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 第1章 第一章 八月的夜晚，夜空中的星星在城市万家灯火以及各种亮化措施做得十分不错的高楼大厦的映衬下似乎稍显暗淡。林立的高楼里空调外机不停运作的声音格外清晰，晚上九点的豪晟大厦内许多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在十二楼南面的一间办公室，薛景正准备关电脑下班。突然手机震了一下，弹出一条微信： “老同学，我大概明天下午到A市，晚上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发信人显示是萧逸。 看到这个名字，薛景愣了一瞬，心脏似乎猛跳了一下。他抓紧手机跟外贸部的另一个同事招呼了一声，就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站在大厦楼下打车的时候，薛景紧张的感觉还未平复，恍惚间又记起去年年末突然听人提起那个他已经刻意避开五六年不再去触碰的名字时那种心脏突然加速跳动，仿佛沉睡已久的动物突然被唤醒，也像干涸的生命重新焕发生机一般，一种带着期盼的活力似乎又重新注入了他的身体里，这一周持续加班带来的疲倦瞬间一扫而空。去年年末的那场聚会里，他从一个同学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萧逸的消息或者说是传言。虽然这些传言的真假还不定，但薛景却似乎从这些传言中抓住了某种缥缈的希望，他又重新鼓起了一点勇气，开始有了想要再次靠近那个人的强烈冲动。也或许是因为那时他刚好经历了生病一个人昏倒在租房里，最后也只能自己清醒后才晕乎乎爬起来喝水吃药的事，那时看着镜子里自己因为突然晕倒摔倒在地磕得鼻青脸肿的脸，那种孤寂和恐惧爬上心头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了。他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在坐上出租车时给萧逸回复了一条信息：“好啊一起吃饭，对了，你来A市开会有地方住吗？要是还没地落脚可以来我这边住。” 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薛景有点忐忑，深呼吸了一下才打开信息： “哈哈哈哈，谢谢了老同学，不过这次局里有安排酒店，会在酒店住两晚。”手机还未来得及放下，另一条信息又弹了出来：“看来有同学在这边还是方便很多的，能联系上你这个老同学是我赚大发了，明天晚饭我请，别跟我抢啊。” 薛景盯着信息了的三个字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他和萧逸是初二的同班同学，想来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老同学这三个字也算名副其实了。只是这十几年对于他和萧逸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他现在有了想向前再迈一步的冲动和勇气。 看着车窗外向后退去的路灯，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了。薛景捏了捏眉心，他恍惚记起和萧逸相识的时候也是在那样炎热的一个季节。 十几年前，刚升上初二的时候，十五岁的薛景还没开始长个子，身高在一米六八左右。明明因为晚上学，比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大一岁，个子却只能在班里的男生里排到后几位。可能是因为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也就是所谓的留守儿童，作为家里的老大平常除了照顾弟弟和妹妹，农活干的也不少，所以皮肤不算白皙，但因为体质原因黑不到哪里去，比其他同龄的男孩子看着还是白一些，也比其他人看着身型清瘦些，但也不是那种病态的瘦弱。他总是规规矩矩地穿着二中的校服，五官清秀，看起来清爽干净，因此虽然他话不多，神情也总是有点冷淡，却是妥妥的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二中其实是和县一所很普通的公立中学，不好也不坏。县里最好的应该属实验中学，薛景在小升初的时候作为老师重点培养的优秀生也参加过实验中学的升学考。但是当时他想到一直在外辛苦打工的父母，考虑到实验中学昂贵的学费，以及上实验的话必须要住宿，不单住宿费是一笔花销，还不能帮爷爷奶奶分担家务，于是他在考试中少答了几道题，成绩出来时果然比实验的录取分数线少了几分。 父母知道成绩后倒是没有责怪薛景，反而安慰了他几句。最后他们感叹着有点可惜但又怀着莫名松了一口气的心情送薛景去了二中。 对于薛景自己来说，他并不觉得可惜。第一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所以就算是要在二中读三年书，他也觉得影响不大，他照样能考得上市里最好的高中。第二是他也不愿意父母去承担那过高的学费，而且他也不愿意离开爷爷奶奶去学校住宿。 二中的学习风气还行，学校为了培养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初一设了两个重点班，初二是四个重点班，初三则是除了特长班剩下全部都是平行班了。 薛景初一的时候是在重点班的，上了初二也被分到了其中的一个重点班，初二（二）班。开学的时候薛景发现原来初一二班的班级里的只有之前的文娱委员孟子青，还有常在年级前十占据的叶启华和他同班，剩下的大多是之前重点一班还有其他原来普通班的学生。薛景自己没多大感觉，只是嘀咕了句这班分的也太随机了。他人际关系比较淡漠，也许表面看会感觉他对谁都挺温和的，但其实对谁也很难深交。 倒是孟子青和叶启华看到他进来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叶启华还邀请他做同桌。孟子青性格比较大大咧咧，因为之前一班有她认识的人，她不觉得孤单，也立马找到了自己的同桌，所以她反而是对叶启华说了句： “启华做的好！这样我就不担心我们小景没人照顾了。”由于薛景初一的时候跟孟子青前后桌，薛景跟她相对熟稔。不过薛景也没想到孟子青来了新班级还担心他找不到同桌，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孟子青对自己的称呼，就听她又八卦到： “哎，你们听说了吗，’太子爷’也分到我们班了。