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血魔徒弟杀了两次后》 第1章 灭门 林临琳穿越了,来了一个修真界,一晃就是几十年。 原主和她同名,长相一样,她很快适应了这躯体。而且,她还是个一个小宗门的长老,常一人出入,人际关系简单,这给了林临琳很大的便利了解身边的情况。 刚来那阵子,她天天都在研究身上已有的功法,窝在洞府里,察看留影玉诀,修习仙法,已提升实力。没想到等她摸清这些功法,能运用自如时,倏忽一下,十年过去。 原来以前小说里的修仙,是这种感受。林临琳很高兴,美好生活就在眼前,她想要出去闯荡看看这个世界。 结果,她修炼刚起步成形,宗主说近期妖魔盛行,邪气肆虐,大阵需要有人多加看护,他安排了几人轮流看护大阵,林临琳就在其中。 由于和大阵绑定联系,林临琳不能离开宗门太远的地方,最多去最近的一个城镇。 虽然这样,林临琳对自己的生活,还算满意。 这天,和往常一样,轮到她去看护大阵。 核心阵眼是一块黑色的灵石,周身刻有法纹,还有诸多锁链,其它几处阵眼也有有稍小的石头被镇固着。 突然,一道钻心疼痛袭来,叫她身子发抖,腥甜的血涌上喉口,哗啦吐出来。 阵眼的石头,直接碎了,阵域全然昏暗。 外面传来宗门内嘈杂混乱的术法声,伴随着阵阵凄厉的哭喊和刀剑交错的嗡鸣。 不及修复那块昏暗的阵域,下一秒,其余阵石接连碎灭,黑色的核心石也裂成两半。 受到阵法毁灭的反噬,林临琳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府内的丹田巨震,产生黑气淤塞灵脉。 门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临琳很胆小,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躲在附近,不能出去。 听那凄惨的叫声,门内乱成那样,就知道敌人是多危险了。估计,和她类似的长老也没能幸免。 可是,很奇怪的,一股出去察看的冲动不断地在心里起起伏伏。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再也静不下来,无论念经清神,还是治疗伤处,心神总是被外面的动静牵动。 浓郁诡谲的厚重血气弥散在空气里,越来越重。 林临琳睁开眼,肉眼可见的,外面的空气已成了淡淡的血红色。 前面已经没什么动静,林临琳的心七上八下地跳起来,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由自主地出了后山。 越往前走,血气越浓厚,整个宗门已经被一种近乎屏障的血雾包裹着,幽诡异常,像个被包住的血团,怪诞地孕育着什么。 有汩汩血水聚成的小流从前面流下来,浸入土地,将土壤染成黑红,那些嶙峋的石块,也披了血彩,闪着鲜妍的光,绿叶灰枝,五彩的花,统统变作瘆人的血红色,往下滴着腥气的血水。 走着走着,林临琳的心越来越空洞地平静。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向前了。 从宗门大殿的后侧暗道进入,砖石地面流动着一层血水,以缓慢的速度向前面流动。 越往大殿走,地面的血水高度越高厚,待她终于来到宗门内部时,血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还带着温热。 被这样的水泡着,林临琳几乎感知不到下半身的存在,她浑身冷得如坠冰窖,粘腻涌动,温热的血缠在脚上,如有一道力推向她,她会直接倒下,起也起不来了。 空气已经完全是血雾。 尸体,尸体,尸体。 全是尸体,被随意丢弃,叠摞在四处。 刀啊,剑啊,飘带,长枪,乱作一团。 挂在墙上,坠在廊杆上,横亘四处,像杂草一样堆在地上。 且死相均惨烈无比,皮破开,被吸干了血,尸体呈黑色干硬,皮皱在一起,骨头稀碎,像焦黑的木棍。 地面血水流动的方向是小广场中心,它们向那里涌动,向上生起,形成圆锥形的血瀑,发着幽异的透明红光。 血瀑附近,站着一个人。 个子不高,身着黑色披风,厚重的兜帽,盖住他的头,其身量应当只是个少年。 他静静立在那里,伸出一只手臂,插进血瀑里,有数条鲜红色的藤状物从其臂内长出,缠绕着,吸着流动的血液,不断长大,生出朵朵血花和果实,被臂上黑色的火纹吸走,再度如此。 林临琳完全呆滞了,眼前景象是如此疯狂可怖,完完全全的血尸地狱。 她来到这个修真界,一直都在为宗门琐事和修炼烦恼,从没见过这样,也没听过这样的事情。 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就是个普通的修仙世界,现在显然,大错特错。 那个人显然已经发现了她,在她刚来的时候,就侧了身,转过来看了她。 他兜帽微微飘动,林临琳只能看见对方没有生机的,苍白削瘦的下巴,还有脖颈处缠绕诡谲的黑红火纹,隐隐发着光 他根本没有理会她,继续吸着血瀑,血藤疯长。 “你,你是谁?”林临琳忍不住问道,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要,要这么做……”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臂上裂口增大,森森可怖,像细长的鬼眼,血藤变小,直接化作普通血肉和血管,缩回臂内。 径直地向她走来,黑色披风随风舞动,飘来血的气息。 林临琳想动,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地上的血固住了她的身体,体内的灵气一丝也无。 那人来到她身前,还没有她肩膀高,似是叹息一声,幽幽道:“多事。” 声音很冷,冰寒入骨。 旋即一掌刃风袭来,撞进她的胸口,林临琳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过了好久好久,林临琳突然又醒来。 眼前是一棵高大的,遮天蔽日的巨型古树,她正睡在树下。 四周空旷寂寥,全是虚无的灵光和云彩,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不知哪里的光,匀称清淡。 自己不是死了吗?被一个不知哪里的邪修直接杀了。 林临琳现在想着那些画面,胸口的伤。 太傻了,真是太傻了,自己居然去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一掌被打死,这下是彻底歇菜了。 她坐起来,那古树微微闪着光,幻化出一个虚淡的老者出现在她面前,模糊,没有明确的面容形象。 “你醒了。” 他的声音很空旷,飘渺,音量很大,像佛寺传钟的余音。 林临琳本来死时已做好入地府的准备了,如今出现在这里,实在难以理解。 老者伸出手,一道金色的灵光飞入她的脑海,传输了非常多的信息,脑袋有些接受信息过载地晕眩疼痛。 在消化掉信息后,林临琳石化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一掌灭了她的黑衣男,叫白湘。他本是大云洲一户修仙世家白家的小孩,地位卑微,经常遭受非人折磨。 后来有个邪修路过那里,屠了那片地方所有人,用来炼鬼幡,白湘侥幸没死,但被邪修抓去,用作自己的奴仆,处境比在白家里更差了,似乎是天天半死不活,被邪修的鬼幡的恶鬼咬食身躯。 不知怎么回事,白湘控制了那个鬼幡,把邪修干掉了,但惹来了邪修的宗门暗星门,这下了不得了,暗星门的人觉得自己的人被一个小孩反杀,实在荒唐,派了几个邪修去做掉他,拿回鬼幡。 白湘落网了,过程很惨,他被捉去暗星门,被一个大邪修要走,不断用各种残忍的手段对待他,取了他的灵骨,碎了他的灵脉,抽走他的灵息,使其成为彻彻底底的废人,这还不够,大邪修把已成废人的白湘和仓库里其他的好多废人,统统丢进了炼炉里,要把他们炼成一个叫百人肉的药。 