《学不会分离》 第1章 第 1 章 早春三月，整个北半球都在万物复苏。 页西市的自然环境非常好，以至于季安家乡这个小地方，在追求自然教育质量的高净值收入群体里，受到了别样的关注。 小季安是这个小地方的原住民，天暖了后，他时不时会遇到生人，一小堆大人带着一小堆孩子。 他不知道外人是花大价钱来体验他日常生活的，即使他知道他也不会理解，他只明白他们来了他就有钱赚。 他还挺喜欢他们，虽然他们不带他玩，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可以让他们从口袋掏出钱来……也不是都掏口袋，有一个人他想掏他书包，如果书包不行，愿意给他赚钱也行。 他有一个奶奶，奶奶也赚他们钱，他们一家都是赚钱能手！小季安自己封的。 奶奶今天要拿些自己做的竹篾笼子、篮子、托盘、手提包……上去售卖。 他也跟着去，他想要一个小熊猫书包，他看上了，有大大的尾巴和耳朵那种，不认识的人背的，好好看，他非常想背在自己身上。 嫩绿的青草地上，他乖乖蹲在奶奶身边，本双手撑着下巴眼睛提溜转动，看客人一走奶奶开始修补一些有瑕疵的托盘，他赶紧帮忙，伸手就去扯竹篾。 “哎哟。”轻微的痛呼声，软乎乎的小孩子脸颊肉一紧，忍着痛，照常将竹篾递到奶奶手里。 放手时，血珠沁了出来，迅速涌出的血液在白嫩小手儿上凝成艳红血珠。 伤口不大但血冒得迅速，估计挺深，有一点渗人。 他有点烦地又哎哟一声，然后熟练将手指塞进嘴里，吮干上面的血迹。 但这一次好像割得有点深，他松开嘴，拿出手指，他缓缓将手指竖起摆在眼中间，随着瞪大的眼睛逐渐定焦，怎么回事？ 眼眶有点湿润了，奶奶说一滴血三碗饭啊！努力吃的好几碗饭都没了，白吃了！ 手指的血在他视线里像他们山脚的那处泉眼一样，老是往外冒。 “？”怎么回事？ “奶奶，血！”他乖乖将手伸了出去，脸上的表情不是撒娇，也不是疼痛，而是生气！气炸了饭又白吃了！ 满头苍白的季长玲抬眼一看，嘶哑的嗓子惊呼了哎哟一声，赶紧将季安的手抓过来，做这一行被割破手是常有的事，她时常带着止血贴。 沟壑纵横的双手掏出一个已经卷边的创口贴，动作不是那么利索地撕开来给自己的小孙子贴上，观察了一会确认没有染红的迹象，才摸了摸孩子的头，“去别处玩，不要玩竹片。” 季安看着手指泉眼被堵上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小嘴扁了，委屈巴巴。 季长玲说完就继续埋头工作，专注于手下的动作，余光看人没动，以为季安没听清，“去啊，准你去玩了。” 季安很有骨气，起身就跑，奶奶再见都不喊，给自己奶奶留下个气鼓鼓的背影。 季安他们整个村属于靠山吃山，但和大家常说的那种不同，他们不直接吃山，他们吃为山而来的游客带来的红利。 这里以前表面是个植物育种园区和苗圃场地，重点保密项目完成后研发中心顺利撤走，按照当初落地的合约，对外项目作为扶持补偿计划不得撤出，需与季家村共同经营。这些对外项目这几年经营得挺不错。 得企业的福和村里的努力，这里的常规花卉游客没权利折摘，只能观赏，但，这座山的主人——季家村有。 村委规定一户一个季度可摘十公斤，于是村里闲着的人开始摆摊向游客卖起了花。 小季安的小生意就是这么背靠大靠山起来的。 小山里，青草地上，绿荫树下，阵阵虫鸣鸟叫，季安在春意盎然中又开始折春。 踮起脚，伸长手，手上拿着一根磨得光滑油润的竹枝——他的宝剑，敲打高到他前胸的大狗尾巴草。 他怕蛇，可他又想要草丛里一株开得旺盛的粉色杜鹃，所以先敲敲。 作为游客进入自然教育游学团营地内的方旭看着突兀出现在场地门口，拿着一条笔直的长棍子去钩花的小孩。 他面无表情看着。 “方旭。”方旭的妈妈，林挽月是这次研学活动的赞助方，她摸了摸自己孩子的头，想让他专注一点。 可方旭还是不理会她，她干脆自己上手主动将孩子脑袋转了个方向。 方旭任她动，等脸颊的手放开，他又转过去，就是不看前方正在有条不紊介绍手中昆虫的学者。 别的小孩看植物，看昆虫，他这个小孩看人类幼崽，他明明对交朋友兴趣一般。林挽月叹了一口气，正生气呢。只能自己记牢，万一方旭回去后又感兴趣了，祈祷自己能答上一两句，要是答不上来，气消不了了。 活动结束得很早，毕竟以孩子为中心的活动，下午三点就他们坐上了回程的小巴车。 车开出了蜿蜒的山路，来到半山腰一个坪地上借场地转弯。 游客多了，当地建了个小小的休息供给点，和高速服务区差不多的性质，只是没有那么规范，那么全面。 季安和他的奶奶就坐在场地的旁边，两人面前摆了一排竹篾制品和一堆季安忙活了好久的鲜花。 每过去一辆车，嫩生生的小卷毛就竖着个贴着佩奇创口贴的食指眼巴巴盯着，他希望车能看见他然后停下来。 这样里面的人就能下来，就能看到奶奶那里摆着的篮子们，也能看到自己的花！ 可惜没有人看到，他一朵花都没有卖出去，这辆车出来他看得紧紧的，还是和很多经过他们的车一样，就是不停。 车又要开走了。 他眨了眨眼，确认那车是一点都不想停下来，蠕动了一下嘴角，伤心地着朝奶奶怀里挪动过去。 季长玲枯老粗糙还被竹液净透得发黑的手拍了拍钻进自己怀里的小孩，“怎么了？” 她不是个敏感的人，粗糙了一辈子的农民感受不到小孩细腻的心思，以及脆弱容易受伤的内心。 只是相处久了她知道孩子这个动作是想哭了。 季安摇摇头，刚刚满眼的希望散光，不再看车了，看起了地上的蚂蚁，一只蚂蚁爬上竹面，不知道哪里没抓稳，在光滑的竹面掉落，又重新爬起。 季安很讨厌蚂蚁的，咬人疼死了，可蚂蚁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了，他和它一样想要的都得不到，一个可怜的蚂蚁，一个可怜的他。 季安讨厌可怜，讨厌自己变得和蚂蚁一样可怜。 他不是蚂蚁，他重新抬头，等待下一辆车。 抬头眨眼的瞬间，双眼一闪！迅速跳出奶奶的怀抱，抓起地上的花就冲了出去。 因为抓得着急，小手又太小，好几枝花被留在了地上。 一个刚出炉的软糯柔韧小年糕，点缀着璀璨花色弹跳起步，而后勇敢开跑。 季长玲连忙叮嘱，“慢点，慢点。” 季安已经飞出去，还不忘乖乖点头。 他刚刚看到车上有两个小女孩指着他的花在说话，她们想要！季安得到这个结论，才跑的，不是贪玩。 可是他追到车旁，并高举手中的花，车却没有停下来，于是他一直跟着跑，直到拐弯处。 车屁股都没了！他本来追上了的，又被车跑赢了他都跟这么近了怎么还没和他招手呢？ 季安好累了，他停了下来，瘪了嘴，最后擦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 忍住！ 他转身就跳进了一旁的泥泞小路。 这座山的乔木生长得不密集，漫山遍野都是软草地和各种观叶和观花的灌木丛。 小孩迎着春风，跳上一块裸露出来的岩石，石头旁一枝斜坠下来的香樟树叶抚过他毛茸茸的发顶。 他脑袋顶上的旋被打乱了方向。站在高位的季安看着下面的车顶，下定决心开始往下滑，这时候一株巨大紫尾狼草的叶子擦过他脖颈，有点痒，但他没空挠挠。 几近垂直的绿草斜坡上他捡起被丢在一边的玩具，好多巨大的橡皮树叶和纸皮绑成的潦草草船。 他坐了下去，单手抓着叶柄做的舵，双脚向后一蹬，高举手中鲜花，他滑了出去。 他在白天，以夜晚迅速往山谷下沉的山风一样的速度，俯冲下去。 带得风吹得旁边的植物晃动，一株千层金胖乎乎的身体抖了又抖。 雨后湿滑柔软的积水草地是他们小孩子的滑滑梯。 他不常玩，嫌弃它脏，雨后滑完一身泥点。 如果今天也有草船比赛，他觉得他是最快的那个，可惜今天没人和他比赛，不过没关系他只要超过那辆车，他就是最大的大王！ 粘了脏污的手时不时脱离叶柄去够一旁的抓地草，借着扎根深厚的小草转换方向，控制速度，防止翻船。 淡蓝色的牛仔裤被加速的风吹得鼓起，他细瘦的双腿鼓鼓囊囊。 快到了，搭在叶片上的脚放了下来，脚动刹车，脚付出了代价，全是泥水，他讨厌，但是今天没关系。 他站起来继续跑，跑的时候他都没看见裸露出来的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几条红横。 最后推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小路出口的金线蕨。 窸窣一阵响。 而后啪嗒一声，湿鞋子在干爽马路上留下两个不稳的小脚印，漂亮的金线蕨有点儿脏了。 蹿跳出来的小孩鞋子泥点却蹭了干净。 季安对着金线蕨不好意思地露出雪白牙齿笑了笑，“你是个好小草！” 看着路面上没有泥块，季安想那辆车去了山顶的屋子，那里的路脏脏的，很多烂泥，这里很干净，他赢啦！ 他抱着被他保护很好的花在路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赢了！ 她们肯定是想买他的花，如果不买指着花说什么呢？季安安心地站在路边。 为了一个书包抄小道的季安完全不知道，其实没人想买他的花。 小女孩只是正在争执，“老师，你说那是不是狗牙花，不是栀子花，它有很多褶皱，叶子也不一样。” “不是，没有褶皱！” …… 被叫老师的植物学学者一个头两个大，他没看见啊，怎么说？他只能问，“看到的花具体什么样？” “就是一个小弟弟啊，他身前摆着的那个。” “人家老师问花，又不是问弟弟。” “哦，就是白色的，重瓣……” 说来说去两人都说服不了对方，怎么分辨相似植物，只靠远距离的模糊一眼根本没有一点用。 两个小女孩看互相都说不赢，开始翻开了手中的平板找出图片，“就是这样啊，一模一样。” “就不是，你这是狗牙花的图，那是栀子！” 老师赶忙叫停，“明天，明天还有时间，山里有好几丛栀子，我们到时候近距离观察。” 林挽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还是置身事外，无比安静。 明明没有睡觉却闭着眼睛，全世界的吵闹都和他无关，林挽月清楚他今天一天都在生气。 “我，我有证据。” 有个小男孩站了起来，指着窗外，“看，花在那里！” 路边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一个小男孩高握着一把杂乱无章的鲜花站在路边。 鲜花在小手间微微摇摆，男孩子无意识的动作下，花束时不时脱离香樟树提供的阴影，来到阳光下，鲜花霎时变得亮眼，夺目。 车上的几个学者也顺眼看过去，司机他在很尽职开着车，路过小孩前就放缓了速度，让众人看清，确实是狗牙花，不是栀子花。 季安看车子变慢，笑容放大。 然后…… 这车就这么开走了，没停！都慢了还不停？ 季安笑容没了，愣住了。 她们明明在指着他看，在说话，在笑，刚才是，现在也是。怎么这样啊？耍赖的。 车屁股又不见了，不想追了，他抱着自己蹲了下去。 林挽月没有参与新一轮借机展开的花卉科普。 她并不感兴趣，她会参加，只是因为这项目相对于科普教育更加偏向于亲子活动，可是她的孩子完全不想和她互动。 她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背过了身的方旭，顺着方旭的视线，她看到刚刚的小孩子蹲在了路中间。 这，很危险！ 这是盘山公路，他后面是个大弯，那地方是下山车辆的视线盲区。 林挽月赶紧叫停了车，她不可能放任一个孩子蹲在路中间玩。 第2章 第 2 章 蹲得像个蘑菇的小男孩正要磨蹭着准备离去，突然听到了汽车大喷了一口气，这是停车的声音！ 他倏地转头，眼睛变得锃亮。 哈哈哈，车停啦！停啦！ 他赶紧跑过去，一到车门口，红润的嘴唇一张，“要买……” 他还没喊完，有人掐住了他腋下，将他抱上了车，着急地问，“小朋友，怎么了吗？” 凌空蹬着腿的季安眨眨眼，“你要买花吗？”从底下伸出一束花来，还有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一直竖起的食指。 所有家长松了口气，原来是卖花的。 “买，什么价钱啊？” 季安被放下，他原地踏了两步，确定站稳后，喜滋滋走过说要买他花的爷爷旁，“两块钱一支呀～很大的，你看。”一株在季长玲帮助下打了刺的黄色月季，开得正灿烂。 山上管理得很好，植被都长得不错，季安精挑细选的花自然不差，品相拿出去算A级。 两块钱，出了这个山大概只有花卉批发城能以这个价格买到。 顺利开张，接下来一车的人都成了卖花小能手的顾客。 来到坐在末尾的方旭面前，季安明显眼睛更亮了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喜，他变得有点羞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山茶花环。 茶花他地上捡的，他认真洗干净了的，挺干净的，他犹豫着，“哥哥你要这个吗？我送给你呀？” 原来忙活了这么久是干这个，方旭眼神从那个一直竖起的手指转移到他手腕挂着的花环，他看见了，这人捡的。 下了雨，这花在地上他记得不怎么干净，现在看着花蕊还挂着洁白水珠，大概率是洗过，他不会要。 但是林挽月开口了，“不用送，还很好呢，就这个吧。”实在不是她不和方旭商量，因为小孩子就只有这一串和一支狗牙花了。 这花虽然是话题中心，但是没人买，洁白无暇很是可人，但是这是夹竹桃科的，有毒，不适合。 说完低头和方旭补了一句，“你不喜欢的话，妈妈很喜欢。” 方旭在这时候唱起了反调，“怎么不买这枝白的？” 林挽月摸摸方旭的头，和卖花小孩说话，“阿姨这束白的也买了，等会你就放在路边好吗？有毒不能一直抓着哟。” 方旭盯着眼前小孩还在翘着的食指。 “啊，”季安瞪大眼睛，手指头都忘了保护起来了，手握成了拳，“有毒？这么好看有毒的哟~”他抬手就从方旭打开的窗户将花扔出去，“丢远远的，不要了，管理叔叔骗人，说你们会喜欢栀子。” 季安说的管理她们知道，人还不错，大概率是不清楚，就是个看管人员。 林挽月看着小孩扔完就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拉开拉链掏出包纸巾，认真擦起了手，还很有礼貌地说：“阿姨你等一下，我擦擦手手，不要把我毒死。”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嫩白一张脸，大大的眼睛，自然卷的头发，长得真可人，现在还一本正经认真擦着自己的手，脸都在用力，手背的肉窝也在大力给另外一只带肉窝的手搓洗，那个贴着粉色猪图案创口贴的手指又翘了起来。 林挽月拿出湿巾，“用这个。” “谢谢阿姨！”说话还露出白白的牙齿，就是虎牙缺了一个，还在的那个尖尖的，很锋利，怪喜庆的。 “不用谢。”她忍不住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 很少见的卷发，看着小孩身上的穿着很朴素，不潮流，不像是家长带着特意去烫的。 国内很多天然的卷发都卷得很沙发毛躁，但是他的只有一点。 这一点让他整张脸被蓬松得恰到好处的卷发衬得脸小小一张，要不是这身衣服还粘着点泥点，这摸样跟个童模没什么两样。 季安拿着钱，蹦蹦跳跳下了车。 他刚踩上坚硬的地面，啪嗒一声响，一个花圈，出现在眼前？ 天上掉花啦？他抬头对着湛蓝的天空眼睛眨了眨，没有送礼物的妈妈啊。 他翘起食指的手摸了下脑袋，蹲下去，认真看，啊！这是自己编的花圈。 一模一样，有一朵花的花蕊掉了，他拿胶棒粘好了的，这下这个花蕊滚到了他鞋尖处。 “方旭！” 随着林挽月一声呵斥，差点被砸到的小孩子又抬起了脑袋，不过这回角度不同。 季安侧仰着小脸，疑惑地看着车窗内被骂的小朋友。 季安想这个脸色臭臭的人原来就是方旭，他原来叫方旭！ 他赶紧按住口袋里最后收上来的十块钱，自顾自地说，“花已经卖给你了哟！”意思是钱是我的！ 林挽月探出头去道歉，“抱歉啊，小宝，我们家小孩，今天心情不是很好。阿姨代他和你说声对不起……” 季安朝那个叫方旭的看了一眼，坏脾气小孩？他知道的，他脾气坏，但是？心情不好？ 季安说，“阿姨，没关系，”说完这句，笑着对坏脾气小孩说，“哥哥，今天太阳很好！” 坏脾气小孩好啊，他喜欢的啊。 坏脾气小孩可以打完架就回家告诉奶奶，还可以插着腰说话！“哈哈，奶奶我和季大头打架了！” 乖小孩季安只能偷偷摸摸打，打完被发现伤口，奶奶问，“我们小快乖，告诉奶奶，这怎么回事。” 乖季安只能说，“摔倒啦～” 季安喜欢坏脾气。 —— 研学还有四天，今天的已经结束。 方旭他们已经回到了酒店，他仍然在敷衍地应对林挽月的责问以表达对他的不满。 “好，所以你知道你的做法是错的，但你就是无所谓是吗？” 方旭小孩臭着脸一语不发。 “你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我没看到有小朋友主动和你搭话。” 方旭，“……”谁说没有。 林挽月扶额，“你，天天木着张脸，别人都不想靠近你。” 方旭，“……”他才不和她说。 林挽月差点气哭，“你太没礼貌了！对那个小弟弟，对我，对这次旅途！” 方旭一字一句，“确实没礼貌，但我不想装，你和我说的，这次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是不开心，就是不想，妈妈，你答应了我，这是你第二食言。” 林挽月僵住好几秒，而后抱住方旭，声音里全是愧疚，“抱歉，宝宝，是妈妈忽视了。” 坏脾气小孩感受到贴着自己脸颊的湿润，要推开笼罩住自己妈妈的手放了下去。 —— 第二日，林挽月没想到还能见到昨天的小孩子，只是对方看起来似乎情况不太好。 昨天的他虽然看起来有点狼狈，但是个满身天真烂漫的俏皮小太阳，现在像个瘪下去的黄色气球。 一身鹅黄色的短袖短裤，坐在一排手工竹艺制品前，脸颊是一片泛着红的血痂，很明显能看出来是擦伤。 破皮了所以漏气了，手贴个创口贴都要举半天，这回脸破了，整个人都焉了。 车在这里停了下来，需要去旁边的小卖部补点水。 于是林挽月跟着领队下了车，拉着不情不愿的方旭，“我们昨天说好的，你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也答应你，不再食言，你也答应我了的，方旭。” 方旭僵硬地动了下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但是跟着林挽月下车了。 一下车他就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小孩，他也看到了他的伤口，不过很快移开了目光。 林挽月走过去，面对竹制手工摊前的耄耋老人。 季长玲看见有客人走来。赶忙起身 ，“小快，起来。” 季安一直窝在自己奶奶的怀里，听到这话，也没抬头，直接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移出温暖的怀抱。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是昨天的阿姨！季安抬起了头。 林挽月在收到确定的回答时也看到了小孩完整的脸，那双昨天神采奕奕的眼睛现在眼眶通红，眼球水润，显然哭了，还刚停下没多久。 她顺势问：“你家小孩吗？” 季长玲笑呵呵答，“对啊，皮得很。” 不像是虐待孩子，孩子显然很依赖这位老人，小手拉住了老人的衣角，身体一直依赖着大人的躯体。 林挽月想问点什么，又觉得突兀，重新看起了篮子。 季安眼神时不时看向一旁的方旭，季安心想，他脾气不好，又好像比季大头高。 方旭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于是看了回去，他眼神很平静，不像季安一样，偷偷摸摸，蹭头蹭脑。 小孩子做这种动作显得并不猥琐，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林挽月提着一个竹编手包一边看一边等小孩子再探脑袋。抓准时机朝他笑了过去，探出来的毛绒脑袋缩迅速缩回了龟壳。 林挽月提着竹包，笑得更加愉快了。 方旭看了眼自己的妈，又看了眼藏在大人身后只剩下一个手臂的的小孩，“你要是不买我们就回去。” 林挽月捏了方旭耳朵一下，“现在又愿意去活动了？” 方旭拍开耳朵的手，“……”他不愿意。 季安又探头，林挽月这回直接问：“你今年几岁啦，小弟弟？” 季安眼睛转了一圈，说得肯定，“六岁了。” 季长玲拍了下季安后背，“又胡说，”她朝人讪讪一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爱往大了说，虚岁。” “哈哈哈，”林挽月看着面前的十几个竹碗，竹包，竹托盘……工艺都很不错，样式也好看，包括上面各种用来点缀主题的竹艺小装饰，“你这些都很好，能都卖给我吗？”纯手工艺精品。 季长玲一听很高兴，但是犹豫了一下，“这……” 林挽月看到一旁的小男孩站了出来，那张脸总算不是瘪的了，红红的大眼睛弯了起来，一抹莹润的弯月。 她看着孩子脸上的伤口，面积挺大，但是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这么小的年纪留下疤痕在脸上就不好了，“不能吗？那我加点钱……” 季长玲赶紧拒绝，全部卖给了对方并在最后还给人送了一个，可惜对方不收，硬要给钱。 林挽月推拒着将钱塞到那个开心起来的小男孩手里，“要给的，要给的，这样吧，你就当我给孩子今年的生日礼物，给个红包，算个祝福，平平安安的。” 季长玲还要推拒。 林挽月按住手中暖暖的小手，“阿姨，给孩子的祝福呢，不能不接。” 季长玲怔了一下，“谢谢，谢谢！也祝你健健康康。” 季安小手被塞了钱，说了声软软的，“谢谢阿姨。”然后垫起脚尖将漂亮阿姨塞给自己的钱塞进奶奶的手心，收脚时，又趁机偷偷看了一眼那个不爱说话的坏脾气大哥哥。 林挽月给自己的司机打电话，让人来取东西。方旭想着自己的位置估计被侵占，不满地立在一旁。 季长玲听到这话，看了看自己空了的位置，小声和季安商量，“奶奶回家里再拿点过来，你不要乱跑，走路要看车知不知道？要乖。” 山后就是他们的家，距离不远，小孩子对这一片也很熟，如果不是最近陌生人多，她这几句话都不用叮嘱。 季安胡乱点头，他又在偷偷看臭脸方旭，看仔细后。 他背着人，低着头学习怎么臭脸，又是抿嘴吧，又是用手推眉眼，自己学了个四不像出来就开始想象：他就这模样去和季达天打架，打完就双手叉腰回去告诉奶奶，“哈哈，我打架啦，打赢了。” 如果没打赢，他就要哭唧唧跑回家撞进奶奶怀里，很生气地，“呜呜呜，打架打输了好疼~我明天要打死他！” …… 舒服了，也学累了，他舒展自己的面部肌肉，小胖手盖住脸就是一顿搓。 完事坐上了小板凳，双手撑住下巴，仰头看起了天上乱跑的白云，眼睛追着云跑，自己一个人玩得有声有色。 方旭听到自己妈说司机马上到拿上东西就会回家，于是和人商量，“妈，我想跟车回去。” 林挽月拒绝，“你昨天答应我了。” 这次活动其实是她为了哄方旭参与的，说好一起在家出发，但是她迟到了。 方旭自己一个人跟团远行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还在赶来的路上。 活动开始半天她才赶到，新气加旧气，方旭更生气了，气了她一天，昨晚上哄好了，说好了会好好参加完剩下的活动。 她会陪着，方旭要参与进去。 她一看一旁安静蹲着，时不时偷偷打量自己孩子的小朋友，还是妥协了，“这样，你对研学没兴趣的话，你和小朋友玩，和他一起参加集市活动，等几个小时后研学结束，我们再跟着一起回酒店。” 小孩子懂礼貌知进退，有韧性还活泼天真，这种环境长的小孩只要没长歪就注定会纯粹，她很乐意自己有点长歪的孩子与他做朋友，只要不带着方旭追车。 方旭知道她妈又在想什么了，他不明白他这样不好吗？他外公，他爸爸对他就很满意。 但他没办法，这是他妈妈，他最后只能点点头，这种情况他从小就应对过不少。他只需要在旁边待够时间就行了。 林挽月蹲下身子和羞怯的小孩平视着，“小弟弟，你愿意带着哥哥玩吗？” “哥哥？”季安脑袋一歪，没忍住嘻嘻一笑，似乎很害羞，小小声：“是哥哥吗？” 方旭诧异，这不明显吗？他比他高了一个头好吧！ 林挽月看方旭的表情，欢快一笑，“是哥哥啊。” 季安他差点没蹦起来，哥哥，嘿嘿，哥哥！是哥哥！他踌躇了几步最终还是冲了，“好呀。”说着就去牵方旭的手。 方旭在他妈妈的视线下，僵硬着被触摸，没让人松手。 季安没那么多心思，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哥哥。 有哥哥了！季大头的哥哥，没有他哥哥长得高！ 林挽月上前一步将自己孩子的手搭到了季安的小手上，“和弟弟玩。” 她交代了方旭一通，然后和季安道谢，“谢谢你带着哥哥玩哦。” 林挽月转头就去说明方旭的情况了，说明今日不跟着团队。 第3章 第 3 章 林挽月一走开，方旭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他不能理解这人看着自己傻乐干嘛？虽然只有一个的虎牙很可爱，弯弯的眼睛也很可爱，可是时不时整张脸凑到他面前，放大在他眼前。 有点奇怪，他不是动物园被人好奇的动物，也不是他妈妈给他塞错的那个毛茸茸书包。 越看越喜欢方旭的季安一手夺回没抓住的手，拉稳人拔腿就往前跑，“哥哥，走，我带你玩！” 事发突然，方旭脚下不稳，差点一个踉跄扑倒。 在这一秒他觉得自己的妈妈肯定已经后悔了。 一转身儿子被拐了。 这人拉着他的手攥得很紧，他挣脱不掉，而且速度很快，他有点跟不上，明明他高了一个头。 他只能迎着风开口，“你要不然停下，要不然慢点。” “哥哥，你跑好慢。”季安有点着急，但是他很久前就偷偷预习过“假如他有一个哥哥” 联系题目有：弟弟要听哥哥话。 啪嗒啪嗒的跑步声停止。 方旭喘了两口气，他还没指责他拐带自己，这人竟然在这嫌弃自己不配合？他不说话，闷头掏出手机就给林挽月发信息。 季安睁大眼睛，忘了着急，叽叽喳喳，“哥哥你还有手机！” “好厉害哟。” 看人不理他他走上前继续搭话，“哥哥，好高！”想看看手机但是看不到的季安，老实说着。 看人一直不理会自己，季安干脆伸长身子，大力拉过哥哥那没抓手机的另外一只手。 抓到自己眼前，自己一手抓着哥哥的手腕，一手按住哥哥的手指将哥哥打开的手掌团成拳头。 方旭从手机间抬头，一脸疑问，这是干什么？ 季安将方旭的手合成拳，再捏紧自己的小手拿到拳头旁边，比划着，开口就是：“哥哥，你拳头好大！” 方旭？这是什么？妈妈说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风俗，难道这里孩子之间的社交礼仪是夸赞拳头大？ 幸好他夸完这句就停了下来，只是接下来的走向还是让方旭的大脑充满疑惑。 这人不奇怪地夸他后，开始莫名夸他自己，还举起一个手，不过这让方旭看见他掌心也被擦破了，发红微肿。 那红红小手掌上头的手指一个被主人接一个掰下。 第一个被掰下的是缠着创口贴的食指，最后一个掰下的是指腹发红的尾指。 随着手指一个个数过，他配的音是：“哥哥，我会，洗衣服，会洗碗，会拖地，会煲饭……”会一堆，小手最后被掰成个小白馒头。 没得掰了，举着拳头，咧出个大笑脸：“哥哥，你要不要我做你弟弟啊？” 这是一只破破烂烂的小孩，方旭想。 果断摇头，他不缺保姆。 他也没想过要一个弟弟，更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弟弟，说是六岁了和七岁的他差了一个多的头，矮矮的，话还很多。 季安瞪圆了眼睛，最后大声加码，有点着急，“我还会，会赚钱的。” 虽然……但是…… 于是见识过季安怎么赚钱的方旭，“嗯。”了一声。 季安觉得得到肯定，高兴地往前一跳。 方旭后退了几步，小朋友微仰着脑袋，瞳孔偏琥珀色的大眼睛闪了闪，雀跃的声音又响起，“我会养你的！那哥哥，我是你弟弟啦，哈哈哈，哥哥你有弟弟咯！” 方旭：“？” “不……”他的意思是，他知道他会赚钱，方旭话没说完，正式的拒绝还没说就被人打断了。 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季安！” 欢快得瑟的季安瑟缩了一下。 方旭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哪里，只知道他们此刻在一条沟渠边上。 沟渠另外一边又走来了一个小孩，这个不同，胖胖的，很大一只，叫大孩也合适…… 看起来有点脏，而且说话的语气很不好，方旭觉得这个人比有点糟糕要做他弟弟的人更加糟糕。 季安整个人怔了一下，转身就要跑。往一旁的草地上跳去，刚跳上草想起来他现在有哥哥了。又转身跑回去，一手拉起和他距离变远了好几步的方旭的手。 拉住人后，另外一手指着朝他追过来的季大头一本正经放话，“你不要过来，我有哥哥了，我哥哥会揍你的，我哥哥有大拳头，揍扁你的大头！” 方旭看着沿水渠边朝他们大摇大摆靠近的人，接下来听到这个大声嚷嚷喊季安的胖墩说话，他也算是给了小孩子自作主张的言语几分理解。 “艹，你逼逼什么？” 这个很脏的人越来越近还一脸凶。 想走，没走成又被拉住的方旭往旁边站了站。 季安瞪大个眼看着方旭，不是这样的，哥哥要冲出去，为他打架的。 他伸手往旁边一捞，扯住方旭，开始告状，“哥，就是他，昨天抢我钱，他哥哥放学后又来打我，让我不准告诉奶奶。”虽然是第一次告状但是很熟练，毕竟他练习过了。 方旭：我什么时候是你哥哥了？ 季安看着方旭眼睛眨了眨，着急，怎么不上前揍人啊，“他打我啊。”季安委屈，本就还红着的大眼睛更加红了。 这不对，季大头的哥哥看到他都不用李大头说，就会上来揍他！ 他哥哥怎么不动？眼泪擦过他的脸颊，伤口被略微咸湿的液体浸透，痛得季安的脸颊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 他的钱还在李大头那里呢，他的小熊猫书包！他一把甩开新哥哥的手。 可能是哥哥还新？所以不好用？ 季大头已经有哥哥六年了，他才有了一会，应该是这样！所以哥哥不熟练？ 季安说服自己，又捞起他哥的手，像奶奶拍他很舒服那样迅速地拍了两下，然后决定自己上。 季达天一听季安的话本来有点怕，季安不知道哪里来的哥哥有点高。他打眼一看，切！小白脸，他才不怕。 他上前猛推一把季安，“一边去！”然后又快速推了一把季安的小白脸哥哥，“就你，小白脸，我哥哥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你按进泥里。”说完还不忘挑衅再一下，朝方旭甩脸，“小白脸！” 季安踉跄了着摇摆了一下，努力站稳，吸着鼻子，忍住眼泪，气得闷头往前冲，即使哥哥没用，但，这是他哥哥！“你才是小白脸，竟然敢打我哥！你大黑脸，大头怪！你还臭不要脸！” 本与世无争的方旭？小白脸？他？方旭抿了一下双唇，看向那没点礼貌，脏兮兮，被季安一头顶住肚子，肥肉就凸起在胸膛的死胖子。 死胖子没被顶住的脏手快指到了他额头。 他半路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在拼命保护他。 季安抬手就往季大头的脸上呼去，“哥哥，我让他住嘴！” 方旭看着帮他住嘴的人一手拍过去只能够到胖子的下巴…… 方旭吸了口气，上前就是一脚，轻松将嘴又脏又臭的肥猪孩子揣倒在地上，他虽然不喜欢打架，但是他很会打架，还拉住了差点摔倒的季安。 