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秽》 第1章 第1章 别狩山。 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雨,山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山脉深处,红砖黑瓦被白雾笼着,看不真切。 三楼的窗户微微敞开,漏进来两缕风。 青年身上穿着不知道什么朝代的衣服,手里拿着毯子走进来:“吴哥。” 那人看模样和哥没有半点关系。 他满头银发,脸上爬满皱纹,干瘪枯瘦的手搭在腿上,定定地瞧着一个方向。他没应,直到青年蹲下来,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脸:“热。不盖了。” 嗓音倒是很像哥,只是有点哑。 青年垂着眼没吭声。山里怎么会热,只有烧了膛的老人才会觉得热,他没几天了。 老人抬起头,继续往外看。 “你在看什么。” “你请了客来?” 青年把毯子放在一边:“请了。” “我焙的茶还有剩么。”老人扭头问。 “没。” “喝这么快。”老人咕哝道,“那我再去焙点,客来了没茶招待,不像话。” 轮椅调了个头,半道又被截回来。青年握着轮椅把手,把轮椅锁在窗边:“焙茶更热,别焙了。” 本来就不剩几天,万一焙茶焙过去了,他找谁说理。 找那个还没上门的客? “家里的茶叶罐扫荡扫荡还能有点碎沫子,拿那个泡。”青年道,“一般人喝不出区别,有点黄颜色就行。” 老人“噢”了一声。 青年转身准备出门,走到门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 老人还在看窗外,身上那件衬衫敞着怀,袖子挽得很高,露出臂弯内侧那颗痣,乍一看,痣鲜红,手却如同一根粗枯枝上面连了五根细枯枝。 有种不相称的怪异感。 - 潦草的棺材板子上面薄薄覆了层泥土,青年意识很沉,但能听到有人来了。 岁月流转,这一觉竟不知睡了多少年。 别狩山入口。 矮小瘦弱的青年一手抱着古时候书童惯用的箱笼,另一只手撑了把伞,严严实实地挡住自己。 山里地形复杂,越往里走岔路越多。 青年来过很多回,但不记路。 他记得自己兜里有张地图,视线顺着握伞的手慢慢往下,果不其然。 松手抓地图的那一刹,箱笼脱手掉在地上,露出一面行楷刻的名字——乔前。 乔前赶紧弯腰把箱笼抱起来,细竹似的手托着箱笼掸灰,掸了两下又松手去抓地图,箱笼又一次从手里脱落。 抱箱笼、抓地图、抱箱笼…… 乔前来来回回抱抓六七回,还是没把地形图掏出来。 “怪事。”乔前看着地上的箱笼说。 怎么捡不起来。 他这回进山要帮他哥找草药,威灵仙和独活,祛风湿,缓解关节疼痛用的。那人说中药店里抓的药质量不好,没有自己进山挖的质量好。于是每回挖药都找乔前。 光这周他就往返别狩山不止两回。 怎么不疼死他。乔前想。 想是这样想,事情还是得做。乔前思考片刻,目光顺着伞柄往上移,伞面开阔、遮光。 握伞的手指紧了又紧,乔前说:“……还是我死吧。” 话音未落,他把伞面往边上斜移几寸。 仰头看去,树影婆娑,四周黑漆漆的。乔前摊开两只手仔细翻看,皮与筋骨的连接仍旧完好,他松了口气,终于有手去翻地图。 说是地图,其实是一张药用植物的生长分布图。 地图摊开后,里面掉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黄纸。黄纸上画着两株药草。 “又拿我当傻子。” 乔前嘟嘟囔囔地收好黄纸,就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 脚下的泥踩着微微凸起,乔前没当回事,殊不知他脚下就埋着口薄棺材。 棺材里的青年刚醒,虚得没法靠自己出这口棺材。他艰难地动了下手腕,上面栓的东西轻微晃荡。 走在路上的乔前无缘无故摔了个跟头。 他撑着地爬起来,下意识回头看看,没见什么异常。刚抬脚,又摔得满嘴是草。 “……怪事。” 乔前在原地转了一圈,东南西北地作一圈揖,以为这回行了,结果又啃一嘴泥。 “轰”的一声,雷雨交加着砸下来。 片刻,暴雨洗开凹陷表面的污泥,露出一角木头。 乔前怔愣片刻,蹲下去用手扫开周边的污泥,越扫面积越大,最后扫出来一口棺材的轮廓。 他哀愁地盯了会儿棺材,叹气道:“你埋得太浅了,会被动物掘坟吃掉的……” 棺材也不知道在土里埋了多少年,板子变得薄薄一层。 风吹可破。 “也是有缘,我这有铲子,挖个三五米不成问题,”乔前一时心生怜悯,“等我挖好再把你埋深些。” 青年虚归虚,但耳朵灵,闻言恨不得当场诈尸给他看。 让你救,没让你往深了埋。 铲土抛土的声音不绝于耳,青年心急如焚,动弹不得地躺在棺材里继续挺尸。