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离婚》 第1章 第 1 章 盯着盘中被自己切开的松饼,许玥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林蕴川。 有一点烦躁。 她看着林蕴川很烦躁! “枫糖浆要吗?” “谢谢。” 一如往常,许玥接过林蕴川递来的装着糖浆的小壶,浇在松饼上,只是今日淋得比平日多了些。 扶了下镜框,林蕴川含笑看向面上已遮掩不住内心烦躁的许玥问道:“休假第一天就心烦?” 将小壶放在岛台上,清脆的撞击声,叫许玥清醒过来,她抬头看向林蕴川抿嘴道:“……不想去开研讨会,烦死了。” “海岛那个?” “对。” “……那段时间我也要出差。”林蕴川说着想起件事,看着正举杯掩饰的许玥道,“八号晚上我妈有个晚宴。” 握着玻璃杯的手愣了下,许玥双眉轻蹙似在疑问着:“我要去吗?” “为什么不?”林蕴川说着起身将餐盘放入水池中,转身看向许玥道,“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一起露过面了,某些人总爱捕风捉影不是吗?得告诉旁人,我们的感情其实还不错……” 感情不错吗? 许玥心底疑惑着将早餐盘洗干净放到架子上,转身将准备出门的林蕴川送到玄关前,与他久违地相拥告别。 他们似乎的确很久没有这般在早晨告别,甚至很久没有在日常生活中这般亲密接触过了。 “下个月末有空一起去度假吗?”林蕴川松开人温柔地询问许玥的意见。 轻笑过一声,许玥理着他的领带道:“我倒是无所谓,你先有假再说。” 将人送走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许玥看向左手无名指的素银戒指,将它摘了下来,然后又戴上…… 从真正认识林蕴川的那一天起,她就像葡萄藤般攀着他不断往上爬。 婚后短短五年,她就成功以导演兼制片人的身份跻身入了文娱行业的前列。 林蕴川随手一抬,就将她托举到她曾不可能到达的高度,她自然不可能轻易下得来。 何况在聚光灯下站久了,谁还甘愿回到黑暗之中? 昏昏欲睡着,门铃声突然将许玥惊醒,捡起随手扔在地毯上手机一看,上午九点,这周来做大扫除的阿姨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 起身在睡袍外披了件小毯子,许玥出门将前院的门打开,叫外边的阿姨们都进来。 家里并没有住家阿姨,林蕴川不喜欢有旁人在家里,许玥也是一样。 二人一拍即合,便固定下时间找人来打扫收拾。 等着阿姨们将工具都准备好,许玥同往常一般安排道:“前院和后院的落叶清理下,上下一共四层,一楼是厨房和大小两个会客厅,带一个杂物间,杂物间拖下地就行,二楼两个卧室和一个起居间以及空置的茶室,三楼是两个卧室,一个主卧和次卧带两个书房,然后负一楼的会客室和两个小房间……阿姨你们自己分工吧,去书房的阿姨跟我说一下,有些地方要注意。” 等着阿姨们分完工,各自开始忙碌起来,许玥转身上了三楼。 整体而言,其实家里非常整洁和干净。 因为这里只有许玥和林蕴川两人住,他们没有孩子,再加上两人都爱早出晚归常出差,人气更是少得可怜。 三楼的卧室里,经验充足的阿姨不多说便将自己的工作范围划分好,叫跟着她来试岗的年轻小徒弟有些手足无措,许玥便叫她一起来收拾衣帽间里的衣服,天逐渐热起来,该换季了。 主卧是许玥的,虽然一开始是两人一起住,但婚后不过半个月,林蕴川怕处理海外工作打扰许玥休息主动搬去了旁边的次卧,所以他们两人很多时候是分开的。 只是就他们两人出差的频率与工作强度,不是寡居就是鳏居…… 叠了两件厚衬衫,许玥就烦躁地瘫坐在次卧衣帽间的沙发上,盯着玻璃橱窗后一件件挂得整齐的西服外套,这种精细活,还是叫专门的人来干吧。 她反正是想要罢工了! 想她活了三十年,前二十五年连自己的衣服都没叠过,随手丢、随手捡、随手穿…… 记起第一次自己见林蕴川的时候,她穿着自己衣橱中最贵的那件亚麻连衣裙,还是好朋友在某日系快销做销售时,通知她打七折催她来拿下的。 半新不旧,裙摆上还印着挤地铁时的褶皱,走进林蕴川私人会客室时,许玥尴尬得几乎想抛下自己的导师——梁韧惟,转身就跑,与那些穿得真“休闲低调”风的人比起来,她着实有些太“不礼貌”了。 幸好那场小小的学术会议上,林蕴川根本没注意到她。 两人彻底认识是在许玥一次替出差的梁韧惟送文件的时候,他问了她一句:“你是来替梁叔送东西的?” 这句话却成为她与林蕴川近一步接触的“契机”。 在她愣神递文件点头应了声“嗯”后,林蕴川接过文件,取出里头的东西,扫了眼里头的内容,看向她又问:“你不知道他让你送的是什么?” 当然不知道! 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她是有的! 虽然许玥是个一直读了二十四年书的职场小白,但她也能意识到,梁韧惟没有要手下的助理送这份文件,反而叫她来,是在有意将她推给林蕴川,待他掌过眼,不仅明年毕业和工作转正不成问题,说不定还有机会竞争梁韧惟大陆区首席执行官的位置。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需要“听话”就够了。 许玥摇摇头道:“不知道……是有什么问题吗林先生?” 闻言林蕴川将文件装入文件袋中,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起身绕过办公桌,顺势地用手搂住她的腰,绅士般不失礼貌地笑着带着她往外去。 边走边同她轻声道:“没有……走一起吃个午饭……正愁着今天没人一起吃饭……” 说着林蕴川顿了下,在电梯前松开握腰的手,偏过身朝许玥伸手道:“你应该知道我,便不多做介绍,不知道小姐……” 匆忙伸上右手,许玥回上林蕴川道:“许玥,许诺的许,王月玥。” “许小姐。”林蕴川用适才与她握手的手扶了下镜框,一瞬间再将她打量后开口又问,“许小姐喜欢吃什么?” 跟在林蕴川身后进了电梯,许玥站在电梯按键前侧身看向林蕴川道:“都可以,林先生决定就好。” “都可以才叫人难办。”林蕴川回笑看着拘谨的许玥,“许小姐要习惯,我们之间的相处只会更多,就像你的老师和我父亲那般,或许日后我们能够成为‘挚友’……” 之后他们的确接触得比之前多,但大多数时候是许玥远程替梁韧惟向林蕴川汇报工作,线下见面的时间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挚友不挚友的许玥不知道,至少在成为俗世意义上的“挚友”前,他俩先拿了大陆的结婚证。 说起来,拿结婚证的时候,算是他们第三次在线下见面。 难得回忆起自己“青涩”的过往,许玥被一旁正擦衣帽间岛台的小徒弟一声惊呼吓到了。 