听说他长得还蛮帅的，这回可以近距离观察一下了。” 叶启华有点摸不着头脑：“太子爷是谁啊？”薛景耸了耸肩，摇头表示不清楚。 孟子青扶额道： “啊，你们这都不知道？去年一年真的就只埋头学习了啊。” “太子爷萧逸啊，你俩没听说过吗？” 两人继续摇头。孟子青只好接着说：“那萧正国你们总知道了吧？” 薛景反应过来：“哦，去年返聘的那个体育老师吗？军训的时候好像带过我们一天。” “就是他啊，他是萧逸的爷爷。他可不是简单的体育老师，因为之前在市里的学校带出过不少优秀的运动员，这次返聘回我们学校是体育组的组长呢。而且他的儿子，也就是萧逸的大伯就是我们学校的团委书记兼初三的物理老师萧锦荣，还有她小姑萧锦瑟是初一和初二的音乐老师，也是学校宣传部的部长，所以大家才叫萧逸太子爷的，不过也有叫他小霸王的。” 叶启华听完扶了扶眼镜有点轻蔑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走关系进的我们重点班？”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记得他初一的确不是重点班，而且好像还是在末尾的七班。哎，反正就是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个班级肯定没有之前的班级那样的学习氛围了。”孟子青说完就回了座位。 薛景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从了解到二中的分班制度，他就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自己能做的就是专注学习。虽然有这个打算，但是老师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 他们班的班主任陈彦是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二十几岁的男老师，担任的科目是英语。由于薛景初一的英语成绩还不错，刚开学没几天就被指派当了英语课代表，推不掉的那种。好的一点就是他们陈老师事不多，所以薛景平时也就帮忙收发作业什么的。 开学两周后，陈老师宣布班级要订英语周报，让薛景帮忙收费并统计人数。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一般资料费班费什么的同学们都交的比较积极，毕竟数额也不大，比起交作业这个完全没有难度。薛景没想到的是到了周三了，老师规定的最后一天缴费时间了，他发现还有一个人没交。看了眼花名册确认没缴费的人就是萧逸。 盯了一会儿花名册，薛景想起好像听孟子青提过这个人之后，自己还没和他有过直接接触，之前几次收发作业也都是小组长帮忙记名收的。不过萧逸这个人好像在班里也不怎么高调，不然薛景也不会对他没啥印象，这完全不符合他小霸王的人设啊。 萧逸的座位就坐在班里中间那组的最后一排，在这个混杂这以前重点班和普通班学生的班级里，最后一排几乎都被那些大众眼里学习不好，上课讲话，经常违反纪律的所谓“坏学生”占据了。而薛景坐在中间组的第四排，教室的正中间。现在刚下早读课，他不想过去最后一排那堆调笑打闹的人群里催萧逸，而且现在还是早上，薛景寄希望于萧逸能在晚自习之前把缴费这件事情想起来。 埋头学习的一天过去的很快，萧逸并没有如薛景所想记起缴费这件事。傍晚在家洗完澡的薛景有点烦躁了，看来等下晚自习之前必须去跟萧逸讲这件事了。 傍晚六点的学校操场，太阳还没完全西沉，落日的余辉给操场的跑道盖上了一片金色。 由于二中不是强制住宿，现在操场上的人也不多。主要是初三学体育的学生还有一些来锻炼的住宿生。萧逸其实不是住宿生，他平时也是走读的，傍晚的时候会回去洗澡吃饭再来上晚自习。可能是由于前两天生病的缘故，他今天一天都觉得身体有些倦怠，于是下午下课后就换衣服来了操场。这会儿他热完了身，正打算跑两圈。 原本萧逸是不打算来二中上学的。他知道因为他家里人在这边当老师，要是他在这边上学，肯定又会有各种传言。就像现在，明明他是因为初一期末被他小姑逼着猛学了一阵考进的重点班，但是大家依然更愿意相信他是走关系进来的。他知道很多同学背后叫他太子爷或者小霸王，他不喜欢，但他也无所谓不想解释。因为他的确不爱学习，偶尔也会违反所谓的纪律，如果不是因为二中离家近以及有个建设完善的操场和体育馆，他肯定就去其他学校了。 萧逸的爷爷在萧逸小时候就常带他去锻炼，所以他从小就喜欢各种体育运动。运动的多了身高也长得比其他人快，现在还没过十五岁生日的他已经快一米八了，而且身材也好看。乍一看完全就是一个运动型的阳光男孩。也难怪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喜欢讨论他。 九月初的傍晚暑气依旧逼人，萧逸跑了几圈下来已经大汗淋漓，背心湿透了。他停下来放松了一会儿就感觉跑去休息室那边洗了把脸，把湿衣服换了下来放进袋子里准备下了晚自习再拎回家。 薛景因为烦着萧逸还没缴费这件事，饭没吃几口就放下了，他准备早点去学校。 他到学校时教室里还没有人来，把灯都打开之后，他走到教室前面黑板左侧去看课程表，想确认下晚自习是哪个老师坐班，正看着，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他听到耳边响起一道轻快的男声： “今天晚上是英语和地理呀！” 薛景闻声赶忙转过头，看到萧逸正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盯着课程表。见他转头，萧逸对他笑了一下：“是你啊，那个，英语课代表是吧。” 第2章 第二章 薛景盯着这个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的男生，忍不住蹙起了秀气的眉：这人怎么长的，怎么高这么多？虽然内心有点不快，他还是出声回复了萧逸： “嗯，我是英语课代表。” 萧逸点了点头好像不是很在意，看完课程表就拎着衣服准备回座位去了。薛景想起这家伙还没有交英语周报的费用，而且明明刚刚已经确认了自己就是英语课代表了，他还不缴费。薛景几乎要怀疑萧逸是故意的了，他出声叫住了萧逸： “萧逸同学，你英语周报的钱还没交。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而且全班就只剩你没交了。” 