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他他,他不对劲!》 第1章 第一章 狗皇帝死了! 第一章狗皇帝死了! 黑云笼罩于王宫上空,欲将整座金殿吞噬其中。 “不够!还不够!就差一点……” “只要再来一个人就够了,一个人,一个王儿。” “让孤想想还有哪个王子没来陪孤……让孤好好想想……” 男人忽高忽低的低沉嗓音回荡在空荡黑暗的金殿内。 未被岁月磨去俊美的面庞此刻面露狰狞,扭曲的眉眼下瞳仁黯淡无光。 锋利的剑尖划过地面,与冰冷的青石砖摩擦出的刺耳金属声打断了男人的思考,欲回头怒斥那个不长眼的贱奴。 垂在黑色冕板上的清透玉珠伴随他的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却在看到来人与他及其相似的眉眼时,眼里闪烁出狂热而疯狂的光芒,绣着金色云纹的皮靴大步迈向一袭素白长裙曳地而来的女子。 “孤怎忘了孤的长女,孤最骄傲的公主啊……平昭,你定愿意的吧!”男人侧过身,手自袖袍探出指向身后的圆口深潭。 低声蛊惑道:“你的那些王弟王妹们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此刻一道紫电撕裂天空,刺目的光芒穿过排排窗隙照亮整座大殿,潭中之物清晰可见,并非清水。 是一具具嶙峋白骨! 他们还维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抬首捂脸的,蜷缩身躯的,攀壁挣扎的…… 黑沙般的流动物如同冷血蛟蛇残忍地将他们紧紧缠绕,不得逃脱。 一声惊雷,震动了殿内的八根蟠龙柱发出嗡嗡震鸣,如鬼魂哭鸣。 深潭内壁上条条血色挣扎指印,在倾诉他们生前的痛苦、绝望。 “我不愿意。”轻颤的声音如珠玉砸落在地,随之而落的还有一滴清泪。 男人听言猛然看向她,瞠大的双目中尽是震惊与疑惑,好似对方答应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为何?所有王儿中孤最喜爱的就是你,你不愿随他们一直陪着孤吗?待祭法大成,孤会长生不老带着你们的生命一起延续。” 女子眸中映出男人线条分明的五官展现扭曲病态的笑容,只让人觉得丑陋不堪,恶心至极。 “你的母妃也在,你其他弟妹们都没有亲母陪伴,唯有你还有你那还未出生的王弟。你知道为何吗?” 剑身随着主人紧紧握住的手不停细微抖动,女子那双藏在阴影处漆瞳深邃阴冷,一股可怕到极点的危险气息悄然盘旋于金殿内。 早已痴迷长生完全疯魔的男人毫无察觉。 “因为孤等不及了!每次满月都必须祭一个与孤血脉相连之人,只好让你那腹中有孤血脉的母妃……”男人因抵上咽喉的剑尖瞬间噤声。 狂风自殿门涌入,带动轻纱帐幔乱舞。再次闪过的白光使男人顺着剑的方向看清女子,本与自己相似的面容此刻却觉陌生。 无情冷漠得不似自己长女,是自地狱而来的白衣修罗。触及喉处的冰冷不是剑尖,是索命的弯钩,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自脚底贯彻全身。 不可置信:“你要杀孤?” “孤乃人族的王,受天道赐运,整个昭安疆的气运与孤紧紧相连。你不怕受天道谴责!”对方收回剑。 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整个人直接飞撞到蟠龙柱上,一口鲜血喷出。 天雷一道接一道劈向金殿,撞上无形的结界,血文符纸不知何时布满金殿外。 男人竟还在等待天道拯救他,简直可笑。 一抹冷笑自女子嘴角勾起,“被赐运的不只有你,还有我啊。待你从这世上消失,与气运相连的便是我了。” 狼狈侧趴在地的男人没了方才的高高在上,这才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恐惧看着女子左眼原本漆黑的瞳珠亮起血红光圈。 垂于身侧的左手抬至半空,玉白修洁的的食指虚空画着看不懂的红符,“褚帝,你的血只会脏了我的游霄剑,我不会直接用它杀了你。” 女子垂眸审视地上之人。冕旒脱落,发丝凌乱,毫无帝王之相。开口:“褚帝,你罪有三,条条罪不可赦!” 剑尖轻点红符,霎时符文缠绕剑身。口中下达最后的判令,“梦魇,罪罚!” “罪一,你为求长生,以血脉相连的子女祭祀,连腹中胎儿你都不放过!不堪为人父。” 一道凌冽剑光自玄色冕服前襟穿入,后背穿出。男人瞳孔骤缩,不知看见了什么,接着身体抽搐。 第一剑,生前所有罪孽画面一遍遍在脑中重映,感受为他所害之人同等痛苦。身如冻如极寒冰川,口鼻无法呼吸。 “罪二,你无视百姓血泪,命他们不吃不喝日夜不歇建造金殿,无数子民死于这金殿之下,致他们性命于不顾!不堪为民王。” 紧接又一剑光,眼神涣散滚地挣扎,十指于地抓挠。 第二剑,无数死者声音于脑中回响,反复逼问他是否认罪。身体如浸入熔浆烈焰,灼烧躯干四肢。 “罪三,你与恶祟作交易,任由他们流窜昭安疆,祸害人族!不堪为人。” 最后一道剑光刺入,眼珠大大瞪着甚是惊恐,再也没有动静。 第三剑,令他脑海刺痛深陷无尽懊悔之中。似困于万丈深渊,心慌恐惧痛苦。 剑剑不见血,受者却遭受着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打击,短短几瞬取人性命。 剑身上符文隐去,依旧刀如霜雪、寒光逼人。女子黑瞳红圈不见恢复如初,游霄剑自手中消失,转身离去。 雷云褪去,狂风消散,天光大亮,宫内一切归于宁静,只余檐角金铃碎响。 迈过一道道宫门,无一人阻拦,褚帝痴迷长生之道,荒废朝政,偌大辉煌的王宫戒备早已形同虚设。 何况平昭公主之姿谁人不知,经过的守将宫人一一躬身行礼,他们不知君王已死于血肉筑起的金殿内。 走出这层层围绕的无尽深宫,高墙外街道空无人烟,一阵风吹过,卷起尘土和纸钱,在空中翻飞。 她不知该去哪里,眼底毫无波澜,宛如丧失灵魂的傀儡,只知沿着这条街往前行。 明明亲手弑了暴君,明明母亲和弟妹们的大仇得报,却无半分爽快之意,也无忧伤,心中异常平静,静得迷茫。 冰冷化在肩头,脚步一顿,抬眸望向空中,雪花飘落,昭安疆竟入了冬,上次离开还是春日。 左眼传来阵阵刺痛,是**凡胎之躯擅自使用神力的后果,视线渐渐模糊。 阴影笼罩挡住落雪,右眼余光出现一玄色身影,她侧过身抬头,努力想透过朦胧看清是谁。 “还是红裙旺你,每次见你着白裙都是不好的时候。”慵懒的磁性嗓音透露了身份。 眉心紧蹙,刺痛更加强烈,脑中传来一阵尖锐耳鸣声,身子无力倒下。 伞面落地,一道有劲的臂膀及时揽住,双手将她轻抱起。 面前妖冶的红唇翕张似乎说了什么,但双耳早已听不见声。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想到了半年前他说的那句‘得自己承担后果’。 这便是后果吗…… 褚帝被宫人发现时尸体已经发僵,死状怪异,遗容惊恐,不知原因。暴君驾崩消息昭告天下,百姓直呼大快人心。 新帝画像不知被何人传入民间,容貌甚是俊朗,天人之姿,民间传言是神明降世救他们于水火。 凛冬过去,高耸宫墙外的大街恢复秩序,喧闹声蔓延。 成衣铺前一酒摊老翁抓着杓的长柄从酒坛中取酒。 精致马车停在他摊旁,马车上下来一位打扮华丽的盘发贵妇和一粉衣窈窕少女。 盘发贵妇:“蕊儿,娘亲给你挑一件合适的衣裙,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定让那新帝眼前一亮。” 粉衣少女:“娘~入宫有什么好的,你看前朝王子们都离奇暴毙,我觉这王宫诡异得很。而且那算哪门子新帝,只管朝政,既不称帝又不封王的。” 贵妇执起少女的手拍了拍,“你入了宫可得改了这乱说话的毛病,叫人抓了把柄你父亲的官职就不保了。娘从你父亲那打听到,这新帝身边无人侍奉,你此次入宫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卖酒老翁年龄虽大,身子骨依旧硬朗耳力视力极好,母女两的轻声交谈清楚传入他耳中。 发出沙哑的声音好心提醒,“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那可是平昭公主的王夫。” 粉衣少女皱眉好奇:“平昭公主?那不是前朝公主,她不是一年前便失踪了吗?” 盘发贵妇略有不快:“蕊儿,你别搭理这种人,那老头说痴话呢。” 卖酒老翁听言气得白须都直了,放下手中木杓,“痴话?我看你才是在说痴话,老头我当时亲眼所见!” 他接着绕过酒坛走上前,满是皱纹的手指着一处抖动。 “他们当时就在这里。当日雷云来得太突然,我未来得及收拾好便被我家老婆子喊回家。 天气转好我就急得赶紧过来看,我刚从那巷子里出来,就看见一白裙女子一人在街上走。 我再一看,那等容颜,不正是平昭公主吗!” “然后一男子撑伞出现替公主挡雪,二人深情对视,可真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哦神仙眷侣。 公主接着突然扑入男子怀中,男子将她抱起消失在原地,老头我以为出现幻觉。 直到看到新帝画像,不正是那日的男子嘛,我才知道那日不是幻觉,是真事啊!” “老头我觉得平昭公主一年前不是失踪,是得道成仙了。昭安疆谁人不知平昭公主及笄之年便为保护我们去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無骨海斩杀祟军。 整整七年才归,定是上天为公主善行所感动,点化了她。 那男子想必是她在天上寻的王夫,公主不忍见昭安疆此次劫难,这才携王夫下来拯救我们。” 卖酒老翁讲得绘声绘色,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观看。 粉衣少女听至一半便被贵妇拉入成衣铺内,她自然是不信一街边老头的胡言乱语,继续做她那望女成凤的美梦。 王宫深处,床榻之上躺着的女子昏迷了不知多久,安静美好,睡颜如精雕细琢的白玉。 半晌,纤长轻盈的睫羽微微颤动。 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梦到了一年前刚离开昭安疆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是万万没想到,她会一年后再次回到昭安疆,并且亲自杀了狗皇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狗皇帝死了! 第2章 第二章 拜月节异象 “不好了,尊上!” 司月匆匆求见莫离,进入议事殿,未等走到莫离跟前便汇报。 戴着金质面具的玄袍男子岿然立于台阶之上,妖冶红唇似血,狭长凤眸上扬,亦妖亦邪,半遮的面具只是徒劳无功,反而给这张脸增添了一种神秘。 “尊上,今日魔族拜月节,我如往常一样入夜将血月升起,可不见本该有的满月,依旧是残月。魔族子民怕陷入恐慌。” 司月说罢抬眸,台阶上已空无一人。 “这……这血月为何还是残月!”一中年男子嗓音惊呼。 “是啊怎么回事?” “对啊……这……” 两位盘发妇女低语议论。 “请‘月神’大人为莫壑墟降下神福吧!”佝偻老者颤着合上的手祈祷。 一时间魔市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不约而同的是,皆仰头望向那轮本该圆满的血月。 红色的月光混着暖黄的灯火照清一张张仰起的脸,神色各异。 张口恐慌、皱眉疑惑、闭眼祈祷…… 看见残月尖角出来的那刻,殷稷瞬时收起笑容,似是知道些什么。一束紫光从昭昭面前飞走,反应过来的舜漪即刻飞身跟上。 不会飞行独留在魔市的昭昭,望着早已不见两人光影的方向,收回视线。 红衣少女独立于拱桥之上,漆黑的双瞳投向人海之中,发现魔族在某些时候与人族,并无不同。 也会害怕天祸,也会信仰神明。 她穿过一道道人影,朝着和他人向背的方向离去,忽而进入一个柔软的怀中。 望着舜漪随风飘扬的金发,昭昭:“舜漪姐姐,你不跟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今夜过于异常,从未有过,放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我先送你回星卷楼,你今夜不要出来。”舜漪叮嘱道。 …… 众人未见的梵烬台魔云之上。 圈圈金色光芒层层相套,如齿轮般滚动着,古老神秘的神文浮现其中。 法阵中央,一人跪地持剑插于阵眼中,深沉悠长的龙吟声自剑刃处传出,引来狂风咆哮,尘土飞扬。 强风卷起玄色宽松袖袍,暴露出紧握龙纹剑柄的双手,青筋蔓延至臂。金质面具在刺眼光芒照耀下,反射出一层神性的光辉。 映入那对深邃凤眸深处。 墨发扬起的方向,三人立于其下。 殷林殷稷父子方才赶来看到的便是这震撼的一幕。这是一种令人想俯首的威严感,宛若神威。 而从头见证到尾的司月,虽有所心理准备,瞳孔微颤,仍是惊不可言。 唯设阵之人面具下面不改色,好似不过在做一件稀疏平常的事罢了。 残缺的血月,无声吸收着法阵的力量。 残月渐渐扩圆,直至满月。 祈祷老者睁眼看到圆月,欣喜跪下身,喊道:“月神降临了!快看啊月神降福了!” 魔族子民纷纷跪了下来,嘴里反复感谢月神。 良久,魔市渐渐响起了叫卖声,又恢复了往年拜月节的热闹。 而他们口中‘月神’,此刻正提着一盏花灯迈着没走几步便有向下台阶的栈道往星卷楼去。 莫离收阵回到寝殿擦拭着龙吟剑,这把剑笼统没用几次。十几年前,他用的还是另一把剑。 龙吟剑放回剑架上,他想到对面山上的小姑娘,来到莫壑墟同样也是独自一人,伸手拿过金质面具。 莫离提灯走进星卷楼,入眼并未看到在中央书案前坐着的红衣少女。抬步上楼,门开着,空无一人。 他放出神识感应,在房中外扩的晒台。想了想,收回要迈入的脚,没有踏足少女闺房。 昭昭正趴在栏杆上,赏着回来便已经恢复全满的血月。 她穿越到这具身体近四个月,醒来便在星卷楼。 好在这具身体能看懂这里的文字,这段时间她已经通过星卷楼的书籍了解了大概:这个世界现有三界——仙族玄沧天、人族昭安疆、魔族莫壑墟。 自己所处地方正是魔族生活的莫壑墟,而星卷楼大概是魔族的藏书楼这种地方。 起初,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看管星卷楼的闲散小魔官。 一盏红色花灯映入眼帘,这是……扶桑花?她顺着花灯方向侧首看到提着花灯的人,有些许的意外。 透过花灯望向他那张被金质面具半遮的脸。才几日未见,一直透着妖冶红色的薄唇竟没了往日见到时的血色。 “尊上……”他这是来癸水了? 莫离动了下提着花灯的手示意她。 昭昭接过花灯细看,扶桑花灯栩栩如生,打开的五瓣花如呼吸般上下浮动。忍不住轻触,光滑似锦,长于花的花蕊上缀着点点金光闪烁。 抬眸询问:“这是什么?” 柔和金光照映着少女娇容,眉长口小,鼻头微翘,一双黑瞳中好似落了点点星光,眼尾上勾,眉眼间尽是明艳,略微上扬的眉峰给整张脸又添了一丝英气。 往日只用红色发带捆绑的墨发高盘,发丝垂落,配以玄沧天女子爱用的冰晶点缀,与少女的明艳融合得恰到好处。 莫离目光转向那纤细葱白的手指,道:“此光乃长明萤,可保花灯长久不灭。” 昭昭想知的其实另有其事,双唇微张,心底存着许多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许久试探道:“我为什么回到昭安疆会有性命之忧?” 莫离知道那日经过舜漪一闹,小姑娘迟早会问,日日等着人来梵烬台质问自己,未想到她竟耐得住,等了几日,也未见人主动来寻自己。 他望向空中,缓缓开口,“本尊知道……“昭昭跟着提起一口气,”……但不想告诉你。”昭昭内心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若此她手中有符纸怕已经甩了上去。 “现在这般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的不好吗?” “不好。”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你若想知道,便自己去寻,只是这想起来的后果……”随后侧过眼眸对上少女明亮的黑瞳。“本尊虽答应过那人不会告诉你,但……也不会阻止你。如此,也不算违背。” 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原主本就是失忆? 目光被他同样也看着自己的深邃凤眸吸引,“那尊上和我是什么关系?” 莫离勾起嘴角戏谑道:“不是你要为本尊肝脑涂地的关系吗?” 昭昭脸色微红,她一直猜测原主大概是星卷楼的魔官这种。原因是只有她一个人住在星卷楼的顶层,且出入自由无人看管,每日有魔侍按时来送饭。 那日星卷楼闯入一黑袍人不知对她使了什么术法,操纵她去杀了魔尊。那是她第一次走出星卷楼,也是第一次见到莫离。 想来也尴尬,当时她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纸扔向莫离,只是将他衣袖灼烧了一个微不可见的洞。可就在她刺杀失败后,熟悉的控制感又恢复全身。 魔尊没杀成又逃不掉,怎么办? 为了找补保命,她说:“小官刚才为您表演的戏法您可还满意?”说了一大段尽忠甚至要‘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话。莫离没有说什么不对还一直配合她这种说法,事后也没有追究还好心送她回星卷楼。 可就在那日,她在梵烬台听到了舜漪怒道:“莫离!我没想到你做的事情远不止此。你竟然还诱拐人族少女!你简直……我今日还要带走她!” 昭昭惊愣捂嘴,也是没想到自己原来是魔尊抢来的,莫离竟也陪自己演了这么久。原以为小官攀上大官戏文,结果是金丝雀戏文。那星卷楼估计就是自己的金丝笼,这转变也太大了! 一直以为自己好歹是妖魔鬼怪中的一个,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平平无奇凡人一个。怪不得自己一直没有什么技能,以为是没掌握到诀窍,原来是根本没有。 收回思绪,昭昭眼里有些埋怨,强调,“是之前的关系。” “关系?”莫离手肘随意撑在栏杆扶手上,手心拖着下颚,两指微曲点在面具上沿。思考片刻,懒洋洋道:“约莫是剑友的关系。” “剑友?”昭昭不解,“可是我并没有剑啊?” “你有。”语气坚定。 莫离面具中露出的双眸低垂,故作伤心道:“是我送与你的。那把剑可陪伴了本尊数千年啊,赠与你不过短短十几年,你便将它弄丢了。唉……” “……” 舜漪这夜并未归来,舜漪比她更为熟悉莫壑墟,昭昭并不担心。她侧躺于雕花木床上,久久盯着闪烁的扶桑花,眼皮渐渐沉重。 …… 昭昭看时辰差不多了,动身去了梵烬台。 昨夜她问莫离该如何去寻回自己的身份,莫离竟说不如先给他找只老虎练练手? 一夜未归的舜漪竟也出现在议事殿。昭昭看了眼一旁的殷稷,猜到舜漪昨夜去寻殷稷后他们应一直在一处。 昨夜血月异象初现时,舜漪追着殷稷至中途发现他是朝着梵烬台的方向,想起还在魔市的昭昭不放心,梵烬台和星卷楼又极近。遂复返魔市。送昭昭至星卷楼外放下后,空中已是满月,她望了眼转身踏上了栈道。快步行走在栈道上,忽觉这栈道似是她玄沧天之物,停下脚步低头观察。 莫离已经带走了玄沧天的白月与司月仙君,如若是,掌管天族的她绝不可再让玄沧天之物流落在外。 是幻形术。 微微睁大双眸,琥珀色的瞳孔倏地变为金瞳。见脚底的栈道,由根根粗壮的柳枝紧紧缠绕而成,竟是净湖边的仙柳。她顺着栈道尽头望去,如此结实,怕是净湖边的仙柳都被挖光了! 只不过现在有更为重要的事,她瞳色恢复继续前行。 此次异象殷稷必定知道些什么,如此不同寻常,玄沧天近来也怪象连连,她定要问个清楚。 踏上最后一级,舜漪回头又看了一眼栈道。一棵仙柳都极为高大,能从玄沧天移走如此之多,想来也只有莫离做的出。她届时定要寻莫离给她一个交代。 待舜漪寻到殷稷,莫离恰好离开,现场残花败叶、一片狼藉。唯有司月和殷林殷稷立着不动,想来他们方才为解决残月一事耗费不少精力。 三人似还沉浸于方才的震撼之中。 司月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舜漪,行了个礼,“舜漪女君。” 舜漪走进,“司月,你为何在此?” “女君,我来向尊上汇报今夜异象。现下恢复正常,我便告退了。”舜漪点头。 她望着司月离去的背影,司月的态度并无受迫之意,她在玄沧天如今竟到留不住人的地步了嘛…… “漪漪。” “漪漪。” 殷林不知舜漪为何也寻到这来,欲问缘由,眼前之人却走了神,多叫了两声她才听到。“漪漪啊,你怎么在此啊?未同那位昭昭姑娘还有殷稷在一起啊。可是殷稷那臭小子……” 殷林好似才注意到身旁的‘臭小子’,一根手指指着他,“你这小兔崽子,你不好好陪着人家,自己一个人跑到此处来做什么!害的人家漪漪辛辛苦苦来寻你。” “父王,我……” “义父,是我自己要跟来的。”舜漪接过话。 “舜漪每年拜月节都会来莫壑墟,血月从未有过未满之兆。义父可知是何缘故?” “这……漪漪你还是不知为好,此事我们解决便好。” 殷稷见他犹豫趁此附和,“是啊,父王。你就将真相告知于我们吧!” 殷林作为前任魔尊知道一切,被殷稷舜漪追问到紫夜山,走到哪便跟到哪。他终究磨不过这两个孩子,将三界气运不稳莫壑墟同样影响之事告知他两。 近日来莫壑墟气运越发不稳,界内灵力低微的小魔小妖都不少受到影响,有的甚至都无法维持人形。 因此,需找到四界神印来稳固莫壑墟的气运,不过,四界神印万年前便不知所踪…… 殷稷:“那日我听到什么画卷、梦境、寻找什么是不是也和此事有关?” 殷林见隐瞒不住,终是承认:“不错。” 舜漪蹙眉:“什么梦境,你们要寻何物?” 舜漪逼殷稷说出他要同莫离一同去梦境寻找什么‘神印’后,她一直盯着殷稷,要求带她一起。 殷稷这才带舜漪一同来议事殿寻莫离。莫离视线透过殷稷看向他背后的人时。 殷稷心虚地低下了头。 莫离挑了挑眉,并不意外。昨夜异象,若舜漪这都未发现不对,那她才是白白执掌了仙族这么多年的玄沧天女君。 这便有了昭昭在议事殿见到二人这一幕。 一如昭昭没想到他们出现在这里,舜漪也未想到昭昭此刻会来此。殷稷却不意外,他早在上次就知道了。 莫离懒散斜倚在那,眼珠来回转着,将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他可没有功夫让他们再多想。 直接起身衣袖一挥,四人转瞬出现在危衍山。 四人处于一片树林之中,无一声蝉鸣鸟叫,静谧的可怕。 舜漪:“这是何处?” 莫离直直向前走去,淡然回应:“危衍山。” 殷稷跟上,“我们是要寻那个妖王吗?这里除了树还是树,要如何找到他?” “就是找树。”昭昭边走边四处观察。 “树?”殷稷几步走到昭昭身旁,少年高高束起的辫子一甩。偏头见她不知何时盘起的发髻,不同于殿中看到时松散捆着的头发。询问道:“什么树?” “棠梨树。”昭昭耐心为他解释。 “妖王慕楚,本体实为昆陆,据说最早的一代昆陆是危衍山的山神,它自诩是神族的使者,后自立为王。昆陆真身为虎身狮毛,有九条尾巴。 棠梨树开黄花结红果,其果名为沙棠果,味似李子,无核,食之可避水,颇受昆陆喜爱。因此,它喜居于棠梨树上。” “能容纳一只老虎的树,得有多大……”殷稷不禁喃喃道。 沙棠果:出自《山海经·西山经》“有木焉,其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拜月节异象 第3章 第三章 沉睡的妖王 一个人族少女怎会知晓这些?舜漪问出了心里的话。 昭昭淡淡微笑:“我在星卷楼的藏书里看到的。” 她当初不知找这些两万年前的妖部书籍熬了几个夜晚。 就在刺杀魔尊失败的第二日,睁眼便看到悠哉坐在面前看书的莫离,说给她尽忠的机会。 她和莫离那次已经进过一次画卷梦境找‘神印’但失败而终。 而莫离那次之后也没再出现,本该在梵烬台给魔尊看大门的齐正齐明却出现在了星卷楼看大门让她有了危机感。 不想有朝一日也沦落得看大门,便拿着她抄写下来这些可能有用的内容去莫离面前刷刷忠心。 谁知祸不单行,离开星卷楼一趟,又是被乌陀花毒晕又是被殷稷那小孩绑架的。 昭昭不知舜漪无形之中对她改变了想法。 若在莫离带他们来前便知道要带上昭昭,舜漪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他们要做的事情于**凡胎的人族而言何其危险可想而知。 她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红衣少女。会因听到殷稷说吃虫子吓得浑身发颤,却又能在陌生环境很快适应、从容不迫,和印象中不会法术、生命短暂的人族似乎并不相同。 “找到了!”少年明朗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众人围站在树底,抬首望看这棵‘棠梨树’。 树干一人便可抱住,树冠茂盛、树叶茂密,不可见其深里。 舜漪迟疑:“这树上……真能躺下一只老虎吗?” 殷稷拢起骨扇,扇端点向几处,“你们看!黄花。红果。” 律骨扇打开,反手朝树上飞去,扇刃利落地削下一颗果子,于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手中,另一只手及时接住果子。 放入口中咬了一口,“这果子也形如李子、没有核。” 殷稷将咬去一半的果子展示给其余三人看。 “我上去看看!”少年一跃钻入树冠。 莫离无言,转身向别处寻去。 “舜漪姐姐,我们去别处看看。”昭昭拉过舜漪的手,跟上莫离的脚步。 半晌,一颗发间插满树叶的头颅从树冠中探出,“这里头根本没有老虎。” “……” 殷稷望向下方,并未看到本该在的三人。 “尊上?” “舜漪?” “昭昭姑娘!” 四人不知在山林中走了几个时辰,找到的‘棠梨树’都是一般大小,未找到能容纳昆陆的那棵。 经过一湖泊,莫离回头,微微垂下眼睫,看向身后少女。 漆瞳清亮如初,然脸颊晕出霞色,细汗密布在饱满的额头,两鬓几丝细发贴肤。小姑娘倒是有毅力,一声不吭。 随即走向湖边,懒散的嗓音响起,“那便休息片刻吧,本尊觉得有些疲乏。” 殷稷听莫离这么说,扇子轻摇,眯了眯绿眸,神色不明地看着前后走向湖边的莫离和昭昭。 疲乏? 开什么玩笑,他都未觉得疲乏,堂堂尊上竟会觉得疲乏? 说这话明显是因昭昭姑娘。殷稷一直觉得尊上从人族带回来的姑娘于他不同,可尊上既不告诉自己,也不让问。 尊上也一万岁了,一直一个人,他父王五千岁的时候就和母后情投意合,同尊上一般大时就有了他。 “唉……”叹气声在耳边响起,舜漪看着殷稷站在原地不动,却奇怪地盯着前面两人不知想些什么。 然昭昭相信了莫离的那句‘疲乏’。 昨夜见他就嘴唇发白、毫无血色,今日注意到他双唇隐约有些颜色,比昨夜好些,可依旧不及往日妖艳。 注意到背后明显的目光,莫离停下脚步。 紧跟的昭昭一直在想是什么能让法力高强的魔尊如此‘疲乏’。未曾想到前面人突然停了下来,差点撞上。 莫离垂眸见少女抬脸不解,似在问自己为何停下。 那对眼含笑意的凤眸直视她的眼睛,“你在想什么,如此专心。” 一声低沉喉间发出,“嗯?” 昭昭眨了下眼,这人怎么戴着面具还有种魅惑人心的感觉。 错开他的目光视线下移,盯着他衣襟上的一颗红色珠宝,“我在想……尊上您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有什么事竟都能让您如此劳累?” “哦?本尊带着面具你都能看出脸色,昭昭竟有如此本事。”好像真的只是在夸奖她一样。 昭昭在自己的下唇上点了两下,又抬眸对上,“是唇色,您往日的唇色极红,现在却没有血色。” 莫离看着她说话间翕张的朱唇,可以看到贝齿里的粉色,鼻间好似闻到了扶桑花的甜香,明明莫壑墟从未有过此花。 照不进阳光的莫壑墟,是开不出向阳而生的扶桑。 他自然往后退了一步,故作正经道:“本尊自是在愁找不到那只能藏的老虎,愁得寝食难安啊。” 这般愁吗?身子都虚弱了,他要是垮了自己去哪里找原主身份。 昭昭:“我定会为尊上找到,我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 莫离扫了眼她蹙起的眉心。怎如此认真? 昭昭蹲在湖边洗了把脸,观察水中倒映的自己。 她知道莫离又顺手给她变了个发髻,以为又是之前小女孩那种,没想到竟然昨日和舜漪姐姐给她盘的差不多,满意地抚了抚发鬓。 一只手递过来两颗果子,十分眼熟,刚才还见到过。 殷稷:“这是之前在树上顺手摘的沙棠果,清脆甘甜,昭昭姑娘,你先将就补充□□力。” 昭昭接过果子顺手在水中洗了一下,起身走到一块平坦石头前坐下,轻咬一口手中的‘沙棠果’,思索还可以从哪里入手找。 这果子确实甘甜,她看向咬过的果子。说来这果子倒也不只有清甜解渴一个益处,还可以避水,说不定她现在吃了可以直接潜到这湖底。 等等! “湖底……”昭昭低声喃喃道。 是啊,昆陆为何要爱吃这果子,说不定那古籍记载就是误导他们的。棠梨树的大小根本不可能容下一只猛兽。 想到这,她转头看向湖面,视线好似要穿透这湖水。 莫离听到昭昭那声低语,一同看向湖水,“湖底怎么了?” “我觉得……那只老虎,或许在这湖底。” 殷稷停下朝湖面扔石子的手。 舜漪愣了一下,随即祭出炎冰双鞭,眼神冷冷穿透湖面,“是不是在湖底,劈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殷稷听言后退几步。 手握炎冰双鞭身着纱裙的玄沧天女君飞至空中,披帛轻盈扬起,白金卷发在胸前轻扫,半阖的眼帘下双瞳金光一闪。 湖底确有一团白色活物,看不太真切,那就让她劈开这湖水看看。 生于煊焱岩浆的赤蛟制成的软鞭,燃起簇簇火焰抽向湖面。火焰婉若游龙,生生将湖面一分为二,熔浆之火的高温,使得触及的湖水瞬间挥发。 她又使出無骨海底万年寒铁炼造的节节铁鞭击打湖面,湖水刹那间全部冻结。 这丝滑流水的一幕映入昭昭眼帘,她不由地站起,朝冰冻湖水中间缺失的那道望去。 十丈宽的裂缝,称之为裂谷也不为过。 深不见底的湖底未曾想有朝一日竟也能望见光亮,九条尾巴包围的狮毛白虎在此安静沉睡,白光并未惊动它。 万丈之上,四颗人头并排俯视着深渊。 “我们下去吧。”莫离说罢想带过不会飞行的昭昭,手捞了个空。转头见昭昭已经自觉抱上她身旁舜漪的腰,舜漪自然揽过她往下飞去。 殷稷注意到莫离伸出的手,自觉将手搭在他的手下,“兄长,虽然昭昭姑娘有了舜漪,我可以让你带呀。”只听莫离抿唇发出一声笑,不知何意,殷稷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下意识想收回伸出的那只手,已经来不及。莫离抓起他束着的护腕直接跳了下去,并没有控制速度。突然的动作和强烈的失重感让殷稷没时间反应。 “啊!!!” 惊叫声回荡在深渊。 已至湖底的二人听到声音抬首看了一瞬就收回眼,观察起那只九尾虎。 昭昭站立于如此庞然大物前,呼吸一滞,生怕惊醒了沉睡的猛兽。 莫离和脚步虚浮的殷稷不知何时来到看得入神的二人身后。 “这便是昆陆……”殷稷放轻声音惊叹。 舜漪转身看向昭昭身后的莫离,“我们这便要分批进入画卷和灵海吗?” 莫离缓缓道:“不急,时候未到。” 他拿出画卷,“梦境和现实时间流速不同,据我观察,画卷神力闪现之时便是梦境重建之时,每六个时辰重建一回,恰好于每日的午时和子时。现在申时,我们需等到今夜子时神力闪现之后。” 舜漪:“那我们如何行动?” "我和殷稷分别进入昆陆灵海梦境和画卷梦境,两个梦境彼此互通,届时殷稷虽能看到我但行动受止,我于灵海内行动却看不到梦境中的他。” 莫离视线对上舜漪的双瞳,“我需要你用你这双可看穿一切的金瞳时刻盯着画卷和灵海,有什么不对随时传音告知于我们。" 对上那双凤眸,舜漪觉得好似拥有看穿一切的金瞳不是自己,而是他。 这种威压的感觉,她曾只在两个人身上体会到。一个是玄沧天的漓渊仙尊,一个是她的师傅伽凖仙君。 “那我做什么?”少女娇脆的声音插入。昭昭见莫离并未提及自己,蹙眉看向他。 莫离面具下的眉毛一扬,悠悠道:“本就是让你来寻老虎,现下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就在这里吃点果子等我们。” “我不要只在这等,我要随你进去。” 见少女眸中的决然,她上次也进去过了,再进一次也无妨,“那你便同殷稷一起入画卷吧。” 昭昭重复:“我说的是,随你。”又开口,“我不想再同上次画卷梦境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做。我要进灵海。” 莫离:“……”他低眸思虑许久,终是点头答应。 殷稷见舜漪看着面对立着的二人,依旧那副清冷的面孔,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小步挪了过去,轻撞了一下她的手臂,附耳小声:“你在想什么?” 舜漪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感觉他们之间的相处我看不懂。” “你当然不懂。”殷稷笑得意味不明。 舜漪看着殷稷说话时轻轻晃动的兽牙耳坠,觉得殷稷实则也不懂。她只是感觉莫离对昭昭,虽似待孩童般逗弄,却十分放纵相信她。 照进湖底的白色月光转为诡异的红色,夜晚的危衍山比白日更为静谧,湖底更是静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呼吸声? 除昭昭外听力非常的三人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小小的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却不见如此庞大的凶兽酣睡声。再看,昆陆鼻尖前的毛发未动一分。 殷稷忐忑道:“它不会已经死了吧。” 舜漪金瞳扫视,“它的确是活物,也的确没有呼吸和心跳。”她收回金瞳,眉头紧锁,“好是奇怪,从未见过。” “好漂亮啊!”突兀的赞美惹的其余三人纷纷疑惑看向她。 昭昭见红色月光映照昆陆轻柔光泽的毛发,原本的雪白呈湘妃色渐变,她走进想去触摸。 眼见白皙的手指就要触及,一只玄色宽袖的手扣住了红色衣袖的手腕。 第4章 第四章 变成小狐狸 见少女面露被打断的不满,莫离道:“这只老虎在这里睡了两万年没洗过澡,你确定要摸?”说着松开了手,示意昭昭要是想摸就摸吧。 吓得她即刻缩回手,又后退了几步远离。 舜漪走过来解释,“沉睡的妖兽为自保身上都会设有禁制,十分危险。” 昭昭缓过神余光瞥了一眼及时收回,不敢再看。自己方才……好像被它吸引一样,不自觉想去触碰。 夜幕至深,万籁俱寂,魔云藏住残月,霎时间天地如墨。子时已至,画卷浮在空中展示在几人眼前,画面波动一瞬后归于平静。 几人相视一眼,殷稷收起扇子,化为一道紫气进入画中。莫离带着昭昭也突破禁制进入昆陆灵海中。舜漪现出金瞳盯着画卷和灵海中的画面,瞬息之间湖底只有一人一虎一画。 …… 昭昭摸着自己头上的两只狐狸耳朵,又看了眼身后摇晃的红毛狐尾,随后不满看着身前摸样依旧的莫离,“尊上,你为何不变!” 莫离只是淡淡说了四个字:“本尊不喜。” 昭昭:“那为何我要变?” 莫离:“你看这儿都是要么留着尾巴要么长着翅膀的妖,你一个另类的人族走在大街上,怕是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昭昭:“现在可是妖魔还没统一的两万年前。你一个魔被发现,就算你不会被吃,怕也要妖妖喊打。” “本尊施了术法,这里的妖除了你,其余看不到本尊。”莫离看着摇着尾巴的少女,眼尾上挑的双眸微瞪,像极了一只嗔怒的小狐狸。 巷子里狐狸少女和面具男子争辩着,在殷稷眼里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然二人并看不到他,他打算自己先去巷子外看看。 半晌,昭昭终是妥协混进了妖市中,因为莫离方才的一句“不是你说不想只看着却不能做”。 两万年前的莫壑墟只有黑夜,妖市上灯火星星点点,交谈声、叫卖声、欢呼声错杂沸腾着。昭昭正仰着脖子,扫过一张张脸寻找慕楚。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脑中。【殷稷说找到了那只老虎。】是舜漪。 昭昭看向只有自己看得见的莫离,显然他也听到了。片刻,昭昭和莫离找到了一个小孩。昭昭低头看着个头只到自己胸前的‘慕楚’,“殷稷是怎么认出来的?” 小慕楚被绑在屋内的柱子上,双目紧闭应是昏迷了,稚嫩的脸上依稀可以辨出和慕楚相似的五官。 自己和莫离在初入梦境时是见到过昆陆人形的慕楚,但只见过慕楚原型的殷稷是怎么找到小慕楚的? 【舜漪:他说那小子尾巴和睡着的样子,与那只老虎如出一辙。】 昭昭嘴角微抽,先不说殷稷是如何将人形的小慕楚和大老虎看出一样的,这小慕楚身后那一根细长的尾巴和那团九尾也是不能比的。但话说回来,这人倒是找的没错。 屋顶传来轻踩在砖瓦上的声音。 有人! 屋内破烂空荡,昭昭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急得竟化成了原形,一只赤色小狐狸。 昭昭瞪大了狐眼,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狐尾的毛惊得炸开。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只狐狸从顶上轻盈跳了下来,身后是身体两倍大的雪白九尾。 九尾狐看不见屋内的殷稷和莫离,只看见被绑着的小慕楚和一只正疑惑盯着它的赤色小狐狸。它四足向小慕楚的方向迈了几步,化为人形,身形比小慕楚还要瘦小一些的男孩。 他松开绑着的绳子,轻摇昏迷的人,“少主。少主。” 听到有人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柱子上的慕楚睁开了眼,声音无力,“楚荣……” “那小白虎穿的带的一看就是好东西啊!” “是啊大哥,那小子家里啊肯定有很多妖石,等我们用他啊狠狠捞上一笔,嘿嘿嘿!” “哈哈哈!到时候我看我家那婆娘还敢再说我,呸!” 两人的交谈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眼见照在门上的影子要打开屋门,楚荣扶着身子泛软的慕楚,“少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得罪了。” 说罢就用术法将慕楚化为一只小白虎,从拨开砖瓦的屋顶小洞送了出去,顺手将全程盯着他的赤色小狐狸也送了出去。做完这些,慕楚同样化为原形跃了上去,又化为人形将拨开的瓦归位,一手抱着一个很快离开了此处。 昭昭就着盘子吃着楚荣给的糕点,未想如此顺利就来到他们身边。 她余光看着在床边照顾慕楚的楚荣,慕楚在逃出来的路上又在楚荣怀中晕了过去。 一直默默跟着的莫离坐在木凳上,支着手在桌上,颇有兴致地看着桌上的小狐狸吃完了一盘糕点后又舔了舔盘子。 昭昭是真的饿了,出来一天就吃了两颗沙棠果子。 【舜漪:昭昭,殷稷说你这狐狸怎么狗模狗样的。】 舔盘子的动作一顿,昭昭气得立在桌上四处张望,想找到殷稷的位置。 舜漪及时助力。【他在你右前方站着】 昭昭看不见画卷梦境的殷稷,只能朝着右前方的空气吼着。 “嗷呜!嗷呜!” 楚荣听到小狐狸的叫声,走来将它抱在怀里,坐回床边安抚,想来是一只灵智未开的幼狐方才被那些人顺手抓了去,这才受到了惊吓。 同为狐狸的楚荣自然知道如何安抚幼狐最佳,被抱在怀里的昭昭,片刻就被抚得舒服地眯了眯眼狐狸眼睛。 床上的人眼皮动了下,缓缓睁开双眼,他直直看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抚摸着小狐狸的楚荣很快注意到,凑身上前关心,“少主,您现在感觉如何了?” 慕楚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仍盯着床顶。 楚荣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欲再询问。 昭昭自觉从楚荣怀中跳到柔软的被褥上,轻跃到床的另一边趴下,暗暗观察着二人。 慕楚缓缓开口:“楚荣,你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这声少主。” “怎会!