想不到,想不到,大邪修的炼药计划失败了,白湘进了炉里,血肉模糊,皮肉都快全没了时候,唤醒了脑海里的一则上古邪法,名为噬血诀。 要命了,白湘得了这噬血诀,直接将暗星门的所有人的血吸光了,因为他已没了灵骨,修行不了原来的功法,于是白湘走上了一条邪修路。 噬血诀是上古禁制邪法,功力不是一般的大,白湘的修为猛涨,走哪都要死好多人,不一会,大云洲的几个宗门注意到这邪小子了,派好多好多人追杀他,一是灭了他,二是要得到这个噬血诀,噬血诀的诱惑还是太大了。 于是,白湘又经历诸多生死对战,他给自己做了副一样的躯体,假死于众人前,躲进了离大云洲十万八千里,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灵气稀薄的小清洲,也就是林临琳宗门的所处地域。 白湘因为那次与众宗门人的对战,神识重伤,不知怎么进了林临琳的宗门,而且,入的还是林临琳的门下,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后面还有许多许多事,简而言之,白湘在林临琳的宗门里,待了五年,秘密蛰伏,终于在大云洲的人来了这里几次后,直接现身了,他灭了林临琳所在的宗门,提升力量,将那几个大云洲的人杀了。 后面,不多说了,白湘经历种种事情后,实力越来越强,越来越恐怖,大云洲没有人能奈何他了,曲阳洲、无藏洲、赤明洲……没有人能和他对峙,都被他踩在脚下,他成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人,世人称他净血魔。 这家伙成了修真界第一人后,不知为何,还要追求更高的力量,直接找到了世界核芯的无明林,要拿走核芯,可这事一旦出现,世界就会趋于不稳定,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毁灭。白湘拿了核芯,可以破碎虚空去更高的世界,可这个世界不会再回来了。 老者见她失神的样子,淡淡道:“我是无明林的意志化身,现在外面的世界已陷入昏暗,即将用了核芯的力量,将世界重启,你会再次回到小清洲,愿意帮个忙吗?” 林临琳了然,以她看过诸多小说的经验,她肯定是被这老家伙选中了,不知道为什么选中,反正就是你了,去,快去,赶紧去,把魔头白湘的神经行为阻止下去,保护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 “可以啊,你说吧。” 果然,老头让她阻止白湘日后寻找核芯的行为,但他做其它事情,可以不阻止。 她同意了,林临琳是个随性善良的人,而且这世界她还没好好享受,要被一人毁灭,确实可惜。 老者挥挥手,打出一道绿色的光,飞入她的脑海,林临琳很快视线一黑。 朦胧间,一阵天旋地转,四面八方的压力挤过来,接着灵魂像是被抽了出去,失重地荡在虚空,慢慢地,被无形的力吸引着,接触了实体,能感知身子下有硬硬的石板。 睁开眼,目之所及,皆是她原来的洞府。 第2章 三败 她立即起身,来到主峰大殿,与几个相识的人闲聊一番,很快摸清了现在的时间点。 这个点,应是白湘刚进门不到一年。 林临琳之前忙于修炼护阵,没关注过自己门下的弟子,纯放养教学,把各种东西随便发发,随他们自己悟去,不明白的,可以去主峰听听别的长老教学。 翻翻自己的峰内各种档案,在弟子录里,林临琳看见了白湘的信息。 很简短。 十四岁,男,自称小青洲流浪人士,青元2230年,参加连山门第一百二十届弟子大选,考核通过,分入林临琳长老门下,弟子院落编号丙8号。 思索片刻,林临琳决定直接找白湘好好谈谈。 连山门很小,又穷又破。 她之前疑惑,是不是修仙界的门派都如此朴实无华,但得了老者给的讯息后,她释然了,毕竟是灵气稀薄,偏远荒芜的小清洲。 喊了一个小弟子来带路,不多时,林临琳来了白湘的院落。 小弟子离去前,神色飘忽,悄悄小声道:“林长老,这个人很奇怪,您多加留意吧。” 林临琳怔然,旋即温和笑笑,送了他一瓶上好灵药:“明白了,谢谢提醒。” 院子里没人,她随意寻块外面石板坐下,静静等待院子主人回来。 等啊等啊,夕阳西下,太阳快落山了。 灿烂的霞光照耀着一切,云彩柔软,缤纷绚丽,天是金澄澄的,通透,漂亮。 远处的林子,树和树的顶尖缀了溜溜的光点,晃动间,光点移动,别有意趣。地上碎石路,许多小石子反射着熠熠的光,她拾起几颗在手里把玩,被太阳晒后的石子,热热的。 她把石子一个一个向远处丢弃,没有用力,只作娱乐。丢完了再抓一把,继续。 几颗石子骨碌碌滚在前面人脚下。 林临琳抬头细瞧,看清了他的样貌。 身形单薄清瘦,气质沉静。 脸小,尖下颌,五官清秀,皮肤很白。不是正常漂亮是玉白、月白、雪白,是久病在床的人,没有血色的苍白。 眉毛纤淡,眼睛很大很黑,没有一丝亮光,幽静异常。鼻头小小的,鼻骨细细高挺,薄唇紧抿,没有颜色。头发黑亮,没有束冠,只散在背后,用简单头绳系在后面。 一身普通白色无花纹校服,袖口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用袖箭束起,只松松地放开,露出缠有黑色布带的手腕,脖子那里也是,缠了厚厚黑布。 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股莫名的阴气,他一来,原本温馨明亮的环境氛围,怎么也明媚不起来了,反倒衬得四周诡异。 林临琳起身,缓缓情绪:“你,是叫白湘吧?” 他点了点头,面上没有情绪。 林临琳见他这样,原本计划好的说辞,有些卡壳,她嗯了几声,理顺思绪,郑重道:“白湘,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跟你聊聊,这件事只你我二人知道,现在方便进一下你院子里细细说吗?” 白湘眉毛轻轻皱了一下:“好,师尊请进。” 他声音清亮,略带沙哑,调子没有什么起伏。 这“师尊”一词,差点把林临琳的鸡皮疙瘩激起来。一个没有几面之缘,杀过她的大魔头,现在也板板正正喊她师尊……受不住,实在受不住。 林临琳努力平复受惊的心脏,轻轻推开院门。 院面简洁有致,很干净,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这味道,叫她心里凉凉,手脚也发凉。 林临琳深呼吸一口气,坐在树下的木凳上,挥挥手,示意白湘也坐对面。 他坦然地走上前,甚至作了个礼后,才坐下去。 酝酿着,酝酿着,林临琳怀着一种豁出去的心态,垂着眼,不与他直视,只看见对方细白的,裹着黑布的手腕。 “先解释一下,我本人没有任何恶意。跟你说这件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希望你能接受一点想法。” 起了头后,后面说着顺畅多了。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是小清洲的人,是从大云洲来的,而且修行噬血诀,对吧。” 他沉默几瞬,轻按桌面,离席站起来,俯视她。 “从哪里知道的。” 不是询问,是命令。 林临琳眼皮一跳,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道:“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你以后会特别想去的,但,你不该去。” 一阵长长的寂静,对面没有一点动静。 怎么回事。 忍不了了,林临琳抬头,撞见白湘幽暗的眼睛,淡漠,冰冷,深渊一样,晦暗不明,涌动着不可名状的东西,看她像在看一具尸体。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同白湘这种人摊牌讲道理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有用! 