萧逸闻言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薛景，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啊，抱歉！我前两天生病请假了，一回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我现在交。”说完萧逸就拿出要交的钱递给了薛景。 他一解释，薛景才反应过来好像前两天是没见这人来上课。突然内心又觉得有点小愧疚，如果他是因为请假了没听说要缴费的事或者忘了的话，自己作为课代表的确是应该在他回来的时候提醒一下的，他之前没有去提醒萧逸，反而觉得对方有故意的嫌疑。现在弄清楚了，脸上不免觉得有点囧。接过萧逸手里的钱，赶忙回了句： “没事，没事，是我应该先提醒你的。” 萧逸笑了笑，没说什么就回座位去了。 薛景之前因为一直挂心着催人缴费这事，现在全班的费用收齐了，他也松了口气。回到座位后赶在晚自习上课前把费用和统计表整理好交给了陈彦。晚自习下课回家的路上，薛景想起傍晚跟萧逸的对话，突然觉得这人好像并没有传言中那么难搞，反而觉得他挺有礼貌的。 缴费事件过去之后，薛景和萧逸也再没有其他交集。只不过比起之前的完全不在意，现在他对萧逸多了点好奇。于是他忍不住偶尔会分出点精力来观察萧逸这个人。 几个星期的观察下来，薛景发现萧逸这个人身上的确有传言中他们所说的“坏学生”的特质，上课会玩手机，被老师叫到也几乎都答不出老师问的问题，偶尔迟到，周一的升旗仪式没有一次戴过校卡，导致他们班每周仪容仪表都会被扣分。班里后排的男生们都喜欢围着他，不知道是因为他“太子爷”的外号有点怵他还是想讨好他，明明大家都是同一个年级，但他们都叫他“逸哥”。其他普通班的很多可能之前认识萧逸的男生经过他们班的时候也会跟他打招呼，看起来人缘很不错。虽然他“声名在外”，偶尔也会违反些小的纪律规定，但是薛景倒也没见过他犯过什么大错，参与打架斗殴这一类的好像还没听说过。总结下来，薛景觉得萧逸就是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倒不是什么坏学生。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很多人还没来得及适应新班级新老师的时候，期中考即将来临了。这几天的晚自习，薛景几乎都在准备各科的复习工作，早上也会提前半个小时到校。 今天早上到教室后收了昨天布置的英语作业，准备上课前交到老师的办公室去。出班门的时候刚好碰上孟子青，她正好要去交语文作业。对学校生活时刻充满热情的孟子青同学上了初二依然当选了文娱委员，有着这么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语文课代表也不出意外地让她竞选上了。 搬着作业薛景和孟子青并肩走出了班门。老师的办公室离初二的教学楼有点远，要走一段路，还得经过初二七班和初三特长生的班级。孟子青刚出班门就忍不住拉着薛景八卦起来： “小景，你有没有觉得萧逸这个人其实还挺好的啊？” 薛景听孟子青突然提起萧逸觉得有些奇怪，听完她问的问题又有些诧异。毕竟前段时间他也刚刚对萧逸这个人有所改观。他问孟子青： “怎么说？” 孟子青见他关心，似乎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就接着说下去了： “就是昨天下午下课的时候嘛，我准备去交周记给语文老师。 你也知道我们班的周记本各式各样的，重的很。之前都是我同桌帮我一起搬去交的，昨天她有事，下课赶时间就先走了。我就只能自己搬过去啦，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的。好死不死的经过七班的时候被他们班门口打闹的人撞了一下，本子全掉地上了。我就只好蹲地上捡了，偏偏七班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把我本子撞掉了，不帮忙捡也就算了，他们几个男生站在窗边就靠着墙阴阳怪气的说 ‘哎呀，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撞到人了也不道歉’ 我本来没打算理那个傻逼，想着捡完就走的，他们竟然踩着本子不让我捡。气得我都想打人了，但是见他们人多势众我又不敢出声了。刚好那会儿萧逸下楼了准备回家路过这儿，他见状停下来叫了我一声“语文课代表？”我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捡他们踩着的本子，没想到萧逸直接先我一步蹲下把他们脚下的本子一把拉了出来，然后起来还看了他们一眼。七班那群男的当时就怂了，就互相看了看，没说什么就散了。萧逸帮我捡完本子还帮忙搬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呢！你说他是不是挺好的，而且近距离看他真的挺帅的，你觉得呢？” 薛景听完也有点意外，略过了萧逸帅不帅的问题答她：“他是不坏。” 孟子青没在意他简短的回答： “其实他看七班那群人的那眼神，我几乎都要信了之前说他初一暑假跟隔壁高中部的人打架的传言了，还好没打起来。你说他怎么老是跟黄子达那些人混在一起啊，这样大家更觉得他也是坏学生了，在班里想跟他说话的人估计也不敢过去了。”说完这句话他们刚好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薛景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了解萧逸，自然也不知道个中原因更不清楚那些传言，他摇了摇头跟孟子青一起搬着作业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黄子达这个人长得挺高的，跟萧逸个头差不多，可能还高上两三公分。由于他有点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壮。他在班里成绩垫底，也是喜欢上课讲话，经常不交作业的那类学生。他本人有点自大，喜欢吹牛，可能因为之前是普通班上来的，在现在整个比较多的班级里他有了某种当班霸的优越感。可是普通班上来得也不只他一个，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吴猛，高大的身材不逊色于黄子达。班里的月考成绩单他俩轮流占据过倒一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同类相斥，他俩几乎是从一开学就看对方不顺眼。某天的晚自习因为一点碰撞，他们从拌嘴到最后终于打了起来。