乔前卖力地铲了半天,在棺材边上铲出一个见深三米的深坑。 “够你安息了。”乔前说。 青年:“……” 坑是挖好了,怎么埋成了一个问题。 铲子不小心碰到棺盖,棺盖打开一些,能觑到里面什么样。乔前一脸匪夷所思地站在土边,棺材都破烂成什么样儿了,埋在棺材里的尸体却没有半点腐烂迹象。 ……不对劲。 他鬼使神差弯下腰,用手探了下青年的鼻息,想往回撤时猛地被攥住。 倒是这一攥,让乔前看清了他手腕上绑的木牌子,上面貌似是个名字。 这人叫楚昙。 除此之外,牌子上还有个“行”字。 看不懂。 乔前思考了会儿, 然后干脆利索地抄起铲子,对准小臂一铲子铲下去。铲完摇摇晃晃起身,一脚把棺材踹进深坑:“死人不能还阳的,抱歉。” 埋完又翻出画植物的黄纸,伸手在背面画了一个封印的符。准备封符时,第一缕晨曦透过树叶缝隙照在手上,手背瞬间被灼出一个窟窿。 黑火沿着窟窿快速蔓延。 手里的符被烧成细灰,筋骨与皮相连的地方也被烧断了。乔前哀嚎一声,慌不择路跳进箱笼,笼盖立刻合紧。 下一秒,箱笼消失在别狩山。 乔前水准不行,他封的符等同于无。巧的是,他“引”金乌火烧自己点符。火不一般,符也变得不一般。 这一埋一烧,楚昙只能在棺材里继续挺尸。 这一觉大概真的睡了太久,久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怎么被埋在这的。 以及,他怎么……弱成这样。 棺材暂时破不开,楚昙只能一点点回想被埋在这儿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还记得自己来别狩山是为了找骨头。 二殿秽厦原先破了个缺,按阳世的时间算,大概是清朝末期。 秽厦垮塌,万鬼齐逃。 楚昙被阴煞冲撞得养了三五个月也不见好,于是想找生前的骨头救一救。 当时,他跟着自己当年的书童在山里七拐八绕。 山里阴沉沉的,湿气很重,泥巴路一踩两行湿鞋印。明显前两天刚下过雨。 “找到了吗?” 这会儿没下雨,书童仍旧打着伞,肩上背着一个旧箱笼。他摇摇头:“没。时间确实过去太久了,我只记得你被埋在别狩山,具体是哪里……这么多年山也变样了,不太好找。” 楚昙:“你之前不是说知道在哪么。” “不这么说你肯带我上来?” “……” 那确实。 “楚哥,我和你不一样,底下日子难熬,我就是想上来松快松快,”书童说,“骨头肯定能找到,我只说不太好找,没说找不到。” “噢。”眼神飘到箱笼上,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乔前。 这小孩是他活着的时候用的书童。他死得早,在世时候怎么相处全忘光了,连书童的名字也是判官拿册子给他看时,才似有若无有了点儿印象。 “大概要找多久?”楚昙凉飕飕地问。 “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三年五载。”乔前没听出语气不对,把箱笼朝上颠了一下,说,“十年八载也未可知。” 楚昙也不吭声,光站在原地看他。 乔前被这一眼看得打怵,忽然想起来这人身份不一样了。自己也早就不是成天跟在他屁股后头,仗着他对谁都好,时不时戏弄他两句的小书童了。 “这么找不是办法。”楚昙说,“你过来。” 乔前松了口气,捏着拨草扫路的树枝走过来,问:“你有办法了?” 楚昙抬手绕到他颈后,往脊椎骨那里拍了一下,眼前顿时天旋地转,身子软绵绵地往后栽。他眼睁睁看着楚昙拎起自己的四肢往里折,四肢很快折成狗腿。 乔前很慌,但没叫。 “闻。”楚昙把手递到狗鼻子下面。 乔前懂了,修成他这样,骨头透着香,埋在墓里的骨头也随主人,只要骨头在,就能闻着味寻过去。 “找。” 狗鼻子有点海绵蓄水的意思,碰过狗鼻子的手有点湿。楚昙跟上乔前,这回总算不是在做无用功。 傻不楞登的黄狗哈着气,说:“我大概知道你骨头在哪了。” “在哪。” 乔前嗅了嗅空气:“有点远。楚哥,你把我折成能飞的,我先飞过去看看。” “折不了,没办法无中生有。” “什么意思。” “你下辈子投胎会进畜生道,”楚昙说,“所以能把你折成狗。” 乔前嗅闻的动作顿住,低头看一眼面前的浅沟,沟面照出一只低头看的黄狗,黄毛黑点,罗圈腿,地包天,不是什么名贵狗,就是普通的大黄。 乔前:“……” 楚昙瞥他一眼,说:“造了什么孽。” 人死后会到十殿轮回清算因果业力,很少有像乔前这样,死了五六百年还没把自己洗涮干净,投胎也只能去畜生道的,恶鬼。 这人没吭声,一直闷头嗅闻。嗅半天终于停下来,说:“到了。” 抬眼看去,雨后的白雾里笼着一栋红砖黑瓦的小洋楼。 “我骨头被埋在地基下面了?” “不确定。”乔前说,“前面过不去,不好判断。” 话没说完,就看到楚昙径直朝那楼走去。 楚昙不是!