少主。”楚荣握上他的手。 “我们九尾狐一族历代都守护着王室,我们族一直以因同妖王一样拥有九尾而从众妖中被选为近身奴仆而荣幸。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臣子。” 床上的人眨了下眼,眼里暗了下来,孩童的声音略抖,“可我现只有一尾,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次次都要你保护。此次也因我自尊心作祟,不堪被人时刻看护着,躲过所有人自己偷跑出来。结果偷跑出来不到一刻,便遇歹人,而我毫无反抗之力。”眼角似有泪光闪过。 楚荣柔声安慰,“少主年龄未到,待少主成年之际,便会生出其余八尾,法力也会大大突破,届时会同如今妖王一样强大。昆陆幼年脆弱,大多夭折,少主已强上许多。我会永远守着你的。” 一直没有变回人身的昭昭就这样被楚荣好生养着,每日看着他们一起听猴妖教学、一起随狼妖习剑、一起用饭、一起游玩。 这日慕楚和楚荣二人在院中练剑,昭昭趴在一旁舔着自己被养的发亮的毛发。不得不说,楚荣真的很会养狐狸,不知道她变回来后,头发会不会也变好。 莫离手肘撑在石桌支着下颌朝她一瞥,眼里有一丝玩味,“我看你这狐狸当的挺欢喜的,一直不舍得变回来。” 昭昭急道:“可以自己变回来?”她跳到莫离肩膀上,“我要怎么变回来?” 在他人看来,却是一只狐狸在嗷嗷叫着,尾巴摇的极快,像极了在撒娇。 莫离侧目看着自己肩上的小狐狸,低笑一声,他看懂了她的意思,一步步教着她,“你气聚丹田,想着你人形的四肢和身躯,感受身体的变化。” 昭昭听着莫离的每一步照做着,逐渐找到了感觉,却忘了自己现在站在莫离的肩膀上。 莫离肩膀一轻,扶桑花香随风飘过,背上忽地贴上来一具柔软的身体。他微勾的嘴角一僵,眼底的笑意转变为些许惊愣,耳廓泛上胭粉,带着耳尖的那点红痣都红了许多。 终于又变回来的半妖样少女注意力全然在自己许久未见的身体上,并未注意到莫离那一瞬。 二人看不见但其实一直都在的殷稷看得一清二楚,他仗着莫离看不见,走过去用扇子给他扇了扇。未得意多久,就被一股力量甩了出去,硬生生摔到了草地上。 【看清所有的舜漪:……】 多亏了殷稷扇的那两下,莫离已神色如常,他是看不见殷稷,律骨扇的扇风他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咦?楚荣和慕楚呢?”变回来的昭昭看着方才二人练剑的地方已没有了人影。 【舜漪:方才一人脚步匆匆赶来将他们叫了去,似是妖王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昭昭和莫离加快脚步往妖王宫走,走至半途,一道强烈的白光自王宫散出,妖市一瞬宛如白昼。 街上的妖都被此象吸引,纷纷往王宫深处眺望,往日吵闹的妖市安静下来,妖民陆陆续续跪拜下来。 一猫妖老妇见站着还在状况外的昭昭,拉着她一起跪了下来,“你这小狐狸想必不知此象啊,这是妖王崩世,白光映天。” 【舜漪:看来他们被召去宫里所为的就是此事,我感受到梦境即将变化,你们做好准备。】 妖市和跪拜的妖民们开始消散,白光一现后映入眼帘的是坐在王位上已长成少年的慕楚,殿下并无一人。 一人迈了进来,脚步平稳,身姿挺拔,眼神淡漠。他朝慕楚行了一礼,“王上。” 高坐在王位上的人垂眸,久久看着多年未见的人,依旧一身白衣便服,头发高束,偏偏感觉和自己生疏了许多。 昭昭跪在地上看着氛围紧张的两个人,大气不敢出。长成的楚荣比画卷上更为惊艳,九尾狐一族样貌皆妖冶美丽,公狐母狐单凭脸很难分辨。 慕楚开口:“楚荣,自父王去世后,你便被楚将军带回家族培养,你我已经许多年未见过面了。你看,你当年救我时一同带回来的小狐狸都可以化为半妖了。” 以为自己没有被注意到的昭昭又惊又疑惑,她没有想到这还能衔接上。 听到这楚荣才抬首,目光移向跪在殿一侧柱子旁的红衣少女,少女身后的赤毛狐尾垂在砖面上。认出是当年他亲自带回来精心看养的小狐狸,眼底的淡漠才有所松懈。 昭昭见楚荣这般看着自己,她站起身小心学着唤了一句:“楚荣?” 第5章 第五章 她、他! “咻!——” 昭昭还未反应,一支箭擦过她发顶,直直冲向案前的慕楚。 “叮!”刻着虎纹的剑被银剑打落在地,并没有结束。 万箭齐发,接二连三穿过窗棂,皆指向殿中央的人,对方目的不用再言。楚荣拉起坐着的人护在身后朝殿后退去,右手持剑挡过不断射来的箭。未久,殿外传来击打声,是留守宫中的妖兵及时赶来。 楚荣放下持剑的手,带慕楚到隐蔽的地方蹲下躲着,“王上先在此处躲着,我去去就回!”又抬手抚了抚他已不再同幼时一般瘦弱的肩膀安慰,遂起身持剑朝殿外飞去。直至那白影在慕楚视线里消失,他才收回眼,垂眸,目光久久放在方才被抚过的那处。 慕楚在角落里不知道躲了多久才等到人来寻他,却不是他等的人。 早在第一支箭飞来的时候,舜漪就传音提醒了他们,殷稷和拉着昭昭的莫离站到了安全的地方。 【舜漪:楚荣受伤了。】 殷稷不知何时溜了出去看究竟何人这么明目张胆来袭。来者训练有素,臂膀上黑色布料皆绣着虎纹,十分嚣张,等同于直接告诉妖王是谁想要他坐的那个位置。 楚荣出去直接挥剑斩杀几人,一人从那群人身后现身拿刀迎上他,粗糙的男性嗓音,“楚荣,你做一个只会躲着的窝囊物的侍卫,不觉得委屈吗!” 楚荣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一味上前与他交手。那人继续说服,“楚荣,你不如跟随我吧!那慕楚成年仍只有一尾算什么九尾昆陆,我虎族随便一个都比他强,他已不配那个位置,待我成为妖王,必有你一席之地。” “寻佑,你想的事绝无可能!”楚荣眼神狠厉,持剑刺向他。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寻佑现出黑色虎尾,朝楚荣大打出手,半妖状态下,妖的天赋会增强,黑色身影明显比方才速度更快。 楚荣交战几回有些不敌,刹那左肩被划一刀身子后仰,背部触地瞬间对方直往他门面砍去,楚荣只好放出九尾持剑抵挡。 只知九尾狐这代楚荣最为优秀,武力最强,可无人见过少年的半妖样子。寻佑乍见楚荣的九尾愣了一下,仰首大笑,“哈哈哈!楚荣,你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舜漪:半妖状态的楚荣将寻佑等人击退。】 昭昭听完舜漪转述完最后一句,“尊上,我先去楚荣那边看看!”她找到楚荣时屋中已经有人。 “……这药你记得用,今日也不用再过来了好生休息……”清澈的声音隐约传出。 慕楚出来带上了房门,少年额角几缕垂下的发丝转身时拂过苍白的下颌,忧郁的眉眼看向她只是浅浅示意便径直离开,他的步伐很轻很慢,昭昭觉得比起妖王他可能更适合做一个书生。 她轻轻推开门,楚荣正半褪衣衫背坐于榻上,欲处理自己肩上的刀口,昭昭愣了一瞬。然而,令她更为震惊的是女子单薄的背上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伤痕。楚荣急着紧拢上衣,回过头看见是半妖的少女松了些紧握的手。 昭昭在屋内盥洗盆架前净手擦净,自然接过楚荣手里的药,“我来帮你吧。”她坐于楚荣身后,拿刮板取了药轻敷于伤口上。 楚荣一改先前压低的声线,开口:“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你的女子身份吗?谁都有难言之隐。”昭昭手中小心敷着药,将她背后的伤痕看得更清,“你若想说,我可以听。” 安静片刻,楚荣的声音再次响起,“九尾狐一族,子孙旺盛,我和母亲生活在偏僻小院并不起眼,自小母亲就让我以男子身份生活,日日苦练剑术,颇为严厉。我也不知她为何要我这么做?我常常觉得她似透过我在看别人。” “这些和你身上的伤痕有关吗?”昭昭敷好药,贴上纱布缠绕着。 楚荣:“九尾狐虽代代皆为王室奴仆,但不是谁都可以站在妖王身边那个位置。妖中皆知九尾狐母狐体能弱擅媚术,公狐体能强擅武术,最本质的区别便是母狐尾巴明显小于公狐,只能从公狐中擢选是族中默认的规矩。幼时族中需选一人为少主陪读,家中兄弟皆不争气,作为上一代选出来最强的父亲不甘心。” “当他无意间看到最后选出的我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肉弱强食,丛林法则,每日都会和不同族人比试,后来回族中培养也没断过,这些伤便是这么留下的。”楚荣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平静。 夜半时分,小狐狸从女子温暖的怀中钻了出来轻跳到地面,回眸看了眼已陷入沉睡的女子。那药中有镇痛麻醉的作用,楚荣早早便入睡了。 躺在对面屋顶的莫离见久久没有动静的屋门打开一半后少女从中溜出,默默跟上。 昭昭化为不易惹人注意的狐狸于黑暗中游走,觉得这妖王宫有些诡异,宫中看似人少,实则一切井然有序,甚至有序的可怕,妖仆们面无神情,只专注手中的事情,不曾偷滑耳语。 慕楚的寝宫依旧亮着烛火,他本人却不在寝宫内。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呢? 昭昭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罐,这是慕楚给楚荣的,她顺手放在身上忘了还回去,现在刚好派上用途。 她取出一张追踪符贴在药罐上,符纸消失,药罐升起至空中朝一个方向飞去,昭昭迅速化为狐狸紧紧跟着药罐。 一开始带的路昭昭还算熟悉,东拐西拐,逐渐带她来到了一个没印象的地方。她竟不知,妖王宫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石门开着,向里望去一片漆黑看不清深处,似是往下走的。 是地宫吗? 门外站了两名妖将,昭昭收回药罐蹲在暗处,她拿出自己所带符咒,抽出两张。 一张狂风符扔向空中随风消散,霎时间周围一片狂风骤起,门外妖将被卷起的沙尘迷得眯起了眼,下意识抬手遮挡。昭昭趁此时给自己贴了一张瞬移符,无人察觉一道红影从妖将脚边闪过。 成功进来的昭昭收起爪子轻声一步一步往台阶下迈去,只有一条路走到底,道路两边对称放着几个架着火盆的木架,照的光并不大。狭长阴暗的廊道看起来十分压抑,尽头的另一个入口无形在引你进入窥探。 走至半途,一声强忍的惨叫声从尽头传来回荡在廊道里传入两只红毛尖耳。 是男子。 不是慕楚,慕楚的声音是少年的干净清透,这粗哑的嗓音是谁? 昭昭借入口外的暗处影子隐藏自己,一双狐狸眼往里望去。 男子狼狈不堪地跪趴在地,满身是血,他用手撑在地面费力起身,锁在他四肢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拖在地面摩擦发出冰冷叮当的声音,铁链的另一头钉入四个方位的石面深处。 还有一人着白袍侧背着她,立于那跪地之人身前,背脊挺直,一手背在身后,扬着下巴垂眸俯视着,似是在瞧什么微不足道的蝼蚁。 昭昭双目瞠大,脊背连着尾巴的赤毛都立了起来。这是慕楚?这气场很难把他和先前柔弱温和的少年联想到一起。 “呵!慕楚啊慕楚,以前倒是我小瞧你了,你竟有这本事!为何还成日装得一副孬种的模样!” 身前的人未言,只是右手凝聚妖力往他腹部又是一击。 “啊!!”又是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喷到地面溅到了白色衣摆。 “呸!”被打趴下的男子抬起头,狠狠盯着慕楚,张着已满口是血的牙,“慕楚!你把老子抓来后只打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让我猜猜,是因为什么,我想要你的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一直都无动于衷。这次却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你身边那个小美人吧哈哈哈哈!” “呃啊!!”毫不意外又挨了一下。 也成功让慕楚开了口,“寻佑。” 寻佑?这就是寻佑?他不是被楚荣击退跑走了吗?没想到他被慕楚抓了来。 少年温和的嗓音格外冷漠,“我本想之后再慢慢处理你,但你知道了她的秘密,知道秘密的……都不能留。” 凝聚妖力的右手再度用力,寻佑身上竟燃起了暗红色妖火,他灼痛得在冰冷的石面上滚动挣扎,染血的指甲于地面扣出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嘴里发出比刚才更为惨烈的叫声。 “你这能耐…啊!…怕不只有一尾吧…啊!…若她知道了…你是此等狠毒的人…啊!…你说她会如何?” “怕是会对你避而不见吧!” “哈哈哈哈哈哈!” 寻佑身上的妖火越燃越烈,最后竟受不了喊慕楚杀了他。 昭昭呼吸一促,身子往暗处又退了退。 “谁!”慕楚猛然回头。 蜷缩在黑暗处的昭昭不敢呼吸,慕楚一点点靠近的脚步声,如同踩在她心上一般。 慕楚收回了寻佑身上的妖火,往暗牢外走去,他观察着入口外,视野一点点扩大,彻底看清廊道所有。 “王上,今日叛军已全部处理。” 第6章 第六章 墓室 昭昭狐狸后颈一紧,眨眼间身子腾空离开地宫,对上一双金质面具中露出的深邃凤眸,莫离懒洋洋道:“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只半夜乱跑的夜狐狸。” 红色月光洒在城墙上,微风轻拂,远处沉睡的妖市被黑暗笼罩。 昭昭发现自己被莫离带到了宫门城墙之上,从莫离手中挣脱一跃,墨发微扬红裙散开,化为半妖足尖点地,轻轻落到地面,她仰首抬眸,问:“怎来了这?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莫离蹲下身,伸手在几块石砖面上探摸,“殷稷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隐藏入口,不知通往何处,我们下去看看。” “下去?”昭昭也随之蹲下身俯看石砖,嘀咕:“殷稷这小孩怎么运气这么好,先是找到慕楚,现在又发现这儿。” 莫离修长的手指停在一块石砖按下,“咔哒”一声响起,一次只能容纳一人进入的方形洞口在昭昭和莫离眼前打开。昭昭往洞下望去,暗不见底,“殷稷在这里吗?” “他在楚荣那边看着。”莫离低头观察洞口内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朝上朝伸向昭昭。她不明所以,以为莫离要带她下去,把手搭了上去。 莫离忽而感受到手中温软,指尖一动无意间挠了一下对方手心,他侧过头,低声:“明火符。”昭昭立刻反应过来,收回搭在莫离掌心的手,两指从腰间抽出一张黄色符纸给莫离。 明火符自洞口扔入,符纸消失形成一簇漂浮在半空的暖黄色火苗照亮洞内,洞深远远超过了城墙的高度。 昭昭不由一愣,“这是王宫地下?”莫离抬眸看了她一眼,示意要准备下去了,她自觉变为小赤狐扒在莫离左肩,紧接下落的风持续一阵,莫离平稳落地。 火光映在块块石砖砌筑成的墙面上,空间不过一室大小,有一条黑暗的甬道,通往的方向对应地面应是往王宫内走。 昭昭和莫离不言,默契顺着甬道的方向前行,明火符形成的火苗在他们前方照映道路。甬道狭窄,二人一前一后,莫离身形修长,昭昭视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莫离今日一身玄色长袍,墨发半披在脑后,只用一根凤翊金簪固定,雪白的肤色衬得左耳耳尖的一颗朱砂痣在昏暗环境下也十分惹人注目。昭昭在他身后默默比划了一下,自己视线才勉强到莫离肩膀,他只要略微点脚,头就会碰到甬道顶部。然不高的甬道并没有让他低头半分,一如往日脊背挺拔,步伐沉稳。 昭昭于星卷楼存放莫壑墟书籍的六层翻看过一本《莫离魔尊杂记》,其中记载“蚩融魔尊殷林于莫壑墟三万两千八十一年突然宣告退位,为蚩融王,并传位于莫离魔尊……”也就是十八年前。“莫离魔尊一直带着面具,不知是何样貌身份,也不知从哪里来……莫离魔尊和蚩融王殷林时常只有二人于议事殿谈话,甚是亲密。” 昭昭不觉得莫离的金质面具是为了遮丑,他那双眼睫纤长的凤眼就算不笑时也会让人觉得眼含笑意,颇具有魅惑人心的本事,透着妖冶朱红的薄唇和线条优美的下颌只会让人觉得面具下有着一张不俗的脸。她有猜测过莫离面具下的身份莫不是前魔尊的私生子什么的,面具是为了遮掩相似的五官。但,他没有殷林殷稷父子一样的绿瞳,殷稷又和他交好,她清楚听到过殷稷那小孩有时会唤他‘兄长’。 莫离停住脚步直视前方不知在看什么,昭昭收回思绪垫脚,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台阶之上可见甬道出口是另一个巨型空间,可以望见拱形结构顶部。 怎么觉得这有点像…… 莫离继续迈动步伐,昭昭脚跟落地紧随踏上台阶。完全走出狭窄甬道的昭昭和莫离为眼前场景所震惊,相视沉默。 高高的石墙通向上方与巨型圆拱顶相连,围成的封闭空间约莫占据了整座妖王宫底部。墙上画满了色彩鲜艳的壁画,记录着古老的故事,壁画上人物和猛兽栩栩如生,不知用了何种颜料,没有丝毫褪色痕迹,一如刚画上去一般。 地面立着根根约十人方能合抱住的粗壮石柱,由四周低柱往中心高柱汇去,石柱上不知雕刻着何种上古秘咒,昏暗的室内燃着经久不灭的暗红色妖火,照清每一根石柱顶端台面上的沉睡妖兽。 昭昭屏住呼吸,怕惊醒了沉睡的妖兽。一下感觉不到身边人呼吸的莫离见少女小心盯着石柱上的妖兽,扬唇道:“放松,他们都已经死了。”一口气还没吐完的昭昭呼吸又一滞。 谁曾想,辉煌的妖王宫地下深处,竟有一座巨大的墓室! 仔细看,那些妖兽皆为一种,虎身狮毛,毛发轻柔光泽,同危衍山湖底深处沉睡的那只外形一模一样,但又好像有些不同。昭昭蹙眉边观察妖兽边思索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感觉他们身上都少了什么,身形似乎也不如湖底慕楚兽体的身形庞大。 少了什么呢……是什么……好像少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知道了。 是尾巴,他们都没有尾巴。 昭昭眼中划过一瞬惊愣,檀口微张。 怎会……九条尾巴,一条都没有! 她愣愣发声:“他们,没有尾巴,一条尾巴也没有。” 莫离在看墙上的壁画内容,听言回身,反应一瞬后他飞上石柱,看了一眼这只,没有尾巴,又飞向别的,看完一圈回来落地朝昭昭走了两步,眼神微凝,“确实都没有虎尾,没有一只昆陆有,且都是幼年体的妖兽。” 昭昭轻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又问,"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莫离抿唇摇头:“不知。不像自然死亡。”他目光转向石墙上的壁画,道:“或许它会告诉我们。” 昭昭顺着莫离的视线仰头望向墙面。 入眼的先是一位身着纱裙的女子,面容冷艳,额间画着白色图纹,眼帘半垂,气质高傲不屑,俯瞰众生。一只九尾昆陆匍匐在她脚边讨好女子,他们所在的地方似在云端之上。接着下一个场景,没了方才的冷艳女子,只有一只昆陆在山中,旁边有一颗黄花红果的树,是棠梨树。 所以这是昆陆来到了危衍山? 仍然是在山中,山中起了雾,雾中昆陆仰首挺胸展示他威严壮观的九条虎尾,这时一只小九尾狐妖发现了他,狐妖眼中惊艳。 这应是慕楚和楚荣祖上相遇的场景。 出现了一座香火袅袅的殿宇,殿门之上的匾额写着三个字‘山神殿’。随后山神殿变成了妖王宫,人形的昆陆于殿台之上正坐,半妖的九尾狐立于殿台之下仰望他。 昭昭眨了下眼往下看,面露疑惑。 九只幼年昆陆,皆只有一条虎尾,紧接出现一只九尾成年昆陆,他的下方躺着八只无尾幼年昆陆。最后人形的昆陆于宫门城墙之上展示九尾,受万妖膜拜。 昭昭侧过头,试探道:“尊上,你可看懂了?” 莫离扬眉:“你有何不解?” 昭昭抬起纤细的手腕指向一处,问:“这女子是什么人?” 莫离顺着她的指尖望向那处,道:“那是神女,你看见她额头中间的的图案了吗。那是只有神族才有的神纹,他们所在的地方……”话到这里顿了顿,“正是于一万年前崩塌的,神族生活的地方,玄穹门。” 昭昭道:“原来这便是神族,我看昆陆对她讨好的姿态并不像书中所写的那样‘是神族的使者’,倒像是奴仆妖宠。他原来也并不真是危衍山的山神,是九尾狐见后误以为他是山神,为他建了山神殿,香火不断,导致妖民对九尾昆陆的印象越来越神化,使他后来成为妖王。” 她又指向另一处,不解道:“这九只昆陆怎么都只有一条尾巴?还有这里八只没有尾巴的昆陆围着这只九尾的昆陆是什么意思?” 莫离语气低沉:“妖王的九个孩子,出生都只有一条尾巴。为了有一只九尾的昆陆,牺牲其余八个孩子,将他们的尾巴献给一个孩子,这才有了所谓的九尾昆陆。” 昭昭漆黑眸底生出不可置信,“怎如此残忍,就为了一个孩子能有九条尾巴,便要舍弃其他的孩子吗?但为什么九尾的妖王生出来的孩子都只有一条尾巴?” 莫离缓缓道:“这就不知了。” 昭昭转身望着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幼年昆陆,无声告诉她妖部王室代代相传,一直如此。她走进一根近处的刻咒石柱,抬手沿着秘咒雕刻出来的纹路抚过,蓦然手上一顿,后退几步仰首,微微睁大双目,仔细辨认着眼前的咒语,她竟能看懂。 莫离见昭昭许久不动,走到她身侧,问:“怎么了?” 昭昭依旧盯着一排排咒语,眼神专注,回道:“我认得这些咒语。”莫离一愣,凤眼微眯,听昭昭继续说,“这是‘往生咒’,超度他们轮回转世不再生为昆陆。” 第7章 第七章 她的结局 “楚荣曾提过王室昆陆幼年脆弱大多夭折,现在看来,这才是其中真正的原因。”昭昭搭在石柱上的手懈力垂下,抬步走向墓室深处。 “只是……他们为何这么做?就只是为了妖王这个位置吗?” 昭昭停下脚步侧过身双手抱胸,歪头望着悠闲跟在身后的人,莫离也是莫壑墟的魔尊,他也会为了坐那个位置不择手段吗? 不会。 莫离这个人永远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倘若有人提出要他那个位置,恐怕他会自觉拱手相让。 想到第一次见到莫离的时候他就是那样。虽然那时她被人操纵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还是有自己意识的。 当时殿门随着力道逐渐打开,内殿尽头象征着莫壑墟至高地位的魔椅上,姿态懒散的坐着一玄袍男子。 他一只手撑着下颚,墨发半披,随意披着一件外袍,像是准备入睡时被匆匆唤出来。金质面具中露出的半阖双眸微动,缓缓睁开与门外的昭昭视线相对。就那样看着突然闯入的她走到他面前朝他丢出一张符纸,慵懒的姿势未动半分。 莫离挑起一边眉,见半妖少女盯着自己不知想些什么,蓬松的狐狸尾巴在她身后一晃一晃。半晌,少女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往前,然后,竟直接从眼前消失了。 不知怎么就换了个地方的昭昭,黑亮的眼珠四下转着,环顾四周。 这是……慕楚的寝宫? 慕楚竟然直接将墓室和寝宫相通,他晚上睡觉不瘆得慌嘛。怪不得小时候那么乖巧可爱一小孩,长大后竟然手段狠厉。 昭昭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不然被慕楚发现了指不定接替寻佑下一个被铁链锁在暗牢的就是她了。 她快步走到门前双手拉开,本在暗牢的慕楚赫然站在门外! 昭昭瞳孔骤然一缩,狐尾上的红色软毛竖起。对方双手背在身后,白色衣摆上还残留着在暗牢里溅到的血迹。 不知道她身上的哪张符纸,不,哪些可以打过慕楚。好像……没有,要是有的话她当时就成功干掉莫离了,还有现在什么事。 清澈干净的声音随着寒冷的夜风传来,“小狐狸?” 昭昭应声抬头,见面容病态苍白的少年弯起眉眼,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对她继续道:“夜深了,可不要到处乱跑,快回楚荣身边吧,不然她找不到你该着急了。嗯?” 昭昭微张的双唇轻轻打颤,回:”知……知道了。”随后垂首绕过慕楚疾步离开。 直至少女的红色身影完全消失,慕楚瞬间收回笑容抬步迈入殿内,他入门先是扫视了一圈,随后走至屏风后一处抬手一挥,那里现出了一面镜子。 照出来的却不是慕楚的身形,而是换回女子打扮的楚荣。霜白色衣裙的女子身体呈‘十’字被紧紧捆绑在木桩上,她的身下是随时可以将她吞噬的熊熊烈火,围看她的妖民们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然楚荣低眸无神望着他们的一张张面孔,没有任何挣扎,静静等待死亡来临。 如同昭昭和莫离二人第一次进入画卷梦境时所见那般,他们初入画卷时并不了解梦境变化的规律,进来时已经接近梦境结尾。 镜中闪过一个接一个画面,皆是与楚荣相关,是一遍遍重新来过的她,结局都是死亡。 无论如何来过,都无法改变结果。 不知看了多久,慕楚撤去画面,转身看向角落,停了一瞬后错开眼走至书桌前坐下处理公务。 角落里,昭昭抬起狐狸头看向抱着她的莫离,仿佛在说:“你这隐去身形和气息的术法是不是没有用,我怎么感觉他看到我们了。” 莫离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表示,宽松的黑色袖袍一甩二人来到一处屋顶。 昭昭迫不及待开口:“那镜中是每一次梦境中楚荣的经历?每次梦境重建所有人都是重新来过,只有慕楚,他记得每一次梦境。” “他的目的……是改变楚荣的结局?” 莫离不言,只是一只手垫着头往屋顶上一躺,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半屈的腿上。 昭昭未得身边人回应,侧过身见他悠然自得的摸样,想到方才也是莫离将已经离开的自己又带回慕楚寝宫,有些恍然道:“你早就知道了?” 莫离垂眸望向屋檐下,漫不经心道:“你觉得这屋院住起来如何?” 昭昭这才发现他们在楚荣屋对面的屋顶上,不知他为何说起这,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自是非常好啊,如今天气炎热,我做狐狸后十分怕热,这小院屋内屋外却觉十分凉爽,屋内布置也好似在山洞之中,那床榻也躺的十分舒适。” 莫离勾嘴揶揄道:“你如此喜欢,之后把你的星卷楼也改成这般可好?” “不要不要。”昭昭连忙挥手拒绝,“这里一切都对做狐狸的我来说恰到好处,可一点不适合做人时候的我。” 挥着的手一顿,放眼望去,整个妖王宫皆琼楼玉宇,偏偏紧挨着妖王寝宫这处格格不入,就像是…… 【舜漪:就像是刻意安排一样。】 殷稷在莫离身旁坐了下来,“那慕楚怎知是九尾狐族选出的还是楚荣来宫中,如果是不相识的别人他没必要对他这么好,且这屋里都是女子会用的物品,笃定了就是楚荣。” 殷稷故作神秘:“对了,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 昭昭看着殷稷声音传来的那团空气,虽然看不见他,但她觉得殷稷此时肯定是摇着扇子扬着头在说话。谁让殷稷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每次见他都是身着紫色袍衫,领口外翻,束着黑色护腕的右手拿着一把打开的扇子微微扇动,耳朵上坠着某种野兽的牙齿,被压成股股长辫的黑发高高束起,还有他那对清澈如波的绿眸,仿佛从未经过世俗洗涤。 莫离没有分给殷稷一个眼神,淡淡道:“何事?” 【舜漪:其实就是有一封信飞入楚荣屋内,在桌上,她睡着了还未看过信中内容。】 昭昭动了下狐狸尖耳,问:“是信上写了什么吗?” 殷稷:“不知道,所以我跟你们说。” 昭昭:“……” 莫离懒懒道:“无妨,等她醒来就知道了。” 诡异有序的妖仆,无尾昆陆的墓室,反差极大的慕楚,改变不了的结局,这些都有什么关联呢…… 昭昭蜷缩在熟睡的楚荣怀中,想着想着就阖上了双眸。 “昭昭,快来啊……” “昭昭,你又在荡秋千……” “昭昭,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碧落酥……” “昭昭……昭昭……” 她又梦到那位身形姣好的女人,看不清脸,声音让她觉得很温暖,给她一种认识很久的感觉。 阖着的眼皮轻动,昭昭上次梦到这个女人是因为带着妖王的信息去梵烬台找莫离时,误吸了议事殿后门外的乌陀花的花粉。殷稷说:“乌陀花的毒会使人昏睡,让其在睡梦中美好死去。” 当时殷稷说她及时喝了乌陀花茎叶泡的水,可以解花粉的毒,只会有催眠的作用,她只当做这梦是余毒未清。可她之后喝了一段时间殷稷送来的乌陀花茎叶泡的解毒水,不应该还会做这梦。 “啪!”猛然响起一声门打到墙面的碰撞声。 昭昭惊得睁开双眼,只看到楚荣离开屋中的背影。她即刻立起四足跳下床,一路追到慕楚宫殿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对话。 “王上,我父亲亲信前线来信,父亲与魔军交战时身受重伤,请允他回家养伤,我愿代父迎战!” 事情怎么会这么快就发展到了这里。 “此事我自有人选,你不必操心。” “不知王上选何人接替?” “你不用担心,你先好好养伤。” 昭昭回楚荣院中时莫离好似也从哪里才回来。 “你是去找你之前便要找的东西了吗?”本趴在秋千上的小狐狸摇身变为少女坐在木藤搭的秋千椅上,足尖点地微微荡了起来,或许是坐四个她都足矣的秋千过大,荡得有点费劲。 院内并无其它可坐的地方,莫离姿态闲散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秋千受力直接停了下来。他并不打算帮忙,看着少女不满秋千停住,嘴角扬起弧度。 昭昭似想到什么,在腰间找出一张符纸贴在了秋千椅背上,秋千自己前后晃了起来,接着感觉身旁挤过来什么。 【看着画卷上显现的三个人一起荡秋千的舜漪:……】 昭昭打破沉静:“楚荣信中是楚将军在战场上受伤的消息,她想要替父出战被慕楚拒绝了。” 殷稷问:“为什么?” 昭昭:“我和尊上第一次进入梦境时见到的就是楚荣战胜了魔军回来,妖民欢呼,受万妖爱戴。然而好景不长,妖市上不知哪一日起莫名其妙会有妖民突然妖火缠身,当街**,妖民恐慌。随后谣言四起,传‘楚荣将军实为母狐,魅惑妖王,这代妖王因沉迷女色未得神明认可才只有一尾,没有九尾的山神无法降福妖民,妖民这才受妖火侵蚀’,最后以当众焚烧楚荣收尾。 “是以,知道楚荣下场的慕楚怎么可能让她再掉一次火坑。” 才知道楚荣竟是这种结局的殷稷和舜漪皆为之震惊。 第8章 第八章 他都知道 从慕楚那里被拒回来后,楚荣便在屋中养伤,每日都在担忧受伤的楚将军。 慕楚送来的药膏果真很好用,一直帮忙换药的昭昭看着光滑如初的皮肤,又看着满背的痕迹,感叹要是楚荣早点有这药就好了。 这夜昭昭在睡梦中被隐隐抖动的床铺惊醒,发现本该躺在她身旁的楚荣不在,床上只有她一只狐狸。 【舜漪一直平稳的声音这次有了些波动:我感觉梦境有些不稳,可能要提前变化了!】 话落,昭昭感觉身下的床铺抖动得更为厉害,周围场景再一次消散。 然而这次变幻白光久久不散,三人陷入一片白茫之中。 昭昭以袖掩脸挡去白光,低垂的黑睫扑扇着,努力适应强光打开一点缝隙,一只半眯的眼模糊望见白色的朦胧深处漂浮着什么东西散发魅紫色光芒。 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她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一个线条圆润、整体朔长的古老图案。 黑亮的瞳珠直直盯着,映入眼中的图案仿佛有着某种神秘吸引力,周围的紫色光芒扭曲成一个深渊黑洞,黑风自洞中冒出牵引自己过去。昭昭挡光的右手垂落至身侧晃了晃,带动裙摆微摇,抬步往图案的方向靠近。 一股不容躲闪的力道猛地抓住藏在红色衣袖下纤瘦的手腕,拉住还欲向前的少女。 “小心!”慵懒的嗓音此刻多了急促。 这一声直接唤回了被吸引上前的少女。昭昭迷惑地眨了眨眼,眨眼间左眼闪过一瞬血红光圈。 【舜漪:?】 再看一眼昭昭的左眼已恢复正常,并没有任何不同,好似方才一刹只是错觉,舜漪只以为是自己此次金瞳使用过久疲劳看错了。 抓着手腕的手并没有马上松开,昭昭顺着青筋依稀可见的手往上看,莫离面具中露出上挑的双眸同样盯着那诡异的图案,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是,他眸中清明。 莫离在观察那漂浮的图案是否是殷林口中的‘神印’,若他一人,直接上前取了便是,现下带着一群年纪小的,尚不敢轻举妄动。 另一边的殷稷可不会想那么多,他猜测这应该就是莫离和自己父王所谋求之物,伸出手心就将那物吸来。刚到手中还未细看殷稷就脚步不稳,站着的地面剧烈摇晃,平静的白天如同镜子般碎裂,霎时天崩地裂,震耳欲聋,白光越来越强烈并朝自己袭来,他即刻打开律骨扇挡住,一股冲击将他直接打出了梦境。 殷稷出来的刹那间画卷破碎,连带画上持剑挥舞意气风发的楚荣一起彻底消散。 舜漪着急将摔出梦境的殷稷扶起,眉头紧锁,查看他身上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才语气责怪道:“你怎能如此鲁莽行事!” 心大的少年只是张开手心展示他的成果,“看!我拿到了,舜漪你夸夸我!”露着洁白的牙齿,脸上尽显得意,兽牙耳坠似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都比平时晃得更厉害。 “你……下次别再这样了。”一向清冷的少女第一次如此紧张。 舜漪只好先把殷稷这边的情况告诉已经进入下一个分梦境的昭昭和莫离,画卷上的梦境本就是接的灵海的梦境,会受到灵海的影响,却不会影响到灵海。 昭昭和莫离二人站在妖王宫门城墙之上,见慕楚一身月白衣袍矗立在那直直凝望远处,城墙之下妖市喧嚣热闹,仿佛在迎接什么人。 看来楚荣还是上了战场,应是那天伤好后半夜偷偷离开了妖王宫。 昭昭余光总是忍不住瞥向那块打开墓室入口的石砖,墓室中见到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舜漪:殷稷已将画卷中的‘神印’取出,灵海中分明还有一个,你们需在下次梦境消散时取出‘神印’离开灵海。只是画卷消散后灵海梦境更加不稳,你们要尽快了。】 莫离收去之前慵懒的样子,严肃道:“这是最后一次梦境了,这次崩塌之后怕再重建不了,我们这次必须取出‘神印’。” 自上次进去没多久就历经梦境崩塌后,莫离意识到进入画卷寻找神力来源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贸然再进入梦境。这梦境历经两万年早已不稳,多次进入可能会加快梦境消逝。 这也是为何他们时隔半个多月才再次进入梦境,那次之后莫离便在梵烬台研究最终得出了梦境变化的规律,选择在子时梦境刚重建之后就进入,就是为了争取留在梦境中最多的时辰来寻找‘神印’。 昭昭轻声分析道:“梦境的变换每次都与楚荣的离开相联。楚荣被楚将军带走,梦境第一次变幻。楚荣第二次偷偷离开妖王宫,梦境第二次变幻。楚荣第三次离开,就是我们下次的机会,可这下次离开……” “下次就是受众妖唾骂烈火焚烧。”莫离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梦境再下次的变化,就是楚荣的死亡,昭昭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呢?”清澈的少年声音随着城墙上的风拂过昭昭耳畔。 昭昭:??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慕楚,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慕楚回首对上昭昭的目光肯定了她的问题,而慕楚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昭昭心中咯噔一下。 “我知道你都看到了。暗牢中躲在暗处的是你吧,那药膏是我亲自为楚荣制作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他目光移向墓室入口的那块青石砖,“地下墓室想必你也发现了,那墓室与我寝宫相通,那日见你从我殿中出来我便猜到了。” 慕楚接又望向昭昭身后,点头示意:“看载梦镜时,阁下也在吧。”他话音刚落莫离便也不藏了直接现出身形。 慕楚见到戴着面具的莫离先是一愣,随后礼貌地微笑:“许久未见到还能有这般气质的人了,上次见到还是我陷入沉睡之前,那是多久之前了……”他目光放远,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 昭昭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两万年前了。” “两万年了啊,竟有这般久了吗……”慕楚又收回目光,紧盯着莫离额间那处,似乎要穿透那金质面具看清什么。他又扫了眼莫离道:“但阁下似乎和他们不同。” 昭昭看慕楚又看看莫离,这慕楚怎么第一次见莫离就好像知道他是谁一样。 莫离没有搭理他的神神叨叨,直接切入主题:“你刚说什么你到底该怎么做?” 慕楚缓缓道来:“父王临终前,将昆陆九尾的秘密告知与我,你们应当也看到了,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九尾昆陆,都是用亲兄长的一条条性命换来的。” 他冷笑一声,“九条虎尾自始至终就是一个笑话,这是一个诅咒。每一代的昆陆都会有九子,王室会将前八个孩子幼年时封印在墓室,待到第九个孩子成年,便让他去墓室生生取了他们的尾巴,没了尾巴的昆陆便没有了生命,这是我们力量的来源,也是我们生命的来源,多么残忍。” 昭昭压低眉眼:“你说残忍,但你不还是也这么做了。” “我没有!”少年撤去了温和的面孔,情绪激动:“我本来没有的,所以给了他们散播楚荣谣言的机会,楚荣活生生被他们烧死,我却无能为力,我只有一尾啊!我什么力量都没有,救不了她。” 昭昭:“那你最后怎么又接受了。” 慕楚平复些情绪:“因为楚荣死后,妖民**的事情并没有结束,我不由怀疑是不是真是因为自己没有九尾的原因,所以,我去了墓室获得了九尾,这件事情才了。但楚荣回不来了,我当时心如死灰,便归降于魔,同样以**的方式去陪她。” 他一边克制身体颤动一边继续道:“但,我醒来发现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行动自如,我见到了壁画上的那个神女,她不让我死,把我变成了不死不活的生物。我不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日子,便创造了这梦境,试图去拯救楚荣一回,我以为我有了九尾结局便会有所不一样。” 眼底溢出绝望,眼角的泪也随之落下:“并没有,依旧会有妖民**的现象,楚荣也终落得死亡的下场。我将宫中妖仆人制成傀儡,封住所有知道楚荣秘密的口,无论我怎么做,怎么隐藏她的女子身份,一遍遍重来都无法改变,就像是既定的故事结局。我便也不再展示九尾,那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慕楚渴望地看向昭昭,请求道:“你帮帮我好吗?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梦境本该早消失了,如果不是突然闯入的那个东西的话。我知道那是你们的目的,拿走它前可不可以帮帮我,帮我救她一回。” 他“啪”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继续求着昭昭:“我知道你也想救她的对不对,你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他们都想要她死,只有你是想救她的。” 昭昭看着跪下的慕楚不知所措:没错,她第一次进来时见到上一秒还受万妖爱戴楚荣下一秒就受万妖唾骂,见烈火灼烧白衣女子时她直觉觉得那个人不该死,她没有错。