薛景本来在座位上专心写着题也被他们搞出的动静给吓了一跳。班里的同学都转过头去看他们，萧逸坐在黄子达旁边，开始还拉了他一下，后来插不上手也只好退开了几步。班长陈旺见状不对，赶紧跑去老师的办公室通知了陈彦过来。 陈彦赶到教室的时候，他俩正打的难分难解，后排的好几张桌子都倒了。但毕竟是年轻力壮的男老师，陈彦过去很快分开了他们。见到老师来了，他们两个也都停了手，只是两个人的脸上还是带着不服的神情瞪着对方。陈彦没有开口说他们，只是先把他们两个分别拉到了讲台上，让他们站在那儿。然后他转过身去教室的角落放打扫和劳动工具的地方拿了两把锄头，回到讲台上给黄子达和吴猛一人塞了一把锄头后下来对他俩说： “不是要打吗？没工具打的不过瘾吧，现在给你们工具，你们就在讲台上打个够，没分出输赢不准下来。” 大家似乎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讲台上那两个也不再瞪着对方，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锄头发愣。陈彦见大家都安静了，才压着脾气训了俩人一通，最后让他们写个检讨书交上来。 这件事情之后，班里的人更怵黄子达和吴猛他们了，平时活动都尽量绕开了最后一排。反而是事件的两个主人公，后来不知怎的竟然握手言和了，两人在后排和萧逸一起成了同进同出的好兄弟。或许青春期的恩怨就是这样吧，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来得更快的是期中考试。这次考试也不知道学校抽什么疯，居然是全年级混合考，随机分配考场。 薛景被分在5班的教室考试，和他同一考场的有叶启华，陈旺，还有黄子达。考场里面的座位也是随机排的，薛景按着准考证上座位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后才发现黄子达就坐在他的右后方。考试很快开始了，薛景也没有精力管其他的事，低头专心做起了卷子。 考试时间过半后，薛景正准备开始写作文，突然一个小纸团打到了他的后背，然后掉在了他座位的边上。他回头一看，黄子达正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捡地上的纸团。薛景是一个守规矩到了近乎呆板的人，当然没有理会黄子达，转头又把精力集中在了卷子上。 好在黄子达也没有再纠缠他。交卷的钟声响了之后，黄子达交完卷瞪了薛景一眼就离开了教室。薛景看教室人走的差不多了，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让他传答案的纸团。薛景一想自己也没给他答案，好像也没造成什么影响，就把纸团丢到垃圾桶也没再去管了。 三天过去，终于考完试了，班里的氛围一时也松快了很多，大家都期待过一个愉快的周末。当然学生心里是觉得松快了，但是老师的作业却不会留给你喘息的机会，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依旧只增不减，即便是周末也只能先在题海里先畅游一通。 陈彦最近抓大家的作业抓的尤其勤，每次都得登记没交作业的人的名单交给他。周一早上，整个教室里响起了各科课代表催交作业的声音。薛景利索地收完作业，登记了几个催了几遍仍没交作业的同学的名字就准备去办公室交作业了。离开教室的时候，黄子达突然跑过来笑嘻嘻地跟他求情： “薛同学，帮个忙别记我名字行不行啊。” “不记名，陈彦也能发现你没交。”薛景说完没理他就走了。 第二天中考的成绩基本都出来了，薛景考的不错，总分是年级第一，引起了班里同学的一阵吹捧，大家都叫起了学霸。 下午下课后，薛景刚走到学校的自行车棚准备骑车回家，突然就发现自己的自行车的前后两个轮胎都瘪了。因为自行车棚靠近初一七班的教室，偶尔也会发生这种因为学生的恶作剧给别人的车胎放气的事，不过最近教导主任巡视的比较严格，这种事已经很少发生了。 而且薛景蹲下查看了自己的自行车胎发现气嘴其实没松动，不像是拧动过的样子，所以更有可能是有人直接扎破了车胎。一时间也不好判断是什么情况，薛景赶着回家，毕竟从下午下课到晚上上晚自习中间只有3个小时，他还得回家洗澡吃饭。还好薛景记得学校门口下了缓坡之后有一家修理店，解完锁叹了口气就拖着自行车出了校门。 没想到出校门才刚走没几步突然发现拖不动了。薛景一转头发现黄子达正拖住了自己的自行车后座。 黄子达朝薛景扬了扬眉：“薛同学，走这么快干嘛，又赶着去告状吗？” 听完他的话，薛景终于明白原来这回不是简单的恶作剧，是黄子达蓄意报复了。 刚放学的时间，校门口前面的缓坡上还有很多回家的学生，人群叽叽喳喳地朝前涌动，比赶集还闹得慌。听到这边有动静有些人就停下往这边看了几眼，后面出来的学生也快堵上来了。薛景有点烦躁，他不想被围观，往路边让了让，让后面的人先走。他倒是不怵黄子达，虽然他俩身型对比鲜明，在黄子达面前，他有点像站在家长面前的小孩子，但是他不怕黄子达打他一顿，他只是担心后面会没完没了，这会有点麻烦。哎，所以他才不想当班干部嘛。薛景叹了口气： “你现在想怎么样？你已经扎了我的车胎了，现在拖住不让我走是还想打架吗？” 黄子达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矮子竟然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还是一脸淡然。他更火了。这次期中考试因为家里给了压力，就想考好一点。所以看到学霸和自己同一考场的时候黄子达还觉得自己很幸运。没想到这个学霸不给自己抄就算了，还给老师告状，让他作业不记自己的名字也不给面子。由于之前打架的事已经在陈彦那里记了一笔了，这次考试的事情一出之后，今天中午陈彦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说要让他请家长。 想到叫了家长之后必然抗不过老爸的一顿揍，黄子达心里就气不过。下午一下课就找到学霸的自行车扎了两个洞，还想着出了校门之后给他一点教训。现在看薛景不怵，他更气了： “你以为扎了你的车胎就算完了，中考的时候都没抄着你的答案就给老师告状，打你一顿算少的！”说着举起胳膊就要抡下来。 薛景下意识闭眼往后缩了缩，却发现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睁眼就看到萧逸挡在自己面前拦住了黄子达的胳膊，吴猛也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黄子达看是萧逸，把手放了下来：“逸哥，你干嘛拦着我。