攻!乔前也不是……[墨镜] 开书开书,有没有人看哇[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黄狗待在原地没动。 片刻,四条狗腿轻轻一抻,和笋苞抽节一样,很快拔高。 刚变回来,那人就捏着一块树皮回来了。视线扫扫树皮,问:“怎么回来了?有发现?” “没,一会儿你去过门。” 乔前:“……” 这话落在乔前耳朵里,相当于“一会儿你去找死”。 凡是底下上来的都要过门。 门有两过,一过阴世,二过阳世。像楚哥这样的,过门恐怕要改变身份,到时候和活人无异。但像他这样的,敢过门就等于在挑衅判官鬼差—— 快点,来抓我。 “有笔么?”楚昙看了看箱笼,没留神乔前便秘一样的脸色。 乔前:“……有。” 树皮虚搁在箱笼上借力,楚昙低头写字,乔前仰头望天:“楚哥,我被抓了你怎么办。你……”你怎么找骨头。 这话听起来牙酸,楚昙听不下去了:“谁抓你。” 说着,他把树皮递给乔前。 湿润的墨汁留在树皮表面,字是竖着写的,第一行起头只有一个字:禁。 第二行也是一个字:行。 乔前一边分神看内容一边回道:“房子有主,我不好进……” 他隐约看到“判官鬼差”四个字。眨眼工夫,那行内容飞快消失。 “字怎么没了?” “下的禁,你看不见。” “禁谁?” “判官鬼差,蛇虫鼠蚁,魑魅魍魉,都禁。”楚昙说,“免得彼此惊动。” 乔前愣了愣。 “所以你刚才说谁要抓你?” 有这个牌子在,谁还敢抓他。乔前“唰”地把牌子拢进袖子:“那房主要是不请我进去,我就硬闯。这也没——” 话没说完,悬空探过来一只手。 稳准狠地拍上脊骨。 楚昙这回折他比上回熟练,三五秒的事,折完松手:“你现在是狗。” 从半空摔下来也不疼,乔前伏在地上沉思。看他这副样子估计没懂,楚昙嫌弃道:“摇摇尾巴就让你进去了。” “……” 黄狗于是摇着尾巴直奔小洋楼。楚昙没耐心留在原地等,干脆就在附近闲逛。 天晚将黑,山里鬼气森森的。 越往里走,花草树木越没规矩,树长得遮天,枝干歪得像蛇。没主的荒山,却有人敢在这建房。胆子是有多大。 路不好走,也没晃出什么线索,正准备回到原处等乔前时,就见黄狗嗅着味往这边奔。 “楚哥!” 黄狗抬起前肢,前肢很快变回人手,后肢仍旧立在地上,以一种极其怪异姿态往这边跑。然而很快,毛色杂乱的黄狗消失,原地取而代之一个文弱的青年。 “你慌什么。” 乔前:“我在屋子里闻到那股味道了。” “……” “现在怎么……”眼看着话没说完人转身就走,乔前赶紧追上去,“去哪。” “过门。” 乔前停下来:“那我?” 楚昙头也没回,手长眼睛似的往后探。 乔前品出来这个动作的意思,忙道:“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折得太疼。还是自己来比较合适。 黄狗亦步亦趋地跟在楚昙脚边,走着走着,楚昙忽然停下来。 “怎,怎么了吗?” 楚昙:“分开走。” 乔前悟了,他楚哥估计是怕到时候要和房主解释狗哪来的。这人说话惜字得很。 和乔前分开后,楚昙特意绕到另一侧,趁着五感没被封尽可能地多观察四周,越观察越烦躁,这里未免过于正常。 沿路有鸟没啄完的藜麦,一看就是有人故意布施的。 ……还是个有慈悲心的。 有慈悲心的能把房子盖人墓上?慈悲到狗肚子里去了。 很快走到门口,楚昙炭黑着张脸站在门口敲门。 “谁?” 楚昙没吱声,不知道怎么吱。回“我”?那对方估计又得追问“我是谁”。 有完没完。 正暴躁着,门半开不开地敞开道缝。青年探脑袋向外看,正对上那人低垂的目光,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周身似乎有一瞬的敌意。 “山里黑天了,不大好走。”楚昙勉强收起身上溢出来的敌意,说,“能叨扰一晚么。” 青年松了口气,笑着问:“来山里玩的?” “嗯。” “你是迷路了么?” “嗯。” “怎么找到这儿的?” 楚昙看着他:“迷路。” “……噢,这样。那你进来吧。”青年没脾气似的,侧身往里让了点位置出来,“一楼正好有几间空房。” “谢了。” 青年让路的同时把门打开。 开门那一瞬,有香火味跑出来。除了香火,还有灯油味。 楚昙低头轻轻嗅闻,屋里有谁摆了供台,供的还是……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才意识到,哪怕青年不“请”他进来,他也能过门。 因为这家供的是六殿阎王,滕无回。 他在二殿,没和这人打过交道。但知道这人在十殿属于神憎鬼厌的存在。神鬼憎厌和他坏不坏、恶不恶没关系,和他占着茅坑不拉有关。 滕无回失踪近百年,六殿日常运转全靠别殿阎王判官搭把手。 这人在的时候讲究“无为而治”,后来也不知道把自己“无”哪儿去了。 