季安的脑袋解放了，扫了两下脑袋顶，哈哈哈笑，两眼冒星星，捂着自己脑袋，转身就要去抱抱他哥，“哈？哈哈哈哈！哥，你好厉害！” 小小年纪有许多近身格斗技巧的方旭轻松拨开要抱住他的手。 季安也不失望了，迅速跑开，跑上去看着嗷嗷大叫的季大头，他得意洋洋，“哼，我哥哥，可是很厉害的！” 季达天只在动画片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上一秒他还在做老大教训小弟推人呢，下一秒嘴里差点啃了草，懵了好几秒，听到嘲讽声，顿时哭了，哇哇大哭。 有人哭，有人笑。 季安笑得张狂，哥哥帮他揍人了，他就知道，就知道！哈哈哈哈…… 还差点笑出一个鼻涕泡，眼睛闪闪发光看着方旭，“哥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哥哥！” 方旭不接话，他很想和这两人谈谈怎么样才能收声，很吵。 季安拍完马屁就蹲下了身，一拳锤躺地上的比他体积多一倍的人身上，嘴里嚷嚷，“还我钱，我的钱呢？” 季达天，“呜呜呜，买，买辣条吃了。” 季安不信，去掏人的口袋，全部口袋摸了个遍，摸出三包辣条。 他嫌弃地拿季达天的衣服擦了擦手，他是好宝宝才不吃垃圾食品！ 突然想起什么，又站起来，迅速地告诉他哥，他还有这个刚刚没想到的优点，“哥，我是听话好小孩，不吃垃圾食品的。”说完不等他哥有反应又继续忙起来。 一点没摸到自己的钱，他把辣条丢到胖子肚子上。 “一块也没有了吗？”季安站起来，背着双手，一脸严肃，将老师的摸样认真模仿着。 他不信，那可是三十九块钱，能买一个小熊猫书包的钱。 胖子嚎了一声，“呜呜呜~没，没了，我把这包辣条给你。” 一包辣条？还是甜辣条？ “哇~呜呜~”季安双手从薄薄的身体后背滑落到身侧，他转头看着方旭就爆哭，一块也没有了，“哥哥，我一块钱也没有了~哇~” 方旭头大，他想走，好吵…… 躺地上的季达天看没人盯着自己了，噌一下爬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开跑，跑了好几米才敢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季安哭得更大声了，辣条也没了，一包可以退回去小卖部换回两块五呢！ 意识到自己彻底没救的财产状况，他呆呆在一旁站着也不哭出声了，就是很可怜的大眼睛一直在流眼泪。 一句话不说，哥哥也不喊，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青草地任眼泪流出身体。 不止不喊哥哥，现在情况是哥哥叫也不应，方旭推季安哭得一抖一抖的肩膀，“回去了。” “呜呜呜呜，哇！” 方旭迅速收手，他刚刚是点到什么开关了吗？ “带我回去。”方旭真的很想走，他裤子脏了。 可把他拉来的人像哭傻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哭解决不了问题。 于是他强装耐心：“你在哭什么？” 季安抽抽噎噎，哥哥怎么笨笨的，“哥哥，他抢我钱，抢我钱啊！呜～哇！” “三，三十九块钱。”还打了个哭隔。 方旭摸了摸牛仔背带裤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红色的纸币，“给。” 季安哭得看不清，双手擦了擦眼睛，看清楚后，抽噎着，“不是的，呜呜呜，不是我的。” “都是钱，有什么不一样？”方旭又觉得这人有点蠢了。 他好不容易安静了几秒的世界又开始了。 “呜呜呜呜……” 方旭，“那找警察吧。” “呜~我可以找警察叔叔吗？呜~” “可以，你被抢劫，还被殴打了。” 被抢劫还被殴打的季安擦了下眼泪，继续抽抽噎噎，“可，哼~是我，呃~没有电，话。” 方旭又掏了掏自己胸前口袋，“我有。” 季安：“可是我不会，嗝~打。” 非常认真听人说话的方旭：“……我打，你不能再哭，”说完想起他妈妈教育的话，这样说话可能有点冷血，于是他补充，“不能哭出声，可以流眼泪。” ? 第4章 第 4 章 于是两个小孩找来了带着帽子的警察叔叔。 警车的呼啸声把这个小村庄围绕了。 警察来了，全村闲着的也人都来了。 “哎哟，谁家犯事了，杀千刀的，警察都来了。” 警察围着两小孩，一堆村民围着他们。 里里外外几个圈。 警察指挥着村民让他们散去。 散去的村民往外散了点，等警察一收指挥的手，人群又渐渐往中心聚拢。 方旭胸前的口袋响了起来，要拉他手他不给拉，就揪住他的肩带的小孩抬头动作比他手快。 肩带被小心扯下的时候他总算抬手往口袋里摸去，他知道打电话的是谁，妈妈有专属的铃声。 “儿子，还没消完气呢？接得这么慢。” 方旭理直气壮，“嗯。” 林挽月笑了，“那拜托告诉一下妈妈你的方位好不好？” “在别的地方，不远，很近，刚刚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吗？” “妈妈听到了警车的声音，而且你那里很吵，你赶紧回来。” 林挽月坐在一个小店里，赶紧将吃了一半的泡面给扔了，认真擦了擦嘴，不能被发现偷吃泡面。 转身间，眼角余光看到刚刚和她交易的老人快步路过她面前的玻璃窗。 她走出去往老人身后看，摊子都没收呢，这么急去干嘛？ 觉得不对劲，她跟了上去，毕竟她儿子跟人家孙子跑了呢。 然后她就长见识了。 刚到人群边缘就听到了让她哭笑不得的，以及让她匪夷所思的语句。 “一点小事，找什么警察。” “警察同志，这就是小孩子打闹，玩呢。” …… 林挽月探了好几次头，才和自己儿子对上视线。 看到儿子朝自己看来的眼神，她朝人挥了挥手。 方旭朝着自己的妈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季长玲佝偻的身子挤了进去但是到不了最中心，被拦着了。 一直拉着方旭不放手的季安放手了，双手朝自己奶奶伸去，“奶奶。”声音微颤，他没想过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多人，好像不一样，他现在好害怕。 “你是小孩子的监护人？”警察看向报案小孩主动伸手让抱的大人。 看着来人的模样他蹙了下眉毛，步履有点蹒跚，腰也不怎么直，眼神还算有神，可眼睛再往上，已经是满头白发。 他们接警，说这边有人抢劫，还有人斗殴，虽然金额小，但是报警人说他才六岁，身边也没有大人在现场。 他们来了。 但是没想到来了之后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们被一夫妇按着头骂。 “你们警察出警不查清楚的吗？” “害了我们家小孩的名声你们负得起责吗？”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就是小孩抢的？” “明明是他自己硬要送给我家小孩的，这个克父克母的，没爹养也没娘教，什么德行那可是没保证的好吧！” …… “麻烦让让，让监护人进来，”他们几个人绷着张脸，尽量不让情绪表达出来，“根据报警人报警内容，为了未成年的安全我们必须出警，请您现在不要干扰警察办案。” “麻烦让小孩子监护人进来，不要影响办案！” 季长玲借着警察警告的机会挣脱开拦着他的季达天父母，挤进去，没有给季安拥抱，而是揽了揽他，还拍了拍一旁的方旭肩膀，两个孩子估计吓坏了。 “有什么好办的？不就小孩打打闹闹，小孩报假警你不管，打打闹闹你们管什么？” “就是，大家，来看看，这么小的小孩报假警还管不管了！” 林挽月在人群外找了个大石头，站上去，看着自己儿子有点严肃的脸，她给人发信息，【跟你有没有关系】 她觉得这应该跟她儿子没关系，但是看着自己儿子一直被拉着的背带裤带子，他都没赶拉着他衣服的小孩，林挽月又不确定了。 方旭口袋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打字解释不清，他用行动回答。 抓着手机往前站了一步，“不是他报的警，是我报的警。” 不大但是稳的童音让正在和警察还有季长玲推搡的几人停了下来。 围观的群众一直就好奇这小孩是谁，不是他们村的，老季家还有亲戚？ 小小年纪挺镇定的，一直淡淡站在一旁。 林挽月进来了，费力挤进人群，给方旭手里塞了自己的电话，“接电话，和张律师说清楚你干了什么，咨询一下里犯法没。”她这句显然用了点力气说，音量有点大。 方旭没接，朝着自己妈妈摇头，直直看着躲在和警察胡搅蛮缠的那两人身后的胖子。 他将自己旁边被吓坏有点微微颤栗的人拉了出来，面对警察，“他昨天赚到的钱都被这人抢了，他还打了他。”说完退了一步，展示季安身上的伤口，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不需要提前联系律师。 林挽月看着季安不用捋裤脚，撩衣服就能看到的时候伤口，摸了摸自己孩子的头，看着被警察拦住又开始面目狰狞狡辩的几人，“接，有任何问题和律师沟通。” 方旭将手机放到了耳边：“张叔叔有胖子打小孩还抢小孩钱应该怎么办？胖子家长不承认还撒泼，他们还骂我！” ……用词有点犀利，面目狰狞那几人的行为举止小孩更加不能看了。 “……我可以告他们？” ……场面安静了一点。 “他们要赔我钱？严重要坐牢？” ……场面更加安静。 “好，我收集证据。”他从兜里掏出自己手机就要拍摄。 “对警察在，他们好像还袭警了。” ……疑似被戳到痛点，蛮横的几人恼羞成怒，又开始了。 “他们执法记录仪会有证据吗？好。”拿到一半他将手机放回自己口袋。 双手大张拦人的警察，“刚刚谁打到了我的脸！！！你们再这样下去就涉嫌袭警了！那就不是协调教育能解决的问题了。” 村委的拿出了杀手锏，“谁再闹？袭警就坐牢去，村里股份和分红开会剔除！” 那夫妻俩被双重震慑下总算不再往前冲，开始原地骂骂咧咧，不敢和警察继续推搡，自然也停止了一副警察不拦住就要上去指着两孩子脑袋要将他们剁了一样的架势。 看到妈妈正在和警察交涉没空管他先，方旭将手机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看着季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手在一旁愣愣的，好像变傻了？ 他眉毛自己都不知道地敛了下，非常自然就将背带又塞回了季安仿佛虚空还捏着东西的手里。 场面逐渐平稳了起来，季安心也开始安，感受到被捏了一下的手，逐渐回神，瞪大个眼睛，眼里满是羡慕看着方旭胸前的大口袋。 方旭看到他刚刚还闪泪花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胸前看，“干嘛？” 被吓到的季安此时还有点胆怯，轻轻的声音，“哥哥你还有百宝袋～” 方旭：“？”什么叫还，不过他没怎么在意，在这嘈杂混乱的场面里，他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身上这套他不喜欢的衣服很适合这个大眼睛小男孩，衣服口袋可以把他一双爱抓东西的手塞进去装好。 三个警察最后分成两拨人，分别再次了解清楚了情况，进行了调节。 季安瞪大个愤怒的眼睛和季大头握手。 转身就将手往裤腿上猛擦！ 季长玲手握三十九块钱朝林挽月还有警察连连道谢。 一把本就有点佝偻的老腰，鞠躬将近九十度。 季安在一旁拉了拉自己奶奶，“奶奶。” 季长玲反手就去撩季安的衣服，他从来不知道季安正在遭受霸凌，季安有时身上会带着伤，但都是小伤口。 问季安他也说是自己摔的，擦的，挂树枝挂的。 她从来没放在心上，伤口不大，一个创口贴就解决了，也没有多问几句，一直认为是男孩子天生淘气。 季安早就自己会洗澡，穿衣服，她没想到，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被打的淤青。 季安别扭地想挣脱奶奶的手，“奶奶？这是外面，我走光啦！” 季长玲鼻尖很酸，放下季安被自己撩起到肩膀的衣服，蹲下揽住季安，“没走光，小男孩不怕光。”她哽咽着道：“是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季安不知道奶奶哪里对不起他了，扭动的身体停了下来，笑着露出单独的小虎牙，“没有对不起啊，奶奶，你对我最好啦。你是最好的奶奶噢～” 季长玲没有回话，最好，孩子知道什么是最好吗。 最好，是经过对比才得到一个“最”的，季安对这个“好”的衡量现在都没有可对比的对象。 才三岁就没有了父母，她一大字不识几个的糙老太对他能有多精细，很多事情她都顾不过来。 如果季安父母还在，那他会在繁华的大城市里吃小蛋糕，不会在这和她一个老太太在山里摆摊吃冷饭。 季安这时候手里被塞了拿回来的钱，也完全不哭了，拍了拍自己奶奶的手，“我的钱！我想要买小熊猫书包。”钱再次到手，他把自己的愿望及时说了出来，“我要明天就去买。” 季长玲连声说好。 几人回到小坪地，季长玲又给人塞了东西，将季安喜欢的藤编小熊猫塞了两个给方旭，手上塞一个，还往人口袋里放，方旭闪身，不想要。 没点眼色的季安直接抢了过来，一把塞进方旭的大口袋里，“给，哥哥，放你的百宝袋。” 林挽月看着自己儿子口袋边塞不进去的胖胖熊猫崽，一边笑，一边给儿子留下纪念，咔嚓一声，还没走开，成功入境的小季安虽然侧脸带着血痂，但是笑得开怀。 回酒店的路上，方旭和自己的母亲详细解释了今天的事情。 他并没有见义勇为，只是觉得那孩子太吵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没有义务帮他解决，也不想帮他解决，于是让别人来帮他解决。 林挽月已经猜到了，她其实不太认可她儿子今天的所作所为，方旭这么做可不是真的听宣传语，“警察叔叔什么都能解决。” 那是他思考过后的最佳解决办法，他已经被潜移默化，开始和方禄林这个搞金融的靠拢，和眼高于顶的外公学习什么样的处事方法最有利于自己。 他明明可以选择更加稳妥的方式，找她，等她帮忙，一起商量出一个最佳方案。 但是方旭没有找自己，直接粗暴地帮人报了警，不管事情有没有真的解决，先将自己摘了出去，这样做还可以不让自己的妈妈参与进来，又省了一事。 不是自己在乎的人，他不管。 站在方旭爸爸方禄林的观点上这样的方式没有一点错处，甚至是最佳处理方法，省事。 站在他外公的观点上，此事和自己无关，自己这么做还能得好名声。 要是方禄林在，绝对会夸方旭做得好。 要是他外公在，甚至会笑着说，“方旭已经帮他报了警，难道不是个大好人？” 完全不管这操作有可能进一步激化矛盾。 林挽月和方旭的谈话中，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方旭果然是这样想的。 她才七岁的儿子说， “又不关我事。” “为什么要找你？” “我们又没义务帮他。” 这也是方旭和她生气的原因之一，她觉得方旭现在的教育有问题，方禄林同意进行改变，将主导权交给林挽月，但是方旭本人不满了，她凭什么觉得他有问题，他明明很好，他今天这么做也是在向她证明。 幸好，方旭总体还是年幼，复杂的人心见得不多，他是真的不知道，他这样的行为有可能解决不了问题，可能会激化矛盾。 第5章 第 5 章 第二日，林挽月带着方旭随团队去基地的时候，没看到祖孙两人。 又一日，还是没有。 再一日，出现了，只不过只有一人，小孩子不在。 她嘱托方旭独自入了营，自己打算下去看看。 方旭隔着车窗看着坪地上的老人，不解，“你又买？”买的已经够多了，他怀疑他回去如果不愿意在他妈妈的车上抱着竹包，就得跟大部队走。 再买下去他即使不跟他妈妈一辆车，他也得在小巴士上手上托两个竹编框。 林挽月，“可真了解我，我继续逛逛，你自己玩，要参与进去！” 等走进一看，发现老人有点憔悴，像是年龄又大了几岁，本来不怎么清明的眼睛现在又浑浊了不少。 林挽月，“姐，昨天没来啊？” 季长玲讪笑着，“对啊，昨天有点事。” 林挽月也不好问什么事，“那天你送我小孩的玩具熊，编得也很不错，你这里还有吗？” 季长玲有点为难，但是这个人帮过小快，“没有了，编那个太耗时，卖低了不赚钱，卖高了，没人要。” 那天是她自己做主将小快的玩具送人，好在小快懂事，“你要的话，等几天可以吗？” 林挽月：“大概要几天？” 季长玲：“四……三天。”她赶下时间三天应该可以，家里还有点材料。 林挽月：“可以邮寄吗，我给你定金，说起来，你这些都和那几个不一样。”她手指了指地上用土布垫着的一排东西。 季长玲：“也行，是不一样，那是小快点名要的，编法不一样，还要别的材料，花的时间多。” 林挽月已经听她喊了两次小快了，可前天那小孩叫季安，小快应该是小名，“说起来，小快这孩子去哪里了？” 她总算是说到今天特意来这里一趟的目的。 老人顿了一下才说，“上学去了。” 上学？她都忘了，今天周二，还是要上学的时间。 林挽月了然，最后挑了两个托盘就要买单，并准备付定金。 然而季长玲却没空收钱了，因为她接起了电话，“老师？” “……” “诶，又打架了？” “……” “我马上来。” 她摊子都没收就往外走去，甚至连已经谈好的价钱，递过来的钱都没空收进口袋，“林小姐不好意思，没空给你找零，再说了。” 季安这三天每天都打架，原因前两次都一样，这回大概也是。 林挽月只能说，“那你先忙。”看着匆忙离开的人，她进了那天吃泡面的小便利店，懒得自己爬上山了，就在这里等他们结束，车来了自己再走。 方旭不需要她全程陪伴，但是要让方旭知道自己一直在。 她给方旭发去信息，【玩得怎么样，有没有学到新知识。】 然后得到方旭发回来的一朵大红木槿花，她继续发，【我就在下面呢，没走，结束后你就来接妈妈好不好。】 这次刚刚还给她看花的孩子给她发了一个句号。 林挽月编排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傲娇，长大还得了。 于是她发了个逗号过去。 这回没收到任何回信了。 百无聊赖的她处理了一会学生的邮件后，起身逛起了坪地上别的小摊位，吃的，喝的，玩的，这里都有，但是都没有那堆没人看管的小摊子有买头。 她在打量商品，有人在打量她，她坦然任人看。 终于有耐不住的人说话了，“诶，你不是那谁吗？” 林挽月：“我谁？” “就那天警察来的时候，在山后边……” 林挽月哦了一声，“是我。” “你们城里小孩就是不一样哈。” 林挽月没应，这句话听起来莫名让人不舒服，她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那人还在继续，“你们和季大妈家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她这句话回得有点不客气，对面笑了笑，“没什么。” 林挽月转身要走，不想理，但是脚边却泼来一盆水，好在她这几天穿的都是运动鞋，跳得快，她一脸严肃。 季长玲的摊子全湿了，上面的竹编制品全部淋了水。 “跟你有什么关系？少管闲事！”一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恶狠狠的人，朝着她莫名其妙恶狠狠来了这么一句，就提着一个桶扬长而去，看起来很熟练了，跑得也很快。 林挽月看着这人的背影细想了下，这似乎是那个季达天的爸爸。 一个都有两个孩子的大人了那天胡搅蛮缠就算了，今天还上门来报复？ 果然，矛盾被激化了吗？ 刚刚和她搭话的人喊住了林挽月，“哟，还看呢，赶紧救救那堆东西要紧，要不然又像昨天那样白费心机了。” 昨天？看来昨天不是没有来，是来了又被迫走了，林挽月手忙脚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拯救…… 刚刚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阿姨倒是上前教了她，“将水甩干，拿到太阳晒得到的那边晾晾。” 一卖烤肠的大姨直接上来将弯腰的她赶走了，“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一边去。” 话说得不客气，但是直接上手将整个摊子一卷，利索给摊子甩到后背。 一个巨大的包袱淅淅沥沥流着水往前移动，包袱不小，林挽月看过去似乎看到一个大塑料包在凭空游走。 看档主都不是那么和颜悦色的样子，林挽月也不讨人嫌，回到小店坐着。 临近中午，季长玲领着季安回来了。 小孩子背着一个破烂的书包，一条棕色的大尾巴从破口里竖起来，在空气中摇摆。 手肘和膝盖又添了新伤，都还在微微沁着血，淡黄色的组织液渗在伤口边缘，都不是什么大伤，但是看着让人心很痛。 季长玲一脸无奈，无声叹了几句，帮孩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季达天又吓唬你了？” 季家村人不多，就十几户人，大家是什么秉性各自都知道，他们那一家，全村都绕着走，小人难缠，全做些恶心人的流氓事，根本没人能管他们。 苍蝇，好肉也是爱上去咬几口的。 林婶上前将季长玲放到她这里的保温盒装午饭给了出去，看孩子眼泪巴巴却还在乖乖喊她婶婶，她叹了声，又给多递了根烤肠机上的烤肠，“小快，你那个新哥哥，下次别跟他玩。” 季达天小小年纪随了他那爹妈，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还贱兮兮的，欺软怕硬。 本来就爱欺负小快，现在好了，因为报了个警，事情没得到解决，俩还被人恨上了。 季安抿着嘴不答了，有点不高兴，张大嘴嗷呜三口吞了烤肠，“林婶婶，你做的烤肠又更好吃了哟～” 季长玲朝着人道谢，捡回自己的摊位，沉默着带着孩子吃下半凉的饭菜。 季安下午不用去上课了，在坪地上，龇牙咧嘴被他奶奶拿着消毒水浇伤口，哀嚎声将几个游客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季长玲连忙将他嘴捂住，“好不了，怎么去玩？” 季安双眼闪着泪花，闭上了嘴，真的很痛的，他讨厌消毒水。 季长玲她想，还是要换个环境，要不然，“小快想不想去市里读书？” 季安猛摇头，“才不要，我要和奶奶住。” 季安有一个朋友去年就去市里面读书了，他在市区里没有家，住叔叔的家里面，他朋友过年回来比他矮了半个头，好可怜。 他们在外面也没有家的，他要和奶奶住，他也不想变矮。 林挽月隔着很远，想着要不要上前去打扰一下，孩子好像又受伤了。 还在犹豫着，小孩子抓了根棍子往山顶去了。 她给方旭发信息，【宝贝，那天的小弟弟，要去山顶了，看到了记得带他进基地玩，必须要带，我们说好的你再遇见他要关心他，你记得。我会和刘教授说明。】 季安刚买的小熊猫书包早上被人踹进了河里，他拿竹竿要挑上来，季达天不准。 于是他和季达天打了起来，书包烂了，他又被揍了，不过他今天也揍到了季达天，季达天的哥哥不在。 书包烂了，奶奶不会补这样的书包，他也不会，他还要赚钱，到店里补书包。 得到了奶奶的许可后，他拎着他最喜欢的一根宝剑往山上跑去。 方旭看着又拿根直挺挺棍子去勾花的小孩，他有点不想邀请他进来和他一起，看起来又蠢了。 可他又答应了妈妈，他还在考虑，就发现刘老师朝他走过来。 老师走到自己面前轻声问：“方旭，外面那个小朋友是你妈妈说的弟弟吗？”老师对比着手上小孩子只有半张脸的照片，认真看，然后自顾自点头，“这么可爱，是他了，去接他进来吧。” 方旭：“我还没……” 他话都没说完老师就和大家宣布会有当地的小学员加入他们，在大家的欢呼声中。 方旭不得不迈开了步伐。 “你在干什么？”方旭知道他在干嘛，可是看着这背对着自己的小身板，踮着脚伸长腰的努力模样。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是在干嘛？拿跟长点的带钩或者带弯的树枝不行吗？ 季安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他以为他被人抓到了，奶奶说这里有人在就不能进去。 有人租了山，不让他们进，他现在没进啊，他只是在外面。 等缓慢回头看到身后人时，他不安害怕的脸蛋炸开了笑容，兴奋地：“哥哥，是你！” 他径直跑过去，头上蓬松毛绒绒的卷毛一抖一抖，他还绕了半个圈去拉住方旭特意背着的手。 方旭努力抽手，又抽不动，这人每次都握好紧，他只能说，“跟我来。” 季安有点不敢相信，偷偷看了几眼不远处的大铁门，“真的吗？” “嗯。” 季安欢呼着跟在方旭后面进去了大人不准进去的地方，他微仰脑袋，嘿嘿，他哥哥真厉害，带他进去了大人不准进去的地方！ 而且他一进去就被大家热情包围了。 面对热情小朋友们的好奇问候，季安笑得有点久，伤口有点疼，脸颊抽了抽，他自己都没察觉，仍旧在叽叽喳喳和众人玩你问我答的游戏，“我就是这里长大的啊！” “哈哈哈，我也觉得我很快！谢谢你。” “你们不用上学吗？” “我就是那个卖花的啊，你还要吗？” …… 看着季安脸颊的伤口周围皮肤越来越红和季安叽叽喳喳不停的嘴，方旭直接将季安拉走了。 但有个双马尾的小女孩对季安很喜欢，看方旭拉人，她也拉，“等下我们要组队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很厉害，能分清楚狗牙花噢。” 季安犹豫，他想卖花。 可是，这是哥哥第一次主动牵他，嘻嘻，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哥哥，干嘛呀？” 方旭一个用力，将季安拉到自己身边，丢下一句话，“他跟我一队。” 小女孩看新小朋友主动握住了方旭的手，而他的眼神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好吧，她甩着马尾，转身走了，“那好吧，我去找兰绮。” 季安从方旭嘴里得知了等下还有一起玩的活动时，乐得很，嘴角就没下去过。 他们等下要去找老师要求辨认的植物。 这里可以和哥哥一起玩！ 这里面的花最好看，最大朵！ 他可以和他哥哥一起看！ 小快感到了大快乐！ 方旭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看着自己妈妈发来的第二条信息有点不理解。 为什么他要关心一下季安在学校的生活，特别是今天。 ? 第6章 第 6 章 要照顾他，要和小朋友笑，要一起玩，要关心对方。 这是林挽月第一条消息和方旭说的话，方旭不得不认真执行。 杂乱无章，野趣丛生的营地内，季安蹲在地上，手中被方旭塞了一个相机。 站着的方旭，“就是这个酢浆草，给它拍个照片。” 季安眼里大大的疑惑，但还是像模像样接了过来，接过去也不开机，伸长手就去够嫩绿的叶子，可手伸太长扯到了手肘上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方旭将人拉起，拿从季安怀里挖过了相机，“我自己来吧。” 季安不舍地交出去，然后全程跟个调皮蛋一样，好奇得不得了，在方旭的身旁探头探脑，不是将小脸挤到方旭胸前的镜头里，就是要伸手将花扯到镜头下，时不时还当着方旭面去摘开得灿烂的花朵，只是最后都被方旭按了回去。 “拍照不是这样拍。” “不用将物体塞进镜头。” “这样不好，不能摘。” 最后一条季安能辩解了，“我可以摘，你不可以。” 方旭，“都不可以！” 好凶！季安，“好的吧，我知道了，哥哥不要生气，不摘了。” 等方旭对比完眼前扑蝇草和他手中纸张展示的最后一个图片，季安扯了扯方旭的手，眼睛一闪一闪，“哥哥，我已经学会怎么拍照了！” 方旭手中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很想拍一张？“没说你不会。” 最后他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相机套进了季安脖子里。 季安这回确实学会了，也不踮脚伸手去用花叶怼镜头了，有模有样，学会了简单的调焦距，找角度。 咔嚓一声，方旭凑过去查看照片，拍得没点美感， 季安扯了方旭衣角一把，腼腆地看着他。 方旭，“呃，还不错。” 能清楚认出植物特征的不错。 季安满意了，对着四周开始好一顿咔嚓咔嚓，每拍一张都要让方旭品鉴一下，连说了十几个不错的方旭一把拿过装了好多丑照片相机，挂回自己脖子，“快没电了，会拍得很丑的，不拍了。” 他们完成的速度很快，老师给了一个小时，但他们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已经完成了。 得益于季安一直给方旭带路，季安很熟悉这里，看几眼就能知道纸张上的奇怪植物在哪个地方。 核对着模板检查完相机里的照片，方旭找了张凳子，两个人坐了上去。 虫鸣不断，鸟叫四起，时不时有小朋友路过的林荫树下，斑驳的阳光在停留此处的两人脸上闪烁。 方旭想了想，要照顾他。 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零食，塞给了在凳子上晃脚，玩棍子的季安。 季安在凳子上晃着的腿停下，把自己宝剑插得笔直后，拿起零食不客气地往嘴里塞，“谢谢哥哥，好吃的！” 吃得一脸满足，“有夹心，是酸奶诶！” 方旭看他吃得差不多了，盯着这个人细长的手脚，上面又有了新伤，更加破烂了，“你今天跑步摔倒了？” 关心他。 季安有时候就是个话筒子，别人拍一拍他就能全部都倒出来，“对啊，今天季达天又追我，我就跑，然后又摔倒了。” 这叫跑步摔了？方旭拍掉季安捏他帽子的手，“别乱动，为什么他又要追你？” 季安往方旭边上靠，掐着自己腿上被蚊子咬出的包，“他要抢我的书包啊，我的小熊猫书包，我就不让。”他说着还笑了起来，“嘿嘿，哥哥，我今天很厉害，我也把他摁在了地上，我锤了他两拳。然后，然后！他还不服气！爬起来后，他还不服气！他拉住我的书包，不让我跑。” 一边激动得语句错乱还不算，还跳了下去，一把抓住旁边的小树，给方旭模拟他抢书包的激烈场面，将小树苗摇得簌簌作响。 方旭将小树苗解救了下来，关心小树苗，并顺道关心季安，拉开季安，看见季安气喘吁吁的模样，还去抓大腿。 他让季安重新坐好，自己又去打开了书包，拿出一管带滚珠的药给季安涂了上去。 “哥哥，这是什么？好冷的。”季安想要挣脱。 被方旭阻止，方旭往季安手上又塞了一颗老师刚刚奖励的糖果，“你好好吃，别乱动，季达天为什么又打你？” 季安坐回去，两条有伤的小长腿又晃了起来，“因为，因为，他说我报警了，他说他妈妈说，我们报警，让他丢脸，他就要让我更加丢脸。” 嘴里塞了颗糖，说话开始含糊，“哼，我才不管他呢，他是那个撒逼。” 方旭听得一清二楚，“不要说脏话，你哪里学来的？”他觉得他妈妈说的不对，这小孩不止需要关心和照顾，更需要教育，怎么能说脏话？ “季达天啊，他那里学来的呀。”季安回得理直气壮，继续说：“然后书包就被扯烂了，小熊猫尾巴都掉了，打完我捡起尾巴就要跑，然后他就朝我丢石头，我就被砸到我的腿了，摔到地上就好痛好痛。” 说着还抽气了几下。 方旭不沉默了，明明都已经报警了，警察也说了让他们不要再欺负人，可为什么会这样，“他，季达天他以前就会打你吗？” “会啊，”季安回答得没有任何羞涩，自卑，又或者是不安，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自然，他甚至还将手中的糖果塞了一颗进去方旭的嘴里。 “嘻嘻，哥哥，你也吃。”方旭紧闭着的嘴最后还是张开，吃了下去。 要一起玩。 “如果我有吃的，有新衣服穿，有新书包背，他就会上来推我，说我和奶奶，我就要揍他的。”说完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凑他？那还人家身上完好，自己身上一身伤。 “那你没有别的小伙伴吗？”方旭见到他三次，三次都是一个人。 “我才不要和季达天玩，他最讨厌！” “我没说季达天，我说别的小朋友，同学。” 方旭也打过架，很多时候他们都不会是一个人对一个人，一个人去打架？还是有点蠢。 “他们和我好远，我现在不想去。” …… 两个小孩在山顶的树下一问一答，直到老师说集合他们才跳下那张石凳子。 半山腰里的林挽月又再次走出了那个小店，因为她看到了那个胖小孩，和他的父母。 两个人推着小孩一步一步往前走，小孩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到了老人跟前，小孩梗着脖子朝人喊，“你孙子欺负我，你把他抓出来，让我打回去。” 年少无知的小孩，立身不正的家长。 季长玲显然对他们的到来有所预知，看人远远朝她走来，早早已经卷了自己的摊子，现在正沉声，蹒跚着往旁边去。 但是没有任何效果，那一家人，叫嚣着，然后在摊前站了起来。 她挪到哪里，她们就站到哪里，将摊位挡得死死的。 挺可笑的，林挽月买了一堆东西在小店里面结账，问结账阿姨，“你们这里摆摊啊，开店啊，有负责人吗？” 对面显然也认出她，打量了她两眼，最后往门外探了探头，唉了一声，“村里大家的地，村委会代管，我联系一下村委的人吧。”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也看不过去了。 村委会的人来得很快，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他们真的拿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一家子于季长玲祖孙两的欺凌，对季长玲来讲，忍一忍就过去了，老人甚至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对于小孩呢？他今年才五岁。 村委的人前天就上季长玲家去协调这件事了，因为那夫妻俩往人门口丢垃圾。 村委拿人也没办法，只能来宽慰他们，一人带着季安去了镇上买书包，借着小孩不在的空挡给季长玲做了些思想工作，能忍就忍，不能忍就搬吧，村里教育跟不上，孩子迟早要出去的。 季长玲不想忍，她知道有闲言碎语，但不知道季安一直在被欺负，甚至还有动了手。 可是季长玲想村委说的或许对，激怒了小人，生出什么事来不值得。 孩子还小。 季长玲对着几个无赖，这几天都无声对抗。 她也想过搬，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可她还真的躲不起，她也就是想想，她已经八十多了，她能给孩子的条件也就如此。不存在什么越变越好，她要是死了，外面人生地不熟，孩子不知道会去哪个孤儿院。 留在村子里，他们宗族小村，亲缘关系算起来，有好几家还没有出五服，她要是死了，孩子在村里还能有个托付。 她混浊的双眼里没装任何情绪地看着和村委几人争吵的季达天父母。 林挽月看着自己儿子发来的信息，她有点犹豫不决，她不知道她这样做对不对。 没有谁能是谁的救世主，人大多数时候只能自救。 看着外面撒泼无赖骂声震天响的混乱。 她想，幸好，孩子不在。 她吸了一口气，让方旭问问季安，愿不愿意换个学校？换个地方生活。 方旭看着这条短信，没问，当做没看见。 村委的到来，让火彻底烧了起来。 “谁欺凌他？自小就是个灾星，自己克自己吧！”语气里全是小人自得的嘲讽。 “我说你们，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家孩子打人抢人钱，人家就不能报警吗？警察不抓你，不过是你们没有踩进犯罪的那条线而已，可是你们没有做错吗？对着人家俩祖孙，欺负人家身家薄！” 有人实在看不过去了，就算不论良心，论利益他们也有理，在这里闹事影响大家做生意。 “还往人家门口扔垃圾，要不要脸？” “报警就是报了，你还把人家记恨上了，干的全是恶心人的事，警察拿你没办法，你就是皇帝？” “再在这里嚷嚷！明天将收垃圾的车抢来，让你家睡垃圾堆里！” …… 村里几个人今天骂得有点狠，唾沫星子都出来了，季达天躲在父母身边有点慌，但是在自己家长眼神的鼓励下还是梗着脖子，“那就去报警抓我啊！” 报警不也没用？他又没有犯法！ “你……” 吵闹声更甚，最后，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了起来，又是谁先动的手。 等众人停下手的时候，沉默着的季长玲已经倒在了地上，血已经开始蔓延。 季安一手宝剑，一手他哥，走路都哼着歌，蹦蹦跶跶跳进休息区，在他还没闻到血腥味的时候他已经僵住了身体，光的速度实在太快，血液反射的光线劲直击穿季安的心脏。 好多血，在他的认知里，没有创口贴能按压住这么多的血。 他猛然甩开哥哥的手，在他冲出去的瞬间，那根季长玲给季安打磨得光滑柔润的心仪玩具也哐当倒在了这座山上。 季安用尽了力气将季达天父母撞开，他很慌，他想按住不断出血的脑袋，可他不敢，好多血，好多，好多，好多。 他朝四处张望，发现没人理他，好多张嘴在一张一合，好讨厌。 他止不住血的，只有奶奶可以，他大喊，“奶奶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奶奶不会回应他。 鲜红的血液蔓延，流进了不少人的鞋底，吵闹不知道在哪一秒开始停止，世界静音了几刹那，然后惊呼声响了起来。 场面更加混乱…… 季安年幼多姿多彩风风火火的世界在这一刻只有铺天盖地的红。 方旭本来跟在季安后面，他看着慌乱的人群，看着惊诧的妈妈，他有点无措，再看着慌得无神的季安被抱上救护车。 他唯一能做的是捡起季安掉在地上的宝剑，然后愣在原地，他不知道他还能干什么，又该干什么。 救护车扬长而去。 他不理解场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刚刚还在花团锦簇的地方说话，是季安说有好东西非要给他看，他就申请跑了下来的。 林挽月沉默着走近方旭，一路无力垂下的双手，最终又缓缓抬起，盖住了方旭双眼。 第7章 第 7 章 方旭研学结束到现在快一个月了。 他家里住进了一个人形卷毛小狗狗也快一个月。 季安的活力超乎他的想象，得知自己的奶奶还能和自己说话后就迅速恢复了活泼。 他的家里开始四处飘荡着季安嘴里喊的脆甜哥哥声。 季安顶着一头乱毛，经常会半夜推开他的房门，经常从床尾爬到床头。 有时方旭不给他眼神，他还会抓起方旭的手，让方旭拍他后背，让方旭哄他睡觉，“哥哥，睡不着。” 方旭最开始条件反射就是推开人，可伸出手的瞬间脑海融入很多片段。 自己眼睛被妈妈捂住的时候。 季安说因为他报警他又和人打架的时候。 季安奶奶伤重，她妈妈帮助她转院到他们这片区的医院，让季安住进他家，季安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瘪嘴朝他扑过来委屈巴巴喊哥哥的时候。 季安喊的很多声哥哥，让他有了实感，他想，这是一个小他一岁多却比他矮很多的弟弟。 总之他现在是一个哥哥，哥哥理所应当要关爱弟弟，可他也才七岁，他不知道怎样的哥哥是个好哥哥。 于是他去问了林挽月，林挽月给了他一本书《如果你有一天变成了哥哥》，然后再告诉他两句话，一句是，“如果你不想，你就当他是你的一个朋友。” 第二句是，“这件事少听你爸的，跟着你的内心走。” 方旭听了，他打开了那本书，开始学习怎么做一个哥哥。 于是在季安几次说睡不着的时候，他都像季安说的那样，轻拍季安的后背。 小夜灯下昏暗的光线里，他看着熟睡那张脸上血痂已经褪去，破破烂烂的活泼小动物现在被补得差不多了，只有眉毛上还抹着祛疤的药膏，药膏下是一个小小的泛着红的新生皮肉。 整个人睡得像能生吃的嫩莲藕，通透的亮粉色，这么一看，很乖巧可爱，他轻轻将季安的脑袋掰正，防止药膏蹭到他枕头上。 他在此时想他应该是位还不错的哥哥，没有做得很差。 可是他毕竟刚开始，他对于哥哥这项工作，实在是不熟练，早上刚五点，季安就醒了，方旭揉着惺忪的眼睛，也被迫醒来，他想生气，一声不吭。 “哥哥，今天去看奶奶啊！”季安很兴奋。 方旭在黑暗中不说话，直到季安撩开了被子。 算了，季安也刚做弟弟不久，“护士姐姐要八点才上班，以后没有到我起床的时间，你不要叫我。” 季安爬了起来，往方旭的床头柜摸去，拿出林挽月给他的电话手表，按亮，一看时间，才5：05，他“啊。”了一声。 方旭睁大自己眼睛，但是失败，他半眯着眼，好生气，被窝已经不适合睡觉了，他抱着枕头就要下床。 “哥哥你去哪？” “我去你房间睡觉，我不想上课打瞌睡。” 季安赶紧跑下床，大张着手，将床边的方旭挡住，“不准，我自己回去。” 又迅速爬回床上将自己的手表抓住，抱起自己的枕头。 跳下床，然后啪嗒啪嗒就跑开了，跑出去又探回来一个头，和方旭小声说，“哥哥，晚安啊。” 方旭：“？”还是做弟弟好，有点蠢的弟弟，如果是有点蠢的朋友，他随时会想丢掉。 门被带上，方旭这才睡了个饱。 方旭放学回来，没有前几天那样有人冲出来，抢着拎他书包，叫他哥哥。 如果他不给，那么季安会说，“哥哥，哥哥给我啊，奶奶说她是我奶奶，所以她会帮我拎书包，我是你弟弟，我也会帮你拎书包的！” 他给季安的电话手表打电话，没人接，他给自己妈妈打电话问，妈妈说季安家里有事，可能不回他们家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他回到家，家除了阿姨，只有空荡的空间在等着。 爸爸妈妈不在，会帮他拎书包的信誓旦旦说要做他家人的季安也不在。 第五天，他进了门，还是没有季安冲出来大喊哥哥，但是沉静的房子里，他爸爸妈妈都在，二人朝他投来眼神，方旭不解地走过去。 林挽月和方禄林一个在沙发这头，一个在沙发那头。 方旭看了看自己的妈妈，又看看自己的爸爸，他走过去，在两人中间巨大的空隙坐下。 方禄林沉声道，“方旭……”他还没说什么，林挽月打断了她，“方禄林，如果你不会好好说话，那么就闭嘴。” “我还没说呢，而且我怎么不会好好说话了，说好了孩子领进来，等家长治好了回家，帮她转院了，给孩子住了，现在呢？” “现在怎么了？”方旭问，但是没有人理他。 “你别当着方旭的面说这些。”林挽月低垂着头有点无力。 “方旭不是不会思考的小孩，本来就不是你们的责任……” “让你少说一句，你不会是吧？”她朝自己的丈夫看了过去，“我没说是我们的责任，我只是看不得小孩过得这么难！” 很多事情分不出对错的，但是有合适与否。她是个学者，是个老师，方禄林是投行合伙人，他们的三观有时候就像这两个行业的特色一样，有本质上的差别。 方禄林将刚刚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但是显然闭得不乐意，“可以资助他，但是不能……” 林挽月站了起来，她不想吵架，面对亲人她向来不是一个谈判高手，做不到绝对的理智。 方禄林也站了起来，跨步过去一把拉住林挽月的手，“人心难测，不是见识过不少白眼狼吗？刚被人抢了分享出来的课题不是吗？你们认识他才几天？他以后会怎么样，你能确定？” 他看着自己爱人眼里的纠结和愤怒，轻了语气，“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只是到时候，受到伤害的只会是你们。” 他是不可能对一个陌生小孩有感情的。 林挽月抿紧了双唇，但…… 她显然不是那么认可方禄林的话语，可也没有论据，来支撑自己的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那还不是我的课题只是一个方向，而且他抢不走。季安只是一个小孩？你担心他抢走什么，你吃素的？” 方禄林进一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他的命，他的路，没有必要……” 林挽月推开了方禄林，一脸颓然坐了下去，她都知道的啊，可季安现在没地方去了，他没有别的亲人了。 既然遇见了，她觉得是缘分，她不介意将这份缘分续下去。 方旭这几年因为她的疏忽，经常待在外公和方禄林那里，前段时间她回家，恍惚间在方旭身上看到了她爸爸的影子。 方旭待人接物有了他外公的味道。 在学校简直用鼻孔看别的小朋友，表面上和谁都能问好一句，能玩到一起，可竟然和她说他们都好烦，好蠢，不喜欢他们。 她说，不喜欢那就不做朋友啊，方旭回了句和万一以后能用到呢。 她最近正在试图改变方旭的某些价值观和社交礼仪。 方旭能和季安交好，并且没有隐藏的嫌弃，是她没想到的。 她觉得方旭也和季安有缘。 季安小小一个，他比方旭小，他……他一个人回去，那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有奶奶时都过成那样，他没有奶奶的时候又能怎么样？ 钱真的不是万能，她今天才得知季安奶奶身上的钱可不少，还不是…… 既然都有缘，她喜欢季安，儿子也喜欢季安，季安没家了，为什么不把季安带回家呢？ 她现在很乱，方禄林说得对，她说的也对。 方旭大概听明白了，站在一旁看着争执的爸妈，他慢慢开口，“反正你们经常不在家，我昨天已经学习完了应该怎么做一个哥哥。” 林挽月怔了片刻，轻轻抱住了方旭，没有再说话，埋进他的脖颈间，“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小方旭抬起头，往二楼看去，看向季安临时住的房间，“没有对不起，我觉得做哥哥也不错。” 有人一起吃饭，有人一起看电视，有人一起睡觉，以后估计不用再一个人做儿童陪护航班，飞这飞那去找爸爸妈妈。 还有，季安不会流鼻涕，也不会流完鼻涕从口袋里拿出洁白的帕子去擦，然后又把帕子塞口袋里。 季安见到他会向个炮弹冲进他怀里，大力抱住他。 季安不会装得像个大人，非要和他握手。 …… 他不用一边嫌弃，一边忍着，和季安玩扮演大人的游戏。 他这几天感觉其实有点奇怪，但是真的不坏，这种感觉他说不出来。 方禄林叹了一声，蹲下身子轻吻妻子的发顶，起身叫方旭，“和我来一趟。” 一身黑色小西式校服的男孩子跟在了一身银灰色西装的高大男人背后。 方旭低头，视线跟着前方落地的脚步落脚。 二人进了书房，书房门关上，偌大的厅里变得安静。 留在原地的林挽月回想自己前天接到医院电话，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场景。 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脑海出现了她见到季安第一眼的画面。 然后是方旭给人报警后，人群里的骂声。 季长玲倒下时那一滩血。 …… 很多画面让她颓然，整个人脱力地往后躺，双手无力盖住脸庞，遮住眼眶，人无力的时刻实在太多了。 方旭在书房里，看着迅速变脸，有点冷的父亲，好吧，他就知道，“爸爸，我不介意，而且你们经常不在家，这一个月我们玩得很好。” 方禄林看着方旭，“季安奶奶去世了。” 方旭无端吞咽了下口水，喃喃道：“对不起。” 方禄林听到回答，紧锁眉眼，“说说具体对不起什么。” 看似镇定的方旭，“我可能对不起很多人，”他的手交握着，“对不起很多。” 不太认同的方禄林朝着方旭摇头，“看来你不知道。” 完全不懂得方禄林说什么的方旭，“我确实不知道，妈妈说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没有做错，但是结果是不对的，我知道，爸爸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小声没头没脑胡乱说着。 他也很害怕，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倒在了血泊里，明明不是他干的，明明妈妈和警察都说和他没关系，只是人心叵测，世事难料，生死有命。 这是大人的世界，虽然他模仿了很久怎么做大人，但他还是不懂大人的世界。 这些事实在难懂，可横亘在方旭心间的情绪他却真是能清晰感知，害怕，心慌，紧张…… 或许是现在的方旭实在可怜，方禄林叹了口气，上前拥抱住了小方旭。 小孩被抱住的一瞬间，眼角流了泪，他抽噎着，说着对不起，没有主语，方禄林没有说话，等方旭宣泄完。 最后等抽噎声停止，方旭对着方禄林坚定地说，“我答应他了，我可以做他的哥哥。” 方禄林觉得小儿教育的难度其实和上月球漫步差不多，他蹲下来，平视着方旭，“什么是原谅？” “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我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方旭说。 但是方禄林打断了他，“方旭，我只和你重复一次，你妈妈已经和你说过的事情。你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事情不是你做的，事情发展到这里你掌控不了，你没有那个预料的能力，你顶多是一个被拉进去的然后入了局的旁观者， “有你和没你，其实都不会有多大的差别，他奶奶的死亡直接原因是医院检查出她有高血压和心脏主动脉堵塞，这是她晕倒的主要原因，心情过于激动就逃不掉，即使不激动，以她的身体条件，她晕倒是迟早的事，在被你看到她倒下的那次，她之前就连续胸口痛了半个月了。” 方禄林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林挽月在绝对不准他说的话说了出来：我没追究她吓到我老婆孩子，就已经不错了！ 他将方旭的头抬起，擦掉他的眼泪，让方旭直视着自己的双眼，“世上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分不出对错，你记住这句话， “就以她身体状况，死亡对她来说本来就是迟早的事，八十二岁了，一条心脏大血管堵塞87%，一条76，剩下一条也有不同程度的堵塞，外加高血压，没有发现的话她本来就是活不了多久，导火索是什么启示不重要了， “那天的情况发生得还算幸运，监控显示在有人推搡到她之前她低头晃了下脑袋。当时人多，车多，妈妈在，有人管她也已经是她的幸运， “你知道妈妈为了请心脑血管的专家卖了几个人情吗？如果她晕倒在只有一个小孩的家里，那会是另外一个事故，季安很活泼，如果事发在一个深夜，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的人生以后和活泼无缘。” 方禄林对孩子向来不仁慈，但是这回他被林挽月骂狠了，说方旭变得有点凉薄全是他的功劳，他安慰了一下哭鼻子的方旭又有点不爽，怎么林挽月总是这样揣测自己，这样的方旭怎么就无情又凉薄了？他不是还帮人报了警吗？ 方旭现在不是很善良吗？ 他还是拍了拍方旭的肩膀，“你确实没有对不起谁，只是你本来不该插手，但是插手了却将事情干得一塌糊，你错在了这里。你年纪还小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以后你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的动作必须一击即中。” 近一年，林挽月非常忙碌，成为了各地国际航空飞机上的常客。 方旭的教育一半他经手，林挽月对他的教育成果非常不满，要是让她听到这句话，她可能会更加不满意。 方禄林这句话话里话外都是方旭凉薄得不够彻底，彻底就什么是都没有，自己岁月静好。 他说完摸了摸鼻子，还是心软补了一句，“你对一个陌生人能做的已经够了。” 林挽月不认可方禄林的某些三观，方禄林他自然也不认可林挽月的某些慈悲。 这些话方旭现在大概率不懂，但是没有关系，方旭现在才七岁。 方禄林抚了下方旭的肩，怎么偏偏母子两人对陌生人都能有感情，“你现在还小，没有关系，我们会帮你善后，但是以后，我希望你决定要动手前发动一下脑子要厘清所有变量，并能操纵它们，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轻易出手。” 他从不拿方旭当小孩，非常平等地以他的世界法则和方旭对话。 方禄林判断错了，这一段话七岁的小孩听得清楚甚至铭记于心。 “我知道了。”他会记住的，他确实没有做好。 说得差不多的方禄林说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季安就是你的责任。” 要么不管，管了就管到底。 二人随后下了楼，方旭抱住了他妈妈，似乎也抱住了自己。 林挽月睁开眼睛，环抱住儿子，她还在思考和挣扎，她已经对不起方旭一年了，如果多一个小孩，她会更加对不起方旭？这是她最纠结的地方。 是方旭解救了她，“妈妈，我们去参加季奶奶的葬礼，然后把季安带回家，他很乖，如果他不乖，我会好好教他的。” 林挽月拥抱着方旭，下定决心，“谢谢，谢谢宝宝体谅妈妈，妈妈的工作马上就完成了，不需要常驻国外，未来几年天天陪你，对不起。” 第8章 第 8 章 季安那天早上在阿姨的带领下，去医院陪奶奶，可是他还没看到，就被推了出去，奶奶的房间一团乱。 他安静地在外面等着，他等了好久好久，等来了挽月阿姨，等到村长叔叔。 直到医生叔叔出来，奶奶都没出来。 又等了一天，医生准他进去看奶奶了，奶奶醒了他好开心。 可是等到了晚上，他又被推出去了奶奶睡觉的房间。 奶奶就一直在睡觉，一直在睡觉。 后来挽月阿姨抱着他哭，村长叔叔拦住医生让医生继续努力…… 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奶奶醒着的时候和他说过的，他知道的，奶奶说她可能会睡着不会醒来，然后会变成小罐罐，季安是这个世界最棒的小孩子，不能闹，等季安长大，奶奶就会回来看他。 奶奶不相信点头的他，还要继续说：小快要好好长大，要听村长叔叔话，不能再和季达天打架。 季安插着腰，“季达天被他阿姨接去很远的地方啦！而且我现在都在哥哥家，才看不到他，奶奶，我会好好长大的！” 他给半躺着的奶奶保证。 变白了不少的奶奶笑着和他说，“如果奶奶开始不能回答小快的话，不要害怕，如果奶奶一直在睡觉也不要担心。因为季安只要好好长大，奶奶会一直在隐身陪着你。” 季安点头，这有什么好怕的，他还小的时候，很多个夜晚他想去厕所不都这是这样吗？ 让所有大人吃惊的是这小孩子平时又皮又听话，那几天只有听话，甚至在骨灰烧出来后还主动走上前，牵上村长的手。 季安跟着村长叔叔抱住的小罐罐奶奶回了家，他和不听话哭了的挽月阿姨说，“阿姨，再见，帮我和哥哥说再见。” 季安回到家，家里好多人。 他们村里所有的房子都是统一规划建造的独栋小楼房，九十平的两层房子挤满了人，他们都来了就哭，要不然就是叹气，季安看得好烦。 他们都太不懂事了。 他想将他们都赶走，可是都赶不动，他们还说他不懂事。 气得季安跑回自己房间，拿起书包，他已经一个月没有上学了，他这样不听话的。 他背着书包出了房间，在人群中找到放在高台的奶奶，书包还没有补好，破口刚好可以塞个奶奶进去，他可以带着奶奶去上学了！ 他才塞了一半，奶奶就被人抢了，好多双手和他抢，村长叔叔也不帮他抢，他们都不让他带，也不让他去上学，他们都太不懂事了！ 丧事正办着呢，季安一直都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现在闹了起来，季长里按住挣扎着的季安，小心按住那个陶罐，“小快，赶紧将你奶奶放回去。” “不放！”奶奶差点被抢走，他将奶奶塞进肚子里，整个人跪在地上团成一团。 林挽月赶来参加季长玲的葬礼，带上了方旭和方禄林。 他们第一次踏足季安的家。 但是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季安小小一团趴在地上，被好几个大人围着。 季安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抬起头，“挽月阿姨，哥哥，我们又见面啦！”他说得欢快，但是眼泪掉了出来，他小小的脑子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哭。 林挽月赶紧上前将他抱起，方旭捡起季安的破书包。 季安一把将书包抢了过去，赶紧将半露出来的罐子再次往书包塞，他哭着朝方旭说，“哥哥，他们都不乖！都要和我抢奶奶。”他朝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陌生人求救。 村长季长里，招待到来的三人，朝他们无奈笑了笑，“孩子不懂事。” “我才没有，是你们不懂事！”季安回头朝人大声喊，眼泪掉进了粗糙的水泥地面。 而方长里显然不当季安的怒火是怒火，朝三人道：“进来，进来。” 方旭从妈妈怀里接过了季安，他显然是抱不动的，妈妈抱的那几秒都吃力。 他拉住季安的手，协助安抚着季安将陶瓷罐放回原位。 林挽月轻声道：“你奶奶现在不能乱动，对她不好，要放在那里才行。”她指了指香火后的位置。 季安一听，“真的吗？”眼睛湿漉漉的，怎么也没人告诉他，他听话的。 方旭点头，“是的。” 季安迟疑着往四处看，看到不远处的方禄林，高大叔叔也和他点头，于是他慢慢地掏出来，确认旁边没有人再伸长手和他抢了，他才认真端着罐子，垫起脚，将奶奶安安稳稳放了回去。 季安在方旭的陪同下，听着大人的指导，该跪就跪，该磕就磕，就是让哭的时候，没有哭。 都当他还小，不懂事，没有硬要求他。 全部流程走完已经是天黑，但是季安家里灯火通明，十几个人，除了商量葬礼后续，还在商量季安的去留。 从前对祖孙两冷淡，不闻不问，还会在别人背地里讥讽他们俩的时候插一嘴的人，现在却热心的不得了，端了一副季安长辈的模样。 季安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三个外人来管？ 所有的一切，季安都不知道，他在方旭的陪伴下，迅速入睡，他太累了，他这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甚至都不需要方旭哄就已经睡着了。 小小的客厅里极其的拥挤，他们正在胶着着，林挽月给他们看了她和季长玲在病房谈话的视频。 季长玲在花白的病房里主动叫住了她，耄耋老人时常晒太阳，白，向来和她这种辛勤劳作的人不沾边。视频里她整个人透着病态枯老的苍白，干枯的双唇点了水也无用，它们一张一合，吐出磕磕绊绊的语句，“林女士，我那天说的还……辛苦了，希望你们能好好对待他。” 视频放完，只静了一瞬，现实的人声马上打破了电子音导致的安静，“你一个外人，认识他们才几天，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不会是专门哄骗孤寡老人的吧，趁着长林婶伤了脑子，不清醒……” “警察刚抓了季达天他爸妈，现在又来一个……” …… 被当做骗子的方禄林笑了笑，朝人展示了几分文件，“季安父母车祸的赔偿款以及存款，实话告诉所有人，季阿姨委根据儿子的指示委托了机构管理，做过公证，几年前就做过。那三百多万，在季安未成年时，只能作为学费和医药费用，和每个月三千的生活费，私人拿不出来其他的，就是季阿姨和季安本人以别的理由去拿也不拿不到。这笔钱在季安十八岁之前没有人能动，季安成年后剩余的才会回到季安手中，法律不是摆设，在坐各位都是守法公民，不守法的刚被抓，大家也都知道。” 方禄林手中的文件迅速被人抢了，他继续好心建议，“如果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会联系律师给各位提供相关咨询。”放完最后一句话他也不再出声。 纸张被抢得迅猛，抽拉期发出了声音，爆在室内，像是嘲笑。 挺唏嘘，季长玲和季安以前没怎么受到他们的关照，现在却一个一个端出了长辈的姿态，生怕一个不注意季安就被坏人拐走。 这是什么东西？他们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是公证，什么是机构？几人面面相觑。 随着纸张的传阅，房间内开始嘈杂，有人质疑，有人嘲讽，有人不屑，也有人肯定。 季长里知道这回事，季安父母去世前在病房交代的季长玲，但是村里人不知道，只知道季安和她拿到了一大笔的赔偿款。 实际上，赔偿款并不多。这一笔钱大多数是季安父母在怀季安前赚的存的育儿保障金。 他们村里什么人有什么性格，他清楚，他出来主持了局面，“就按照长林婶子说的吧，季安的户口能直接落到我这里，不用落去孤儿院。” 他们村小，加起来那么几大户，不够一百口人，同宗同族，他和季安还是五服内的亲缘，季安的户口能顺利落在他那里。 至于季安—— 人家的奶奶已经做了决定就是认真考量过的，他们要做的是尊重，以及帮助，他问了句，“这些季安自己本人知道吗？” 方禄林，“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们作为长辈可以选择告诉他。” 三百多万，他还不屑于惦记小孩子这种钱。 季长里点了点头。 季长玲希望季安还是季家的孩子，他有自己的房子，未来能有自己的家，现在有个家可不容易，季安十八岁户口能自己迁回这座白色小楼房里。如果在现在愿意资助他的林挽月家不开心，也能有选择的权利，可以直接回村里。 方长里，还算个长辈，还算是公正廉洁的村长，季安挂在他名下她也放心。 主动提出帮忙的林挽月是季长玲能接触到的能给季安最好的条件的人家了。 重点是，季安在那里的一个月都还不错。 他们家那时候还不知道季安父母留了不少钱，他们只知道她一个老太婆快死了。还是尽心帮助她，照顾季安。 甚至在她几次下达病危通知书之后，试探性的开口问她对季安的安排。 视频里季长玲给了林挽月许诺，在文件了增加了条款，如果季安能在她家顺利长大，那笔钱里有四分之一属于她季长玲，她将自己那份的三分之二许给林挽月，三分之一给季长里。 季安成年那笔钱会直接无常赠与他们二人，她知道林挽月根本不需要，但那是她能拿出的最好诚意，能给出来最厚的礼。 季长玲的视频，林挽月手中的资料，季长里的话，让胶着的场面变得顺滑易解。 季长里成为了季安的监护人，但是季安会在方家生活，如果季安对方家不满，或者方家对季安不满，都能随时将季安送回页西的这个山里。 季安在方旭和林挽月还有村长的教导下，走完了整个葬礼流程。 他跪在墓碑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朝人问，“盖这么厚，奶奶醒了还能出来吗？” “能的，你奶奶很厉害不是吗？” 季安想到自己奶奶平时砍竹子的样子，“嗯，没错，奶奶很厉害，肯定能。” 周围人只有方旭朝他点头。 没关系，季安朝众人笑得灿烂，没关系的。 奶奶不骗人，季达天才爱骗人。 