因为他告状，我都被叫家长了！” 萧逸双手插进兜里劝到：“达子，不要这么无聊。打人这事简单，然后呢，被陈彦知道你又是被记一笔，到时候可不止叫家长那么简单了。”说到这他又看了一眼薛景，“而且他也没做错什么，个人职责罢了”。 黄子达听到陈彦的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不服气。 薛景没想到萧逸会帮自己，不过从他们的对话里也知道自己是被黄子达误会了，于是他给自己辩了一句： “中考那事我没告状，你没抄到我的，我没什么可告状的。但是考场里也不只我一个是二班的，你后面还骚扰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黄子达闻言一愣，然后操了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吴猛见气氛尴尬，赶紧推着黄子达走开：“算了达子，走，我陪你去网吧开黑。逸哥要一起吗？”萧逸摆了摆手：“不了，我先去吃饭。”听罢，吴猛便和黄子达搭着肩先走了。 看着黄子达和吴猛离开，薛景松了口气，望着自己的自行车呆了一会儿。萧逸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他的自行车。走过去扛起自行车对薛景说：“走吧，学霸，不是要修自行车吗？再不快点老梁修车铺都关门了。” 薛景闻言赶紧跟了上去，让萧逸把车给自己抗，萧逸低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扛着车往前走了。薛景发誓他从这个人刚才那一眼了看到了他对矮子的鄙视。那眼神仿佛在说：“兄弟，瞧瞧你的身板，别自不量力了。”他内心哀怨地盯着萧逸的背影，顶了顶鼻子，无奈跟上了萧逸的步伐。 第3章 第三章 夕阳无限好。傍晚时分的阳光，灼人的热度已经消减下去了，而太阳的光线随着西沉变得柔和的同时也染上了一层令人心动的红色。 路边的饭馆里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味，放学的，下班的行人，一边嬉笑打闹谈天一边迈着略微悠闲的步伐往家走，被拉长的影子默默跟在身后。 薛景跟着萧逸走到老梁修车铺的时候，梁叔正准备收工先吃晚饭。萧逸把薛景的自行车往地上一放，打了声招呼： “噯，梁叔，先别收工，帮我同学先补个胎行吗？等会儿我们还得回去上晚自习，怕赶不上。” 薛景见状也赶紧接了句：“拜托您了！” 梁叔看着眼前这两个学生，想起自家那个刚上中学的儿子，无奈啧了声，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行吧，那就晚几分钟收工。还好只是补胎，挺快的。”他指了指放在门口的两张塑料凳：“你俩也别杵在这儿了，门口等一会儿吧。” 两人听罢就只好先走到了门口，薛景低头扯了扯背在肩上的书包的带子，迟疑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了眼萧逸： “那个，萧逸，今天谢谢你了！” 萧逸摆了摆手：“不用，这没什么。我也是和吴猛一出校门刚好看见你俩，就拦了一下。再说我也不能看着达子犯浑，打了人后面麻烦的还是他。而且刚听你们的话明显是他错怪你了。” 薛景上次是听孟子青说的萧逸帮她的事，这次则是自己亲身经历，他不禁开始怀疑难不成萧逸是有助人为乐的爱好，还是有行侠仗义的中二梦想？不过不管萧逸帮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起码现在在他心里很难再把萧逸跟“坏学生”“小霸王”这样的形象挂钩了，而且他对这人的好奇心比之前更盛了： “嗯，那你呢？之前你没交作业的时候我也记过你的名字，你会记恨我吗？” 萧逸闻言笑了声：“这有什么可记恨的，我之前不是也说过吗，你是课代表所以记名也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且是我自己没做好，本来就应该被记名啊，我知道后果。”他顿了一下，“哎，学霸，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种坏学生天生就跟你们好学生水火不容啊？” 薛景倒不是完全这样认为，只是他时常会听到一些成绩差的学生对着他说那些类似“人家可是好学生，老师的宝贝”“哎，人家学霸嘛，我又不是”这样有点阴阳怪气的话，他也能感受到像黄子达对他的若有似无的不喜与恶意。所以他对萧逸说：“反正很多这样的情况不是吗？” 萧逸没反驳他，只微微点了点头：“可能有吧。但是对我自己而言，我并不会因为一个人成绩的好坏而决定要不要和他做朋友。成绩好的人不一定都优秀，成绩不好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过人之处，不是吗？” 薛景当然也明白他说的话有理，不过此时他内心其实更想问一句：所以黄子达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你整天跟他混在一起？想了一下这话好像还是带了点偏见，而且他跟萧逸也没有很熟，估计人家也不会愿意跟他说这些，于是就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自行车很快就修好了，两人出了修车铺，萧逸突然让薛景在原地等他一下，然后快步走到了对面的小饭馆。 没一会儿就看见萧逸提着两个打包盒出来了，他把其中一个饭盒挂在薛景的自行车头说道：“今天达子搞出这事，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估计你回去来不及吃晚饭了。正好我要打包饭带回去吃，给你带了一份，算我帮达子跟你道个歉了。” 薛景有点惊讶，因为他没想到萧逸会这么细心，平时看着脸上总是带着点笑，但又好像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人这会儿还担心他吃不上晚饭，实属难得。因为薛景朋友本就不多，而且平时爷爷奶奶都在家，他几乎没怎么在外面吃过饭，这也是第一次有人请他吃饭。他愣着点了点头跟萧逸说了声：“谢谢。” 饭馆往前没多远就是个十字路口了，萧逸家跟薛景在不同的方向。萧逸跟薛景挥了挥手往前走了，薛景则前上车往右边拐了个弯。 骑车回去的路上，有阵阵晚风迎面吹来，吹动了路边的矮树，发出了簌簌的声响，也吹散了薛景脸上的些许温热。 