她真是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掌心裂开割口,红艳艳的血肉摊开,血藤蔓出来,眨眼间绕上她的手臂,粘腻血腥,微微鼓动,像血管一样,上面还带着淋漓的血,将她衣袖浸成暗红色,渗入衣下,肌肤也淋上那带着热气的液体。 府内灵气又一次涣然消散,什么也做不了。 “啊啊啊!等一下!” 血藤动作慢了下来。 心理受打击后,意识到要再度死亡,林临琳慌了神,口不择言道:“喂,喂!不是……你刚才没听吗,听不懂吗,我说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根本就不想也没能力去害你!只是跟你谈话合作,好吗?” 白湘垂眼觑她,秀敛清寒的小脸没有一丝动容的情绪,圆滚滚的,乌黑的眼珠看向了她的腰间。 ……什么意思。 林临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眼,给她大脑宕机了。 那里系着一个摄魂盘,质量不错的那种。 刚醒来,同几个相识的连山门长老同事聊天时,她随口吐槽怎么阻止魔头的事:“你们说,如果身边有一位日后会成为很可怕的魔头,现在做什么能比较好地制止他日后的行为?” 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多是把这当个调笑。 其中一位长老丢给她这摄魂盘,笑道:“当然是趁他弱小时,一举拿下,断绝日后危患。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是我一个徒弟做的,还不错,送你吧。” 那位长老一向大方友善,她不好拒绝,就谢过收下。她有个习惯,不大的,有挂绳的东西总是随便挂在腰扣上,等东西多了再收起来全部塞进储物袋里。 看白湘现在这样子,估计是一开始就认为,她在胡扯,准备动手逮他。 哈哈,真是,找人摊牌带这东西……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林临琳心中无悲无怒,只是有些难过,为自己莽率的行为懊悔。 眼前一黑,能感知到自手臂的地方开始,血藤分散出无数细小枝桠,将皮肉缠紧,钻进内里,咬食着她的肉。因为意识渐渐消散,这种感觉并不痛,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如隔云端,就是有些瘆人。 陷入黑暗沉眠,这一次,没有太久,林临琳醒来,又看见那棵高大得令人震撼的巨树。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将它长长枝干上的叶子吹得摇摇晃晃,从底下望着,像无数飘摇纷翻的黄色蝴蝶,在其枝头飞舞,壮观绚丽。 “你失败了。” 这声音还是那么深远空旷。 她闻声转身,看见老头的虚影。 “那个,这任务太难了,我胜任不了,你要不换个人看看?” 老头没回答她,半晌后飘来一句:“再来一次吧。” 这是陷入不成功,就一直再来的循环了吗?如果说,林临琳最开始,对这事情,还有点士气,经过刚才失败,她的士气已经荡然无存了。 说说不通,打打不过,她能阻止白湘才是出了鬼了。 不等她抗议,老头挥出绿光,林临琳晕眩,灵魂抽出,飘飘荡荡,挤来挤去,最后回到原来身体。 眼前依然是她的洞府。 出去聊天,发现这次的时间点比上次更早,白湘还差半年才进入连山门。 不管了,不管了,她飞一般来到主峰大殿,迅速找到掌门,告知他,她要辞职,她要独自过美好生活。 掌门自是不同意,莫名奇妙的,突然撒手跑路,哪有这样的好事。 扯皮闹了半天,一堆人来围观,有不少同事劝林临琳,不要随意出去闯荡,外面危险得很,在宗门里,又有灵石拿,又清闲自在,多好。 在众人发觉她铁了心要走后,随她去了。 林临琳支付巨额违约金,把在连山门辛苦存下的灵石,法器都留了下去,两袖空空地离开了。 走前,她心念一动,对他们说:“各位,下次收徒大典,如果有个叫白湘的小子要入门的话,不要收他。” 他们听她这话,虽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说记下了,会留意的。 在外面逛了一段时日,林临琳发现,她的同事们说得很对。 连山门外面几乎是处处皆危机。 妖魔鬼怪,邪修魔物太多了,这样那样,花里胡哨的宗门很多,没有几个是正经的。 这一路,有不少人要杀她夺宝,幸好之前一直钻研修炼,修为尚可,都逃了出来。 看来无论是那灵气充沛的大云洲,还是这穷乡僻壤的小清洲,想要安安分分,走正途修炼,实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想到这里,林临琳心里有些灰暗。 几十年一直待在连山门附近,误解修真界都以正途为主道,正道魔道,其实什么都不是,力量强盛为主道。 她有些疲惫,来到一家酒馆,随便选几道菜,慢慢吃着。 斜对角几桌拼在一起,坐了很多人,他们闹闹哄哄的,说话声音很大,七嘴八舌讨论着什么。 “哎,听说了没,那个一直自诩向正道的小宗门,连山门,被灭门啦!” “知道知道,不就几天前那事嘛,据说是无一人存活,现场血流成河,尸体无数,都被吸干烧焦一样,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连山门虽小,但有那样坚固的护阵,没得罪过什么门派,怎么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那谁知道,如此残忍的手法,应是一些邪修做法炼邪术。可惜了,我认识几个连山门的弟子,说明年一起去参加去大云洲的选拔,现在是去不成了。” “说到大云洲,近期那里的人来小清洲这里,是不是多了好多?” “是,他们行动很隐蔽,好像在找一个罪恶多端的逃犯。” 他们还在聊着,话题已经不是连山门了。 林临琳看着盘里还剩大半盘的菜,忽然没了胃口。 慢慢的,那些人走了,菜已凉透,她才夹起一片菜叶子,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伴随着咸咸的,面上滑落,水一样的液体。 吃了一会,她实在吃不下了,左手抵住额头,盯着桌面,出神了好久好久。 小二来她面前,敲敲桌面:“客官,您还吃吗?客官,客官?” 这人似是如梦初醒般转过来,小二这才注意到她的神情,显然是哭过的样子。 “客官,您还好吗?” 林临琳:“没什么,结账吧。” 出了酒馆后,林临琳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刚才的事。 她其实并没有和连山门的人有多少交往。 刚穿越那会,明白身份和处境后,立即研究修炼,闭关十多年,出来后,就被掌门派去看护大阵,无人交流,虽然有轮换,但在不看护大阵的日子,她也很少和他们交流,多是一个人独处,偶尔掌门把大家拉在一起,开会讨论一些事项,或是要和几位长老一起做些事情。 可她毕竟在连山门待了几十年。 而且,他们给了林临琳一些善意。 虽然小,却使她倍受欢欣。 那个提醒她的带路小弟子,给她摄魂盘的长老,建议她留下来的几位长老,甚至是总是指使呼唤她的掌门,有一次听说她受了伤,也送了她几件补品。 虽不知道为什么,提醒他们不收下白湘,最后依旧被灭,甚至更提前了,但显然的,她逃避的话,结果不会改变,她一人在外,也不会有多轻松。 思及此,林临琳叹了口气,决定再来一次。 即使依然没有确切的希望,不知道能不能阻止白湘,她还是想再试试。 她拿起剑,犹豫片刻,还是割开手腕,然后坐下,倚在树后,慢慢引导灵气流向丹田,将其压缩炼化到极致,直接刺向氤氲的金丹。 金丹破碎,修为猛猛直坠,灵气像破了洞的水袋,哗哗流散溢出。 坐下的植物,受这突如其来的浓郁灵气,不断疯长,背后的树也枝干粗壮起来,很快这片草木茂盛得有些异常。 林临琳现在是凡人,手腕血脉已破,不会像以前一样自动修复,血很快流尽,她在静静等待死亡。 附近几个修士注意到这不正常的灵气波动,闻讯赶来,飞光闪现,看见了这片诡异的画面。 