但在画卷梦境中的她行动受阻,是无法做影响灵海梦境的事情的,扔出的那些符纸毫无作用。 半晌,她朱唇微启:“我不会帮你。”莫离有些意外侧目。 男人三分泪,演到你流泪。 昭昭:横批 呵呵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他都知道 第9章 第九章 妖王苏醒 慕楚欲落下的眼泪停留在眼眶,笃定心软的少女会被打动的他未曾想会受到拒绝,不可置信抬头,见少女目光平平,了然一切。 他收起眼泪,决然起身,双手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背在身后,眉眼弯弯,嘴角牵起温和的笑容。 一举一动都像精心刻画一样,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柔和善的少年。淡淡笑道:“竟然没有答应,有些意外呢。” 昭昭漠然看着慕楚做完这一切,她承认,一开始她有因少年的示弱和眼泪动容。 不得不说他很有当戏子的天赋,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连一滴泪都落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他的那句“将宫中妖仆制成傀儡,封住所有知道楚荣秘密的口”。 这句话提醒了她,慕楚已然不是曾经的少年,而是拥有‘九尾’手段狠厉的妖王,不论他是因为什么,他最终还是亲手取了自己兄长性命。 他就算一直温和柔弱少年模样,到底也是存在了两万多年的妖兽,自己作为人类的寿命一辈子加起来也只是他生命的一瞬。漫长的生命和一次次的失去早就不知道将他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或许偏执疯狂,或许平静冷淡,昭昭并不在乎。 她只知道慕楚救不了楚荣,因为他从头到尾将造成楚荣死因归咎于她女子身份的暴露,只想着怎么堵住别人的嘴,怎么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保护她。 公狐丛林中杀出来的唯一母狐会需要他的保护吗?他那不是保护,是束缚。 要改变的,应是妖民们对母狐的偏见。慕楚会不知道吗,昭昭觉得他不会不知道,他聪明到表现出来的柔弱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他只是不想,因为他的占有欲,只想一人独赏那朵洁白美好的山茶花。 “王上!”清脆又中气十足的一声。 城墙之下,楚荣身姿挺拔着一身霜色便衣,腰间系纹绣束腰配雕纹银剑,用发冠高高束起的青丝随风飘扬,眉眼上扬,恣意潇洒。 …… “楚荣,楚荣,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红色狐尾带上屋门昭昭就拉着刚从战场回来的女子左看右看。 楚荣将在背后察看的少女拉至身前,有劲的双手按住她企图还动的身体,温柔笑道:“我没事,我有王上给我的药膏,而且,我还有它。”一只手握上腰间的剑柄。 昭昭歪头打量那把剑:“这把剑有什么不同吗?” 楚荣利落将银剑拔出展示给昭昭看,望向剑刃的眼神满是骄傲和怀念:“这是我母亲给我的剑,我就是用它战胜了一个个族人,现在还用它击退了魔军。” 她此刻的眼神让昭昭想到了第一回见到她是在那副画卷上,白衣美艳少年树下舞剑。 那个时候昭昭就觉得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一位冲锋陷阵的将军,就该是一位自由随意的剑客。昭昭不由开口:“楚荣,你可以舞剑给我看吗?” “当然可以!”话落便掀起一股剑风打开了门,向前大步迈了两下飞进院中。 将落地前空中迅速转身面向跟随出来的昭昭,右手持剑双臂展开,靴底擦过地面,带起落花翻飞,立住。 弓步前伸刺剑,后仰提腿拉剑,转身画圈盘剑,凌空翻身划空。霜色衣摆绽开,发丝似绸缎飞扬,皆与舞姿与银剑融为一体。 昭昭站于檐下,望着楚荣的身形似每一步都被剑带着走一般,让人难以分清是人舞剑,还是剑舞人。 树下女子右手挽了个剑花手臂绷直向前,另一只手两指指向身后,一剑果断刺出,带出一声空鸣。唇线紧抿,目光盯住剑锋所指之处。 剑锋、目光、两指,三点一线,构成剑尖、剑光、剑柄,恍若这才是楚荣真正的剑。 昭昭看得入迷,不自觉间脚步越走越近。楚荣没有发现悄然来到身后不远的昭昭,一个抛剑后空翻前踢剑柄,落地想要往前接剑。 剑尖泛着银光指向昭昭飞来,那一瞬未等到她脑中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侧过身子,银剑从她面前擦过时右手霎时抬起握住剑柄,顺着剑的力道往下掌心挽剑,反手抓住向朝她奔来的楚荣甩去,丝滑插入楚荣腰间剑鞘。 行云流水做完这些的昭昭维持甩剑后的动作愣在原地,她甚至说不出如何方才的动作是如何做的。 这是原主身体的本能反应吗? 原主会剑? 也就是说,她真的弄丢了莫离的一把剑!莫离拜月节那夜说的是真的。 楚荣见到半妖少女的动作也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更多的是惊喜,她走过来揉了揉昭昭的后颈,“小狐狸,我不知你也会剑,这样以后我们可以一同练剑。” 昭昭就这样呆呆看着楚荣接过剑离开了院中,她好像说有事要先去慕楚那边。 “我以为你会帮他的。”背后那人开口。 这个‘他’毫无疑问是在说慕楚。“为什么?”昭昭脱口问出。 莫离:“我以为你坚持要跟我进来就是为了救楚荣。” “确实,那时候是。”昭昭转身,摆了下手,”但,这到底还是慕楚的梦境不是吗?我在他的梦境救楚荣,救的不是楚荣,而是他。” 她紧接眨了一下眼,勾唇道:“而我并不想救他。” 昭昭在楚荣院中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她去慕楚那做什么那么久,她等得莫名有些不耐,在院中来回踱步。 终于将一旁抱臂倚在树下悠哉看着的莫离给晃晕,在昭昭再次经过他面前时忍不住伸出手扯过她,无奈道:“你怎如此焦灼今日。” 昭昭自己也不知道,她有种不好的感觉。突然地面开始晃动,比上次更为厉害些。昭昭被晃的有点站不稳,下意识抓住站在身旁的莫离的手臂稳住身形。 突然的崩塌像是应证她心中不安一般,昭昭猛然离开院中,向妖王宫门跑去。 猜到昭昭想法的莫离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腕就是袖袍一甩,二人瞬间出现在了妖市刑场外。 看到的直接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楚荣烧得身形飞散的一幕。 不同的是,昭昭远远看见这次楚荣彻底消失前是笑着的。 周围一切飞快消散,昭昭和莫离又陷于一片白茫之中,再次看到了那个散发着紫黑光芒的古老图案。 昭昭这次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深怕又像上次一样被吸引。 莫离朝那图案伸手,瞬间将‘神印’吸到手中收入,紧接恢复昭昭人身带出了灵海。 舜漪收回金瞳,看了眼完好归来的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席地而坐的殷稷冲他们挥了挥手,起身开扇,一摇一摆走近嘚瑟道:“哎呀!你们两个人竟然还没有我一个人动作快。”说着伸手现出‘神印’,将它给了莫离。 莫离看了一眼脸色略显苍白的殷稷,一只手接过殷稷的‘神印’,另一只手又现出方才取的‘神印’,两个‘神印’图案一模一样。 两团紫光之间好似有什么连接着,相互吸引,互相靠近,最终合为了一个对称的图案,光芒更盛。 殷稷惊奇道:“这竟是一个‘神印’被一分为二了,真是神奇!”手中的扇子又扇了起来,“既然东西找到了,我们便快些回去吧,也不知这日子过了多久。” 舜漪:“梦境与现实时间流逝速度不同,从你们进去到出来不过半日未到。” 昭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刚才梦境崩塌的震动晃晕了,她怎么感觉这地面还在震动呢,不知身后沉睡的猛兽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低沉的兽吼声回荡在湖底。 昭昭一时不敢回头,只感觉自己颈背上的绒毛立起。缓了一会儿,她才终是顶不住好奇转过身仰头望向那只有三层阁楼那般高的昆陆。 “吾友,留步。”是与梦境中清澈干净的声音截然相反的浑厚低沉。 昭昭小声嘀咕道:“谁是你友,两万多岁的老头也不嫌害臊。” 站在身前一万岁的莫离耳尖泛红回头看了她一眼,并不知道莫离多大的昭昭没看懂莫离这一眼什么意思,只是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刚刚苏醒的昆陆还是清楚地听到了这句反驳,尴尬沉默了一瞬。 不知高出他们多少的昆陆俯身凑近站在最前面莫离,不知道想做什么。 莫离无动于衷,依然站在原地,一手背在身后,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的直视逼近的庞大妖兽,眸底甚至有一丝不屑。 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暗暗蓄力,随时准备将可能发起攻击的慕楚拍飞,忽然鼻间闯入一缕幽甜的扶桑花香。 黑长的密睫垂下,一道鲜艳的红色身影挡在他身前,面具下的深邃眸底划过一瞬惊惑。 只听身前的红衣少女清甜的声音冷冷喝道:“你要做什么!” 他欲将身前的昭昭带到身后,又听少女道:“是我不帮你,你要有怨气冲我来!” 少女掷地有声,莫离低头勾起嘴角。 罢了,随她吧。反正有他在。 随后抬头继续直视妖兽的兽瞳,未说什么,只是背在身后袖袍下的手加了力道。 慕楚和楚荣最后一次见面发生了什么,完结之后会有番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 妖王苏醒 第10章 第十章 高手过招 身形庞大的九尾昆陆霎时化为一团暗红色妖火。 突如其来的巨大妖火将挡在身前的昭昭逼退,前胸贴上来一具与自己的宽厚坚硬全然不同的女子身体,随之一起的还有幽幽甜甜的暖香强势包裹上来。 莫离素来只喜温茶飘出的雅香,不喜糕点的甜香,自然就不喜所有甜香,以为同样都腻得慌。眼下却全然不觉得这股甜香发腻,才知不是所有甜香都会腻的。 有一种能叫人食髓知味。 他低眸看着昭昭半盘起的发髻,是他使术法盘的。还有身上的红裙,也是他让负责制魔尊衣裳的魔侍制作的,是与他身上一样的银色竹纹刺绣。 全身上下都有与他相关的影子,仿佛属于他的一般,竟让莫离有些不舍得退开。 幸好,藏在深处的湖底照进来的光亮不多,将那红得能浸润耳尖那颗朱砂痣的左耳掩入暗处。 莫离身子往后与昭昭隔开些距离,但又不是很开,只是不会接触到,依然在甜香范围内,目光则从身前之人挪向那团妖火。 妖火中映出一个身影,样貌身形约莫而立之年的慕楚从火里慢慢走了出来。 慕楚放低姿态:“我只是想请阁下帮个忙。”这话是对莫离说的。 哦?原来不是老头。 昭昭警惕地盯着略微颔首的慕楚,感觉他身上多了份经历了什么事情之后的沉稳。 “可否请阁下取出我身体里的东西。”慕楚指了自己的胸口一处示意。“我试过许多方法都不可,我想,阁下的话,应是可以的。” 莫离扫了眼他指的那处,凤眸微眯。 原来这便是他不生不死的原因。 他确实可以取出,只不过…… 慕楚似看出莫离犹豫,释怀笑道:“我在这世上已无任何牵挂,原本还有无尽的梦境陪伴,而今……” 他苦笑一声,继而道:“梦做久了,我都忘了做梦最初的目的。我应是想要她摆脱那样的结局,却又一次次让她走向死亡。” “大概是因为,活得久了,唯有失去她带来的痛……才能让我感受到自己早已麻痹的躯体还有感觉。” 慕楚又是弯着眉眼保持那副温和的笑容,嘴角每次都弯起一样弧度,如同被操纵的傀儡。 他最后说了一句:“阁下,烦请解脱我吧。”说着双手垂下,闭上双眼。 莫离不言,抬起掌心虚拢从他胸口缓缓吸出一颗金色光芒珠子。 慕楚身体随之燃起暗红妖火,自脚底向上蔓延消散,最后完全消失。 只留有一句余音回荡在湖底。 “这珠子便送给楚荣的小友吧。我替楚荣问一句,还不知小友名何?” “昭昭”她望着慕楚消失的空地开口。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的‘昭昭’……”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莫离在心中念叨这句,似想到了什么,握着珠子的不由得握得紧了些。 昭昭见他久久握着珠子不松手,漆黑眼珠一转。 这究竟是什么好东西,他竟不舍得给我? 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遂开口:“我虽然不知此等好物为何,但在我手上也是毫无用途,还是尊上留着吧。” 莫离有些走远的目光随着少女清甜的声音收回,松了些握着的手。 看着她清亮的黑瞳,意识到昭昭献殷勤的意思,不由觉得好笑。 舜漪在此刻冷冷道:“尊上先前带走了我玄沧天的月亮和人还不够,哦还有,连通星卷楼和梵烬台的栈道用的也是我净湖边仙柳吧。如今连别人的一颗小小珠子都要抢?” 莫离简直气笑了,他如今在这些小的眼中形象竟与劫匪别无二般了吗? 这‘魂珠’又哪里是小小珠子,罢了罢了,他跟小孩计较什么。 只是叮嘱昭昭道:“这‘魂珠’你好生收着,别落到有心之人手里。” 昭昭站在湖边,两指捏着在冷白月光下看着这这颗金色半透珠子,收入腰间,望着恢复流动的湖水。 山中静谧依旧。 画卷和妖兽消散得彻底,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恍然如梦,只有这颗珠子证明他们来过。 “那我们这就回去吧。”殷稷平时活跃的声音此刻明显虚弱,扇子也不摇了。 感觉到不对的莫离欲查探他的身体,却被突然出现攻击的黑袍人打断。 湖面之上,二人不知为何皆未用武器,动作随意轻松。 黑袍人双手未抬始终藏于袍中,如鬼影般闪现在莫离四处,隔空操纵一道紫电。游蛇般袭向莫离收了神印的那只手,目的不言而喻。 莫离一手负在身后,另一自然垂下的玄色袖袍中食中两指微动,操纵刀刀蓝金光刃劈向紫电。 碰撞间掀起狂风四起,水花四溅。 “是他!” 昭昭瞪大双眼看着正和莫离打得激烈的蒙面黑袍人,她见过这个人。 那也是她第一次出星卷楼的原因…… 星卷楼一层中央,少女跪坐在书案前,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昭昭看了一眼另一张纸上的''正''字,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啪嗒!” 声音似乎从楼上传来。昭昭放下笔起身朝楼梯走去,在台阶前停了下来。 睁大双眼望着数级台阶上的黑袍人,随即想朝门外跑去,结果刚转身就被那人用术法定住。 她闭了闭双眼,内心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不是吧,又要死一回? “去杀了魔尊。”一道刻意变过的雌雄难辨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少女明亮的双瞳渐渐暗淡。 红月悬空,血色映天。 一滴晶莹汗珠自雪白光洁的额头渗出,贴着少女微微红晕的脸颊下滑,滴落在青石阶上。 少女好似感觉不到,红裙拂过地面,云履自裙末探出,继续踏上通往山顶的台阶。夜色弥漫,遮住了山中的危险,也掩住了少女双目的空洞。 莫壑墟地域山峦层叠,而现魔尊莫离所居的梵烬台地势最高,需攀八千石阶方可到达峰顶。 据说峰顶是因魔尊嫌议事殿的魔臣们太吵刻意劈开的,魔臣在前殿争论不休的时候他自己就躲在后殿喝茶。 也不知道哪个胆子大的写的这本《莫离魔尊杂记》,还敢明目张胆放在星卷楼,她如是想着。 大概是爬了太久,自己又控制不了身体,才在这时候还有空想这些。但为何那个蒙面人不亲手杀了自己,非要送到魔尊面前,难道是怕杀人留痕? 她哪里会杀人啊,一会儿杀的是自己吧! 就在胡思乱想中已经到达峰顶,她看见殿前的两名守将:太好了!他们肯定会拦住我,这可是魔尊,是我想见就能见的吗! 只见少女畅通无阻踏进了殿内,而殿外的两名守将目不斜视,仿若没看到她一般。 内心已经给自己烧了三根香。 议事殿外殿内,左右两边各立着大概六人才能抱住的石柱,雕刻在柱子上神态各异的上古魔兽高高俯视着你。 昭昭顺着石柱中间的路走到紧闭的内殿门前,伸出纤长白皙的十指搭在门面上,往前推。 抵抗那人攻击的莫离听到昭昭的惊呼声也同样想到了那夜。 闭目倚靠在座椅上的他睁开眼与突然闯入之人视线相对。 敞开的大门将狂风一道放了进来,搅乱女子的发丝与红裙,随后见这女子直直朝他而来。 昏暗的殿中,少女一身收腰红裙似火,狂风席卷而来,将这道火燃得更旺、更烈,升起一股侵蚀性的力量。 如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亮、寒冷冰川中仅存的温暖,明知其靠近是欲吞噬你。却叫人动弹不得,甘愿深陷其中。 她静静站立,娇容冰冷,一张朱文符纸立于她纤细两指之间,眼神毫无波澜,符纸自她指尖飞出。 他自是知道少女是被控制的。 也是那夜,他在星卷楼欲找那人痕迹时发现了有神力闪现的画卷。 现下,这个人又刚好在他们拿到神印时再次出现。 一切太过巧合! 出神之际,黑袍人发现破绽,收起紫电。一只手终于舍得从袍中拿出。 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霎时间,湖面涌起足足有十丈高的浪潮,旋转形成无数漩涡,化出一根根锋利冰锥,冲向莫离,带过阵阵刺骨的寒气。 在刺向莫离仅甚一寸时,金质面具下的剑眉一边微挑,冰锥在他周身停住。 凤眸轻眨之间,全身荡起强烈气流散开,墨发扬起,冰锥尽数化为湮没。 冲灭冰锥的气流没有止住,继续向山林环绕深处震去。 刹那间黄沙卷起,尘烟弥漫。 就在这一刻,飓风掀起那人盖住全脸的帽檐。 一直藏于暗处的脸亮相于众人面前。 莫离:…… 昭昭:? 殷稷:? 舜漪:! 豆豆眼,线条笑嘴,白如面粉的脸上还给自己添了两坨粉腮和两撇胡须。 太假了吧这脸…… 只见那露了脸的人竟羞涩捂脸,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把冰晶往上空抛去。 洋洋洒洒散落中,那人转了个圈,直接原处消失,不见踪影,徒留冰晶继续闪烁掉落。 不是,他跑啥? 他那张假得不能再假的脸能暴露什么? 昭昭捋了捋吹乱的发丝,拍了拍溅到水花的裙摆。环顾凌乱的四周,犹如狂风骤雨之后,残花败叶四散,还有水位又大大下降的湖面,深吐一口气。 真的是高手过招,不顾后果。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出自《昭明文选·岁时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高手过招 第11章 第十一章 陨落的神族 梵烬台议事殿。 莫离正斜歪身子靠着,一条腿半曲踩在椅子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支着面具上沿闭眸假寐。 全身一副慵懒松散的样子,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殿下四人围作一圈。 蚩融王殷林凑身细看,片刻,眉心拧起,沉声道:“没错,这就是神印‘魂魇’!” 殷稷:“魂魇?” 舜漪:“魂魇。” 昭昭:“魂魇……” 除了惬意倚靠在座椅上的莫离,其余三人皆异口同声。 殷林:“本王万年前于神族的云穹门见过四界神印,这便是其中之一。” 殷稷调侃道:“呦!父王您还去过神族啊。” 若是没有旁人在,殷林此刻定要教训这小兔崽子,他怒乜了殷稷一眼以示警告。 继而道:“神族有毁天灭地、操控万物之力,但也因此难有子嗣,神后怀上神子来之不易,神帝将此昭告四界。本王那时作为莫壑墟的魔尊自是要亲自前往祝贺。” 说到这殷林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殿台上方的莫离。 一直闭目的莫离睫翼微颤,慢慢掀开眼帘,半阖的眸底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落寞。 神族? 昭昭知道这个世界曾经是有神族的,星卷楼七层专门存神族玄穹门的相关书籍,只是据说现今神族早已没了,她便没关注。 但这已经是她第三回听到有关于神族的事情了…… 第一回是拜月节那日她问舜漪这是什么日子,舜漪解释:“拜月节这日,平日都是残缺的血月会形成满月。魔族子民会于拜月节向满月祈福,祈祷‘月神’能满足自己心愿。” 第二回便是在慕楚的梦境中看到墓室壁画上的冷艳神女。 这回又是神印,仿佛隐隐之中,一切最终都会和神族关联起来。 殷稷一手抱胸一手扶着下巴:“我记得……众神陨落也是万年前。” 殷林看了一眼殷稷,“为三界都能前来给即将诞生的小神子送上祝福,玄穹门大开,四界神印便是那时候离奇消失。” “没有了四枚神印稳固四界气运,四界开始动荡、有崩塌之兆。神帝率众神以身祭天,自此玄穹门再无一神,只有一片废墟。神帝陨落前降运于三界帝王,将三界气运与他们捆绑,帝王在则三界在。” 说罢叹殷林了一口气,幽深的绿眸中倒映着暗紫色光芒的‘魂魇’,目光深远。 昭昭眨了下眼,道出心中疑问:“可是万年过去了,三界就没有换过帝王吗?单说人族帝王就不可能活那么久。” 舜漪和殷稷目光同时投向昭昭。 哦对,这位普通的人族少女自然不知。 舜漪看着昭昭泛着光芒的黑瞳和扑朔的眼睫,耐心为她解释:“三界太平后,为气运得以延续,三界帝王每诞下子嗣,会请在玄沧天的神帝之子漓渊仙尊赐运。”舜漪和殷稷出生时皆获得赐运。 原来,还是有一个神明的嘛。 昭昭微微蹙眉:“那……这位神明大人为何叫仙尊,而不叫神尊呢?” “……” 这个问题倒是几人都问到了。 他们从来没有去注意这个,漓渊仙尊作为三界最后的神,众人对他皆是保持敬仰和距离,没人会去想这位大人为何如此自称。 总而言之,就是您最大,您开心就好。 身居高位的莫离垂眸凝望着殿台之下的昭昭,狭长上扬的凤眸晦暗如深。 …… 舜漪毕竟是掌管玄沧天整个仙族的女君,本就是原定拜月节后离开,谁知莫壑墟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目送舜漪的鹅黄色身影离开,昭昭踏上梵烬台通往星卷楼的栈道。 踩在结实的栈道上,她想到在危衍山湖底舜漪提到这栈道……也是莫离从玄沧天抢来的仙柳变的。 原来这里是没有这栈道的,昭昭每次从星卷楼去到梵烬台都要下山,经过山缘的魔市,爬八千石阶,才能到达梵烬台。 细细想来,这栈道竟是和那轮白月同日出现的。 莫壑墟原来只有一弯血月,终日被黑暗笼罩,不见天日。如今这**得惊人的白月是玄沧天的。 没错,是莫离深夜去玄沧天抢来的,连着把人家的司月仙君一块儿抢了过来,不过莫离说人家是‘自愿’的。 舜漪似乎很着急离开的样子,都忘了当初来莫壑墟的目的是来向莫离讨要月亮和仙君的,走的时候竟然不记得带走。 昭昭坐在星卷楼中央的书案前,摸着画着符文的金丝笺,有种离开了很久的感觉。 舜漪回了沧天,星卷楼又恢复她来之前的安静空荡。 “昭昭姑娘。” 楼外传来一声呼唤,和记忆中另一道声音重合…… “昭昭姑娘!” 昭昭看着这满是各种扇子的屋子,她记得自己去梵烬台找莫离,没寻到人。随后闯进了一片黑色花海,闻到了一股清幽花香,再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她警惕盯着唤她的人,一位身姿挺拔的紫袍少年郎立于门外,风度翩翩,约莫十**岁。 他见昭昭醒了,笑着开口:“姑娘不必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暂将姑娘请来此处,姑娘只需待在房内便好。”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殷稷。殷稷的殷,殷稷的稷。这是我的扇子,律骨扇。律骨扇的律,律骨扇的骨,律骨扇的扇。”说着扇了扇手里的紫色骨扇。 昭昭审视着他那对清澈如波的绿眸,仿佛从未经过世俗洗涤,没有回应,她总觉得这小孩不太聪明的样子。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这种最是危险,不然怎么能把迷晕带到这里说成‘请’。 后来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可能真的就只是不太聪明。 此时,一人从廊道另一头疾步过来汇报,“魔君,尊上到了!” 殷稷点头,那人很快退下。 他继而笑着对昭昭道:“姑娘刚醒,先在此处稍作休息。桌上的壶里有茶水,姑娘可以多喝点。”然后便也匆匆离开了屋中。 昭昭看着他完全离开,才打开他刚才指的茶壶壶盖闻了闻,闻不出来是什么。他特意提醒自己多喝,就肯定不能喝。 刚才来的那个人说魔尊到了,希望他能发现自己在这里。 殷稷……昭昭努力回想自己在星卷楼看的人物中有没有这号人。 没记错的话,前任魔尊蚩融王是叫……殷林,蚩融王似乎也是绿色的瞳孔。他难道是蚩融王的儿子? 莫离果然没让她失望,果然发现她在这里,没过多久殷稷又回来带她去了另一间屋子。 就这一小段路,殷稷的嘴也没停过。 “姑娘之前晕倒了,现在身子可还有不适?” “姑娘生得真是明艳动人,我自诩见过三界美人无数,可没有哪位有姑娘你好看。怕是连那玄沧天的舜漪见到了你都要略逊三分。” “对了,跟姑娘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呢?” 昭昭终于回应了一句,“昭昭。” “兄长,我将昭昭姑娘带过来了!”殷稷引着昭昭进屋。 “魔尊大人。”昭昭不太熟练地朝莫离欠了下身子。 莫离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晕倒是怎么回事?” 昭昭回答:“回魔尊大人,小官今日去梵烬台找您。但我没有在那里找到您,反而被他迷晕带到这里。” 莫离听后眼神直直乜向殷稷。 “冤枉啊兄长!我发誓我没有迷晕昭昭姑娘。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吸入了乌陀花的花粉晕倒了,我就顺势带回来,给她喝了乌陀茎叶泡的水解毒。”殷稷急着一口气解释完。 原来他刚才叫自己多喝茶水是为了自己好,他其实救了自己一回,倒是冤枉他了,“对不起,误会你了。” 殷稷刚想要说没关系,就听昭昭又说了一句,“但你带走我是事实。” 他止住了声。 莫离变出了一块施了法的魔令扔给殷稷,“毒虽然暂时解了,但会留有余毒,今日起你每日送一壶乌陀茎叶泡的水去星卷楼,直至毒素全清。” “走吧,我带你回去。”这句话是对昭昭说的。 紫夜山和星卷楼是相反的两个方向,仅靠双腿走回去,几日几夜也走不到,就她这单薄的身板,指不定倒在哪里。 莫离削对殷稷提醒了一句“别忘了你答应的”,才带昭昭离开紫夜山。 昭昭也没有忘记今天出来的目的,到了星卷楼就将莫离请了进去。 星卷楼虽大,但除了昭昭自己所住的八层,剩下七层就只有一层中央有一张书案。 两人在一层中央的书案前并排坐着,有些拥挤,书案下,玄色衣摆和红色裙摆交错叠着。 昭昭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案,从怀里掏出折好的书纸打开,一一在台面上摆好。 莫离大致扫了一眼所有的书纸后,拿起其中的一张开始看。 “魔尊大人,可要小官给您念?”她试探问道。 今天一天又是爬山又是中毒的,昭昭感觉自己的已经十分沉重了,她现在眼睛一闭就可以马上睡着。 她这么问只是象征性向莫离献献殷勤,内心其实希望他不要答应。 莫离目光掠过眼前的文字转向昭昭那张些许苍白的小脸,失去了之前红润活力,透着疲惫,眼下还泛着青色,这两抹青不像是一天两天能够形成的,“你近日没有休息吗?” 昭昭觉得自己努力没有白费,这体恤下官的环节竟也轮到她了,这种时候肯定要不经意间添油加醋事无巨细地说自己做了很多事,最后再客气地加一句自己并不辛苦。 “多谢魔尊大人关心。只是这莫壑墟终日不见白日,只有黑夜,小官难免有点作息紊乱,查阅整理这些内容的时候睡晚了点。加上今日又为了寻魔尊大人,爬了大半日才到梵烬台,却又不慎误吸了有毒的花粉。” “小官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并不辛苦。” 昭昭皱着眉说完了这么长一段,语气抑扬顿挫。 莫离觉得她不去魔市街头说书真是可惜了,抿着的唇线上扬,“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去休息吧。” 昭昭低眸故作犹豫:“可是……” “无妨。本尊一盏茶的时间都不需要便可看完。”莫离没有说大话,就比如手里的这张他扫两眼就可以全部记住。 “那小官这就上去休息了。”然后迫不及待要上楼。 莫离:“殷稷他本身并无恶意,今日都是误会。” 又补充,“他之后会每日给你送来乌陀茎叶泡的水。乌陀花花粉有毒,其茎叶用手接触后会奇痒无比,泡水却能解乌陀花的毒。你坚持喝一段时间,之后遇到这毒就对你无效了。” 昭昭歪头,莫离这是在替殷稷辩解? 她回道:“嗯,我知道了,还要多谢您今日来救我。” 莫离听着她脚步轻快离开的声音,好似她方才的疲惫全无,眸中掠过一丝笑意,带着狭长的眼尾上扬。 待到视线里那抹红色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收回目光,换了一张书纸继续看。 莫离确实没多久便全部阅完,他走到楼外正欲飞身离开,又侧过身不知是问齐正还是齐,“她每日几时休息?” 齐正弯身回道:“回尊上,昭昭姑娘每日都子时或者丑时才上楼休息,卯初便起了。” 半晌,莫离从星卷楼离开,他没回对面的梵净台,而是直接离开了莫壑墟。 朦胧的白色冷光穿过半掩的床幔照在少女单薄的眼皮上,藏在黑暗的一对黑瞳似感觉到了光亮,左右晃动,有想要出来的冲动。 终于,躺在软褥中的少女舍得睁开双眼,睫翼扇动,脸埋入柔软的被褥中轻轻蹭了蹭。 天亮了啊…… 天亮?! 昭昭猛地自床上坐起。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陨落的神族 第12章 第十二章 殷稷和舜漪 昭昭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还有乌陀花毒素的缘故,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眯了眯刚睁开的双眼,黑瞳中尽是睡饱后的满足。 望了一眼窗外,外头好像挂着一张巨大的‘饼’。 猛地坐起身。 只有黑夜的莫壑墟此时竟然天光大亮,天现异象,想必是要完蛋了。 她又任自己倒在柔软的床褥上,双手合在小腹闭上了眼。 随便吧……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中了毒,只会画小小符咒的无名小卒,她能做什么呢! 莫壑墟的天塌了也有莫离顶着,再不济还有蚩融王、殷稷、看大门的齐正齐明,怎么也轮不到她。 自己现在只需要把觉睡好、把饭吃好、把身体养好。 有人却睡得不好…… 梵烬台议事殿。 莫离昨晚去了趟玄沧天,回来后没有回寝宫,直接就靠在这殿内的座椅上合目,他知道自己睡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上门。 果不其然,梵烬台结界破裂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一起传来的还有喊自己名字的女子声音,来人气势汹汹。 座椅上的人瞬间消失,转眼间,莫离立在了宫殿屋顶上。 舜漪见莫离出现,清冷的眸底泛着怒意,“莫离!玄沧天和莫壑墟交好数万年,我和你更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盗走我玄沧天的月亮,带走我玄沧天的司月仙君!” “今日你势必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她甩了一下手中的双鞭,一道划破天空的鞭声响起。“我手中的炎冰双鞭就不客气了!” 梵烬台的动静太大,莫壑墟山缘层层叠叠的建筑里纷纷探出头望向那,那声响彻天空的鞭声更是直接招来了殷稷。 殷稷对这鞭声再熟悉不过了,幼时舜漪就时常用她手里的双鞭督促他练习术法。以至于他后来再听见鞭声,身体已经形成本能反应,无论何时何地听到,会下意识站好。 若以往,舜漪只要找的不是他,他自然是躲得远远的。现下,舜漪再不好惹,也不及这位不好惹。好歹自幼相识一场,他不能见舜漪去招惹那位,以免落得和自己一个下场。 这边莫离刚想开口,余光看见一团火红快速往这边移动。眉尾一扬,竟在屋顶上半躺了下来,颇有兴致地侧目盯着奔自己而来的少女。 昭昭躺了片刻便躺不住了,如果天真塌了,她还怎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身体,她可不想再重来一次。 她跑出星卷楼看见齐正齐名一如既往像两根木桩杵在那里,果然靠不住。 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栈道竟直接可以从这里通往梵烬台,来不及想这栈道如何仅一晚冒了出来,直接踏上栈道往梵烬台奔去。 “魔尊大人,你没事吧!我来帮你!”随即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纸欲朝天上另一人扔去。 看清来者的那瞬,还未抬起的手收住,昭昭直接看呆了。 空中的仙女一袭鹅黄色纱裙,长长的月白色披帛随风轻盈飘动,白金色卷发垂在胸前。 再细看,她眉睫竟和卷发是一样的颜色,琥珀瞳珠眨眼间眼波流动,雪肤朱唇,清清冷冷,像一支点燃的雪松香。 “……”莫离生平头一次看见竟有女子看女子能看迷成如此的。 好漂亮的仙女姐姐啊,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啊,肯定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吧。 怎么能对女孩子这么凶呢?昭昭默默将夹着着符纸的手背到身后。 仰着明艳动人的小脸对空中的仙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仙女姐姐,不知你来此处是有何事?想必定有误会,我们可以下来好好聊聊。” 昭昭欣赏舜漪的同时,对方也同时在观察她。天上的仙女忽然发现了什么,眼里愤怒更胜,冷冷瞪向莫离,“莫离!我没想到你做的事情远不止此。” 她指向站在地面的昭昭,“你竟然还诱拐人族少女!你简直……我今日还要带走她!” 说罢手中双鞭开始凝聚法力,身后飘着的披帛摇曳得更厉害,凌厉的鞭身直往半躺着的莫离门面扫去。 殷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莫离身前,右手一抖,手中的律骨扇快速展开。他持着打开的律骨扇挡住了长鞭,身子却没接住力,往下坠去。 舜漪没想到殷稷会突然出现替莫离挡住这一击,想收力已经来不及了,见殷稷掉下去,她又甩出鞭子卷住殷稷的腰往回拉,带着他一起落到地面。 “好了,舜漪。”莫离终于开口。 “不论是司月、月亮,还是她,你都带不走的。”话语中尽显桀骜。 “还有,我只带走了月亮,反正你们玄沧天不怎么需要,何不借来让我莫壑墟的子民感受一下行走于白日的感觉。司月他是自愿来的,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既然你人都来了莫壑墟,不如便留下来玩几日,整日呆在你那玄沧天里有什么意思。” 殷稷见状赶紧附和:“是啊舜漪。月亮你就借我们用用,你也知道我们莫壑墟数万年来从未在光下行走过。你们玄沧天整日只注重修炼,白日越来越长,夜晚越来越短,司月仙君他估计自己也觉得在玄沧天无用武之地。” 舜漪隐约有点被说服,“这……”她侧过头看向昭昭,“那这人族少女怎么解释?” 昭昭没想到会突然提到自己,她接收到三道齐齐望来的目光,指着自己支支吾吾道:“我…我吗?” 莫离嗤笑一声,对舜漪道:“你说要带走她?你能带她去哪?玄沧天吗?你自己都水深火热的地方。” 他低眸望向舜漪握着双鞭越发收紧的手,“你能护得住她吗?” 舜漪愣住,莫离说的没错,只是为何他对自己在玄沧天的境遇如此了解。她觉得此人此刻说教的语气似曾相识,有点像那位,但是怎么可能呢? “我可以送她回她原本的地方,昭安疆。” 又是一声冷笑。“你可知那里现今是个怎样的情况,如果你想送她去死的话,你可以试试。” “……”舜漪。 莫离昨晚消耗了过多法力,毕竟将月亮从玄沧天移到莫壑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就让殷稷那小子陪你玩吧,本尊有些乏了。”话落便消失在原地,走之前也不忘顺手把昭昭凌乱的头发变成了蝴蝶双髻。 殷稷:“舜漪你别担心了,昭昭姑娘一直是我们的座上宾,吃好睡好,整座星卷楼都是她的,连齐正齐明都被派去保护她。你看她,有半点委屈的样子吗?尊上临走前还不忘给她梳个发髻呢。” 舜漪看了眼神采奕奕的红衣少女,确实如殷稷所说。 殷稷见舜漪有所松动,又道:“刚好我们魔族的拜月节快到了,你许久未来莫壑墟了,不如就像尊上所说留下来玩几日。反正你父母也不在玄沧天,我母后甚是想念你,你去陪陪她吧。” “好吧。” “昭昭姑娘!”比人先到的是声音。 殷稷提着茶壶光明正大地走进结界,脸上洋溢着得意。 他在星卷楼外埋伏了数次,始终不得进去,以往与他交好的齐正齐明两兄弟,也都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行至齐正齐明跟前,咳了两声,晃了晃腰间的魔令,恍若在朝人显摆,“你们看我不还是进来了。” “昭昭姑娘,我来给你送乌陀花茎叶泡的水了。”殷稷将茶壶搁置在案面。 他又变出一个茶盏,往里开始倒水,“昭昭姑娘,我特意今日多泡了点,夜松说你昨日那壶都没有喝。” “昭昭姑娘昨夜睡得可好?这乌陀花的毒会使人昏睡,让其在睡梦中美好死去。”倒好的水推至昭昭手侧。 昭昭被他从跨进门槛开始的左一句‘昭昭姑娘’、右一句‘昭昭姑娘’叫得头疼,她还是听到了关键的一句,抓起殷稷倒好的茶水猛喝了一口。 她昨晚起止睡得好,简直不要太好,怪不得做了那样的梦。 殷稷没想到昭昭会如此给面,“昭昭姑娘喝慢些,这里还有很多。”又给她添了一盏。 “不过我昨日给你解毒及时,对你只有助眠的作用。” 她呛了一口,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殷稷瞥到书案上零零散散的纸张,很是好奇,“昭昭姑娘这是在画什么?” 捏起一张,是画了看不懂符文的金黄色金丝笺纸。“这是符纸?昭昭姑娘用的黄纸都如此与众不同。” 昭昭从他手中将符纸抽回来,她辛苦画的,可别被小孩拿去乱玩。 “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换个人来都能听出是她在赶人了。 偏偏这人是殷稷。 “当然有别的事。昭昭姑娘,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压下声音,一双清澈绿瞳左右转动。 不帮不帮,这语气听起来就没有好事。昭昭提笔继续画符。 殷稷没打算放弃,“能不能……留几日舜漪在你这住啊,就是今早出现在梵烬台的那位姑娘。” 朱红色的符文断开,昭昭却不在意,她放下笔,“怎么说?” “舜漪她以往来莫壑墟都是住在紫夜山,你知道我如今每日都要去梵烬台挖乌陀花给你泡水,这乌陀花的茎叶仅有新鲜采摘的方可解毒。