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分岔之城》 第1章 第 1 章 三月,冷风解冻,春光渐暖。如果没有搬家等一系列麻烦事,贺川应该会更轻松一点。这会儿他坐在窗边等人,时隔五年回到Z城,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条路他之前没来过,但同一个城市嘛,街道看起来总差不多,何况他本科读的大学就在两公里外,说远不远的距离。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手机亮了一下,对方发来微信问他:你确定要租? 贺川心想,我草老兄你不会还没出门吧?但社畜的自我修养让他回了个是的——房东也算是一种甲方吧。他今天过来看房,半个小时前根据房东提示从门口地毯下找出把钥匙自己开了门看房,这房东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怎么的。 信息刚发出去,咖啡店的风铃响了,进来一个男人,下半身牛仔裤加棉拖鞋,上半身毛线开衫,头发比一般男人长,长得也挺好看,搞得跟什么地下摇滚明星似的。那人拿着两张纸径直朝贺川走过来,给贺川吓一跳。 “就你吧?”虽是询问,但男人也没有等他答复的意思,直接把两张纸摆到他面前。 ……这哥们还真不客气。贺川腹诽,但也没计较。那两页租房合同拿到手里还是热的,贺川看了一遍,没问题。 “有笔吗?” 男人摸了下衣服,发现这件毛衣连兜都没有,说:“等会儿。”转头去柜台了。回来的时候一手拿咖啡一手端两盘蛋糕,嘴里叼着一杆圆珠笔。贺川心想还挺能端的,正要搭把手,男人冲他扬扬下巴。 贺川客气道:“不用不用,我吃过午饭了。”虽然实在要让他吃的话他也能吃得下。 男人眼里有点疑惑,贺川这才醒悟他是让自己拿笔,有点无语,但还是把那杆笔给他拿下来了。 男人说:“哦,那我就自己吃了。” 贺川:…… 这人一开始就是打算自己吃的吧? 签完字,贺川问:“您搞艺术的啊?” “不是,我无业游民。” 贺川干笑:“哈哈,您真幽默。” 对方就拿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真是无业游民。” 贺川:…… 行,生活艺术家。 合同一式两份,贺川特地看了一下,他的字迹相当好看,名字也好听,叫莫休。 莫休放下咖啡杯,说:“这家咖啡一般。” 贺川说:“Z大附近有家咖啡不错,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开不开……” 莫休说:“开。” 贺川疑惑:“我还没说店名呢。” 莫休说:“那你说吧。” 贺川说:“叫一念咖啡。” 莫休说:“开。” 贺川:…… 行吧,可能这就是艺术家。 这天没法聊,贺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聊天。还是说正事吧。他又看了一遍合同上莫休填的信息,身份证不是本地号码打头,他又确认了一次:“您是房主吧?”莫休说是,问他要不要看房本。坦荡荡地,倒显得贺川多疑了。 莫休说:“走吧。” 贺川这才发现,就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把咖啡和两个蛋糕都吃完了。 租的房子就在马路对面,过了马路往里走一些,岔口一拐就是。一幢独栋的老房子,四层楼,院子里一棵参天大树。艺术家住底楼,贺川租的二楼。明明没几步路,却比马路边静了许多。 到门口,莫休说屋里乱,让他在门口等等,贺川没意见。莫休门口有个大鞋柜,连着屏风,把屋里的情况挡得严严实实,贺川对他有点好奇,望了一眼,没望着,反应过来这是主人不愿让人看,非礼勿视,老老实实地守门口了。 底层阴凉,采光也差点,外头明明是正午,屋里暗得看不见什么东西,全靠开门那点光。贺川等得无聊,开始打量屏风,发现是雕花的老木头,成色很润,可能有点玉化了。过了几分钟,莫休说东西太多了,得再找找,叫他进来等。贺川本来想说算了,也不是非得看房本,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变成好啊。 莫休让贺川坐客厅,在旁边翻找。贺川发现屋里比门口那块更暗,估计是安了避光的窗帘。他找了个感觉像座椅的地方坐,软得人直接陷进去,好像被沙发吞了一样,他没忍住“诶哟”一声。 贺川听见莫休笑了下,有点尴尬。 “这么黑,能找到吗?” “还行,我看得见。”过了一会,莫休又解释,“灯坏了。” 哦——贺川一下理解了。 “要帮忙吗?” “没事。” 话说到这,贺川也不再开口自讨没趣。他坐了一会,感觉这地方像个巢穴,只是不像巢穴那么冷,反而很热,是暖气开得太大了吧,他后背闷出热意,脱下外套拿在手里,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幸好莫休很快找到了房本,贺川打开手机电筒,发现户址只写到街道号,而不是门牌。 “这栋楼都是你的?”贺川忍不住问。 “暂时是。” 怪不得,没钱谁搞艺术啊!贺川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又多了几分理解,有钱人嘛,古怪一点很正常。