许玥起身朝人走去,只见小徒弟不小心打翻了一个小木箱,掉在地毯上倒是没磕碰出印子,但里头装着的东西却散了出来,是一叠明信片,印的是不同的风景。 “没事,你去擦其他地方,我来收拾。” 说着许玥蹲身半跪在地毯上,扶正小木箱,一张一张将明信片捡起来。 她并不是一个爱窥探旁人秘密的人,与林蕴川结婚的五年里更是明白有些秘密是不容她窥探的。 越是有历史韵味的老家族,越是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 独善其身,即是明哲保身…… 那张印着日照金山的明信片背面写了些字,便怪那时的林蕴川字迹太过工整,叫许玥反应过来前就读完了上头写的情话。 将小木箱仔细放回原位,许玥朝着那小徒弟道:“将该擦的擦干净就行,时候也差不多了,做完你就走吧。” 话罢,许玥转身将岛台上的两叠衬衫塞入衣柜里,出去检查其他地方,晚些时候叫专门收拾衣橱的人来收拾,她没那么多时候耗在给林蕴川叠衣服上。 站在前厅的花园里将阿姨们都送走,许玥合上大门后,又上了三楼林蕴川的衣帽间里,将适才的小木箱又打开。 这一次许玥窥见了更多自己本不应该晓得的事。 圈在无名指上的那枚素银戒指,像是在讽刺她一般,疯狂灼烧着她的手指,疼得她毫不犹豫地摘了下来并抛了出去,落入绒毯的密林中,不见踪迹…… 半寐在衣帽间的沙发上,许玥被手机惊醒,捡起被随意丢在地上的手机,来电是她的妹妹——许珏。 下意识地划过屏幕,刚放到耳朵上,便被对面人的激动地大喊吓得彻底清醒。 心底噗噗跳个不停,许珏噼里啪啦同她说了一大堆,许玥边敷衍着边将被她摊放在岛台上的明信片整理好,装回小木箱里放回原位。 被电话那头的人催促着回了自己房间,许珏要许玥换身衣服出门去学校接她并陪她去添置件新装。 谁叫她的妹妹也同她一般,在刚刚晓得了自己不该晓得的事。 只是她的不算什么好事,而许珏的却是大喜事——她要被求婚了! 求婚。 一件对情侣而言仅次于婚礼隆重的事。 五年前,林蕴川向许玥求婚时稍显简陋,却又是那般浪漫得叫人难以忘怀…… 那时候林蕴川难得为自己放了个假,本来是约梁韧惟一起在山间疗养几日,但恰逢梁韧惟要陪夫人去国外看孙子,接待林蕴川的任务便交给了许玥。 接到任务的许玥勤勤恳恳、忙前忙后地为林蕴川制定好疗养计划,却在接机时还没将计划表掏出,就被人拉进候机楼,坐上了去西南的航班。 抵达中转城市后,花了一天时间备齐装备,借了辆车叫许玥享受了一盘老板为自己开车的“殊荣”。 由于他们俩除却公务之外,旁的事并不熟悉,旅途的第一天他们没有说过很多话,只是礼貌地在路过城镇和服务区时询问要不要下车休息一会儿。 夜里他们住在一个小县城的酒店里,当然是分开住的。 进了高原地区不敢洗澡,简单洗漱后许玥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外卖当宵夜,林蕴川就来敲她的门,问她要不要出去喝酒。 许是总在工作室见他,许玥从没想过林蕴川会这般接地气地坐到路边的烧烤摊,拿着油腻的菜单招呼老板娘点菜。 一口气干了两瓶啤酒,许玥借着酒意放松了些,才同林蕴川说了几句闲话。 “林先生可以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许玥搅着面前的清炖蹄花汤问,“梁老师说你们本来是打算去……” “有时候换个休假的方式也不错。”林蕴川放下手里空了的啤酒瓶道,“我记得你有户外基础,入门级的雪山能爬吧,我们去爬雪山怎么样?” 难怪! 她就说普通旅行怎么会带那么多专业装备,原来是要去爬雪山。 不愧是受有钱人青睐的运动。 “刚好能走一个环线……” 正说着,林蕴川突然叫许玥抬头看天空,两侧高耸漆黑的山壁将许玥小吓了下,但随之而来的是林蕴川细声为她指倒垂在峡谷间的星河,认真的天文科普叫她忽略了耳边本是轰隆的滔滔江水声…… 初夏时节,草原的草还没有完全变青,只蒙蒙荡漾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绿雾,弥散到雪山脚下。 咸甜醇厚的酥油茶、随风而动将祝福送远的经幡、咕噜咕噜不停作响的转经筒,以及差点将她吹翻的一瞬河谷大风…… 抛却路途中必要给予老板的情绪价值,许玥对这次带薪的公费旅行非常满意。 可惜假期放松身心的公费旅途,在凌晨两点被叫醒的绝望中打破。 初夏略微炎热的温度,被高原的地势稀释,走出帐篷站在半山腰的许玥恍惚间以为自己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层,挺凉快的,然后默默将冲锋衣的帽子扣上。 碎石又覆了雪的山路难走,即便是许玥拄着两根登山杖借力,但也难抵身体素质在上班后着实差了些,在离山顶还有五十米的时候,便罢工想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歇息,对林蕴川说她在这里等他,她头有点晕。 屁股还没落地,林蕴川向后转身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提住,要眼前陡然冒起金星的许玥顺着他的腿边缓慢蹲下。 虽然在林蕴川看来许玥几乎是瞬间清醒,但于眩晕甚至陷入了黑暗的许玥以为自己休息了许久,甚至还打了个盹。 “别说话,先坐一下休息一会儿。” 说着,林蕴川将放在衣兜里的巧克力递给许玥,待她能自己坐稳在地上后,将氧气罐递她。 “……抱歉……老板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远了,这么长的路都走了,还差这几步吗?”林蕴川将她的登山杖收起绑在背包上道,“还有五十步,我拉着你走……” 大老板发话了,打工人如何敢拒绝? 就这样,许玥被林蕴川拖着,嘴里不知道数了多少个五十步后,成功地跌在山顶的雪地中,抬头望见了天际的那一抹晨光,破开藏蓝的夜幕,橙红的光芒肉眼可见地渲染新的“幕布”。 许玥承认,这一幕美得她热泪盈眶。 山顶处聚集了不少特意来看日出的登山者,许玥靠在潮湿的岩石旁休息,林蕴川站在她的身侧等着太阳的第一缕光照在眼前的雪山顶上。 橙色的太阳光刚落在山巅,一小块雪倒映出鲜艳的橙红,几乎是瞬间蔓延开来,人们争相拥抱,欢呼庆祝着这幸运的一刻,感染得许玥都在想要不要象征性地抱一下林蕴川,显得他没有那么孤独。 但在许玥打算起身前,林蕴川坐在了她的身旁,安静地遥望远处的日照金山。 在某一个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远眺的目光收回。 眼底的山色倒映成彼此迷茫、无助的脸庞…… 一息之间,他们懵然又清醒地达成一条连自己都不明晰的共识,只是觉得这是对的。 