这么一来二去,我不就没有空招待她了嘛。” “你那紫夜山不是还有别人嘛,比如昨日站在尊上身边的那位。” “那夜松他也有要事。”神色心虚。 “到底是为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她又抓起笔,似要继续做她的事。 “其实就是……” “就是舜漪她每次待在紫夜山的时候,都会抓着我一起强健体魄和练习术法,一练就是几日,中途根本不停的!不论我躲在何处休息,她都能一鞭子把我抽出来。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昭昭姑娘!”殷稷欲哭无泪。 “行吧,那便让她来我这住吧。”答应的干脆果断。 昭昭早在听到的那一刻内心就同意了,谁不想和美丽的仙女姐姐一起睡觉呢。 她来这里这么久也没有人可以每天陪她聊天陪她玩,齐正齐明就像自动回复,问什么就是什么,多余的一句不会说。 一声接一声鞭声响彻在星卷楼外。 舜漪不知第几回出去寻找殷稷无功而返了,偏偏着殷稷这小子跟泥鳅一样,滑溜得很,刚有点他的消息寻去,他又恰好离开了那处。 自她来星卷楼住后,来星卷楼送解毒水这事都派夜松来,殷稷的魔令给了她,夜松进不来,只能站在结界外,齐正齐明去接过送进来。 她今日想着去梵烬台守他,未曾想到殷稷跟算好似的,早就挖好花离开了。 舜漪姐姐心情不好? 昭昭饮着手里辰时就送来的水想着,再这么让她抽下去,我这星卷楼怕是寸草不生。 她转着手中喝完水的茶盏,眼睛一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拿起朱笔画下一道符。 “舜漪姐姐!” 舜漪听唤收起手中的双鞭,回身看向面带微笑款款朝她走来的人族少女,点头回应,“昭昭姑娘。” “叫我昭昭就好。” “舜漪姐姐,我说不定可以帮你抓……找到殷稷。” 她把刚才画的符给舜漪看,解释:“这是追踪符,只要将这符贴在你要寻找之人的物件上,这物件就会带你去找到你想找的人。” 又抬起另一只手,手心平放着一个茶盏,“我这里刚好有殷稷之前送来的茶盏。” 她将追踪符贴于盏口,符纸消失。须臾,茶盏缓缓飞起,原地转了一圈,朝一个方向定住,冲了出去。 舜漪见状,揽住昭昭的腰紧跟上茶盏。昭昭没想到她会带上自己,匆乱回抱上她的腰。 少时,茶盏带她们来到水雾缭绕的一处停住,欲向下掉去。 舜漪接住了掉落的茶盏还给怀中的少女,昭昭接过置于袖中看向周围。 她并没有看到殷稷的身影,有点愧疚,“不好意思啊舜漪姐姐,我这追踪符大概没画好,等我回去再多练练,下次肯定给你找到他。” “不,他就在这里。”耳畔拂过清冷的声音。 不远处有水声传来。 舜漪松开站好的昭昭,轻声道:“昭昭姑娘,你在此处稍等我片刻。” 昭昭点头,目送舜漪往水雾深处中走去。 在原地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到舜漪出来,歪身往她身后探去,并没有看到殷稷,面露疑惑,“舜漪姐姐,你没有找到殷稷吗?” 舜漪掩去眸中诧色,淡然回道:“没有,我们回去吧。” “啪!” 昭昭刚迈入星卷楼,背后一声比之前更为剧烈,她惊得一个踉跄。 怎么出去一趟心情更不好了? 舜漪姐姐说没有看见殷稷,她不知道自己走出水雾的表情,一看就很有事情嘛。这莫壑墟有什么能影响到她,不就只有殷稷。 她得给殷稷使点绊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 殷稷和舜漪 第13章 第十三章 突然昏迷 “昭昭姑娘。” 不是殷稷那小孩,殷稷唤人总是上扬的声调。 夜松小心端着茶壶进来,将茶壶轻放在案面后,退了两步欠身道:“昭昭姑娘,这是今日送来的解毒茶水。” 奇怪,舜漪都已经回了玄沧天,殷稷没必要再躲着她了,怎么还是夜松来送解毒茶水? 她也这么问了:“殷稷呢?” “回昭昭姑娘,魔君他回去后便晕倒昏迷了,属下这便要赶紧回去照顾少主。”说完又一欠身快步退了出去。 昏迷! 怎么会? 殷稷方才在梵烬台时还能说能笑,怎的这才没多久便晕过去了。 久久未提起的狼毫笔,使得笔尖朱砂墨水在纸上晕染开来。 不……不是,在危衍山湖底他就不对劲了。 她刚出梦境时,殷稷是坐于地面的,说话时虽然笑着,但声音明显没有往日那般上扬,脸上似乎也没有血色。 只是他一直维持往日的活跃状态,让他们忽略了这些。 “等等!” 夜松还未踏出门槛便被身后的声音喊住。 …… 紫夜山。 天气渐凉,秋风刮过,常绿松树下,短细松针零零散散洒了一地。 苍白薄透的眼皮盖住了清澈如波的绿眸,高束的编发此刻放下,自然散在枕边。 会随着少年的摇头晃脑一起晃动的兽牙耳坠,如它主人此刻一样静静躺着。 本一直握在手中的律骨扇,合拢放在床头。 耳边也没有少年叽叽喳喳的声音。 “对不起。”一声低沉的气声。 “此事和尊上无关,尊上无需自责,是犬子他身体……”殷林紧锁眉头低头叹了一口气。 蚩融王殷林看起来虽是壮年,但也只是在俊美的脸上添了几分刚毅成熟,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然而此时,仿佛一下衰老了许多。 昭昭侧目偷偷看向莫离,即使金质面具将他的神情藏在了底下,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都透露出他此刻的沉重。 莫离此人永远慵懒桀骜,行事随心,好似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大概是头一回见到他有别的情绪,昭昭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感受到那股太过直白的目光,莫离从床上的人身上收回视线,侧过头对上那双‘偷看’的黑瞳。 对视后两人前后静静离开屋内,走到高耸的松树下。 “你还好吗?”昭昭仰首关心道。 莫离从来没有向他人诉说什么的习惯,也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还好吗”这种关心的话。 毕竟,谁会在意都已经身居高位的人还好不好呢? 少女明亮的黑瞳对上他人的眼睛永远那么坦荡,那上翘的眼尾就像两把钩子直接勾在了他的心上,挣脱不掉,直叫人恨不得全部交代。 那紧抿的妖冶红唇终是没抗住少女的蛊惑,慵懒的嗓音悠悠飘来,“不好。” 昭昭微愣,她怎么从这两个字中品出一丝撒娇的味道,像在她心头挠了一下,有点痒痒的,她忍不住抬起银红衣袖在心脏那处揉了一下。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继而又轻问:“为何?是因为殷稷受伤昏迷吗?” 莫离没有马上回答,低眸似在思考这个问题。 半晌开口:“或许那时,就不该让他听见的。” 听见什么? 莫离似看出了昭昭的疑惑,回答:“是我那日明知殷稷在门外偷听我和殷林谈话,却还是放纵他……” 梵烬台寝宫,两人隔着书案相对坐着,其实正经坐着的唯有一人。 莫离倚着臂肘已接近半躺,姿态慵懒随意,眼睫低垂的阴翳掩去眸中神色,不知有无听进对面人的话语。 门外的乌陀花丛摇晃,一抹紫色身影暗暗藏于其中。在说话的殷林也感受到了门外熟悉的气息,停了下来。 莫离点指示意他继续。 殷林这才继续说下去,黑色花丛中的紫色身影越移越近。 莫离:“我需从梦境主人灵海再次进入,我猜测,此人正是妖王慕楚。估计没死,将自己藏于哪里反复梦着曾经。” 嗤笑了一声,不屑道:“人都死了,这番痴情做给谁看。” “妖王自莫名归降后便消失踪迹,想要找到怕不容易。”殷林眼神凝重。 莫离从一旁压着的书册下抽出一叠书纸递给殷林。 殷林接过来大致翻了一下,是和楚荣以及妖王有关的内容,字迹清秀,不是莫离的字迹,疑惑看向莫离,“这是何人所写?” “昭昭,星卷楼那位。” “莫不是尊上说的随你一同进入画卷的人选就是那位姑娘,可是她只是人族。” “人族又如何,你可别忘了,她在人族时也是大有能耐。”桀骜的态度容不得人质疑他。 莫离三个多月前从人族带回来藏在星卷楼的少女,别人或许不知其身份,作为前魔尊的殷林可是十分清楚。毕竟莫壑墟和昭安疆只隔着一个無骨海。 莫离从殷林手中的书纸中抽出一张摆在桌上,骨节修长的手指指着一处点了向下。 殷林念了出来:“危衍山?” “尊上此次不可再只和那位姑娘前去,过于危险。本王这就去为尊上派人。”殷林面露严肃。 说罢将书纸放于案面,欲起身。 “我要去!” 殷稷终于耐不住出现在门外,跑到莫离身旁。对莫离又重复了一遍,“兄长,就让我随你去,住你一臂之力。” 莫离看着他说话间挥着的锄头,明白了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殷林听见殷稷的称呼,又看着他乱挥的锄头,气道:“你你你,谁准你这么称呼尊上的!还不把你手中的锄头给我放下!” 殷稷也觉得不妥,赶紧放下,继而又跪下来给莫离捶腿。 那双沾着点点泥土的手在莫离的衣摆触碰着。殷林气得不知如何说,叹了一口气别开眼,真是没眼看。 “尊上,你就让我去吧,我最近挖了好多乌陀花,为您存了好多乌陀花的根。我已经有两千岁了,您不可能让我在梵烬台挖一辈子的花吧。” 殷稷凑莫离眨着大眼,语气委屈,显得十分可怜,备受宠爱的少年于撒娇一事上十分擅长。 “也是,你都长这么大了,也该去历练历练了。要不……”莫离拖着话。 殷林见莫离似有松口之意,起身着急阻止。 “尊上不可!您也知幼子自幼体弱,法力低微,恐怕难堪大任。” “既然如此……”莫离看着这父子两截然相反的表情,颇为有趣。 “体弱就更要锻炼了,你说是也不是?殷林。”莫离虽眼中带着笑意,殷林无形中却有一种威压之感。 “尊上说的是。”殷林只好附和。 “好了,今日拜月节,都下去准备吧。”说罢起身进了殿内深处。 “拜月节……或许殷林这事和我有关。” 莫离听言侧眸,昭昭顶着他的目光有些心虚:“是我拜月节前一日让齐正去紫夜山传话说,觉得自己又有发毒迹象,想来是那几日解毒水中茎叶不够。让他……多去挖点乌陀花的。” 昭昭接着把她给殷稷使绊子的前因后果全盘交代。 之后,两个‘罪魁祸首’站在松树底下相视沉默,面树思过。 一阵凉风经过,松针落了他两满身。 许久,莫离再次开口:“不过……乌陀花也没有白挖,本来让他挖乌陀花就是要炼丹给他的。” 昭昭:“炼丹?” 莫离微微点头:“乌陀花的花粉有毒,茎叶能解其毒,最为珍贵还是其根,极具药用价值,配合射鬾牙齿炼丹能重塑经脉。其生长环境要求极高,唯有魔云之上的梵烬台能够生长。就算没有你中毒一事,我原也是要让他去挖的。” “但……射鬾为上古神兽,似狮而带翼,早已灭绝。” 灭绝,那不是再无可能…… 昭昭思及此,眸底暗了下来。 莫离将她这细微变化收入眼底,又道:“虽然没有射鬾牙齿,大量乌陀花的根炼成的丹药能让他恢复之前的状态,但也只能那样了。” 见昭昭暗淡下去的乌瞳又亮起了光,莫离欲言又止,将接下去的话咽了下去。 殷稷其实……之前的状态也不好,只是少年一直在强撑罢了。 他能在外人面前一直活蹦乱跳,想必其中吃了不少苦头。 紫夜山住着体弱的殷稷,因此,有着莫壑墟最好的炼丹房。 殷稷备受魔族子民喜爱两千年,不单是因为他是蚩融王和王后唯一的孩子,更是魔族子民都怜爱关注这个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却随便生个病都要趟几个月的小少主。 告知后,夜松很快领着莫离去到炼丹房。迈入炼丹房,一颗颗透明灵力罩裹着已经处理好的乌陀花根,保存完好。 乌陀花根极深,挖时需小心不破坏其根系,处理根上沾染的泥土更是极需耐心,最后再用灵力封存。 中途若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这花根便彻底废了。 莫离当初只告诉了殷稷自己要乌陀花的根用来炼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炼什么丹,更没有告诉他炼的丹实则是给他用。 夜松轻轻带上房门,守在门外。莫离抬手小心地取下一个个精心保存的乌陀花根,为昏迷的少年炼制丹药。 射鬾:《辞海》记载:辟邪外形特征为似狮而带翼。《急就篇》记载:“射鬾辟邪除群凶。”唐颜师古注:“射鬾、辟邪皆神兽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 突然昏迷 第14章 第十四章 炸了?! “魂珠魂珠……魂珠……” 银红衣袖滑落,露出纤细雪白的腕骨,圆润整齐透着淡粉的指尖拂过紫檀书架上的一个个书名。 指尖顿住。 “魂……珠,找到了!”清甜的声音略带欣喜。 昭昭抽出这本古书,搭在怀中捧着的另一本上,自语道:“果然这本书也在七层。” 莫离取出这颗‘魂珠’后慕楚就灰飞烟灭了,定是神女用这颗珠子将慕楚变得不生不死,那么这叫‘魂珠’的东西也定然是神族的玩意儿。 如今这‘魂珠’在她手里,这玩意儿又如此玄乎,她总不能不明不白地拿着,必须得搞清楚这究竟是何物。 昭昭本来也想找些与神族有关的书了解了解。 她还要跟在莫离身边找原主的身份,莫离又要找什么‘神印’。她那日听得清楚,蚩融王说的是四枚神印,现才寻到一枚,莫离肯定还会去寻。 万一莫离要离开去找个十天半个月的,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莫离可是说了,她现在回人族与送死无异,要不早点弄明白身份,哪天莫名其妙被刀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得有让莫离愿意带着自己的理由,比如对万年前陨落神族的了解。 与神族云穹门有关的古书,全部放在了星卷楼的第七层。 星卷楼共有八层,整体呈八角宝塔状,却没有塔尖,塔的中间完全挑空,直通顶部莲花样天窗。 昭昭所住的便是星卷楼顶层,整栋楼唯有顶层于外部有一圈晒台,也唯有顶层分成一间间房间,且各房间之间相通。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籍,便抱着一沓书迈下台阶。 银红衣裙伴着她的动作轻盈摇晃,腰间洁白的羊脂玉也随之无声拍打在裙摆上。 这刻着‘昭’字的羊脂玉佩,是昭昭醒来便挂在身上所穿着的素白衣裙腰间。 是以,她猜测这和原主身份有关,说来也巧,自己便叫昭昭。她醒来后回想起自己原本的脸和生前是谁时并没有印象,只记得名字,听说人死太久会忘记以前的事。 这玉佩在她第一次换衣裳时便取下没再佩戴,如今她要找回身份,便从妆箧中取出来重新挂上。 虽然有几分冒险,可能会被想害自己的人认出,但万一先认出来的是认识自己的好人呢? 昭昭下到了一层,斜跪在书案前,率先翻开了那本有关魂珠的书。 花瓣似的唇翕张,“魂珠,云穹门四大神物之一,蕴藏着源源不绝的上古魂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救回一切刚死、魂魄还没破散之体,但其也会因此变成‘半死’……就是慕楚那样吗。” 细如葱白的手指又往后翻了几页,似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昭昭将书从桌上拿了起来,黑瞳随着目光移动。 “魂珠中蕴藏的魂力可画出‘魂符’,魂符无需符纸和朱砂液,单手凝聚出魂力即可凭空画出,威力极大,非普通符篆所能比拟。” 这不就……刚好技能对口了嘛! 昭昭先前无意间在星卷楼翻到一本符咒的书,很感兴趣,就画了试试,一直没用过。 没想到第一张就用在了莫离身上,那天在议事殿她虽然被操纵,也确实看到了那雷火符将莫离的衣袖烧了一个洞。说明她画的符是有用的,肯定是自己画的还不到位才威力不大。 她之后便苦练画符,莫离先前看到她眼下的两抹青,其中有一半原因就是沉迷画符,以至于忘记了时辰。 好在没有白练,她后来画的符纸用起来效果甚好。等她再把这‘魂符’学会了,武力有舜漪手上的双鞭那么强。 还怕回人族后有人来杀她? 昭昭想着就放下手中的书,从腰间取出金色‘魂珠’捏在手中,端正好坐姿,眼神专注。 右手竖起食指,其余四指虚拢,尝试凝聚魂力,透着淡粉的指尖渐渐泛出微弱金光。 于空中丝滑画出一道金黄色符文,一气呵成,符文周身金光越亮越甚…… …… 紫夜山。 莫离看着坐躺在榻上脸色好多了的殷稷,服下乌陀花根炼成的丹药,暗暗松了一口气。 食下今日这最后一颗,殷稷便彻底恢复之前那般了。 少年编成股股辫子的墨发垂在肩头,清澈如波的绿眸一眨一眨,耳上坠着的两颗兽牙微晃,“兄长这段时日辛苦了。”干净的声音又有了生气。 莫离只是双手负在身后,沉声嘱咐道:“你虽已然恢复,还要多加休息,切记不可大动干戈。” 嗓音全然没有往日那般慵懒随意,反而多了几分清冷疏离。 看向殷稷的眼神犀利,以作警告。 接收到的殷稷神色瑟瑟,他当然知道莫离所说的‘大动干戈’是什么意思。莫离这是警告自己这段时日不要再去魔市。 殷稷的出生可谓是一波多折,数万魔民曾为不知何时方能降生的小少主日日祈福。王妃更是自幼教导他的这条命来之不易,他要心怀感恩。 因此,殷稷三天两日便会去魔市行善,帮年迈阿嬷搬重物、去山中给魔医抓毒虫、亦或是给哪家找些阿猫阿狗…… 然莫离的眼神警告只让殷稷怯了一瞬,他便咧着个嘴,露出白牙,道:“兄长,你怎说话又同以前没带面具那般冷冷的,直叫人提着个气儿才敢同你说话。还是前段时日随意自在的你亲近些。” 他拧着眉头纠结道:“兄长,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莫离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将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放了下来,信步走向屋外。 殷稷拿过床头的律骨扇抖开,手腕来回转着,带起的扇风吹动他额角垂着的几缕发丝。 忽而,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似是什么巨物轰然倒下的声音。 莫离闻声望去,只见声音传来方向的一处,升起滚滚黑烟。 那个地方是…… 静如止水的凤眸霎时露出慌张,薄唇紧抿。 屋内的殷稷同样听见了那声巨响,抬眸望向屋外,见站在松树下的人玄色袖袍一甩直接消失在原处。 手中的骨扇收拢握在手心,嘴角无声勾起,意味不明。 …… 昭昭坐在一片废墟之中,维持着一手捏着金色魂珠、一手抬在半空的端正坐姿。 愣了半晌,她双唇半张,瞪圆的一对黑眸眨了眨,心跳加快。 她她她…她这是…是是…是闯祸了吧…… 她她她…她画的是…雷雷…雷火符吧…… 怎怎怎…怎威力这般…般般…般大啊…… 压在废墟下的齐正齐明费力钻了出来,拍了拍盔甲上灰尘,回头望见坐在废墟正中的昭昭,连同她身前的书案一起像是爆炸时被什么包裹保护住一般。 干干净净、完好无损,与周围黑焦焦的废墟相比,犹如一片净土。 齐正齐明二人被魔尊从梵烬台调来星卷楼时,只说让他两防范外来的危险人士。因此他两每日每夜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星卷楼外一切,连飞过的魔鸦都不放过。 未曾想,最危险的危险人士竟就在楼内,这……魔尊未曾提过啊! 下一刻,二人内心腹诽的魔尊莫离便出现在了面前。 莫离一到现场便见脏兮兮的齐正齐明二人怨气深深地看着自己,不明所以。 他望向废墟中未受到丝毫损伤的昭昭,眸中的慌张才压了下来。白色靴底踩上焦黑的废墟,朝少女大步迈去。 昭昭见莫离出现,心跳得更快了,连忙收起‘凶器’藏于腰间,提裙起身,强壮镇定。 直起背仰着下巴,两颊肌肉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完美、实则外人看起来都要哭了的笑容。 莫离蹙眉:“你没事吧?” 昭昭‘淡定’回道:“回…回尊上,我没…没事。” 她这嘴……怎么关键时刻不听使唤呢。 于是牵起嘴角的肌肉更用力了。 莫离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猜到了她的心思,啼笑皆非,心生逗弄之意。 拖着懒散的嗓音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昭昭:“您不是看见了嘛,就……就炸了啊……”说着嘴里还模仿了个“砰”的声音。 莫离努力抿唇压制住欲上扬的嘴角,握拳抵唇咳了两声:“你以为本尊看不到吗?” 他慢慢俯下身子,黑睫低垂,眸底深邃,逼近低声问:“本尊问的是怎么炸的?谁炸的?” 昭昭看着近在眼前直视自己的凤眸,眼神闪躲道:“用雷火符炸的,是我炸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一个音细不可闻。 望着昭昭乌黑浓密的发顶,见人快缩到地里去了,莫离直起身,“就算你不喜住这里,也没必要炸了它。” 埋着的头颅下的传来细小的声音,“没有不喜,我就是想试试魂符。” 莫离:“魂符?” 昭昭:“就是上次那颗金色珠子,我在书上看到可以用它其中的魂力画魂符,便想试试画个小小的雷火符,谁知……” 莫离接下去她的话:“谁知你所谓的‘小小的’雷火符竟将整栋星卷楼炸成废墟。” 又道:“谁告诉你这是‘小小的’雷火符?”那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昭昭眼神瞥向莫离这件完好的新衣袖袍。 莫离瞬间读懂她的意思,哭笑不得,道:“走吧,随本尊去梵烬台,你可别再用你那‘小小的’雷火符了。要是把梵烬台都炸了,我两可都没地住了。”说罢转身信步往对面山迈去。 昭昭抱上书案上仅剩完好的几本书,快步跟上,没走几步似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身望向废墟,像是在辨认什么。 欲踏上栈道的莫离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收回脚,侧过身子,望着不知在看什么的昭昭,问:“怎么了?” 小小的雷火符炸掉了大大的星卷楼 [烟花]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 炸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灯下‘美人\’ 原本足足有八层的阁楼已然化为平地,黑黢黢一片中除了那张梨木书案,再无其它物品存活。 空气中还飘着浓烈刺鼻的木头灼烧后的焦味。 昭昭有些丧气从焦黑废墟上收回眼,回过身抿唇摇了摇头,道:“无事。” 低头小心踩着脚下废墟,轻声自语般喃喃了一句:“就是可惜,那盏扶桑花灯烧没了。” 昭昭自从拜月节那夜拿到那盏长明不灭的扶桑花灯,那灯便夜夜伴她入睡。 她睡前最爱看的,就是那红色花灯上会呼吸浮动的花瓣,以及闪烁的长明萤金光。 这下被她自己作没了,就算很是心疼,也只能认了。 昭昭低眉叹了口气,抱着书走向驻足栈道前等她的人。 她那喃喃一句声音极轻,常人自然听不见。但还是落入了耳力极好的莫离耳中,望着她那沮丧着的小脸,莫离眨了下眼,低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待昭昭走至莫离跟前,歪头望着他似是在说“我都跟来了,你为何还不走”,莫离才转身抬步踏上栈道。 遍地的黑色花朵,散发出淡雅的幽香。一座拱桥横跨山缝通往的另一座宫殿,应是莫离的寝殿。 当昭昭再一次来到这片黑色乌陀花丛,还是心有余悸。 即使莫离说她坚持喝一段时间乌陀花茎叶泡的水,乌陀花的花粉毒素便对她无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昭昭还是屏住了呼吸。 然而前面一直走路带风的人不知怎的,竟刚好放慢了脚步,原本不长的一段路此刻变得格外漫长。 昭昭憋得终是忍不住,重新大口呼吸起来。 听到身后之人恢复的呼吸声,莫离才加快了点步伐。 昭昭紧随莫离直到进了他的寝殿,这是昭昭头一回来这,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四处张望。 房内布置比她的星卷楼简单许多,没有过多浮夸精美的摆设。也没有鲜艳华丽的颜色,殿内整体颜色深沉统一。 简单又不失质感的整体布置中,又有那么几处添上精致装饰,有种低调的奢华。 如他每次着的玄色衣袍一般,添上几处精致刺绣,亦或是衣襟上添上几颗红色宝石,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莫离的审美很合她的心意。 昭昭在内心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满意。 “这边。” 莫离悠散的一声将昭昭拉回思绪,抬步跟上他。 莫离引她绕到屏风后头,一张干净整齐的床榻,床榻边立着一个木架,上头放置着一把黑色大气、剑柄上雕刻着图纹的剑。 这里应是莫离平日里休憩的地方。 莫离往右手边走,推开了墙上的一扇门。 哦?这里还有一间房。 里头这一间只稍微比外头略小一点,但应有尽有,风格相差无二,应是侧殿。 莫离没有进去,停在门外道:“在星卷楼重新建好之前,你便住在这里。这里无人住过,稍后本尊会派魔侍将你所需用品送来。”话落便迈步离开。 昭昭将抱了一路的书放在书案上,扫视观察着新环境,见门外离开的人去而复返,以为莫离还有什么事。 只听门外那人道:“别再把屋炸了。” 昭昭:“……” 她感觉自己如今在莫离眼中,于行走的炸药无异。 …… 血月升起,透过层层魔云的绯色,朦朦胧胧飘进梵烬台的一间侧殿,无声攀爬至墙面,窥探着紫檀雕花床上的同色身影。 窗外竹尖微晃,墙面上的绯色也晃动脑袋,似是疑惑床上那抹比自己更为艳丽的绯色为何翻来覆去。 昭昭躺在与在星卷楼一样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不知是换了个地儿认生,还是没有那盏扶桑花灯,亦或是一墙之隔的睡于隔壁之人…… 昭昭终是坐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红裙寝衣,微微蹙眉疑惑。 今日就在莫离出去没多久,便有魔侍陆陆续续送来所需用品,又是满满衣柜的各种样式红裙,连寝衣也是。尺寸合身,应是早就制好准备送往星卷楼的。 昭昭唯有刚穿来这具身体醒时穿的那身是白色,但那件也在她换下后便不知所踪。不知为何,莫离明明自己日日穿一身黑,却让她穿得如此鲜艳。 实在睡不着的昭昭掀开锦被,打算出去走走,消耗消耗。 她走下床扯过搭在屏风上的红色外袍随意披上,轻步移至门口,拉开门抬眸,却在看到门外的那一幕呆住了。 殿内烛火“呲呲”地烧着,暖黄色的光辉静静笼罩着灯下‘美人’。 那‘美人’披着一袭绸缎似锦的墨发,剑眉斜飞入鬓,鼻子直挺,妖冶光泽的红唇轻抿着,坐在那比壁画上的神女更为惊艳绝绝。 几根发丝自肩头滑落,发梢拂过修长的手指,‘美人’只是扫了眼那缕不听话的头发,随手拨过,举手间慵懒贵气。 ‘美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浓密纤长的黑睫低垂,依旧专注于手中的事情。 昭昭看得没有眨眼,两只搭在门扇上的嫩手都忘记放了下来。 她欣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漆黑眼珠转动,抿唇,欲悄无声息地合上门。 完了…… 不小心看到魔尊私藏的美人了。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看够了?”‘美人’开口。 我被看见了! 嗯?这低沉的声音……男的? 这熟悉的慵懒调调……莫离! 昭昭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她想知道现在装瞎来得及吗? 不小心看到了魔尊面具下的真面目怎么办?《莫离魔尊杂记》没有写,好像没有先例。 她就不应该半夜出来溜达,晚上就是要在床上好好睡觉的。 美人……哦不,是莫离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望向她,眼神似在说“你怎么不回答”。 凤眸狭长,眼尾上扬,密长黑睫映在眼皮上的阴影,如描了细长的墨线一般,眨眼间眸底透露着桀骜的笑意。 确认过眼神,是魔尊本魔没错了。 都已经对上了眼神,装瞎是没用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昭昭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极具谄媚的笑容道:“尊上,深夜寒凉,您穿得如此单薄还在此忙碌,真是一位极好的魔尊。魔族子民知道后定会感恩戴德,恸哭流涕的,如此爱戴子民的您是怎么看也看……”忽然噤声。 方才目光完全被‘美人’的美貌所吸引,没注意莫离手上究竟是在做什么事,现在看到莫离手上快成形的扶桑花灯时,她愣住了。 莫离轻缓地阖了下眼,目光继续扫视着门后的少女,悠悠拖着尾音道:“怎么看也看什么……嗯?” 昭昭愣愣盯着那扶桑花灯一字一顿轻声道:“看…不…够。” 莫离“噗嗤”笑了一声,问道:“怎还不睡?” 听到莫离的笑声,发觉莫离并没有被看到摘下面具的怒意,昭昭放下心。又实在好奇那盏扶桑花灯,将已经阖上一半的门敞开,从门后走了出来。 边走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红色外袍,“睡不着。”话虽对着莫离说,眼中视线却一直放在他手边的花灯上。 花灯还未装上灯火,这花瓣也不会呼吸般浮动,只有个花形。 昭昭三分疑惑七分不可置信:“之前那个扶桑花灯……也是尊上亲自做的?”视线从还未完全做好的花灯上投向灯下之人。 “除了本尊还能有谁?”莫离眼神示意她坐下。 昭昭拢紧胸前的外袍在莫离对面的座椅上屈膝坐下,“我以为,是尊上去魔市上买的。” 莫离从宽松袖袍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打开锁扣掀开,漆黑的匣中闪烁点点金光。 他右手取过桌上的木镊子,从中轻轻取出一只,镶嵌于长长的花蕊之上。 接又重复方才的动作,懒懒道:“这魔市上的花灯皆用的是普通魔萤,一夜便灭了。可没有这种,经久不灭的长明萤。” 昭昭看着捏着镊子的手,骨节修长,暖黄色灯光打在手背,白透肤下青色筋脉清晰可见。 这样的一双手,做什么都是极好看的。哪怕做着现下镶嵌烛光这种重复无聊的事儿,也是只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眼神直勾勾盯着的那双手忽而停住,昭昭似感觉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坐直,黑亮的双瞳慢慢转向斜上方,对上了手主人审视的目光。 见莫离一边剑眉微挑,像是在问“好看吗”,她心虚地错开目光,望向殿内别处。 继而看见了今日注意到的那把剑,这个位置离得更近,同样看得更清。 她目光大致比了一下,这剑整体比楚荣的银剑要大上许多,楚荣的银剑小巧朴素,这把剑大气凶猛。 剑柄上精细地刻着龙纹,剑身藏于玄黑剑鞘中,剑鞘上中线镶着几颗红色宝石,没有雕刻图纹,只觉质感颇好且有分量。 玄剑在昏暗灯光下,静静躺于剑架,却暗藏着一股力量,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脱鞘而出,如黑夜深山中埋藏于身后的凶狼一般……伺机待发。 “龙吟剑,它叫龙吟。”莫离随口道了一句,手上动作不停。 “龙吟……”昭昭嘴里盘着这两个字,回过头微笑道:“它可真好看。” 莫离听到这句,放下镊子的手顿住,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 昭昭[捂脸偷看]:美人~ 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昭昭是颜狗这件事[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章 灯下‘美人’ 第16章 第十六章 偷听被抓 昭昭收起笑容疑惑,她说错话了?怎么莫离这般看着她? 听说持剑之人都特别爱护自己的剑,楚荣说起她那把银剑时,眼中也尽是藏不住的欣喜骄傲。 她这么久从未见到过莫离用这把剑,是太宝贝了不舍得给别人看?可她方才是夸他的剑啊,难道他对自己剑的占有欲……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嘛!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事情的昭昭,双目微微睁大,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屏住。 莫离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昭昭,好奇她这小脑袋里整日装了些什么。 叹了一口气道:“本尊父……父亲母亲当年就留下两把剑,如今只剩下这把剑,可不能再给你了。” 莫离见昭昭没有反应,以为她实在很想要这把剑,稍微松了些口:“这把剑虽不能给你,但你若想……可以让你试试它。” 昭昭眨了下眼,她就是想了些莫离和龙吟剑说不清道不明的二三事。怎就走神这一会儿,莫离就让允许她试剑了。 好吧,这到手的机会干嘛不试。 昭昭拢着外袍走至比她还高的剑架前,松开胸前拢着外袍的手抬起,圆润光滑透着淡粉的指尖一寸一寸描绘着剑柄上的龙纹。 龙嘴张开,似在吟吼,龙目不是看着你,而是看着一旁,好似旁边本该有着什么,而剑柄上再无其它,它在看什么? 昭昭抚着剑柄,想到今日爆炸震荡那阵,她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她不停地在斩杀什么,一波接着一波。周围不知是在何处,无尽的黑,比原只有黑夜的莫壑墟还要黑。 只能隐约看见她手上都是血,身穿一身红裙,手中持着一把剑,剑身上源源不断地往下流着鲜血,沿着剑尖滴落。 昭昭猜测那应该是原主的回忆,想试试画面中她看到的那些招式。 黑睫阴影笼罩之下眼神坚定,虎口卡住剑托,五指紧握剑柄,“铮——”的一声利落拔出龙吟剑。 昭昭眼中划过一瞬意外,她以为拔出这把剑会很费力,这具身体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拔出这颇有质感的玄剑竟意外的轻松顺畅,好似这个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 她持剑在手中掂量一下后想试试挥剑的手感,便随手一挥。 肩上红色外袍无声落地,近乎无声的殿内似乎隐约传出什么木头裂开的声音。 “哐当!” 昭昭看着斜劈成两半的床榻,快速把手中的龙吟剑插回了剑架上的剑鞘之中。 拾起脚边的红色外袍,头也不回地跑回侧殿,十分干脆地反手关上门。 温着茶的茶壶上方白雾袅袅,清新凛冽的茶香萦绕在殿内,夹杂着缕缕幽甜的扶桑花香,飘入静坐之人的鼻间,久久不能消散。 座椅上的‘美人’望着阖上的门,。晌,身子后仰,慵懒地靠上椅背,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虚盖在眼上。 一条腿屈起,妖冶的红唇微张呼出一口气。因后仰而紧绷的下颌,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线条。 绸缎般的墨发垂落至椅背后,露出同逃走少女衣裙同样鲜艳的那颗朱砂痣,晕染了一片,自耳尖扩散。 早在昭昭在门后打开那扇门时,莫离便发现她了,他未想到昭昭这么晚还会出来,来不及取过面具戴上,只隐去了额心的图纹。 她现在忘记了一切,看到也无妨。但昭昭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实在毫无收敛、太过灼热,他只好问了一句。 莫离更没想到昭昭竟只在单薄的寝衣外随意披了件外袍便朝他走来,带着那股幽甜的暖香一道而来,单薄的衣裙挡不住甜香的散发,比平时更为浓郁。 看见昭昭挥出那一剑的姿势与气质,莫离想到了他第一回见昭昭挥剑的时候。 那里实在太黑,眼力极好的他都有些看不清。起先以为少女穿的是红裙,后来他发现,那实为一条被鲜血浸透的白裙。 昏暗殿内烛火“呲呲”作响,就在以为座上‘美人’睡着时。 “呵。”微张的红唇发出一声轻笑。 …… 一向空幽静谧的梵烬台竹林,今日辰时便传出一声接一声的巨响,回荡在竹林深处。 昭昭昨晚躺在床上,躲在柔软的锦被里,等着莫离找她算砍坏床榻的账,可莫离竟然一整夜也没有敲响她的门。 而她经过那么一折腾,没多久便扛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今日醒来她微微打开门窥探,并没有在殿内看到莫离,那张坏了的床榻还在那里。她想趁莫离不在溜出去,一只脚还没迈出侧殿,低头发现,昨夜莫离做的扶桑花灯就在门外。 花心中的花蕊上闪烁着点点金光,白日也光亮依旧。花瓣于昨夜所见的不同,这是已经完成的花灯,同之前烧毁的那个花灯一样,会呼吸般上下浮动。 昭昭看到那盏扶桑花灯时便知道,莫离没同她计较砍坏床榻的事情,连看到面具下的面孔这件事也没有计较。 她有点想不明白,莫离为何整日带着那副面具,明明生了一张叫女子都羡慕的脸。 原以为他或许是蚩融王在外的私生子,戴面具是为了叫他那张与殷林相似的脸不被发现。昨夜她看得很清,并无半点相似之处。 莫离的事情先放至一边,眼下有让她更为在意的事情。 昭昭放下抬起画符的手,不再练习如何控制魂符威力。她将珠子塞回腰间,又取下腰间的羊脂玉佩细看。 昨日用魂力画出来的雷火符炸开时,一朵无实体、泛着白光的巨型扶桑花将她连同她身前的书案包裹成一个球,严实保护着她。 那朵花……好像就是从这玉佩里跑出来的。 指腹感受着白玉上刻着的“昭”字,将玉佩翻来翻去看了几遍,她也没感觉到这玉佩有何不同之处。 要说有何不同……就是这玉晶莹洁白无一丝杂色,细腻温润没有半点瑕疵,是极极好的羊脂白玉。 看来原主先不说是不是富可敌国,家缠万贯是肯定的。 难道原主是……太过富庶被人盯上,所以遭人追杀了? 又会剑……又有钱……原主会是个什么身份呢…… “咕——” 昭昭隔着衣裙在肚子上摸了两下,才想起来,出来练了这么久还没吃东西呢。 她将玉佩重新挂回腰间,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挂好,这可是她的护身符。确认挂好无疑,她便迈着步子往回走。 竹林在宫殿后头,昭昭走出竹林又经过一个小路,绕到了宫殿外围的廊道下,又沿着廊道拐了两次才走到殿前。 殿内似有珠子干脆落在玉盘上的清脆声,昭昭猜测是莫离已经回来了,她走到敞开的殿门外转身迈入殿内。 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和尚? 还是穿着白色僧袍、身披白色袈裟的和尚。 光洁无发的头颅,没有她以为会有的肥圆耳珠。侧颜高低起伏,线条分明。眉峰上扬,低垂的眼眸似幽潭无波,仿若隔绝了一切世俗**。 他食中二指自棋篓中夹起一颗黑子,没有任何思索,果断又近乎无声地下在棋盘一处,似乎早猜到对方会如此下。 昭昭总觉得这个和尚有些眼熟,挪动脚步想要走进仔细看看。 同白衣和尚下棋的莫离见昭昭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别人看,这还不够,还要走进看,面具下的眉头蹙起,出声道:“在你屋内放了点心,去吃点。” 实在是这白衣和尚亮的太过招眼,昭昭差点忘了自己是饿了回来寻找吃食的,莫离这么一提醒,她又想起来了,没再关注那和尚,绕过屏风进了侧殿。 她关门时留了点小心思,刻意没关全,端着糕点的盘子蹲在门后,边小口吃着手中糕点,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二人的谈话。 和尚:“阿漓,听说……神印……” 阿离?叫得很是亲近,是莫离的友人吗…… 莫离:“……舜漪……” 和尚也认识舜漪? 