他正想开两句玩笑,抬头看见莫休正看着他,灰黑色的眼睛带着碎金一般的光感,寂静得像能把人吸进去。贺川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看完了吗?” “哦哦!”贺川这才回过神来,试图把这种古怪的感觉驱散,他起身告辞。 “那我明天搬过来,行吧?” “都行,签完合同房子就归你了,你自便吧。”莫休把他送到门口,“我就住这儿,你平时可以当我不在,有事可以下来找我。” 这房东有个性,贺川想,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别的不说,倒是挺养眼。 除了有些老旧之外,这是个非常好的房子:交通便利,房屋结构合理,贺川刚从大城市调过来,那天早上起床看见窗外的八点多的树荫,这种宁静简直让他感觉不真实。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起来上班。晚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Z城很少需要加班的人,但很不幸,他是其中之一。 下班的时候,贺川看见街上拖家带口散步遛狗的本地人,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在这里轮岗一年后,他会回到总部,然后晋升。 大学的时候不觉得,工作了几年再回来,才发现这种悠闲有多难得。难怪莫休在这里置产。说起来,他应该没有需要固定坐班的职业,不知道是自由职业还是做包租公——也许是因为他的外形气质,贺川心里始终对他有个“艺术家”的印象。 这一周他没再见过莫休,也没听见过任何动静,真正像那天他说的“平时可以当我不在”。如果不是偶尔看见一楼门口的外卖袋,他可能会以为莫休其实不住在这里。 结果没过两天,楼上开始往下渗水,贺川上去敲了两天门,无果,只能下去找房东。 结果房东的门也差点没敲开,就在他以为屋里没人准备走掉的时候,莫休穿着一件睡袍开了门,领子敞开一片肉色,吓得贺川连忙挪开眼睛。 “怎么了?我刚睡觉。” 是的,很难看不出来。 “呃,不好意思,” 现在是晚上七点——他今天特地提早回来处理这个事情。作为一个合格的社畜,他实在没想到房东没睡醒,“我想问一下楼上住人了吗?天花板漏水了。” “之前有个小贼住上面,冬天走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个“贼”住上面?这个走了不会是指……死了吧?贺川惊了。 莫休抓抓头发:“我给你处理吧,等我一下。” 这次他套了个大羽绒服就出来了,贺川看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心想,这都快四月了啊! 上到三楼,莫休掀开301地毯找了又找,没找着钥匙。 “应该被那小贼拿走了。”莫休语气很淡然。 “这个‘小贼’是你朋友的称呼吗?” “不是,”莫休又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就是贼,小偷、窃贼、扒手,你们一般用哪个称呼?” 这是哪个称呼的问题吗?问题是这里为什么会住了个贼啊大哥!贺川还在愣神,莫休已经从隔壁302门口地毯下摸着了钥匙打开门——这哥总把钥匙放一个地方,难怪被贼摸了。 不过明知道有贼进来了也就让他这么住着,这位房东也是够特别的。贺川一阵无奈,跟着走了进去。 老房子一层两户,都是一厅两室的结构,贺川目测了一下,两户的阳台距离估计有二点多米,不能说不危险。他又往下看了眼离地高度,一抬头看见莫休已经踩到了护栏上——他脚上甚至还穿的拖鞋。 “别别别,犯不着兄弟!”贺川赶紧冲上前一步拉住他。 “没事。”莫休还是淡淡地,好像既不把可能的死伤当回事,也没把匆匆拽住他手的人当回事。贺川被他灰黑色的眼珠俯视,心中猛地一跳。 “不行不行,你要是摔了,我不得被判个谋杀未遂?”贺川被他这种坦然寻死一样的姿态搞得慌乱,但还是开了个玩笑粉饰心中的波澜,“我、我晚点找个开锁……” 莫休拍拍他的手背,力气不大,甚至称得上有点温柔,有安抚的意味。 “没事的,不会摔下去。”莫休看着他又说了一遍。不知道怎么,贺川好像被他说服了,迷迷糊糊放开手。 只见男人一跃一抓,双手抓着栏杆边一撑,人就稳稳当当站在301阳台上了,看起来毫不费劲,连拖鞋都还好好在脚上。贺川甚至没太看清他的动作,只感觉他一晃就到对面了。 七点钟,天空马上就要黑透了,天边是墨水一样的深蓝色,远处有格格亮着灯的楼房,贺川站在302的阳台上,突然感觉有些无所适从:也许是因为Z城万家灯火的悠然,也许是因为这位新朋友身上的古怪。 后来他很多次努力回想那天傍晚莫休的冒险举动:一道黑色的弧轻轻荡过去,从容自在,像是小鸟、猿猴或者什么别的动物,属于自然的动物,而非一生在钢铁森林里遭受劳役的两足牲畜。 全文存稿,可以放心跳坑。节奏较慢,供您随便看看打发时间,您要是喜欢的话欢迎点赞评论,不喜欢也别骂我,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门刚打开,门槛上先涌出一泡水,贺川连忙后退一步,这才看见301屋里全是积水,为数不多的家具都漂着浮着。莫休怀里抱着一缸金鱼给他开的门。 “水管之前冻裂了,我把水阀关了,等积水排出去就行。过两天再让人来做个防水。” 