雪山之下,彼此主动的热吻后,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掏出放在衣兜的素银戒为她戴上,她也主动地将另一只戒指为他戴上…… 然后他对她说—— “早安,林太太。” 第2章 第 2 章 简单收拾好头发和妆容,许玥捡了手机正准备出门,却觉得应该给许珏带份礼物提前贺她的新婚。 毕竟她当年因为升学和与林蕴川结婚的事,通家里吵得翻天覆地,几乎断绝了所有联系,许珏的婚礼她大概也是不会去了。 走到首饰柜前,许玥一眼就相中了那条璀璨华丽若星带般的钻石项链,纯洁而浪漫…… 还有一点像倒映在雪山之巅的星河。 时间倒是极其巧妙,刚出门就遇见来替林蕴川收拾行李的私人管家。 “太太要出门?” 点点头,许玥道:“宋叔,八号晚上……” 许玥话还没说完,宋管家便招手让送礼服的人从一旁的侧门过来,带着条曳地的素白裁剪得当的抹胸长裙,配着一套珍珠首饰。 可惜许玥只看得懂尺寸并不识货,也不想听宋管家长篇大论为她科普工艺和材质以凸显何谓“奢侈”,及时叫管家住了嘴。 “宋叔你安排好了就行,详情和注意事项等会发邮件。”许玥道,“我取了一条项链当礼物送了,你随便找一条补上,次卧的衣帽间我还没收拾,便麻烦宋叔顺手叫人收拾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的太太……今晚先生不会在家用餐,请问需要为您准备晚餐吗?” “不用了,我也在外面吃。” 双手扶着方向盘,出神地盯着前方长达九十九秒的红绿灯,许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晓得何处不对劲。 要送许珏的礼物她带好了,还有什么忘了呢? 低头正要换档,许玥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 戒指! 被她随意扔在林蕴川衣帽间的婚戒,她还没有找回来。 想掉头回去,却被车流裹挟着上了高架,许玥心想林蕴川明日出差,今夜是不会回来的,等下回去找也来得及,兴许宋叔看见了还会悄悄送回她的房间,只当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将车开进学校直到许珏所在学院办公室楼下,许玥老远便看见等在路边,一脸焦急却又兴奋的同胞妹妹——许珏。 “姐!好久不见!” 兴奋地透过窗户便朝许玥打招呼,许珏拉开副驾的门轻快地上车系上安全带,叫许玥陪她去某奢侈品店选衣服,她已经提前看好了几条,就等着去试。 攒了许久的工资,就等着今日花出去讨自己开心! 刷着手机,许珏看向正开车的许玥问:“姐,你认识sa吗?我能靠你体验一把包场的感觉吗?” “那……”许玥笑着,故意拖长了音朝叫许珏期待着道,“是不可能的。” “怎么?你难道不是常客?有钱人家不该经常去吗?”许珏问,“怎么姐夫克扣你?” 轻摇头,许玥道:“他的衣服每季都是定制,我跟着沾光量体裁衣……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是个半途误闯豪门的人,什么圈子都混不进去,只能埋头苦干投入我的事业中。” “哇……”许珏感叹一声,朝许玥道,“那珠宝首饰呢?也是定制吗?” “不知道、不晓得、不了解。” 一连三个“不”,许玥接着继续道:“给我什么就穿什么、戴什么,不是常有人说上嫁吞针吗?可再难吞,那吞的也是‘金针’。” “姐夫他真的克扣你?” 许珏放下手机,想多听些她这当年执意上嫁豪门、不惜与家里断绝联系的姐姐八卦,这可是一手资料! “我和他挺好的。”许玥打开倒车影像道,“只是听说你要结婚了,感慨一下罢了……她应该很是满意,在我这里得不到的门当户对,你实现了。” “她”自然说的是她们的母亲——蔡兰亭女士,一位学术界的权威学者,且非常希望自己的两个女儿也能传承她的学术精神,为社会做出卓越不可磨灭的贡献。 对于许玥与林蕴川的婚姻持极其反对的态度,更对许玥下了彻底断绝母女关系的狠话,这五年来她们俩别说话,连照面都没打过。 “断就断吧。” 面对母亲的嘶吼,许玥平静地回道,她本来就是领了证顺路来通知的。 但在转身离开家前,她似乎在埋怨般同她的母亲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能接触林蕴川,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许珏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声更不敢劝架,却晓得她们的母亲在姐姐走后,哭得绝望,似乎这真是她的错。 之后蔡兰亭放松些了对许珏的“掌控”,起码在婚恋这事上,不像当年对许玥般强硬地指定了人,但也限定了范围,一定要是她心目中的“门当户对”。 所以,许珏的未婚夫应该也是学术界的新星,至于是研究什么的,许玥并未了解过。 但能叫蔡兰亭女士点头同意的,家世三代背景定是清白干净。 站在心仪的店门口,许珏再数了一遍自己的余额,深吸了口气,带着刚在负一层中庭买了个大热狗当午餐的许玥进了店。 刚进店,候在门口的女sa便迎上来,但目光却全落在想要丢掉包装纸的许玥身上。 坐在店里的沙发上,许玥朝着有些踌躇的许珏道:“想试什么试什么,姐给你买单。” “不!”许珏回绝道,“我好歹也工作了这么久,一条裙子还是买得起的。” 话罢,许珏就掏出手机朝女sa要自己想试穿的三条小礼服裙。 听许玥如此阔绰的话,虽然没戴任何首饰和箱包,但凭借自己多年当sa的经验,女sa也能看出许玥身上的米色亚麻长裙的裁剪与做工是一流的手艺,喊了两个sa一起将许珏想要的裙子送来,并送她去试衣间。 说是三条,其实就是同版型的三条颜色不一的短礼裙。 “姐!哪个颜色好看?”许珏像小时候与许玥玩公主游戏般转着圈问。 放下手里的小蛋糕,许玥认真思考了下道:“玫瑰粉更配你……得换双鞋子……” 说着,许玥起身朝鞋帽区走去,环视一圈挑了一双裸色尖头的高跟鞋给许珏,叫她穿上试试。 “不错……” 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人,许玥将进门就放在桌上的小纸袋打开,将挑好的那串项链为许珏戴上。 灯光下闪烁的火彩叫人一时不知该看人还是项链,站在一旁的sa脸上挂的笑几乎快压抑不住,果然是个出手阔绰的富婆! “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许珏盯着镜子里闪闪发光的项链许久,从镜子里看见许玥正坐在沙发上签字,反应过来这是许玥在替她买单。 “姐!姐……太贵重了,我要不起。”许珏转身坐在许玥身边道,“我也没场合能穿、能戴,送我是浪费……还有我说了要自己买裙子的!” “今晚不就是?”