和尚:“仙帝仙后……舜漪……玄沧天……一千年……这是头一回离开了这么多日,我自然要去看看她。” 听起来……这和尚和舜漪关系颇为熟稔的样子,看来也是玄沧天的仙人,和尚仙? 莫离:“师傅你要真为她好,当初就不应该把她从莫壑墟接回玄沧天……” 师……傅?莫离的师傅是和尚?那莫离为何没有剃发?莫离剃了头发的样子…… 昭昭不由想象昨夜灯下美人没有了那头乌黑光泽的长发的画面。 片刻她摇了摇头。 不对,堂堂魔尊的师傅不应该是魔吗?怎么是和尚仙…… 舜漪又为何小时候一直生活在莫壑墟,她只知道舜漪同殷稷一家十分亲近,原来舜漪幼时竟是长在莫壑墟的嘛。 仙族和魔族原来如此亲近,魔尊的师傅是和尚仙,仙族女君幼时在魔族长大。这是……互相培养? 昭昭忽而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声,歪着脑袋贴在门上,余光瞥见一片玄色衣角,目光顺着那片玄色缓缓上移。 莫离不知何时推开另一边门迈了进来,没有弄出一点儿声响,正垂首盯着蹲在门后偷听的她,不知道盯了多久。 昭昭:阿漓,你把头发剃了让我看看你没有头发是什么样子。[星星眼] 莫离:非得……如此吗[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偷听被抓 第17章 第十七章 糕点接触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魔尊他他他,他不对劲!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17章 第十七章 糕点接触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8章 第十八章 前往云穹门 群竹环绕间,冷风穿梭,魔鸦盘旋上空,叫声刺耳。 昭昭抬起右手,画出一道风刃符后,凝聚了金光的食中二指屈臂收至左太阳穴旁,金光魂符将周遭冷风卷入吸纳。 坠在锁骨下方的金色珠子亮光浮起,绯色裙裾飞扬,眼眸半眯,目光凌厉,直出屈着的红袖,一道银弯刀风刃气势汹涌冲向前面的竹林。 在以为会倒下一片时,那道风刃只是灵活穿过竹林间隙,精准找到那根藏着一抹紫影的竹枝,利落削断。 架着一条腿,叼着一根竹叶,悠哉坐于竹枝上偷看的殷稷,没了支撑骤然下落,手脚凌乱挥动几下,于半空一个翻身,半蹲落地,扬起尘埃。 俯身半跪在地的人一手撑地,一手握扇,潇洒起身,抖开扇子,晃动摇扇的手抬眸微笑道:“昭昭姑娘,许久不见。” 尘埃散去,本在近处的人已然跑得不见踪影。 昭昭跑到认为相对安全的地方后停下,回头望了眼,见无人追上,叉腰歇了两口气。 轻喘自语道:“呼……不会……又是那什么……黑袍人吧。” 她看的不是很清,只在如前段时日一样练习时,瞥见远处竹树上有一团深色影子。梵烬台除了她和莫离再无他人,莫离从不会到宫殿后的竹林来,便猜测是前两次的黑袍人又来了。 是以,她装作没发现,继续练习魂符,不经意朝那人一击,再趁其反应时逃跑。 空中飞过鹅黄色光影。 昭昭望着远处,“舜漪?” 浓烈的一股药味钻入鼻间,似在哪闻到过,她皱了皱圆翘小巧的鼻头。 身旁响起清澈明快的声音,“舜漪怎么又去了议事殿,上次和尊上的事不是已经算了吗?” 昭昭闻声侧头。 少年的股股编发高高束在脑后,绿眸清亮,已无之前的苍白虚弱。 距离上次见他生机微弱、闭目躺于榻上,过去了很久的感觉。 殷稷不再看远处,同样侧过头,耳下坠着的两颗牙齿随之摆动,咧着嘴笑道:“昭昭姑娘,你怎么跑这么快,我差点就追不上了。” “我来找尊上,听到这竹林动静,好奇过来看看。” “没想到是昭昭姑娘在这里练习符咒,你刚用的是什么?才一段时日没见,昭昭姑娘如今都不用符纸和朱砂液,也能画符了。” “我就觉得挺有意思的,偷偷看了一会儿。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昭昭姑娘,你怎么把我打下来就跑了。” 因为以为你是又来找事的黑袍人。 为了不打击他,昭昭没有说出口。 “听闻你把星卷楼给炸没了,你怎么办到的?我父王可心疼了,那里面的书啊可都是……”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议事殿,殷稷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问题一个接一个。 吵得昭昭脑袋嗡嗡的,盯着他说话间摇晃的耳坠放空。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哪一刻停了下来,好像最后是问了昭昭一个问题。 问了什么问题呢?昭昭没听根本不知道。 为不被发现走神,昭昭问了他一句别的:“你这个……耳坠,是什么猛兽的牙齿?” 殷稷并没有注意到她转移话题,接过问题:“你说这个啊……”摇了摇耳坠,打在他的下颌。 双手抱胸,扇子一下一下地敲在胳膊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两个是什么牙齿,反正……不像我们莫壑墟的妖兽。自幼便带在耳上了,父王母后不让我摘下来,说是能帮我驱逐病痛。” 不是莫壑墟的? 昭昭看着那两颗摇晃的猛兽牙齿若有所思。 殷稷身上苦涩的药味吹向走在斜后方的昭昭,浸满她整个鼻腔,舌上隐约也有苦味,蹙起眉心道:“我记得尊上早就没有给你炼制丹药了,为何你身上还如此重的药味?” 殷稷:“我方泡过放了药的温泉,其实平日都有泡,味道不重,你们闻不出来,最近加了药量这才味重了些。我还要跟着尊上一起找神印呢!可不能再晕倒了。”脑后的几股辫子跟随他活力的步伐荡来荡去。 温泉? 昭昭想起来在哪里闻到过这味道了,不就是上次她用追踪符带舜漪找殷稷,去到的那个雾气缭绕的山间? 想来,舜漪在水雾深处……是看到了殷稷。 二人一路交谈来到了议事殿,舜漪果然在此。 莫离倚靠在座椅上,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除此之外,蚩融王殷林也在。 三人不知在商讨什么。 殷稷走进:“尊上!父王,舜漪。”热情且尾音上扬地跟每个人打招呼。 “你们在聊什么呢!”停在殷林和舜漪中间。 舜漪也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药味,补骨脂、巴戟天还有其它一些洗髓健骨的药物,猜到殷稷又去药浴。 她上回独自走进水雾中,寻着水声轻步行去,看见殷稷着单衣背对着泡于温泉中,脊背隐隐在颤抖,带动两只兽牙耳坠轻晃。 望着平时潇洒不羁的翩翩少年,强忍着药浴带来的疼痛不适,鼻间充斥的都是这股苦味。 殷稷体弱,学习术法苦难许多,寻常法器根本挥不起来。她一直监督殷稷强健体魄也是希望他能同常人一样拥有健康的身体,法术精进也只会对自身有益无害。 殷稷却一直躲着她,她以为是殷稷懒散贪玩。直到看到他在温泉中忍着筋骨疼痛那刻她才意识到,殷稷或许从来不需要她的帮忙。 殷稷压低声音轻声问身侧的舜漪:“这回你找尊上应该不是他又拿了玄沧天的东西吧。” 舜漪没有像他那般故意轻声,这些小动作根本逃不过莫离眼睛,淡然道:“不是。” 接又说明:“如今三界动荡,玄沧天也有影响。神印之事迫在眉睫,我是来要求一同寻找神印的。” 殷稷:“那你玄沧天岂不是无人掌管?” 舜漪:“有师傅在。” “哦,就是那个伪君子伽凖。”殷稷不屑道。 结果刚说完这话就挨了一个弹脑门,是站在他另一边的殷林。 “哎呀!” “父王你弹我干嘛。”殷稷捂着弹红的脑门有些委屈道,“本来就是,舜漪是您和母后养大的,与我亲妹无疑。” “那个伽凖,长得一副好人样子,当初堂而皇之就把舜漪带走!让她做什么破女君,我呸!舜漪都被他带的什么样子了,整日冷冰冰的,都不是我以前那个活泼的小妹了!” 殷林眉毛飞起,教训道:“那伽凖仙君是何人,他不仅是舜漪的师傅,也是抚养了三界最后一位神,漓渊仙尊的师傅,岂是你能说的!” 殷稷“哼”了一声便没做声了,脸上依旧不服气。 站在三人身后的昭昭,看着低眸不语的舜漪,愤怒的殷林殷稷父子两,还有座椅上看戏的莫离。 她在想她此刻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眼神乱瞟的她不小心对上了莫离略带笑意的凤眸。虽然看不见,但她感觉对方似乎冲她挑了下眉。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昭昭继续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眼前三人。 好吧,那她也看热闹。 殿内气氛凝重,殷林殷稷父子两时不时争上两句,都是围绕“伽凖是不是伪君子”还有“舜漪有没有被带歪”这种话题。 莫离大概是看累了想散场,终于收起支着下颌的手开口:“行了,都回去吧。舜漪你回紫夜山住吧,那星卷楼已经被某人给玩没了。待明日卯时,便动身前往云穹门寻找神印。”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莫离寻找神印的话一出,昭昭和殷稷便异口同声。 莫离挑高一边眉,当下就以殷稷身体为由拒绝了他。有了前车之鉴,他不可再同之前那般自大。 殷稷再三保证自己这次不会乱来,会照顾好自己。 莫离有些不解的是,上回不同意殷稷前往的殷林,这次竟帮这小子说话。在他们父子二人的轮番劝说下,莫离终是松口答应,让他们都退下了。 至于昭昭,莫离当时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他打算回寝宫再慢慢听她要怎么说。 …… 一盏不凉不烫、温度适宜的茶水小心端到莫离面前。 “尊上,请喝茶。”声音清甜柔和。 莫离看着轻拿着茶盏的纤纤玉指,圆润光洁的指尖因接触了温热的茶盏,染上了些红温。 他伸出手接过昭昭递过来的茶盏,冰凉的指侧蹭过那一瞬温软,拿在手中却没有马上喝。 黑睫低垂,转着手中的茶盏,用略带揶揄的语气道:“你这茶……本尊可不敢轻易喝。” 继而目光移向坐在对面,露着讨好微笑的昭昭,道:“自打你住进梵烬台起,每日从竹林回来,便自顾自地喝了本尊不少刚温好的茶水。有时本尊都还未来得及喝,便被你一饮而尽。如今……倒是难得想起本尊来了。” 昭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颈下的金丝镶嵌的魂珠,这还是前两日莫离为了她方便携带,用珠串制成这种璎珞。 她承认,自从上回先是炸了星卷楼,后又不小心看到莫离面具下的脸,再然后砍坏了他的床,发现莫离是个不与她斤斤计较的大好人后,这段时日是有些得寸进尺。 昭昭收起笑容,状若严肃道:“尊上,你带上我肯定大有好处。” “嗯?”慵懒的磁性嗓音上扬,有种勾人的味道。 昭昭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接着吹嘘道:“我对神族可是大有了解,尊上还记得上回我从星卷楼带回来的书吧。”莫离点头。“那其实是和神族有关的书,星卷楼中书籍如今近乎被毁,仅余我手上几本,我现在可是最了解神族的人。” 话虽这么说,昭昭其实内心十分心虚。虽然她最后还是把那本‘假书’捡起来重新看完了,毕竟那是星卷楼仅剩不多的一本书了,但她不敢保证其中内容的真实性。 莫离勾唇:“如此说来,我本尊还要感谢你……把星卷楼炸了?” 昭昭连忙收起方才吹嘘的那股架势,抿唇,一本正经,态度端正。 莫离最后还是喝下了那盏一直握在手心的茶,尽管盏中茶水已经被他捂凉了。 补骨脂:中药名。又名破故纸,婆固脂,胡韭子。果实入药,有补肾壮阳、补脾健胃之功能。 巴戟天:中药名。具有补肾阳,强筋骨,祛风湿之功效。常用于用于阳痿遗精,宫冷不孕,月经不调,少腹冷痛,风湿痹痛,筋骨痿软。 注:本章小说中提到的药物作用皆为虚拟,不可参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十八章 前往云穹门 第19章 第十九章 又忘记了! 神秘的无尽黑空,白月缓缓挂起,散落柔和光辉,万象星图也渐渐钩织成形。 身披皎白月光的男子静静站于蓝黑星盘之上,挥动宽松袖袍操控着这漫天星空。 发丝如墨,白衣胜雪,清冷疏离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如高台之上的神明,触不可及。 “阿漓!” 清风徐徐,远处传来清脆的银铃声。 听到少女亲切的呼唤,本来精准到位的一颗星体几不可察地偏移了一分。 将最后一颗星体归至原位后,收回星月之力。 男子微微侧过身,眉眼如画,目光泠泠。黑睫扇动时如霜花凝化时,寒气四散。额角几缕青丝垂落,扫过棱角分明的下颌。 “你今日怎么没有叫醒我呀?”清甜娇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埋怨。 飘落至星盘另一端的女子,一袭浅云霜华羽衣,臂弯上披着的纱帛无风自动。 脚步轻盈地踏在星盘上,小步奔向那位叫‘阿漓’的男子,至他身前仅一步便可贴上的距离方止住。 女子粉嫩的两腮微鼓,细长弯眉轻蹙,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她在生气。 只觉是小奶猫气势汹汹来到你面前,举起两只小爪子按到你脸上,发现轻触到脸上的只有柔软的肉垫。 匆忙挽起的飞仙发髻间,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点缀,却都不如少女望向他时,那两颗黑瞳闪耀。 “你唤我什么?”清醇如酒的声音似有些不确定。 “阿漓啊?我不是一直这么叫你的嘛?” 女子扑朔着卷翘的睫毛,点缀于眼尾的花瓣颤了颤。 “你堂堂朔月上神,听他人叫多了神称,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漓……玥。” 娇软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他的名字。 漓玥凤眸低垂,凝望着少女明亮的黑瞳,似明白了什么。思索片刻后道了句:“对不住,扶桑。是我忘了叫醒你。” “扶桑?”似有些不可置信。 原本轻蹙的眉心纠得更重了,黑亮的眸中凝起雾水。委屈道:“你如今竟叫我扶桑?我们不日便要举行婚礼了,阿漓反而同我生疏了起来。” 说着便要转身伤心离去。 漓玥连忙伸手拉住她,纤细手腕上的温度,隔着轻薄的布料传到他手心,不由抓得更紧了些,似不允许这股温暖流走。 扶桑没有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只是低垂着头不语。 望着她乌黑浓密的发顶,似在宣泄她的不满。 还抓着她的那只手,指腹摩挲着丝滑的布料,冰凉的薄唇微启:“桑桑。”平稳的语调中隐约多了分宠溺的妥协。 低着头的人肩膀颤了一下,抬起低着的脑袋,眼中清明,尽是笑意,毫无方才的悲伤之意。 漓玥望着她的笑颜,瞬间明白方才不过是她的戏弄,却没有恼怒。嘴角自己都没察觉地勾起,狭长的眸中尽是纵容。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出乎他的意料。 本来冲着他笑的扶桑下一瞬直接扑入他的怀中,站立的身躯一僵,卡顿似的俯下头。 羽衣轻薄,属于女子的温热和柔软,轻易透过几层布料传到他坚硬冰冷的胸膛、腰腹、腰窝…… 怀中温软的小人双臂环着他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前嘟囔道:“什么忘记了,以为我真不知道嘛,你就是不舍得叫醒我。” 漓玥浑身硬如磐石,脑中似流星坠落地面,听不清少女的轻声喃语,然贴在胸前的声音似能穿透胸膛,娇软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地敲在他的心脏上。 怦怦! 怦怦! 扶桑已经习惯了漓玥的不善言辞,并不在意他没有回复。 仰起贴在他胸前的脸,对上他低下的目光温声道:“你本就乃世间所有极阴极寒之力所化,生来身躯寒凉,还要守着这冰冷长夜。我是扶桑所化,浴阳而生,最是暖和,你抱着我便不会那么冷了。” 温软的身子贴得更实,劲瘦腰上的双臂环得又紧了些,努力想要捂热他凉如寒冰的身躯。 仰起的目光直白灼热,如日出时洒在雪山之巅的那抹金光,融化了山尖白雪。 漓玥如定住一般,纤长黑睫阴翳下,一股蕴藏已久的情感暗暗涌动着,喉间滚动,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垂于身侧的手,回抱住了她。 扶桑感受到腰后拢着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有要将她的腰勒断的趋势,还有埋在颈间沉重的呼吸。 感觉今日的漓玥有些不太对劲。 平日一向冷静自持的上神,今日好像……有些过于热情了。 不过……她好喜欢这样的阿漓啊! 扶桑内心暗自偷笑。 …… 漓玥屈起一条腿坐地,背靠于星柱上,怀中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子。 双眸半阖半张间,扶桑终是扛不住睡意,靠在他胸膛,阖上双目,梦呓般轻声喃喃道:“阿漓……你下回可不要忘了……我要陪着你一起守夜的……不然……” 漓玥低头凑近了些,接下去问:“不然什么……嗯?”尾音上勾,蛊惑问道。 “不然阿漓一个人……太冷太孤独了……”止声后是平稳的呼吸传来。 凝望着扶桑熟睡恬静的容颜,漓玥低垂的狭长深眸轻眨,伸出修长如玉的食指,指侧如鹅羽般轻轻贴着她的脸。 自光洁饱满的额头,划过挺翘小巧的鼻尖,落至形如丘陵的唇峰,再蹭过娇嫩欲滴的唇瓣,最终缓缓停在圆润的下颌处。 深邃的眸中尽是藏不住的缱绻暧昧,上扬的眉眼以及勾起的嘴角为清冷的脸上添了几分邪魅,与方才状若两人。 呼吸越来越沉重。 抚在下颌的食指转为勾起,将少女的唇抬近,黑睫低垂,眸色暗沉,俯身缓缓凑近,欲衔住那瓣诱人的花唇。 喷洒在脸上的炽热呼吸似扰了扶桑的清梦,发出一声软软轻哼,侧过脸躲过那炽热的呼吸,往漓玥怀中钻了钻。 勾着的手指一空,漓玥错过那近在眼前的美好,停住欲继续向下凑近的动作,调整紊乱的呼吸。 半晌,勾着的手指握拳收起,手背上隆起的青筋蔓延至袖里,靠上背后的星柱微微仰头,吐出了一口粗气。 莫离努力压制住身体里的那股蠢蠢欲动的妄念,不只是他自己的,还有漓玥的那份。 就在前不久,他们在云穹门的茫茫一片灰白废墟中找到了神印之一的‘神理’,准确来说是‘神理’找到了他们。 看着自己主动飞来的‘神理’,虽奇怪,还是朝它伸出手,谁知刚触上,就一道金光闪现,紧接一股强烈的吸力瞬间将他们全都吸了进去。 主动送上门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莫离回过神来时,便在漓玥体内了,漓玥的记忆也一股脑倒进他脑海中,让他一时有些混乱。 只大概知道这具身体原本正要去做什么事情,他是朔月上神,现在该去守夜了。 还有不要吵醒扶桑…… 扶桑是谁? 他当时并不是很清楚知道,脑中实在太乱,似乎是很重要的人。 在布置星月时,他脑中漓玥的记忆渐渐明了,猜到了应该是神印将他们带到了一万多年前。 昭昭三人大概同他情况一样,也附身到了神族其他人身上。 他也没想到,下一刻便遇到了心念之人。 上神本是这个世界应运而生的,因此心脏和呼吸微弱得可有可无,他们不需要靠这些供应身体。 可就在听到扶桑声音的那瞬,心脏骤缩,无形的红线将他那颗微弱跳动的蓝色心脏缠绕勒紧。 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看到扶桑时莫离就知道,扶桑体内的是昭昭。 只是本就经历失忆的她,大概扛不住回溯到一万多年前的力量压缩,致使她暂时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记忆,只余下扶桑神女的记忆,她现在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扶桑。 她欲转身离开时,他本能伸手抓住了她,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莫离还是漓玥。 望着她炽热、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双瞳,不知是怀着什么心思,他没有推开她,放纵自己陷入‘漓玥’这个角色。 ‘扶桑’如今也不全是扶桑,她的身体里如今是昭昭,不是吗? 他未想到,漓玥的身体对扶桑的反应这般大,就像是困于囚笼压抑已久的饿狼一般,只要用只小兽诱惑它,便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咬断小兽的脖颈。 哪怕如今这具身体的主宰者是自己,他也险些失控。 也可能正是因为如今身体中的是有着漓玥完整记忆的自己,又知道她是体内住着昭昭的扶桑。他和漓玥两人的情感加在了一起,放大了内心深处的**。 这于莫离并不好受,他脑中不仅有漓玥对扶桑的情感,还有他…… 怀中揽着的人,于他无异于人族中使人沉醉上瘾的寒食散,一旦染上,不食便浑身难耐。 明知此刻应该趁其熟睡放下她自己才会好过些。 可就如她方才抱着自己所说那般,自己身上的寒凉,唯有她方可驱走。 …… 天边微光闪烁,红晕推走星空夜幕。 莫离拂袖施展星月之力,将空中星月撤走。轻抱起沉睡的女子,无声消失在原地。 怕惊扰了怀中之人,他小心将她平放在床榻上,仿佛在放什么易碎的物件一样。 取下发间的珍珠,放下发髻,乌发如堆云般倾泻散在云枕上,衬得小脸乖巧白皙。 为她盖好丝被,莫离坐于床边不知看了她多久。 扶桑的脸和昭昭是有三分相像的,扶桑更为甜美,而昭昭是明艳大气。 她们连与人说话时爱眼神直接盯着人的毛病的都一样。 这样的场景莫离并不觉得陌生,在漓玥的记忆里,这已经是每日必做的,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失忆叠加,下一章就让昭昭恢复,不能让他幸福太久[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 又忘记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摔到脑袋 万年后。 云穹门废墟。 一直躲在暗处尾随的‘四’个黑袍人现身,望着连带着神印‘神理’一起消失的那几人站的空地,又四处张望,头上挂着大大的问号。 “人呢?”黑袍帽檐下是上回出现在危衍山的豆豆眼粉腮,假脸之下发出的是女子的声音。 “不知道啊!”声音略沉的男人激动道。 “不见了。”声音略清的男子淡淡道。 “废话!” “我们不知道人不见了吗!” 另外两人同时破口而出。 “我是说,还有一个不见了。”男子继续淡淡道。 “不是,怎么还顺走我们一个呢?”女子道。 …… 光芒铺照整片云穹门,连绵不绝的金殿檐顶反射出亮眼的黄色光辉,如同罩了一层金纱。 云雾漂浮穿梭于层层叠叠金灿灿的殿宇间,倒像是这座悬于空中的巨型岛屿在移动一般。 唯有一处,不属于这片金碧辉煌,如隐匿于云端之上的一块世外净土。 神域之极,星月殿。 云穹门唯一一处不为阳光所爱之地。 没有那些金色浮夸的建筑,仅有一座银白院落和院中的那一棵高大扶桑树,满树的红色扶桑花是这素雅荒凉中唯一的颜色。 套着漓玥躯壳的莫离坐于正对门口书桌前,坐姿儒雅标准,面若冰霜,眼帘半掀,手中拿着一本书。 只是……这一页似乎看了太久。 莫离不似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冷静。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枯燥乏味且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余光不可控地投向门外那棵高大粗壮的扶桑树。 上神眼力耳力极佳,莫说是看见侧躺在结实树枝上安睡的‘扶桑’,她的每一个细微都看的听的一清二楚。 轻薄的羽衣紧贴身躯,一寸一寸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曼妙线条。 随着平稳心跳微微上下起伏的胸口、细腻如雪的纤长脖颈、深睡时呼出的浅浅温热气息、静静垂落的卷翘睫羽…… 不断敲击的胸腔难以平静,如初雪融化时一般的冰冷身躯,此刻却感觉有些燥热。 扯了扯领口,莫离接过放置一边早已冷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云风缠着幽甜的扶桑花香卷入门内,分不清,是来自树上开的扶桑花,还是女子轻薄羽衣内散发出的。 暧昧萦绕在莫离周身的冰冷空气中,化成了无数看不见的触手,无孔不入。 一开始还知分寸,只是流连在他的银白神袍上,如流墨半披的每一根发梢上,骨节修长的双手上。 后不再满足于此,从他扯开的领口、他宽松的袖袍、还有他摊散的衣摆下一一钻入。 扫过他肩背上的肌理线条,点触在他宽阔软弹的胸膛肌肉上,缠绕在他块状分明的紧致腰腹上,渐渐有向下的趋势…… 就连,冰凉的薄唇上也若有若无触到了那幽甜的暖香。 他终是按耐不住,猛然站起身。 往星月殿后深处大步迈去。 推开门,褪去衣靴,一如漓玥曾做的那般,赤脚踩入冒着皑皑寒气的池子中,冰水没过胸膛,一只青筋蔓延肌肉的手臂搭在石阶上。 莫离已经不是第一次泡这寒池了,每当他有意回避‘扶桑’的亲近时,都会接受到她楚楚可怜的撒娇眼神。 没办法,只好顺从她。 这段时日,没有一日不如此。 他在专注升起星月时,星盘那么多地方,她非要挨在他腿边坐下,她的裙裾蹭过他的银白神靴,令他屡屡将星体移错了了地方。 当他想要悄然退开一步,不挨到她铺散在星盘上的裙裾。她就会马上捕捉到他动作似的看过来,用那种眼神。 他只好迈回去,但她坐着也不老实,轻盈的衣袖纱帛时不时蹭过他肌肉紧致的小腿。 意图不要太明显。 还有他在看书时,伸手想要拿过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添一盏茶时,她会为了接触自己,借这个机会恰好接过茶壶,温软的手趁机擦过他的指背。 他缩回手,她又会那种眼神看过来,他只好再次伸出手接过倒好的茶水放入口中。 她递过来的茶水中,好似泡的不是云雾,而是扶桑花。 全是她身上的味道。 最令他头疼的还是入睡前,她不是次次都是熬不住困意睡过去的。当她清醒地躺在床上,就会邀请他一起躺上床榻。 在他犹豫要拒绝她时,她再次那样看着他。 也是,她现在也是扶桑,他们是不日便要大婚的未婚夫妇,同塌而眠再正常不过。 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甜味道在那时总是像放大了几倍了一样,将他包裹其中。 睁着大大的黑瞳紧紧盯着他看,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他有时觉得,她睡着时也不错,至少不会总来有意无意地勾引他。 但……她最近睡得过于频繁了些。 星月殿原是没有树木的,唯一的这一棵扶桑树,还是神帝觉得漓玥一人在这偏僻寒冷的星月殿太过孤寂无趣,从他自己的金光殿搬了一棵树,给漓玥送了过来。 神帝当时道:“吾弟性子太冷,吾这特意给你选了一棵会开花的树,让你种种树,浇浇花。” 那花草不分的神帝不知道他选的是一棵扶桑树。 而扶桑,向阳而生。 这照不到阳光的星月殿,别说让这扶桑开花了,生存怕都是问题。 神帝却笑道:“是嘛,那吾选得刚好,它可是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吾的金光殿长出来的。吸收得够多了,就在你这去去星月殿的寒气,你晚上说不定抱着睡觉都不冷了。”说着拍了拍他的肩。 之后便啥也不管的离开了。 神帝走后,漓玥望着这棵高大翠绿的扶桑树,深深叹了一口气。 起初来到星月殿的扶桑树,受不了这里的寒冷阴暗,没多久绿叶便开始发黄,有凋零之兆。 一次守完夜回来的漓玥,发现此现象,用神力试图挽救,然第二日便又变成之前的凋零之态,于事无补。 他见不得一个本来生机勃勃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化为本体银龙,日日盘旋缠绕于粗壮的扶桑树干上。 漓玥神体凉如寒冰,龙体却炙热无比。 终于,扶桑树又恢复了生机。 但他不敢松懈,日日用龙温包裹读这棵扶桑。未想他一日在扶桑树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 漫天红花。树冠轻晃,红花浸了他一身,拂过他的龙鳞,这棵扶桑,竟然为他开花了。 不止于此。 神帝从自己的金光殿搬了一一棵浴阳的扶桑树送给星月殿的那位朔月上神这件事,曾也是神族的饭后闲谈。大家都觉的这棵树活不了多久,谁不知神域之极的星月殿寸草不生,连神族都不愿踏足那里。 然令整个云穹门意想不到的是,星月殿的那颗扶桑树竟然化神了,还是一位美丽娇俏的神女。 自此,神族间流传,神帝送给朔月上神的那颗扶桑树,本就不凡。 有说是神后降临世间时手中握着的一颗种子,有说是这颗树混沌之初便存在了,还有说是太阳的一缕光辉所化…… 不然,怎金光殿那么多开得极好的树木,不见其中一棵化神。独独搬到星月殿的这一棵,化了神。 于是,这棵扶桑树的由来便越传越神乎。 这便是云穹门四大神物之一的——扶桑神树。 但凡那些神明想着屈尊降贵来这偏僻寒冷的星月殿瞧上一瞧,便会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 只是朔月上神用他的龙身日日精心蕴养罢了。 扶桑化神后,漓玥虽不用像之前那般日日龙身蕴养,但每隔一段时间也需要。只是蕴养对象从扶桑本体变为她。 龙性本淫,龙体时候的漓玥对扶桑更为敏感。每每以身暖她之后,都会来这寒池舒缓自身。 但现在他是莫离,昭昭却当自己就是扶桑,万不得已,他不能在昭昭做出理智判断前用龙体做如此亲密的事。 躺在树枝上的‘扶桑’,睫羽轻颤,掀开眼帘,双眸潋滟,带着刚醒来时的懵懂。 这样安静了半晌,忽然发出一声娇俏的轻笑。 她眉眼弯起,双颊绯红,紧抿的红唇忍不住扬起嘴角,面露娇羞,似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梦中的漓玥像变了一个人,与平时那个温文儒雅的人完全不同,会贴着自己的耳畔亲热地唤着“卿卿”。 汗水沿着他锋利的下颌滴落在她的颈窝,又随着晃动下滑流淌至隐匿处。 他的身躯也完全不似往日那般寒凉,似熔浆般灼热,拥着她时感觉要将她融化在其中。 都怪他最近太奇怪了。 她只是如往常一样,在他织星布月时坐在他身旁,或是在他看书时为他添盏茶,亦或是在入睡前看着他。 他总会先闪躲一下,在她疑惑看向他后,他又会靠近,然后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可怕,似要将她吞了一般。 难道要结婚的上神都会变得如此奇怪吗? 她下次见到那位温柔的神后大人定要讨教一二。 梦里的画面再次在她脑中闪过。 她双手捂着脸,害羞得在树枝上翻来翻去。 然后…… 在树枝上一个不经意翻身时,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 冷雾直冒的水面传出一下接一下的水声,后水花四溅,波动一阵后归于平静。 莫离从寒池中出来,眼尾泛着似是浸泡过久的红晕。算着时辰,到了该去守夜的时候了。对镜整理好神袍,欲去叫醒‘扶桑’。 不然,她又该同自己不开心了。 莫离在路上还在想着今日‘扶桑’嗜睡的事情,昭昭不知何时才能想起,这段时日一直在陪她,未去找殷稷和舜漪。 不知神印为何将他们送来万年前,他们得想办法回去,她这般嗜睡的状态,总归不方便。若实在不行,他之后待她想起时向她请罪便是。 可当莫离对上‘扶桑’那不再同之前那般炽热,甚至还有些惊慌的眼神时。 他说不出心中的情绪,应当是欣喜,心底的角落一处却隐隐有些失落。 “昭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摔到脑袋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无法控制 昭昭现在真的恨不得真的变为一棵树,将自己埋到土里去。 一想到这段时间,她对这个朔月上神做的所有事情,瞳孔地震。 啊啊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刚才从树上摔下来的那一下,昭昭脑中就像是突然通了一样。 她捂着脑袋坐起来,睁开疼得眯起来的眼,疑惑、呆愣、震惊、不可置信、慌张、自嘲…… 所有都汇聚在她眼中。 明亮的黑瞳中竟然能一下容纳如此多的情绪。 身前高大的阴影笼罩,有人来到了面前。 浅云裙裾散开跪坐在白土上,仰起娇俏白嫩的小脸,对上了来人投落下来的目光。 莫离? 不,不是他。 站在眼前的人,眉眼间的神态像极了莫离,那一瞬她以为真的看到了他。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面前之人不是他,只是有些许相像。 且莫离那人唇红得跟饮了鲜血一样,上扬的眉眼再配上他浑身慵懒的气息,光是坐在那,妖精来了怕是都分不清,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妖精。 而眼前之人,面容清冷,一身素雅银白衣袍。也是极为好看之人,与莫离张扬妖冶的美完全不同,是另外一种超脱世俗的美感。 越看越眼熟。 没错,是漓玥。 那本在《神谱》第一页记载的朔月上神。这段时日和她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之人。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只是她实在很不想承认。但这段时间的‘扶桑’的的确确就是她本人,这是不容置疑的。 只是那瞬给她的感觉和莫离太像了,她不由多想了些。 “昭昭?”‘璃月’开口。 什么? 他叫她什么?昭昭? “……” 昭昭直接钻进了一旁的扶桑树本体之中。 昭昭以为自己附身到那本她吐槽过的‘假书’作者——扶桑神女身上,已经很离谱了。她还用扶桑的身份对那个,光好看就写满半本书的,朔月上神漓玥,做了这样、那样、还有那样的事情。 最最最羞耻的是,莫离,莫离他竟然就如此刚好地附身到了漓玥身体里! 那她这段时间做的这样、那样、还有那样的事情,岂不就等同于是对莫离做的! 昭昭躲在扶桑树内羞愤欲哭,然欲哭无泪。 莫离见躲在扶桑树内的人没有要出来的打算,星盘那里不能再等了,还是如往常一样招呼了声:“我要去守夜了。” 须臾,他还是问了句:“你还去吗?” 去! 当莫离问出那句时,昭昭心里就恨不得马上答应,但是她的理智和还没缓过来的羞耻让她没有将这句说出口。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昭昭捂着心口,明明是扶桑的情感和记忆,不属于她。 她怎么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眼看莫离就要离开星月殿了,昭昭脑中仿佛一直有一道声音喊她跟上去,不要让阿漓一个人…… 莫离以为,已然恢复的昭昭不会再同之前那般跟来,用温软的身体为他驱走漫漫长夜的寒凉,心底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失落。 在他还有一步就要迈出星月殿时,一阵幽甜的暖香从身后扑来,脚步刹那顿住。 莫离慢慢侧过身,回头望向身后。 仙气清冷的脸上面容依旧平和,眸底深处却划过一瞬难以言喻的情绪。 全花盛开的扶桑树下,神女身姿窈窕,纱帛随着落下的花瓣一块儿,朝一侧扬起,她就这么静静站在那,浅云霜华羽衣轻盈飘逸,好似随时会被这漫天花雨带走一般。 那双黑瞳不再炽热,却是看了无数次,在莫离脑中过了不知多少遍的熟悉怀念。 永远的明亮闪耀、坚定自信。 莫离这段时间作为漓玥,在每个夜幕降临时将星月升起,又在每个天边破晓时将星月收回,已见过太多发光闪烁的星体,哪怕是划过天际的流星。 都远远不及那对黑色瞳珠来得珍贵耀眼,莫离不敢想象,若是那样的双眸中只填满他一人。 该是多么的……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莫离眸底晦暗如深,他现在光是想想,就感觉浑身热血流淌,灵魂震颤。 他怎么又是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己,昭昭总感觉,漓玥身上的莫离,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 可真好看啊! 书上诚不欺我,不愧是废了半本书纸的男人。 明明拆开来看处处与莫离不同,整张脸却总有种和莫离相像的感觉。眉眼狭长却较为平缓,嘴唇虽薄但色浅。 下颌倒是一样的锋利…… 昭昭仰头望着他下颌尖那处,不合时宜地又想到了那个旖旎缱绻的梦,那处汗水滴落的场景,双颊不自然泛起两坨绯红。 莫离神色自若地织星布月,一半心思却在他的小腿边、越坐越近的小人身上。 他从方才起,便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炽热目光。 她怎么恢复了还依旧如此? 上回看见他摘下面具时也没有看得这般久,这张脸就如此好看?看得脸都红成那样了。 她莫非,喜欢这种类型男子? 他忽而想到,伽凖也是这种清冷的男子,她上回也看得认真。 想着想着,莫离脸色逐渐黑了起来,他移好最后一颗星体,收起星月之力。 他将脸默默别向与昭昭相反的方向,语气不明地问道:“好看吗?” 昭昭脱口而出:“好看。”如果将脸转回来就更好看了。 莫离脸色更黑了,道:“好看到,要凑这么近看?” 近吗?她不是和他保持了很长一段距离吗? 昭昭刚开始羞愤还没有完全消散,不像之前‘扶桑’一样挨在莫离身边坐,而是隔了约莫十步远的距离。 她不解地低头一看,倒吸了一口气,裙裾都蹭到了人家靴子上,她又回头望了眼刚开始坐着的地方。 她什么时候从那么远挪到这里的? 她说这腿它不听使唤,自己动的,不知道莫离信不信? 反正她自己是信的! 回想起刚才,昭昭原是沉溺于自我罪孽中,愧对莫离,不敢看他。不知何时,她的目光又不可控制地放在他身上,心跳也从未如此强烈,身体不知不觉间越靠越近。 她感觉,莫离忽然变得格外……诱人,想离他近些、再近些。 昭昭尴尬笑了两声,开口:“是有点儿近了哈……” 继而转移话题道:“尊上,你找到殷稷和舜漪他们两了吗?” 莫离:“我有没有找到,你还不清楚?” 昭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她怎么会清楚他有没有找到人?又听莫离道:“我这段时日都和谁在一起,某人还不清楚。” 她这才想起来什么,搭在裙上的手不由地纠起手中的轻软布料。两颊的绯红已经扩散至全脸,这下真的成了一朵扶桑花。 不过,她怎么感觉莫离今日说话阴阳怪气的,他心情不好吗? 是在计较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吗? 应该不会,他应该知道那些行为并非出自她本意,还是跟他解释清楚一下吧。毕竟莫离对她,一直挺宽容的,之前砍坏他床榻那些事都没有同她计较。 “尊……” 就在昭昭要解释,刚发出一个音就被莫离打断。 “还有,现在你我身份不同,为了不暴露,且这是神族,更应处处小心。你应该唤我什么,想必你应该清楚。” 昭昭觉得莫离说的很有道理,他自己都不自称“本尊”了。她之前也叫习惯了,很自然地叫了句:“阿漓。” 莫离神色有些缓和,如果昭昭没有说出接下来那些的话。 “你应该知道,我前段时间因为一些原因,那些黏着你的事情并非出自我本心,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吧?”昭昭一脸诚恳地道。 沉默片刻,莫离咬牙说出四个字:“可,以,理,解。” 昭昭满意点了点头,她就知道宽容大度的魔尊一定会理解她的。 