季安知道什么是死，因为他被骂的时候，他偷听村里有人说起他和奶奶的时候，他们老是用到这个字。 他也知道奶奶怎么了，不就是死了吗？可是他又没有死过，现在这里的人也没死过啊，奶奶不说谎，死个十年再活过来，不行吗！ 他们都爱撒谎，他知道的，有些大人喜欢骗小孩。 奶奶从来不对季安撒谎，季安清楚的 反正他们爱撒谎，季安不信他们的鬼话。 季安最听奶奶的话，奶奶说他大名是平安，小名有快乐，他会平安也会快乐的。 他也很坚强，他会好好长大。 等到长大才就会有真答案的，他又不是不会长大。 他一直就在长大啊，很快的。 第9章 第 9 章 小季安离开了他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因为林挽月给他看了季长玲的视频。 那里面的奶奶对季安说：“我们小快在方旭哥哥的家里，好像也很快乐，就留在方旭哥哥的家里好不好？” 季安朝着视频犹犹豫豫，奶奶似乎知道季安不舍得，“听话。” 季安听话点头。 林挽月害怕季安不适应，也害怕季安还没有缓过来，请了大假，和同事商量后让教学秘书重新安排了工作时间和工作方式，连续一个月天天在家，亲自带着季安还有方旭。 今天他们逛起了儿童家居市场。 季安第一次到这么大，这么干净的不卖吃的超市，他四处张望，有点不自在，觉得他们都摆得太整齐了，不像他们山里野蛮生长的花花草草。 不一样，太整齐了。 有个姐姐好热情，牵着他，对他笑，还会给他小蛋糕，和甜甜的饮料。 季安揪着方旭衣角的无措和扭捏在她们的一声声夸赞和林挽月的诱导中渐渐消失。 他爬上了一张树屋小床，再睡了睡云朵一样的枕头，然后套上了一个小熊猫连体服。 他对面的海浪镜子里露出一个时不时揪住头顶的两个三角耳朵，露出单个小虎牙嘿嘿笑。 方旭看着镜子里的季安以拙劣的技术躲着他悄悄对镜子龇牙咧嘴，想，好像又不聪明了，但总算是变回古灵精怪的样子。 “哥哥，这个好好，你要不要吖。” 方旭拒绝了嘴角压不住笑容的季安让他试试的建议。 试了这么多，季安只对这件衣服情有独钟，“那哥哥，这个多少钱啊？” 知道季安想要这件衣服的不止季安自己，已经有人前去仓库拿货了。 方旭摇头，“妈妈说她送给你，快脱。” 季安差点跳起来。 林挽月在电话这头警告已经在家的方禄林，“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这几天出差回不来吗？你不会搞什么吧？” 方禄林有点冤，被自己的妻子这么质疑，他有点不爽。 人都还没完全住进来呢，就要赶他了？他不就是拒绝过他吗？ 林挽月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下了车，进门之前，她蹲下看着季安，“小快，等会进去要喊叔叔好，知道吗？进去你就往他怀里扑。” 季安有点疑惑、不安，他不礼貌了吗？小声说，“我有喊叔叔好的呀，上次也有啊，今天也会的。”他掰着手指头一次一次的点过去。 林挽月再一次察觉到季安的异常，季安初次到她家里不是这样的状态，根本不认生，撒欢的到处跑，第一次见到方禄林就戳着方禄林大腿，仰头就说：“大叔叔，你好好啊，我叫季安，小名叫小快，快乐的快。” 方禄林挑眉，“哪里好，还有你为什么不叫小乐？不叫大块？” 小块头季安认真回答，“你好高呢！你有挽月阿姨还有我哥哥呀！因为我爬很快，一下就爬不见了，妈妈说让我爬慢点。” 林挽月那时在旁边乐，又戏谑被季安的“夸奖”搞得不知道该自豪还是无语的方禄林。 季安这个月变得敏感，她不确定这是因为家人的离世还是生活环境的巨变，又或者两者都有，她圈住季安，忍住心疼面带鼓励地说：“有的，阿姨也记得，我们小快是个好孩子。” 林挽月牵着两个孩子推开了家里大门。 在厅里坐着的方禄林，迎着照映进屋内的日光看过去，自己又好几天没见面的妻子，他的儿子，以及一个正式入住他家的小朋友都被暖光包裹着进入他的视线。 他和林挽月对视了两秒，低头看向没上次那么破的小孩子。 好吧，这小豆丁揪着他儿子衣角的样子看起来胆子小得很，他不介意听妻子的话，抱一抱他，给他壮一个胆，他张开了手臂。 然而他怀里撞进了一个林挽月，他的爱人在他耳边季安警告他，“别给他脸色，他似乎不安。” 方禄林语塞，他冤枉，毕竟这孩子挺有眼光，“其实，你抢了他的怀抱。” 林挽月有点尴尬，“……那你为什么不蹲下？” 方禄林，“没来得及……” 季安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朝两个人抬起头，眼睛疑惑地转来转去，甚至伸手想去拉人，方旭拉起季安就跑，进了天蓝色为主调的玩具房。 等林挽月推开门的时候，两个人正头抵着头在一起玩拼图。说是一起玩也不太正确，是方旭在拼，季安在递，方旭指了指那块带了个左眼的，“拿那个。” 季安马上屁颠屁颠伸长手去够，“哥哥，给。” 两人相处得很好。 林挽月放心地关上门，趁机让阿姨将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将季安的房间重新布置一下。 季安自理能力很强，她觉得季安五岁的年纪不应该这样，洗衣，做饭，这种生活技能样样都会，虽然不精通，操作起来笨拙，但都能成功，是能让年幼的自己单独活着的那种。 她想或许季长玲早知道自己迟早会远离孩子，所以过早教了孩子怎么自理。 如果她不提前将这些干了，季安会和阿姨抢。 等到季安在饭桌上被林挽月夸得脸红扑扑回到自己房间时候，就看见了小木屋树床前挂的小熊猫睡衣。 她又欢呼着跑出去，敲响林挽月的房门要和她道谢，方禄林不耐烦了，直接将季安抱起利落送回季安的房间。 季安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平稳落地，有点摸不着头脑的他说：“谢谢叔叔。” 方禄林直接将季安推进去，“不用谢。” “好。”季安扭头又闷头往前冲，他还没和挽月阿姨说谢谢呢。 方禄林看林挽月走了出来，他直接挥手，示意不用来了，没事。 他按住季安的肩膀，半蹲下身子，直视季安的眼睛，“你不听话。” 季安小小的脑袋迷茫，“我没有，啊？” 方禄林，“我是不是说了不用谢？” 季安小手一捏，“可是我是和挽月阿姨说呢。” 方禄林，“我和你挽月阿姨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挽月阿姨现在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懂不懂？小快同学？” 认真理解了好一会的季安本来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变得红润，然后就被方禄林一把推回了房间。 方禄林这回把季安门也给带上了。 在门内呆愣愣了好一会的季安，突然大喜，在屋内自己嘻嘻哈哈地滚了一圈。 最后兴奋地穿上新睡衣又四处摸会。 等累了，他又四仰八叉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他家里二楼也有地毯，奶奶说是妈妈买在新房子里，后来带回来的，季安以前经常不想睡床就会去那里睡觉。 躺累了，他又站起来，到自己放在床中间上的一排木质小玩具，小木马，小熊猫，小鸡……时不时拨一下，嘴里再嘀嘀咕咕说几句话。 说完犹豫了一下，爬下檀木色的防滑楼梯，啪嗒啪嗒跑开，到角落里去拉开自己带过来的一堆东西。 从里面拉出一个看起来能装下他的蓝色的扣盖收纳箱，弯下腰，埋进去，扒拉了好一会，从一箱玩具里努力挑了会，最后挑出两个高度匹配的，一位变形金刚，一位奥特曼。 抱着这俩和他手臂长的玩具又开始爬梯，不过这回慢了点，等爬上去，将这两个魁梧大玩具的放到了床头两边，开心地说：“爸爸妈妈，我最近睡这张高高的床啦。” 窗上挂着的浅色窗帘换成了淡绿色卡通手工刺绣的苹果窗帘，地上的方形深灰色毛毯换成了铺满秋天落叶的立体童趣小熊猫地毯。 季安坐在第一节楼梯上撑着脑袋四处看，看着觉得不对，不对，小熊猫要抓窗帘的苹果，不能抓自己，小熊猫的手对着自己呢。 季安走过去自己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好，反而将毛毯弄得凸起几条垄。 他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下。 他被关上的门又开了，踌躇了一会，他钻出去个脑袋，长长的走廊很安静，但是头顶光撒下来，让季安觉得这条走廊很温暖，他大胆跨步！ 砰砰砰，他拍响了他隔壁的房门，“哥哥，开门，是我。” 他哥哥很快就给他开门了，开了门就问他，“干什么。” 季安拉住哥哥的手就往自己房间去，“哥哥，我需要帮忙，你帮帮我。” 这回两个小孩子成功调整了毯子，4个平方的地毯上那圆圆的小熊猫抬起的头朝向了挂满苹果的窗户，季安喊停，“可以了，可以了，小熊猫看到了！谢谢哥哥！” 季安小心翼翼坐上了这张毯子，方旭要抬脚进去，季安小手又拉住了他哥，“哥哥，你不要踩它的脚。” 这是他的新朋友第一次到他的家，不能让它留下不好的印象。 “嗯。” 季安的童年在这一刻正式开始转场续写，他在别处安了家，他挑选的方旭真成了他哥哥。 方旭的家庭成员多了他一个。 季安觉得自己很幸运。 第10章 第 10 章 方禄林第一次知道季安这个小孩的时候是金融公司全球合伙人，很忙。 现在季安这小子在他家长成半大小子了，他换了个工作，但还是很忙。 林挽月一直是高校教授，现在，晋升成了一级教授，除了学校日常教研任务外，经常代表学校出差进行学术交流，主持，参加学术会议……所以现在又变成方旭幼儿时期那般忙碌，有时更甚。 他们家两个大人一个忙于赚钱，一个醉心学术研究。 但是他们从来不会缺席孩子人生中所有重要时刻。 比如现在。 灯火通明的方家别墅里，断断续续传来温馨的谈笑声。 这幢房子在过去两个月，每天出现的声音不外乎是季安的嬉笑玩闹，和方旭偶尔的应和。 而现在，假如有外人经过，那么他透过窗户大概能体会到这一家人的温馨，不知情的外人不会知道季安也和他一样是个外来人。 突然，外人看不见一点了，整个房子变得黑漆漆一片。 季安惊呼了一声，按亮手表，就要去拨打小区物业电话，抬头间，却看见一抹摇曳的微光。 热的光！ 情况超乎预料，季安还在茫然中，林挽月就揽住了他的肩膀，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小快初中毕业啦！” 她不祝福他考了个好成绩，能有个直升他们高中。 她祝他人生旅途又过了一个小站点，将开启新的篇章。 低着头在看信息的方禄林被林挽月暗中抬脚碰了下他小腿，他赶紧放下回复助理信息的手机，弯腰抓起脚底藏着的礼花炮，拉响。 “砰~”礼花炸开在昏暗房间内。 蛋糕上的蜡烛被炸得微微闪，掉下的亮片在火苗的折射下闪出绚丽的光。 灯被按亮，室内重回光明。 季安回抱林挽月，将脑袋搭在林挽月的肩膀上，抬头时眼中红润闪闪发亮，但是笑得开心，红着的眼也弯成了天上的弯月亮，方禄林拍了拍他脑袋，“吹蜡烛去。” 季安朝端着蛋糕的方旭跑过去，“哥哥，谢谢你！” 方旭看着咧着嘴的季安，“嗯。”了一声。 幸福着的季安，弯腰吹灭蜡烛，吹完抬头又冲着方旭嘻嘻笑，早已经整齐的两虎牙跟着露出来，虎牙变得圆润，不再那么尖锐。 方旭干脆伸出手摸了摸他脑袋，“你这头发该剪了。”太长都遮眼睛了，他刚刚顺着捋直了一把，感觉直着的话，能到鼻尖。 “没事，开学前剪也可以，小快这样多好看，多帅气，精致小娃娃。”林挽月不觉得这长度有什么问题，“挡眼睛的话绑起来，或者夹一夹就行。” 方旭不置可否，将蛋糕放在桌子上，季安接过林挽月递过来的蛋糕刀，取下蛋糕顶部巧克力小熊手中的蜡烛，然后将装饰小熊猫巧克力完整刮下来。 林挽月将这碟放到季安位置 再次透过窗户看着重新亮起来的室内，温暖依旧，甚至更加欢乐。 季安吃完蛋糕，嘴还馋，仔细将自己碟子上的奶油刮得一干二净。 然后，手越过方旭的后背偷偷伸向剩下要放冰箱的那块，反正明天也有他一份，明天他就不吃了。 方旭抬手就拦住从他后背狗狗祟祟穿过的爪子，“你今天甜食超标了。” 季安狡辩，“哥，不甜，这是海盐味道。” 方旭位置比他近，左手一伸按住季安艰难够到的托盘，“吃太多” 季安，“不会多的，就再来一点点嘛。” 方旭听到了但就是不松手，季安没办法，可是这蛋糕真的好吃啊。 季安，“那……”话没说齐就飞快转移方向，将方旭碟子上就挖了两口的蛋糕端起来全塞嘴里，含糊着，“那我吃你的好了。” 反正他哥是不会继续吃的了，反正以前每次那块他哥不吃的都会进他肚子里。 他动作很快，眨眼的事，等众人反应过来，方旭碟子上的蛋糕只剩下季安因为嘴小没完全塞进去，卡在唇角的一点淡黄色海盐奶油。 林挽月在一旁笑，“哟，黄胡子！” 方禄林看了眼自己欢快的妻子，再看了一眼无奈的方旭，他朝着季安示意，“去洗洗。” 季安捂住嘴，一脸满足地吞咽完，“小快收到，马上前往浴室！” 他一本正经离开，然后不知怎地又跑出来，硬是从自己嘴角上的奶油扣下来一大块，趁方旭不注意，单手从后面扣住方旭的脖颈，趴方旭后背大声嚷嚷，“嘿嘿，分享快乐！” 方旭反手就揪住将奶油蹭他脸颊上的季安。 被按住的季安喊救兵，“林姨快帮我，帮我。” 林挽月从来不拉偏架，“帮不了。” 季安嘤嘤一声，双手一举，指尖挂着的淡黄奶油的左手食指和无名指虚空中拼命摇摆，着急地投降，“哥，我错了，卡脖子了！” 方旭看着季安变红的脸，手赶紧松，没想到季安还有后招，霎时就朝他扑过来。 方旭无语了，怀里被迫搂着一个季安，季安还往自己脸上不断贴脸蹭。 方旭无限后仰着躲避。 得了乖的季安还指挥起方旭如何战斗，“哥，快，抹我鼻尖，脸颊！” 方禄林走过去一手将季安提开，季安抬头就是个大花脸，呲着牙笑，“方叔，我和哥哥美不？你玩不？” 是真的很开心，这小哭包好像很久没哭过了，变成了狡猾的小屁孩。 最后方旭只能任由季安将特殊奶油妆造的脸凑到脸颊边，两人被林挽月拍下一张风格迥异照片。 两个一身奶油的少年，一个嘴角微微弯起，一个笑眯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拍完照片季安迅速逃离方旭身边，就着林挽月的手察看刚刚拍下的照片，似乎很满意，看了几秒钟从相机里露出脸，得意，“大哥～以后这就是你在我这里的把柄了。” 方旭：“……” 方禄林站起来避开季安身上粘着的奶油，抓起季安，送进浴室，“洗干净再出来。”方禄林这回也帮季安把浴室门给关上。 等季安离开林挽月感慨，“真好。” 又是活泼的季安。 季安到他们家里有一段时间不是这样恣意的。 最畏手畏脚的那一年，他们都是被季安瞒过去了。 那一年。 季安初一，也是临近生日。 季安在这个生日前一个月跑去给方旭拼命暗示，高举平板，“哥哥，你看这个书包好大个。” 方旭说：“嗯。” 季安继续暗示，“你觉得我背起来怎么样？我觉得单肩挎可能会比较帅。” 方旭看了眼季安展示的图片，他觉得季安要是非要买这个还是小一号合适，毕竟他去上学的，不是出门负重跑的。 方旭，“太大个。” 季安，“现在流行oversize.” 方旭转身，不和审美异常的季安闲谈，“你这是严重超标，不是大一号。” 季安不死心，“哥哥，我要过生日啦！” 方旭，“自己买。” 这礼物他拿不出手。 季安觉得自己很贴心，一个书包又不贵，买了他哥就不用费心思给他准备别的了，而这个书包又是他真的想要的。 完全不知道季安心里小九九的方旭不理。 季安继续，“哥哥，我的书包好小啊~只能刚刚好装下书本。” 方旭？书包刚好装下书不就行了吗？何况，“你书包不用装书吧？” 季安，“哥~” 方旭仍旧没搭理。 有点觉得季安对这个书包的热情有点不对劲。 季安反常必有妖，他一搭理，小妖容易变大妖。 谁知道过几天季安许起了生日愿望，明着说他生日礼物就想要这个，“不知道今年的生日礼物能不能是个大大的书包，书包最好能装下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我的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 季安最后怎么得到这个礼物的，方旭已经忘记了细节，但是季安拿到这个礼物后干了什么他记忆十分清晰。 一开始是家里阿姨好几次发现自己买菜的环保袋不见了，以为来了什么奇特的贼，上报了。 季安一进家门发现林挽月和阿姨在联系安保，一听电话内容，欢快蹭蹭过去老实交代，“没贼呐，我用了~” 林挽月让阿姨挂掉电话，“小快，你要这么多环保袋干什么？” 早就回来的方旭听到季安声音走出来，拎起季安刚到手没几天的大书包。 这书包方旭没按照季安失心疯那样喜欢的尺寸买，季安背在后背，亦或者单肩斜挎都很合适。 他四处检查，“没烂，拿袋子装什么？” 季安一笑，阳光灿烂招展着，“拿去赚钱啦，姜姨我跟你讲，这袋子可太好赚啦！” 姜意芳这个也算看着季安长大的阿姨欲言又止，这环保袋总的不贵但是也比五毛一斤的纸皮贵得多 这个月少了八个袋子她都如实报上去了，其实八个按理是不会被发现的，谁会关心几个破袋子。 没了就没了，但是这几次少的都是湿了点，或者粘了点脏东西，她处理过放着看看能不能继续用的，烂袋子全不见了，这奇怪的事能不被发现吗？ 季安交代完，有空理方旭了，将方旭提着自己书包的手放下，有点愤愤不平道：“礼物我很爱护的呀，怎么可能会烂。” 季安将自己千辛万苦得到的书包从方旭手里拿下来。 书包是没烂，但方旭看到这纯黑色的书包好像有块地方颜色有点深，将季安的手掰开，重新将书包提起来，他指着那块地方，“该装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的书包，你就是这样爱护的？” 季安心虚，“我马上洗干净。”跳起来抢过书包就要开逃。 方旭眼疾手快揪住季安的衣领子，“赚什么钱了？”这小子不可能把牛皮纸的环保袋拿去卖废品，季安对钱可没有那么无知。 被俘虏得小鸡一样的季安这回心真的有点虚了，低下头，过一会又悄悄抬起，偷偷看一旁林挽月的脸，他也不清楚自己具体在心虚什么，害怕在那张脸上看到什么。 眼皮偷偷地上挑，最后他看到那张温柔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是季安害怕的，不清楚的都没有。 里面有鼓励，是鼓励！ 季安快速抬头，“我就是帮同学带带饭。” 他的书包确实装了全世界最好吃的，他的同桌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和学校门口的早餐对他们寄宿生究竟是多大的美味。 季安学校是半寄宿制，很多寄宿的学生，学校对寄宿的学生管得比较严格，不允许他们私自外出。 为了帮同桌实现愿望，他莫名其妙在同学的簇拥下就开辟了校内外卖员服务。 外卖员季安此时被拿捏着。 林挽月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小快又赚钱了！” 季安有点不好意思，挽月阿姨的语气好像他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好事，“就，也没有赚很多。” 方旭听着松开了手，季安微微红着脸将自己书包抢回来，抱好，继续说，“我就是用书包和袋子帮同学带一下早餐，每个人给我两块钱，嘿嘿。” 方旭，“这就是你和我说的，这书包能装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 季安，“嘿嘿。” 林挽月，“是吗？你们学校门口早餐这么好吃？我也要！”说完将季安拉到沙发上坐，让姜阿姨忙自己的去，“那每天带多少？” “一开始就我们班四五个人，后来就加了隔壁班，” 似乎业务很繁忙，方旭站在季安身后，看见他点了点自己的手腕，电话手表亮了起来，低下的头颅瞬间挡住方旭的视线。 季安低着头认真数了数自己的客户，高高兴兴仰起脑袋，“今天一共十二份。” 林挽月看着季安亮亮的眼睛，“小快好厉害，今天赚了二十四块钱！” 嘿嘿，季安正要解释。 方旭，“昨天呢？” 季安只能先回答这个，“十四份。” “前天呢？” “十一。” “大前天呢？” “十。” 林挽月插话，“这生意很稳定啊。” 被打岔的方旭沉默不语，幸好季安跟着这句话老实交代，“后来我规定了的，汤的水的液体类都不带，然后每天不超过八份，但是，同学们都好热情，我就加钱，第九份起的每一份是五块钱。” 季安朝林挽月打开了一个手掌来回翻，五块钱，五块钱呢。 林挽月，“原来今天赚了三十六！” 方旭在自己妈妈旁边坐了下来，“还算没傻掉，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这阵仗让季安觉得自己对面是两个审判官，自己像个被审判的犯人，于是朝方旭伸手，一手拉着对面的方旭，一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子，“哥，和我一起坐。” 方旭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于是季安只能将眼神投像林挽月，“林姨~”他拖长着声音无意识开始撒娇。 林挽月就着季安的手就往季安旁边坐了过去，她又感叹着，“小快可真棒，赚钱了。” 方旭听到林挽月第二次夸季安会赚钱，他不赞同地朝林挽月看过去。 季安本质胆子不小，再夸下去季安要是从买个作案工具都七拐八拐偷偷摸摸变得光明正大起来可就折腾了。 林挽月，“咱哥这脸色是有什么指示啊？” 方旭，“……” 季安，“哥，你别生气，我分钱给你啊。”说着就去书包内袋拉拉链。 方旭，“分给我不应该？书包我买的，算入股了吧？” 季安，“啊，这么分？”那岂不是要分一半？ 方旭，“那不然呢，你无本万利？” 季安觉得不行，“这是礼物，礼物，你拿我钱才是无本万利呢！” 林挽月弄清楚一切之后，半放心下来，笑看他们玩闹。 季安龇了方旭一下，“我们俩二八分好了。” 方旭不应季安打算分给自己的两块钱，和林挽月一起上手查了季安学校的校规，发现问题不大。 林挽月第二天还跟着季安一起去学校，看看季安的小生意怎么样。 似乎还行，也不会耽误自己。 然后三人再次叮嘱了季安一遍，什么能带，什么不能带，哪些店能带，哪些店不能带，最多能带多远的，以及最多能带的数量，再次和季安约法三章，季安的小生意就算过了明面，光明正大了起来。 连方禄林回家都会薅着季安的头发，打趣，让季老板给顿饭吃。 季安将自己今天的三十块零花钱贡献上去，“可是我的钱只能够你吃个加料猪脚饭，你又不吃。” “确实，太腻，小季安这么辛苦，那叔叔体谅体谅，今天吃个一块钱的老冰棍吧，可以吃一个月。” 季安：“……” 那倒也不用这样，我只是告诉你这钱很少，你可以嫌弃它然后拒绝它，这回好了，赚到的钱又少了几块。 但那时的季安心态不错，因为他的小生意就这么过了明面顺利进行下去了。 第11章 第 11 章 用方禄林这个天使投资人的话来说，所有创业路途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 季安那个生日刚过，他的小生意就因为老板的不可替代性受到了打击。 平常的一天，方旭发现这段时间都很早出门的季安今天似乎不太急，在桌子上戳包子。 方旭来到楼下进去饭厅前弄出点响动，然后就看到一脸不正常的季安急急盯着自己，“哥，我生病了，你能帮我一下不？” 方旭要摸季安额头的手转去拿了个吞拿鱼三明治塞进嘴里，表示自己很忙。 季安，“我知道你们学校今天很清闲。”方旭看着季安红得热烈的双颊和感觉在冒热气的脸，说：“报酬全归我？” 季安咬了咬牙，“给你，都给你。”还是维护客户关系重要，他昨天停止接单前都没事的，结果半夜就烧起来了。 这么大方？但是没用，方旭还是拒绝了，他不缺钱，季安也不缺这点钱，没必要。 希望又被熄灭的季安冒热气的脑袋开始冒烟。 方旭看着季安眼里的祈求，仍然说，“给我也不行。”他转身就走，他实在想象不到自己提着十几分早餐到不同班级派发的场面。 两人的声音惹得在厨房出来的姜阿姨一声惊呼，“哎哟小快怎么起来了？睡回去，要多睡觉，昨晚烧得都没怎么睡。” 方旭问阿姨，“有医生来看过？”如果是季安和阿姨出门他不可能不知道。 姜阿姨，“没呢，吃了退烧药，当时退下去了，等会看看。” 季安晕乎乎的，两个人还都不理自己，可能是生病的人格外敏感，格外脆弱，又被几番拒绝。 本就因为高温发红的双眼一下就委屈地开始湿润，他现在出现了不少竞争对手，而且她们和他们还搞价格战！他还要孤身一人奋战，“哥，哥……你就帮帮我。” 方旭摇头，坚决说不，但是那时的他似乎忘了，季安在他身上，想得到的似乎都让他如愿了。 吃完饭，他挎起书包就要出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往低头吃饭的季安那看过去，想了一下，还是叮嘱了一句，“不准自己跑过去学校，我骑车去学校，等会司机会来带你去医院。” 季安还想过姜阿姨，可是姜阿姨本来就是要付钱的，哥哥不用钱。 他低着头不说话，等方旭一站起来，他脑袋已经昏到没给人带早餐他就完了的地步，猛地扑上去，抱住他哥的大腿，可怜地仰着脑袋，“哥哥，求求你，求求你？” 不是？方旭无语，“……你只是发烧了，不是脸皮掉了。” “哥，就这一次，这一次，好不好？”半蹲在地上的季安仰着头。 被死死抱住大腿走不动一步路的方旭看看季安的脸，又看看季安的动作，被季安贴着的地方温度正在上升。 可能是季安体力不支整个人往下掉，方旭大腿的温度又开始下降转移。 他看季安这模样，忍了忍，没忍住，最后开口：“你现在是又烧了吗？将你烧傻了？” 丢不丢人？ “没有，今天不送，他们以后都不要我了，我不止损失十六块钱，还会失去以后的很多个十六块钱，哥哥，你知道吗？他们竟然才收一块，”他头低下去，过了两秒，很是愤怒“不止，还有人只收五毛呢！他们竟然搞价格战！” 方旭沉默了，脑子还挺清晰，就是这姿态，怎么又傻又精的。 季安说完这句话也安静了，他感觉自己很无力，脑袋都有点支撑不住。 在安静的空间里，方旭大腿的手慢慢滑了下去，半靠着他腿上的人失去突然支撑一般往地上躺去。 站着的方旭瞳孔骤缩，迅速地将季安捞了起来，架在肩膀上，回头朝门里着急地喊：“姜姨！开车，去医院。” 姜意芳刚好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在方旭肩膀上软塌塌的季安。 惊了一声，捞起钥匙就往门口跑：“快，快快，医院，送医院。” 这病很强势，季安被攻击得昏昏沉沉，其实他感觉他没晕，就是脑袋有点重，脖子和大腿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不顶用了。 他还感觉自己有点飘飘然，又突然被千斤重压，特别是额头。 好热，好晕，他左手抬起想将额头的东西拍掉，他也就这么动了。 完全没想到这动作将方旭的心又提了上去。 探着季安额头温度的方旭看着季安紧闭的眼，和抬起到半路又无力垂下的手，“别再乱动，快烧成碳了，我给你送还不行吗？” 迷迷糊糊的季安完全不得知道自己无意间已经得逞。 等季安在四周洁白的医院醒来时，从姜姨的嘴里得知了病因，“醒了，哎哟，你是肺炎了，怎么之前没点动静，可吓死人了，躺好，别乱动。” 季安掀被子的动作暂停，眼睛四处转。 姜意芳，“找哥哥？” 季安睁大个眼睛不说话。 姜意芳：“哥哥帮你送早餐了，等会来。” 季安眼睛眨了眨，“我哥这么好？”有点不可信，他又看了看姜姨，发现姜姨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一言难尽。 姜意芳没看到，但是听到了，当时季安那语调，她不好意思出去。 嘴唇发白的季安继续动嘴皮子，不过这回露出点笑容，“嘻嘻，我哥真好。” 去了季安学校的方旭发现他那一趟去得可太对了，要不然不知道季安瞒了这么大一件事。 季安进了急诊，一确定他没什么大问题，方旭赶往季安的学校，时间有点赶，他在路上就拿着平板登录了季安的账号，提前联系和季安关系好的同学，约他到一个角落拿早餐。 巨大的高山榕树下，他穿着一件在家门口捞的黑色风衣，是他爸爸的衣服，有点大，幸好大，将他身上的校服遮得严实。 露出来的手上拎着一个硕大的牛皮纸袋，袋子里装着八份早餐，不外乎小笼包，大包子，油条，肠粉，蒸面之类的，食物之上，提着袋子的那只手腕上戴着一个智能手表。 表的主人在等待间无意识看着白色栅栏里的校内人来人往。 曾经在这个角落，他给季安递过校卡，递过卷子，递过作业……甚至是一只橡皮擦，“他也给季安送过，季安小学也在这里，那段时间季安总用这种方式试探他们还在不在。 他敛下眉眼，暂停回忆，继续等待。 在还没有等到领早餐的人之前，方旭等来了别的。 一个男的，面相有点凶，顶着一头短刺，季安他们学校的校服是运动服，很常见的那一种款式，藏蓝和白的极简配色。 有很多人觉得这种校服很丑，方旭倒是没什么感觉，比起他身上被遮挡严实的西式制服，他觉得这种衣服舒服，自在，实用得多。 季安平时穿的这套衣服，他就觉得，一个阳光，充满朝气的学生。 可眼前这个人将一身校服穿得稀稀拉拉拉，链子才拉到了1/3，衣领要掉不掉挂在肩膀上。 嗯？很奇怪的穿衣方式，但是人不可貌相，这也没什么。 可等这人一开口，方旭心想，这话也不怎么对，这人粗俗无礼，他的涵养似他的衣服一样，表面看起来还在，实际上已经松松垮垮掉过百八十回，几乎于无。 “喂，送早餐的？你谁？”何希远双手插着兜，喊自己迟到的早餐，他大爷的，给他送早餐的究竟是谁？发消息又不会！ 方旭本不想理睬，但最终还是报了名字，“季安。”季安同学没回他信息，他不知道有没有变化。 “季安？你一表人才，穿着也不错，帮季安干活？没毛病吧？” 方旭低下头查看纸袋里早餐的动作停止，重新抬起头，定定看着对方，“你刚刚说什么？” “没听清？他的早餐谁敢吃不怕吃成孤儿？” 季安的早餐方旭不敢吃？季安小学就学会了做菜，并且一放假就时常给他们做，早饭，午饭，晚饭，方旭吃过不少，他爸妈不止健在还成为了季安的爸妈。 他才十几岁，从他第一次吃季安做的菜到现在也快十年了。 于是他开始正视这个人。 从头到尾，眼神平静不动声色地将人打量了一遍，一遍看下来，方旭最终笑了一下，“是吗？不敢吃？那怎么办呢，我收了他的好处说会帮他。” 何希远察觉到方旭的不耐与厌恶。 但没察觉出来这些情绪是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因而他双手开始插在胸前，明目张胆的打量方旭，眼神毫不客气，“外校的？不是餐馆老板儿子？” 方旭不语，端正站着任人打量，操作了一下平板，将平板收起来，然后松了下手上的表带，有点紧了，不舒服。 何希远没得到回答，看向了这人的动作，啧，这手表不错，他眉梢一吊，“怎么？挑时间？想请远哥我吃饭？那可得排队。” 方旭，“我只是给季安，帮他送早餐的。” 何希远仍旧盯着那款他想要了很久的手表，一听这话，找回自信，得意地，“你进不来，你送什么？二货。” 自由进过不少次季安学校的方旭，捕抓到对方的视线，他微笑着，“对，你能帮我带过去吗？我给你钱。” 方旭将带着手表的手伸进袋子里整理了一下，似乎是早餐漏了在整理早餐，但是估计姿势不对不好处理，最后直接将袋子挂在了围栏上，手又重新伸进去。 两一只手来回动作，有一双眼睛也跟着他的动作来回转动。 