楚昙上来前刚把六殿的烂摊子甩出去。也是没想到能在这巧遇。他冷笑一声,这声冷笑落在青年耳朵里挺莫名。 “你……不进来吗?” 楚昙瞥他一眼,没吭声。 又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进门。 一进家门就能看到供台,香还没有燃尽,兽形香炉里全是香灰,可见这家人供他供得挺勤。 “供的谁?” 青年说:“阎罗王。” 楚昙没忍住嘲:“阎王不管生前事。” “我知道。” “知道还供?” 寻常人家真没见过几个敢供阎王的。 青年说:“有缘。” 这话纯属上坟烧报纸了。一个活人,和阎王有缘。什么缘?再看眼香炉,香燃得差不多了,香有二十四谱,每谱香对应的意思也不一样。 楚昙指指香炉,问:“能看看么?” “能。”青年笑了笑,“不过每次烧完都是平安香,估计这次也……” 平安香,三炷香长短一样,暗指一切平安。 “不是。”楚昙示意青年往香炉看。 三炷香烧得左右持平,中间那炷香矮两边一个香头,小莲花香。青年凑过来,楚昙微微侧身扫他一眼,没忍住问:“你高兴?” “高兴。” “高兴什么。” 这问的什么见鬼问题。心里虽然腹诽,但也没耽误回话:“小莲花,好兆头。” “不知道你们这怎么解读小莲花。在我们那,你烧出这个香,”楚昙说,“趁早止恶扬善,少遭报应。” 青年木住了。 这人说完就走,和进了自家一样自在。 “我住哪?” 住哪?没把你赶出去就算好的了。心里吐槽完,面上又很乖巧地过去带路:“跟我走。” 老房子隔音不好,刚迈两步,就听到天花板上面一阵窸窸窣窣声。青年抬头看看,无奈地叹了口气。 “什么动静。” “做青。”青年说,“制乌龙茶的工序。” “谁做?” “吴……”他皱了下眉,把滚到嘴边的字又咽下去,“我爷爷做。” “你爷爷?房主么?” “对。”说着就把人领到房间门口,然后站在门边说,“你住这间吧。门别关,我去拿东西给你。” 人走后,楚昙顺手把门掩起来。 房间里转一圈没有发现,正常得很。唯独……门从里面拉开,差点和门口那人脸对脸。 “你走路没声?” “抱歉。我来送东西。” 他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也不好找茬。楚昙伸手把木盆接过来,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问:“你有事?” “一楼你可以逛,二楼三楼不要去。” “有值钱东西?” “没什么值钱的。”青年笑道,“我爷爷过两天就满97了,老人家喜欢清净,精神头一天就那么点儿,作为晚辈不希望有人打扰他。” 半晌,楚昙不阴不阳地搭了句腔:“理解的。” 然而心里却在说:理解个蛋,真要是房主掘了我的墓在上面盖房子……那他就是下一只黄狗。 苦水里滚千百年,洗清业障,再入三恶道轮回。 永世折磨。 青年刚走没多久,另一只黄狗就回来了。 “你去哪了。” “阿嚏——”乔前揉了揉鼻子,说:“没,四处乱转。” “有闻到什么吗。” “没有。”乔前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把味道挡住了,时远时近,时有时无的。” 时远时近?时有时无? 要是这样的话,他的骨头不可能埋在地基下面,墓又不会瞬移……至于乔前说的被什么东西挡住,埋下去不知道多少年的骨头架子,寻常人拿来也没用。 ……搞什么。 楚昙坐在桌前思考,没发现自己嘴里又在往外流东西。 乔前蹲回箱笼前翻来翻去,想找个擦手布:“楚哥,晚上怎么睡,屋里就一张嘴嘴嘴——” “嘴什么。” “你嘴……” 楚昙才反应过来,拿手腕抹了抹下颌,淡定道:“回去别乱说。” 秽厦里恶鬼多,万鬼齐逃弄出来的阵仗虽然唬人,但伤不了根本,只会让他犯困。偶尔静心琢磨个事情,琢磨得稍微一久,就会像现在这样——两边嘴角流出细细的血丝,蛛丝欲断不断,在下颌处结成蛛网。 过门之后,这种情况更明显了。 “所以你找骨头是想治这个?” “不然?” 他一眼斜过去,冷着说:“找来给你炖骨头汤?” [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 3 章 这话说的没半点热乎气儿,本以为乔前会和之前一样发怵。没想到他这回不仅没怵,还有些高兴:“你以前不高兴了也喜欢呛我。” “你高兴这个?” 乔前点点头。 楚昙显然不能理解:“……这不是贱吗。” 乔前:“……” 楚昙思索片刻:“高不高兴?” 那人估计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高不高兴,问完就拿着木盆拎起热水进浴室了。 毛巾顺手丢进盆里,一壶热水倒进去,然后看着雾气往上浮,楚昙忽然想不起来活人是怎么洗澡的。 