可是…… 她仰着脸略带疑惑地问道:“阿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那边同我说话,你脖子怎么了吗?是扭到了吗?要不要找神医看看……” 莫离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迫切想要堵上她的嘴。 …… 万年后。 黑袍女子双手叠在脑后躺在一片废墟上,打了个瞌睡懒洋洋道:“他们到底还回不回来吃饭啊?这都多少天了?” 声音略清的黑袍男子在一旁平坦的地方收拾干净,铺好毯子和被褥,道:“姐姐,来睡这里,那里脏。” 声音略沉的男人看了一眼那铺好的被褥,回过头,然后又看了,激动道:“……你以为出来游玩嘛!被子都带了,你怎么不把床一起搬来!”说着过去把男子刚铺好的被褥一掀。 男子继续铺好,淡淡道:“这次出来的太匆忙,没准备,下回我会考虑的。” “……” 黑袍躺进重新铺好的被褥,舒适地吐了一口气,“这些小孩说走就走,一点准备都不给我们,年轻真好啊。” …… 那张小嘴还在叨叨不停,莫离无奈回过脸,直接蹲下身单膝跪地,弯腰凑近,双眸和她视线齐平,对上她的目光。 昭昭因为莫离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停止了说话,忘记了刚才想要说什么。 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又是那种心跳无法控制的感觉。一只手抬起,抓紧自己胸前的丝滑布料,感觉有点呼吸不上来。 周围霎时变得极其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脑一时无法思考。 视线下移,扫过那挺拔的鼻梁,落在那双薄唇上,隐隐诱惑着她。直觉告诉她,只有贴上那里,才能缓解这种窒息的感觉。 昭昭垂眸直直盯着那处,小脸越凑越近,与莫离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有些凌乱。 眼见仅有两指的距离便可贴上,一根冰凉的手指抵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微微轻陷。 这股凉意让昭昭瞬间清醒。 她抬眸对上对方危险的目光,身子连忙往后分开一段距离。结结巴巴道:“对对对,对不起尊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才,刚才,对不起。” 莫离看着她小脸通红、手足无措、语言混乱的样子,竟莫名觉得很是可爱,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出了声。 还处于混乱的昭昭:“?”她疑惑看向莫离,似是好奇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莫离依旧勾着嘴角,只说了一句:“我知道,无事。” 他能知道什么啊? 昭昭有些愧疚,她方才不应该还觉得莫离在阴阳怪气,莫离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好人,她都要侵犯他了,魔尊大人只是道了句无事。 莫离在昭昭心中形象不由更为高大起来。 大人果然就是大人,如此大度!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双生子 莫离怎会不知,昭昭究竟为何会如此。无非同他一般,无法控制这具身体本身的心中情感。 大概出自心底的那股恶念,莫离想看她为他慌乱、为他羞涩、为他不能自已,亦或是为他而深陷、迷离。 因此,他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昭昭。 且莫离发现了,在这里呆得时间越久,越容易沉浸在这个角色中,时间久了,怕是真的会难以分清自己和原身。 就连他自己,也常常深陷其中,控制不住内心那股被放大的狂躁欲念。 最糟糕的话,甚至……真的会忘记自己是谁。 他们得尽快找到殷稷和舜漪重新回到万年后。 “阿漓,你说舜漪和殷稷,他们到底在哪里啊……”语气无力。 “你真的没关系吗?”莫离看着身侧的昭昭,一副神色焉焉、困得不行的样子,却还在努力提起精神。 谁知昭昭听到莫离这句,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突然斗志昂扬了起来。 声音响亮:“我可以的,相信我,嗯!”眉心压低,紧抿双唇,坚定地点了下头。 接着,挺直背脊,大步走在神道上,左看右望,寻找舜漪和殷稷二人的踪迹。 莫离:“……”他不知道自己一句关心的话戳到昭昭哪里了,刚才萎靡不振的小人直接振奋起来。 她刚才是看了他一眼吧。 漓玥对她的吸引力就这般大吗? 竟看一眼就可以提起精神。 他抬起指节分明的手指,从这张脸的眉骨处划到眼尾。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应该大多喜欢这种清冷儒雅的男子。 他自己都不是很喜欢他那艳丽的眉眼,一点也没有男子的硬朗,她不喜欢也很正常。 莫离放下手,跟在大步走在前面的人的身后,想着之后去寻寻有没有改变容貌之法。 还在认真搜寻疑似舜漪和殷稷的神明的昭昭,其实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她只是单纯看了他一眼,突然的斗志昂扬,也只是因为想到,莫离之前就是因为殷稷的身体,不想让他继续跟着寻找神印。若是自己现在也表现身体状态不行,岂不是下回不让的就是她了。 她不知道,就是这没有任何意思的一眼,竟让莫离生出了改变容貌的想法。 这云穹门的建筑也太奢华了吧,四处都是金光闪闪的宫殿楼宇。 昭昭以为,神族生活的地方,应全是像星月殿那般朴素简单、不食人间烟火。 “好亮啊!”昭昭情不自禁道。 莫离扫了眼四周的金殿,道:“你这段时日习惯了神域之极的阴暗,初次出来,眼睛是会有些不适应,习惯了就好。” “那倒是没有不适应,前不久还见过。要习惯吗?之后是会经常见面吗?” 经常见面? 莫离这才发觉不对,他收回环顾的视线,顺着昭昭的目光望去,清冷的眸底闪过一瞬惊愣。 白色的僧衣,白色的袈裟,光亮的头颅,一模一样的脸,是伽凖! 他想这就不用习惯了。 不过他怎会在此? “这伽淮神君还真是同上回那个和尚长得一模一样啊!”昭昭感慨道。 “伽淮?” 莫离似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昭昭听出他的疑惑,回头,觉得有些奇怪。望着他问:“你竟然不知道?” 莫离同样望回去,似是在说:“我应该知道?” 昭昭解释道:“伽淮神君,原是玄沧天的仙君,同伽凖是一对双生子,两人样貌及其相似,旁人难以分清。” 莫离正奇怪昭昭怎知这些,直到看见她一脸自信的小脸,这才想起来,她先前是说她看了有关神族的书籍。 昭昭:“伽凖不是你的师傅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莫离挑眉:“哦?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师傅。” 昭昭马上闭嘴,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好像说漏嘴了。不知道有没有暴露她上回蹲在门后,其实是在偷听的事情。 莫离见她眼神心虚,紧紧抿起的唇瓣透着润泽的光泽,同样也想到了那次。 耳畔的轻浅鼻息。 唇上的触感。 甜腻的糕点。 一指距离的芳泽。 幽甜的、来自女子身上的暖香。 莫离偏过头咳了一声,“那他后来怎成的神君?毕竟,仙再怎么修炼也是没法飞升成神的吧。” “不知道,书上没写。不过为什么仙无法飞升成神?”昭昭歪头。 “人无法修仙长生,魔无法白日行走,仙无法飞升成神,这是三界既定的规则。” 昭昭竟不知,这世界还有这种规则呢。 她眨了眨眼:“魔族如今不是有白天吗?” 还是你亲自去玄沧天偷的白月,且变得极大,那月亮一升起,整个莫壑墟亮如白昼。昭昭心中补充道。 莫离摇了摇头:“不可白日行走的意思是,莫壑墟照不进一分阳光,魔族一生都感受不到阳光下行走的温度,且没有阳光,很多生物在魔族无法生存。” 竟是如此吗…… 昭昭只有莫壑墟的记忆,对魔族也有了些感情,现在知道这件事,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朔月上神,竟然在这里见到你,真是稀奇啊。”活跃的男声响起。 昭昭和莫离看过去,原是方才在讨论的伽淮神君不知何时来到了二人跟前。 伽淮像是才看到‘扶桑’一样,笑道:“扶桑神女也在啊!原来,朔月上神是陪神女一同出来游玩啊。”用一种暧昧的眼神在‘漓玥’和‘扶桑’身上来回扫着。 “对了,还未跟二位道喜呢!”拱手伏了伏身子,“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昭昭恍然从扶桑的记忆中想起,扶桑和漓玥就要成婚了,若是那时他们还没回去,岂不是她和莫离就要替他两把这婚结了。 ‘漓玥’并没有回答他,不知是不是被与伽凖格截然不同的伽淮惊到了。 伽淮似乎并不在意,可能因为漓玥本身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上神。他眉眼弯弯,热情道:“二位,难得碰上面,不如到我那里坐坐,听听曲。” ‘漓玥’依旧没有回答,毕竟他们还要去寻找另外两个还不知在哪里的人。 就在昭昭以为他会拒绝时。 “好。” “既然如此,二位,那便走吧。”伽淮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带路,似乎很开心。 昭昭扯过莫离的袖袍,带着他放慢脚步,与前面的伽淮拉开点距离。 示意莫离低点头,附耳轻声道:“我们不是还要找舜漪和殷稷吗?你怎么答应了?你不可能真去听曲吧。” 温热的吐息洋洋轻洒在莫离耳畔,鼻间仿佛又闻到了那股幽甜的香味。 莫离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回应,昭昭侧目迎上他的眼神,好像看懂了什么,眨了下眼,语气惊讶仍继续轻声道:“你真的听曲啊!” 昭昭没想到莫离竟然还有听曲这种雅致的爱好。 “不过伽淮弹得一手好琴,可以欣赏一二。”她记得扶桑神女在《神谱》上记到过。 “你喜欢?” 昭昭听到莫离这没由来的一问,接收到他有些不满的语气,不理解。 不是他要来听曲的吗? 怎表现的像是她要听这曲一样? 昭昭松开扯着莫离袖袍的手,目光不再放在他身上,转向前面。发现伽淮就在站在不远处,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伽淮看见‘扶桑’的动作,嘴角都要扬到了颧骨,道:“二位感情真好,婚事也没几日了吧,快结婚的年轻人都是如此如胶似漆。你们不用顾及我,我懂。” 昭昭心想,你一个和尚怎么会懂。 而且他也没多大吧,比扶桑和漓玥还要小上许多许多,怎么一副长辈口气。 好像有哪里不对? 重点不是这个,昭昭险些都要被他带跑,她和莫离什么也没干啊,不就悄悄说了两句话,怎么到他嘴里就如胶似漆了? 昭昭偷偷觑了眼悠悠走在身旁的莫离,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二位先坐,我去取我的琴来。”伽淮招呼‘扶桑’和‘漓玥’坐下后,绕过屏风走进里间,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这对双生子可真完全是两种性格啊,就算穿得一样,外貌一样,可气质一眼就能辨出区别。 她虽然对伽凖的印象只有上次那一眼,也没有说过话。但明显伽凖就是脱离世俗的人,而伽淮,感觉这个人就是世俗。 昭昭收回眼,扫向四周,没想到侧过头时就对上莫离深沉盯着她的目光。 她歪头眨眨眼:“?”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吧…… 不过莫离下一瞬就没再看她。 昭昭继续看向屋内,各种精致摆件,琳琅满目,角落一处却放着一张与这些格格不入的棋盘,上面摆满了黑白棋子,似乎前不久刚下过棋。 她小声嘀咕道:“伽淮不是……不擅长下棋吗?” 不过,不擅长也不能代表不喜欢,毕竟他哥哥伽凖似乎挺喜欢的,上回还跟莫离下棋不是,昭昭很快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 同时在看那张棋盘的莫离,将昭昭的那嘀咕的一句听了去,久久盯着那张棋盘,眸底深沉晦暗。 昭昭已经将屋内能看的都看了一遍后,奇怪到,那个说要拿琴的人怎么还没出来? 莫不是这琴,削了木,才开始制作? 在昭昭思索伽淮的琴做到哪一步骤的时候,伽淮终于抱着琴从屏风后出来了。 他有些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二位。这琴太久没弹了,一时忘了放在哪,难免找得久了些。”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四人重聚 昭昭看着抱着琴笑道的伽淮,依旧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却隐隐有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感觉他笑得似乎收敛了些。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全转移到另外一件事上了。 金屋的西角,坚硬的金柱隐隐震动,精致的瓷器摆件微微晃动,细小裂痕向瓶身四处蔓延开,霎时“哗啦”碎裂落在桌上。 檀木琴案上,焚香袅袅,修长的十指指尖在琴弦上拨动轻扫着,抚琴之人低眸抿唇,极为专注。 昭昭优雅端坐在座椅上,细嫩的双手置于膝上,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这‘仙曲’之中。 可细看,额角似有汗珠滴落,手心下的裙摆丝滑平整的云绸已被抓出皱痕。 “噔……” “……噔……” “噔……” 一声接一声的喇过琴弦的粗糙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那本果然还是假书。 昭昭面上努力保持镇定心想。 这叫弹的一手好琴,可欣赏一二? 锯木也不过如此了。 要么就是这扶桑神女品味独特,偏爱这种‘不俗’之音。 昭昭看了一眼沉浸抚琴的伽淮,又瞥了一眼身侧淡然听曲的莫离,不由怀疑,是不是她这双耳生的和他人不一样。 “噔”一声后白色僧袖的双手轻按在琴弦上,止住余音。 终于,一曲毕。 昭昭从没觉得没有一点声响的寂静如此悦耳动听。她抬手拭去额角的两滴汗珠,胸口沉下一口气。 “二位,献丑了。”伽淮笑道。 “不丑不丑。”只是在下欣赏不来。昭昭嘴角僵硬,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 莫离黑睫一扇:“神君的琴艺独树一帜,四界怕再难有人可以与君媲美。”语气淡淡,听不出是在真诚赞美还是暗暗嘲讽。 “这曲也听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同桑桑还有事情,这便先行离开了。” 话音刚落,莫离便起身拉过还坐在椅凳上的昭昭,跟伽淮眼神示意,迈出了屋内。 伽淮微笑目送二人远去,直到再也见不到他们身影,收起笑容,阖上屋门,也没管琴案上的古琴,径直走向屏风后的里间。 半晌,屏风后传出一道活泼的男声:“他要开始怀疑你了,哥哥。” 屋内空气安静了须臾,又传出另一道平稳的声音。 “你故意的。”明明应是微怒的话语,却只是语气平淡地道出。 空气再次凝滞。 “哈哈哈……这怎么能叫故意呢?哥哥。若是我抚琴,明明可以弹得极好却弹出糟粕之音,那才叫故意呢。可方才,明明是哥哥……你抚的琴啊。”有挑衅之意。 “……” “你这样做究竟意图为何?” “……” “你想多了,哥哥。我只是……想让事情变得好玩起来罢了。” …… 莫离拉着昭昭走到了看不见伽淮的地方才松开她柔弱无骨的手腕,信步走在前头,步伐略快。 昭昭在身后努力跟上他的步伐,歪仰着脑袋,不解道:“怎么忽然这么着急离开?” “着急?”莫离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眸底:“不然呢,你不舍得?他弹得曲就那么好听?” 昭昭眨了眨眼,不明白莫离怎么忽然说话呛呛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 这在莫离眼里就是默认了。 他就知道,这人一直盯着伽淮,抚琴前就一直盯着别人,抚琴是更是全程听得专注到未动一分,最后还笑着说“不丑不丑”。 莫离早就发现了,昭昭此人就爱那些好看的人事物。头一回看见舜漪、危衍山湖底的昆陆、他的龙吟剑、伽凖……还有方才的伽淮。 同小时候一样,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 就在莫离暗自气恼时,身后的昭昭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 莫离身子顿住,就在他以为这木头愣子终于反应过来,欲回过身时,昭昭又道。 “我们现在是扶桑和漓玥,你在扮演喜欢扶桑的漓玥,你方才要去听曲就是为了在伽淮面前表演吧,好不让我们被怀疑。”昭昭一边轻声一边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这张嘴,还是从没让人失望过。 莫离将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了回去,接着向前迈去。 他宽松的银白神服袖袍被人扯住,阻止了他继续往前,他不抱希望地回过身,望向身后,发现昭昭根本没在看他。 “你看,那是不是殷稷啊……”昭昭扯着莫离的袖袍喃喃道。她抬起手指着一个地方,远处一个半透的人影飘在半空。 标志性的绿瞳,清俊干净的少年面容,是一张和殷稷完全一样的脸。却是从头到脚换了一副造型,没有着紫色窄袖劲服,是一身青色松散衣袍,瀑布般的的墨发不再编起,而是自然垂流而下,颇有一种阴郁的丧感。 “他这是……灵魂出窍了?”昭昭声线提起。 殷稷半透形态漂浮在空中,幽幽地朝一个方向飘去。 昭昭和莫离默契跟上。 那抹半透‘幽魂’拐进一个无人的小路,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感叹着:“哎呀!这就是行走在阳光下的感觉吗?这蓝天,这白云,这阳光,可太舒服了吧!” 跟在他身后的昭昭:“……” 她想你这也没在走啊,还有你这随时飘走的状态……真的能感受到阳光? 还在享受阳光的殷稷对身后一切一无所知,不知有两人已经跟了他一路,只是嘴中一直在叨叨生活多么美好。 昭昭身旁沉默一路的莫离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从她身旁消失,紧接着倏地出现在了‘幽魂’面前。 突然出现一个神色冰冷的人拦住了殷稷的去路,吓得殷稷一个机灵,半透的身影都颤得形态不稳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之人一声不吭出现,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阁下何人?” 那人没有回答,殷稷瞬间感觉来者不善。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他欲回过身换个方向逃离。 结果刚转过身,看见身后又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又抖得一个机灵。 殷稷瑟瑟发抖,完了完了……这不是明显冲他来的嘛。 一前一后的两人越走越近,最后将他生生夹在中间。 殷稷抖着声音轻声道:“啊啊啊……舜漪快来救我啊……舜漪……” 他忘了舜漪怕还神志不清地泡在那个地方呢,现在哪里还有空来管他,他就不应该自己跑出来。 殷稷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舜漪?你知道舜漪姐姐在哪?” 他听到这句,疑惑睁开眼,看着身侧方才说话的女子。挽着飞仙发髻,细眉大眼,琼鼻樱唇,眼尾还贴着两瓣花瓣,扑朔的黑瞳很像一个人。 “舜漪……姐姐?”殷稷有些不可置信,紧接欣喜道:“你是昭昭姑娘?” 昭昭肯定的眼神已经不容置否。 殷稷清澈的绿眸中隐隐闪烁出泪光,又转头看向身侧另一边的清冷男子,喜极而泣道:“那你就是尊上?” 莫离并没有回应他,但殷稷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直接飞扑了过去,依偎在莫离的肩膀上,哭道:“兄长啊啊啊啊!我可终于找到你们了啊,你不知道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有多么想你啊,你知道我在这陌生的地方有多么、多么害怕吗?”哭得那叫一个惨烈,就像走丢的娃儿终于找到了娘。 莫离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既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推开他,冰冷浅淡的薄唇翕张,吐出一句反问:“你晒太阳不是晒得挺舒服的吗?” 凄惨的哭声刹那间止住,一时间三人皆没有说话。 终是昭昭打破沉静,丢出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所以舜漪姐姐在哪?你们怎么不在一起?还有,你怎么是这副形态?” 还依偎在莫离肩上的殷稷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保持着这个姿态。在昭昭和莫离看不见的地方,一对绿色眼珠子咕噜转着。 昭昭:“?”不是很能说的一个人吗?怎么这时候一句话没有,这小子明显知道舜漪在哪里。 绝对有鬼。 她眉头蹙起,一边眉梢挑起,双手抱臂,乜视着殷稷。 莫离觑了眼还趴在肩上装死的人,抖了一下他趴着的那边肩膀,沉声道:“起来。说话。” 殷稷只好从莫离肩上慢慢起来,目光闪躲,眼神畏畏地时不时观察着一左一右紧盯着自己的两人。 最后在昭昭和莫离的眼神压迫下,殷稷招了一切。 虽然在听了殷稷招供的话后,昭昭心中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在看到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她还是惊讶得双目睁大,朱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外处金碧辉煌、檐角飞起的巨大金殿,内里暗如黑夜,殿内上空飘着一面面圆形水镜,镜中投映着一幅幅在动的画面。 有黑夜笼罩、血月挂空的,似是魔族的莫壑墟;有人群攒动、烟火袅袅的,似是人族的昭安疆;有仙气飘飘、岛屿飘动的,应是仙族的玄沧天。 顶部挂着一个巨型吊灯,红光满目,巨型吊灯下,一张约半百人方能围起的圆桌赫然放置在殿中央,桌上放着一把骰子和她从未看到过的棋子,就连在扶桑的记忆中也是没有的。 而她之前见面,遇到何事脸上总是冷静淡定、从不会任何有多余表情、清冷如一支燃烧的雪松香、如今掌管整个仙族的舜漪。现如今,竟然霸气得一只脚踩在高凳上、一只脚踩在圆桌上…… 摇、骰、子! 那黑色骰盅,竟比她头还大! “噼里啪啦”,骰子互相碰撞声和击打在骰盅内壁的声音,随着她双手前后左右摇晃的动作,自盅内传出,可听出骰盅内骰子数量之多。 “玩得可真大啊!”昭昭由心感慨道。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被拐走了 桌子很大。 骰盅很大。 酒壶也很大。 “你确定……那是舜漪姐姐?你指错人了吧?”昭昭还是不敢相信。 殷稷朝那个方向抬了下下巴,“没错,就是她。现在正踩在桌上摇骰子,腰间别个大酒壶的。” 昭昭揉揉眼,遥望着主位上那位‘万众瞩目’的神女。 天啊……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清冷仙女姐姐吗? 一身蓝黄渐变鲛纱裙,裹胸露腰,肩颈唯有黑长卷发遮掩一二,金色臂钏箍着半透双袖。腰上挂着一个玉葫芦酒壶,缠在腰间一圈金色铃铛随着她摇晃的身子带起一串清脆的叮铃声。踩在桌上的那条腿依稀有白嫩在岔开的裙摆间若隐若现,一只金环搭在未着鞋袜的踝间。 看得昭昭鼻腔热涌,她抬手探了下鼻下。呼……还好没留鼻血。 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美艳神女。冷艳的面容透着疑似酒醉后的红霞,额间画着白色图纹,这是神族天生具有的神纹,漓玥也有,扶桑不知是何原因没有这神纹。 昭昭总感觉她脑中扶桑的记忆缺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每当她试图去触碰脑海深处那片隐秘之地,就有一种阻力抵挡她的窥探,似乎就是扶桑在阻止她。 直觉告诉她,那里绝对有着扶桑没有神纹的真正原因。 ‘灵姬’嘴角勾起,眼帘半垂,笑意却不达眼底,气质高傲不屑。 这睥睨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昭昭在扶桑的记忆和《神谱》中搜寻这个,舜漪附身的神女身份——灵姬神女,喜爱酒与舞,可以从白日喝到黑夜,从云穹门这头喝到云穹门那头,从未有酒醒时刻,爱养灵宠,个个皆可化为美男,行事浮夸、随心所欲,但也不缺乏一众爱慕追求者。 切记,不能惹不能惹。 “啪!”的一声巨响,将昭昭放远的思绪击碎。原是‘灵姬’已经摇好了骰子,骰盅底部震在了桌面。 围着圆桌的大小神君皆仰首望向摇晃骰盅的‘灵姬’,眼神殷切热情。有专注盯着她手中摇晃的骰盅的,有痴情望着她那张绝色娇容的,也有游走在她曼妙的身躯上的。 看来,就算是神明,在绝对的美色之前,也抗拒不了啊。昭昭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 可不管是哪种,现下,视线皆随着‘灵姬’方才的那一下,凝聚在她盖在骰盅上的那双柔夷上,只待她揭晓结果。 而‘灵姬’睥睨着下方的众神,仿若她就是这座金殿里的女王。金殿内气氛凝滞,只听金铃隐隐作响,骰盅慢慢揭开。 一堆骰子层层叠叠整齐地垒成尖顶小山。 这也是可以摇出来的吗? 昭昭在莫壑墟的时候,也是被殷稷带去魔市上见过各种花样的摇骰子,知道厉害的可以摇成一竖排,且骰子数量越多,就越难。 但这直接一把骰子摇垒成尖顶小山的,她还是头一回见。难免怀疑道:“这莫不是用了术法?” 这话刚说出口,就被殷稷反驳了,“大家都是神,摇骰子这种事用术法就没意思了,而且那个骰盅设了禁制,任何意图改变骰子的术法对它都是无效的。” 昭昭正转头听着殷稷解释呢,忽然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直直射在她身上。她回过头顺着那道灼热望过去,发现‘灵姬’正半眯着眼、勾着唇盯着自己,意味不明。 众神也随着她的视线一道望过来。这下‘万众瞩目’之人变成了昭昭。 昭昭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明明知道那具身躯里如今的是舜漪,望过来的眼神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陌生。 莫离淡淡提醒:“神的耳力非凡,她听到了你方才的话。”昭昭不在意,她可是舜漪姐姐,能对她做什么呢。 殷稷飘到了莫离身后,声音中隐隐透着瑟缩,“忘了提醒你,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了。” 什么叫不是当初那个她了? 昭昭听到这句话一惊,她眼神示意殷稷“这句话什么意思”,可殷稷只是一味地往莫离身后躲,恨不得将自己缩小,完全没有接受到她的意思。 莫离更是直接往前一步,彻底挡住了殷稷,冷冷道:“你朝他挤眉弄眼干什么?” 她怎么就挤眉弄眼了?昭昭:“……”余光好似看见什么飘了过来,转移了她的注意。 让她没心思同莫离计较,望向飘来的人。‘灵姬’从众神头上飞过,轻盈的双袖和裙裾随风飘扬,直接来到昭昭面前,才慢慢落了下来。 冰冷的物件触到颌下,昭昭那张强装镇定却还是透露出几分慌张的小脸被勾起,被迫凑近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凑近看到‘灵姬’那张脸,根根分明的睫毛,毫无瑕疵的皮肤,摄人心魂的美眸。 昭昭又看呆了。 “咕噜。” 不自觉间吞了一口口水。 这声吞咽,在二人如此近的距离间,显得格外明显。惹得‘灵姬’噗嗤笑出了声,将她那张美艳的脸蛋衬得更为动人。 透过近距离面对面的二人间隙望过去,静静立于一旁的莫离,冰冷的双眸已经冷得能将人冰冻三尺。 躲在他身后殷稷抱紧自己,眼睛探究地扫向周围,小声嘀咕道:“怎么突然这么冷?云穹门不是没有冬日的嘛。” 看呆的昭昭因‘灵姬’的那声轻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因下颌被‘灵姬’用什么东西抵着,只能垂眸看下去。 发觉抵着自己的是一把扇子,有些眼熟。扇子尾端坠着什么,是两颗……兽牙?也很眼熟。 昭昭眯起眼研究那两颗兽牙。怎么和殷稷耳上坠的那两颗那么像呢?如此说来……她目光从那两颗兽牙又移回扇身,来回看着,似在辨认什么。 呦,这不是殷稷那小子的律骨扇嘛,怎么这玩意跟着一起来了?还把它主人的耳坠当扇坠了,出息了啊小律。 “小律。”‘灵姬’唤了一声,柔媚的声音直叫人酥了骨头,靠近昭昭的动作却没变。 嗯?小……律?小律你还真叫小律,不过叫你一声你能答应吗? “在。”声音略抖。 还真能答应啊。昭昭僵着被‘灵姬’抵着的头,扇了扇卷翘的双睫。 不过……声音好像不是从颌下传来的? 黑亮的眼珠乜向声音的来处,一直装隐形人的殷稷从莫离身后飘了出来。 欸?殷稷什么时候改名叫小律了,跟他扇子抢名字? 殷稷飘得离‘灵姬’近了些,等待着她接下来的问话。‘灵姬’泛着朦胧酒晕的目光一寸一寸在昭昭脸上游走,仿若在亲手抚摸一般。“这是你出去新交的朋友?” 殷稷颤颤点头:“对,啊对。” “很好,她很合我的口味,不如让我带回去玩玩?”‘灵姬’满意地扬了下眉。 合……合什么口味?莫不是这神女还吃……神女? ‘灵姬’似看穿了昭昭眼中的疑惑恐慌,解释道:“自然是……这种口味啊。”说着同时一把搂过昭昭的细腰。 昭昭想,是她想的那种吗?这不对吧! 殿内众神倒抽一口凉气。 莫离的脸更冷了,银白袖袍下的手蓄势待发。只要‘灵姬’再过分一点,他一定会把她掀飞,可不管那身体里头是舜漪还是舜二舜三。 一股寒气盘旋在殿内上空。 殷稷脊背发凉。嘶,怎么更冷了,这云穹门终是也要变天了吗? 此时,一不知名小神颤颤悠悠地举起手,提醒道:“那个……灵姬神女,这位是星月殿的扶桑神女,不日便要同朔月上神成婚了,您怕是……不能玩玩。”最后几个字尤为轻声。 此话一出,接二连三有其他小神附和道:“是啊是啊。” “嗯?神女?可我瞧她额心没有神印啊?”‘灵姬’收起勾着昭昭下颌的扇子,隔空点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心处。 整个神族皆知,扶桑神女的的确确是神域之极的星月殿里的那棵扶桑树化出的神女,也确实自化神起便不同其他神一样拥有神纹。 一开始也有神质疑。对此,金光殿的那位神帝的解释是:“神纹这玩意儿有屁用,画也能画出一个一样的。兴许扶桑化神时觉得丑便没要了呗。” 解释荒唐,但神帝都发话了,众神便也没再追究了。 此事众神皆知,灵姬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此神女终日沉迷美酒,现在也是两颊泛红、双眼朦胧,不甚清醒的状态,已然完全忘记了此事。 ‘灵姬’做起事来是云穹门出了名的完全不管不顾,她懒得多想,直接放下一句话,“诸位,我今日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便带着昭昭消失在了众神一‘魂’面前。 众神望着二位神女消失的地方,同情地看了眼站在角落似乎在暗自失落伤神的‘朔月上神’。 殷稷瞟了眼神色很不好的莫离,打算悄悄飘走,刚想动作,就被扯住了后领。 寒气隔着布料自他后颈传至全身,凉得殷稷打了一个冷颤。他想,他好像知道方才殿内越来越重的寒气从哪里来的了。 金殿外某一阴暗角落。 殷稷被逼至角落,颤颤巍巍,恨不得遁地逃走。 “你不解释一下吗?”莫离冷声沉沉道,寒意攀上眉梢。 殷稷垂着个脑袋,眼神怯怯地偷觑身前之人,舔了舔干涩的唇。 昭昭:舜漪姐姐她怎么这样啊~[捂脸偷看]再看一眼 莫离:[托腮]看来光换脸还不够 伽凖:阿漓,冷静。为师这里有一卷心经,你拿去好好看看。 莫离:要这心经有何用,倒不如师傅你去把你家小徒弟带回去看好来的有用。 伽凖:……为师要有这能耐,也不至于在这看心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被拐走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纠缠 灵夕殿。 藕荷色帐幔漫天落下,穿过层层帐幔的神殿深处。在众神面前堂而皇之被掳走的昭昭,斜跪在卧榻上,撑着的双手手指陷入铺着的雪白毛毯里。 殿内的另一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昭昭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灵宠,他们歪头望着榻上的她,似有些好奇。皆是从未见过的兽形,像是几种兽物的杂交体,却不违和,有种异域灵美。 她想到了危衍山湖底的那只昆陆,虎身狮毛、有九尾,毛发光亮,兽姿英美。 是了,脑中灵光一闪,昭昭终于想到灵姬那睥睨众生的高傲神态在哪里见到过了。 是壁画! 她和莫离在那座覆盖了整座妖王宫地底的昆陆墓室中,看到过的,石壁上的神女画像。 一只九尾昆陆匍匐在神女脚边讨好女子,那个神女就是灵姬。神女和九尾昆陆所在的地方似在云端之上,就是云穹门了。 壁画上并没有说明,九尾昆陆因何离开了云穹门,去到了莫壑墟的危衍山。 兴许这些灵宠知道,那只九尾昆陆应同他们一样也是灵宠。慕楚容貌不凡,他的祖上那只九尾昆陆应该只会更好不会差,这也应证了那句“爱养灵宠,个个皆可化为美男”。 昭昭从卧榻上来,踱步到那群灵宠中,蹲下身,扫了一眼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半似兔子半似猫的灵宠,看起来最为乖巧。 “你好呀?”她伸出手心,柔声试探道。 那只兔猫灵宠兽形一震,圆圆的眼珠一闪一闪,似有点受宠若惊。他小心将收起利爪的兽掌搭在昭昭温软的手心。 毛茸茸软乎乎。 眼神乖巧。 昭昭感觉她的心要化了,忍不住捏了捏。 其他灵宠见此,献宠似的纷纷围了上来,眼巴巴看着昭昭。 昭昭不知怎么就发展成这样,她被团团围住,周围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她现在要再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俯身对上那对圆圆的大眼珠,声音轻轻柔柔:“你们这里,是不是曾经有一只九尾的、虎身狮毛的昆陆?” 那对圆珠轻颤了一下,安静了须臾,似在犹豫,后慢慢点了两下小圆脑袋。 得到肯定后,昭昭迫切求知地凑近了些,“你可认识他?” 还未等这只兔猫回答,手上抓着兽掌的那只手腕上又搭上来另一只兽掌。 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昭昭顺着看过去,是一只三分似犬三分如貂又三分若狼的灵宠,他的眼神似是有话要说。 “你知道?”昭昭又抬起另一只手把那只搭在手腕上的兽掌,同样握在手心,等他的回应。 殿内另一边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昭昭并未察觉。 一股醇厚的酒香味,随着酥人心骨的嗓音一起飘来。“你若想知道,不如直接来问我,还更为直接些。” 昭昭闻声抬眸。 ‘灵姬’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只手中拿着那只,一直别在腰间的,玉葫芦大酒壶,一只手拿着那把坠着兽牙的律骨扇。 衣袍松散、身姿摇晃地走了过来,到昭昭方才呆过的卧榻上斜躺了下来,轻薄的绸缎下陷,贴着身体的曲线。 昭昭这回适应了不少,没再有鼻腔热涌的感觉。 ‘灵姬’抬高拿着玉葫芦的手,衣袖下滑,露出白皙柔滑的小臂。壶口倾斜,涂着口脂的双唇半张,接了一口浓香的酒水,抿唇吞咽。 “你想知道什么?”口语略有模糊。 昭昭望着卧榻上醉眼朦胧的人,大了胆子问:“他因为什么,去到了莫壑墟?” “能是因为什么啊?”‘灵姬’嗤笑了一声,美眸对上灵宠堆中的昭昭,“自然是因为被我厌了喽。” 昭昭掀了下眼帘,没有回应。 ‘灵姬’抬起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向榻下,笑道:“你看,我有这般多的灵宠,厌了那么一只两只也正常。”又接了一口酒。 昭昭还是没有回应,她歪头望着一口接一口饮的‘灵姬’,她明明笑得灿烂,身上却隐隐有一种悲伤萦绕。 “不是的!”一道略显稚嫩的男声着急道。 不知是哪一只灵宠化成了人形,是一个干净的少年,年龄较小,约莫十三四的样子。他欲再说些什么,被‘灵姬’一个眼神止住了声。 这么小也下得了手吗? 昭昭惊得手上动作一重。捏在手心的两只兽爪大概是被捏痛了,稍微缩了一下。她也感觉到了,又给他们揉了揉。“对不起啊。” 可揉着揉着那毛茸茸的手感就变了,一手可拢住的兽掌也变得一手握不住。 “没关系的,扶桑神女。”兔猫变成了人形,同他兽形一样,是个看起来极为乖巧柔弱的男子,让人有一种保护欲。 昭昭怔住,一时忘了松开握着的手。她看这些灵宠外形可爱,忘了他们都是个个可都是化为男子的。 后又反应过来什么,道:“你认识我?” 此刻另一只灵宠也化为了人形,“星月殿的扶桑神女,容貌昳丽,性格温和,见谁都一副笑颜,谁人不知?”蜜色肌肤,身形壮硕,望向昭昭目光明亮,阳光活力。 他口露白齿粲然一笑,“阿烨对神女,仰慕已久!” ‘灵姬’见状,适时开口:“既然阿烨阿熙如此喜欢你,你便将他们领回去吧,我这里反正,也不差这两个人。” 阿烨和阿熙听言,面露喜悦,四只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昭昭,期待等她答应。 面对他们的眼神,昭昭有些招架不住热情,想起来她还握着他们的手,觉得不妥,欲松手。 却对上一道阴沉无比的目光。 将她定住了,愣愣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莫离。他眼神凌厉地刀像昭昭一手握着一只男子手的纤细白嫩。 昭昭吓得赶紧松开手。 缩回双手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呀,她为什么要心虚? 昭昭觉得一来她和莫离并不是真的未婚夫妻关系,二来她并没有真的在做什么。瞬间来了勇气,眼神坦荡地直接朝莫离看了回去。 ‘灵姬’早就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并不在意,继续倒着她的玉葫芦。 莫离神色冰冷地一步一步迈了过来,本来围在昭昭周围的灵宠,皆被这气场吓到退开,生生给莫离让出了一条路。 