植被茂盛,多且杂密的草像高厚的垫子,绿得发黑,一身上没有凶猛伤痕,只手腕破了的女子坐在那里,血流得到处都是,其身下片片草丛变了色。她呼吸微弱,显然是快尽了,但没有一丝伤心,没有一点求生的**。 这一行人的领头,皱了皱眉,察觉她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后,来到她面前,拿走她的剑。 这剑可是好剑,在小清洲这地方,是少见的好货。 起身离去前,领头听见她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这个袋里,有些灵药,拿,拿去吧……” 他心神一震,看向她手里的袋子,布面染了血,看不出原来的花纹。 他仔细看她,她面容很平静,眼睛温和,明明快死了,还是亮亮的,他听到她说:“没,没关系的,拿着吧……” 从没被这样柔和的目光注视过,心像裂开道道缝隙,有什么细小,却不容忽视的热流从中流出,让他身体僵硬。 他忽然间不想她死去,作势要治疗她的腕处,脱口而出:“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对方摇了摇头,抽出了手。 后面同行几人,见他半天不回来,问怎么回事。 他起身离开,带着剑和袋子,回到同伴身边,有种失魂落魄之感。他很想回过头,再看那人一眼,但理智告诉他,再回去得话,他肯定忍不住会救她,可身边人不会同意他这么做,而那个人,她也并不想活着,为什么呢…… 意识渐渐涣散,身体发凉,林临琳知道很快又要回去。 视线黑尽前的刹那间,她好像看见了一道白色的人影,向这里走来。 衣袖飘动间,露出其缠有黑布的小臂,莫名的熟悉感。 不及细想,林临琳陷入彻底的黑暗。 第3章 蛇炉 再回到树下,虽看不清老头样子,林临琳却从他虚幻变动影像,感受到几分他的不悦。 “这么快就失败了。” 林临琳解释道:“我根本打不过他,你得给点帮助才好。” “重来世界需要代价,次数是有限的。” 她心头一跳:“代价?” “你没有发现神树的亮光,比之前淡了?” 她仰起头,发觉巨树的枝叶,原本围绕在上的金色光点,已成了浅黄色。 一线灵光从心里闪过,林临琳忽然想到,怎么可以让成功率高一些。 “可以让我出现在白湘的身边时间提前吗?如果他小一点的话,估计更好沟通。我早一点去他那里,这样和他相处的时间也会更多,阻止他的时机也多。” 老者思考片刻,半晌应下。 他没有立即送林临琳回去,先从巨树的树干运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金色透明石头。 这一下,很明显的,树上亮光的淡黄色更浅了,是微微的黄色。 “这个树,不会有事吧,它还好吗?” “无事。这是核芯的一小部分,我会把它嵌进你的心脏,有它在,你不会死去。” “如果被强行拿出来,会怎么样?” “它是隐蔽的,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如果出了意外,被人拿走,你会陷入虚弱,不能抵御致命的伤害。” 林临琳看着石头慢慢飞到面前,化为几道弯曲金线进入了体内,一瞬间,有脏器被勒住的不适,很快恢复正常,和以往并无区别。 老者挥挥手,绿光飞向林临琳。 这熟悉的光,熟悉的抽离感,熟悉的四面压力……第三次了,这次有神树的帮助,一定不要再失败啊,林临琳念叨着。 意识朦胧中,还未完全落地,远处传来烈火烹烧物体的碎裂哔剥声。 尖啸,凄厉,恨怨痛苦,泣血诛心般的哀嚎此起彼伏,裂空入耳,叫林临琳头皮发麻,心也一抽一抽地发紧。 这,这是落在哪里? 热,极热,难以忍受的热。 还未落地,炙火灼烧的痛楚已令她神经衰弱,心气全无。 不对,火,灼烧……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给她任何逃避机会,转瞬间林临琳全然醒来,冲入鼻腔的,除了浓郁烧血气息,还有点微弱的药草味。 眼前是绘有无数黑花的魔气穹顶,四壁皆封,灯盏上幽蓝的光珠,将四周照得鬼气森森。 她试探着从地上起来,看清屋内东西后,彻底失语。 那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鼎身形状怪异,流溢着焦油样的粘稠液体,微悬空浮起。 黑色的火焰从镂空地面升起,烧着鼎身,鼎底面平直,上面两侧向左右伸展,像个被一刀砍下,张嘴朝上的蛇头。 无数嘶哑哭嚎,充满恨意的叫声混在一起,源源不断从里面传来。 这是白湘被捉进暗星门后遭遇的炼药一事。 她心情极其复杂,深呼吸几下后,看见自己不住微微发颤的手,心里发苦。 向蛇鼎走近几步,慑人的热浪将空间也扭曲,看不清里面玄机。 林临琳试着用灵气触及鼎身,却被四周严密的结界阻止。 其设计之复杂,令她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现在身上也没有道具,因不在连山门,时间提前,她是真赤手空拳地来到这里。 里面凄叫弱了下去,林临琳心一沉,直接将掌中灵气变作数道利剑,朝结界的合点击去。 气剑与结界合点相峙,对撞出刺目白光。 胸口开始发热,体内灵气充裕异常,无穷无尽般喷薄而出,结界浮现道道震荡波纹,旋即镜面碎裂般哗然破裂。 一丝黑气从中闪出,要飞出屋外。 它跑得太快,气剑打去,只触及重重残影,瞬间无影无踪。 不好,邪修马上会赶来。 林临琳脑袋乱乱的,纷杂的思绪搅在一起。 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她抓住这个念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又热又冷。 怒涛般汹涌澎湃的灵力开始在灵脉里横冲直撞。 林临琳能隐约察觉这力量来源核芯。 起身跃至离鼎稍近的搭台,她发现炼丹鼎的两际延伸的地方,各有一颗黑白运转的灵珠。 白色的从鼎内吸出纯粹诱人的珍灵,黑色的向鼎内输入邪佞恶寒的魔毒。 将肆虐的灵气施向它们,脱离鼎身,结果灵气太过暴虐,不受控地全涌了上去。 黑白珠子坚持几秒后,竟是轰然碎裂,爆发出巨烈赫人的灵波,整个屋子都震动起来,诸多灯盏哗哗坠下。 不知为何,屋里刻阵被触发,刻阵的剑气“咻咻咻”四处乱窜,刺来刺去,交织成密密的剑网,墙壁上的剑痕越多越多,甚至那鼎身也布满了道道裂口。 林临琳被灵波冲撞反击,倒在地上。 还未起身,一直紧闭的门被“砰——”地踹开,暴怒如雷的吼声炸在她的耳边。 “复返双珠!百人药!全毁了!!!” 数十个黑紫长袍的邪修唰地围住林临琳。 领头的邪修,中年模样,面目扭曲,满是要将林临琳折磨致死的阴毒。 她想逃出去,结果他们齐齐作阵,朝她布向铺天盖地的邪法,动弹不得,只能硬用简单粗暴的灵气障抵御着。 中年邪修见状,面上闪过讶异和算计。 “这么纯粹洁净的灵气,我看你倒还有多少,你的灵骨估计能炼几个新的药引。” 他话音刚落,后面不知怎么回事,丹炉炸了,火山喷发一样,通红的金水哗哗哗,喷涌向四周。 几个外围邪修被金水裹挟,竟是立即燃烧起来,中年邪修面色遽变,飞身赶至后面,发出几声惨叫:“你!居然还没死!我的灵力!我的灵力!这,怎么……” 他话未说完,已消声死寂。 后面的事情更乱了。 邪修阵法被外界打破,林临琳逃出去,看见这屋子被秘密建在山坳里,对面隔有一段距离的,是密密相连的宗门建筑。 那应该就是暗星门了。 看来邪修领头不想这里被发现,屋子建得很隐蔽,刚才带人,笼统也就在二十以内。 回头看向屋子,已全然倒塌。 泛着红光的金水,全然蔓延开来,红光金水源头是破裂的蛇头炼丹炉,不断往外冒着,无穷无尽一样,还吐出炼药的尸块残躯。 那些邪修的尸体还在烧着。 奇怪的是,金水里飘浮被邪修捉来的炼药躯体,块块残败不堪的头颅、四肢手脚、眼珠内脏、各种骨头等等,却没有燃起,远远看着,像煮杂货汤的倒了出来。 从没想过,红色,金色和黑色混在一起,能熔成如此恶心血腥,令人发怵,让人作呕的画面。 这些邪修死了,估计很快会引来前面暗星门的人。