自打记事起，薛景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外打工，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一次。小升初那年倒是中间回来了一次送他去学校，但是也没在家待多久。他从小就常被邻居们称赞懂事，说他小小年纪，爸妈不在家就懂得照顾弟妹，也晓得帮爷爷奶奶干活。其实是因为他理解父母的辛苦，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作为家里的老大，他必须懂事。所以他总是让自己努力学习，不想辜负父母的期望，也从来不会跟父母吵闹或者开口要这要那。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环境，薛景并不擅长表达自我，对于各种事物他也并没有很强烈的**，他渐渐长成了一个平和温顺，但有些沉默内向的人。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生出了些想和萧逸做朋友的**。也突然明白了难怪萧逸人缘那么好，总是有许多人围在他身边，也许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背景？ 看了眼挂在车头的盒饭，薛景笑了笑。其实上初中要上晚自习以来，爷爷奶奶还是会很担心孙子饿着，所以傍晚家里虽然还没到做晚饭的时间，但他们都会用小碗先给他炒点饭垫垫肚子，晚上还会给他留饭让他下了晚自习回来再吃点。因此他并不会像萧逸想的那样来不及吃晚饭，但他还是收下了萧逸请的饭。他没办法也不想拒绝这样的好意。嗯，今晚就让爷爷奶奶不用给自己留饭了吧。 期中考试告状这件事情过去几天后，薛景才从叶启华跟孟子青的聊天中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黄子达当时见薛景不给自己递答案之后，第二个科目开考的时候他又扔了纸团给叶启华。叶启华有点怵他，就给他随便写了几道选择题的答案。后来考完他跟同考场的班长陈旺吐槽过这事儿，没想到陈旺会去告诉老师。而黄子达以为叶启华会给他递答案肯定就不敢跟老师告状了，恰巧后面薛景又因为他没交作业记过他的名字，他就觉得告状的一定是薛景了。 薛景不清楚黄子达后来有没有去追问过叶启华，但是叶启华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或许是萧逸跟黄子达说的话黄子达听进去了，也或许就是黄子达单纯怕老师再找他吧。反而黄子达现在每次看见薛景，脸上总是带点囧，似乎想跟他打招呼，但薛景看过去的时候他又会挠挠头看向别处。倒是萧逸，薛景虽然跟他还是没什么接触，但是偶尔碰到，他会跟薛景点点头。 期中考试过去之后，暑气渐退，天气似乎有转凉的迹象了。同学们在秋高气爽的一天迎来来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为期三天的运动会，白天都不用上课，不过晚自习得照常上。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抑制学生们放飞自我的快乐心情。果然学生时代的快乐是最简单的，即便只有一小节课的时间不用学习，他们也会用吼得整栋楼都能听到的音量来表达自己的开心。 陈彦毕竟是年轻的老师，很懂学生们的心情，倒是没骂他们乱吼，反而买回了一大堆零食，对他们进行最后的会前动员： “嗯，这次运动会我看我们班的同学还是参加得很积极嘛，每个项目都有参加的人。虽然说没有参加项目的同学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我还是希望大家不要离开，也不要都躲在教室，尽量都去给参加项目的人加油。毕竟是给我们班级争光的同学，不要让他们只能听到别班的呐喊声不是？好了，给你们买了些零食，分发下去吧。等下吃完我的零食，可不能让我失望啊，每个人都别给我掉链子。” 大家笑着齐齐应了声是，一会儿就把零食瓜分完了。薛景不是那种身体很弱的人，他也能跑，只是没什么天赋，跑步在班里实在算不上快。所以即便他想给班级出力，也没办法。因此他只参加了一个运动会最后一天举办的集体拔河。倒是班上的很多同学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要不是这次运动会他还不知道这个重点班里还有这么多的运动健将。种子选手有女子800米的陈莉，男子跳高的姚远，男子铅球的参赛选手竟然是黄子达，就连孟子青也参加了个女子200米。 薛景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对萧逸更加好奇关注了，他发现萧逸一个人竟同时报了好几个项目：男子1000米，男子400米接力，男子100米还有立定跳远。看来这人对运动会还真挺积极的。 因为拔河比赛是在最后一天，所以前两天薛景都没什么事干。于是他就看到操场上哪里有自己班的同学参赛就走过去看两眼，偶尔也会从班级大本营带两瓶水给他们。不过如果他注意到萧逸参加的比赛开始了，他就会第一时间先跑过去看他的比赛了。 运动会第一天的时候，萧逸参加的男子1000米是在上午，而立定跳远是下午。开幕式之后，各个项目的运动员就开始检录了，薛景得知1000米是最先比的时候就没离开操场，站在那边等比赛开始。参赛的选手都是各班选出来的种子选手，实力都不弱，但没想到萧逸竟然以大幅领先的优势拿下了第一名。站在操场边帮选手加油的二班同学都激动地大叫，赶紧跑过去围住了萧逸，一通猛夸。薛景也难得激动地攥了攥手，然后替他松了口气。 到下午第一天的项目比完时，二班已经分别拿下了男子1000米第一名，女子800米第一名，男子跳高第一名，男子立定跳远第一名，还有女子跳高第二名。这个好成绩让同学们都异常兴奋，陈彦也在晚自习的时候难得夸了他们。 第二天上午最受关注的就是男女400米的接力比赛，二班也分别拿下了第二名和第三名的不俗战绩。下午午休过后最先举行的男子100米的比赛，二班的参赛选手有两个，一个是萧逸还有一个是陈旺。陈旺参加100米的比赛这件事，其实薛景还是有点惊讶的，没想到他个子不高，跑步竟然还挺厉害嘛。 由于班上有两个选手参加这场比赛，所以这次围在场外加油的二班同学还挺多的。他们班的陈旺在第一赛道，而萧逸在第四赛道。 发令枪一响，选手们立即嗖的一声就冲了出去，大家的起跑速度都差不多。不过100米是考验运动员爆发力的比赛，一转眼十几秒的时间比赛就结束了。看比赛的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陈旺最先冲线了，拿到了第一名，而萧逸只晚了0.1秒，拿下了第二名。 