好半晌方旭收回手，似乎整理完了，径直说：“二十可以吗？季安只给了我十八。” 何希远看着这人变得光秃秃的手腕，大方地答应了，“抠门，行，我交你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这门生意没做成，因为有别的人跑了过来，那人显然和这人不同，一来就着急地和方旭对接。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一下，季安的是吗？快给我，就迟到了。” 来人这张脸在季安和同学的合照里他出现过很多次，方旭认出来人是季安的同桌，他指着栅栏挂住的袋子，“对，”他朝人认真的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哎，没事，”说着已经转身，“走了，快上课了。” 季安同桌刘云淮一转头，发现了个煞神，惊得他往旁边跳开，“何希远你怎么在这？你又想干什么？有完没完，季安这么久都不和你计较你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何希远？原来有人名。 方旭对着季安同桌淡淡一笑，“麻烦了。” 刘云淮回头，“嗨，没事。” 看着季安同桌的背影，方旭也转身离开，放慢脚步的他继续听着在嘈杂的环境里传来的对话。 “你TM 找死？里面有份我的早餐，给我！” “没有你的，季安不可能会帮你带早餐。” “嗤，拿来，没爹没妈的给他两块钱他笑得跟个狗一样乐颠颠给人端饭，我赏他两块钱他不接？” 方旭摸了下空荡荡的手腕，径直快步离开。 他想，他给过他机会。 刘云淮帮季安拿个早餐是既曲折又顺利，本来就赶时间，遇到傻逼不说，傻逼非要捣乱，非要抢过自己手里的袋子说里面有他的早餐。 刘云淮虽然说话硬气，但还是怕的，因为这人上周刚被通报批评过，和老师起了冲突，将凳子摔老师背上了。 但他们学校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学校没资格让这种人强制退学，所以只是通报批评。 最后傻逼还是拿到了季安的袋子，并且拿走了里面最大的一袋早餐。 他赶紧给季安发信息，说被抢了一份，今天帮季安拿早餐的似乎还帮季安管理了季安的聊天账号，回他信息很快，【是谁的？我再补一份，谢谢你。】 季安给别人带的早餐会提前和老板说好，每一份都贴了标签，已经走到街对面的方旭重新进了一家早餐店，买好两个蛋黄五花肉粽子，到校门口登记了季安家长的名字就进了学校。 已经上课，校门口变得空荡，不似刚刚人来人往，他刚刚给早餐缺失的同学发了信息沟通，但是对方回复很慢，因为学校禁手机，对方现在才回复他，【没事，我在季安隔壁的五班，你放到教室门口饮水机上就行，我等下溜出去拿。】 任务完成，手上空荡荡的方旭离开了季安学校。 那些年，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变，包括方旭，包括季安，他们已经不是那个五六岁在人群中无助地被围攻的孩子。 但是季安在某些方面，似乎还在原地踌躇，甚至在退步。 第12章 第 12 章 方旭一会就到了季安看病的医院。 正在挂点滴的季安精神了不少，开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聊天软件里半同步着方旭和他顾客的信息，后面的已经被迫退出了登录，但是他已经看到他哥哥联系他同桌了。 他重新登录后，对同桌表示感谢，然后给方旭转钱，凑了个整，二十块，将恭喜发财的固定祝福语换成了，【哥，爱你~】 刚转完，看到了方旭。 而方旭正在通话，季安没喊人，就这么面带笑盯着他。 方旭贴着耳朵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拿下来一看，一个红包，季安发给他的，顺势就将手机递给坐在蓝色铁椅子上抬眼看着他的季安。 季安喜滋滋地双手接过，手机放在大腿上，然后将红包点开，眼睛里倒映着红包点开后的喜庆大红色，“哥，你最好了。” 方旭站在季安旁边，带上只蓝牙耳机，“又不是你的。” “点点也开心！” 方旭淡淡地回了句电话里的人，“对，”说完弯下腰，修长白皙又指节分明的手指往季安脸侧伸去，给乖乖侧头方便他动作的季安左耳塞了另外一只耳机。 季安在方旭的脸无限靠近的时候，满眼都是自豪和喜欢，这么帅的人是他哥，发着烧都能笑。 他也确实笑了，等耳机里传来林挽月的声音时他的声音甚至飘了起来，回答道：“哥哥送我来。” 林挽月：“晕倒了还这么有活力？” 季安：“没什么大问题嘛，医生说估计是那个退烧药的副作用才会晕，就是肺炎麻烦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没有一点症状……”季安絮絮叨叨解释自己的情况，末了，“哥哥还帮我送了早餐，我给哥哥付了工资和奖金。” 方旭还带着一只耳机，他对于十八块的工资和两块钱的奖金没搭声，对自己多付的十块钱早餐也没出声。 陪着聊了两句，就起身往学校去了，他只请了一节课的假。 司机送方旭去学校。 方旭嘱咐季安，“别乱跑，头晕，不舒服之类的就叫医护，等司机回来这瓶应该差不多了，再带你回家。” 季安朝两个人摆手，“知道了，快去。” 一周后季安这来势汹汹的病总算是痊愈了。 刚舒服一点，他拉着方旭门出去跑步，美名其曰增强抵抗力。 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开跑。 季安侧眼一看，缺了点什么，在小区绿道内他一手横在方旭胸前，“哥，你表呢？刚刚就没看见你调试。” 方旭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就和你跑会，配速和心率不看也没什么影响。” “哦，”季安收手，但是下意识地说：“啧，我好不容易和你跑一趟。” 方旭看了季安一眼，“我没来？表没了，它来不了。” 这回答让季安预备开跑的动作停了下来，又抬手一把拽停估计嫌他动作慢，已经跨步出去的方旭。 看方旭放慢动作，他跟上去开口问，“表不见了？什么时候掉的？在哪里掉的？” 方旭拉开季安的手，“就给帮你送早餐的那一天，在你同桌来之前我还看了表，还在，之后就看不见了。” 季安一听这，脚步一顿，看方旭仍然在往前也跟了上去，“带着也能不见？你确定没放别的地方了？” 方旭已经预知了季安要说什么，“找了，哪里都找不到，学校去了，早餐店去了，车上找了，换下来的衣服也找了，洗衣机也看了，阿姨也问了。” 季安，“……我有准备要问这么多吗？” 方旭瞥了季安一眼，“没有，是我话多。” 季安，“……哥，你越来越狡诈了。” 方旭觉得季安说得挺对，于是在季安的微喘声中点头，“你别说话了。” 季安闭嘴了。 等跑完，喘息渐停，他将忍了一路的话说出来，在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住还在往前走的方旭的衣摆，“哥，你问过我同桌没？” 方旭头都不回，但是停下脚步，“不是没准备问很多吗？” 季安不好意思地晃了下左腿，“你回答的那些确实不是我问的……” 方旭这下回头看了季安一眼，看得季安投降，“我错了，那些确实是我想问的，”等方旭不再看他，他又继续，“那我这回不问你，我问我同桌去，”说着就去按手表，联系好几天没有见过的同桌。 给人打去电话，“同桌，你拿早餐那天有没有看到我哥的表啊？和我的差不多。“季安去学校几乎不带手机，在教学区使用手机被抓就会被报家长，让家长来领学生回家反思一天，所以他在校最常用的电子设备就是放在书包里的表，他同桌对他的表也很熟，两人上课经常摸出来看它，计算下课时间。 刘云淮接到电话一听，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等会，我回忆一下。” 季安：“嗯。” 过了一会，刘云淮：“我就说那人眼熟！你哥好大一个帅哥！三年没见过真人而已，怎么现在帅得这么厉害！” 季安得意，“我哥也很上相的好不好，我朋友圈的也超级帅！” 帅哥方旭小声地提醒季安跑题了，“说正事。” 季安，“我哥说让我们说正事。” 刘云淮哈哈一笑，“想着呢，不过我可没听到咱哥哥说话，帅帅帅，我那天急死了，都没和你哥对上视线，你也很帅的，不过你们不是一个类型的帅。” 这外放的声音倒是让季安有点不好意思了，再次阻止他，“真是他说的！你给我说正事……” 刘云淮，“嗷，根据我大脑的回忆，我当时没有看见，以我语文古诗句填空的中考得分做保证。”说得信誓旦旦。 他们明年就中考，季安，“……倒也不必这样，”他想了一下，“那早餐除了你，还有别人接触过吗？那袋子挺大，有可能掉进去了，你拿出来分给他们的吗？还是他们自己来拿？” 刘云淮安静了，思考几秒钟后，“是我分给他们的，当时确实都掏空了，也没有看见你哥哥的表，怎么了吗？很贵吗？”他知道季安的表什么样，但是不知道什么价钱。 这个钱或许贵，也或许不贵，但这重点不是钱。 可看方旭，他在打电话帮他找手表他就在一旁按手机！按手机！对自己的事都这么不上心。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块表方旭已经带了两年了，是林姨送的春节礼物。 季安本来打算挂电话了，正要说再见，就听到刘云淮，“嗷，想起来了，那个爆裂蠢狗他抢走了一份早餐。” 季安赶紧按住手表的话筒，心虚地看了方旭一眼，确认他没看向自己这边，小声地和同桌一骂人：“这傻逼？怎么哪都有他！” 刘云淮，“你哥没和你说吗？我当时告诉你了，你的账号当时他用吧，你看下聊天记录。” 现在没手机没得看的季安，“好，谢谢了。” 季安挂断电话走到坐在绿道旁休闲椅上的方旭旁边，抬脚用鞋尖顶了顶他哥的鞋子，“哥，我其实在学校过得很好。” 方旭看着季安抵着自己鞋尖的鞋子，“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这些年，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变，包括方旭，包括季安，他们已经不是那个五六岁在人群中无助地被围攻的孩子。 但是季安在某些方面，似乎还在原地踌躇，甚至在退步。 季安眉毛皱了一下，想到了拿走早餐那个人，啧，给他惹什么事呢！ 季安站直，顺了顺衣服，裤子，一通忙碌都没等到方旭的下一句，最后低着头，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回家吧。” 闷着头往前走。 在他身后的方旭认真看了好几秒他的背影才开始跟上去。 第二天，季安早早就到了学校，将他接的每一个单子都放到了他们的桌子上，一般来讲他们班他都接不完的单，不会帮隔壁的带，所以分得很快。 分完给已经早早到位同桌推过去一杯豆浆。 很多地方的豆浆都只有一个原味，但是他们学校门口的豆浆，味道比较丰富，有红枣枸杞味，有桂花味，茉莉味等，还能选择豆的品种，黄豆，黑豆，红豆。 连绿豆都有，不过季安不认为它是绿豆浆，觉得还是叫回绿豆沙比较合理。 无论哪种味道都醇香无比，真材实料，还只要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得到享受。 还是个小布丁刚入学这里的他很热衷于这个饮品，那时候他经常会多买一杯，然后灌在保温杯里面，放学回家给方旭带去。 有次他打开发现液体变成了豆腐状的膏状物，他高兴地送进厨房，爬上自己用的小板凳，杯子轻敲面板，“姜姨，加餐，加餐呀，桂花豆腐！” 让姜意芳中午做豆腐，姜意芳研究了会失落地告诉他，加不了，因为那似乎不是豆腐，是变质。 完全不知情的方旭，只知道自那天起，他没再喝过季安学校门口的豆浆特产。 但这几年小摊也没倒，也没听说有人喝出事，于是季安最近又开始喝了起来。 将这豆浆推过去，然后提起几个早餐袋示意刘云淮到阳台的角落——吃早饭。 晨风翻飞的阳台上，周围都是季安的顾客，他们学校不允许在教室吃有味道的早餐，大多数同学会选择在食堂解决，但是还有少部分嘛。 味道大的要去阳台吃，季安大方地指着他拉出来的椅子，朝同桌挑眉，“随便吃！” 旁边在啃粽子的许凯林看着季安面前的烂桌子上的一小堆，“季安，不公平，没我的！” 这年纪的青少年似乎都跟饭桶一样，啃着个季安给他带的大肉包子，还和季安说没他的。 作为班里为数不多的外宿生，他不像每个月才回家但都带点家庭特产来分享的同学，所以他偶尔会带点吃的过来投喂，季安掏出几份小笼包和一袋不知道装有几根油条的袋子，还有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盒子， “给。”递了过去，然后示意他分一下然后就往角落去了。 接过季安早餐的许凯林夸张地嗷了声，“季安哥哥赏饭吃，同学们，有福了！” 一旁还在埋头苦干的几人欢呼了起来，和刚打完招呼没几分钟的季安说感谢，“谢谢季老板！” …… 刘云淮随手拉过季安请自己的早餐，打开一看，“真是豆浆，刚刚还诧异，没想到你真给我带有水的！” 季安很神在将一早餐盒推到人眼前，“还有这个，香晕你！” 透明袋子打开后是一个廉价的白色塑料盒，但是里面的香味可没法用廉价来形容，“越南小卷粉！这么远，你都带！” 和学校隔了两条街的摊位，刘云淮感动得不行，这都是季安平时不可能会给人带的，有液体，和太远。 然后别人还要给钱，他免费，哈哈！ 季安大手一挥，搭住刘云淮的肩膀，打眼一扫在这里的人都在埋头苦吃，没人注意他们，他小声说，“他们的只有肉，你的加蛋又加肉。” 刘云淮碰了碰季安肩膀，“干得好！”他被香得不行，再不吃就不好吃了，拆了筷子就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粘满酱汁的粉，看季安还在自己旁边不坐下吃，问道：“肉末豆角！你干什么不吃？” 季安笑着坐下，打开早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好吃，我也好久没吃过了。”这早餐是流动摊位，家里不确定干不干净，所以他也吃得少。 吃了几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我还是想，想问一下，我哥的表……”他话没说完但是已经够了。 说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已经答过你再三的提问，这样显得很不信任人。 刘云淮倒是没什么想法，“你这什么表情，问我都不好意思？” 确实不好意思的季安，“因为我都问了你两遍了，这是第三遍。”他在美味里匆忙间抽出个手，减缓了一下吃东西的速度，竖起三个手指。 季安回去让方旭将没同步到他这里的聊天信息同步到了他手机，当时就又问了一遍。 刘云淮，“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差不多6000块钱呢，那傻逼也是不好交流的，我这里多确认两遍又有什么。” 季安超级感谢。 刘云淮，“当时拿到手里后，除去被傻逼拿走的那份，其他都是我一袋一袋拿出来的，我拿出的每一个袋子都是，透明的，白色的那种，你哥的手表你说黑的是吧，也就是说，除非你哥的手表能掉进别人的饭盒里面，否则……” 刘云淮顿了一下，“可能真被傻逼顺走了，他拿走的袋子不透明，你看下那天那袋是谁的？很想那个有粽子铺的。” 这家粽子铺专卖粽子，所以装粽子的袋子都是店里自己设计的油纸袋。 季安肯定了，他忧愁地灌了一口豆浆，有点烦，事情发展到这里，他明白了他哥的意思，这已经不是手表的问题了。 第13章 第 13 章 早餐吃完，收拾干净的季安拿着一本本子挡在身前，行刑一样往嘴里连塞了两个八重薄荷糖，嘴巴被辣得飞起，舌尖被迫贴了下上颚，一个激灵，脑子里闪出方旭的影子，他迅速抖掉。 拿出课本，一副迅速进入学习状态的摸样，但只有他的脑子知道，方旭一直在那里吵，明明他哥哥是个很安静的人，季安有点烦自己这么闹的大脑。 怎么也没想到，何希远会参与进去，他最烦何西远这种癞皮狗，从小对大，他都讨厌这种又流氓又赖皮的东西，真的是很恶心的存在。 总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是有些东西可没分辨好坏的能力，或者他们的喜好是——天生就犯贱。 季安在这一方面上，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怎么的，总是能很能招惹这种人，但是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他无师自通已经学会了运用各种办法解决这种问题，和平的解决。 妥协和漠视是他使用得最多的。 因为持续纠缠之后会可能造成更大的伤害，他经历过，他承担不起，他的横冲直撞，已经改了很久了。 但是何希远好像不给他继续改下去的机会，他为什么就非要上来参一脚呢？非要跑到方旭面前，被方旭发现。 真的很烦，烦得季安刚背进脑子里的《出师表》只记得一句，“庶竭驽钝，攘除奸凶。” 这傻逼动什么不好，非得动他哥的手表，人有病也不知道要点脸藏一下，这么招摇还被他哥知道了！ 他们学校早读结束有45分钟的晨运时间，本来今天该升旗，但是下了下雨，升旗取消，跑操也取消，变成了自由时间。 季安迈着步子，便往何希远的班级过去，还没到达那个人的班级位置，就在厕所的拐角处遇见了。 远远的看着，那人手腕上果然贴着一块表，因为距离有点远所以只能看到模糊的，并不能看清那个表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盯着那表作为他脚下每踏出一步之前的参考物。 何希远正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掐着烟。 撑在栏杆上的手肘，恰好将那条手臂的腕朝着走廊方向，腕骨突起显露出那上面的智能运动表。 季安还没有走近，便听到有人夸他，“哟，远哥？发财了？这表得好几千吧。” 季安觉得何希远是个烂人，烂人有的虚荣与无耻他自然也有。 旁人的虚伪赞叹，令他装了起来。 何希远一笑，自以为很帅地将手中的烟按灭在瓷白围栏面上，还未完全泯灭的烟灰被风一刮，带着一星红，又落到了楼道里。 看到这一幕的季安觉得好脏，好臭。 落地的危险火星，周围除了季安没有人觉得不妥，毕竟习以为常都自以为很帅气。 何希远又很社会地“嗨！”了一声，“没多少，也就七千多点而已。” 季安已经走近，看清了表，听到这话，不得不佩服，这人脸皮可真了得，还虚报价格。 他脚步顿了顿，深吸了口气。 然后径直跑过去，抬手，一把按在了那表上。 猝不及防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哪个熟人。 等定睛一看，哦？ 不知道谁先开了口，“好学生？你干什么，也看上了远哥的表？” “哟？什么动作？” “上来就摸手~哎哟~” 好几句嘲笑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吐了出来。 季安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肯定过“性恶论” 他一语不发 何希远本以为被教导主任抓到，正要嬉皮笑脸地求饶，好在脸部不够灵活，还没来得及变换脸上的油腻，就清楚了来人，他也嗤笑了一声，斜睨着自己的手，“怎么着？不放手？真看中了我手上的表吗？” 他说完，季安还是没放。 “你不会是真想要吧？”语气中带着季安所不能理解的调笑和嘲讽。 季安仍旧没有回答，没看任何人，没理任何话语，就这么盯住那块表，似乎不一样。 表带不是这种颜色，他哥哥的表带纯黑，这个偏蓝，像褪色的黑，又像藏蓝，像校服的蓝。 但是这几秒够季安确认表盘，就是方旭的表，因为表盘左侧有一个划痕。 是他做饭的时候，方旭在旁边帮他拿黑胡椒，他不小心煎牛扒的夹子撞的。 当时他还好心疼，是方旭安慰这点小划痕完全不影响佩戴。 方旭也用事实证明，这确实不影响佩戴，因为他还接着佩戴了一年多。 但现在这块表，被换了一个表带，微微瑕疵的表盘却被戴在了一只蹄上。 季安真的觉得很恶心，他很多时候都想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恶心的人，为什么自己都已经闪开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往上前凑？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能够肆无忌惮地靠近自己？ 而且还被方旭发现，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到方旭。 搞得他哥要来教育他。 季安懊恼，真烦！ 他一声不吭，脸色沉着，将人猛地一扯，扯到了地上。 一只东西狼狈趴在了地上，还口出狂言，“艹！” 季安气势很凶，抬眼一扫，周围的人只觉得平时柔和的三好学生变得凌厉，看起来想杀人。 被甩到地下的人挣扎着要爬，季安直接上去，一拳就砸了下去。 他的手一瞬间传来痛感，他想，拳下的脸决计会更疼，满意地笑了，然后伸手朝着那手腕去。 何希远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了，大骂着，撞开季安。 “你TM的，谁让你……” “敢打我们远哥，活得不耐烦了！” 很多污言碎语，拳头，和脚踢朝季安迎面而来。 适时地，季安往一侧躲闪，软弱地抱住了脑袋，似乎承受不住蹲了下去。 应该差不多了，他本来就没想过能打赢，在第一个拳头砸下的时候，他还未低下的头看了眼闪着红灯的摄像头，很好，所有人已经不在监控盲区…… 季安个子偏小，又伪装柔弱，被几人摁到了地上，身上全脏了。 他观察着局势，技巧性地踢出几脚，何希远喊了声，“我操，疯了吧？谁他妈不看着点，踢到你爷爷了！” 在这种地方打架斗殴，注定分不出输赢，因为没有时间让战局发展到结束，刚开始就能被按灭。 “那儿在干什么？” “我靠？” “打架！” “谁？” “住手！” “让住手听不见？” 老师，学生，很多人开始关注到，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人被分开。 季安在热心同学的帮扶下站了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缝在滴血，也不知道滴的谁的血，季安看着血滴，眼里闪过几丝痛意，最后倔强抬头。 他看到教导主任朝着他大张着的嘴，慢慢合了点，最终露出一个季安不懂的表情，不过他觉得不懂也没关系，因为下一秒，他的表情变得能将很多人吃下，“叫家长，马上给我叫家长，像什么样！” 季安旁边的女同学马上闪到一边，唇形和季安说了句，“Sorry.”季安朝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并小声说了声，“谢谢你扶我。” 刚说完教导主任朝他大声说话，“搞什么小动作，去办公室，！”季安抬脚就要走，突然脚步顿住，因为， “哪个傻逼干的！”刚静下来的走廊传来爆喝声。 季安回头，看到吃完早餐又在续餐，嘴里叼着半根油条，扒开人群一脸八卦还挂在脸上，眼神却早一步变了，已经生气的许恺林。 季安朝他笑了笑，气得他将嘴里的油条扯了出来，甩手就扔到了在季安对面站着的人身上。 被油条扔到的人抬脚又要动，但徐凯林向来也是个横的，根本不惧，在教导主任还在一旁训人的地盘都敢威胁人，指着何希远，“你完了。” 说着他扒开人群，就要冲，被刚刚在训人没看到这的主任给吼了，“回去，回去，挡在这里干什么？” 在教导主任的怒视下，许凯林已经越过刚刚挡住他的一圈八卦群众，他一把扶住季安，很中二，但气势很足，蹬着季安的对家们，“我老板弟弟你也敢动！” “反了你了？这时候添什么乱？许凯林？”教导主任一巴掌朝人后背拍过去，被人灵活躲过。 季安给他们带早餐莫名奇妙就多了不少哥哥弟弟，有时还会成为别人的爸爸。 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说了句，“谢了。” “谢什么谢？干架不叫上我？我早餐是白吃的吗？” 季安，“……” 教导主任老王刚抓着下手最狠的那个人训，这回怒目一横，“许凯林！” 徐凯林，“报告主任，我就看看不行？” 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老王停止训人，挥手赶人，“看看看，看什么看，打架的，全部跟我来，”一手点过季安几个人，然后又朝着学生们继续挥手，“散了，该干嘛干嘛？这事看到的，都不准乱传乱说，要是有什么不该有的流言，等着我一个个收拾你们！” 他刚说完话，有别的老师来了，季安抬头过去，好多老师，还有穿着制服拿着器械的保安，他推开徐凯林的手，说了句没什么，让他回去。 然后就跟着新来的老师后面走了。 第14章 第 14 章 刚刚散不去的人群被迫驱散，短短几分钟，嘈杂声散去，似乎那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季安的手滴下的几滴血却还停留在原地。 许凯林气得跑回教室就找人告状。 季安站在一条褐色的长桌边，季安在桌子这边，那几个垃圾在桌子那边。 他低着头，听着教导主任拍得乓乓响的桌子说：“通知家长，季安你的家长必须过来一趟。在教学楼走廊打架？公共场所，性质恶劣！” 季安很想说严格意义上他没有家长，即使有，他的家长叫不出来。 可是他有方旭，他有林姨，还有方叔，还有村长叔叔。 他不能这么说，他所有的家人里，除了村长叔叔有可能因为路途过远而拒绝他，其他的他们都会来，只是时间快慢的差别而已。 季安接过已经站在他旁边的班主任给他递的电话，他在手触碰到冰冷的手机时抬头看了班主任一眼，老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小声和他说，“有别的号码吗？” 或许老师觉得有点不忍，因为刚刚教导主任给所有家长打电话，只有季安的没有人接，连打了三次都没有人接。 她小声和季安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换个监护人的联系方式。” 季安知道为什么，生气了。 于是他听话地换了不是资料上的联系方式，一个个号码按下去，按齐十一个，是姜阿姨的电话。 班主任按下了拨号键，拨号音乐响起，隔壁的吵闹声丝毫没有受到一点打搅，教导主任正在对学生们进行素质教育，传来学生敷衍的应答声。 季安还停留在一主任的上一个流程，所以没被拉去洗礼。 季安这边的电话接通了，可能因为距离很近，季安听到放在老师耳边的手机里面传来的不是女声，是一个有点低沉的声音，“是，我是季安家长。” “好，季安受伤没有？” “我们会配合。” “我马上到。” 突然间季安有点梗咽，但是他忍住了，和老师说他去个厕所。 或许因为他平时是个三好学生，或许几个老师看了监控，他显然是弱势的一个。 又或许教导主任正在生气，这些学生实在是不可教也，没空管他。 班主任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季安沉默着走出了这间教室。 他没有去厕所，走到一旁的楼梯间，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打架前藏好的手表，按下了拨号键盘的快捷键一。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是季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往季安和方旭打电话都像一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或者拱来拱去的萨摩耶，隔着电话能的人总感受到他的活泼。 过了一会，从链接的通话里季安似乎听到了车门被关上的声音，看来方旭已经上车了。“哥，你不生气了吗？”季安小小声问。 没人回答。 季安看着自己头顶发白的屋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继续说话，将头埋进了膝盖，抽噎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方旭听到了，“你迟早要解决的。” 季安不说话，和藏在壳里的蜗牛一样不愿意探头。 方旭最终只能说，“是哪里不舒服吗？你老师说你手破了点皮，但是伤口不大。” 季安捂着收音筒，等一个忍不住的抽噎过去，才松开，他说，“没有，我现在很强壮，能打死一头牛。” 方旭笑出了声，但是没说话。 季安在方旭看不到的地方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问题不大。” 方旭，“你觉得？” 季安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虚假交代，“我手上现在还有好多血，我不知道是谁的。” 季安说完，方旭没有回答他，但是季安听到了家庭通话人加入的提示音，下一秒有道很稳，很温柔的声音说，“宝贝，别怕。” 方禄林在一旁插话，“打输了？” 季安没敢回答，但他的鼻音早已经出卖他，泄露了出去。 他在那一年之后没打过架了，虽然他跟着方旭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打架。 他移开手表猛吸了吸鼻子，吸完，嗯一声，“其实，我没怎么受伤，伤口不大，被拉链划的。”这伤口在他的预料之外。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方叔怎么知道？他一直在？季安一看手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按到了快捷键3，只不过3加进来的时间，没比2早多少。 方旭来得很快，同行有不知道怎么赶回来的方禄林。 站在楼梯转角的方旭看了高处蹲着的季安。 季安委屈巴巴坐在楼梯边，半边身子靠着白墙。 方禄林看季安这模样，“你可真出息，没打赢还哭。” 方旭妥协了，抬手让楼梯口被方禄林说得忍不住抿了双唇的季安过来，“不生气了，下来？还是等我们走上去？” 季安挪蹭过去，三个人走向办公室。 方旭从自己父旁边走到季安旁边，在自己电话响起那一刻他就知道，季安已经做了什么，等林姨电话一响，他知道他该干什么。 所以他来得很快，方禄林也来得很快。 教务处主任问候电话接得最不积极，又来得最快的家长。 看着跑出去的季安跟在人后，走过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季安，“你说你平时乖乖的，突然打架就算了，打完架还跑。跑哪去了？跑得了和尚，你跑得了庙吗？你家长我都给你找来了，你好好给我反省！” 