林临琳返身去寻尸体里的白湘,想赶快找到他离开这里。 这金水多有诡异,她不敢随意触碰,只微微悬浮于上,在咕噜咕噜的尸块金汤里仔细察看。 听领头邪修的死言,他应是被白湘的噬血诀做掉的。灵气使不出来,于林临琳而言可太熟悉,她都被白湘魔头两次这样对付过。 人呢,人呢,人呢…… 刚才不是杀了邪修吗,怎么会找不到呢。 离开了,也不对啊,林临琳的视线一直聚在那里,任何东西出去了都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的,白湘没发现,林临琳却看到金水里,几具仍有微弱活气的躯体。 其实那已经不能叫躯体,只能说是残肢相拼凑的聚合物。 除却普遍的手脚断伤,有的下半身都没了,有的胸口部分几近空无,脏器掉在金水里,有的半个肩快掉了,摇摇晃晃,只靠几丝筋脉肉缕相连。 还活着,他们还活着。 没有多想,林临琳想用灵力将他们移出金水。 甫一运出灵力,身体手臂止不住地疼痛,灵气太过霸道,她根本不能正常地运用它们。 她放弃了,刚才这核芯力量把邪修珠子直接震碎,现在若是没有轻重,让这几人没了气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自己也不会死去,她横下心来,踏入滚热污秽的金水,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这几人一一抱出去。 触及金水的瞬间,小腿和手臂焦黑起来。 烧炙之痛,令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凡是碰到了金水的地方,全成了黑黑的,焦干的样子。 她看了看这手,有点想笑,跟乌**爪一样,很滑稽。 搬运最后一具残躯时,她感到脚下碰到了圆滚滚的东西,连着绵软的血肉和丝丝藤蔓。 她心下突突,用手扒拉着,捞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少年躯体。 该怎么说他呢。 瘦瘦小小的,皮肤好多处都没了,有几处像是烧灼后,重新长出来一样,透明的,薄薄的,一触就破裂,薄膜一样的皮下,血管血肉能看得一清二楚。 头发很短,只到肩部,面部的皮肤厚度稍厚一些,能看出他的面容,但依旧很薄,粉红粉红的。左眼框是空的,没有眼珠,眼皮凹陷下去。 右胳膊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血藤,小小的,还很稚嫩,刚长出没多久的样子。 白湘。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杀了邪修消耗精力,现在晕着,完完全全一个熟睡的小血人。 林临琳抱起他,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胳膊痒痒的,被蚊子咬了一样。 定睛一瞧,细嫩的血藤不知何时攀上她胳膊,绕起来,小芽有锋利的微型咬口,咬住她的皮肉,咕咕咕吸起血来。 林临琳:…… 好好好,无意识了也要来咬她。 “别吸了,逃命呢。暗星门的人还在前面,找个安全地方再吸,好吗?” 血藤松开了。 捡几片树叶,灵气输过去,幻法生效,树叶变成一只巨大空毯,林临琳把所有人运上去,立即飞离此处。 飞了好久好久,彻底远离暗星门,她看着底下连绵的山川城镇,想着在哪里停下。 她对大云洲不了解,甚至此前很少听到这地方,以为世界就是连门山那一片。 这里何处安全哪里危险,她不好判断,现在带上这些伤残人士,担心引来一些人的注意,最后没进入人流密集的城州,决定落在一个稀疏小镇郊外。 下降的那一刻,胸口核芯热热的感觉消散了。 无穷丰沛的灵气消失,流动在四肢筋脉的,是她自己原来修行的灵气,有限,力量不强,但不刺痛,熟悉无比,运用自如,温和舒适。 后来林临琳发现,核芯力量只会在她心境波动巨烈,处境艰难危险的情况出现。 降落在一条小溪的林边,林临琳坐在草地上,深呼吸静心休息,缓解一直紧张忧惧的心情。 此时已是黑夜,天气不错,无风无云,星星密布,闪亮闪亮的,见明度很好,溪水潺潺,水面波动,映照着天上繁星。 她看看天,看看溪水,又看看身侧伤者,无奈地用黑乎乎的手扶额,有气无力道:“老天,我让你把我送早一点,你就真只送早一点啊,真够一点的,还卡在这个节骨眼……你但凡把时间再拉前点,那些人也不会……” 林临琳说不出话了,沉默着起身,一个个地给他们疗伤。 她没有先给白湘看情况,因为她觉得白湘继承了噬血诀,估计不会有啥大问题。 除却白湘,她从金水里带来了四位还有微弱生命特征的人。其他人,自然是死得透透的了。 三男一女,外形年龄皆在二十上下,其中两位男子身上衣物形制类似,看着像师兄弟。 他们都被抽去灵骨,筋脉碎裂,不知是靠什么吊着一口气。 林临琳开始庆幸在连山门研习过医术。 在弄明白修炼后,她觉得光有对战能力不行,必须得有辅助能力才能苟得更久,便看了不少医书。 虽然连山门地处偏僻,书质量一般,根本不及大云洲的,但林临琳多多少少,也学了些疗愈方法。 眼下,她把那四人内脏伤骨裂伤,用灵气疏导,一遍又一遍来回治愈,巩固他们生机。 直至凌晨,星辰落幕。 空气微微湿润,有薄雾起,林临琳才把他们四人的内伤治得差不多,外伤也稍稍修复。 整个人灵气透支,累得躺在草地上,摆成大字,动也不想动。 头歪累了,换个侧边姿势,看见被她撂在一边的白湘,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坐起来,倚在一棵树干上,胳膊腿皮肤薄薄的,血肉清晰可见,面庞粉嫩,头发很短,齐肩,乌糟糟的,带着脏兮兮的金水,一绺一绺粘在脸颊,看着像从鬼胎里爬出来没多久,粘着胎衣,死气沉沉的小鬼。 仅一只还在的右眼珠睁开看着她,瞳孔是红的,血红血红,辨不出情绪,盯得林临琳心里发瘆。 她立即起身,慢慢往白湘身边挪一挪,试图缓解氛围:“啊那个那个,你醒啦,醒多久了?” 白湘没有理她,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气氛一时很尴尬。 但林临琳有个特点,当她想跟一个人聊天,她就感知不到尴尬的存在,自动屏蔽。 “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本人叫林临琳,对,发音都一样。有人喊我三林,有喊我小林老林,叫什么的都有,你随便称呼吧,我知道你,你叫白湘,今后我们还要相处很久。” 他转过来,终于开口:“相处很久?” 嗓音比前两世好听,清清朗朗,明显听出还是个孩子。 白湘说这话时,容色平静,漠不关心,但看向她的红色右眼冷凝幽静,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林临琳:“是的,我得跟你很久。” 白湘不说话了。 好半天后,被他看得实在发毛。 林临琳苦哈哈解释:“你不要担心啊,我没有恶意!要不然也不会把你们救出来了。如果你要问我什么目的的话,说出来你估计不太相信,但答案就是,我要拯救世界,你,你能明白吗?” 他轻轻蹙眉,显然不认同。 林临琳看他一身伤,和旁边四人对比,很是落魄凄惨,正好体内回了灵气,主动道:“我给你疗伤吧。虽然不是特别擅长,但基础的都会,你看,他们现在状态都好多,稳定下来了。” 白湘淡淡拒绝:“不需要。”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他们不会感谢你的。” 额,什么? 感谢自己,那四位伤员吗? 其实林临琳没有想要他们的感谢。 她露出思索的表情,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没关系,那是他们的事。我当时看见了,他们还活着,做不到放任他们死去,就自然地救了。” 白湘听了她这番话,血色眼睛微眯起来,静静凝视林临琳,似是很认真地发问:“你这样的想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林临琳有些不高兴:“你这样说话,不太礼貌吧?” 