许玥回道,“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躺柜子的命……不多说节约时间,去将裙子换了,刚刚给你约了美容……” 催着许珏去将衣服换下,许玥依旧坐在老地方,听一旁的sa为她介绍当季高定新品,却冷不防地听见门口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看,不偏不倚地与林蕴川对上,然后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女人。 笑意盈盈亲昵地挽着林蕴川的手臂,望着林蕴川,询问着他的意见。 不是她。 许玥如此想着,回过头翻看放在桌上的杂志。 “先生、女士下午好,请问想挑选些什么呢?” 抬手将上前搭话的sa作势推开,林蕴川示意身旁的女人自己去挑,然后朝着许玥走去,顺势坐在她的身旁,林蕴川也盯着她手里的杂志问:“我一直以为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没有一个女人不会对奢侈品产生兴趣,我也一样,林先生。”许玥合上杂志笑道,“不是说忙着准备出差,怎么还有功夫陪人逛街?” “顺路的朋友……所以你来挑什么的,老婆。” 一时间,店里的人都竖起自己八卦的耳朵,听起来今天又有大瓜可以吃了。 “我妹要结婚了,送新婚礼物。” 许玥正说着,许珏便换好了衣服出来,打算求助许玥将项链摘下来,却看见林蕴川也坐在小沙发上。 修长的腿叠放在膝上,亚麻面料的休闲西装外套配上松了两颗扣子的白底衬衣,眼底的从容与举止的放松后散发出的温柔…… 这就是熟男的魅力吗? “……姐……姐夫,下午好。” “下午好,选中什么了,叫你姐买单。”林蕴川打笑着朝许珏招手道。 看到了她颈间的项链,林蕴川接着说:“我便说你姐为何不戴我送的礼物,果然还是你更配……听说你要结婚了,想要什么礼物?” 那条项链是林蕴川送她的吗? 怎么她没有什么印象。 “我姐已经送了……” 许决正要婉拒林蕴川的好意,许玥却打断接嘴道:“再配支包吧,刚才来的路上瞧见条手链也不错……林先生不会吝啬吧。” “当然,挂账的事你还不熟吗?”林蕴川说着看了眼手腕的时间,朝着许玥道,“我真的是顺路送朋友来,还有事先走一步……对了,今晚我会回家。” “好。”许玥敷衍着回道,合上手里的杂志。“吃晚饭吗?” “如果是你下厨的话。”林蕴川站起身盯着面前的穿衣镜,看向镜子里的许玥问她:“早上你为什么不提醒我那件藏青色的外套并不适合户外?” 许玥看向他的脸色明显僵硬住,这一提醒她才注意到,林蕴川换了件浅色亚麻材质的外套与她穿的很是搭配,早上带在手上的机械表,此刻换成了更运动风的电子表。 他回去过了,还换了套衣服。 “……你也没说过今天要户外。”许玥似抱怨说着,将许珏颈上的项链摘下,“晚上吃什么?等会我去买菜。” “随你。” “喝西北风吗?” “今天吹东南风。” 宇宙第一难题就此解决,晚上吃什么,这下全看许玥的心情了。 地下车库里,林蕴川一上车就接过助理虞紊递上的平板,虞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蕴川的脸色,心虚里头的内容。 将图库中的不算高清的几张图翻尽,平板被林蕴川放在腿上,轻笑一声,示意司机开车回他的工作室。 “小虞,查到发件人了吗?” “对方没有掩饰。” 话罢,虞紊将发件人的详细信息投送到平板上。 林蕴川似头疼般沉思了一会儿问向虞紊:“我该提醒许玥她约会的时候被人拍到了吗?” 自己老婆工作时和男星私下牵手约会,来问他一个外人的意见? 虞紊接过平板,认真分析道,“先生这连续两封邮件,明显就是冲着您来的,太太那边似乎并不知道。” 摩挲过无名指间的素银戒指,这是六年前林蕴川亲手打磨的,质朴无华没有旁的珠宝点缀。 本该戴上这枚戒指的人不是许玥,可指环的大小偏偏又比那个人更合适。 那么当年的求婚是一时冲动的后果吗? 林蕴川觉得自己不会犯这种粗鄙的错误。 但那时的他的确犯了一个错误,他忘记了那时的许玥正在纠结要接受哪个暧昧对象的告白。 好吧,或许他的潜意识里替他记着,所以告白变成了求婚。 闲暇时,林蕴川思考过如果没有遇上那桩意外,他们真会结婚吗? 答案是——会。 只是结婚的时间会往后推迟,且潜藏着各方利益的博弈。 他是爱她的。 但爱是在婚后他对她的欣赏中诞生的。 他欣赏在事业中野心勃勃想要利用他爬得更高的许玥、欣赏生活中装傻充愣明哲保身的许玥、欣赏性格倔强倨傲又带着天真稚气的许玥…… 她其实被保护得很好。 自顾自地突然笑起来,林蕴川愉悦地看向虞紊,“小虞,她上周的体检报告出了吗?” “还没有,先生是要……” “以防万一罢了,按以往的规矩多添一笔。”林蕴川细思说着,接着又添话道,“叫人最近仔细盯着,她绝不能犯原则性错误,给人留下把柄,明白了吗?” 心底叹着林蕴川这从不计较的大度做派,虞紊点点头又道:“那要与发件人接触吗?对方似乎还没有提要求。” “她的确没有要求。”林蕴川偏头看向虞紊,“她在挑衅我,因为我曾让她一败涂地,而现在她想要我一败涂地……可如此做法着实过于愚蠢,先将人晾着,且看她要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叫她跳起来。” 第3章 第 3 章 许玥没想过会在遇见林蕴川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撞上了程烁。 还好她刚刚将许珏催去做SPA人不在,否则高低会激动得晕过去,亲眼见到顶流可不是时时都有的机会,即便亲姐是有名的制片人。 “许老师好巧!” 即便戴着口罩和墨镜,一旁的经纪人告诉他要低调,程烁还是张扬地朝许玥招手朝她大喊。 浅笑着朝程烁走去,许玥停在他的跟前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许老师最近不是在休假?不好意思打扰老师的私生活……” 微微垂身,程烁浅拉下黑色口罩,趁着经纪人同工作人员安排时,朝着许玥耳畔吐息轻言:“半个月没见,我好想姐姐,姐姐呢?” 抬手抵着程烁露出深“v”的前胸,许玥划过他的肌肤将人轻推开,人多眼杂可不能太放肆。 “过两天我要去海岛开个研讨会,最近没时间讨论项目,改日再请你吃饭赔罪如何?”许玥笑道,“我可给你留了个好角色,好好表现。” “当然!”程烁愉快回道,“刚好我想休息两周,我妈妈从国外回来了,我要好好陪陪她,她一个人将我拉扯大,又这般用力将我送上舞台,是我最感谢的人之一。” “又出现病句了哦。”许玥笑着纠错道,“最可没有之一,程同学的国文可要继续进步。” 程烁摇摇头朝着许玥道:“因为我最感谢的另一个人是许老师,是你将我带上了银幕,给了我新的机会。” 