方禄林等眼前的地中海老师说完，伸出手，“老师，您好，我是季安的家长，和我沟通就好，孩子间的关系变成这样，我想我们家长和学校都有责任。” 来者不善有点不善？教导主任笑着说，“这边请。” 季安和方旭停在了原地，抬头看了看他方叔，又看了看他哥，他发现他哥也在看他，他哥回看他的眼神，很镇定。 季安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在方旭的一个眼神间，全部消荡然消失。 他踮着脚就往方旭耳边挪过去，趁着没有人注意自己，何希远他们的家长也还没来，和他哥说悄悄话，“你还在生气吗？” 方旭扫了季安一眼，“生什么气？” “我……”季安撤回脑袋，低下头，不再和方旭说话。 方旭看季安这摸样，侧头，“你躲着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季安低着的头点了点，最后将一双手伸了出来，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不再流动，他还说，“可是，哥，我手很疼。” 方旭懒得理他。 季安心想，其实就这点疼，这点伤，本可以躲过的，就是想到了方旭可能会一个星期不理自己，所以他没躲，他哥脾气这些年好了不少，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 教导处的大门又被人推开，也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但是季安觉得他那一身西装完全压不住他的一身粗俗，何希远即使在教导主任的威压下仍旧流里流气，没有将全场人放在眼里，刚刚一直低着头，一看进门的人，立即化作了鹌鹑。 似乎觉得不对，眼神迅速射向季安身边，眼神突变，“艹，你和季安一伙的！” 方旭定定直视何希远，“要不然呢？” 何希远瞪大眼睛，一脸要将方旭和季安吃了的残暴模样。 “啪！”一声响，季安跟着响声侧目，然后想说，这俩人不愧是父子，都很有病，一个上来就打人，一个又不是他季安打得他何希远歪了头，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干嘛？ 因着这响声，室内的交谈声停下，变得寂静，诡异？ 季安站得笔直端正，一脸坦然对上那道视线。 “你还在发狠？”何希远他爸爸手又扬了起来。 教导主任刚拦人不及的手才放下又抬起，“何希远家长，你这就不对了，家长理该言传身教，你这样可不是个好家长。” 何希远爸爸愤愤一甩手，“老师你不知道，这种就是不打他不服。” 方禄林适时插话，上前交谈，“这件事我想还是我们家长和学校谈比较合适。” 因为站位，何希远往季安他们这边挪动，方旭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季安的面前，直视着脸颊肿胀的人。 季安狗腿地小声说，“哥，你真好。” 何希远恰好听到，“呸！”了一声，“你哪来的哥？你明明就是个孤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方禄林听到了这声小声的辱骂，打断了何希远家长的高谈阔论，“直接说你对这件事什么看法，怎么处理，用不着向我介绍你的育儿理论。” …… 季安侧眼看过去，他想，当初就应该打多两拳，把这人的嘴巴打烂，现在时机不对了不好再下手。 季安又和以前一样当狗在吠，懒得搭理。 甚至悠闲地左看看，右听听，事了，“哥，你以前打架方叔也这样吗？” “差不多吧。”方旭记忆中他还是一年级和人打过架，他打人，那时的方禄林和林挽月一个劲和人道歉来着，只有道歉完对着他的架势和现在一样。 季安偷偷觑了眼刚刚又被踹了一脚的何希远，后看向一人周旋几个家长和老师的方禄林，他方叔好厉害！ 好像没有自己的事，又和方旭继续咬耳朵，“哥，你的手表就在他的手上，我们可不可以？” 方旭给了季安一个眼神，然后侧头，“已经脏了，不要。” 五千八块的手表，这就被扔？季安想，以后给哥哥老了推轮椅的压力又大了点。 季安正要说什么，这间刚刚几次被推开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间房间迎来了唯一的一位女士，林挽月穿着手工平底皮鞋，黑色直筒西裤，卡其色长款风衣，头发高挽，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包。 方禄林起身往门口去。 林挽月把包递给方禄林，然后和老师们一一握手，“我是季安的家长。” 礼貌完，也不顾方禄林的暗示，她朝低着头的季安走去，抱了下季安，然后将季安的手牵到方旭手中，“带弟弟出去。” 教导主任，“最好学生也在现场，让他们好好了解一下这件事的严重性。” 林挽月摆手打断，“我认为校方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轻推了季安一把，“和哥哥出去。” 季安还在犹豫，方旭已经动了，方旭拉着季安的手腕，将季安带出这间四方办公区。 最后事情成功的解决，季安喜提校内通报一次，何希远主动转学，外省学校。 门外的季安不知道他林姨和方叔是怎么做到的。 等他被叫进去的时候，何希远当场和他道歉，并提出了转校申请。 季安没有接受他的道歉，拉住身后的方旭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回头一看班主任一脸担心看着他，他停下脚步，轻声说了句，“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骂我，也没得到我的允许就开口，你道歉，我就需要吗？” 要想一击毙命这种无赖，必须扼住他们的咽喉，直击要害，方旭这次要害找的很准，方禄林很满意方旭这次的做法，而林挽月则对方旭说，“这件事到此为止，给你外公帮你请的私家侦探结账。” 至于季安的全校通报批评，最后也因为情有可原，免于全校广播通报，只在校长办公室门口贴了一张公告。 其余的两个蹦跶不起来的狗腿则被记了大过。 季安和方旭这一战赢得胜利，出了大门，林挽月挂在鼻梁上的眼镜被她取下来一点，朝季安看过去。 在季安注意到她视线朝她展示出一个微笑的时候，林挽月将眼镜重新摁回了鼻梁上，朝季安招手。 打了胜仗的季安乐呵呵就过去，然后，手上被贴了个创口贴。 林挽月虚揽着和她等高的孩子，“下回记得打回去，家里创口贴挺多。” 季安笑着，笑着，眼眶又红了。 他方叔取笑他，“被人围着揍，也没见你眼睛低一点，是不是对着我们使苦肉计呢！” 季安主动将毛茸脑袋送进他方叔的掌心，眨了下要流泪的眼睛，“你发现啦，我在外面可是铜墙铁壁！” 回家的路上季安一路上都屁股长钉子一样，坐得不安稳，因为方旭一路上没理过他，换句话说今天的方旭私下里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季安，烦！他哥脾气也太大了吧。 一回到家直往方旭身上靠，不是要趴他后背就是要蹭他手臂，嘴里哥哥，哥哥不停喊。 偏方旭完全不为所动，连脸色都没变过。 季安最后只能老实道：“哥，对不起。” 方旭没理。 季安，“哥，我错了。” 方旭还是没理。 季安，“哥，我对不起自己。” 方旭总算给了季安一个眼神。 他赶紧扶着梯子往上爬，“哥，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人欺负我不还回去，可……” 方旭,”我看你是觉得错在没藏好，被我知道了吧，说不定还骂自己怎么就为了是十八块，搞出这么多事。” 被戳穿的季安面不改色，往方旭那贴了贴，保证，“我没有。” 方旭打量季安一眼，甩开他，往自己房间走去。 季安这回急了，他追上去，“哥~”方旭进了房间就要关门。 季安挤进去一个脚，“不要关，好不好，不要关。”他的开始可怜地祈求，语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哭腔，他自己都不知道。 今天发生了太多了，即使他觉得他已经在长大，但他也才十三。 方旭一脚将门踹开，就这么看着季安。 季安整个人出现在门框，他抬起头，又红彤彤的眼眶看着方旭，方旭莫名觉得时间回到了最初遇见季安的时候，他无声地站着。 季安等着方旭说话，可方旭就是不说，于是他只能朝方旭走去，不停地走，走进方旭没有准备的怀抱，自己抱上方旭的腰，将自己埋进了方旭的怀里。 空荡的房间里，季安感受着方旭一路上不愿意主动给他的温度，他想，我现在有人会帮我打架还会帮我善后。 方旭看着怀中乌黑的脑袋，放在身侧的手总算是动了。 这次应该不算迟，应该做得也还不错。 差不多的事件他总算没有处理得一塔糊涂，那几人鞠着躬认真诚恳和季安道歉，并做下保证，始作俑者因为被他抓住了把柄，离开了学校，还被他的父亲压制着。 季安有了这回，下次也不会任人欺压，后顾之忧应该不存在。 在季安接下来的初中生涯里确实生活得还行。 没有人纠缠上来，季安在校生活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不过这是方旭认为的，季安则不这样认为。 为了给方旭赔罪他忠诚地献上了自己的手表给方旭。 他还很心机地使了个苦肉计，自己带上了小学的儿童款，虽然表带和表盘有他喜欢的小熊猫，但是他即将初三了，不带又不被方旭允许，只能每天后悔着遮遮掩掩进了校门就藏书包里面。 他还因为一个人去干架，没有喊上同桌和许凯林，导致他被他们围攻了，时不时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给几人免费带早餐，快毕业了才让他们给他新起的离奇外号“吃独食”给取消掉。 第15章 第 15 章 林挽月和方禄林给季安庆祝完当天又飞回了出差地。 季安中考成绩还不错，第二天在清晨给方旭发消息，“哥，我要回家了，早饭在桌面上。” 前几天很闲，他做了一大堆吃的放在冰箱，早上直接下锅就可以，很方便。 桌面上的包子，饺子都是他自己做的预制早餐，只需要拿出来蒸好就行。 上学的生物钟将方旭叫醒，迷迷糊糊间他看了到手机亮了下，抬手捞过，回家？回哪里？ 他按开窗帘，外面的天还半沉着，他干脆起床，推开门，在二楼喊了声。 没一会就看着穿戴整齐，看着嘴角叼着一嘴昨天剩蛋糕的季安歪头出现在自己视线，含糊着，“叫我干嘛？” “我和你一起回去。”还没完全清醒，方旭的声音略微沙哑。 但是季安听得很清晰，囫囵吞下嘴里的食物，“真的吗？真的吗？我这么突然你也一起？”连续问着表达完他的惊讶就高兴得往二楼跑，兴奋着蹦进方旭房间浴室，直接上手给跟在他身后的方旭挤牙膏，“快，刷牙，洗脸！” 方旭一进去就洗漱台边已经放好摆着的牙膏，他一把将又要转身给他装水的季安推往门外，“出去。” 季安雀跃着跳了出去，手上迅速去买高铁票。 他的购票软件里面有方旭的个人信息，直接买，冲着门喊，“哥，那我们的高铁九点出发行不行？” 电动牙刷震动的声音里，季安听到了他哥的回复，“再早点。” “嗷！”季安得到时间，跑回去餐厅，一边买票一边把方旭的早餐放进蒸箱里加热，然后把自己打包好的拿出来，还有时间能吃个早饭。 两个人八点三十的高铁，两个小时后，抵达页西市。 按照季安的安排，两人还要转两趟车一个小时后才能回去。 出了高铁站，猛烈的太阳打下来，两人不约而同眯起了眼睛。页西是个丘陵地区，交通情况受到区域地理条件的限制，路不是那么平坦也比较多弯。 方旭拉着季安退回阴凉处，他不是很想在摇摇晃晃的中巴车上吹一个小时热风，“我打车，不用在这里等车了，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方旭厌烦那一直晃又空调不够凉的车，季安知道。 其实上个月这地城际运输车辆换成宽敞的电车了，挺稳，冷气吹得人直哆嗦，他忘了和方旭说，“哥，换车了，很大的电动公交车，冷气超级足，冷得直哆嗦，8块钱就能回去。” 顶着烈日。方旭微微合上了点眼睛，“什么时候换的，我怎么不知道。” 季安，“上个月。” 季安回自己家回得不多，毕竟回去就他自己，一年就一两趟，方旭几乎每次都陪着。 上个月中考完，季安回去了一趟，他当时还上课没跟着一起。 “一冷一热容易感冒，打车吧。” 季安回家的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 方长里知道季安今天回来，他对季安没什么感情，只是普通的长辈对晚辈，能主动提出让季安的户口落在他那里也是领了季长玲的嘱咐。 季安真的是个好孩子，现在林挽月他们也把他教得很好，仪态像电视里西装革履的小绅士。 待人接物也样样恰到好处，季安和方旭提着林挽月准备好的礼品到他这里的时候，他笑着迎接两个人，他不是个真长辈，这些东西都不便宜，拿着总有点不安。 所以提前提前将季安的家打扫干净，做了好饭好菜，留了两个孩子在自己家里吃了一顿。 饭后，看着两个已经高过他的少年拉着同款银色行李箱离去的背影又再一次感叹，命运的多变。 季安的家还在深处，两个人是先去方长里这里的，季安的房子是按照最低标准建的九十平米两层小楼房，带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有一颗高大的龙眼树，其余都是硬装水泥地板。 这房子放到城市小区里多少算个简装版独栋别墅。 季安推开房门，没有任何霉味，很干净，被很用心地清扫过。 两个人放下行李箱，季安还在四处摸摸看看，方旭已经推出角落里的自行车。 季安每个暑假都回来，这里出行不方便，他自己用零花钱买了台自行车。方旭熟门熟路，“快走，等下回来天黑了。” 季安这次回来是特意去看奶奶她们的。 距离不短，单车来回路程加起来接近一小时，要是打车根本打不到，这里的司机不接才十个公里以下的单。 着急在行李箱翻找的季安手忙脚乱，“等等，我还没拿齐东西呢，”他打开文件袋里面的一堆纸认真数着，“我成绩单，成绩单，成绩单……” 方旭转身回去，“有没有放别的地方？” 季安：“找到啦！”他咕哝着，“怎么叠在一起了。” 拿齐东西两个人总算是顺利出门了，顶着烈日，季安在方旭的后座上，因为兴奋喋喋不休，方旭也不是每句话都应和，比如季安说：“我昨天吃了三根香蕉。” “我包了一百个饺子。” “我去外面打了球。” …… 方旭时不时挑着回答一句，直到季安嘴巴干，闭嘴后，一路上才安静。 到了墓园，方旭和几个长辈打完招呼就将场地让出来，直接躲到季家人四个联排墓位间的边的柏树荫下，实在太晒了。 树荫下他靠着粗糙的树干，长腿半曲，热风吹得投在身上的斑驳柏树影不断晃动。 静静地看着季安一边烧成绩单复印件一边碎碎念，“爸爸妈妈，奶奶奶奶，我考了756分是不是很厉害，……” 成绩单即将燃烬，季安熟手地将那半点火星扔进烧金桶。 季安继续烧，继续碎碎念，方旭移开视线看起了手机，看到学校竞赛教练给他发的信息，有数竞，有物竞，他像去年一样没有理会。 然后给林挽月拍了一段季安的背影，回复，【没哭，在笑。】 随着季安长大，他已经知道了奶奶不会回来了，但他一直守着季长玲的叮嘱，天天乐呵呵，现在也一直在笑，嘻嘻哈哈地分享着自己的日常。 时间，永远是一副良药。 第16章 第 16 章 时间内流逝万物变迁，季安的小树屋儿童床，早换成了2米大床，放在床头的那几个精致手工作品也早被搬进了柜子。 它们经不住时间的洗礼，十年过去，似乎被氧化了，颜色逐渐褪去。 季安自己买了好几块亚克力木板，和方旭一起拼接好几个盒子装了起来。 高一的期末，季安在学校和最近玩起潮玩盲盒的许凯林一起聊天，他没接触过这东西，接受完科普，自豪地说，“我也有，而且是绝版。” 许凯林不信，他第二天就带上铁证，将自己的盒子拍了照片偷偷给朋友分享他独一无二的盲盒，一本正经的自得着说：“看！玩偶是我奶奶做的，盒子是我哥哥组装的！” 许凯林看着照片，虽然，但是，这除了尺寸其他都，不太一样啊，不过这玩偶可真独特，有点心痒，“厉害，精致，能……” 季安一口回绝同学没问出来的请求，“不能，玩偶绝版，我哥我的。” 许凯林：“我不是你哥？” 季安，“我是吃独食的……” —— 岁月催着方旭和季安成长，高二的方旭已经比肩方禄林，季安毕竟小了两岁，但也能够到方旭的下巴，已经是两个翩翩少年了。 在方旭初中后又变得忙碌的林挽月打着视频电话，笑盈盈给儿子介绍同事帮她点的奶油蘑菇汤，“这个蘑菇汤很好喝，家里那边也有连锁店，改天可以带小快去试一试。” 方旭点头，但是说的却是，“今天不去，改天再去试一下，季安说他今天做话梅排骨。” 说着声音还抬高了一点，提醒季安，该出来了。 林挽月笑，“哦，小快非要给你做？小快又……” 穿着一整套宽松黑白格子家居服的季安蹦出客厅。 短裤子下两条笔直修长肌肉线条初显的长腿飞快跨出，匆匆忙忙跑到镜头前，抓着个铲子展示，“挽月阿姨，回家啊，我要做话梅排骨！” 他说着话，给镜头里的林挽月展示手上挂着焦糖色汁液的铲子。 趁机躲出镜头的季安给方旭使眼色，意思是：哥哥，拜托！别说我。 方旭实在是不想向他点头，当没看见，但也没将季安不准说的说出来。 三人说说笑笑一会后就挂了电话，准确的说是两人说说笑笑，林挽月和季安在说说笑笑，方旭时不时答两句。 电话一挂，季安立即拉住了方旭，“哥……求求你，拜托了，你就陪我练练吧，我要和你一个学校读书啊！”季安嚷。 方旭说，“我给你请专业老师？” 季安摇头，“好贵，我觉得你就很专业，行行好？” 方旭点头，“那你自己努力？” 季安和方旭一直不在一个学校读书，季安小学进不去方旭的学校，因为要监护人面试，也要本人面试，无论哪个面试结果都不会是可以。 等到初中，那时的季安小升初成绩不错，可以免掉很多手续，进去比较容易，林挽月问季安还要不要和方旭一个学校的时候，季安自己觉得没必要了。 现在方旭已经高二，季安已经高一，季安再次看了又看自己的成绩单，想了又想后，开始努力转学进入方旭学校。 最近都在折腾这件事。 中途转学有点麻烦，季安焦躁不已，特别是自己要去面试这一件事情。 他最近正在为面试忧愁。 偏偏方旭就是不愿意为他面试助力，季安不肯，“不行，你说你可以！” 方旭摇头，坚决说不。 陪季安练口语，那结果大概率是他的水平被带偏而不是季安水平被他提高。 季安话太多，且英语口语实在太差。他觉得季安得承认他在这方面没有一点天赋，该放弃就要放弃。 何况他后天不努力，背着他们偷懒作弊，刚刚季安就是不准他说这个。 他们俩小学有一段时间每天有两个小时的国外大学生外语口语陪练，这其实是为季安安排的，从小双语环境长大的方旭并不需要。 让方旭一起，本质是个安装一个季安诱捕器，哪知道季安持续了一年没有一点长进，林挽月觉得实在不行也没关系，没必要浪费时间了，于是给季安取消了。 这么多年过去，方旭直到昨天才知道季安那一年天天都在敷衍。 “不行，”季安不放弃，铲子放下，抓着方旭手臂，试图利诱，“如果我面试顺利的话，每天放学我能直接在你教室门口帮你拎书包，不用等你回到家门口再帮你！” 季安小学，初中，高中目前都在同一个学校，学校离家里步行十分钟，方旭的远得多，一般方旭回到家，季安已经在门口等着他的。他不知道小学时期的季安什么毛病，非要拎他书包，小时候明明拎不动。 他想到自己那几年换书包的频率，果断再次拒绝。 他们学校书包统一制式，每次去老师那里登记换书包的时候，都要接受老师盘问一下为什么他的书包总是底部被磨破了，而且那一块地方颜色都在发白。 方旭每次都认真和老师解释，家里养了一只小狗，小狗总是趁他睡觉拖着他书包玩，拖得多了，洗得多了，书包底就破了。 “哥，书包多重啊！” 方旭拒绝季安自以为是的利诱，“我背得动，而且我现在书包里不用背书。” 季安现在知道后悔了，他想和方旭一个学校啊！怎么进方旭的学校面试要全程外语，啊！非得是外语，中文不好吗？ 埋怨完外因，他又懊恼，怎么自己就是稳不住年级前二十。 他之前高看自己了，高中课程难度和初中完全不一样，“哥哥啊，你一个全选理的学生，这物化生是多么费脑子的事情，很累的，你的大脑已经很累了，身体不能也这么累，把你的书包交给小弟吧！” 小弟声情并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方旭这回连无情拒绝都不想，其实要进他们学校根本不是季安想的这么一回事，这个面试说实话，没他想的这么重要，重点是他不觉得进他们学校对季安是件好事。 季安学校很好，非折腾到他们学校干嘛。 恰好这时鼻腔捕捉到几丝酸甜的焦糊味，转移话题，“你的排骨好像要糊了。” 季安嗷嗷叫着跑进厨房，厨房传来一阵手忙脚乱，锅铲乱飞的声音。 排骨真糊了，糊得差点冒烟，方旭走进去，“你挽月姨刚刚说思礼饭店改良的中式奶油蘑菇汤不错，我们去那里吃饭？” “啊啊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的，你信我。”季安按住锅盖阻挡空气进入继续燃烧他排骨的手松了一点。 方旭看着锅里一丝黑烟冒出，上手按住季安按住锅盖的手，他本来要就此说点什么的，刚一侧头，一大眼睛看着他直闪烁，他被闪得没脾气，手下用力按紧，说：“一，出去吃，二，等会不准再中途跑出来玩，好好做你的饭，选一个。” “二，二，二，二，二！”季安强势抢答，然后将方旭推出门外，“小弟接下来一定谨遵厨房安全守则！” 最后方旭的晚饭是再次起锅的话梅酸酸咸甜量超标的排骨，这个菜少见的有点失败。 为此，方旭吃多了半碗饭。 季安非常满意。觉得事情有着落，吃了他的饭就要听他的话！ 季安吃完饭迅速收拾，不给方旭干扰他做小弟的机会，看到方旭看他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季安丝毫不在乎，神气地将自己抢过来的碗筷迅速收拾。 桌面整洁，洗碗机开始运转，自诩将大哥照顾得很好后，就在方旭门口探头探脑，轻轻敲门，没人应。 推开一条门缝，眼睛在门缝里滴溜溜转……才转了一小点就被方旭拦截，他哥正端坐在小沙发上，看着鬼鬼祟祟的他。 季安直起腰杆，伪装端庄，“哥！”然后不等方旭开口，钻了进去。 看方旭没赶他，就毫不客气往灰白色的长毛地毯上一坐，双腿交叉盘着，“哥，我考虑过了，你不陪我练也行，我自己练，我要是说得不对，你得纠正我。”然后不经过方旭允许，打开方旭房间的投影，一个外语原声影片，播放在白幕上。 影片过一句话，他暂停一下，跟着说。说完后，又继续。 这电影估计都没想到自己能被一帧一帧地观看。 方旭整个人受到了来自耳朵和眼睛的双重伤害，很想现在问问季安：为什么对进他的学校这么执着？ 季安以前和他吐槽英语像鸟语，他不想在一个天天说鸟语的地方生活。 于是在他的游说下，他们全家人遂了季安的愿，季安留在了那个他们家人不是很满意的学校读初中。 即使后来出了事，季安也对他的学校很满意，很喜欢。 现在，又是为什么？他不好问，季安没主动说，那就是不想说。 此时，他想捂住季安叭叭不停的嘴，想直接告诉他，你说得没错，在一个天天说鸟语的地活着就是不像话。 实在是太让人耳朵难受了，方旭放下笔，转身直直看着季安。 季安知道方旭看自己，但是他当没看见，反正他哥没有纠正他，自顾自说得更加起劲。 被季安烦得不得了的方旭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题册，又看了眼幕墙上被卡住的画面，耳边又响起了季安那知不知道带着哪里口音的英语。 受不了。 他伸长腿一扫，扫过遥控器到自己位置下，弯腰拿起它将投影关了，“别练了，这路听起来不会通的。” 方旭一直读的国际学校，因为各种原因高中转了刚设立没几年的新校区，这个校区主打国内升学这一方面，季安就是想转到这里，这校区的外语面试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教学方式和季安的高中差别不大。 不知道季安在紧张害怕什么。 地毯上已经躺倒，且躺得毫无形象的不满地跳起来， “你不让我练，我回去自己练，你吃了我做的饭，你不教我就算了，还不准我自己练！” 吃了他的话梅排骨又不陪他练！他哥英语口语一流，完全不像是第二语言，可就是不陪他练口语，他就是故意来闹他的，季安向来不怕在方旭面前丢人。 只是看着方旭听到他不满依旧沉默不语的摸样，季安委屈，“成功的那盘就几块，我一块没吃。” 刚灌了一大杯水的方旭，“你没尝过？”方旭认为季安报复自己，所以吃饭时他一个劲往自己碗里倒排骨，是的，不是夹，是端起盘子就往他碗里倒，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自己真的不打算教季安，所以他忍了，还全吃了。 季安听他哥这么说，“不好吃吗？我点了点汁尝了下，很不错啊。” 有点无语的方旭，“你下回尝了菜再给我。 “这么难吃啊？”季安说完就起身，有点理亏，“那好吧，哥对不起。” 方旭听着季安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劲，最近季安整个人都透露着不对劲，“你怎么了？” 季安低下头肩膀耷拉着，过了几秒说，“哥，我真的跟不上你，你帮帮我。” 季安似乎真的很想进他的学校，做饭时耳朵里都塞着耳机听英语时报，嘴里又因为晚餐过度摄入的调味料而感到干渴的方旭端起水杯又喝了半杯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和季安之间根本不存在跟不跟得上这个问题，因为各种原因，他们自小学习的系统都不是同一个，两者不具有对比性。 即使他们现在在同一个体系里学习，可他高二，季安高一。 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跟不上是指成绩？季安和差完全不挂钩，即使是一般般这个词也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季安的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 而且季安之前完全也不在意这些，他拿奖，得荣誉季安只会在旁边高呼，“我哥！那是我哥！我哥最厉害。” 季安自己拿奖，他也高呼，“哥？我厉害不？厉不厉害？我是不是很厉害！” 方旭自认为了解季安，如果季安那时的情绪是虚伪的，或许复杂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方旭说完，看季安头还是没抬起来，他走过去，想将季安的脸抬一下，手才伸出去一半，季安的脑袋就往他肩膀上撞，跟最近钻牛角尖一样的力度撞他。 方旭正要开口，季安不动了，额头抵在方旭温热的肩上，低声开口，“我发现长大了真的有点烦。” 或许是对季安足够熟悉，即使看不到季安的此时的表情，方旭也能明显察觉到季安低落的情绪，他也知道季安此时不想诉说什么，于是沉默着让季安靠着他。 第17章 第 17 章 周二，利文学校全校不用统一穿校服的这一天。 自己学校被征做高考考场因此放假的季安跟着方旭进了他们学校。 普高部管得比国际部宽松，除了上课期间和晚上睡觉时间，全部时间自由进出，校门口从不查人，也没有教导主任，但是学生要穿制服，不穿制服一进入教学区就有人查了。 这一天是季安精挑细选的日子，毕竟他没这学校校服。 季安坦荡地进了校门，就从和方旭并排走变成后退一步推着方旭往教学楼走，“哥你放心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方旭叮嘱他，“上课期间，你不要弄出噪音，年级主任会抓。” 季安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小超市坐坐，等你放学。” 方旭狐疑季安的行为，但转念一想，随便他吧。 他昨天又特意跑到季安房间陪季安练了下发音，末了告诉他这面试真没那么重要，但季安还是要来，而且不说自己来干什么。 季安原话是，“哥，我长大了，要脸，给我留点儿。” 方旭想到什么转身追上季安，“你……” 声音突兀响起，季安不经吓，整个人抖了一下。 方旭：“你知道小超市在哪里？” 季安僵直转身，“方旭啊，你差点把你弟我吓晕了。”他胆子挺大，但一紧张就容易受到惊吓。 方旭双手一摊，“我正常讲话。”怎么这么紧绷？ 季安这些年长高了不少，已经缩短和方旭的身高差距，但还是和方旭差了大半个头。 方旭仗着这点高度，疑惑地睨着季安。 季安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好吧，错怪你了。” 人来人来往的地方吹来一阵风，季安头顶上的小卷毛随风动了一下，毛躁了点，他抬手就顺回去。 看小卷毛显然会错意，方旭重新问：“我意思是你怎么知道小超市在哪里。” 一个挎在季安侧腰上的黑色斜挎包被打开，“我都准备来这里了，肯定有准备呀。”他掏出了利文学校的小地图，“你给我的。” 方旭眼前展开了一张显然被打开又合上了很多次，折痕都有点断断续续的巴掌大浓缩版地图。 季安以前不是没有对他的学校表达过向往，小时候纠结过很长时间为什么不能和他一间学校，但自从上了初中后再也没说过这回事，怎么现在反而这么想来了？ 方旭真的不理解，那晚之后怎么问季安，季安都是说，“我会想你啊。” 这什么理由，天天见面，之前又不说，要是季安初中说他还能信，但是都马上高二的季安说这话，方旭能信才是邪。 看到那即将脱页的迷你地图，方旭沉默了几秒，“你就在超市坐着，等着我放学来找你。” 说完还塞了一百现金给他，“没事就买吃的，别乱跑。” 季安快速接钱，欻一下就往包里塞，“知道了，知道了，哥哥再见。” 季安来这里，还真没什么鬼心思，他就是提前来踩下点的，看看是不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像他哥一样，英语说得这么溜，他怕自己丢人还给方旭丢人。 他曾经去过隔壁的国际部，很多场合学生说话都是英文。 他最近嗓子要冒烟了，练得不行了，他想偷下懒，实地考察一下，这普高部的英语含量还高不高，能不能努力学好面试的就行了。 今早他靠着猛喝水才让现在说话声音没那么沙哑。 他打定主意，他学校小卖部学生多，这里的小卖部都升级成小超市了，肯定学生更多，他坐一上午能听到好多人说话。 方旭的班级在三楼，等他走过去，同学霍于恺倚在走廊围墙上，朝他使眼色，“刚那有品位的帅哥是谁？” “什么帅哥？”方旭想了一下，会这么问他，那就是他刚好和这个人接触过，“我弟弟。” “卧槽！”霍于恺震惊了，“你还有弟弟？” 方旭已经一条腿踏进了教室，收住了另外一条，回头看他，“很奇怪吗？” 被深藏不露的方旭震惊到的霍于恺挠了挠脑袋，“也不是奇怪，就是没想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只有七岁的方旭会想不到。 方旭点了点头继续往自己座位走，还没想透彻的霍于恺还在走廊，“看起来你弟弟和你性格不太像。” 看起来软fufu的，但是他知道那一头软fufu的头发有多难搞。 这句话他更像是喃喃自语，方旭一点没听到。 上课铃响了，霍于恺赶紧跑回教室，他对方旭弟弟的蓬松大卷恋恋不忘，烫得好好看，卷得恰到好处，阳光撒下去的时候，风吹动的时候，人群中最靓的一颗头！ 他上个暑假卷过，卷出来他感觉他能和他奶奶同辈，想知道那是哪里卷的。 