白湘不以为然,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被林临琳质问,削瘦的小脸划过一丝不解。 林临琳回神,想到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合适,应该说是礼数,礼节之类。 不过她也真是糊涂了,居然认为白湘小了,会好沟通一点? ……前途,一片灰暗。 林临琳定下心来,释然了,继续温和笑笑,眼睛如春溪,柔软富有温情:“嗯,好吧,我们不纠结这个了。先把你的伤治好再说,你不许拒绝,拒绝了也没用,你这样的状态,只有好起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接着她不由分说地将灵气输向白湘,很奇怪的,他体内像个黑洞,辨不清灵脉方向,来不及将灵气疏导至伤处,灵气就被吸至无形中去。 然后收不住了,刚回复的灵气很快被吸个干净。 看见林临琳震惊的表情,白湘冷冷道:“我说了不需要。” 林临琳只是点点头,不害怕也不厌恶,表现出自然的接受态度,甚至欣喜地指向他,眼神关切:“哎,你皮肤好一点了,还有你的腿,不再暗沉,是鲜红的,你看,还是有用的。” 白湘无话可说。 第4章 被救的四人 慢慢的,那四人依次醒来。 面像周正,明眸皓齿,风度翩翩,举止有礼的叫顾辞。 他醒来,语气郑重,言辞恳切地向林临琳道谢,接着自报家门,说本是拂云宗的弟子,同宗门一行人失散,这才与师弟季南萧不慎落入暗星门邪手,差点丧命。 那位容貌甚美,面色阴郁,一直默不作声的,便是顾辞的师弟,季南萧。 二人衣物形制类似,为师兄弟,性格差异却非常大。 顾辞言行有礼,进退有度,表现出一副很坦然诚恳的样子,叫林临琳心生几分好感亲切。 他自述在暗星门遭遇的阴险行径事迹,虽凄惨无比,如今也没了灵骨,形同凡人,却无一丝悲哀愤苦之色,只流露出几丝彷徨。 与其他三人阴郁暗沉、惊慌无措、心如死灰的样子截然不同。 至于白湘,他太年幼,又过于鬼气,不在那几人对比范围。 顾辞同林临琳聊了半天,提了一个请求。 “林道友,现下我和师弟与凡人无异,联系不上本宗,不知您可否助我们一力,将这莫音铃的传讯传至拂云宗,拂云宗的人收到后,会很快来接我们回去。” 这请求简单合理,林临琳自是连连应允。 她担心这师兄弟二人会遇到危险,主动道:“你们直接在这里等他们来吗,会不会不太安全?要不我直接送你们回拂云宗如何?” 顾辞坐在那里,微侧着身子。 初晨发白的光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部分,有那么一瞬间,林临琳好像看到了他微冷僵硬的眼神。 再一细瞧,什么都没有,顾辞神色如常。 “林道友善意我们心领了。可我们受道友救命之恩,又被救治好身体,已让道友费心太多,不愿再劳烦道友这种小事。” 对方这样表态,林临琳便也不再多言。 说到救治,她有个疑问。 “好,明白了。那我,就祝你们回宗门的路上平安无事,一路顺风好了。” 她顿了一下,斟酌道:“顾道友,我有个问题,当时在暗星门就很疑惑,不知道友可否为我解惑。” “但说无妨。” “邪修在碰到丹炉里的金水,为什么会燃烧起来,无法反抗,而你们被完全包裹在金水里,却没有燃烧?嗯,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回想那些很痛苦,顾道友可以不理会这问题。” 顾辞:“那丹炉放了许多秘灵,其中有燃灵砂,一般来说,凡周身运有灵力,触及燃灵砂都会不受控地灵气自燃,它不能暴露在外界过多时间,一般对付它只能卸下全部功力,待灵砂全部失效才可。” 不知有意与否,他说这话时,似有若无地瞟了眼林临琳黑色的手臂。 他接着道:“看来当时场面混乱,炉水出来,邪修躲避不及,身上正运转灵气,自然是瞬间灵气暴走,燃体毙命。我们在进入炉中之前,已被抽走灵骨,碰到燃灵砂,虽不会燃烧,但是,” 顾辞停了一瞬,语气说不出是故作轻松,还是真不在意:“那些人给我们吃了黑霉草,如此两者结合,所有被作炼药的人,会一边被特意缓慢熔化血肉,一边被唤起最黑暗的记忆,情绪越激动,神魂越动荡,这药的功效就会越大。” 林临琳想要安慰他们,顾辞却已预料到她说什么,笑笑带过:“都已过去,现下我们被林道友救下,已是天大的幸事。” “我也只是举手之劳,当时丹炉炸了,金水飘满浮尸,流了遍地,我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人有气息。” “丹炉毁了?”顾辞的表情有些微妙。 “是。”林临琳如实道,见对方依旧不解,解释道:“那屋内设有剑阵,不知怎么触发了,剑气四横,整个屋子都倒下,丹炉被不断攻击,应该就是这样,才炸的吧。” 虽然心下明白,炉子毁坏,多多少少和白湘继承噬血诀有关,可林临琳不愿白湘的事情暴露在这些人眼中。 顾辞半晌道:“林道友有没有注意到炉子上方的两颗珠子?炉子被毁,那珠子还在吗?” 林临琳:“是一白一黑的珠子吗?它在丹炉坏前就碎了。” 此话一出,不光顾辞,那三位一直垂头沉默,不理会他们聊天的几人,纷纷转过来看向林临琳。 惊疑不解,恐惧害怕。 还有幽暗不定,阴湿毒蛇般的打量。 季南萧……这人给她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碎了么,”顾辞笑了,似在叹息,现在才重新见识林临琳一般:“可否详细说说?” 黑白珠子这么重要吗,大邪修,还有这些人,都很关心它。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实情:“是我把灵气注进去,和珠子内部力量抗衡,珠子才碎的。不知那珠子有何玄妙?” 顾辞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恢复了最初的温和有礼:“那要看它落在谁手里,在邪修手里,它是炼邪药的上好利器。 很快,该聊的聊了,林临琳顺利地把顾辞和季南萧的莫音铃传音讯回拂云宗。 他们二人要到附近小镇的旅馆借宿几日,只待宗门接回,希望自己解决这件小事。 林临琳便不多手,静静待在原地,看这师兄弟消失在郊林里。 留在原地的,除了一直静默的白湘,还有那剩下的一男一女。 女子叫李木瑶,男子一直抗拒沟通。 自醒来,他们二人的状态就不好。 李木瑶惊怔失神,得知自己被救还活着,面露惊惧惶恐之色,声音发颤:“……不对,这不对,我应该……” 她不再说了,丢了魂般,一个人在角落里木头一样,不动不言。 好像活下了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男子醒来,一副心如死灰,行将就木的老人神态,眼里没有半分波动,只听到黑白珠时稍微转动了无神的眼睛,出现了一点害怕的情绪。 林临琳不知该怎么和他们交流。 她酝酿一番道:“李道友,你有没有可以托付的人,我带你去他身边吧。” 李木瑶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都没有,他们都该死……” 她想起什么,面色灰败,不甘。 林临琳有些发难,若是在小清洲,她可以给李木瑶安排进入连山门。 可眼下是大云洲,她自己也没有半分立足之地。 她想了个办法。 “那,你愿意去凡人洲域吗?” 李木瑶不再回答。 旁边男子听了,浑身发抖地转过来,瘦弱的面孔扭曲抽搐着,狰狞痛苦,满是怨毒恨意,嘴里吐出咒骂:“没了灵骨……凡人之躯,呵呵,和死人有有何区别……” 他发疯似地向林临琳吼叫,语言混乱,只模糊听到废人、生不如死,不停地发泄着怨怒。 他紧紧盯着林临琳,眼里是强烈的绝望和阴冷,声音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林临琳脑子空白。 