贺川看到他脚都泡在水里,心说这小脚踝不得冻折了,赶紧把他捞出来,“行,里头还有什么要处理的吗?”边说边弯腰挽裤腿,一副马上要冲锋的模样。 “没了。” 贺川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闻言抬头和他对视了一刻,默默把刚卷起来的裤子一折一折放回去。 “对了,金鱼你要吗?”两人走路下楼的时候,莫休问。 贺川看着缸里那两条红色的金鱼,面露难色:“还是不了,我不太会养动物,怕给养死了。” “是吗?”莫休被这句话逗乐了,“那他们就归我了。” 走到门口,贺川跟他道谢,并表示如果有需要他可以请假回来,以及—— “对了,你吃饭了吗?” “嗯?” “我炖了萝卜羊肉,你要是没吃饭的话,要不一块儿吃点?” 半开的门里灯光明亮,透出阵阵食物香气,沉默的时间超乎寻常。 “算了……我等会有点事。” “也是,那您先忙吧。”社畜本能启动,贺川秒答,但心里有点说不明的失落。其实他想说萝卜羊肉是驱寒的,还想说你回家赶紧洗个热水澡,小心别感冒了。但是吧,不合适,他自己也知道不合适说。你谁啊?一房客,管人那么多干嘛?刚到他家贺川就知道他是那种不喜欢被人打扰、很有距离感的人,贺川少说也在职场呆了几年,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他就看着莫休往下走,羽绒服下面一截小腿冻得发白。 走了两阶莫休回过头看见他还在门口,有点惊诧,但没有表现出来。 “要不下次吧?” “行啊!”贺川马上笑了,“今天麻烦你了,你哪天有空跟我说一声就行。” “嗯。”莫休摆摆手,继续往下走。 “天气冷,你刚才泡冷水别感冒了——要不我等会盛一份羊肉汤给你放门口吧,到时候我给你发个微信,不敲门。”贺川终于还是没忍住,扒着楼梯朝下面喊话。刚才他能看出他的犹豫,也能看出他对热汤不是全无反应。 社恐嘛,不爱接电话,不爱别人上门。贺川自觉可以体谅。 莫休这回是肉眼可见的诧异了,但没有拒绝。 房屋漏水的事情莫休没有再找过他,既没让他请假,也没向他提过维修费用的事,不过口头约好的“下次”一直没再提。贺川有心感谢他,也不想为难社恐,只是隔着门给他送了几次吃的,因此不小心知道了莫休喜欢的日料店(不是故意的,包装袋上的店名很明显),还看到了和垃圾袋放在一起的空鱼缸,看来莫休也不擅长养动物。 他送去的基本上是自己炖的汤,有时还附上几袋特产小零食,哦,还有上回出外勤路过Z大边上的一念咖啡,贺川大学时在那家咖啡店做过兼职,这回到附近了,便想着去喝上一杯,在店里想起和莫休提过,也顺便捎了杯咖啡给他。 看起来琐碎,其实一点儿也不麻烦,每次放到他门口发条微信就是了。跟养楼下小流浪猫似的。 大学时候贺川是他们宿舍寝室长,经常一个人打四人份的饭,后来出国留学,当时的女朋友吃不惯英国菜,天天往他公寓跑。照顾人多了,自然而然成习惯了。 四月的周末,天又暖和了不少。贺川从超市买完东西回去,看见莫休在马路边被杂货铺的奶奶拉着聊天,看着路边的大树一幅神游天外的样子,时不时嗯一声。那场面真是十足滑稽,贺川欣赏了好一会儿才上前。 贺川刚搬过来,很多生活用品都是在这里买的,杂货铺的奶奶和抓老鼠的小猫都认得他。他三言两语把人“解救”出来,又和她唠了两句,站到莫休身边学着他抬头往上看。 “你在看什么?” “猫刚才吃了鸟。” 贺川皱眉。 “你觉得残忍?” “有点。” 莫休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的袋子——里面装着刚切下的、新鲜的肉,甚至有一袋此刻还精神奕奕的活虾,虽然很快也会变成人类的盘中餐。 看到他的视线,贺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半是无奈半是自嘲:“看来我们和野兽也差不了多少啊。” 莫休不置可否。 满树的鸟突然一齐飞起,哗啦啦振翅逃离;杂货铺门口的猫嚎叫一声,直窜进店里不见踪迹。掌柜奶奶疑惑地推了推眼镜向外探看,却没有看到任何异象。 “什么情况?!”贺川被这一出搞懵了,“要地震了吗?” 莫休只是舔了舔嘴唇,说:“饿了。” 排骨汤在砂锅里咕噜噜冒泡,大只虾肉全身通红堆在盘中,贺川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变魔法一样调烩酱汁。 “你到客厅里看一会电视吗?”贺川看他无聊,招呼道。 “没事。”莫休手里抓着两个鸡蛋,盘核桃一样盘。他很少见人做饭,而且厨房到处都在冒热气,很暖。 “我怕你觉得无聊……呃,借过。”贺川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请他靠边让让,自己好拿冰箱里的小葱。 “还好。”过了一会,被挤到垃圾桶旁边的莫休好像终于发现自己碍事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DNA动了,贺川中国式客气:“不用不用!”如果你能放下我的两个鸡蛋就更好了。 “哦。”莫休继续盘他那俩鸡蛋去了。 大艺术家你要是真想帮忙倒是再坚持一下呢?贺川腹诽。这次招待完全是临时安排,幸好他买了足够的菜——这原本是他为接下来的一周准备的——饶是如此,也够他忙活的了。青菜没洗、玉米没剥、饭……饭蒸上了吗?哦蒸上了。 