在底下都是燃火除秽,只有用火才洗得干净。 ……就说不想过门。 现在不仅生活习惯要迁就着按活人的方式来,能力也被那道门封没了九成。 他凑合洗完,不太熟练地把衣服穿回去,拉开门说:“你晚上睡……” 窄长的光影从门边斜进来,门敞着,狗不在。 有那个牌子在,乔前就算在这家作恶搞事,也没有判官鬼差敢来制止。大晚上的,不把这人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睡觉都阖不了眼。 刚进客厅,就看到黄狗蜷缩着窝在供台下面,肚子下面压着一个旧蒲团。 “在这睡?” 乔前:“不睡,修行。” 楚昙扭头看了眼供桌:“修……在这修?” 供台上没有画,也没有像。只有供奉的人才知道自己供的是谁。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真心供奉就行,供台上坐不坐、挂不挂那个假物,无所谓。 “不行?” 楚昙:“那恐怕没把自己修干净,又把过去的脏翻出来了。” “不……不至于吧,我一心向善。” “他家供的六殿阎王。” 乔前:“……” “这里供的若是别的,兴许会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楚昙转过脸,说,“不巧,这家供的是阎罗王。你放下屠刀,他可能要来屠你。” “……” 一直静心趴在蒲团上的黄狗静不下去了,一口叼住蒲团往远了扔:“谁家好人供……” 槽一半赶紧咽回去。 咽完看到他楚哥还在盯供桌,他凑上前:“这供桌……” 说一半又咽回去。 这地方有人供奉,也就是说,被供奉的那位可以在这间屋子里来去无阻。 “你也想到了?”楚昙问。 乔前不确定两人想的是不是一件事,东支西吾说:“这里算是领地,没错吧?” “对。” “也就是说……”乔前字斟句酌地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看到、听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是。” 这人问完就沉默了。 “你想说什么。” 乔前:“楚哥,你洗澡脱衣服了吗?” “不脱衣服怎么……”楚昙闭了嘴,歪过头看他。 两人想的估计不是一件事,要不然他楚哥不会一脸“懒得喷”的表情。很快,那人收起嫌弃,敷衍道:“他看不到。” 只要不起淫心,就看不到。淫心不止是淫,还是所有贪欲。淫心不除,修不成的。 后面那句没讲。 他懒。 乔前大致能猜出来自己问的问题很蠢,转而岔开话题:“楚哥,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楚昙:“骨头藏在哪,问一下地盘主人就知道了。” “怎么问?” “上香问。”楚昙垂手打开香盒,说,“试试能不能行吧。” 这位活不见神、死不见鬼近百年,能不能找到都是问题。不管,有枣没枣打一杆再说。 他捻出三根香,拿洋火点燃,手抵着三炷香插进香炉。 也没拜。 “不,不拜吗?”乔前问。 楚昙:“拜什么?我不用拜。” “噢。” 乔前把爪子搭在供桌边沿,低着头自己拜自己的。 屋里有风,香烧得就快。 三炷香燃起的青烟拢成细细一线,悬在香炉上方盘旋不散。 乔前拜完了,睁眼就看到扭成蚊香的香:“这不对吧?”没见过烧成这样的香。 “引路香。”楚昙说。 乔前忍不住用爪子勾了勾青烟:“引路?香知道骨头在哪么?” 青烟晃了两下,线头一样理出来一根。 楚昙侧过身,看着青烟慢慢往前,不犹豫地飘进楼道。 “应该。”楚昙说。 他点香时问了那人,说不好是不是那位给的提示。 “那还不快跟上。” 乔前扭身跟上去。楚昙看一眼供桌,鬼使神差把案上那一满封香抄进袖子里,又捎带手把洋火一并卷走。 两人轻手轻脚跟在引路香后面。 青烟飘到二楼上三楼时,乔前咕哝道:“还真是三楼。” “什么?” 乔前犹豫了一下,说:“那会儿你问我闻到什么没,其实有,但我不确定,就没说。” “怎么说。” “傍晚我在三楼闻到你身上那股味道了,”乔前说,“但就存在两秒,跟幻觉似的。” 说着,青烟不动了。 “怎么回事?” 乔前急得不行,反观他楚哥,依旧波澜不惊、云淡风轻。这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垂眸扫看过来:“应该是在找路。” 说话间,青烟动了动,然后继续引着往前。 “可以了。”楚昙说,“走吧。” “哦。” 三楼和一楼二楼不同,走廊幽深、漆黑,只有一点惨白的月光。两侧都是房间。 走到某间房门口时,楚昙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 “没发现房间重复了么?”