张了张嘴,话不由自主地说出:“可,你现在既然活着,先安顿下来不好吗?总不能因为没有灵气,就再去死,放弃自己……” 未说完,那男子竟直接拿起尖石,不管不顾地刺向自己喉部,捅出一个大洞,血止不住地流,本就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起来。 “……死,我死!现在就,就死……” 他一意寻死,没有半点犹豫。 细碎泥石刺进肉里,黑洞洞的伤口如此刺目。 血流进地里,很快聚成一滩,黑红黑红。 从头到尾,林临琳看着他,直到对方彻底没了气息,她还处在巨大的迷茫中。 整个身体脱力了,想迈开步子,却怎么也动不了。 连山门满门血色尸山,丹炉金红人水,那般血腥残酷的场景,都没让林临琳这么痛苦,眼前这人的自杀,却让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失重般的晕眩,无力。 李木瑶最后也走了,说是要去玄水城。 一时间,郊林野地,只剩林临琳,白湘,还有那具死了不久的尸体。 胸口堵滞,心沉沉的,坠啊坠啊,没有尽头。 很难说心里是何感受,伤心?痛苦?迷茫?好像都不是。 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慢慢消弭。 林临琳迷茫了,做什么呢,还要做什么呢…… 无边的虚无,漫浸她的身心。 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好久后,她余光瞥见静静倚在树边的白湘。 他还是浑身乌糟糟,脏兮兮的,身子骨瘦弱单薄,皮□□损,即使在她灵力全被吸取后,仍是脆弱的半透明状。 小小的脸,没有表情,深红的右眼,透着奇异的平静,静然回视她。 林临琳忽又涌起一股心力,冷静下来,对白湘道:“白湘,你,你有没有想要做的事情?” 白湘似是不太理解林临琳的话,沉默片刻,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林临琳愣了一下。 她要做什么,她自然是要注意白湘的行为,让他日后不要拿走核芯啊! 她深呼吸,慢慢组织语言,眼神温和:“我刚才已经说了,今后,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相处很久。我没有恶意,只是,需要阻止你日后做些不好的事。 当然了,你现在那么小,现在说那些,你估计觉得太遥远,或者太荒唐,我在胡说八道……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会害你,所以,希望你对我的出现,绕在你身边这件事,不要太抗拒。” 说完了,白湘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就是眼睫微垂,眼神难辨。 沉默,尴尬诡异,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她把目光移向溪边的树林,放空自己。 天很明亮,亮得有些不正常,发白的日光流水一样流在林子上,流在地上,微微刺目,晕眩。 不远处无名的尸体也被照得光艳艳的。 就在林临琳受不了,想再开口询问时,白湘开口道:“我要去羽西城。” 羽西城。林临琳不了解大云州,对他口中的羽西城,更是从未听过。 “好,我和你一起去。”林临琳说明自己的现状:“但是,我对大云洲不甚了解,所以需要你来指点方向。” “你不是大云洲的人。” 白湘微微偏过头,深红的眼眯起,像被过亮的光线刺到,眼里没有信任,也无拒绝,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打量。 “对,我是从,”林临琳话音一顿,还是不要把小青洲说出来。 她模糊说辞:“我是从一个灵气荒僻的小地方来的,对外面事情知道得不多。” 一个小地方的人,软弱慈善,莫名奇妙来到大云洲,找一个快死的小孩,看着对方。 稍微想想,就知这里有多少蹊跷。 白湘没有追问,貌似平静接受了一切。 二人修整一番,即刻前往羽西城。 出发前,她三次给白湘输入灵气,那原本脆弱的皮肉才渐渐正常,不再泛红,露出底下的血肉。 但他右臂和左眼,依然是缺失的。 按理说,只要灵气辅治,这些都能再生,但林临琳给他救治中,没有感受到任何生的气机,所有灵气涌过去,像掉进一滩黏重无底的泥潭,就没了。 路经一小镇,林临琳帮一户人家处理灵草,讨来几块灵石,兑换几样东西。 原来破烂衣服不要了,给白湘换身深蓝的衣裳,盖住右臂的断截面,并把他空缺的左眼框用深色布条包住。 看上去,总体比最初正常许多,没有那么骇人。 她也给自己焦黑的双手戴上副月白手套。 这金红炉水灼烧的遗症,林临琳还无法弄清怎么解决,只能暂时搁置。 他们行路中大多时很安静,林临琳御物飞行,白湘告诉她方向,一段时间后停下来,在一城镇休憩。 二人在一客栈休息时,附近几个低级邪修注意上了他们。 张海几人已经很久没有力量上的提升了。 他们是早年想拜入宗门,但修炼天赋几近于无,不甘心只做凡人,偶从一修士对战的尸场上翻来些修炼要诀,学了点皮毛。 后来悄悄看见一老邪修拔下别人灵骨,炼化给自己,也有学有样联手设计杀死一初入门没多久的小弟子,把对方的骨抽出来,敲开分食,最后血、皮肉,什么都没剩下。 这样竟真让他们体内有了力量,对这些邪法更加狂热,做了很多恶事,团体也死了好几人,现在只剩张海三人。 一年前他们还是七人,修炼上迟迟不进,想劫杀一散修,结果对方抄了底牌,七人死了四人。 队友四人的躯体,张海几人也没浪费,全部丢炉里炼起来了。 第5章 碎血肉 李异把留影石的信息拿给张海看,断言:“这两人我观察半天了,少一只眼的小孩没有灵骨,不过一将死之人,他身边女子修为很弱,灵力纯净,一看就是刚出宗门没多久的,很好处理。” 经历上次惨败,朱同不愿第一个上去:“那李兄去将他们先制住吧,这两人既然好处理,我就在后援助。” 李异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目前只有我们三人,定要全部出动,万无一失才好,不需以往的后援,就为难朱道友一起来了。” 张海没有意见,朱同见状只能尴尬笑笑,心里把李异咒了百来回。 这贱人每次都在自己快死才出手,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这次若有机会,该送他上西天了。 李异何尝看不出朱同的想法,心里也做了打算。 张海实力最强,他更想让那两人都死掉,自己独吞。 这三人心里各怀鬼胎,佯装和善地讨论下面计划。 他们都没有把白湘放在眼里,只当这是一个没有灵气的废人,更关注那个灵气纯净的女修。 最后计划是,张海去杀掉小废人,朱同和李异对付女修,张海杀完小废人再来帮他们二人。 翌日傍晚,林临琳和白湘所在的客栈。 这几日和白湘相处下来,林临琳感到有些挫败。 她已经向他敞开心扉,说明来意,自己对他没有威胁害处,只是日后要阻止他拿走核芯,但白湘好像就是把她当成一个透明的跟班。 她说什么,做什么,白湘并不在意。 总是静静看她的举动,惜字如金,真不知他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林临琳仰天长叹。 如果没有很好的沟通,她很难慢慢改变他以后追求无上力量的想法,这样要阻止他拿核芯,只能和他对抗硬着来。 但林临琳不太愿意看到那种局面,再者,如果这一次还是走到刀剑相向的结局,那让无明林的人给自己提前送到白湘身边就没有意义了。 当知道白湘在小青洲是自己徒弟时,她心里深处有些没由来的心虚。 不管白湘当初以何种心态进连山门,如果她对门下弟子多多上心,会不会早发现他这个异常弟子,好防范连山门的灭门之灾。 她想到提醒自己注意白湘的领路弟子,想到自己第二次重生慌不择路逃避躲开,心里五味杂陈。 