过了一会儿,贺川忍不住开口:“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帮忙打一下蛋吗?” “打蛋?”莫休露出不谙世事的表情。 贺川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撂下筷子:“把蛋敲到里面,拿筷子把蛋打散就行。”刚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在使唤客人,而且这位客人好像不食人间烟火。 “呃还是我来吧!” 然而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客人已经迅速完成了他的任务,两枚鸡蛋静静地躺在碗里,贺川甚至没听到磕鸡蛋的声音。 仙女问:“打到什么程度?” “泡沫越多越好。” “行。”莫休拿起筷子。 然后贺川就听到了机关枪一样的声音,啪啪啪啪啪—— 这什么手速?!贺川惊了,这哥们不会是电竞选手吧?一回头,莫休正常地打蛋;转回来,啪啪啪啪啪。一回头,莫休正常地打蛋;转回来,啪啪啪啪啪—— 卧槽,海森堡测不准原理! 过了一会,莫休捧着空碗来问他还有多余的鸡蛋吗。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这是他的解释。 “没事没事,洒了吗?没洒你衣服上吧?” “这倒没有。” “那就好,我来处理好了……” 莫休打断他:“已经处理好了。” 贺川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刚才站的位置,确实没有蛋液洒泼的痕迹,但碗里也确实空了……这也擦得太快了吧……贺川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眼睛黑亮亮的,看起来很真诚,嘴巴也有点亮晶晶的,是抹了唇油吗?啊艺术家长得真好看……贺川晕晕乎乎的。 久久没有等到回复,莫休又问:“还有鸡蛋吗?没有我下去买一盒。” “有的有的~”贺川开心地从冰箱里又给他拿出两个蛋,“你要是手酸就别干了哦!”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用上了哄小女孩的语气。 莫休倒是注意到了,但也没在意。 如果他俩追星的话,就会知道有个粉圈术语叫妈粉。而很快贺川就会从某个女性朋友嘴里知道这个词。 “你这都不只是妈粉了,你这是梦男!”纪昀恨铁不成钢。被科普生词后的贺川对此不以为然:“我们只是邻居,说不说得上是朋友都不一定。房东房客的关系。”纪昀噎了一下:“但你看起来像在追他。” 时间回到现在。周末,下午,六点钟。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两人终于坐到了餐桌前。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招待省长都不丢面儿(夸张了)。 “你尝尝。” 莫休夹了只虾,嚼了两下,看见对面大厨满脸期待盯着自己,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 “很好吃,谢谢。” 人类的礼貌他不是完全不懂,何况贺川的手艺确实好。 “客气了客气了!多吃点。”贺大厨太有满足感了,甚至去开了红酒,“喝点儿吗?” 莫休犹豫了一下:“行。” 仪式感!生活需要仪式感,尤其是社畜。 酒杯交碰,轻轻一声。 还没吃几口菜呢,贺川已经美得眼都眯起来了,他酒量还挺好的,但现在就进入醺醺然状态也有点太早了——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一个原因是他做了一顿很好的饭,食客也很满意他的饭。另一个原因是——他喝到微醺以后看着暖光灯下吃饭的莫休:他好像不太爱喝酒,喜欢吃虾多过吃排骨,喜欢玉米胜过青菜——他终于愿意和自己一起吃饭了啊!那种感觉就像喂了很久、戒心很强的小野猫愿意让你摸了,让人有一种满足感。 对,满足感。贺川怕人家觉得不舒服,没敢一直盯着看,一个人摇晃着红酒杯在那里傻笑,心里的小气泡一直往上冒。 “诶,你养过宠物吗?”贺川问。 “比如说?”菌菇算吗。 贺川托着腮帮子看他,莫休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坐在那里很像个暗夜精灵小煤球。又聪明又狡黠,谁也捉不住它。 “比如说,猫啊……之类的。” “猫?”莫休也看着他,半晌轻笑一声,伸手放到对面人侧脸虚虚搭着,“这样?” 贺川靠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第3章 第 3 章 那次一起吃过饭以后,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进展。 最多是贺川预备煮什么了会提前问他一声,莫休想吃的话就给他送一份,只不过从放门口变成了开门面提,就见那么一面。贺川工作也忙,平常根本没时间做饭,都吃食堂,忙里偷闲,偷闲去给人当保姆。 昨天他在公司接了生鲜外卖电话,被同事姑娘打趣说川哥好男人啊,哪个女人嫁了就有福了。贺川笑说没办法,劳碌命啊。 唉,老婆没有,蹭饭的邻居倒是有一个——不过这年头除了住独栋别墅的富豪谁还没个邻居了?