霍于恺一下课就跑到方旭旁边，“旭哥，你弟弟现在在哪里？” 方旭不解，他为什么会对季安这么感兴趣？“在校园里面瞎逛。” 霍于恺一脸痛心，“你怎么能这么对咱们弟弟呢？让他上来坐坐啊。” “上来坐哪？”他们校门管的不严，教学区就管得比较严格了。 霍于恺不死心，方旭是哥哥，那应该对弟弟也挺了解，继续问，“你弟弟的头发哪里卷的，你知道吗？” 方旭总算是抬头正眼看霍于恺了，就这么沉默看两了秒钟靠近自己的一头杂草，他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天生的。” 希望这么说没伤到人自尊。 霍于恺不信，哪有人的卷毛能天生卷得这么完美？那脑袋分明是高端美发沙龙的宣传照！ 他还在缠着方旭，在方旭这里四处乱找话题，看时间差不多了委婉提出，“能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方旭拒绝了，“想要自己去拿。” 霍于恺：“那咱弟在哪？” 方旭：“瞎逛，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校园挺大的，然后霍于恺就在他的群名为：利文高富帅白富美的群里面，发一个信息，［有偿悬赏——校园惊现漂亮小卷毛一只，看到的报方位。］ 他们学校有仪容仪表要求，一个卷发在这是一个吸引人眼球的存在。 如果有人看到过，会记得。 发完信息就已经上课了，他们学校教学区严禁手机，他手机是他偷偷带上来的，上课当然不敢打开查看信息。 托霍于恺这个大喇叭的福，国际部有几个没和方旭转过来的朋友都知道方旭弟弟来学校了。 等到下课，霍于恺再次偷偷掏出手机的时候，获得了漂亮卷毛方位。 还得到了他想了一节课的卷发照片，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垂着，露出一截还套着包装袋的冰棒，方旭弟弟竟然在超市的红凳子上啃碎冰冰，哈哈哈。 【不会是方旭弟弟又来找哥哥了？我也好久没见了，给个头你们品品帅哥的绝美脑袋（友情提示别拍正脸到网络传播，他家长非常注意**）】 季安嘴里叼着东西，侧耳认真偷听。 他分析得出：在这个校园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讲外语的，外语含量极低，影响也不太大，不会丢人！ 季安喜滋滋的往门外走的时候，眼前黑了一片，他抬头，看到一双眼睛直盯住他，那眼神好像大狗看到了骨头。 这人有点奇怪，季安往侧边站了一下，让道。 然后那片黑影，也跟着他动。 正要开口呢，对方咋咋呼呼揽住了他的肩膀：“方旭弟弟！” 季安也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矜持地点了点头， 嗯，没错，我就是方旭的弟弟！ “我是你哥同学。”马上要暑假他霍于恺一定要一雪前耻，他去年花大价钱大时间烫了个卷头，结果一出门，发现她和小区奶奶同辈了。 这个暑假他一定要烫一个全利文最亮的头！ 他的烫头计划——还没开始就被迫中断，他被人截胡了。 见过季安的蔡文婧得到消息后，就马上跑了过来，看季安正被认识的人揽着，她也不客气，抢过手，拉着季安就跑，“借来用用。” 没人问季安同不同意，但是季安看到熟人也没拒绝，两人跑到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的路边林荫下，“呀，弟弟好久不见，帮姐姐一个忙行不行？” 季安被眼前绑着高马尾，风风火火的姐拉住就跑，没给他点挣扎的时间，还开口就是帮忙，那大概率是和他哥相关的，季安答应了，“你说。” 他话音刚落，手中就被塞了一个礼物袋，粉粉的，“弟弟，拜托你了，帮我把这个交给你哥哥，姐姐送了八次了，一次都没送成功，这次能不能成功就靠你了！” 季安不明所以，暼了一眼袋子，他很好奇是什么礼物送给他哥哥？这么不受人待见？送那么多次都送不到他手里？他想开口劝她要不然放弃吧，八次都送不出去，他哥肯定不喜欢。 蔡文婧看到季安疑惑的眼神，叮嘱道：“这你可不能看，这是你哥哥才能看的东西。” 这么宝贝？只有他哥能看，他不能看？那为什么送了八次都送不出去呢。 可他哥不是个不识好赖的啊，季安不理解。 蔡文婧赶时间，将东西塞到季安手里，又跑开了。 还朝着身后追过来的霍于恺招手，朝着人喊：“多谢。” 霍于恺看着朝他大声说谢谢的人，他还能说什么，只能快步赶了上去。 看着季安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乐了，果断掏出了手机，“怎么样？是不是对蔡文婧很好奇。给哥一个联系方式，哥告诉你。” 季安扭着头看他，“什么联系方式。” 霍于恺不解，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没代沟啊，“当然是每天用的小绿啊，还能是什么？” 季安扭捏着从裤袋里掏了掏，动作有点不是很情愿但是脑子又很想，最终不好意思地掏出一个手表，按了按，递出去，视线移开，不看眼前人的表情，“扫吧，你加我。” 霍于恺又震惊了，他要到了一个用儿童电话小弟弟的联系方式？方旭他弟不会才小学吧，听说现在的小学生营养好，一个个长势可人。 霍余凯，“……你几年级了？” 季安，“高一，怎么了。” 霍徐凯摇着头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没想到他还能有一个用电话手表的朋友！真是新奇。 霍于恺又要赶着回教室了，按下内心的狐疑和震惊。 着急忙慌朝季安说：“里面是给你哥的情书呢！”说完，他按了把季安的肩膀，嘱咐道，“我回去给你发消息，你记得回我，回仔细点哈，最好推你发型师名片给我。” 说完也迅速跑了，留一头雾水和张着嘴的季安一个人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大道里呆着。 季安在那一个瞬间了然，怪不得送了八次没送出去，还继续送，原来是喜欢。 第18章 第 18 章 宫粉紫荆自然搭建形成的拱形鲜花大道下，一个男孩子在角落木然站了良久。 季安也不知道自己站着干嘛，就是忽然觉得没地方去，最后是一朵砸在他脑袋顶的落花催促了他。 他动了下，四处张望，在寻找，最后在一石凳旁停了下来。 季安坐下，刚刚随意抓着的礼物袋现在被小心安放在了旁边。 学校是不想逛了，他低头想了想，屁股都没坐热就往方旭的教室楼跑去，直接守在了楼梯出口。 放学的铃声响起，季安迅速站了起来，准备抓拿方旭。 楼梯口人流量很大，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季安又被推回角落，首战失败。 只能一个人在人群边缘踮起脚尖探头探脑，逐渐有人注视这个不随大流的。 朝季安送去目光的人越来越多，他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方旭又还没有出来，他怕离开这里就不能第一时间抓住他，只能顶着各种目光，自己视线乱扫，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脸颊脸因为受到太多注视，已经不受他控制地通红。 等方旭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到了一个手提粉色礼物袋，红脸蛋的季安，他径直随着人流往前走，没管嘈杂环境里大喊，“哥哥，哥哥，我在这。”的季安。 季安以为是人多，太吵，他哥听不见，于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朝方旭招手，他挤进人潮，走到方旭边上，拉住了方旭书包带，“哥！” 方旭感觉书包一重，回头看了季安拉住书包的手，“危险，放手，自己走。” 季安听话放手，艰难地跟在方旭身后，直到人潮分流，他才和方旭并肩一起去自行车停车场。 这是方旭上次骑过来的自行车，今天没有司机接他们，他们得自己回去。 季安提着一个粉红色的礼物袋，看方旭在车前停了下来，他恢复正常的脸色不知不觉又红了上去。 方旭看扭捏又脸红的季安，和季安手上的袋子，心想，胆子挺大，看到他也不知道藏，不过季安怎么还认识这个学校的人？ 都马上高二了，这么折腾，最主要原因是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总之他不满意，对提着个粉红色袋子，一脸害羞的红的季安不满意。 这就是季安不想说的，他长大的具体内容吗？ 季安抬起头，总算感觉到方旭不太对劲了，虽然平时哥哥话也不多，但没什么大事的话不会对他冷着一张脸。 他想问方旭的好奇散了，闷声跟上正在推出自行车的方旭。 在方旭跨上车的时候，他又一把拉住了方旭的衣角，“哥，你别跑呀，我都还没坐上去呢。” 头顶不知道哪棵树飘然坠下不少落叶，方旭眼皮一撩，“我没跑，你要坐我这？” 虽然他们事先没说好怎么回去，但是季安默认方旭自行车后座是他今天回家的座位啊，季安：“你要丢下我！” 怎么好像是他犯错了？他可没有，明明有犯错迹象的是他方旭。 方旭朝季安手上的袋子扫了一眼，“我以为你要去别的地方，你手上提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季安莫名，“我能去哪？”说完，有点不开心直接将手上的袋子递给方旭，“给你。” 方旭也不开心，就问这一句就给他脸色？ “给我干什么？”语气生硬。 然而接下来下一秒，季安说出来的话，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接。 “这个是蔡文婧姐给你的。” 本来季安还有一句，“霍于恺说她很喜欢你来着。”没说出口，有点说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他哥对他有点冷的态度还是如何，总之没说出口。 完全没想到的方旭顿住，朝季安伸手，接过了礼物袋，当着季安的面，打开袋子，拿出一信封，拆开了信封。 季安小声嘀咕，“怎么一下就变脸？这么开心？” 季安探头想要过去看。 方旭举高了手中的纸张。 “我……”季安不服气踮起脚，伸长脖子…… 就是没看到一点…… 方旭抬手就把他耳边的脑袋给推开了，“看什么” 季安不服，“一上午不见就小气了，一眼都不给看。” 方旭坦荡道：“人家女孩子的心思，给你看什么？” 季安哑言，他还是不爽，“我回家要告诉林姨和方叔！” 手提粉红色袋子的方旭无所谓：“那你记得回家和她说。” 事情走向有点超乎方旭想象，反正他妈妈不管他这个，就算管，季安爱告状就告去。 两人一拌起嘴起来，季安不知道哪里起来的委屈已经下去了不少。 但他还是有点被气到了。 林挽月对他们向来是放养的，只要他们不犯什么大错，都不会责罚他们，所以这件事情说出去对方旭没有任何影响，林姨还会借机引导他们怎么正确看待这件事。 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引导到他身上，最后尴尬的是他。 他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上了自行车特意加装的后座。 一屁股坐下去，自行车前头翘了起来，幸好方旭眼疾手快摁住了，要是连人带车拌倒，他可能会把季安给扔下去，让他自己走路回家。 方旭稳住车子，“请你的长腿放下来，撑着地，要不然等会摔倒了可别怪我。” 说完再扫了两眼，再次确定这封全空白的信是给他的，不是给季安的，也不是季安给别人的。 然后他看都不看袋子里面的究竟是什么礼物，扫了眼地上确定季安穿着灰色运动鞋的脚踏实踩在了地面，放开车往前走了几步，信件撕碎，确保看不到任何的个人信息之后，塞进袋子里。 手一扬，哐当一声响，直接将整个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方旭不知道季安的那天说的长大的烦恼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知道他自己的烦恼是什么，人小的时候很喜欢找朋友，长大了之后仍然喜欢找朋友，但是朋友已经不局限于普通朋友了。 他其实很烦到教室门口来看他，给他送礼物，给他送水的人，他拒绝得烦了。 初一那年他直接对着他朋友们说，下回别再帮人跟我传话，递东西，实在拒绝不了，就说我家里管得严，家里还封建，还有一个需要他负责的弟弟。 朋友们笑他缺心眼，这么烂的理由都找了出来，方旭笑笑不说话。 方旭的话很有效，他在校内的欢迎程度一降再降。 因为有了一些关于他的留言，说他扶弟魔的有，说他他恋弟癖的有，他一概没有理会。 蔡文婧也不是送了他八次礼物都送不出去，信都是空白的，完全就是心血来潮。 他刚才掏出手机粗略扫了一下，有一条来自蔡文婧的短信，信息的大概内容：怎么样？我都说了你弟弟没有哥控到这么恐怖的地步，我给他送你的情书，他完全没有很抗拒，没有把情书砸到我的脸上，就说咱弟弟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 我再去给弟弟澄清一下谣言？ 国际部有很多人都知道他有个弟弟，季安有一段时间常常跑到校门口等他，一看到他双眼放光就冲上来。 他初三，季安就再也没有到过他的学校了。 天天见到的人突然就不见了，那段时间，方旭又给自己制造了这样的流言，导致认识他们的人当中也衍生出了一段关于季安的谣言，说方旭没有女朋友，不找女朋友，确实是因为有季安的存在，季安不准，季安有病，季安要闹。 他的朋友们都不信，找到方旭。 方旭震惊三人成虎，他和季安说了这件事，季安猛猛点头，“干得好！我年纪轻轻就成妲己了，哈哈哈！感谢给我脱胎换骨的机会。” 季安其实无所谓，但他可不敢让方旭别管了，他义正言辞，“流言因为你起来的，你赶紧给我处理好。” 方旭当时将流言按下去了的，最近他受一段国际部破碎的早恋波及，那边关于他和季安的谣言又起来了。 他没想到蔡文婧这么关心，这么喜欢季安。 季安看方旭这个动作，在后面嘟嘟嚷嚷，“你这样子的话，她会很伤心的。” 已经折返回车上的方旭听得清清楚楚，“你这么懂？” 季安听着已经重新跨上车的方旭语气不对，戳了戳方旭的腰，“你好像在生气，因为你喜欢别的女生吗？那个女生没让我给你送礼物？你情绪这样骑车不好，我带你吧？” 他从方旭腰后探出头抛出一连串疑问，然后他的脸被一手掌捂住，“唔……”他脑袋被按了回去。 方旭：“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坐好！”解下书包，扔到季安怀里，轻飘飘的书包到手，季安抱住，“你都放话说了以后要养我，又不准我过问……” 自行车开始上路，路上的风乱吹，吹得季安已经长了的头发扫到眼睛，他眨眨眼，刺眼的难受消失，和煦的风渐渐吹得他松开了方旭腰间的手，双手撑像后面，微微仰头，季安额前的发被吹得翻飞，他眯眼睛，一脸惬意。 行道树在路面上张牙舞爪的树影接连不断，贯通整个路程。 它们全被一辆负载二人的自行车平等碾压。 自季安初中结束，家里的住家阿姨就不住家了，只会定时上门打扫，定时上门做饭。 铜门被推开，还未进门的两个人就闻到了饭菜香，方旭下午还要去上课，于是就通知了阿姨来做饭。 本来这几天两个人都是吃季安做的饭，季安有时还是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只是今天来不及，要是等他回来再做饭，会耽误方旭上学。 季安做饭水平得分类，家常小菜很不错，但是有点难度的菜就好吃不到哪里去了，因为他没时间练手。 阿姨也知道，所以今天做了一桌好菜。 她听到开门声，就知道是他们两回来了，“小快和哥哥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姜阿姨。” 两个人放东西，洗手，拉开椅子，坐下。 方旭看着姜阿姨转身，“姜阿姨，一起吃吧。” 姜阿姨连连道，“你们回来太迟，阿姨早就吃过啦，我下午得回家送我外孙去上学，先回去了。” 她提起买菜的环保袋，不忘嘱咐，“小快不准和阿姨抢工作啊，阿姨晚上来做饭，方先生和林女士晚上回来，你吃完这顿，就去玩，阿姨下午会过来收拾。” 季安，“收到！” 第19章 第 19 章 晚餐的时候季安非要露一手，抓着罐话梅就钻厨房里面。 方旭坐在客厅里剥开一个橘子，给林挽月递过去。 林挽月接过手，“好甜，谢谢我家大帅哥。” 方旭手里把玩着方禄林带回来的礼物，一块表盘纯黑但带钻的手表，这是季安的礼物，季安已经试过了，很合适他，于是季安把它交给了方旭，让方旭等会放进保险柜。 指节分明的手指轻微摩擦表带，漆黑的表带，不知道什么材质，指腹的触感有一点韧。 方旭低头看自己手腕的电子手表，两个表价格不一样，款式不一样，表带的材质也不一样，但是颜色一致。 方旭收回视线，问，“你们确定要同意季安去利文？” 林挽月疑惑：“你们还没商量好？” 说完看自己儿子不说话，似乎在犹疑。 她也犹豫了一下，即使这里和厨房距离不短，即使他们家隔音做得还不错，林挽月还是放低了音量，“怎么了？你不想和小快一个学校吗？” 如果不想，那这事确实得再谈谈，季安还没来，和季安来了时，她设想过季安和方旭有可能争执的各种她该怎么解决。 她根据各种预设学习了不少，一直暗中摩拳擦掌，等一有争执就发挥所学让两个小朋友握手言和。 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超乎她想象的好，这么多年她一身本领没派上点用场。 她没遇到过无法平衡好两个孩子的烦恼，方旭这么一提，她搓了搓手，脑子里开始罗列各种解决办法，凭借曾经的许多想象，她想，她应该能处理得不错。 方旭没回答这个问题，问，“季安没说过学费的事了？” 季安小学问过为什么不能和哥哥一起上学，他们照顾着小季安的情绪和他说明原因。 季安当即天真地表示他要回家让村长叔叔过来给他面试，闹了不短的时间。 后来季安消停了，因为季安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自己学费和方旭学费的差价。 他们从不忌讳在季安面前谈价格高的东西，比如刚刚方旭把玩的季安的手表。 季安被季长玲教得很好，内心对这些浮世尘物很坦然对待。 他们日常生活也不会做和资助季安想让他有个好成长环境这个想法相悖的行为，坦坦荡荡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季安也自如跟着他们看海，看山，看世界，从不会畏怯，自卑，自叹，自怜。 这么多年季安还是能一块钱的豆浆喝得眼睛都能眯起来，会带回来分享给他们。 让季安完全跟着他们的消费习惯走，那不是带着季安走向更好，而是歧视，歧视从前的季安，歧视季安的奶奶。 季安对着刚刚那小五位数的表也就是，眼睛亮几秒钟哇塞一声，“谢谢方叔。”然后就， “哥，快，给我放保险箱。”然后摸都不摸一下，捏着罐10块钱的话梅着急往厨房跑。 林挽月非常喜欢季安的价值观。 林挽月很自豪，她这个家长不算失职，那豆浆很好，有时送季安到学校，她会特意下车去带两杯，很醇厚的自然豆香味会充斥整个车厢，就像季安还在车内一样，萦绕在车内久久不散去的笑闹声。 当小小一个季安得知两人学费差距后他就和他们说过，“好贵哟，那哥哥我们不能在一个学校了，我的学校是国家的诶，一个学期只要三十八块钱的作业本费，只要哦~”说完嘻嘻笑，得了大便宜的模样。 林挽月和方禄林也笑，说他人小鬼大，这么会算，只有方旭闷声不吭，季安自以为地安慰他，“哥哥，没关系，我们晚上还能睡一起的。” 季安现在会主动提出去方旭的学校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事，林挽月当然爽快答应。 这是季安主动提的，而且季安心性成长了不少，她之前对季安进入国际学校可能会面对的事情比较担忧。但是现在已经没那么担忧了，况且方旭在。 方旭本以为季安前几天一直在乌拉乌拉讲他的不知道哪国版本的英语，读得双眼发青，会因此打退堂鼓，没想到，现在，好像季安一门心思要进，有执念一样。 林挽月，“啊。”了一声，有点失望对于自己儿子的提问 ，“这回没说过学费的事。” 方旭将手中的表收好，“利文不适合季安。” 方禄林接过林挽月没吃完的几瓣橘子说：“季安都没进去过，你怎么知道他不合适？” 林挽月看自己儿子一脸的正式，她回想季安上次月考前和自己说下学期想和哥哥一起上学，他会努力考高分的样子。 季安很雀跃，连学费问题都没和她吐槽过贵，所以她答应得很快，只要季安不打退堂鼓季安现在无论怎么样都能进去。 而方旭，她默认方旭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季安和方旭之间没有几个秘密。 现在看方旭认真的模样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她说：“为什么？你要是不想和小快一个学校那就……” 为什么？方旭也不知道，或许是他足够了解季安，但谁又能肯定地说谁足够了解了一个人？于是他打断，“他没说过，那就这样吧。” 厨房传来轻响，林挽月还要问的想法只能按下。 季安扒着雪白的墙，歪出一个脑袋，远远地朝客厅的人喊，“吃饭啦！开饭啦！请诸位移步饭厅！” 等饭后各自回了房，良久，方旭又重新打开自己房门，敲开季安的。 过了一会，房门打开，他看到一个湿润的脑袋探出，方旭示意，“没穿衣服？穿好衣服，等下过来。” 季安身上有点儿肉肉的，他会做饭，也爱做饭，因此也爱吃。 又因为他还爱跑步，曾经还会跳古典舞，所以周身肉不是松松垮垮那种。 而且自身身材比例好，腿长，还有腰。 穿上衣服是常见少年的纤薄，脱了衣服多了点肉感，整个人看起来被养得很好。 季安扯了刚脱下的衣服套回去，甩掉脚上还没干的拖鞋，“你都过来我这了，还要我去你那里干嘛？” 方旭看季安T恤楔卡在腰间，半截漂亮的腰线投注进了他双眼。 方旭他微微甩了下头，移开视线，“衣服没拉好。” 季安却刚好撇到方旭的动作，一边扯衣服一边控诉。“你嫌我？我还会长高呢，等抽条了，就会是一个八块腹肌的帅小伙，超过你隐隐约约的六块腹肌，”说着又撩起自己的衣服，拍了拍自己只有点肌肉线条没有肌肉的软肚子，忧愁着，“现在有太多肌肉长不高，也不知道你怎么长的，我们吃的喝的都一样，怎么我就这模样呢！” 方旭没应声，跨步进了房间，然后转身将门关上。 季安放下衣服，也没去穿鞋，拿起吹风机就给方旭递过去，“哥，吹头发。” 方旭：“我头发干了，不需要。” 季安：“我的没干。” 方旭不动。 季安，开口：“我还是不是你弟弟了，吹吹头发都不行了？” 方旭一把抓过吹风机，再一手扣住季安的脖颈。 脖子被方旭单手按住，好痒，季安缩着脖子，低着头，等了一会也没传来吹风机的声音，才意识到被拿捏，很识趣，“哥哥，哥~我真错了，报菜单，我明天给你做好吃的，还送你去学校，你中午不用费时间回来了。”利文离家里不近。 说起了学校，方旭按着季安说了来这里的正事，“都进利文逛过了，知不知道我学费多少钱。”他直接问。 季安痒得直笑，“哈哈，知道啊。” 方旭终于问了出来自己好奇很久的问题，“为什么非要去。” 季安的笑声顿时停了，躯体动作被心理反应制止，室内安静了几秒，季安才慢慢开口，“我还是想和你一个学校读书。” 季安说着有点失落，他本以为自己大学能做方旭的学弟，可想起自己刷的试卷高度，试卷上的得分，每次月考的成绩，以及自己曾经的预想。 补充了一句，“我怕没机会。” 他被方旭还按着的脖颈弯着，低着头不说话了。 本来就是来不及了的，因为方旭原本初中就要出去读的，幸好方旭没去。 他小学害怕方旭离开自己，想了好久要和方旭一起读书，后来他哥的爷爷不让他哥这么小出去，季安窃喜了好久，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知道方旭的学费后，他就更加努力学习，计谋着考他哥同一个大学，那时再做方旭的学弟。 他一直成绩不错，可等上了高中他才发现，高中和初中还有小学都不一样。 他的成绩没有他想象中的理想，而且他哥有点恐怖，中途转赛道一年一过，突然就能名列前茅了。 几次考试下来他发现他预计和方旭在一个学校里读书的事件风险有点大。 所以他现在选择了利文。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安的房内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直到季安喊了声，“哥，怎么就着我脑袋顶吹，头发都烫断了，秃顶我就怨你……” 吹风机的轻微声响这才停下。 第20章 第 20 章 进利文普高部的大部分手续是方禄林的助理秘书去办理。 普高部已经不用家长面试了，只需要学生本人面试。 本来还有笔试，但季安中考的756分和高一期末的858分已经达免笔试标准，于是全部流程走下来，只需要季安亲自去面个试。 方旭骑着自行车，带着季安去面试。 英语堪堪说成成年版鸟语的季安忐忑不已，一路上闷头不说话。 一路上方旭忍着自己越来越重的书包，忍到目的地，他停下车转身看向一身后的季安，“我就该让你自己骑自己车来。” 季安，“我没心思骑啊，载我下怎么了！” 方旭回头暼一一眼季安，又看被季安扯着的书包一角，“你对我书包意见很大？” 季安一般听到这这样的话，会赶紧松手然后朝他露出洁白牙齿笑嘻嘻。 可季安现在满脑子都是面试秘诀，自己手什么时候动的都不知道，他头都没抬，但是手放开了，“没注意到。”马上老实。 方旭继续往前，停下车，两人一前一后往学校办公楼走。 可是没过一会，方旭的衣角又被扯上了。 他单手拉自己的衣服，沉声道：“放手。” 季安这下抽空抬头，看着方旭衣服被他扯出来的褶皱，抬手上去拍了拍，“我没空看路，你再借我拉一会，我正在脑子里模拟面试。” 方旭：“……” 方旭忍了，忍到季安进场。 季安进去后，他自己往教室走去，他还有几天才放假。 季安面试结束就跑到高一教学楼等自己哥哥。 等了会，太阳有点大，没地方躲，他悄摸摸看了眼手表，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 干脆上了楼，走廊阳光晒不到，他直接蹲在角落，人形打造出监控死角，玩起了手机，虽然他暂时不受这学校校规管制，但他是他哥弟弟，万一不明所以的老师出现，他丢的是他哥哥的脸。 —— 没有任何意外，季安收到了录取通知信息。 他兴奋地将收到的绯红礼盒放到进门的玄关，然后喜滋滋将成熟版话梅排骨，放进保温箱。 悠哉等待马上放暑假的方旭一起开饭。 等得百无聊赖，频频看向时钟，快了，按照一般情况，这点该差不多到家了，他将门打开。 没有。 将门关上。 过一会，又跑去开门。 还是没有。 干脆不关房门了，跑出去，直接倚在了庭院大门门柱上。 过了没一会，大门自动打开，季安赶紧往屋里跑。 “哥，你看！”他抱起装有通知书的盒子冲出去，塞到才一只脚踏出车的方旭怀里，笑得灿烂。 方旭接过手，才继续下车，站在车边很给面子地端详了几眼，“你已经拆了？” 季安，“哎呀，等不及了，左等右等你就是不回来。” “不是说了去买几本书吗。”方旭打开盒子拿出藏青色的封面上面硕大的烫金字体，《利文中学录取通知》 他拿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一张照片，“告诉他们没有？” “肯定的啊。”季安这才想起自己也没照下来，朝方旭嚷嚷，“哥，照片发我。” “你自己没拍？” “太激动，忘了。” 说话间季安着急跑进了厨房。 方旭看着季安的背影，重新打开手机进入社交软件，点开一个用星空油画做头像的联系人，将照片发给了他，再将这张照片发到了家里的群。 等吃完晚饭后他收到了来自“碾压飓风”的回复。 一张动图，静悄悄的粉色爱心一颗，过了一会这颗心开始分化，裂成了N颗小小的，在框到处发射，里四处跳动。 一张躁动不安的动图。 看着季安在图下附带的，【哥，爱你哟】他给季安回了个，【1】 然后参与到了，“三个骑士和一个女王”的聊天阵营里。里面已经从恭喜小宝转移到了他和季安两个人的暑假安排上了。 方禄林，【碾压飓风，你今年去碾压吗？】 季安，【虽然是飓风的季节了，但是我想先去碾压奶茶。】 季安和他同桌简直是先天同桌圣体，这么多年做同桌有多合拍就不说了，放假了两人经常一起玩，今年更甚，两人的关系在即将到来的暑假升级成合伙人了。 季安打算跟随他同桌去征战小吃街——摆摊。 方禄林，【出息……】 方禄林，【你哥哥呢，喊喊他，你不来他得来吧。】 方旭，【过几天结束了就去】 季安，【啊？哥？你不和我去摆摊了？】 季安的同桌刘云淮在小学开始就积攒了不少摆摊赚钱的经验，季安一直心痒，但是为了大学能考到和方旭一个学校，假期也非常努力，所以没动作，今年拿到和方旭同一个学校入场券的他直接心动变行动。 完全不知道季安心里小九九的方旭、林挽月和方禄林那时怕季安学傻了，方旭直接在家里减少谈自己成绩的频率，方禄林一边打趣他，“去把你哥打趴下。”一边和林挽月商量要不要再给季安安排心理咨询师。 今年听到季安自己给自己做的暑假安排，他们其实都拍手叫好。 方旭，【不去】 林挽月，【小快，确定了吗？】 季安，【确定了，但还得等几天，我同桌回老家了，他说他们家那边有个香水柠檬种植基地，他能拿到没有中间商的柠檬。等过几天他拿到柠檬，我就和他去小吃街摆摊卖柠檬水。】 在方禄林这，季安的摆摊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但他还是说，【缺不缺启动资金？】 林挽月则认真叮嘱季安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和他人的食品安全。 季安，一边答应他林姨，一边应付他方叔，【叔，我这用不着叫启动资金，就一斤柠檬三块五，我们先买二十块的。】 方禄林，【我举报给城管，他拉走你们的桌子。】 季安，【幼稚（抠鼻子）】 季安对着网络上的方禄林头铁，插科打诨了十几分钟林挽月和方禄林下线了，没人陪聊划到别的页面，发现方旭二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去不去P国？】 他捞起枕头就跑出去然后敲响了方旭的房门，“哥，开门，睡觉了。” 方旭来得有点慢，脑袋随便搭了条灰色的毛巾，额前湿碎发在开门的瞬间滴下一滴水，他捞起毛巾扫了扫发尾的水珠，“睡觉敲我门干什么？” 季安走进去将枕头往方旭床上一扔，“哥，你好帅啊！”说完往方旭床上一趟，“帅哥，睡觉咯！”拿下通知书的季安一身轻，很得意。 方旭坐下床对面的单人沙发，抬眼瞥了季安一眼，季安正躺着翘起二郎腿，单手撑着脸颊，笑脸盈盈，对着他吹了声清脆的口哨。 方旭拿出吹风机的手顿住，看着季安单纯的流氓样还是笑了声，“哪学来的？” 季安哈哈一笑跳起来，挪蹭到了方旭位置旁的床沿，“不记得哪部电视剧看到的了。” “那你暑假应该去剧组客串去。” “嘿嘿，”季安站在床边，弯腰伸手去撩站在地上的方旭漆黑发丝，想帮忙的手被方旭拍开，“我可不需要你帮忙吹头发。” 