他指着墙纸说,“这张……画着绿叶子的墙纸出现过两回了。” “你想多了。” 楚昙没吱声,就看着他。 “就这种设计,”乔前磕磕绊绊道,“单数房间是绿叶子墙纸,双数房间是黄叶子墙纸,说明不了什么。” 楚昙动手揭下一片墙纸,总算肯继续走了。 刚走没两步,这人又不愿意走了。 “又……重复了?” 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忍不住槽:活爹……怎么比活着的时候还难伺候。 墙纸铺开,比对着摆好。楚昙点了点墙纸:“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 乔前于是瞪大了他的狗眼。 两张墙纸无论是叶子颜色、角度……都一模一样。 “会有这么巧吗?”楚昙问。 乔前懵了:“什么情况?” “香有问题。” 乔前现在不敢往前走,只能坐在地上干瞪眼:“这是哪?” “三楼,你不是来过么。” “……” 楚昙就近敲了敲门,没人应,他顺手打开房门,进去转一圈后带出来一面铜镜。 镜子往四周照,没看出有异样。 “看镜子。”楚昙把镜子慢慢转向乔前,“里面有什么。” “吊灯、墙纸……” “我问你有没有鬼。” 乔前凑近看看,说:“那就是我了,你应该……也算吧?那就是两只鬼。” “……” 乔前的答案侧面说明一点——这就是最普通的房子。 除了房间重复,其他都正常。 可能吗?他怎么就不信呢。 镜子扔到一边,从袖笼里摸出那盒火柴,火柴头擦上擦火皮,“唰”的一声,火舌朝镜子卷过去。 “你干什么!” 四周都是易燃物,万一着火就麻烦了。 黄狗扑过去想灭火,却被楚昙抬脚一拦:“你真瞎。” 那一脚拦得恰到好处。 被不轻不重地卷到后面,乔前一下子看清楚了,脸色陡然间变得难看:“怎么会……” 烧火那里只余一小撮黑灰。 是纸镜。 乔前哭丧着脸问:“楚哥,这不会是纸做的房子吧。” 楚昙转身往回走,嘴里蹦出两个字:“没奖。” 乔前琢磨半天才弄明白,他楚哥的意思可能是无奖竞猜,他猜对了,但没奖。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楚哥,咱还能出去吗?” 楚昙说:“出不去就在这搭伙过日子。” 乔前沉默半晌,没忍住问:“是不是供台上那位害的咱们……” 他楚哥似乎笑了声。 乔前怔了怔,心说好端端的怎么走后面去了,扭头一看,什么也没有。黄狗瞬间炸毛,他“嗷”一嗓子,“嗷”完鬼哭狼嚎地往楼下跑:“楚哥!” 四条狗腿快要抡出残影,没留神台阶,脚一滑滚下去。 “楚哥!楚——” 乔前闭上眼又嚎了一嗓子,大有破罐破摔的味道。 “嚎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拍过来。 乔前赶紧睁开眼,比见到亲爹还亲切,抱住人手腕不放:“你去哪了?” “在一楼找出口。”楚昙说。 乔前蹭的一下跳起来:“找到了吗?” “还没来得及,缺样东西……”楚昙朝他伸手,“把牌子给我,出去要用。” 乔前赶紧想找牌子,找了半天,他一脸呆滞地抬起头。楚昙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楚哥……” 楚昙:“你还有脸叫楚哥?”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能干什么?但这话问了也没用,又不能让处境变好。但还是气,他掀了掀唇,不无讥讽地说:“你就留这过日子吧。” 乔前欲哭无泪地跟着回到客厅,就差跪倒在地,然后对着供桌三拜九叩,求那位大发慈悲放了他和楚哥。 他抽搭半天,憋不住问:“你和六殿那位……有过节?” “没,不认识。” 他在二殿上任时,那人还无着呢。以前从来没见过,哪来的过节。 “没过节他朝你下手?总不能是朝我……” “不是他。” 顿了顿,楚昙又说:“他要是想做纸房困住谁,不会火一烧就现形。” 乔前闭了嘴。 楚昙走过去,朝桌案上抖了抖袖笼,香散在桌子上,把残香挑出去后,剩余的归拢起来拿在手里。 “不留点儿吗,万一后面用得着……” “要用香火借天地灵气。”楚昙说,“少了不够。” 这香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又是供他的香,估计最后还是借到他头上。 火柴“唰”地划亮。 微光照出他眼底的幽沉,他阖起眼,无声地动动唇。 下一秒。 泥丸宫烧起来似的,烫,只有烫。他缓缓睁眼,漆黑的眼珠动了动,抬头往上看。 再从上往下扫看。 一楼客厅,纸糊的房子随意地放在地上。 就在楚昙打算动手毁掉纸房时,香火借来的势一下子泄散了。 楚昙:“……” 这么抠门么,借两秒都不成。白喂那么多香火了。 手指搭在眼尾揉了下,心说他就上来找个骨头…… 招谁惹谁了。 [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没成?” “怪谁?” 乔前一脸便秘样,说:“不然怪我?” “就怪你。” 不怪他怪谁?要不是他把牌子丢在外面,哪用费这么多事。后面借势没借成,准确来说怪不到黄狗头上,但楚昙就是想找个人背锅。 乔前没敢吱声,憋了会儿还是没憋住,发愁想问问接下来怎么办。 “那……我去把房间收拾了?” 楚昙听出话里的探问,说:“不用你留下来过日子。” “今晚就能出去?”乔前问。 “也许。” 说完就朝门口走去。 乔前赶紧跟上,狗的四肢短,底盘又低,视物不那么方便,他站起来抻开身子,望着远处说:“要是不行就用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带进来的香盒里有张香筒纸,用它点火烧了这里就行。” 刚才在客厅,他亲眼看到楚昙用手当香炉,一拢香眨眼功夫就烧到了手。 当香火够多时,乔前一下子看到房子的相—— 纸椅、纸供桌、纸香炉。 “比黄纸,黄表纸肯定不如,但用它烧脏东西应该不难。”全是秽物,好烧。 “你是不是忘了?” 乔前:“我忘什么了?” “你也是脏东西。”楚昙好心提醒道。 “……” 乔前很想槽他,但不敢,最后无力地吐出一句:“这事我知道。” “我现在水准不行,火烧起来太快了,未必保得住你。” “这我也知道。” 楚昙转过去看他:“想奉献?” “你主我仆,奉献也是应当的……” “没什么是应当的。” 他没工夫纠正乔前的破旧思想,手从袖子里摸出那盒洋火,说:“让一让。” 乔前乖乖站到边上,然后低头往楚昙手上看——他十指瘦长,皮肤常年不见光,肤色白得瘆人。 手指捏出几根火柴,硬是在地上架了座小桥。 架完说:“试试这个能不能出去。” “……” 乔前看看那座桥,又抬头看看楚昙,委婉地说:“我体重怕是有些重。” 这玩意儿不得一脚就塌。 “你有重量?”问完才反应过来,起身说,“相没成,等成了就能走了。” 万物都有相,实的相、虚的相。 他搭的桥就是虚相。 片刻,乔前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凭空出现一座拱桥。桥一眼望不到尽头,往远看只能看到浓沉的黑天和林子里的阴影。 “这……”乔前揉了揉眼,“不是说你们上来要过门么?过门不是会封住势?假的?” “不假。” 顿了顿,又说:“所以我现在水准不行。 乔前憋着没吭,心说你管这叫水准不行? 楚昙没管乔前信没信,看一眼桥说:“上桥就别乱想了,也别往下看,走稳当点。” “哦好。” 楚昙先一步上桥:“乔前,走了。” 他嗓音听着很凉,也很低。乔前一愣,恍惚想起一件事—— 活人新死时,判官鬼差要上来勾魂引路,上来难免碰到阳寿未尽的孤魂。按照规矩,勾魂引路前,得叫一声谢世的人的名字。 以防有野鬼想跟着走。 在底下数年百年,很多年没人叫过他的名字,冷不丁被人这么一叫,竟有些出神。 就在他准备跟上时,却发现脚抬不起来。 “你不走吗?” 眼珠朝右转动,骤然对上一张熟面孔。 头皮一下子炸开! 乔前张了张嘴,想把楚昙嚎回来,张嘴的那一瞬,青年不知从哪扯出两张黄纸,黄纸交叉着往他嘴上一拍,轻声说:“你不走我可走了。” 拿黄纸封嘴的同时,右手也没闲着,洋火“唰”地擦亮,火焰瞬间舔上黄纸。 黄纸一烧,那张脸硬生生变了个样。 “像你么?” 乔前:“……”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二楼听到的笑并非幻听。 青年没指望封了嘴的乔前能答他什么,对着调整了一些常人很难注意到的细节。 然后花容失色地跨上桥:“楚哥——” 乔前:“……” 我有那么怂? 楚昙刚上桥,他回头看一眼乔前:“你又嚎什么。” 乔前朝四周看看,发现也没有那么吓人后,说:“练,练练嗓。” 楚昙没搭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离桥头越远,越发现这里诡异。四周黑漆漆一片,桥上有斜伸过来的枝干,矮树做得很潦草,上面零星挂了几十张绿纸。 除此外,一片死寂。 “这里真有秽物?”乔前用余光扫搭一圈,眼神怀疑,“挺干净的啊。” 除了空气闻着有些腥气。 “看不到不代表没有。”楚昙说。 乔前四处看看,凑上前问:“楚哥,你刚才说不让往下看,为什么?” “你想看也行,别摔下去就行。” 乔前:“摔下去会怎样?” “不知道。”楚昙张嘴就嘲,“要不你试试?” 乔前噎得说不出话,但也确实老实许多,闷声不响地跟在那人后面。 越往前走,越发现这里的树还能更潦草,甚至已经不能叫树。纸片一样薄的“树”杵在桥下,树上面戳了一张绿纸。 只是…… 这树怎么像谁赶工赶出来的? “怎么了?”