见灵宠都受了惊,‘灵姬’略有不满,“朔月上神是怎么回事,一来我这灵夕殿就气势汹汹的,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莫离冷嘲道:“这会儿又认得人了?把人拐走的时候怎么认不出?”话虽对着榻上之人说的,双眸却一直盯着还站在两个男子中间的昭昭。 “我不带走,让她呆在你那不见光日阴冷无比的星月殿?”‘灵姬’美目一转,“那些无用之神看不出,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状态可不好。” 莫离默了一瞬,冷冷道:“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既然如此,那请自便吧。”说完‘灵姬’转了个身,面朝卧榻里面,似是放手不管的意思。 昭昭听得一头雾雨,眼珠在他两身上来回瞟着。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呢? 还未让她多想,便被莫离拉过手,直接离开了灵夕殿。莫离本就一步迈得大又脚步匆匆,昭昭被他拉着手,只能小跑跟上他的步伐。 昭昭隐隐感觉体力不支,头晕,两眼也有发黑之兆,语气虚弱地唤了两声:“阿漓。阿漓!” 本在气头之人,听到这声音,觉察出不对来,连忙停住脚步,眼神转过身,眼神紧张地在昭昭身上来回扫着。 着急关心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但昭昭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凭着本能将头靠上面前冰冷的胸膛,眼睫垂落,陷入了黑暗。 莫离将胸前昏迷之人轻抱了起来,二人身影消失。 …… 星月殿。 高大的扶桑树上,莫离拥着昭昭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靠近本体让昏迷的昭昭有了些许意识。 昭昭眯了眯眼,双眼朦胧,模糊看见莫离的身影,轻声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莫离脸颊贴上昭昭的额角,轻柔地蹭了蹭,缓缓将情况解释给她听。 昭昭这才想起来,扶桑确实是有这个问题,但因为平日有漓玥确定每个日子化出龙身,扶桑这才没有这种情况。 而自他们来了后,便没有过了,然怪她前些日子那般嗜睡。 莫离垂眸对上她,“昭昭,可以吗?” 他问的是昭昭,不是桑桑。 “昭昭?”又唤了一声。 清醇的声音似蛊惑,令昭昭有些饮酒后晕乎的感觉。她想可能是在灵夕殿吸入了些挥发的酒气,竟也有些醉了。 昭昭在莫离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泠泠光辉穿过窸窸窣窣的树冠零零落落洒在,一圈一圈缠在扶桑树上的银白龙尾上,龙鳞反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阿漓……该守夜了。” “不急。” “已经够了,不用再……” “还不够。” “可是再不去守夜,就要迟了。” “迟了便迟了。” “阿漓……”昭昭在莫离怀中仰起头,欲再劝些什么。 抬眸对上的是一双晦暗如深的深邃双眸,似是从方才便一直这样凝望着她,不知有多久。即使现下被发现,也没有丝毫闪躲,深深盯着她,仿若要将她吸了进去。 昭昭目光放在那双凤眸上,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感觉那酒醉般的晕乎感又来了。 灵姬喝的酒后劲真大啊,光是吸了些酒气,她竟这般久还没缓过来。 眼前的脸好像又变回了莫离原本张扬妖冶的那张脸。昭昭眼睫一颤,目光沿着直挺的鼻梁往下,那抹浅淡的薄唇似也变回了招眼的绯红。 呼吸略微急促,胸口那处要跳出来了一般。 这酒可太上头了,昭昭想下回定要舜漪少喝点,尽管用的是灵姬的身体也要注意,神女的身体似乎也扛不住酒劲。 昭昭看着那诱人的红唇怎么越来越近了?大概真的吃醉了在做梦吧。既然如此,尝一口不过分吧…… 她只是身娇体弱又吃醉了的柔弱女子,阿漓不会同过她计较的吧…… 还未想完,昭昭便身体力行地含住了那瓣垂涎已久的红唇。 原来他的唇也是凉的啊! 她的唇果然也是温热的…… 两人皆是一颤。 昭昭疑惑,怎贴了许久还是这般凉。似是固执地想捂热他,悄无声息地探出了点湿热的舌尖,从那紧闭的唇缝上扫过。 只一瞬,便被那蓄势待发的猛兽衔住,带入自己的领地,紧密纠缠,叫人窒息。 昭昭怯了胆子,似是未想到这猛兽如此凶猛,双手抵上他的胸口,欲往后退。 后颈下一刻便被一股不可挣脱的力道固定住,略微粗糙的拇指摩挲了下纤长白嫩的肌肤,直叫昭昭全身一麻,小脸忍不住后仰。 这个动作却刚好迎合了对方的猛烈攻势,长驱直入,细细扫过每一个关口。 不知交缠了多久,直到昭昭感觉唇舌发麻,可对方还没有要结束的趋势,甚至发出让人羞涩的“啧啧”水声,让昭昭面红耳赤,如同一朵盛开的扶桑花。 缠在身上的龙尾也越收越越紧,似有什么抵在小腹上,昭昭欲伸手向下探去,察看一二。 莫离迅速收势,缠绕的龙尾也变了回来,睁眼深深看着昭昭,眸色暗沉,意味不明。 随后留下一句“等我”,便匆匆迈向殿内深处。 昭昭坐在树枝上荡着双腿,望着莫离远去的方向。思索方才抵在小腹上的坚硬是什么,龙身上,有长着什么是这样的吗……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揭晓 “一百六十八点。“ “三点五十六倍,为有效掷骰。” 众神围起的圆桌上,一个石像小人开始移动,一百六十八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停住,石像触发红光。 “灵姬神女,请您抽牌。”冰冷的男声带着回音,再次在金殿内响起。 “有效掷骰?那是什么?”昭昭站在人群外望着桌上一切。 殷稷解释道:“揭开骰盅后,不论你掷成何样,只算露在外面的所有点数,若为三点的倍数,则为有效掷骰,棋子可走,反之不可。” “那这棋子以何定胜负?” “没有胜负。” “没有胜负?” 殷稷扬了下脸示意:“看到桌中间那个高台了吗?” 昭昭点头。 “那是‘神坛’。” “神坛?”昭昭重复。 “没错,那是终点。只是到达终点的棋子可以成神离开棋盘,但棋子……源源不断?这场游戏永远不会结束。”说到这里,殷稷面色凝重。 “棋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会取之不尽呢?”昭昭眉心蹙起,不解道。 “因为……”殷稷不知为何突然停顿。 “因为那不是棋子。”莫离接道,声音冰冷。 听此,昭昭视线全凝聚在石像小人棋子上,想透过它看清什么。石像雕刻细节,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一样。 昭昭转而又仰头扫向殿内上空,投映着一幅幅在动的画面的圆形水镜。 心中隐隐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 像是想要确定什么,她倏地回过头,望向身后的莫离,神色复杂。 莫离没有说话,但他面无表情的冷颜已经说明了一切。 “怎么会……那抽牌……又是什么?”声调降了下来,似是做好了坏的心里准备。 殷稷:“抽他们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牌面不定,不知是好还是坏,能走到终点的,少之又少。” 这就是神明吗? 昭昭不由想到,拜月节那日,魔族子民对‘月神’这个都不知有无的神明的信仰。以及,妖族就因昆陆那具有神性的九尾就奉之为王。 然,他们的信仰,将他们当做棋盘上的棋子。 众神绕桌围观,他们之中,或许有的也曾经是那桌上的棋子,此刻也参与到这当中来。 昭昭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自语道:“伽淮莫不是,就是通过这个……” 殷稷压低声音:“你们也碰见伽凖那家伙的弟弟了?我当初差点以为是伽凖,如果不是他脸上虚伪到让我发慌的笑容。” “虚伪?” “是啊,果然是亲兄弟,一个虚伪做君子,一个虚伪做笑脸,虚伪到一家了。”殷稷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昭昭想到伽凖还是莫离师傅呢,好奇他听到这什么反应,余光偷觑了眼。 莫离睫翼下一片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确实是因为这成神的,而且当时执棋的人,就是灵姬。” 昭昭眨眨眼,看向主位的‘灵姬’。 ‘灵姬’似也所感,美眸轻转,对上了她的目光。随后缓缓抬起手,翻转,伸出一根细指,朝她勾了勾。 收到指示,虽不明所以,昭昭依旧抬步挪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灵姬’体内有舜漪的原因,还是她隐隐觉得灵姬不是表面那样的人,昭昭相信她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因为是‘灵姬’的意思,围在桌前的众神主动为昭昭让开了路。 ‘灵姬’瞥了眼桌对面坐着的小神,小神接收到主动让位,昭昭顺应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坐定,双臂屈肘交叠搭在桌面上,卷翘的睫毛一掀,眼神穿过巨型顶灯照射下的朦胧光辉,对着站在桌对面的‘灵姬’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真诚和善的微笑。 看得众神一愣,心中皆叹美哉。 神族生来容貌不凡,在这之中美貌还能拿出来一说的,云穹门有三个——金光殿的神后,灵夕殿的灵姬,还有星月殿的扶桑。 神后雍容华贵庄重大气,那双上扬的眉眼在她脸上仿若可包容一切,但由于至高的神位,以及宠妻出名的神帝,大家不敢背后谈论。灵姬美艳风情,爱美酒美男眉舞,有这三样的地方,必有她在,并不难见。因此,身后常常跟着一堆仰慕者。 最为神秘的,还是星月殿的扶桑,作为云穹门的四大神物之一,来历颇多说法,又容貌昳丽,让大家心生好奇。可偏偏,日日陪伴星月殿的朔月上神左右,星卷楼又在神域之极,见其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如今不仅见其娇容,还能闻之一笑,怎的不叫众神心中一颤。 然这些搬不上台面的神只看到表面的颜色,‘灵姬’清楚看到的,却是那对漆黑瞳仁深处的一种更为吸引人的东西。‘灵姬’回之一笑,抬手道:“请。” 话音刚落,装着骰子的骰盅主动飞至昭昭面前。 望着面前的比头还大的黑色骰盅,昭昭伸出双手接过,迟疑了一瞬后,在耳边摇晃了起来。 殿内众神皆望着她,眼见她摇了一下、两下、三下……五十八下、五十九下…… 还在继续。 大概是承了美貌的优势,无一人催促不耐。 昭昭摇的手都酸了,可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是定人生死。这种决定他人轨迹,将他人命运捏在手心的事情,她做不到。只能先这样拖延时间。 卷翘的眼睫下垂,遮掩住的眼珠子咕噜转着。 殿内无话语交谈声,只有细碎的骰子碰撞声回荡。 良久,那点声响也止住。 昭昭终于停止了摇骰子,众神看着她将骰盅“啪嗒”放至桌面,待她揭晓。万众凝气之时。 殿内响起了似木头裂开的声音。 莫离一边眉毛挑起,这声音……他想起昭昭砍坏他床榻时,也响过这声音。 下一刻,只见那半百人方能围起的圆桌,在众神面前裂了开来。 众神望着以‘灵姬’和‘扶桑’为线,从中间裂成两半的圆桌,皆目瞪口呆。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紧接着,桌上的棋面、石像小人、神坛、骰子……皆化为粉末。 众神头顶响起“咔嚓”一声后。 “啪——啪——”两面水镜先后破碎。 紧接越来越多的水镜接连破碎。 “啪啪——啪啪啪——” 直至殿内上空,没有一面水镜,那些画面也化为虚无。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待众神反应过来正要究其原因时,一道娇软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哎呀!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我太不小心了,才将这弄坏了。”语气极其自责,仿佛自己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昭昭作势以袖掩面,似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一般。 众神见此,怎舍得责怪,纷纷安慰。 “不是,不是神女的错。” “是啊,神女什么也没做。” “一定是这时间久了。” “……” 最后,昭昭在众神簇拥安慰下,离开了金殿。 …… 灵夕殿。 殷稷拍案而起,愤愤道:“好啊你们!” “一个。”指向‘灵姬’。 “两个。”指向昭昭。 还想指第三个,被莫离一个眼神后,手拐了弯与另一只手交叉抱胸。 “都瞒着我!” “做这……种好事,竟然不告诉我,我都没有参与感!” “尤其是你,舜漪!”殷稷飘向端坐在座椅上饮茶的‘灵姬’,转啊转。 “你装得可真好啊,将我都瞒了去。你可真是得了伽凖那伪君子的真传啊,演得炉、火、纯、青,直叫人真、假、不、分。”殷稷一字一字咬牙道。 舜漪放下手中茶盏,脸上毫无之前那般醉意,淡淡道:“也不全是,起先我是迷失了一段时间自己。后面清醒过来时,干脆继续扮演灵姬,以免露出破绽。” 这句话怎那么耳熟,好像莫离当初也是这么说。 昭昭也交叉抱胸,黑亮的眼珠子在坐在一左一右的莫离和舜漪脸上左右来回扫着。 果然师出同门,看来都是那和尚教的。 殷稷没有要放过的意思,继续逼问:“说,昨日才见面,今日就办事。这么短时间内,你们是怎么串通到一起的。” 昭昭眉眼弯起,微笑着摆了摆手道:“也没多久,也就昨日在这里的时候。” “这里?”殷稷眯眼皱眉,绿眸环顾四周。 昭昭:“是啊。昨日舜漪将我带到灵夕殿……” 昭昭昨日被‘灵姬’一头雾水带到灵夕殿,见‘灵姬’朝她越走越近,逼至卧榻边,无路可退之时。 ‘灵姬’一把抱过来:“昭昭,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语气中尽是欣喜。 被抱着的昭昭,听到唤自己的名字,迟疑道:“舜漪……姐姐?” 耳边传来轻轻一声,“是我。” 昭昭立即抬手抱了回去,道出心中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方才为什么……” 舜漪向昭昭道明了她附身到这具身体时候的事情,以及为何那般做的缘由。 舜漪表情凝重:“我曾于无人时偷偷潜入摧毁过,不知为何,毫无用处。” 昭昭卷翘的睫毛扑朔着:“那我……应该,也不行吧……” “你可以。”舜漪看着昭昭的眼神坚定。 “为什么?”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他的秘密 “为什么?”殷稷明亮的声音盖过了昭昭昨日的那声。 舜漪揉了揉靠近殷稷那边的耳朵,淡淡道:“直觉。” “直觉?” 这缘由也太……随心所欲了吧。 殷稷和昨日昭昭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 舜漪补充道:“准确来说,是灵姬神女的直觉。” 莫离眼帘一掀,骨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盏沿。 殷稷迟疑看向昭昭:“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直觉,昭昭姑娘你就跟着她去干了?” 昭昭眨着个大眼睛,用力地点了下头,笑道:“对呀。” 殷稷抱臂斜着个脑袋,蹙眉眯眼盯着昭昭,半晌无言,蹙起的眉头散开,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随后他又挂起笑容,面向虽无作为但显然知情的另一人。“那尊上放任她们两如此,定是有所考量的吧,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直觉?” 殷切的眼神望着一直稳重端坐的莫离,期待从这唯一靠谱的人中听到些不同的话。 莫离端起手中一直摩挲的茶盏,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眼帘低垂,直接无视了还在期待他回答的殷稷。 殷稷怔住:“……” 他双手负在身后,又围着人转起圈来,这次不再只是围着舜漪一人,而是围着坐着的三人。 时不时停下看着他们摇头叹气,有时是停下看看舜漪,有时是停下看看昭昭,有时又是停下看看莫离。 殷稷十分苦恼,怎的附身到他人身上的,三个原本好好的人,一个疯了、一个痴了、还有一个……唉! 最终仰天长叹:“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昭昭望着那缕唉声叹气的‘幽魂’,宽慰道:“唉呀,事已至此,那害人不浅的大圆桌也毁了,你还在忧虑什么呀?” “那等邪物,将三界众生视为蝼蚁,随意揉捏,运气好的可以走到神坛化神,运气不好的倒在半路,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我们皆来自三界,三界虽是神的产物,可没人比我们自己,还再清楚不过了。我们一个个,都是有着真情实感、实实在在的血肉。” “我们有对自己命运掌控的权利,没人可以随便操控我们,哪怕那个人是神。” 这些话从昭昭口中轻松地说出。 另外三人眼中却是一怔,昭昭对着说话的殷稷,更是双唇张开,失了声。 莫离最先反应过来。昭昭说方才那番话时,扬起的眉眼,翕张的花唇,睫羽的每一次扇动,都被莫离尽数收入眼中。 他微微低下额头,额角滑落的发丝掩住眼尾不经意露出一丝笑意,嘴角在他人看不见之处暗暗勾起。 呵,和每日无忧无虑的昭昭相处久了,都忘了,她曾经可是手持利剑,鲜血染红了一身白裙,眼中也依旧闪耀如宝石。 事情可以忘去,人可以忘去,可有些东西,是刻入骨髓的,深深地和这个人融在了一起,无法抽离,只会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 终于反应过来的殷稷,找回自己声音,“话虽如此,那邪物能力如此之大,可操控三界,舜漪说她都摧毁不了,昭昭姑娘万一摧毁不成遭反噬该如何?不过,昭昭姑娘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我竟没看出来?” 殷稷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因为我当时本就什么都没有做啊,莫说你了,就是神帝来了都看不出来什么。”昭昭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 眼尾点缀的花瓣映上卷翘睫羽阴翳,似蝶翅扑扇,十分灵动。 殷稷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看着她。 昭昭如实道来:“当时确实什么也没做,摇骰子只是在拖延时间,事情是昨日夜里做的。” “昨夜?昨日将入夜前,你不是被尊上带回星月殿了吗,我好像看见尊上抱着你离开的,昭昭姑娘没事吧。” 殷稷昨日被莫离逼供后,带着他来了灵夕殿,不敢进去可又实在好奇,便一直躲在殿外的角落。没多久便望见莫离一脸沉色拉着昭昭出来,不知走了多远二人才停下脚步,昭昭似乎状态不好,随后便见莫离抱着昭昭离开了。 殷稷此话一出,昭昭和莫离同时想到了昨夜,扶桑树上,唇齿交缠、难舍难分的一幕,二人脸上逐渐升温,眼神对上一瞬,又似触电般弹开。 说来,昨夜莫离收起龙尾,进入星月殿深处后。昭昭一人坐在扶桑树上,觉得精神颇好,适合干大事,便只身一人去了金殿。 想着去去就回,便没有同莫离说。 结果后来从寒池出来的莫离,在毫无昭昭踪影的、冷清的星月殿中,久久矗立不动,眼帘低垂,面色黯沉,像极了寻花问柳之处,用完就被抛弃的小倌。 昭昭也未想到干大事是一件很耗费时辰的事情,一去便是一夜。 待她回到星月殿时,莫离已经守完夜先她一步回来,正沉着脸盯着她。昭昭在星卷楼偶尔也会翻出几本话本看看,她想到其中的‘深闺怨妇’,大概就是莫离那时的样子。 收回思绪,昭昭轻咳一声,故作淡然道:“无事。” 又重回方才的话说下去,“金殿夜里无人,我便再次回到那里,画了裂纹符,然只有画符之人能精准把握生效时间。届时只要舜漪姐姐叫我上场摇骰子,伪装成意外就好啦。” 殷稷面露疑惑:“符?我没看到哪里有符啊,你画在了哪里?” 昭昭微眯起眼:“就在离众神最近的地方。” “最近的地方。”殷稷抬手抵唇思考,一时无言。忽而放下手,绿眸一亮,看向昭昭,缓缓说出心中猜想:“莫不是……在桌底?” 她的眼神已经不言而喻,然昭昭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惊掉了他的下巴。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裂纹符有没有用,我也是头一回用。”昭昭无所谓道:“无用也没关系,我想好了的,若是裂纹符无用,我便亲自把那桌子砸了。” 她伸出两只手虚空召出了一把人大的锤子,放在几人围坐的四方桌上。 放上去只一瞬,那万年神木制成的坚硬桌子便塌了,带着桌上的茶盏和锤子一起砸到地面,直接砸出了一个浅坑。 这下不止殷稷惊掉了下巴。 是什么让她觉得,舜漪用神力都毁不掉的桌子,她能单凭这把锤子,就能砸掉! 对昭昭的这个计划同样不知情的莫离和舜漪,在锤子落地的瞬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桌下的腿站起身,退避三尺。 三人望着将地面砸出一个坑的锤子,想法各异。 殷稷:昭昭姑娘……不可貌相。 舜漪:昭昭姑娘……好是英勇。 莫离:昭昭果然……深得我心。 半晌,三人继续围坐在舜漪用神力修复好的四方桌前,殷稷飘在空中。 昭昭漆黑的眼珠随着殷稷飘动转来转去,终于问出困扰已久的问题:“殷稷,你这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其实早就想问了,只是昨日相见后一直没有机会。 此刻进来一名神侍,微微欠身后,恭敬笑道:“朔月上神、扶桑神女,神后请二位去一趟金光殿。” …… 一直面带微笑在前引路的神侍,中途侧头余光瞄了一眼身后,正在咬耳朵都要黏在一起的二人。 感情可真好啊,想必神后她见到了也会很欣慰。 朔月上神虽为神帝亲弟,却迟迟在蛋中不肯破壳而出,待朔月上神终于肯出来时,神帝神后都已经两情相悦了。二人共同看着上神长大,如父如母。 然朔月上神总是一人守在那阴冷无比的神域之极,性子也养得冷清清的,不喜与他人来往,神帝神后没少为此忧虑。 眼下,上神同扶桑神女在一起,难得的愿意亲近起人来。起先她得令去星月殿未寻到人很是意外,方才又看到上神和谐地同他人坐在一起聊天,简直要当场喜极而泣。 神侍收回余光,笑容更甚。 昭昭小心扯了扯莫离的银白袖袍,莫离微微歪着身子低下头。 她抬手掩嘴,附耳轻声道:“你说神后叫我们金光殿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发现了……大圆桌其实是我动的手脚,拿我们问话吧。” 莫离注意到了神侍侧头偷看的那一下,黑睫一扇,思考片刻后似想到了什么,眸底浸上了笑意。 却只是声线平稳地道了一句:“不是。”便又很快直起身子,叫昭昭够不着,无法再继续问。 他想他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不想让昭昭现在就知道,他很期待,昭昭一会儿的反应。 不是? 那是为什么啊? 昭昭想再问些什么,可无论她再怎么扯莫离的袖袍,最后平滑齐整的银白袖袍都扯得起皱了,莫离愣是没再俯身凑耳。 她只好松开扯着袖袍的手,抱臂暗自琢磨。直到进了金光殿,站在了神后面前,昭昭还是没想出来还有什么原因,能让神后此刻召见她和莫离。 不过在昭昭看清神后容貌的那刻,她愣住了。 《神谱》上不仅没有朔月上神的画像,神帝神后的同样也没有。扶桑神女似乎也没见过神后几回,脑中对他们的容貌记忆也不大清晰。 所以当她走进彻底看清楚这位神后的容貌时,昭昭立即余光瞄向身侧的莫离。 她想,她好像又发现了一个莫离的秘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多情眼 优雅坐在高位上的神后,狭长凤眸上扬,眼含笑意。 真的是好一双多情眼啊…… 和莫离笑起来时的眉眼如出一辙! 昭昭脸没有动,依旧面向神后,只是明亮的黑瞳不动声色地转向一侧,觑向莫离,小心观察他的神色。 神帝当年率众神以身祭天,怀有神子的神后在玄沧天生产,神明难有子嗣,诞下神子更是九死一生之事。终也因无神明为她护体,在诞下漓渊后神形消散。 所以,这应该是他第一回见到自己母亲吧。 神后望着下方的二人,桑桑的眼神都黏在阿漓身上了,阿漓还不知道给人家一个回应。 “你们可知,今日叫你们来所谓何事?”神后掩去眼中笑意,故作严肃道。 昭昭差点都忘了自己还处于危机中,一听这话,立马反应过来,不再偷看莫离反应。 回想了下扶桑先前是如何与神后相处的,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用清甜的声音道:“不知神后寻桑桑和阿漓所为何事呢?可是神后想我们了?” 桑桑这两声,直接甜到神后心坎里去了,差点就想同先前一样,叫人坐到身旁来。 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反问道:“你们两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昭昭心中提起,没忍住又偷瞄了一眼身侧的莫离。 莫离不是说……不是发现摧毁圆桌那件事吗? 怎么神后这问话的意思,很像啊! 莫离早就注意到身侧一直偷看自己的目光。她还是那样,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的……勾人,每一眼都在往人心头上挠。 他淡然回应神后:“知道。” 昭昭眼睛微微瞪大,仿佛在说“可她不知道啊”。 “知道你们还不知道注意点。”神后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眼神警告,“这大婚也没几日了,难道这几日都不能忍了吗?” 莫离不语,这在神后眼里,就等同于在说“不能”。 神后不知该气恼他们如此‘不知节制’,还是该欣慰他们感情甚笃。只好令神侍带‘漓玥’去神帝那里,让神帝好好说教说教。 被留下的昭昭不明所以,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所以要注意点什么、不能忍什么? 隔壁的神帝正在苦口婆心地说教。 “还没大婚,你忍忍不行吗?” “如今阿霓怀有神子,吾不也在忍。” “你可知你昨夜,星月迟迟没有升起,会造成多大影响,你可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的啊!” 神帝说了一个时辰,说得口都干了,方停止说教,端起茶盏。 已无一滴茶水的空盏置于桌面,神帝抬眸又看了眼挺直站立的‘漓玥’,依旧保持进来时的那副淡然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 见他如此执着,神帝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吾弟啊……是我先前小看你了。” “吾先前还道你性子太冷。”神帝摇了摇头,“是吾错了,你就是沉睡火山里那,蓄势已久的熔浆,一旦爆发,不得了啊……” 实则莫离根本没认真在听神帝在说什么,他的心思全然在隔壁,觉得很是可惜,没有看到昭昭知道所为何事后的反应。 可他这万年前的老爹实在太能说了,也不知,现在去隔壁晚不晚。 神帝也是终于发现了,此人的心思现下完全不在这里,遂如他所愿,挥挥手让他回去吧。 望着脚步生风的某人离去的背影,神帝抚着并无胡须的下巴,心中感慨万千。 不愧是流着他们漓龙血脉的人啊!个个如此痴情,甚好!甚好啊! 莫离出去后,刚好碰上隔壁同时出来的昭昭。 他边大步迈近,边凝望着昭昭红成扶桑花样的的小脸,心想看来也不晚。 二人默契并肩走着。 昭昭自出来后就一直躲避莫离的目光,她方才在殿内终于知道,为何莫离不同她说神后所为何事了。 莫离离开殿内后,昭昭站在那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神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眉眼弯弯,温柔和善地唤她去身旁坐着,又十分熟稔地搭上她的手,直叫昭昭一时分不清是何情况。 直到神后开始同她说些,年轻气盛什么的是这样的、但也要让他知道节制不能时时都依着他、还有注意点别让他伤着自己、有什么不适要告诉他…… 昭昭才逐渐明白过来,是要注意点什么,不能忍什么,白皙的脸上逐渐泛起绯红。 当然不止如此,神后还教了她许多新婚夫妇的闺房乐趣,教她此事可不能只让他们男子得了爽快,她们女子也应从中获得乐趣。 听完后,昭昭感觉已经小脸通红、感到闷热。她好像明白,那日扶桑树上亲吻时,龙身上坚硬的为何物了。 不过最后,神后主动拉过她的手,轻轻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掌心下是一个小小的生命,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触摸,主动亲近以示回应。 那一瞬,昭昭不知如何形容,既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又惊觉新生的神奇。 最后的最后,是不可思议。因为那腹中与她亲近的神子,如今就在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又来了,她又这样。 莫离很想扶额,但要维持形象。他不知为何,方才还羞涩的人,怎走着走着又如此不知羞,直勾勾盯着自己,完全没有要收回目光的意思。 怎的,金光殿就只警告他克制吗,明明他们至今也就只吻过那一回。 还是,还是她先…… 还被他们误会成那样。 昭昭不知自己已经盯了莫离太久,她只是好奇,莫离方才见到自己母亲时在想什么? 所以,当莫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上她的目光,问她在想什么时,直接脱口而出。 莫离一怔,不知是没想到昭昭竟然是在想着这事,还是没想到昭昭竟然如此直接。 事实上,莫离当时想到了一位夫人。 那位美丽温柔的夫人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温柔夫人道:“您要不要抱抱她?她很喜欢您呢!一见您就笑。” 他见过太多太多婴儿,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他望向温柔夫人怀中的女婴时 ,确实被那对黑亮的宝石吸引,他伸手想要隔空碰一碰那对宝石。 小指上突然缠上一层温软,是她抬手握住了他。 温柔夫人笑道:“昭昭果然很喜欢您呢。” “昭昭?” “对的呢。陈春杳杳,来岁昭昭的昭昭。” 看得出来,温柔夫人很爱这个孩子,莫离当时在想,他的母亲应该也是如此温柔。 今日亲眼见到,确实‘温柔’,上来就说他不知节制。 昭昭也没想到自己就那么问出来了,不过既然都问了,她很好奇莫离如何回答。 结果莫离只说了令人不解的三个字“在想你”。 昭昭歪头疑惑,莫离见到他母亲为何要想她啊? 然而,此时匆匆跑来的两人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不好了!” “扶桑神女,求您帮帮我们家神女吧!” 是阿烨和阿熙,灵夕殿的灵宠。 …… 大型顶灯是金殿内唯一完好的物件了,大圆桌、水镜、石像小人……已经在昏暗的殿内找不到它们的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是一个巨大的擂台。 擂台上,是灵宠在互相厮杀,不是两只,是一群。 四周高台上,还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神,甚至有很多《神谱》上都没有记载的神。 “怎么会!”昭昭眉头紧蹙,面色沉重,黑亮的眸底,此刻隐隐燃着暗火。 半日都未过,这里已然是另外一种场景。 可令人恶心的氛围,是一点没变。 高台下,一只看起来气势最为强大的灵宠,正被其他灵宠围在中间。他们好像有着不用言语的共同目标,就是先一起解决掉最强大的那只。 高台上,‘灵姬’正被一群小神围在中间。形势紧张,一触即发。 “灵姬,先前你说你喜欢那些灵宠的好样貌,不打招呼就把斗兽场的灵宠全带到灵夕殿,导致斗兽场办不下去,我们皆未同你计较。” “可如今那‘三界升神图’没了,我们想重新弄这斗兽场。你又说要把这些新来的灵宠带走,那可就不行了。” 昭昭透过人群,盯着那个说话的男人,那人扬着下巴、眼眸半阖,姿态傲慢。 “若我非要带走呢?”柔媚的嗓音此刻像浸了冰块似的寒冷。 “灵姬,我怎么觉得……”男人抬步逼近,语气压迫:“你今日似乎很不同。” 男人凑近嗅了嗅,后质疑道:“你今日竟然没有饮酒,很不对劲,你哪次不是喝了酒出来的。” 眼神阴骛森寒:“你怕不是……不是灵姬吧。” 此话一出,周围皆警惕起来,一声皆一声质疑直指围起之人。 “呵!”朱唇半张,一声冷笑。没有酒意朦胧的双瞳冷冷刺去,“京烛,我不是灵姬,难道你是?你也好美男?” 眸中尽是戏弄嘲讽。 京烛脸上先是惊讶,紧接愤怒,还未开口,又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灵姬’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我知道了。莫不是……其实是你想要这些灵宠吧,怕我同你抢?” 说得京烛脸上发绿,双拳握紧。周围本来向着他的人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暗暗后退了几步。 “噗嗤。”昭昭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先前怎么没发现,舜漪姐姐的这张嘴,这么有‘才华’。 没想到方才殿内刚好安静一瞬,她的这声笑显得格外明显,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纷纷循着笑声,回头望了过来。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找对人了 “嗨!诸位好啊。” 昭昭抬起一只手,朝大家挥了挥,又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神女一笑,如清风徐来,刹那间,带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就在众神短暂忘了方才的事情时。 一把大锤子从神女身后拿出,那把大锤子立在地面比神女还高出一段,不知看似娇弱的神女是如何拿得动的。 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这是拿不拿得动的问题吗? 扶桑神女她为什么要拿出一把大锤子? 随后,昭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众神脚下的的高台给砸了,猝不及防,一阵失重传来。 然罪魁祸首早有准备,不知哪里刮来几阵花瓣雨,在下坠瞬间,将‘灵姬’和‘扶桑’全身包裹成了一个花茧。 须臾,花茧炸开,‘灵姬’和‘扶桑’已然消失。而余下众神,因未料到‘扶桑’突然的举动,无不坠落至高台下的擂台中。 尘土飞扬,一片混乱。 待坠落至擂台中的众神反应过来起身,发现方才还在互相撕咬的灵宠们,正兽眸森森地围着他们,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 …… 灵夕殿。 “什么!”一声惊呼响起。 “你说,其实世上根本从来没有什么生来的九尾昆陆,就连最开始到危衍山的那只也不是!” 未等舜漪回答,昭昭眼眸低垂,又自语般喃喃道:“怪不得,最开始那只昆陆会知道如何让一尾昆陆变为九尾昆陆,原是如此。” 卷翘黑睫一扇,抬起黑眸,暗不见底。“因为,他自己当初经历过。” 阿烨端着一盘葡萄进来,放在昭昭身前的桌案上,接着屈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拿过桌上的酒壶。 短暂的注水声响起,银杯中斟满了清醇酒水。 “扶桑神女,真是多谢您了。”蜜色肌肤的手指与银色酒杯颜色分明。 昭昭看着举到面前的银杯,她从没喝过酒,其实是有点好奇是什么味道的,没有犹豫接过来一口饮尽。 入口甘甜,带有果香。昭昭扬了下细眉,抿唇舌尖舔过,回味了一下余味。显然是对这酒水的味道十分满意。 阿烨很有眼力见地为她又斟上了一杯。“扶桑神女方才同我家神女,是在聊阿慕吗?” “阿慕?”昭昭投在银杯中的视线抬起。想到在阿烨进来前和舜漪正在聊的话,很快反应过来,“是那只昆陆的名字?” 阿烨放下酒壶,目光放远,似想到了什么。 “阿慕当时同他弟弟们被拉上擂台,要求互相厮杀直到仅剩一人,否则都得死,阿慕的弟弟们便主动自己……”阿烨这里止了声没有说下去,昭昭也猜到了是什么。“最终阿慕活了下来,但也发现,他弟弟们的尾巴竟到了他身上,阿慕看到那些尾巴便想到那时的画面,痛苦欲绝,多次想要随他们而去,被神女制止。” “‘慕’有思念之义,灵姬神女便给他取名为阿慕,是希望他把尾巴当成思念亲弟的寄托,而非痛苦。” 昭昭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是灵姬取的名。她又饮了一杯,问:“那他原来叫什么呢?” 阿烨望了眼她略微泛红的双颊,回道:“我们斗兽场的灵宠,皆无名无姓。我们的名字,都是灵姬神女为我们取的。” 昭昭托着腮,望向卧榻上又在拿着玉葫芦大口饮酒的舜漪,“你是个好神。” 舜漪知道她这个‘你’在指谁,不作声,抬起玉葫芦又是一口。 安静了片刻,昭昭托着的脑袋歪了一下,拧眉不解道:“既然如此,那……那个阿慕为何后来去了危衍山啊。” 跪在一旁剥葡萄的阿烨,一边剥皮一边回道:“他是主动去的,为了做神女手中的棋子。” 阿烨将手中剥得十分完美的葡萄果肉放入琉璃盘中,他当时也是这么在神女身旁剥葡萄。 一盘剥好的、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被挥落至地,一颗颗果肉滚落在地毯上,果汁污染了干净的毯面。 “我不同意!”灵姬愤怒起身。 阿慕跪在地面,脸色平静,平稳的声线没有受到怒火的影响,“神女,我知您每日去参与那‘三界升神图’是为了什么,与其牵扯那些无辜的性命,不如我来。” “你难道就不无辜吗?”灵姬指着跪在地上的阿慕,怒不可言,终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后不知为何,灵姬神女还是同意了,大概阿慕做了些什么让神女改变注意了吧。 阿烨用帕子拭去了指尖的汁水,将剥好的果肉一盘端至‘扶桑’手边,又端起一盘起身放到卧榻旁,‘灵姬’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余光望了眼卧榻上,看似放荡不羁的‘灵姬’。