他有好几次想,啊,艺术家,真是个冷淡性子,不知道艺术家是不是都这样。 说完全不在意吧,肯定不是,但没办法,缘分强求不来,男人女人的缘分是这样,交朋友的缘分也是这样。职场上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人多了,看人下菜碟的事他没少碰见,莫休这种真性情反而难得。这几次和他相处下来,没别的,就是轻松、舒坦。 如果是上学时候认识他,贺川肯定早拉着他到处跑了,但现在在成年人的壳子里待久了,那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劲儿早没了,谁做事前不得衡量衡量好赖。别人没这意思就别勉强,心里怎么个想法不说,面上得好看。 就当是办公楼下面的小野猫,女同事经常喂他,难道是指望人家变成田螺姑娘来报恩吗?接受这个设定以后,贺川转念一想,莫休还给他点过外卖呢!猫能给她们点外卖吗?赢了。 结果是贺川投喂得更勤快了。 没过多久,贺川出了一趟差,晚上十二点回酒店还得改材料,早晨七点钟远程会议。工地上全是土,安全帽闷着一头汗,南方人又习惯了天天洗澡,有天贺川直接在浴室里睡着了,幸好同事发现了给他捞出来。 等这位总、那位总,一顿饭吃完更饿了,卖笑间隙想到他那个无忧无虑的邻居,不知道这会儿他吃饭没。贺川给他发了个微信,发完就接着忙去了。 第二天晚上他才想起这事,翻了翻微信记录,发现莫休没回。那一刻他居然有点担心。因为莫休回消息虽然慢一些,但基本没有不回的情况。 转念一想,这么大一人能出什么事?贺川心里嘲笑自己别是真把人家当宠物了。 幸好马上就回程了,贺川在高铁站的特产店转悠了两圈,摸出手机寻思问问莫休,发小的消息弹出来,问他咋这几天都没上线,他还没回呢,对面已经一个语音打过来。 陈柏舟:“人呢?干啥呢?峡谷走一波啊!” 贺川:“没空,买特产呢。” 陈泊舟:“买啥特产?你说你出个差还买特产,这么客气真不习惯。” 贺川无语:“你习惯啥啊你习惯?买给我邻居又不是买给你。” 陈泊舟:“啊?你追人家就送特产啊?” 贺川抓狂:“我没追他!我俩就正常上下楼邻居!” 陈泊舟:“纪昀说的,还说她挺好看的,你要没意思介绍我认识认识呗。” 贺川服了:“人家是男的!” 陈泊舟愣了一下:“你搞同性恋去了?” 行,敢情前面全白说。 “……你大爷!”贺川挂电话。 陈泊舟又给他发微信:啥时候来一把? 贺川:晚点回去找你 陈泊舟秒回了个小猫猫爱心表情。 硬了,拳头硬了。 三个小时高铁,贺川一觉睡到下车,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莫休家门口了——实在要说站在贺川自己家楼下也不是不行。 敲门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那句“你追人家就送特产啊”,搞得他越敲越恍惚。 一直没人开门,可能莫休现在不在家,也没必要一定要现在送,上楼休息一下晚点再说呗。贺川心里的声音是这样劝自己的,但实际上他拿出了手机,发现二人最后一条联系记录是三天前,莫休没有回复的那一条。 贺川一下寒毛尽竖,脑子里什么蠢笑话都没了,之前被轻轻抹去的担忧在此刻卷土重来,完全将他攫取。 他直接扭开门往里走——莫休家是不锁门的。 刚走两步,他感到脚边有一条凉凉的东西滑过去。下一刻,两道幽绿的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一股巨大的力量挤压他的五脏六腑,身体咔咔作响,贺川被卷到半空,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口鼻。 “莫……” 贺川张开嘴,血比话语更先流出来。 贺川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莫休坐在不远处拿ipad画画。 “你醒了。”莫休没回头看他,画完手头最后两笔放下ipad。 “这是你家……我怎么睡着了?”贺川坐起来,毯子滑下去,卧槽,他发现自己没穿上衣,赶紧一把捞起毯子披上。 卧槽,这是几个意思?! 再看莫休,袅袅娜娜地走过来,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 卧槽,这什么展开?! “你感觉怎么样?” “你……我……不是、我们?!我……?”贺川脑子像被龙卷风刮了,你你我我半天说不出话,卧槽,我不是直男吗?!我铁直啊! 莫休按着他肩头凑上来,凉得贺川一激灵,电光火石间抓住了失去意识前的重要碎片—— “你家有条大蛇?!”贺川一把推开他高冷邻居的小脸。 “是啊,”莫休毫不吃惊,“我。” 贺川目瞪口呆。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贺川感觉大脑CPU烧了,笃定地放空,“我一定是在做梦……” “对,你是在做梦,你醒得太早了。别害怕,继续睡吧……”莫休轻轻靠过来,在他耳边低语,海妖梦魇一般的呢喃拂过贺川的耳道和心尖,人类的眼睛短暂失焦,在尖牙触及皮肤的瞬间猛地回神。 贺川一把推开面前人,坚定道:“不可能,我是直男,我不可能做这种梦。”一个衣衫不整的漂亮男妖精主动献吻什么的,我靠,想都不敢想! “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休无奈:“给你打个麻醉。”