乔前走过来问。 楚昙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也就没留意身后的人。他静了半瞬,忽然扭头问:“你走路怎么没声?” 乔前木着没动。 楚昙不动声色地扫过去,说:“判官鬼差上来引路时,要叫一声谢世人的名字。”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乔前”没死过,不懂楚昙说的规矩。 也就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不叫名字,野鬼会跟。”楚昙说。 “乔前”霎时反应过来,手往袖子里一拽,撒开几张纸。 眨眼功夫,桥上凭空多出一排潦草的矮树。 视线被挡,周围也黑。 楚昙勉强就着半清不清的视物能力左右扫棱。 “乔前”飞快往后退,稍微拉开些距离后,俯身朝桥下够什么东西似的,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后,楚昙赶紧追过去。 他来不及躲逃,没等他碰到桥相,就被斜后方探过来的手攥住衣领。 那只手捏住他的后领一扯,附过来说:“没叫你名字还跟,没规矩。跟谁学的?” 就要扯到跟前时—— “乔前”迅速捏住楚昙兜里的香筒纸往外扯,扯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往上一扬。 “……” 香筒纸里包的是香灰,楚昙之所以留着它,主要因为这地方都是秽物,干净的东西不多。 留着可能有用…… 他真生气了,手掌往上一捋,捏着那张薄薄的,有手掌长的香筒纸快速引燃。 火焰腾的烧起来。 火舌不偏不倚往“乔前”下颌探去。 香筒纸烧得卷边,烧出来的灰扑簌簌抖落,露出他原本的样子。 是请他过门的青年。 “你是谁?” 火烧个不停,半张脸被烧穿,他轻声说:“你不是叫我乔前吗?” 楚昙没和他计较:“这里怎么出去?” “别想了,出不去的。” “你……” 正说着,就听到一阵异响。楚昙下意识侧过头,看到桥上矮树正在疯狂扎根,桥相稳固,轻易不会被撼动。然而…… 桥却开始晃动。 就在他愣神的半瞬,青年抛过来一根火柴。扔过来的那根火柴恰好是桥相里的桁架,作用就是撑着桥不垮。 桁架一垮,整个桥往一侧倒。 失重感随即而来,青年就趁这个时候翻身朝下坠去。 “轰——” 桥相彻底塌了。 两人摔落的地方不在同一处,楚昙没敢耽搁,但还是晚到一步。 扑动的火焰往外蔓,“乔前”和桥一样塌下去,地上随之多出半张黄纸。 是个纸糊的灵物。 与此同时,身后那片潦草的矮树“哗”一声烧燃,转瞬烧得什么也不剩。 “楚哥——” 远处的喊声穿透黑天,直钻进耳朵里。 四周比来时更黑,脚踩在地上,会泛起一圈浅涟。 “楚哥?”狗鼻子比寻常人要灵,乔前确定自己没找错,“你能吱一声吗?吱一声我好……” 话没说完,屁股就挨了一脚。 刚出来就看到狗鼻子贴着地面嗅,他是被谁埋在下面了么?至于贴着地闻?楚昙不想理他,干脆给了他一脚。 狗头拧着往后看,惊讶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你后面。” 转身看去,却发现那地方不复存在,原处只有几棵树。 乔前思索两秒:“类似穿墙术那种吗?” “不是。” 折腾到现在,难免疲倦。他缓了缓,说:“这地方有延伸,走出去没用。” “什么意思?” 楚昙没回那个问题,问:“你怎么来的?” “搜集石子作记号,一路找过来的。”乔前老老实实回答道,“怎么就你自己?那个……” “这。” 手隔着袖子捏住那张黄纸。 乔前没挪眼地盯着黄纸:“纸糊的人?”他猜到了,纸人身子轻,走路也轻。 “对。” “谁糊的?”乔前说,“手艺真够差的。” 楚昙随手捡起一根干枝,用干枝尖头戳穿黄纸,就这么戳着挪到乔前面前。 “不清楚,你闻闻。” 像黄纸金箔这些东西,经谁手就会留下谁的气味。除非彻底烧干净,否则气味会一直留着。 “有青茶香……” “青茶吗?我闻着也像。”楚昙点火把黄纸烧干净,免得有后患,看着火烧起来才说,“房主住几楼?” 他进屋时,那个老人正好在楼上做青。 活人这辈子嗜好什么,和什么相处最多,往往会在身上留下痕迹。像沉迷女色□□那些人,他们身上是臭的。 乔前怔愣片刻,说:“他就住三楼啊。” “……” 黄狗傍晚才在三楼闻到线索,这张黄纸又恰好和房主有关。 说是巧合谁信? “是房主要害我们?” 楚昙:“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乔前哈着气说,“不然还是回去,过一晚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