一二名都被自己班的选手包揽了，二班的同学自然激动地欢呼。他们围过去给陈旺和萧逸递了水，然后拥着他们就往二班休息的大本营走。 薛景跟在人群后面，看见萧逸拿了水之后，和旁边的人说句什么然后就往右边的教学楼去了。薛景脚步一顿，犹豫了几秒也悄悄跟在萧逸后面去了教学楼那边。 第4章 第 4 章 操场那边各种欢呼声夹杂着哨声与发令枪的响声，热闹非凡。因着多数师生都在操场，教学楼这边显得格外安静，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薛景看着萧逸走进了教学楼，自己却在拐角处驻足。他突然惊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薛景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都出远门务工了，一年也就能回来个一两次。所以薛景从小不是在给爷爷奶奶帮忙干活，就是在照顾弟弟妹妹，很少有自己玩耍的时间。因此他没什么同龄朋友。上学之后，学校里同龄人虽多，也有人看着他学习不错想着跟他交好，但因为他的性格内敛，话也不多，有时候看着会给人一种很冷淡的感觉，长时间下来也很难处到玩得好的朋友。 上次萧逸帮他解围之后，薛景觉得他人挺不错的。而且也因为看到了萧逸与传言不符的另一面，对他产生了好奇。萧逸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热热闹闹的，薛景跟他有了交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这个与他各方面都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反例对照组的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走到这里，各种声音涌入耳中又仿佛把他叫醒，他突然心中一沉，觉得自己的行为既诡异又没有意义，萧逸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没有一点相似，不可能会合得来的，也不可能成为朋友。想到这里他转身就要离开。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阿逸，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比赛比完了？” 薛景脚步顿住，他想起这个拐角的一楼的窗户正对着里面六班的课室，六班的人课余时间会在这个窗户前闲聊打闹。叫住萧逸的似乎是一个认识他的男生。薛景转身往窗户那里瞥了一眼，他看到萧逸正背对着这扇窗户跟六班一个靠着门的男生在说话。薛景觉得那男生有点眼熟，好像曾经看到过几次他放学的时候和萧逸一起走，但薛景不知道他的名字。正凝神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人的名字，还没想起来，就听到他们继续说话： “嗯，刚比完，你今天没比赛？” “我的比赛在下午，还有明天的拔河，就没了。”那男生笑嘻嘻道，“怎么样，你名次应该还不错吧？” “啧，今天短跑没拿到第一，就差一点。” “短跑本来就不算你的长项，这个名次不错了。昨天1000米不是拿了第一嘛，知足吧你就！”男生说着用力捶了一下萧逸的肩膀，两人看着似乎关系很不错。 萧逸拍开他的手，用肩膀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本来可以拿第一的，要是这个项目也拿了第一，我这次运动会的成绩会更好看些，才更好说服我爸妈，让他们同意我初三进特长班，以后可以走体育这条路考我想去的大学。” “什么！就这样他们还不松口啊？你不是都跟他们提了好几次了吗？而且这成绩已经不错了吧，我还没你厉害呢，最近跟我爸说了以后进特长班，他直接就同意了。不过他也早就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见我有这想法，还夸我会变通，觉着这也是条路呢。”男生吸了吸鼻子，脸上一时有点自得，但似乎又立刻想到朋友的处境，收敛了神色，继续对萧逸说道：“而且，你爸妈不是平常也不管你吗，一年到头也没几天着家，小时候你吃饭都是跟着萧爷爷去你大伯那吃的，怎么这会儿又关心起你的学习来了？而且萧爷爷不是也赞成你的想法吗，他应该会帮你跟你爸妈说说吧？” 萧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爷爷知道我不爱学习，也没什么学习天赋，他也知道我喜欢体育运动，而且他自己就是走这条路出来的，所以他很支持我。但是我爸妈平时也没怎么关注过我的学习成绩，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对让我以文化课升学抱这么大期待，总觉得我还能在学习上能做的更好，却看不到我其他擅长的东西。”苦笑了一声，又继续道：“也许因为他俩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其实打心底看不上体育这条路吧。我不想爷爷跟他们吵架，就想自己拿成绩说服他们，但现在结果没有预期理想。” “哎哟，逸哥啊，这成绩可以了，谁都能看出来你的运动天赋了，实在不行，你下午不还有跳远的比赛吗，直接拿个第一给他们看看！”男生嬉皮笑脸一通比划也逗笑了萧逸：“阿杰，你可真敢说，我都不敢保证能拿第一。” 叫阿杰的男生两手一叉腰，：“那可不，兄弟必须挺你啊！咱俩可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 萧逸笑骂一声：“去你的！” 阿杰笑着接着说:“而且之前要不是你跟我说我可以走体育特长生这条路，我自己根本没往这块想，本来我学习就学得很痛苦，我现在就可以着重练着体育，学习这边大差不差我爸妈他们也不会管，所以多了很多准备的时间。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想不到这些，估计得等到升上初三才来后悔吧。”男生顿了顿，接着说道：“对啊，阿逸，你自己怎么这么早就想着这些了，是爷爷还是小姑跟你说什么了吗？” “也不算吧。可能我比较了解自己吧。而且提早定下目标，做好规划，我走得更踏实点。我爸妈不管，我自己总得管我自己吧。不过爷爷和小姑的确比较支持我。” “哈哈哈，牛！萧大伯肯定没少帮你爸妈念叨你吧？我看你现在都自己带饭回去吃了，肯定就是不想去他那被念叨。”阿杰指着萧逸信誓旦旦地说道。 “啧，就你懂。”萧逸摇了摇头，“不跟你说了，我上班上休息会儿，下午还有比赛呢。”说完他往楼梯那边走了，阿杰对着他的背影大叫道：“逸哥，加油，爱你噢~”还顺手比了个飞吻。萧逸没有回头，举起右手比了个中指，大步上楼去了。 听着一墙之隔的声音消失了，薛景背靠着拐角处的墙愣愣地发了一会呆才转身离开。他慢慢地朝着操场走去，心里却并没有脸上表情看起来那般平静。在十几分钟以前，他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复杂的心境变化。 “大学？”他嘴里喃喃道。虽说这段时间他早就对萧逸改观了，知道他其实不像传言说的那般霸道混不吝，但他也不知道原来他还是一个这么有主见的人，甚至在这个年纪就懂得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而他自己虽说是邻居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实际上成绩也确实还不错，但其实薛景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以后的人生选择，他只知道他应该懂事地帮忙照顾家里，应该懂事地不让父母操心，在该学习的年纪就只是埋头苦学。然而他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学，也并没有去想过自己未来应该哪条路。他其实从来没有给自己定过必须考第一名的目标，就只是做他眼前他能做，他觉得他应该做的事。事实是就算考出来的结果不好，估计他自己也不会太伤心，唯一的不安只是因为觉得会愧对父母的期待。 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吧。有些人从小就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慎重地对待每一个人生路口的选择；而有的人只会每天看着自己脚下的路，埋头苦走，在人生的终点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想着这些，薛景不禁对萧逸感到些许的佩服和欣赏，他同时也再一次感受到他们是如此不一样的两个人。不知不觉薛景又已经走回了了操场边上，看着周围同学的身影，他觉得自己也许也该给自己的人生做些规划，定些目标了。这样一想心中的纠结与不安也渐渐散去，薛景觉得此刻的自己也许真的还不适合和萧逸做朋友，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应该把心收回来多关注自己脚下的路和多去想想自己未来想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了。 下午的天气炎热依旧，但同学们的热情却丝毫不减。他们或在自己的比赛中全力以赴，或为自己的同伴加油呐喊。薛景所在的二班最后在各项比赛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萧逸也如愿在下午的跳远比赛中斩获第一。至此所有正式的比赛都已结束，二班的综合积分在整个年级里荣登榜首，把班主任陈彦乐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又请班里的每人喝了瓶可乐。 第二天的拔河比赛属于娱乐型的赛事，上午是女子拔河，下午则是男子拔河。一大早课室里就吵吵嚷嚷的了，一些人讨论着昨天的赛事，也有今天参赛的同学在担忧紧张着接下来的比赛。薛景和他的同桌叶启华都要参加下午的男子拔河，叶启华正拉着薛景讨论比赛的技巧。因为是娱乐性质的比赛，薛景倒没有太紧张下午的比赛，而且他平时都有帮忙干农活，自信自己还是有些力气的，就一边做着题，一边应和这叶启华的话题。 九点一到，陈彦就把大家带到了操场。一二班的女生在第一场，接着是三班和四班的比赛，一个年级八个班按顺序两两对赛，赢下比赛的班级进入下一轮，最后决出一个冠军。虽然上午只有女生比赛，但陈彦并没有让男生们自由活动，而是让每个人必须到场给班里的女生加油，还告诉大家应该怎么样喊口号。薛景看孟子青也参加了拔河比赛，走过去给她说了声加油。孟子青听完哈哈大笑，双手抱拳说了声：“彼此彼此。” 上午女生的比赛接近中午才结束，二班的女生在第二轮落败。成绩不好不坏，但大家的兴奋并没有消退，也可能是因为下午比赛完就能直接放学，然后又紧接着周末的缘故吧。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薛景不经意回头看到萧逸，他也正跟着黄子达吴猛他们说笑，略带痞气的脸一笑漏出一颗虎牙，又显出些阳光可爱的味道。薛景赶忙又把头转了回去。 下午男子拔河开始了，薛景因为没有参加其他项目的比赛，无论是自愿非自愿都得参加这场拔河了。站在队伍的中间他并不紧张，只想着发挥自己最大的力气就好。可转头一看陈彦带着剩下未参赛的同学满脸期待的表情看着，被感染得心中隐隐也多了些胜负欲，不禁也想拿下更好地名次。 在陈彦的带领下，二班的口号喊的可谓是又整齐又有力量，光是气势就赢了对手一大截。不知道是不是口号的加成，男子拔河比赛中二班势如破竹，最后拿下冠军的时候，薛景和其他参赛的选手满头大汗几乎瘫倒在地。但还没来得及倒地就被其他一拥而上圈在了其中，大家都是又笑又跳。平时相熟或不熟的同学此刻都放下了平时的恩怨，在这个大集体中互相抱成一团，击掌庆祝。薛景缓了好一会儿，心跳才慢慢静下来，正准备到旁边地上的书包里拿个纸巾擦汗，一转身就对上了萧逸带着笑意的眼睛，刚缓下来的心跳不知怎的好像又跳得快了起来。 萧逸举起右手对他说：“干得不错啊，学霸！” 薛景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脸上好像发起热来了。 萧逸又笑了声：“怎么，不愿意和我击个掌？” 薛景愣了一下，也笑起来，举起右手，轻轻拍打了萧逸的掌心。 “啪！”一声好像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湖上瞬间泛起了涟漪。也像突然闯入芦苇荡的船只，惊起了一群飞鸟。 放学骑车回家的路上，看着公路下河边飞起的鸟群，看着即将没入那边河的尽头山的那边的落日，薛景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他载着暮色与比赛胜利带来的激动与喜悦，骑车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