你醒太早了。 啊?什么麻醉?你不是要亲我啊?贺川精神恍惚,往下一看,看到莫休有条蛇尾巴,我靠,是不是我打开这世界的方式不对啊?这是什么?摸一下,哦是尾巴。这是什么?摸一下,哦是尾巴。 贺川精神更恍惚了。 莫休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更无奈了。 “所以那条蛇是你?”摸了十几下,贺川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一抬头,眼睛都没高光了。 “嗯,是我。”莫休犹豫了一下,终于在强制麻醉他和解释之间选择了后者,“对不起,我当时不太清醒,以为有吃的。” 呵呵呵以你的物种和体型把我当吃的也没毛病……贺川回忆起被卷起绞紧的恐惧,他当时几乎是瞬间就昏过去了。 “……谢谢你口下留人。” 莫休尽量安慰他:“你也不用太害怕,现在的妖精一般不能随便吃人,我们每年是有指标的……”说到后半句自己住口了。 你们一年有几个名额?你今年的名额用完了是吗?楼上那个贼是不是你给吃了? “呃,我没有……” 看着他的表情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离谱的事了。莫休难得有点尴尬,挠挠脸,心想要不还是咬一下吧。 出乎意料地,贺川立刻看出了他的打算,伸手做出交警STOP的动作,整个人往后缩。 “哥、哥哥、妖仙、仙人、神仙哥哥,求放过……” 莫休看他怪可怜的,温言劝道:“你别怕,不会伤到你,我找了小貘过来,你醒来就会忘了这些事。” “什么小莫?你不就是小莫吗?” 莫休:…… 莫休:“貘是一种吃梦的妖精。” 贺川的智商逐渐回来了,他想起十几年前玩过的一款老游戏:“柳梦璃?” 莫休:? 贺川解释道:“一个长发飘飘的大美女。” 莫休:“可能是吧。” 哦这样啊,贺川心里对记忆消除的恐惧一下减轻了。这时他发现今天的莫休和以前很不一样,不仅有蛇尾巴,还有一头几乎垂到地上的长发,好像比平常还要……美丽很多。 莫休又说:“今天的事,对不起。”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贺川倒是很看得开,野兽习性嘛,能怎么样?何况他现在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呃,等等,他嘴里还有腥味……贺川想起身体内部咯啦咯啦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我记得,我好像……吐血了,是吗?” “嗯,你的肋骨断了两条。”莫休用今天吃了毛血旺的语气说,“我给你接上了。” “谢谢谢谢,谢谢莫大夫。”贺川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后背,毫无异样,“但你是怎么接的?这个能问吗?” 社畜最守规矩,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哈。 “给你骨头正位固定了。”莫休伸出手,轻轻放在他胸口。贺川没穿衣服,但他们并没有肉贴肉地挨挤,只是若有似无地碰着,隔着一段微微的距离,就像莫休这个人一贯以来的风格。贺川感到身体里有一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存在,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此刻在他的骨肉中温吞地呼应着另一个人。 他的手好凉。 第4章 第 4 章 “嗯,你的肋骨断了两条,我给你接上了。” “用妖力。” 贺川看着他,看着他的家。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黑暗,但他此刻却能看清脚边堆的漫画,地上的蕨类植物,还有他正坐于其上的沙发——长宽均是普通沙发的两倍以上,比起沙发,更像个台子,或者古怪的床。 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三室一厅的结构,除了承重墙都拆了,显出诡异的空旷。看起来真奇怪啊,不过也合理,他又不是人类。贺川缓慢地把视力所及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他明明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但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东西。 这是因为妖力在他体内的缘故。 也许他也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莫休,即使不提他是蛇妖这点。贺川老在心里调侃人家是艺术家,但他今天才知道莫休真的会画画。 “妖力离体会慢慢消失,你的骨头长好以后,不会留下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 “没关系,我不害怕。”贺川握住他的手,放到心口暖着,“是你我就不怕。” 