季安又重新躺回床上，“哥，要不然我不卖柠檬茶了，和你一起去？” 方旭头发很短，比板寸没长多少，不像季安，一手摸过去，手能被头发遮住。 方旭，“你知道我去干什么？” “去陪林姨和方叔啊，还能干嘛？” “知道得还挺清楚，钱这会不重要了？” “钱一般重要，哥，你最重要！” “你又不小了，自己生活去。” 季安理直气壮得很，“我长大了就不是你弟弟了吗？” 已经吹干头发的方旭走到季安旁边坐下，然后往后一躺，拉过一条被子盖住他和季安，“是，睡觉，睡不睡？” 季安卷着被子打了个滚，表示不满。 方旭看着自己刚盖好的被子全被卷走，干脆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季安带着个鸟窝钻出个头来，慢慢爬起，心虚地给方旭盖好被子，还贴心地给人掖好被角，接着就趴到方旭耳边。 方旭一把推开了他。 季安累了，任人推，等方旭停手，他才说，“哥，我说真的。” 方旭，“用不着，你想干什么就干，我又不是不回来，话说回来，你打算出国读大学吗？”这是他第一次和季安提出国读大学，他知道他爸和他妈和季安提过，不过季安拒绝了，理由也是太贵了。 季安面对同一个问题还是给了同一个回答，“那可太贵了，你要出国读大学吗？” 他翻身躺好，“投资有风险，这可不是我三块五，能得到五杯柠檬茶原料的事，而且我肯定申不到和你一间学校。” 方旭睁开眼，伸手捞过遥控器，按灭了室内所有的灯，“你不是投资项目。” 季安，“我知道啊，但我自己觉得是嘛。” 方旭正要开口—— 季安，“啧，你不要和我争论这个，我有自己的衡量方式。” 方旭，“行，不提这个，换个说，申不到不努力？” 季安在黑暗中瞪大眼，抬手就摸上方旭的脸，想让他也睁大个眼睛，“不是，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一无是处的资料一递上去人家马上就拒了，就算林姨是荣誉校友，她给我介绍信，就算面试官是林姨的朋友，我一张嘴也不行啊，何况我的资料看起来像是去黑在那的那种。” 方旭抓走自己脸上的爪子，“你是对国外的那些大学有误解。” 季安知道方旭在说什么，毕竟他在这个家里也不是白待的，“唉，反正差不多嘛，我觉得国内的大学和国外的大学其实没差别，不过是你以后要走哪条路来定。” 方旭在黑暗中沉默。 季安，“好吧，这是方叔说的，我觉得说得很对，就学给你听。” 方旭，“所以你小时候就是单纯伤心，完全没想过努力到我这里来，你之前还好意思一提起这个就不开心？” “可你在我小学没结束就不打算去外面读高中了啊，你高中又转去了普高，打算读国内的大学啊，”季安说：“我有努力想和你读同一个大学的。” 他之前完全没想到，他哥转到普高两年而已，成绩能达到那样的高度，虽然他哥以前学的东西有部分交叉，但短短两年，竟然能将该补的都补上，很恐怖。 他用了一年时间，他验证了很多次。 他还是得不到能百分百做方旭大学学弟的保证。 验证完，他已经自我和解，并且寻找新的方法拿到了想要的。 所以这句话说出口，也没什么低落的情绪， 他觉得方旭在胡搅蛮缠了一些东西，但没悟出个所以然来，憋了一会，“反正你又不打算出去了，我们又不出去，讨论这个没意义。” 方旭没接话，脑海回忆季安这段时间的奇怪行为，过了一会。“所以，这一年经常偷偷学到半夜，是为了成绩？跟不上我的意思也是指成绩？为了和我在同一个大学读书？” 季安不敢说话，他们家不准有这种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损害健康的行为，支支吾吾，“哦～好累，我要睡了。” 方旭以为自己刚刚语气重了点，因为旁边真的安静了，他等了一会都没传出任何动静。 按开一个昏黄的床头灯，看到季安似乎睡着了，那张脸本来开始有几分逐渐锋利的趋势，现在被枕头一挤，时间白费了力气，婴儿肥重回巅峰。 方旭干脆伸手顶了几下季安那嘟出来的脸颊，意图戳穿装睡的季安，可季安没动，季安有很多小把戏。 于是他也开始安静，但是视线聚拢在季安眼皮，好几秒过去，被他盯着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季安装不了这么久。 他再静了静，听到了身旁的人传出规律的呼吸声…… 方旭调亮床头灯，摸出手机，开启静音，检查闪光灯，屏幕一闪，拍下季安此刻的模样，他本来想将这逃避现实的嘴脸拍下来明天甩到季安眼前。 可当自己看到手机里季安的睡颜，他莫名觉得无比美好，胸腔洋溢着无数的温暖，与满足。 这之下似乎还有别的情绪，方旭认真思考了几分自己，还没思考出答案，又被浮上心头的满足贿赂。 他在黑暗中独自沉静着，最后又摸出手机将照片删掉，心才没那么漂浮。 第21章 第 21 章 早饭完开始收拾自己东西的方旭看到季安也进进出出，一会拉着小推车出去拿快递，一会去地下室仓库拿着几个大罐子跑进厨房。 又再一会他从厨房大喊，“哥，救命，柠檬辣眼睛了！看不见怎么开水龙头！” 方旭站起来往厨房跑去，水声哗啦啦响起，方旭将水流调合适，将季安的脑袋按过去。 季安拍掉方旭控制自己的手，“我自己来。” 两分钟后，季安眼睛发红流泪，内心戚戚地暂时收手，接过他哥递的纸巾擦干净脸，低着头连续眨眼睛想让眼眶还积攒的眼泪掉落。 这才有空，抬头，朝一旁闷声不说话的方旭解释，“不是切，是锤，我就想试试，还不熟练。” 方旭看季安抬头那瞬间，眼尾一颗钻石般泪珠沿着他的脸庞一路描摹，最后挂在下颌。 白钻闪着的光让方旭收敛了眉眼，也收回在嘴边的几句重话，他退回了大厅。 只有季安留在了原地，那滴泪珠消失在他的脸庞，但并不在地板上，不知道滴去了哪里。 大厅的方旭第一次觉得内心深处湿漉漉，过分闷热。 下午四点，季安在厨房里抱出好几个大罐子，拿着小推车等着他同桌来接他。 四点二十几分，刘云淮到达季安的家，接上了季安和季安准备好的物资，一堆杯子，装好的封口机，蜂蜜，洗好的柠檬…… 五点十七分，“云安小摊”正式开张，季安在群里晒出一个收款截图，六块钱，附带一句话：开张啰！ 但是接下来似乎生意不行，季安安静了。 晚上自己做饭吃着的方旭，看了看客厅的时钟，七点整，他拨打了季安的电话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可惜没人接。 过了十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 等到七点三十，又打，同样没人接。 季安摆摊的地方在河边的城市公园旁。 方旭去季安衣柜随便拿了件衣服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返回车库推上了自己的自行车。 骑着一辆暗黑碳纤维自行车的少年在路上疾行，他身上卡其色的休闲裤和白色体恤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城南河边公园旁的小吃街长长一条，方旭不知道季安具体在哪里，等他迫于无法拒绝的热情说了N多句，“不吃，谢谢。”之后，总算看到了季安。 整条街人来人往，季安的摊前全是路过的人，没有人驻足停留。 季安一个人在摊位抛包装好的柠檬玩，玩得不亦乐乎。 百无聊赖的季安眼很尖，迅速捕抓到朝他过来的方旭，他站起来，柠檬往桌上一放，朝方旭招手，“哥，我在这！” 双手高举的他一脸惊喜，迎过去，“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吗？” 方旭已经慢到不行的车速总算能加速，虽然几秒后就完全停了下来，他单腿踩地撑住车，看着季安，“你手机呢？被偷了？” 季安，“啊，”了一声，跑回去，从操作面板前挂着的白色帆布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朝已下车推着车走进摊位的方旭解释，“这么多电话？太吵了，没听到嘛。” 他将手机揣口袋里，“哥找我什么事？” 方旭，“看你是不是将自己也卖了。” 季安撇撇嘴，“嘴硬，你肯定想我了，”，他理亏，这句调侃说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七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到。 殷勤地去接手方旭的自行车，接过手将自行车靠在了刘云淮带来的一个大箱子旁靠好，“你这车，就这点不好，停都不好停，弄个脚撑不行？” 季安惦记给这辆车加个脚撑很久了，但方旭没有让季安给他经常骑去学校的那辆加座位一样得逞，他说，“别想。” 季安切了一声，让方旭坐下了他们摊位唯一的椅子，撩起不存在的袖子，一副自己很忙的架势，“哥，你先坐会。” 季安看到有人来了，看那眼神像是他的顾客。 他预备大干一场，让他哥开开眼。 然而现实是他哥没被他开眼到，他自己的眼反而瞪大了。 顾客走到一半受到惊吓这侧身躲闪，一个挂着“炸鸡架，买一斤送半斤”旗子的小车迅猛穿过去，小车子跑得很快，季安的预备顾客拍着胸口也转身就离开。 安来不及惋惜，因为他看到周围不少摊位和他的顾客一样，慌张着四散。 “城管，称管”有人小声喊。 “又来？跟上跟上，加双份鸡蛋的，我在前面转弯那里等你。”炒粉大哥锅往灶台一扔，关了液化气，骑上车就开跑，一边跑还不忘已经付了钱的客人，“我在前面等你啊！” “都说让你不要支伞，都说没雨，非得支，这回好了，跑都跑不快！”卖麻辣烫的大姨不满埋怨。 …… 又不知道哪个摊位的锅盖甩上了锅里，砰！哐当！ 季安心也哐当一声，他也是摆摊的，被慌张的氛围一拱，没什么经验的他有样学样。 将东西胡乱往车里一塞，幸好他东西不多，不像别的，又锅又碗又煤气罐。 收得很快，不过几秒，他推起被装饰成北欧简约风的小推车就跑。 完了，城管怎么这时候来了？方叔的乌鸦嘴！ 对了，方叔！方叔的儿子他的哥哥还在那坐着，季安迅速转身又往回跑，哐当，桌面有东西倒了，但是他没空管了。 忙得不行，暂时丢下车子，跑到方旭面前，拽着明显不明所以比他还没经验的方旭就要脚底加速。 方旭问，“你跑什么？” 季安倾斜着身体，努力拉方旭，瞪大眼睛着急地，“哥快跑，城管来了！” 方旭被季安带着走了几步，扫了眼四周，看不见城管但是有点乱，有很多人很着急着四散，“你冷静，没必要跑吧？”要是不合法就被取缔，做不得就不干了，而且周围还有稳如泰山的，不像是非法的模样。 话说了出来但是被人忽略，季安拉着他像坐大山一样的哥哥就走了那么几步，实在拽不动，“哎呀，你太慢了，”一拍脑门，“对了！我们分开来，你自己去骑车，带上我的椅子，哥，我先跑了！” 季安手一放，迅速够起了小车。 方旭伸手就要拦，可季安已经推着车溜出去了，他抓了个空，看季安用力一推车，然后跑出百米远。 看季安这架势和整条街的慌乱摸样，他还真不一定追得上季安，他拿出手机，再次打季安电话，试图让季安停下来，结果还是没人接。 听不到季安接电话声音的方旭听到了点别的， “这些人，十块钱卫生费都不乐意出？”似乎还躲着他，说得挺小声。 “天天看城管来了就跑，搞得乱七八糟，人都不敢来了。” 街道很应景地适时驶来了一辆车，方旭侧眼一看，形似旅游观光车的车身上印了城管两个大字，没看到的城管出现了。 方旭再看了车子一眼，心想他们应该很快能追上季安。 季安的行为很危险，该给他一个教训。 方旭转身就往回走，直接坐回椅子，脚撑着地将椅子调了个方向，看着街道左边季安的身影又小了点。 预估着季安和城管车的距离，重新拿出手机，将季安此时推着车子狂奔的样子拍了下来，当然镜头里面也有那辆城管车。 方旭通过小小的摄像头注视着季安的一举一动，季安——被逮到了。城管的车直接横在了季安面前，季安被拦得结实。 方旭放心下来。 季安的两条腿显然是跑不赢人家的四个轮子，没多少米就被抓住了，被抓了就好，季安这行为实在危险。 好整以暇坐着的方旭远远看着被逮到的季安跟个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被教训，隔着混乱的人群和周围昏黄的亮光，端坐着笑了下，他看回自己手机。 再抬眼，季安似乎和人犟上了？ 他起身，往梗着脖子的季安那边走去。 季安刚刚看着迅速远去的炒饭、臭豆腐，铁板牛排……他恨他准备不充分，怎么他同桌就只有能打开变成桌子的小推车，没有灶台合上就变成呜呜响的三轮车呢！ 人家咣当一声，锅盖一盖，呜声一响~发动机启动，就飞不见了。 他哼哧哼哧两条腿怎么干得过呢？ 他觉得他冤得很，这么多人怎么就只逮到他？欺负它只有腿？他低着的眼睛偷偷地转了一圈，哦，不是，不远处还有一个卖鲜花的——老奶奶。 “干什么？还跑？有点安全意识没有！”城管其实不敢追，出现过太多意外，但是这个人似乎有点挑衅他们，两条腿是挺长，但是跑得也太光明正大了吧？都看到他们了，还在街上飘着不停，他们能忍？ 季安被抓马上就一副我错了的模样，低着头，自认态度很好，等人一出声，他不再搞小动作，抬头，“城管叔叔！我错了。” “小孩？长得这么乖？”城管有点惊讶，还这么好说话？刚干那个狂奔的背影和那飘扬的头头发他还以为是个街边刺头。 没想到正脸是个乖小孩，白白嫩嫩一张脸，看着就是个小弟弟，一笑起来，又圆又大的眼睛变成弯弯的拱桥，认错时没有的梨涡也显现出来，很可人，他清了清嗓子，放软声音，“那跑什么？” 刚刚一切发生得太快，季安脑子还没那么迅速转过弯，现在一副认罪认罚的模样也是真的，毕竟自己确实干得不对，再次认错，“我错了。” “那你跑什么？” 积极认错的季安，“我摆摊的，你们来了我一害怕就跑了。” 城管眉毛一横，“就准你们小情侣关系好，不准我们和人民大众关系好，一看我们就跑？” 这是什么话？“谁和谁是情侣？” “你们摊有两人吧？” 季安不理解，“叔叔，又不止我一个人怕你，刚刚那么多人跑，”哪个摆摊的和你们感情好？他说的时候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看没生气，继续，“而且那是我兄弟！不是情侣。” 自诩已经看穿一切的城管大叔一脸懒得拆穿他的表情，朝刚刚来的方向示意，“你回头看看和我们好着的一堆呢？遵纪守法不好吗？跑什么？” 季安愤愤不平，不看！都说了是他哥了，这人什么表情！什么眼神，而且他怎么就没守法了，说了这边摆摊自由的，明明是，“那你突然追我干什么？”他梗着脖子不服气。 听到这毫无威胁的质问，城管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忍住！然后抽出一小本子，一只黑色的签字笔，“等着。”刷刷就写了几个字。 纸张撕下来递给小孩，“我可没突然追你们，例行代街道办收卫生管理费，给，票在这，一晚上十块钱，交了，这个位置一整晚都是你们的。” 季安：啊？！ 他满大街跑，原来是被十块钱追？ 城管看他有点崩溃，安慰他，“十块钱就这么伤心？找你男朋友补偿去，他丢下你就跑了，还在那里看戏。” 季安听着大叔还在误解他和方旭的关系更加崩溃了，看了远处一眼，他哥确实端坐在椅子上看他的戏。 他想幸好他哥丢下他了，要是被他拉了过来，他得钻跑了的卖炒饭大哥的锅里，将自己炒了，干抄。 他了无生趣看了城管的编号一眼，他回去就投诉他！ 他，危害为未成年心理健康。 季安丧着脸从口袋里抽出十块钱，递过去，接回淡红色的发票一张，看了看发票，脑子还是被刚刚大叔的话吓到，他希望这人收回，告诉他，“叔叔，我未成年！” 城管顺口就夸，“哟，营养好啊，这么高还未成年？没事，未成年可以摆摊，没这个限制。” 季安：“？”这人？他特意将开的那壶水推出去他怎么就是不接？不提了？他不满地说：“我说我是未成年，你的话危害我身心健康！” 城管，“嘿，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当一回事，恋爱不是你自己非要谈的？你自己回头看看，哪有这样的兄弟的，真兄弟看城管追你只会嘻嘻哈哈拍下你的丑照然后嘲笑你，只有对象看对象被追才会拿着手机跟执法记录仪一样扫我们，满眼都是担心甚至想一脚把我踹翻，而且你们还穿个情侣装” 一边说一边点着季安身上的衣服。 随后他苦口婆心地继续会错意，“没事，叔在街上什么没看过？不就是两个男的。” 或许眼前孩子看他的眼神实在一言难尽，他话锋一转，“不过也确实没看到过你父母，不会告诉他们！你们这些后生仔啊~别怕，就是，过来人叮嘱你一句，你看他都躲躲藏藏，不敢上来帮你解决问题，只会躲在你背后，还没走到我跟前就又退回去，算什么回事？” 末了还要语重心长地说，“叔再多嘴一句，可别随便早恋，就算忍不住也要找个好人，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季安看着这个好人，感觉吃了个苍蝇，不想再多吃一个，他希望能赶紧结束这荒诞的对话，“城管叔叔，交完钱了我能走了吗？” 城管，“走哪？不回去摆摊了？钱都交了，别浪费。。 季安回头一看，好多摊位还在正常营业，街上根本没怎么受影响，又继续人来人往。 他转身推起车就闷头往回走，一个卖铁板烧的喊他，“还跑不，被警察叔叔抓了吧？” 季安头一扭，听不见，听不见…… 一段路他装得淡定。 第22章 第 22 章 一回去他就朝方旭嚷嚷，“哥！你刚刚怎么不来帮——” 喊习惯了，他话脱口就出，然而定睛看他哥的时候马上打住了，他哥的眼神似乎有点空洞。 他抬手在方旭眼前挥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的方旭回神了，季安觉得回神的方旭眼神有点奇怪，特别是正对着他的时候。 他摸了下鼻尖，算了，他哥看起来很累的感觉。 他转而吐槽那大叔，“哥，我和你说，那城管大叔，他没见过世面！” 方旭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季安稳稳推着车的动作，这是还要继续？再扫了季安两眼，确认他没放弃的想法，于是开始帮季安摆正车子，“他都追你满世界跑了，还没见过世面？” 季安不满，“这个笑话不好笑。”他一屁股坐上了方旭刚刚坐的椅子，指挥方旭整理被弄乱的台面，“你都不帮我。” 幸好刚刚没人来买，没有打开的原料，桌面没有变脏，就是有点乱，季安看着方旭扶起了他倒下的保温桶，桶内冰块哗啦啦响，“那你现在能不能帮我在卖铁板烧的旁边买两个烧饼，铁板烧刚刚笑我！” 方旭看季安这样子，问：“怎么突然不开心？不就交十块钱？” 方旭自认懂季安几分，得知十块钱可以继续，他应该会高兴才是。 季安，“你怎么知道十块钱？” 方旭，“旁边没跑的说的。” 季安他这个没经验的，开摊前看了网络上传的摆摊小段子，他当时条件反射就是，跑啊！ 哪知道人家就是来收这个钱的…… 抬手烦恼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然后就看到自己的袖子垂在眼前，又看向方旭身上和他同款的T恤，他想这大叔是真没见识，见不得人家兄弟关系好吗？ 他和方旭有一部分衣服都是方禄林安排人订的，两个人说是差两岁，其实一个上半年出生一个下半年出生，岁数差不了多少，但体格就差了点，将近两个码。 两个人的很多衣服都是一起去买的。 要不是方旭懒得挑就是季安看花眼，经常一个人挑完，另一个人说，来个一样的换个码就行。 他恨恨地想，他回家就把这些同款衣服放在最方便拿的地方，每天出来摆摊就穿给这“好人”看，他非得给他长长见识不可！ 看季安不说话，方旭扶起一罐蜂蜜，抽纸巾擦了擦倒下时没盖严实的盖子边沿溢出的蜜糖。 擦完，看季安还是不说话，就是盯着自己看，“你看什么呢？” 季安收回视线，“我看，哥你怎么就比我高这么多呢？” 他站起来走到方旭旁边，抬手比划着，怎么就永远都赶不上呢？作弊地将手放到蓬松的发顶，才到他哥微微上扬的眼尾，“怎么我都是你弟弟了，还和你差这么多？” 方旭退了两步，“有人来了。” 季安完全没觉得他动作有什么不妥，还往方旭跟前凑，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用距离，“来就来呗。”嘴里还在嘟囔，“怎么还差这么多，就不能一样高吗。” 方旭向后仰着，尽量和季安拉开距离，看着已经走进季安摊位的两人，干脆将身前的季安推开，拿掉他在自己脸上比划的手，正要推季安肩膀让他转身—— “小帅哥，你这是卖什么饮料？吃了个火鸡面华夫饼，黑暗得辣死我了。”来了两个女生，指着桌面上的杯子问。 季安立马转身隔档开方旭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改了那一脸面对方旭的忧愁，笑脸盈盈，嘴很甜，“你们好啊，卖手打柠檬茶，六块钱一杯，十块钱两杯，解辣又解渴，好喝不腻，来两杯？” “那就来两杯。” 交易得迅速，季安一边拿柠檬，一边叫方旭，“哥，我们的手写板我刚刚才放车里了，你帮我拿出去放好。” 季安刚刚匆忙间将手写招牌板塞进了桌肚子，方旭刚弯下腰，季安乓乓声锤了起来，锤得耳朵靠近桌面的方旭一个激灵，马上站直，去放招牌。 短短的距离，季安敲柠檬，透明杯里面的柠檬杯被砸得汁水四溢，非得这么打吗？ 等客人离去，方旭问了出来，季安一脸你不懂吧，“我同桌说了这是卖点……小帅哥表演，哈哈哈！刚刚是我同桌砸的，怎么样，我干得还不错吧？是不是很男人！”他很大方地说，“应该再配上一个口罩的，可是我嫌闷，摘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揉团成一团的黑口罩给方旭看。 方旭：…… 他觉得不太妥。 然后上手捏了捏季安的手臂，软软的，就这手臂肌肉，之前没锻炼过，估计撑不到三天。 再看季安说完就低头看收款页面笑，他不对这个发表意见了，“以后不准再在大街上跑，很危险。” 季安听话点头，“嗯嗯，我刚刚懵了。” 方旭，“城管就算要抓你也不准跑。” 季安，“哦，啊？那我要是真被抓走了怎么办？” 方旭，“吃牢饭去。” 季安撇嘴，“你就放嘴炮吧。” 方旭，“你同桌去了哪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季安，“有一个人订了二十杯，说他们在公园那边聚会，我同桌拉着我的小推车去了，不知道怎么去这么久，我给他发个信息。” 方旭四处打量了一眼，发现季安那辆帮林挽月拿快递专用奶油白的便携方块小推车没在。 这么一听，本来打算回家的他又坐了下去，在那位子上看起了手机。 季安，“哥，你要来帮我吗？”他在擦操作台，头都不回地问。 方旭，“需要帮忙你就喊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安喊了方旭，但不是喊方旭帮忙，“哥，你同学找你。” 方旭抬头一看，站了起来，有点意外，“林浩然？” 季安，“哥，他刚刚问……”方旭站到了季安面前，“知道了。” 被叫名字的人朝着季安和方旭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方旭，果然是你，这什么公益义卖活动吗？”说完四处扫了眼，“怎么没看到拍摄团队？” 方旭，“不是，就是单纯在摆摊。”指着台面问他，“喝不喝？” “不了。”对方晃了晃手上的不透明的黑色杯子，“回家了，里面的药刚空，走了。” 方旭，“嗯。” 季安看着他哥哥同学的背影逐渐消失，“哥，你同学身体好像很不好？” “为什么这么问？” “他说他喝药啊，而且他刚刚走路晃了一下，好像站不稳。” “可能吧，我不清楚。” 季安，“你对你同学也太不关心了。” 方旭实话实说，“我比较关心你卖柠檬茶” 摊前迎来了好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季安忘了方旭柔弱的同学，搓手，大生意来了，“你好……” …… 十几分钟后刘云淮回来了，刚帮季安打完包装的方旭收手，将挂在车上的薄外套放到凳子上，告诉和刘云淮挤在一起的季安，“风大的时候穿上，我先回家了。” 又忙完一波的季安正在和刘云淮怒骂，他同桌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那伙人竟然试图赖账！ “怪不得去这么久，这就要赊账了！脸皮可真厚！” “就是，我嘴皮说烂还卖惨，他就是不给，非说给个联系方式，改天再给我！” 季安正怒着，一听到方旭的贴心，没空的他还是抽手给方旭比了个心，“哥哥，你最好了！” 一旁的刘云淮看着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目瞪口呆，等着方旭离开后，也顾不上自己的愤怒了，“不是？你和你哥平时是这么相处的？” 季安，“就我，不是我哥，你没看他连个背影都没理我吗？” 刘云淮，“那确实，说时迟那时快他长腿往车上一跨，咻地离开了作案现场！”他一拍桌面模拟了惊堂木，桌面的柠檬跳了一下，开始八卦，“那他这是生气了吗？我怎么觉得他脸色有点不好。” 季安，“害羞呢，不好意思回复我。” 刘云淮，左看季安一眼，右看季安一眼，这人疑似在撒谎，但是很镇定。 他狐疑地问，“你确定？我怎么——”怎么觉得他是没眼看你？ 季安脸不红心不跳，在他同桌再次表达疑问时他抢着给了他一个确切的肯定，“就是害羞。” 其实他很清楚，方旭只是懒得理他，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左一句哥，右一句哥不知道后来是不是把方旭叫烦了，没再任他予取予求。 得不到方旭的回应的他就暗地里闹，不是忘带书本就是忘带作业，反反复复按亮他的小熊猫手表找方旭，然后就被方禄林收拾了，正要抹着眼泪收拾东西回自己家时，又被方旭和林挽月一起收拾了，没再作妖。 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算没回应，他也知道方旭内心没有表面那么冷漠，何况方旭根本就不冷漠。 “不过你这也太热情洋溢了吧，你要是给我比心，我也会没眼看你的。”他已经默认季安的哥哥是没眼看他了。 季安，“你也害羞？还没说完呢？那你最后怎么拿到的？” 季安没听出来？刘云淮，“不是害羞就是要脸，你可千万别给我比，大庭广众之下。” 季安，“说的你想要我就给你似的。” “那就好——” “跑题了！” 刘云淮挠了挠脸，“我说不卖给他了，他就突然给了。” 若有所思了几秒，季安表达了自己的见解，“嗯……这似乎叫吃硬不吃软。” 刘云淮去巴拉装柠檬的袋子，“不管了，赚了就行，刚刚生意好吗？” 刚刚？刚刚经历丰富的季安，丧着张脸，“还行吧？” 刘云淮低着头没看到季安的表情，数着柠檬，少了八个柠檬，“哇塞，季安你好厉害，卖了八杯！” 季安立马，“也就一般厉害！同桌，这里原来是交了二十元卫生管理费就能合法摆摊，咱们准备工作没做齐，都不知道。” 刘云淮，“对啊。” 经历丰富的季安，“……不是你怎么能回复我对啊，你得回答我，不是吧！” 刘云淮，“你不知道吗？” 季安，“……下次这么重要的事情，请你不要放在自己心里。” 刘云淮，“我忘记你没经验了，不好意思。” 季安想起刚刚有点难受，“我……”不过这确实和他同桌关系不大，他自己工作不也没到位，说出刚刚的经历又有点丢脸，“行吧，看在你低声下气哄我的模样，我原谅你。” 刘云淮，“感谢季老板大气！” 第23章 第 23 章 方旭回到家后将自己关进玩具房，自从他们越长越高，这间房间被光临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方禄林说，干脆改成成别的功能空间，方旭投电竞房一票，季安投书房一票，林挽月投反对票，“都是痕迹，改了就没了。” 最终林挽月胜出。 此时靠坐在绿色童趣3D草地沙发上的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拼了一个月的十万块拼图，其中季安给他递的小碎块大概有一半。 季安装了一个星期的城堡乐高，其中三分之二是他搭的。 断了一只手的怪兽，和瘸了一条腿的奥特曼。 季安非要和他玩怪兽大战，他不想玩，觉得过于幼稚。 季安以为他不喜欢做怪兽，于是把奥特曼让给了他，最终在季安这个怪兽的暴力袭击下，毫无战斗意识的奥特曼，以及怪兽都成为了残疾玩具。 季安在他练琴时给他画的水彩画，不过画里面的他漆黑一堆，连脑袋和四肢都是，因为季安觉得他穿黑礼服很帅，于是将他的脑袋和双手也穿上了西装。 …… 他初三喜欢上了无人机，季安将自己赚的所有钱外加从小到大存的压岁钱，给他买了一架。 机器进家门了他才知道，他让季安退掉，季安就是不退。 他说反正他不要。 “你不要就算了，那这就是我的！”季安委屈着将这小飞机塞进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没打开过的的玩具房里。 这是最后一件放进这间房间的玩具，他打开柜子拿出了这架小型无人机，正要启动，手机先震动了起来， “哥，我回家咯！” 方旭最终打消了启动机器的念头，他就这么在房间静坐着，这间全是他和季安成长玩闹轨迹的房间，他的目光不知道该落到哪里，最后目无焦距看着坠满星光的头顶。 就像几个小时前，他只不过往前走了一下，瞳孔就无法定焦。 直到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 他打开门，最终将无法落地的目光放在了楼下活泼的少年身上。 季安跳进了屋内就一直在找方旭，嘴里哥哥，哥哥，哥个不停。 方旭探出个头，“干什么？” 季安迅速抬头，眼里全是他找了好一会才终于出现的人，兴奋地和方旭分享，“当当当~今天收入136。” 方旭往楼下走，“一个人？” 季安往楼上冲，两人相遇在楼梯转弯那，季安站定在方旭面前，先是伸出一根食指在方旭眼前摇了摇，然后再竖了跟中指出来，比出了个耶，“不，两个。” 方旭看着季安青葱一样的手指还在得意地晃，他将刚刚脑子已经算出来的数字再次复核了一遍，一个人六十八，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多，七个小时，六十八…… 如果他没记错，季安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招兼职，一个小时十二块钱，七个小时应该是八十四…… 季安拿出自己闪亮的收款通知页面给方旭分享。 方旭接过手机往楼下继续走。 季安收手，自然跟在方旭身后。 方旭一手去冰柜拿了瓶苏打水，喝了一大口水。 一手滚动着季安手机一页面的【收款到账六元】 “嗯，不错，信息还挺多条，还再接再厉吗？” 正得意的季安，“当然，”说完就朝方旭伸手，一副自己大功臣的模样。 方旭笑着又打开冰箱，从里面又拿出一瓶苏打水给季安。 季安摇头，“不要这个。”说着自己去倒了杯牛奶，“我要追上你的身高！185！我也要！” 方旭没有揭穿季安的妄想，季安长他也会长。 一口气干掉一杯300ML牛奶的季安继续放言，“哥，我赚钱养你啊！” 七个小时，六十八？一天六十八，用来养两个人？ 方旭想说，虽然自己不是那么挑剔，但是他还想活得体面点，“我明天早上的飞机，最近不在，先不用你养，等以后吧。” 等以后……有没有以后，他现在不清楚了。 “好~等我赚钱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