正想说程烁一如既往地嘴甜讨她开心,许玥见着一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人走进大门,朝着程烁招手喊他“sweetie”。 随后程烁朝那个不仅衣着张扬,妆容也张扬不羁的女人张开双臂,两人旁若无人地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这应该就是程烁的母亲了。 许玥打量着那个张扬的中年女人,心里暗叹——果然,寡妇看起来都很年轻。 没了老公,就该独自美丽。 “妈咪,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许老师,是她教我如何表演的,还教我读剧本。”程烁兴高采烈地将母亲拉上前,向她介绍许玥。 “你好许老师,我是程烁的母亲——孟昕澜。” 伸手回应上孟昕澜,许玥不失礼貌回笑道:“许玥,久闻孟女士大名,您常活跃在公益界,听说你资助了不少因贫失学的孩子,最近还在筹办新的公益机构。” “我自己当年也是受人资助才走进了大城市,如今有了成就自然要反馈社会。”孟昕澜回道,“但我所做的事,与林先生比起来,可是相形见绌。” 抽回手,许玥含笑看了眼程烁道:“还有人在等我,便不多说了……等我出差回来,再和程烁说新剧的事。” “许老师等一下。” 孟昕澜叫住转身的许玥,让身后的助理拿出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子,亲手将盒子交给许玥。 “不成敬意,便谢许老师对我家小烁的照顾。” 掂量手里的盒子,有些重量,许玥回笑道:“却之不恭。” 手里拿着盒子,许玥上楼回了许珏在的房间,却没有去与许珏打招呼,反而一声不吭地进了一旁的水吧,反手将玻璃门死锁住。 熟练地为自己调了杯涩口的马天尼,仰头一饮而尽,重放下酒杯,许玥站在落地窗前,俯看离自己百米的地面,一瞬叫她有些眩晕。 掏出左手口袋里的手机,许玥拨出了个久疏联系的号码。 对方几乎是秒接许玥的电话,晓得许玥打电话联系她,是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 “怎么了?”电话那头,一个嗓音略哑的女声有些着急地关心她,“出事了?” 深吸了两口气,许玥叹息道:“暂时还没有……帮我查一个人。” “谁?” 电话里的人听着许玥的话,着急地下床打开电脑,立时做好了准备。 “你不能出面,我不想有人晓得我在查这事。”许玥道,“不用查得太清楚,这件事知情人应该不少。” “什么事叫你这么紧张?你在哪里?我们当面聊?” “不用,我记得你有在A大的实习生,让她去打听个八卦,当年受林家资助并和梁韧惟熟悉的女学生,年龄现在该是四十左右不到五十。” 说着许玥,闭眼迅速在脑海里搜索自己模糊的记忆,接着继续补充。 “她参加过A大的围棋校园杯,和梁韧惟还有……” “还有你死于车祸多年的公公关系密切对吗?”电话里的人,接着许玥的话道,“许玥,我当年劝过你别跳林家的火坑,火烧上身了?” 话间许玥随手打开了盒子,见着里头的东西,许玥小惊了下,怕对面人察觉她的异常,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慌乱的心底,胡乱回上人道:“……差一点。” “提示,我们当年在宿舍里聊过最劲爆、最隐秘的八卦。”电话里的人似在憋笑,然后憋不住了嘲笑般道,“许玥……你传闻中的二妈回国了?” 得到答案后的许玥沉默不语,电话里的人也晓得这并不是一个好笑的玩笑,这里头牵扯的纠葛可非三言两语道得清。 例如就有传闻,前代林家家主是在去找秘密情人的路上出的车祸,当场毙命,而这位情人曾被人扒出来是林家资助的学生,一时间都在猜测这位秘密情人究竟是何人。 其中一个对象就是年纪轻轻当了寡妇,生下亡夫遗腹子的孟昕澜。 彼时刚成年的林蕴川,在绯闻与谣言满天飞的时候继承摇摇欲坠的林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舆论压下,并在前代家主的葬礼上公开表示他的父亲并没有外遇,更没有所谓私生子存在,并将所有造谣生事的背后之人以诽谤罪名告上法院,以巨额的胜诉赔偿证明了父亲的清白。 也在顷刻间要人看见他这“新家主”的手段,更在股东面前立了威信。 “……你……” “唐嘉。”许玥开口打断唐嘉,语气不再轻松,严肃地换了个话题,“想办法帮我查林蕴川当年和他前女友分手的原因,时间过得并不算久,五年前分的……” “啥?” 唐嘉难以置信许玥脱口而出的话。 从大学时代唐嘉就励志做最优秀的八卦记者,极其关注豪门恩怨与娱乐圈的爱恨纠葛,踊跃在吃瓜第一线。 但现在,许玥告诉她,林蕴川在和她结婚前,有一个前女友! 而且在与前女友分手后,迅速与自己的好朋友闪婚了! 她竟然完全不晓得这件事,甚至连一点点风声都不知道。 “他真有前女友?不是说他在和你结婚前没谈过吗?”唐嘉低声问,“你怎么发现的?他们旧情复燃了?我就说最近的风声肯定不是白吹的,吓得我以为你的保密工作没做好呢……” 对唐嘉的话稍显无语,许玥似在质问她般疑惑提问:“你真信一个泡在莺燕群里的未婚富豪没谈过恋爱?唐嘉要不你自己数数今年你换第几个床伴了?” “说得好像你结婚前多洁身自好似的。”唐嘉咬牙回怼道,“不是,你是怎么晓得他前女友的事的?你结婚这么多年可都不晓得他还有段情史……” “有人故意要我知道……” 许玥一手扣住面前的全景玻璃沉声着,一旁的沙发上,散落着比此前写在明信片上的情话还要露骨的合照,有几张甚至贴心为许玥标注了拍摄时间。 时间都很早,一部分是在林蕴川向她求婚前两个月的照片,还有一部分是在他们结婚一年左右的时候拍的,便是照片里的人不再一同出现,可蛛丝马迹间都隐藏不住还有人在场的事实。 挑选的时候都好极了。 许玥恰好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人,若是送来的照片是最近的,她说不定还会找人帮着林蕴川瞒“旧情复燃”的事,可偏偏是在最开始的时候。 即便她察觉林蕴川与她结婚是带着目的的,而她也在利用和林蕴川结婚这件事逃离蔡兰亭近乎变态的控制欲,但刚开始时哪个女性没有憧憬过自己的婚姻生活? 更不用说现在,同林蕴川相敬如宾的生活,许玥很满意。 满意到不允许旁人来打破! 不论是她的“新欢”,还是林蕴川的“旧爱”,想要挑事来插足她的婚姻? 绝无可能。 想起几个小时前林蕴川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许玥同唐嘉平静道:“说不定林蕴川手上也有些关于我的事。” “靠!怎么办!”唐嘉不经意提高音量,“我去联系公关吗?” “这种事情曝出来,对我和他都是丑闻,现在还变成了家族丑闻。”许玥捡起照片,盯着背后红墨标注的时间道,“……不过,我为什么要着急?