莫休哑然失笑:“贺川,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妖精妖精,都修炼成精了,不管什么品种,自然多少都带些天然的魅惑。何况是东方有佛口蛇心的说法,西方有伊甸园蛇言诱食禁果的故事,都看到大蛇真身了还不警醒着点,真让莫休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川寻思两人四舍五入都裸裎相对了,就不管什么社交距离不距离的了,豁出去把话说开吧。 “莫休,虽然你可能就把我当楼上邻居,但在我心里,我一直……”贺川咬牙,鼓起勇气道,“把你当成朋友!” 莫休:…… “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亲近,待在你身边就舒服,我甚至都觉得我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你懂吗?” 莫休:“呃,妖族身上是会有这样一种气……” 贺川直男瘾犯了,打断他:“弟弟,你先听我说。虽然你身份证比我大三岁,但我还是想叫你一声弟弟。” 莫休说:“我身份证是假的。” 贺川大手一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看见你,我就想疼你、照顾你,这几天哥哥出差看不见你,总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想你有没有吃饭,一直记挂着你,你懂吗?” 莫休:…… 语音电话响起来,但没人接,锲而不舍地在两人中间响了又响。 莫休:“要不你先接电话吧?” 贺川:“好的。” 贺川接起了陈柏舟的电话。 莫休掏出手机,搜索:蛇毒是否会导致精神失常? 贺川一边随口敷衍着陈柏舟的游戏邀约,一边打开了手机录音。 等贺川挂掉电话,莫休查完引擎,屋子里一片寂静,两个人都感到些许尴尬。 “你看,等会你那个貘朋友来了,我就把什么大蛇什么妖力都忘了,你就让我多清醒一会儿,咱们聊聊天,行吗?”贺川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 莫休没说话,看起来像默许。 目标初步达成,贺川眉开眼笑地拍拍沙发:“你坐你坐。” 莫休坐到一米外。 我靠,大哥,你是妖精我是妖精啊?贺川把他尾巴抱上来,放腿上。 莫休:? 贺川说:“地上凉,别冻着你尾巴。” 诶,这不就是那什么,得寸进尺。贺川撸了他尾巴两下,被抽手背了。这蛇尾比成年男人的小腿还粗些,灵活得超出想象。 “嘶——错了错了!”贺川甩手抽气。 莫休耸耸肩,一副“你自找的”表情,尾巴朝沙发后面一勾,拖了一层冰柜回来。他弯腰到沙发下捞冰块,长发大半垂在后背,蜿蜒出弯曲的墨痕;几绺头发从肩头滑落,松松往下坠。贺川哪见过这种场面,猛地站起来,又被一尾巴镇压回去。 “干什么?”莫休转头问,神情冷冷的,不是那种不假辞色的冷,是那种冰清天然的冷。他恢复半身以后五官更锐利,清凌凌的,任是无情也动人。 贺川简直坐立难安:“你起来,你别找了。没什么事,用不着冰——算了算了,还是来点。你放我起来,我来拿行吗?您坐着别动就行。” 莫休幅度很小地歪头,不知道为什么贺川能读出这个动作的意思是“随你”。 贺川获准通行,冰手冰脸,还带生嚼,喀拉喀拉的,终于冷静下来了。 “诶,这,所以你们是……谁看到你们真身,你们就会把这人的记忆抹去,是吧?”贺川磕磕巴巴地套话,同时心里想到小说里面那种谁看到蒙面女郎真面目就要娶她的设定。 “嗯。” “我会忘掉你是蛇,但不会忘掉你,对吧?” 莫休犹豫了一下。 贺川顿时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我不会忘掉你吧,莫休?住在我楼下的人,和我吃过饭的人?” 莫休点头:“只抹掉我们今天的交流。” 不知为何,贺川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这世上是不是有好多妖精啊?就像你一样,人们见到了也不知道。” “现代社会,妖精已经不多了。” “哦……”贺川松了一口气,又补上一句,“你在妖精里算是长得好看的吗?” 莫休:?这什么问题? 莫休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注意过,不过好像有人这么说过。” 贺川心里感动流泪,太好了,妖精要都长这样那还不得天下大乱? 刚要继续你问我答,门口传来咚咚两声。 “到了。”莫休单方面结束了他们的游戏。 该做正事了。 刚打开门,橘色头发的女孩已探头进来左右张望:“这次是哪个倒霉鬼?人呢?还活着吗?” 贺川从莫休身后走出来一步:“初次见面,你好你好!” 女孩没想到她口中的“倒霉鬼”居然醒着,显得有些惊讶:“诶……?” 她迟疑着望向莫休,莫休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再确认一次哈,”贺川看不懂妖精之间的谜语,他必须再次确认重要的事,“我不会忘掉他——莫休——这个人吧?”也许这是社畜本性。 女孩嬉笑道:“这得看他了。” “嗯。”莫休点头应承他,又看向女孩,“干活吧。” 贺川下意识地慌张:“等等等等你们……”打算怎么做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纤纤五指在他眼前一晃,变魔术一样。