不想了,不想了,陷进过去是没有意义的,好好抓住眼前一切…… 林临琳把脑海里纷乱思绪丢出去,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关注眼下,关注眼下,关注眼下。 哎,不对。 白湘,去了哪里? 她回神,透过半开的间隔门,看到对面里间,并没有他的身影。 自在这个客栈歇下,白湘总是待在屋内,掰弄从身上长出的血藤,研究噬血诀。 每次林临琳给他疗愈旧伤,买来灵食让他也吃一些,他都不大情愿出来: “你的灵气自己不用吗?” “我对食物没有兴趣。” 林临琳一开始被他的冷脸回绝搞得尴尬,不知所措。 很快发现他“冷脸”仅是没有情绪,不是厌恶,就大着胆子对他左右轰炸: “我的灵气用了还会回来,你没有灵骨,一点灵气也没有。现在呢,你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你难道不想让胳膊重新长出来?我新看了治疗断肢的玉诀,这次肯定会有新进步!即使没有进步,也能让你身体其它地方好一些……” “怎么会有人对吃的不感兴趣呢?你快来尝尝就知道啦,这个我已经拭过了,非常好吃,不来试试真的很可惜!你看这彩雪粥,配上……” 最后的结果就是,白湘还是“强迫”接受了一切。 如果他出门,会去哪里? 林临琳离开客栈,走在不平窄窄的街道,看人来人往经过自己,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自己居然没有和白湘签下定位类的法术。 她用神识扫过片片区域,最后出了镇子外面。 刚要回去再找找,身后突然袭来一阵阴冷的刀风。 闪身避开,另一道满含杀意的暗器刺来。 林临琳抽出从摆摊买来的简陋佩剑,当即招呼回去,铛——一声震响,震飞暗器。 整顿身形,抬眼看去,一个胖胖的,面相不善的修士持着刀,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 若说之前朱同想杀了李异泄愤,眼下只怕活活剥了他也不足以解恨。 说这女修修为低下,很好处理,可她竟能避开加了隐匿的攻击,还用一把烂剑打飞了他的暗器。 “你要做什么?”林临琳不记得自己惹过他。 他看上去不像暗星门专业的弟子来报复自己,灵气斑驳杂乱,路数低下,衣服却是不错的防御面料,应是四处打劫害人的低级散乱邪修。 自己一无财富,二无灵宝,有何好劫? 朱同怕女修回击报复,犹豫着要不要佯逃,见她面色如常,只是有些疑惑,那份贪婪侥幸的念头又占上风,也许她刚才只是好运呢? 咬着牙再次变幻身形,祭出刀来,狠狠朝她劈去。 背后几道灵刃也哗哗哗飞来,又来一人。 林临琳前后受敌,侧身避开,同这二人打起来。 打着打着,林临琳发现,这两人虽是一伙,不知为何,却隐隐约约有暗害对方的举动,想把对方拉垫背挡刀,又想让对方多出出力。 几番来回,那胖修士有了退意,意欲推下瘦修士逃走,却被后来的瘦修士一把固住,动弹不得,像被施了什么法,整个人肤色开始发黑,肿胀,本就胖的身形更像冲了气,直直地飞向林临琳。 他越来越胀,皮被撑得越来越恐怖,面部已不成形,眼框拉大,眼珠摇摇欲坠,嘴巴被扯得发白,饶是如此,还呜噜呜噜说了什么。 林临琳怔愣一瞬,很快起身避开,近乎成黑球的胖修士却一直飞跟着她,瘦修士借此朝她施向更多攻击。 突然的,“嘭——”一声巨响,灵气炸开,巨大的灵压冲击四周,林临琳波及受击,整个人被这力道贯向后方,撞在一棵未断的树干。 随之而来的,还有烟花炸开般四落飞下的碎肉,鲜血。 浅灰色的衣衫被淋了大片,斑斑点点,浸成黑血色,脸上也被溅了几滴。 还很温热。 脚边是胖修士的一截指节。 不远处淋在另一棵树上的,红红白白,往下掉,碎不成形,是肠子还是脑子? 李异见女修倒在树下,没有动静,道她被爆灵重伤不能动弹,立即袭去。 一把剑猛然飞来,在他毫无知觉下,从背后稳准狠地戳穿心脏,灵光暴涨,剑身旋转,粉碎了他的胸腔。 李异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血窟窿和穿胸破剑,剑上的灵气纯净丰盛,是他一直想要的。 他面目扭曲,满是怨毒不甘,甚至想从剑上吸来灵气。但林临琳已用剑气碎裂其灵脉,他只不过在地上蠕动两下就彻底死透了。 这种低级修士没有丹府内身,灵脉碎裂,肉身死亡,就没有回转之地了。 林临琳扶着树干,慢慢起身,看着眼前景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的手微微颤抖,往日柔和富有温情的眼睛,现下是茫茫然一片,没有神采,面白如纸,方才几滴溅来的血也没拭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魂不附体的意味。 这是她第一次出手杀人。 连山门时,她少与外人相交,只顾着修炼护阵,仅有几次门内友好对战。第二次重生离开连山门,在小青洲游荡,也遇到过不少有所图谋要杀她的,她都是纠缠一番,隐匿逃去。 林临琳缓缓走到死不瞑目的瘦修士身前,拔走剑,起身看到不远处地上一滩粘腻烂糊血肉,那股抑制不住的悲伤冲破心房,叫她不愿再看。 “死得太不体面,何必呢……”她喃喃自语,点起灵火,将这遍地血肉,连同那具尸体,一同烧尽,化为飞灰。 火焰卷起一片亮光,响起细碎的哔剥声。 金红的火照亮林临林采白的脸,传来热量,把她冰冷的身子烤热了,也把她的思绪慢慢安抚沉静。 这二人突然在自己一人出镇后出手,看来早有预谋,他们应知道自己身边还有白湘,看样子会不会还有同伙去对付白湘了? 林临琳休整一番,将死去二人散去的杂驳灵气收为引子,以此为媒,寻找类似气机。 很快,她找到了那处气息的痕迹,只有一人,但比方才二人的更为强盛。 沿着痕迹回到镇上,一路追踪,最后来到一片人迹罕至的破落屋群。 几间砖石混着泥草的屋子聚在一起,多数已倒塌,只余几座完整,杂驳灵气的来源,是中间最大的一间。 而且,还传来了很浓烈的鲜血味。 林临琳立在屋外不远处,刻意释放灵气,想让里面人先出来,却没有回应。 里面静静的,死了一样。 不再犹豫,她直接运剑,朝屋门刺去,木板被刺裂穿的闷响传来,哗啦一下,屋门倒坍,灰尘漫起,很快露出了里面情形。 白湘坐在地上,虽被灵绳锁着,却于他毫无用处般,已然散开,软软地掉在地上。他右臂的血藤长大了许多,枝枝蔓蔓,垂在地上,身旁躺着一具将死未死,血肉大消,皮肤缩皱,黑乎乎的修士,胳膊具备扯断,一个丢在地上,干成了煤炭,一个还没被吸干那么彻底,有点肉,在白湘的左手里,像在把玩什么有意思的玩具。 门被破开,打搅了他举动,他不耐地闻声看去,浑身戒备,看到门外站立的那抹淡灰色人影时,蹙起的细眉舒展开,一副无事模样。 他想继续把这根手臂里的血破开,忽然的,他觉得胸口堵堵的,很别扭,是什么呢。 没由来的,白湘侧首再看向门外那人。 她似乎有了些变化,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他读不懂。 她身上似乎很悲伤。 “你,怎么了。”白湘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坐在地上的孩童,经过她几天细心打理,样貌清晰显现,齐肩的乌木碎发,包着清秀淡雅的小脸。空陷的左眼用深色布条盖着,绕过后脑。纤长睫毛下的右眼,圆滚滚,黑亮亮,看向她的目光澄净空无。 模样这般天真可爱的孩子,他的左手却满是血污,捏着血肉,右臂的血藤悉悉簌簌,朝她挥来挥去,对她身上的气息很是喜欢,想要吃上一口的样子。 见此情形,林临琳有些头痛,无奈扶额。 看着静然望向自己的白湘,她斟酌道:“无事,遇到了一些麻烦,你呢,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收到了写文路上的第一瓶营养液,很幸福[红心] 谢谢785宝宝[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碎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