该着急的是林蕴川……我和他要么同归于尽、要么一同粉饰太平……” 电话那头的唐嘉听许玥这话,有些担心地问:“许玥,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你没必要自己抗,即便和林蕴川离婚了,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要做傻事。” 猝不及防地啐了口脏话,许玥宣泄着大早上就堵在心口的情绪:“没有损失?呵,怎么可能没有损失!因为他,四年前我差点连命都没了!唐嘉你见过那场事故鉴定报告,就是故意冲着我来的,我没有追究,是因为林蕴川不追究,他这样的人都愿意与背后之人合手言谈,哪里还有我出口的余地?现在,他想将我彻底踢走了,与旧爱再续前缘,我绝不答应!话我先说在这里,我绝对不会和他离婚,给他们俩任何走得上明面的机会。” 组织了五秒的语言,唐嘉在电话那头郑重开口道:“搞小三,报复渣男的时候,带我一个。” 挂断电话,许玥将被反锁的玻璃门打开,但没有出去,转头在酒柜上拿了瓶伏特加和威士忌,混合着橙汁调了杯冰酒,一饮而尽。 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许玥放缓了喝酒的节奏,计算着自己应该在几点将自己喝得半醉才不显得刻意。 心底有了不好猜测,自是万事要小心谨慎。 跨国视频会议刚开完,林蕴川便接到许珏用许玥手机打的电话,说许玥喝酒了开不了车,指名要林蕴川亲自来接,否则她就不走。 如此听来,今晚没人做饭了。 林蕴川来接人时,许玥安静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像个犯了错被抓进警局教育的犯人一样乖巧。 许珏坐在许玥的身旁,见着林蕴川来了,才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温水。 “姐夫,我姐她……” “我知道。”林蕴川朝许珏和言道,“你会开车吧,我带你姐回家,你今晚开她的车。” “可……” “记得给你姐发消息。”林蕴川将许玥套在手腕的车钥匙递给许珏,“她很高兴你通知她你要结婚的事。” 接过钥匙,许珏回道:“等我婚期定下来,我会送请柬的……其实我很希望妈能和姐和解,毕竟这么多年了。” 不等林蕴川说话,许玥突然站起身,朝许珏道:“她恨我,不仅仅是因为我不听她的话,更因为我败坏了她一直以来的好名声……二妹,你是好孩子,好孩子不能和坏人说话。” 说着许玥若在云间般轻盈飘到许珏跟前,将她与林蕴川隔开,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指着林蕴川道:“他是坏人,不能和他说话。” 无奈将人拉过,林蕴川朝有些尴尬的许珏道:“走吧,再说下去,今晚我都讨不得安静了。” 车库里,林蕴川将许玥扶上副驾扣上安全带,绕到驾驶室开车回家。 一路上,许玥都乐呵呵地像个傻子一样盯着窗外渐暗的风景。 半途遇上突然开始下暴雨的晚高峰,堵在水泄不通的高架上,窗户上若激流般湍急的水流,将窗外的灯光影拉长撕裂,折射的水光闪了许玥的眼,她才转过头看向林蕴川。 “堵车有点无聊,林先生可以陪我聊天吗?”许玥笑着探头问道,“我们似乎并不算了解对方,除了在床上的时候……” “好啊,许老师想聊什么?”林蕴川反问,“我回答得上的都会回答。” 转头盯着放在后座的已经被打开过的礼盒,许玥问道:“便说说,你为什么和盒子里照片上的女人分手。” “想知道?” “想知道。” 许玥盯上林蕴川眼镜后藏着冷意的眼神,并不畏惧地笑得轻松。 “你见过孟昕澜了?” “盒子是她给我的。”许玥回过头正视前方的红灯笑着,“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关于程烁的事,你不会不知道他是谁。” “他谁也不是。”林蕴川偏头看向许玥笑道,“这一点即便你喝醉了也要记住,许玥你是聪明人,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不该查的别查……” “好,我闭嘴。”许玥双手举起朝林蕴川“投降”道,“但……我还想问一件事……”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也要被灭口,林先生会给我选个什么样的死法?”许玥从容笑着,将耳畔散下的长发绾到耳后,“我可以自己选一个体面的吗?看在我当了你五年合法妻子的份上。” 双手稳握住方向盘,林蕴川盯着刚从红跳到绿的信号灯,松开右手挂档起步,安全顺利地通过路口后,又堵在下一个路口前。 拉稳手刹的一瞬,林蕴川偏头看向正看着他的许玥,抬手轻控上她的下颌,盯着她故作镇定带着笑意的双眼。 “至少不会再有一场交通事故……你真的很聪明,所以余生我们还会合作很长时间——林太太。” 第4章 第 4 章 自己是怎么发现那些徘徊在社会边缘的秘密并成为帮凶的? 许玥记不清了。 她的记性不是很好,特别是在被蔡兰亭的高压教育逼进心理卫生中心后,她的记性就更不好了。 很多事她只记得“结局”。 或许一开始选择梁韧惟做导师,她是带着抱报复母亲的心理,她知道蔡兰亭对梁韧惟颇有偏见,却不晓得这里头还这般“门道”。 她无助过、纠结过、迷茫过…… 可那时的她别无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钱!钱!钱! 万事说到最后还是一个字——钱! 许玥家其实不缺钱,甚至算是有钱人家。 但家里有钱,不代表她就有钱了。 从大学开始,许玥不顾一切地反抗蔡兰亭对自己人生的操控,一意孤行地考了与原本研究方向毫不相干的专业,更是特意选了梁韧惟做导师。 带来的后果便是,许玥被蔡兰亭断了所有的资金来源,身份证被死扣住,蔡兰亭甚至联系了人,不允许许玥有任何门路补办身份证,甚至连打黑工的路都断了。 最穷的时候,许玥三天吃一顿挂面拮据地挤在唐嘉合租的老破小里过日子。 越是将她管得严,叫她低头下跪承认自己的“错误”,许玥越是反抗得厉害! 所以当梁韧惟洞悉她身处的困境,向她抛出“橄榄枝”时,许玥没有半分犹豫便接下,替年迈的他做了林家在大陆的“代理人”。 往深处接触得越多,叫许玥意识到有些捕风捉影的旧闻,并不是“捕风捉影”。 但她做好份内之事就行,就像梁韧惟一般,做拥有显赫家世与地位的“林先生”一辈子的挚友就好。 将林蕴川轻握在下颌的手打落,许玥讥笑道:“原来我短期内还有价值,那么我可以申请一件事吗?” “什么?” “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你要和孟昕澜怎么斗我不好插手,但不要波及我。” 