贺川只感觉眼前被撒了一捧金粉,绚烂生辉。 然后他听到那个女孩清脆的声音。 “不用做心理准备啦,一回生两回熟呀,咖啡小哥。” 贺川心里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莫休。贺川试图说些什么,但什么都已经说不出来。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姓莫的,你**的还瞒了老子什么?! “喝茶还是可乐?”莫休看了下冰箱。 昏迷的男人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绮梦生跪坐在地上,灵力自她指尖流出,牵系到贺川身上。她一手撑着下巴,翻书一样无聊地翻阅男人的记忆,找到有蛇的那几页撕掉。 “难道不是coffe、tea or me?” 莫休对她的调笑不以为意:“喝白水吧。” 过了一会,莫休过来发现她都快亲上去了。 “你在干什么?我记得以前没有这个步骤吧。” 绮梦生的嘴唇凑近男人的鼻尖,一口金色的粉末凭空被她从男人的躯壳里吸出。 “好啦,完工!”她拍拍手站起来,“怎么啦?我亲他你吃醋呀?” 莫休表情复杂:“你的术法退步到这种地步吗?“ 绮梦生:…… 只是修改记忆的话,当然不需要凑这么近,翻书撕书有什么难的,她刚才可是看了一场沉浸式演出,当然要凑近一点方便体验。 “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但我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 莫休:“哦。” 绮梦生:“你想知道吗?” 莫休:“嗯。” 绮梦生:“这样我很没面子。” 莫休体贴道:“那别说。” 绮梦生:…… 算了,好女不和男斗。 “有咖啡吗?” “好像有。” “你给我冲个咖啡我就告诉你。” 莫休真诚道:“你不说也行。” 绮梦生怒了:“我想喝咖啡!我不想喝水!我千里迢迢跑过来给您打白工,劳您给我泡杯咖啡行吗?” 莫休说:“行。” 绮梦生踢了贺川一脚,狗男人。 一条黑尾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幽幽地冒出来,把人卷走了,只落下一个孤零零的手机。 绮梦生:…… 等莫休冲完咖啡出来,绮梦生已经调整好心态,以大家闺秀的姿态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莫休觉得有点古怪,多看了她一眼:“这是他的手机?” “对啊。” 莫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对贺川的手机感兴趣:“为什么?” 绮梦生头也不抬:“我缺德。” 莫休:…… 绮梦生放下手机:“对了,他就是那个咖啡小哥,我没认错吧?” “嗯。” “哈?那你们可真够有缘的。” 绮梦生端起咖啡,“谢谢。我记得你那次让我把他的记忆都洗了——所有和你有关的记忆。” “咖啡店员没必要记得一个突然变成蛇的顾客吧。” 绮梦生故作惋惜:“你可是熟客。” “这样才更可怕吧。”莫休只喝了一口咖啡就放下了,“发现每周见面打招呼的人是个妖怪,你甚至还记得这个妖怪喜欢的口味。” “你倒是挺为他着想。可惜啊,咖啡厅痛失优质顾客一名,他知道该痛心了。”绮梦生指了指贺川的方向,连连摇头。 蛇妖察觉她话中有话,但他并不善于解读人类的所谓双关。这位貘族后辈实在是比他更适应人类的生活。莫休问:“你对他很感兴趣?” 绮梦生笑眯眯地捧着咖啡:“你对我对他感不感兴趣很感兴趣吗?” 莫休被这句绕口令惹得皱眉。 “人妖殊途。”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欢欣、痛苦、**、欺骗、挣扎、绝望,人和妖不都是一样的吗?” 莫休不善口舌之辩,只能选出事实来反驳:“不,我不会骗人。”他又补上一句,“贺川也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和他很熟吗?”绮梦生嗤笑一声:“不过你确实不会骗人,你只会把别人的记忆都洗掉。” 莫休不为所动:“这样是最好的。” 绮梦生深呼吸,忍住变回原形跟他干一架的冲动,化悲愤为食欲,一口气把咖啡闷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走了!” 莫休没说话,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是你要说的吗”几个字。 “你有我电话,下回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绮梦生玩弄着手边的小黑匣子。 莫休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们不是一直用电话联络吗。 但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录音到这里被按下暂停,等贺川发现这段录音的时候,他会知道怎么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