似同意般笑着点点头,正视着前方开始缓慢移动的车流,林蕴川回道:“我自然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但关于那个女人,你跑不掉的,首先你是我老婆,其次你名义上是她儿子的老板,无论是哪个理由,你都免不了要与她照面……现在她将我当年与龚雪薇交往过的事告诉你,还告诉你在与你结婚后,我还与龚雪薇保持联系,就是希望你能与我发生争执,叫我无暇分身……” 原来那个女人叫这个名字吗? “吵吗?”许玥偏头礼貌询问林蕴川的意见,“……其实我挺想和你吵一架,林先生,我在你手下工作这么多年,多少也是想发泄些个人恩怨的,刚好你明天要出差,不如叫人写成被我气得负气离家出走如何?” 沉默良久,在进入社区内部道路后,林蕴川小声同已在脸上酝酿好怒气的许玥商量:“那我可以先为自己辩解一句吗?” “我听着。” “……我和龚雪薇分手后,只是普通合作伙伴,没有别的意思。” 解开安全带,许玥偏头看向林蕴川脸色冷得不同寻常:“虽然总是有人批评女性在争吵时喜欢旧事重提,但我觉得这是件无可厚非的事情,因为我想不透,林蕴川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自己妻子心灵和身体最脆弱的时候、在女儿夭折不到一周的时候……还能笑着飞到异国去参加前女友的庆功宴……只这一件,我没有理由说服我自己。” 某种意义上来讲,虽然五年前林蕴川向许玥求了婚,许玥也懵神地应下,但最后叫他们坐在民政局柜台前签字的原因却是——孩子。 所以他们也算得上是“奉子成婚”。 事情发生在雪山求婚的一个月后,许玥一向标准二十八天间隙的例假推迟了一个多星期,这段时间她没有吃过会影响经期的药物,意识到可能出“意外”后的第一时间,许玥连夜挂了急诊验血。 结果自是不出所料,介于当时两人正处于“热恋期”,许玥拿到报告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林蕴川,问他怎么办。 当晚林蕴川就迅速结束公务出行,飞回大陆找许玥。 第二天一早办齐跨国结婚需要的文件,下午就将结婚证领到手。 就这行动速度,谁能不感动?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他们连在婚前财产公证都没做,意味着他们之间一旦离婚,许玥就能分走林蕴川的巨额身家。 为了方便照顾和陪伴许玥,林蕴川开始常驻大陆,更是减少了出外工作的频率,怕熬夜远程工作影响许玥休息就搬去次卧…… 那一年,他们过得相敬如宾甚至还有些亲密。 那一年,许玥下意识地觉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与林蕴川过一辈子也不错,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 那一年,林蕴川也觉得这样就好,至少他们之间的婚姻带着一丝感情基础在。 安静地坐在昏暗的客厅里,许玥听见林蕴川的开门声,她适才一怒之下将车库进屋的门锁了,林蕴川是淋雨绕到大门口开门的。 见家里昏暗没有开灯,林蕴川也没有开灯,他晓得许玥在哭,她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知道她在哭。 将半湿的外衣搭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林蕴川轻声朝许玥走去,坐在她的身旁,将她亲昵地搂在怀里,用手背悄悄将她面上的泪痕蹭去。 “……抱歉……我刚才……”许玥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的哽咽道。 “没事,我知道。”林蕴川低头埋进许玥的发间,轻蹭着安慰她,“这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许玥哽咽地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咬上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关节,用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起伏间,她知道他同她一般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也清楚知道他当年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好。 即便是去了龚雪薇的庆功晚宴,他也在第二天凌晨就到家了。 作为家人,林蕴川很是可靠和负责,所以她能在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故意设计。 只是他们之间,永远有一个问题能成为挑拨她情绪的突破口…… 第三十六周产检完后,许玥在医院门口发生了一场车祸。 很幸运的是许玥因为想要丢手里的垃圾,朝右手边的垃圾桶走了几步,没有被高速冲来的车正面撞上,只是被气流蹭倒在地,没留下明显外伤,但肚子的孩子却因为许玥倒地时的剧烈撞击,造成严重胎盘早剥,血立时止不住地往外冒…… 即便是在医院门口,争分夺秒地进行手术,孩子抢救出来时还是因为严重缺氧导致器官衰竭,直接从手术室送进了NICU;许玥也因为大出血抢救了六个小时才脱离危险。 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醒来后许玥只听林蕴川说女儿在NICU接受治疗,叫她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看着保温箱里浑身插满管子的女儿,哪个当妈的不会心疼? 许玥自是想要追责,但林蕴川却告诉她,在事发后对方就从医院的楼顶一跃而下,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死无对证。 紧接而来的噩耗便是女儿因为肺部感染严重,在出生不到半个月夭折了。 最后这场交通事故迅速地走完官方流程后便结案了。 只是午夜难眠之时,许玥会盯着睡在她身旁的人——真的死无对证吗? 为什么不查下去? 这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她找唐嘉拿到了详细的事故分析报告,还暗中复原事发前的监控。 从监控里很明显看得出朝她撞来时,司机神情平静却根本没有减速的意图,并不存在所谓紧张导致误踩油门的情况,这就是一场针对她的蓄意谋杀。 可她问不出口。 她的理性清楚林蕴川不追查是给对方警告和台阶,告诉背后之人是他主动不追查而不是他不敢查。 可她的感性却愧对于自己刚出世就夭折的女儿…… 约过了大半年,在许玥精神状态基本稳定后,林蕴川开始恢复之前高强度工作的状态,鼓励和支持许玥投入自己的事业中,两人聚少离多的日子就此开始。 而许玥也彻底学会如何去“经营婚姻”。 毕竟从小到大,她最会的就是“听话”。 刀叉被撞倒在地的脆响将许玥惊醒。 从沙发上睁开眼,只有厨房的顶灯开着,许玥起身将身上的小毯子掀开,偏头看见了刚将刀叉捡起来的林蕴川,系着围裙正在做晚饭。 “……酸酸甜甜的,你在煮什么?”许玥将客厅的大灯打开,问向正在搅珐琅汤锅的林蕴川,“咖喱吗?什么时候学的?” “番茄牛肉咖喱蛋包饭。”林蕴川说着,将平底锅里煎得正好的蛋皮覆在白米饭上,“中学时的家政课上学的……那时候我的职业规划是去当厨师。” “真的吗?”许玥凝眉惊笑道,“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你居然想过当一个厨师。” “你难道不觉得我做饭的技术的确不错?” 刚说完,林蕴川单手颠锅将蛋皮完美地翻了个面。 “是挺厉害的。” 许玥坐在岛台的餐椅上,拿着番茄酱的瓶子,在蛋皮上挤了张笑脸,推到林蕴川面前。 “我也不差。” “嗯。”敷衍着应了句,林蕴川转身将咖喱端上岛台的隔热垫上,朝着正看手机的许玥突然发问,“你知道你妹夫是谁吗?” 正开心地翻着许珏朋友圈的许玥被林蕴川这话吓得笑意全无,迎上眼镜后那双平静的双眼,许玥心底却是汹涌澎湃。 “是谁?你知道?” 热腾腾的咖喱浇在盘中的蛋包饭上,隔着滚烫的热气,林蕴川熟练地取下眼镜,用一旁的眼镜布擦拭着道:“见过几面,是舅舅那边的人。” 手里的勺子“叮”地一声重嗑在盘子上,许玥舀起一勺沾着咖喱的白米饭笑道:“这样一来,我也真能与‘天宫’沾亲带故了……几百上千年了,还是联姻这招好使,你说你当年怎么没‘联姻’呢?” 没脑子的话刚出口,许玥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没“联姻”。 不是他不联,而是他故意与她在各方反应过来前就拿到了结婚证。 原来当年与她迅速结婚是这个原因吗? “……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谈这种问题好。”许玥将对着勺子吹了吹道,“古人说食不言,很有道理。” “我怎么没有选择‘联姻’?”林蕴川戴上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许玥,“如果当年我真选了龚雪薇,那才是真的拒绝。” “他们离婚很多年了,我也离家很多年了……” 越是想要辩解,越是显得自己心虚,林蕴川说得很对,他们之间算得上“联姻”,甚至算的上是完美的“联姻”。 若是许玥会被相亲,其中一个名额定会落到林蕴川头上的,只是前提条件是这场相亲是她父亲这边安排的。 她的父亲在听说她与林蕴川结婚的事后,特意从工作的间隙借手机打电话给她。 告诉她,他会为她准备好足以配得上林家的嫁妆,不会少了面子,并真心为她感到高兴,还告诉她,改天一起吃饭,他带她见见很多年没见过的叔叔阿姨们…… 电话挂断不过几分钟,许玥就在电视上见到了他,还是老样子。 年纪轻轻就白发苍苍,常年穿着身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藏青色西装,彬彬有礼地一个人站在台上舌战群儒,却战不过常年泡在实验室的蔡兰亭…… 两人在缄默中吃完了简单的晚餐,之后许玥将餐具扔进洗碗机,收拾好厨房后,转身没看见林蕴川在客厅,便将楼下的灯都关了,上楼去准备回自己的书房。 路过二楼的时候,撞上正下楼来的林蕴川,突然之间许玥觉得很是尴尬,想如往常一般略过人径直上楼,但今天却被林蕴川伸手拦住了。 “有些问题既然已经开了口子,也不能放任不管不是?”林蕴川意有所指地出声看着许玥,“来谈谈我们的日后吧,林太太觉得如何?” 深吸了口气,许玥转过身抽回自己的手问道:“林先生想怎么谈?需要我如何配合?”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与龚雪薇分手吗?我可以告诉你。”林蕴川靠在二楼平台的栏杆上,看向关了灯昏暗的楼下客厅,“因为她没有你聪明,她没有听我的话,与我不喜欢的人暗中有了联系……那个人不是孟昕澜,孟昕澜能拿到那些照片是被人做了局……” “这意思听起来,是有人不喜欢我做‘林太太’对吗?”许玥吐气笑道。 转过身,林蕴川看向莫名又聚起怒意的许玥道:“而你应该清楚,在你妹妹结婚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应该密不可分……有些人或许不清楚你爸爸的事,但一定晓得你妹妹。” “我当然清楚……所以呢?”许玥抄手抱臂,心情十分不佳地低声骂了句脏话,“早晓得会惹这么大麻烦,当初我绝对不会给你打电话,更不会为了保我在你面前勤勤恳恳的老实员工形象,而陪你在凌晨去爬雪山……” 上前安慰般抱住人,林蕴川搂着她的后颈,贴她耳边道:“想报仇吗?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追究你和女儿的‘意外’?” “你知道是谁做的?” “一直都知道。”林蕴川环抱住许玥,手紧扣在她的肩头,“我只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在不破坏‘友谊’的情况下,将不利之人一网打尽……顺带扣点锅上去,我是坏人不假,但我在人前得是个好人不是吗?” 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吗? 许玥突然间有点畏惧林蕴川了,他的耐心太可怕了。 “……需要我做什么吗?”许玥沉声松开手环抱上林蕴川的腰,随着他平稳的呼吸起伏着,“或者说,你还能告诉我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你们的圈子,在我小学四年级他们离婚后就没碰过了。” “想听睡前故事了?”林蕴川温柔得像哄孩子般同许玥说着,“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更了解彼此一点,在外听的谣言不如要我这个局中人告诉你真相?” “什么真相?” “关于前代家主的死。”林蕴川松开人,愉悦地笑看上许玥疑惑的眼睛,“……是我策划的。” 环在腰间的手直直僵住,许玥愣在林蕴川的眼前,不知该换什么样的神情才是林蕴川想要的“答案”。 “而你不也猜出来了吗?” 是刚刚在车上的话,她用错了一个连词——“也”。 “要被灭口”与“也要被灭口”。 一字之差,意义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