阿慕究竟如何使神女狠下心的,如今只有神女她自己知道了吧。 昭昭眼眸半阖,眼尾洋溢的绯红浸染了点缀的花瓣。 “对了,殷稷他去哪里了呢?”她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他还没有说他……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说话有些迟钝,可能是有些醉了,昭昭自己还没有觉得。 “他。”舜漪展开律骨扇,缓缓道:“应该又去找伽淮了。你若想见他,我也可以马上将他给你叫回来。” “伽淮?他找他干嘛?他不是……不喜欢他嘛?”昭昭感觉眼前有些晃荡,在地毯上侧躺了下来。“那你……把他叫回来吧,这么晚了在外面飘荡,不好……嗯不好。” 昭昭没看清舜漪拿着扇子做了什么,只见到下一刻舜漪真的把人给她变了出来。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乐子,拍手叫好,叫舜漪再给她来几回大变活人。 正在和伽淮嘴战三百回合的殷稷,看着眼前突然变成了灵夕殿内的场景,嚣张的气势瞬间扑灭。正欲问舜漪什么事情,就又把他收到律骨扇里头,再将他放出来,如此反复,直到醉躺在地毯上的昭昭喊停。 殷稷算是看明白了,他这是被舜漪拿来哄喝醉的小酒鬼呢。 他飘过去躬身俯看着瘫在地毯上的昭昭,突然头皮一紧,被扯住了披下来的一缕头发。 殷稷拿过自己的头发想要从昭昭手中解放出来,还没完全从她紧握的拳中的拿出,又是一用力,他感觉自己的那块头皮都要被这酒鬼扯掉。 “说!你到底是何方妖物?”昭昭眉头下压,双眼好似蒙着雾,狠狠盯着飘在空中的‘幽魂’。 握着殷稷头发的手心紧紧攥住,有种他不说她就是誓不罢休的趋势。 殷稷只好就着攥住头发的方向,一边调整位置一边回道:“我可不是妖物,我是扇灵。” 他绿眸朝舜漪手上的方向示意,“喏,就是那把律骨扇。” “你的律骨扇为何可以来到在这里?”昭昭提出疑惑。 殷稷眼神古怪地瞥了眼还攥着自己头发问自己是何妖物的酒鬼,似惊奇她竟然还能记得清这个。 他解释道:“那是律骨扇没错,却不是我的律骨扇,我的律骨扇上有道细微的裂痕。” 攥紧的小拳又是一扯,“你骗人!那就是你的律骨扇,上面那两颗兽牙不就是你耳坠吗!妖物,竟敢骗我,看我今日不灭了你!”说着松开了殷稷的头发,摇摇晃晃地从地毯上站起身来。 殷稷刚为自己得救的头发松了口气,下一刻就被昭昭用花瓣凝聚成的鞭子抽得四处逃窜。 他也是没想到,自从不再挨舜漪的双鞭后,还能再被鞭子抽。 边躲避鞭子边大喊求饶:“我真的没骗你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凑巧,上面会有我的耳坠。” 舜漪姿态悠闲地半躺在卧榻上,手中拨弄着扇尾的两颗兽牙,漫不经心道:“这是射鬾神兽的牙齿,似乎就是因为这个,这把律骨扇是四大神物来着。” 还在左摇右晃耍着鞭子四处乱挥的昭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舜漪这句话。 …… 守完夜的莫离刚从星盘离开,欲去金殿找昭昭,看看什么情况。 到了现场只见金殿内一片狼藉,不见那二人身影。那些衣冠楚楚的小神们此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发冠歪了的、衣袍松散了的、靴子掉了的…… 他们望见了姗姗来迟的‘朔月上神’,就像看见了救星,纷纷涌了上来,跟他说扶桑神女如何如何。 扶桑虽是神女,说到底也是星月殿的一颗树,这做错了事情,不得让上神好好管教管教。 莫离从他们嘴中的三言两语,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一边眉毛挑起。 哦……所以,他们这是跟他告状呢,说他家小孩做错了事情。 还在七嘴八舌喷唾沫星子的众神,一个个脸上五官气到乱飞。完全忘记了,朔月上神同时也是与扶桑神女情同意和的未婚夫。 更何况,如今这两具躯壳里的是莫离和昭昭。 莫离是谁,是正大光明、一口气从仙族同时拿走月亮、仙君、仙柳的人,是现如今神后腹中还未诞生的神子。 啧,他难道会是什么很讲道理的人吗? 狭长的凤眸上扬,深邃眸底划过一瞬狡黠。 那他们,可真是找‘对’了人呢…… 半晌后,莫离信步迈出了金殿,走之前还添了一把火。 嗯,是真的火,熊熊烈火那种,能烧掉整座金殿的那种。 帮昭昭添把火后心情大好的莫离,脚步轻快地迈进了灵夕殿。然而迈进的那一瞬,就看见了让他脸色一黑的一幕。 莫离:我家小孩可做什么都是对的[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找对人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醉酒 金光殿。 神帝正为怀有神子的神后梳着长发。木齿一遍又一遍缓缓穿过乌黑光泽的青丝,轻柔小心。 “那位似乎变了很多,阿漓也是。”神后望着镜中的神帝,状似不经意提起。 神帝没有抬眸,手中动作不停,“阿霓缘和提此?” 神后眼含娇怒地瞪了眼镜中的人,“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这一天总要来的,不是吗。阿霓可会舍不得吾?”神帝放下手中木梳,抬眼对上镜中神后的目光。“那孩子眼睛像你。” “却是同你一样爱乱来。”上扬地凤眸又瞪了一眼,眼尾却是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神帝从背后拥上她,笑道:“吾怎么叫乱来,吾明明是太爱阿霓了。” 神后脸色微红,“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 神帝当然知道神后说的是金殿失火的事情。其实金殿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不论是那些神操纵三界的行为,还是玩弄灵宠的事情,他都知道。 神族不同于三界,它没有明显的尊卑等级制度,没有谁管谁这一说,哪怕是神帝,除非那些神的行为威胁到三界存亡,他是没有权利约束他们的行为的。 何况三界本就是由于众神受不了漫长无趣的生命而创造出来的,他们虽操纵他们,但也赋予他们存在。 神帝的神力太大,看穿因果,他拥有知道一切的权利,但也没收了他改变一切的权利,他只能顺应自然法则。万物运行有自己的规律,他若改变只会适得其反。 金殿会被毁是自它内里开始昏暗时就结下的果,当他们桌上的石像小人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反抗命运的毅力,哪怕这张圆桌再大,也将被掀翻。如同这偌大辉煌的云穹门,属于神族的时代终将结束。 “你从前总道阿漓性子太冷,现在变了你又忧虑起来了。阿漓和那位是命中注定的因果,我们操心也无用。”神帝埋首在神后的颈间,语气略有埋怨,“阿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吾。” …… 灵夕殿。 喝醉了的昭昭根本不知轻重,一晚上下来,灵夕殿内唯有舜漪半躺的那张卧榻完好无损。 灵宠们看着卧榻上的自家神女神色淡然地饮了一夜酒,没有丝毫想管的意思。为了‘扶桑神女’不祸及自己,灵宠们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挥舞这花鞭的女子还是那位和善爱笑的扶桑神女吗?太可怕了。 昭昭甩了多久的鞭子,殷稷也惊叫了多久。 最终为了将他们的扇灵大人解救出来,阿烨和阿熙只好化为原形,用毛茸茸的外表成功转移了昭昭的注意力。 殷稷趁机赶紧躲回律骨扇中。他一开始做扇灵不习惯,非常讨厌困在扇中,此刻觉得,还是律骨扇中有归属感,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就是他的那把律骨扇。 于是莫离进来时,见到的又是昭昭左拥右抱的一幕。连人都还是上回那两个。 至少上次莫离来,昭昭还只是摸摸人家的小手,这次直接对人家上下其手。 莫离狠狠盯着那双在两只灵宠背颈的,来回抚摸的纤手,光滑圆润的指尖陷入皮毛中。叫他恨不得放入口中,齿尖研磨,叫她不得再玩弄过他人,只能他一人。 刚从四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的灵宠们,瞬感寒意笼罩,又躲了回去。 嗯,角落挺好的,他们就爱蹲角落。 阿烨和阿熙当然也感受到了那阴冷的目光,寒意传遍四肢,毛发竖起。无奈困于昭昭的魔掌中,每当他两试图逃脱一点,就会被昭昭察觉到拉回。 可偏偏,她就是察觉不到身后之人,哪怕身后的人已经快要将整个灵夕殿冰冻住。 一切都那么的相似。 被吓到一边的灵宠。 卧在榻上饮酒看戏的舜漪。 左拥右抱的昭昭。 还有脸黑的仿若抓到妻子逛花楼的他。 “咦?”昭昭发出一声疑惑。 众人以为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朝她望来,舜漪也停住了想要再次抬起玉葫芦的动作。 “阿烨阿熙,你们的毛怎么全都炸开了?”昭昭放在皮毛上的手又用了些力道,抓了两下,绯红的脸上笑道:“好好玩啊。” “……” 已经冻得依偎在一起灵宠们想可别再好玩了,神女你再好玩,他们就玩完了。 “有多好玩?”正感受毛茸茸玩得不亦乐乎的昭昭,听见背后传来一句问道。她停下动作回过头。 莫离低眸盯着还放在两只灵宠毛发上的手,“你要带回去继续玩吗?”他目光转向那张饮酒后泛红的小脸,眼尾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可以吗?”语气似有点欣喜。 可以……吗? 她竟然还敢这么问。 莫离一边眉毛高高挑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在说“你觉得呢”。 昭昭眯着酒意朦胧的黑眸,想要看清他是谁,可眼前人仿佛长了四五张脸一样,叠在一起,叫她看不清,可那挑起的眉毛,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莫离……”昭昭轻声喃喃着,手也终于收了回来。 阿烨本就对扶桑神女心生仰慕,期待神女将自己带回去,云穹门也不是没有神女找几个男宠的,他不介意和朔月上神一起伺候神女。 可一听神女酒醉后还叫着上神“莫离”,可不就是让他不要离开吗,背上一轻,那只手也拿了回去。阿烨心中难免一阵失落。 “啪”的一声,那两只刚触碰过别人的手拍在了莫离的两颊,小酒鬼喝醉了完全不知道控制力道,方才的那声在安静的灵夕殿显得格外明显。 “你别动!”一声娇软的、毫无杀伤力的呵斥。 那两只小手用力往中间挤,想要按住那在她眼前晃出重影的脑袋,硬生生把那色浅的薄唇挤得嘟了起来。 没想到竟然能有一天,在清冷儒雅、风度翩翩的朔月上神脸上,看到这滑稽的一幕。 众人共同目睹了这一幕。这是他们能看的吗,他们不由在想。 饮酒后上升的手心温度,在冰冷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滚烫。还有那与以往不同的、混着酒香味一起飘来的扶桑花香,竟让幽甜的暖香人掺了几分诱人的味道。 这是喝醉了。 莫离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眸色黯沉,谁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他没有让人继续看热闹的喜好,拉下脸上的手直接带着还醉着的小酒鬼回到了星月殿。 …… 莫离扯掉扒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来看。他现在根本不想搭理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 他守完夜就马不停蹄地去寻她,帮她解决了金殿的那群废物。她倒好,在这里花天酒地、左拥右抱,似乎尤其喜欢那柔软的皮毛。 可他是龙,只有一身龙鳞,是如何也生不出一身毛发的。 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如此快就去寻他人。明明,才刚同他亲近完,这才仅仅一日,她待他的热度就只有这点吗? 莫离越想越气,脸色越来越沉。可那小酒鬼看不出来,一个劲往上凑。 “莫离,你书拿反了。”昭昭撑着个脑袋,红嫩欲滴的双唇嘟囔着。 哟,喝醉了还能分得清书拿没拿反,是她喝醉了又不是他,她看反了吧。 莫离垂眸望了眼手中的书,一排排倒着的小字,神色淡然嘴硬道:“没反。这书就是这么看的。” “哦?是嘛。”昭昭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凑上来仔细看了看莫离手中的书,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莫离身上。 两个雪团隔着几层单薄的布料,压在坚硬有力的胳膊上,微微变形。胳膊下的肌肉一僵,不知是否要挪开,可动一下又不可避免会再次蹭过温软。 就在僵硬的胳膊主人左右纠结时,那温软自己蹭过。 昭昭看了几眼倒着的文字,发现根本看不成。她回过身子,佩服道:“莫离,你好厉害啊!还能倒着看书。” 拖着清甜的声音,朦胧的酒意也挡不住黑瞳中的闪亮,里头倒映着的只有满满的他,似乎他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要是,她这双眼里永远只有他一人就好了。 实在不行……他去拔了这一身龙鳞吧。寻寻有何办法可以生出一身毛发,最好要柔软有光泽的。不可太长,容易打结她会顺得不流畅。也不可太短,她会觉得不过瘾。就她纤细手指那般长的,就刚刚好。 昭昭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故作玄虚地用气声道:“莫离,我知道你的小秘密了。” 她伸出手指,捏住莫离脸上紧致的肌肤,举止大胆,直呼姓名,和往日一声声恭敬喊着“尊上”的状若两人。 还不止此,昭昭直接提裙两腿分开跪在他大腿两侧,高高俯视着,嘴角洋着得逞的笑容道:“只要从今日起,你,喊我尊上,我就不会把你的小秘密说出去,如何?” 捏着两颊的手往外扯了扯,“你答不答应!” “哦?”莫离眉毛一挑,“你知道了什么秘密?” “我知道了……”潋滟双眸对上他深邃的凤眸,昭昭此刻看不清眸底的危险信号,还在俯身凑近道“你就是……漓、渊。” 她此刻脸上只差写着“我厉害吧”四个大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三十章 醉酒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被谁咬的 唔……头好疼。 胸前的软滑丝被滑落,霜白衣袖随着抬起的手,自手腕下滑至肘弯,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臂。 昭昭闭目起身,光滑圆润的粉嫩指尖在太阳穴处轻轻揉按着,回想着自己做了什么使得头如此疼。 她记得,自己把那看不顺眼的高台给砸了,然后带着舜漪跑路。 那高台叫他们修建得那般高,想必那群神摔得极惨。哎呀,逃得太快了,没能亲眼见到他们惨状。闭着眼睛的脑袋左右摇了摇,有点可惜。 换了一边手指按压。之后……哦在灵夕殿和舜漪聊慕楚老祖宗的事来着,还喝了阿烨送来的酒水。 别说,那酒挺好喝,怪不得舜漪每天抱着那玉葫芦。想着昭昭还吧唧了下花唇,似在回味什么。 再然后,她抽了殷稷,为什么抽他?好像是他不承认那把扇子是他的,明明上面都挂着他的两颗兽牙坠子。 揉着太阳穴的手指一顿,昭昭倏地睁开眼,似想到了什么,掀开堆在腰间的丝被,直接赤足下了床榻,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欲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才发现要找的人就靠着门框抱臂站在这,不知在这看了多久。 停住脚步,“莫离,你在这啊。” 莫离早在昭昭醒来前就站在那了,看着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又动了动嘴似在回味什么,不知道一醒来就在想些什么。 他左耳耳尖泛起绯红,上面还有隐隐透着血迹的咬痕,牙印小巧齐正。 等她终于回味完了,鞋袜都不穿就往外冲,他还以为她要逃跑不负责,原来是根本没看到他。 莫离语气不明地反问了句:“我不应该在这?” “没有,我刚好要找你。”昭昭感觉他说话语气怪怪的,但她此刻有要紧的事情,便没有去细想。 “我跟你说,唉!”昭昭刚要开头,就见莫离突然走进稍微弯身,一只胳膊环过她的腿将她就这样竖着抱了起来,软臀坐在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上。 她在莫壑墟见过别人抱小孩才会这么抱,她都多大了! 觉得这样有些羞耻,昭昭瞬间止住了声,一时忘了自己要同他说什么。 她就这样一副呆愣的样子被莫离抱回到床榻上坐着,足踝被一阵冰凉圈住,她才凉得反应过来。 惊觉莫离竟然想要亲自为她穿鞋袜,本能地缩了下握在他掌心的那条腿,却被一股不容逃脱的力量箍住足踝。 低头望着垂首的莫离拿过帕子为自己擦拭足心的动作轻柔,伺候得昭昭很是舒服,她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便由着他去了。 哪怕在冰凉地板踩过的玉足依旧温软,莫离感受掌心拇指和中指就能圈住的踝骨分明的足踝,她身上好像哪里都是温软的。 心底不由暗暗琢磨,不知她身上,他还未探索过的那些领域是否也是如此。活了万年,从未遇到这般令自己好奇的事情,很想一探究竟。 …… 京烛捂着鼻青脸肿的脸踏在神道上,脚步用力,每一步的声响似乎都想要把脚下的地面踩穿。 昨日灰头土脸从燃烧的金殿中逃了出来,气的打算先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再去寻灵姬算账。 星月殿那两尊大神,平日呆在神域之极不出来,原以为皆是性子淡淡之人。没想到,他们小夫妇一出星月殿,行事一个比一个猛,京烛知道自己惹不起他们两。 但是灵夕殿的灵姬,他还整治不了吗?京烛如此想着,嘴角扬起一个阴翳的笑。 才迈入殿中,一阵阴风刮过,“砰”的一声殿门关上,回过头欲察看。可还未看见什么就眼前一黑,头上不知被罩了什么。 接着一阵绵绵不绝地拳打脚踢,未用一丝神力,却又拳拳到肉,直接将他打趴在地无法反抗。 待那阵拳脚终于停止,京烛连忙趁机摘下头套,环顾四周,什么人也没看见,欲狠狠将手中头套甩在地上。低头见手中头套与他的脸长得九分相像。 为何说是九分,还有一分是这头套上的脸表情狰狞凶狠,用朱笔潇洒写了四个大字“我是混账”。 “混账!”京烛气得脱口而出。 “京烛神君为何如此气愤?”一道活跃清澈的声音传来。 京烛透过捂脸的指尖缝隙,望见伽淮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一身白色僧袍袈裟,一手背在身后,很是和善。 京烛是有些看不上他们这些后天靠神坛升上来的小神的,他觉得若不是他们想玩些什么打发这百无聊赖的漫长日子,怎会有这些人成神的机会。 他没有搭理伽淮,正想要错身经过,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 回过头试探道:“你对灵姬可有怨恨?”京烛方突然想起来,伽淮原是灵姬的棋子之一,虽然最后很幸运走到了神坛,可这途中,没少吃苦头,想必心中定有怨恨。 伽淮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又露出和善的微笑反问道:“京烛神君为何这般问?” 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京烛撇了下嘴,“算了,我还有事。”说完转身就走。 伽淮笑着目送京烛离开,望着远处的身影。那里的话,只能失去灵姬的灵夕殿了。 背在身后白色僧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拳头绷紧,不知因何缘故蹭破皮的关节隐隐有血丝冒出。 啧,还是下手轻了,还有力气走,下次应该把腿打断。要不不等下次了,现在就上去叫他只能在地上爬。 瞳孔骤然收缩。 是哥哥在警告他呢。罢了,反正他也没两天日子了。握紧拳头渐渐松开,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 昭昭浅浅低头望着莫离乌黑的发顶。怎么觉得,这擦拭得过于久了些。 莫离一手握着她的白嫩小脚,一手拿着白帕,一下一下轻柔地从足底擦过,擦得足心略略发红才止。 忽而昭昭注意到莫离的左耳耳尖,“咦?”一声疑惑。她抬手触了上去,指尖划过耳廓,带起一阵瘙痒,似挠在耳上,又似挠在他心尖上。 “你耳朵这怎么破了?”指腹轻轻描摹着那处牙印,“好像是被什么咬了?” 想到灵夕殿的灵宠是多了些,难免有那么一两只顽劣了些咬伤了他。关心道:“你可得当心些,那些灵宠虽然表面看上去温顺可爱,但你不要被他们外表欺骗了,小心他们当中哪只突然扑上来咬你一口。” “是得当心些。”莫离终于给她穿好鞋袜,抬起头。 “尤其是某些总是一天到晚直勾勾盯着人的小狐狸,咬完了还不认账。” 昭昭漆黑的双瞳左右转动,瞅着莫离盯着她的眼神,感觉怪怪的,像是在对着她说一样。 咦,怎么他的嘴那么红,漓玥的唇色浅,怎一下红得同他原来身体差不多。 昨日昭昭喝醉在他身上撒泼了许久,最后竟然直接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管,睡了过去。一睡便是一日,他守完夜就来看看某个小酒鬼醒了没有,见她安稳地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模样乖巧。 结果一醒来就不安分,先是光着脚丫子就要往外跑,然后又是问他耳上如何破了。此事想必没人比她清楚,可偏偏当事人自己不记得了。 呵,还叫他小心些。 莫离见她似乎是喝多不记得了,心中不乏暗暗郁闷。还是很有耐心地就着这个姿势仰首问她:“你方才那么着急寻我,所为何事?” 昭昭这才又想起来正事,微微弯下身子,认真看着莫离的眼道:“射鬾神兽的牙齿,其实就在我们的身边。” “在哪?” 昭昭抬手点了点自己耳垂。莫离看着她白嫩光洁的耳垂,想到昭昭她原本自己耳垂也是这般,并不像大多数人族女子那般穿了耳洞。 “就是殷稷的那两颗兽牙耳坠。” 莫离眸底闪过一瞬惊讶。 他记得第一回见到出生没多久的殷稷,是作为漓渊以神子的身份为他赐运,那时候就见殷稷带着了,他还问过一嘴。 殷林道是帮殷稷驱逐病痛,殷稷自幼身体不好,戴这个实属正常,他也没在意。 殷林是知道乌陀花根配合射鬾牙齿可炼成重塑经脉的丹药,便可改变殷稷体弱的身体。可就在他面前几千年他竟不知道吗? 这又是他亲自给殷稷戴的,他会不知道来历吗?或许真的不知道,毕竟以他对殷稷的在意不可能知道还…… 可殷林又是怎么会有早已灭绝的上古神兽此等稀有之物呢? 莫离一时有些想不通,但,如今总归知道了射鬾牙齿就在殷稷身上,也就放心了,回去便可以取了为他炼制丹药。 凤眸黑睫低垂,眼下阴翳藏住了眸底的神色。昭昭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总归是在想射鬾牙齿和炼制丹药的事情吧。 救治殷稷身体的丹药有着落,昭昭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上回殷稷生机微弱躺在榻上的模样真得吓着她了。想不到平日里最为活跃的少年竟随时面临着自己身体上的危险。 已经告知了莫离此事,她也不用再操心了,相信莫离自己有安排。 短暂松懈下来的昭昭,望着还跪在身前的莫离,目光又再次被那莫名红起来的薄唇吸引。 这究竟是怎么红成这样的呢? 他也没吃东西啊,不可能是上火。而且,神明会上火吗? 昭昭盯着那抹鲜红,思绪渐渐拉远。听到舜漪说完射鬾牙齿那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 好像看到了很像莫离的人,但是那个‘莫离’的唇却没有透着妖冶的红,左耳耳尖上那颗小红痣也没有,然后…… 然后她好像是想要给那个人重新咬出一个来。 思及此,昭昭目光移向身前之人那有着血迹牙印的耳尖,仔细辨着上面的齿痕,手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唇。 檀口微张,舌尖轻轻探出,舔过几颗贝齿。 片刻,终于确定了什么的昭昭,倒抽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被谁咬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是她咬的 “你的红色小痣呢!” 酒醉染上绯红的小脸紧紧贴合莫离的侧脸,因不满她喜爱的红色小痣不见了而鼓起的雪腮,随之挤压。 什么红色小痣?莫离不明所以,只当她喝醉了胡闹。 昭昭抬手揪住他的左耳耳尖,可怜兮兮道:“这里的红色小痣呢?它怎么不见了?” 感受到耳尖上的触感,莫离才想起他那里好像是有一颗红色的痣来着,从前也没在意。若不是她提起,他都不会记得那里有一颗痣。 他对自己的身体向来没有什么兴趣。 脸上温热消失,昭昭抬起脸泪眼汪汪地看着莫离,“你将那颗小痣藏哪里去了?”眉头皱起,下睫有些洇湿,眼尾不知是酒意还是泪意泛起的红。 瞧着多可怜啊这张小脸。 一直无动于衷,任由小酒鬼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的莫离抬起一只手。冰凉的拇指来回蹭着眼尾,拭去并不存在的泪珠,与娇嫩的脸蛋相较粗糙的指腹将那处摩挲得更红了。 莫离开口:“就那么喜欢吗?”听不出是何语气。 小脑袋赶紧点了点,看来真的很喜欢。 真是令人有些嫉妒啊,一颗小小的痣不见了都让她可怜成这样。 另一只大掌悄无声息抚上那不盈一握的细腰,隔着轻薄的布料在腰后摩挲着。 莫离用力擦过一下蹭红的眼尾收回手,眼帘半阖,悠悠道:“丢了,找不回来了,怎么办呢?”好似真的没办法了。 可怜的小脸听此变得尤为失落,像丢了心爱的玩具。 忽然,黑瞳一亮,脸上失落褪去“我知道了,我再给你点一个小痣。”小脸神神秘秘地凑近。 昭昭脸上笑容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下一瞬得到了证实,电光火石之间,莫离耳尖一痛,浑身一颤,全身肌肉僵硬,冰凉的身体竟生了燥热。 …… 跪在昭昭身前陷入思考的莫离发觉昭昭突然没了声,抬眸发现了有意思的一幕。 方才一脸坦然不认账的人,捂唇盯着他的耳尖入神,那探出的粉嫩舌尖,缓缓舔过齿尖。 莫离黑睫一扇,这是想起来了? 昭昭两颊烧起红晕,反应过来莫离说的咬完不认账的小狐狸就是自己。她怎么能是这种人? 喝多不是理由,她决定勇于承担错误,“对,对不起啊尊上。我想起来你耳朵上这个血印……是我咬的了。” 看她这反应,应该是没有想起事情全貌。 莫离眉毛一挑,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不计较吧……毕竟他一直挺宽容的,可他方才那个比喻又不像是不介意。 昭昭试图从他眼中去寻找答案,可黝黑深邃的一双凤眸,平静无波、静如止水,什么多余的情绪也看不出来。 “怎么又叫尊上了?”莫离此刻却提了一句别的。 “不是一直这么叫的吗?这里也没有别人啊,我不叫阿漓也没事的吧。”卷翘的睫毛扑朔。话题转变的太快,昭昭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你昨日不是直呼我……漓渊的吗?”莫离捕捉到昭昭的目光,紧紧抓住,欣赏着她的反应。 呦,她这么猛的吗。不对,她竟然把他的秘密都说出来了吗? 昭昭心中一阵惊骇,眼神闪躲,却怎么也甩不掉他连着自己双瞳的视线,只得看着他的眼睛狡辩道:“那漓渊大人您不也是尊上嘛。” “不。”莫离一只手撑在床榻边缘,身子前倾凑近,声音低沉,“你叫的是,漓渊。” “继续这么叫。” 殊不知这句话在昭昭耳中自动转换成“你敢再这么叫试试”。 昭昭摆摆手,假装客气道:“还是不了,我还是叫您阿漓就好。” “阿漓。”紧接直接柔声唤了一声,看着莫离的眼神像是在说“你看我都这么叫了,你就别再计较了”。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打断了二人。 “那是?”昭昭透过莫离的肩膀,朝天边望去。 莫离收回撑在床榻边的手,站起身,在昭昭看不到的地方眸底闪过一瞬得逞的喜悦。 随后转过身,同样望向声音响起的天边。 星月殿在神域之极,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声响都能传到这里来,想必那里的动静不小。 …… 灵夕殿。 桌椅摆件全部换新,是同昭昭那日追着殷稷满殿抽,损坏前一样的样式、一样的位置。 阿烨看着又恢复如初的灵夕殿,满意地点点头。 朔月上神带着扶桑神女离开后,他便带着一众灵宠开始收拾凌乱的灵犀殿。所幸的是,扶桑神女没有再来,扇灵大人又去找伽淮神君不愉快了,收拾起来十分顺畅。 阿烨不知道,为何这个扇灵大人如此讨厌伽淮仙君,他时常听到他说伽淮是伪君子同他哥哥一样,扇灵大人怎么知道伽淮神君的哥哥是怎样的人呢? 灵姬神女手上的这把律骨扇,自他初次见到她时便见她拿着了,因扇坠是射鬾神兽的牙齿,挤进了四大神物。 神女手上原是还有一件神物——魂珠。 灵姬神女名声在云穹门算不上好听,他曾为自家神女抱怨过,神女每次都是喝的醉醺醺的笑着问他“一起喝吗”,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神后却觉得神女志同道合,怀有神子前时常来寻自家神女一道饮酒,惹得神帝三天两头黑着脸来灵夕殿寻人。 就像朔月上神这两日来这儿寻扶桑神女一样。 想到这里,阿烨望着在卧榻上饮了一日酒未下榻的神女。自家神女怎如此爱拐别人家的妻子回家。 那魂珠便是神后一日喝的起兴,就随手把魂珠送给灵姬神女了。那魂珠力量强大,原以为神后酒醒后会要回去,神后却像完全忘了此事一般。 而自家神女更是直接把那魂珠直接放在床头说看个亮,当夜明珠使。 但约一万年的一日,那日日当夜明珠的魂珠不知所终。他着急同灵姬神女汇报此事,神女当时说:“她起夜时用来照明,结果不小心掉坑了了。” 阿烨当时心想,神女可以再编得离谱些吗?她一个神明需要蹲什么坑。 他再次望向卧榻上喝得不知睡过去的神女,轻声走过去,小心取下神女手中的玉葫芦放置一旁,扯过榻里侧的被子为她盖好。 神女行事虽令他捉摸不透,但自数万年神女将他们从斗兽场带回灵夕殿,并给他们赐名的那日,他便知道无论神女做什么,初心都是好的。 “灵姬,你给老子滚出来!”一声嚣张的怒吼在殿外响起。 ‘灵姬’眉心蹙了蹙,似乎并不打算搭理,并没有睁眼。 阿烨打算先去外头看看是何情况。然而殿外之人已经等不及了,直接破门而入。幸好阿烨这类灵宠反应快动作急速,躲开了生生飞向殿内的断开的殿门。 与飞进来的殿门一同进来的还有神力带起的强风,直接打碎了阿烨刚精准摆好的物件,“噼里啪啦”一阵破碎声响起。 阿烨望着收拾了一日才恢复好的灵夕殿,变得比之前更为破碎,僵在原处,久久不言。仿佛碎的不是那些物件,是他这个人。 京烛踩着一地碎片“嗒嗒嗒”地大步迈了进来,直接忽视了一旁石化的阿烨,大喊道:“人呢!”。 见灵姬还安稳地躺在卧榻上睡觉,被子都盖得好好的,与不知被谁打得鼻青脸肿的他截然不同的处境,心中更为愤愤。 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卧榻边,准备掀开灵姬盖在身上的被子。却在不经意瞥到她的睡颜时,止住了搭在被子一角的手。 纤长的眼睫低垂,白皙的脸上染着饮酒后的红霞,灵姬本就长相美艳,如此衬得整张脸更为娇媚起来。 京烛许是从未见过灵姬如此安静美好的模样,一时看得久了些。 他凝望着灵姬的睡颜,凶狠愤怒的眼神先是平静下来,随后转为一种与他方才行为极为反差的柔情。 京烛起先同灵姬关系并不是这么差的,相反,还极为要好。他们有相同的爱好,喝酒、赏舞、摇骰子,就是普通比大小的摇骰子,那是斗兽场和圆桌出来前事情了。 美艳的灵姬站在楼台上,腰间的金铃随着她摇骰子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混着浓郁的酒香味,使他有了些醉意。 灵姬边摇嘴里边拖着尾音念叨着:“一二三四五,美酒还有舞。究竟喝不喝,且看我一赌。” 京烛当时想着,她若想喝酒,那么他就一直赢,若是她想赢,那么他也可以一直输。 暖黄光辉照耀,夜间寂静无声,一切都恰到好处。京烛像灵姬表明了暗藏已久的心意。 ‘灵姬’当然感受得到京烛站在卧榻边,她实在困乏得很,不想动,便等等京烛想要做什么。 谁知等了半天,这个人都没有动静,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于是她缓缓睁开眼,就看见京烛正站在卧榻边微微躬身,一脸猥琐笑容地盯着自己,他的一只手还搭在被角边,很难不认为他是要行什么猥琐之事。 所以,她想都没想,直接一脚狠狠朝京烛肚子上踹了过去。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打架 神后怀有神子,神帝大喜,此乃神族第一个由神明与神明孕育的子嗣。因此,云穹门大开,邀三界前来共贺。 神道上热闹至极,全是来参加神宴的仙、魔、人三族。 “魔尊,许久未见。”一清风朗月的俊美仙人礼貌地同殷林打了声招呼,随后看向殷林扶着的美妇人,点头示意。 美妇人的腹部已经非常明显,显然不久便要生产了。 俊美仙人笑道:“魔后这是没多久便要诞下小少主了吧,恭喜恭喜。” 殷林“哈哈哈”发出爽朗的笑声,脸上尽是春风得意。回道:“先谢过仙后了。就快了,这几日的事情。” 俊美仙人疑惑道:“不过,怎临近生产还来云穹门,莫壑墟可是三界中距离神域最远的。” 殷林轻轻隔着衣袍抚上美妇人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得意:“我家这臭小子在他母后肚子里活跃的很,莫说是来一趟云穹门了,就是四界来回几趟都没事。” 美妇人拍掉殷林放在腹部上的手,给了他一记眼神。同俊美仙人道:“仙后,你家女君呢?她近日可是又去哪里游玩了?我可是许久未见到她了。” 俊美仙人依旧笑着,看了眼殷林后道:“她也来了这回,只不过……你也知道,她性子贪玩。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美妇人安慰着腹中的胎儿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四处走走,指不定凑巧在哪里碰到她。而且,我这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耐不住了,估计他啊,对这里好奇,也想四处看看。” …… 京烛想到当初和灵姬把酒言欢那段日子,十分怀念。 卧榻上闭目的人纤睫轻颤,眼帘缓缓掀开,略带朦胧的双眸,勾人心魂。一如当初楼台之上,她也是这般望着自己。 紧接一股毫不犹豫的力道直直撞上他的小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京烛顺着力道身子后仰,整个人硬生生地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向后飞着的京烛心想,这踹人的力道都同当时一样,带劲。 楼台之上,花好月圆。京烛双眼含情地望着灵姬,道:“灵姬,你我结为伴侣可好?” 灵姬略有些呆愣,这个表情给酒晕红霞的娇媚容颜上添了几分娇俏,令京烛神魂一颤,以为会顺其自然、如他所愿。 最终得到的也是猝不及防的一脚,将他直接踹下楼台。 又恰好被许多神明见到了这一幕,令京烛在云穹门丢尽了脸面。 自此,京烛和灵姬的关系一夜之间跌落谷底。 “京烛,你一早来找踹是吗?”‘灵姬’赤足从卧榻上下来,点在柔软的地毯上,身形窈窕,不急不缓地一步步走向跌落在地的京烛。 这一踹,可直接把京烛从灵姬的美貌中踹出来了,恢复清醒,想起来自己是来找人算账的。 发现自己正狼狈地躺在地上,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理了理长发,又拾起原先那嚣张的气势。 乜眼放话道:“灵姬,我在外面喊你,你竟然在殿内安然睡觉,你可有把我京烛放在眼里!” ‘灵姬’上下扫视了一遍京烛,一脸认真道:“可是你这么大一个,我要如何将你放在眼里。更何况……” 她瞧了眼京烛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后连忙收回目光,好似瞧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玩意儿,嫌弃道:“就你这样,放我眼里?啧啧,我都怕烂了我的眼。” 京烛气极了,本就不知为何人所打,现下又遭灵姬对他一顿调侃。他自诩虽比不上神帝与朔月上神,可在神族除开他二人,绝对不会再有男子容貌比他还俊。 灵姬怎么说也是他表白过爱意的女子,竟说他的长相会烂了她的眼。 京烛哪里听得了这种话,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姬’看着京烛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在他如今这张脸上很是有趣,跟变戏法似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在倍受打击的京烛眼里就是妥妥的嘲笑。 直接使用神力上前同‘灵姬’打了起来。 ‘灵姬’丝滑展开手中的律骨扇,将京烛接二连三打过来的神力球弹开。 很快,整个灵夕殿已被二人炸成了废墟,甚至渐渐又祸及附近神殿的趋势。 灵夕殿附近神殿里正在悠闲品茶的神君,望着突然破碎的窗扇,或是突然炸开的殿门,纷纷出来欲找行凶之人理论。 可一看是灵姬神女和京烛神君,气势瞬间焉了下去。 这两位大人可是谁也招惹不起,神族出了名的难搞。 神殿窗扇殿门受损的神君们,觉得补补也是可以继续用的。 过了片刻,神君们望着自己家屋檐盖掀飞的神殿,觉得敞开来住也挺凉快的。 又过了片刻,神君们望着自己家神殿……咦?神殿呢?他们自家那么大一个神殿呢? 个别神君已经悄悄溜去金光殿找神帝来帮帮忙了。还有一部分神君则是带着空空如也的包袱去投靠住的远些的神君了。但也不乏有些留下来看热闹的。 又在给伽淮没事找事的殷稷,感受到了来自律骨扇遭受的巨大神力波动,神色一凝,直接从伽淮面前消失。 伽淮望着殷稷消失的地方,摩挲着手中的黑色棋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美妇人见这热闹,猜测爱看热闹的女君在人群里头,拉着殷林就要挤进人群中一起看。 殷林望了眼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又看了眼美妇人的隆起的腹部,有些担忧,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还没有等他说些什么,美妇人直接拉上他的手走进了围观人群。 众人围观的神仙打架,越来越激烈。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京烛单方面的攻击,‘灵姬’只是在闪躲。 她的只躲不打,反而更加触怒了京烛,京烛直接加快了攻势,欲逼得‘灵姬’接不住过快的招式,不得不出手。 一个神力球打过去,在神力球飞至半途的时候紧接着打出第二个。‘灵姬’用律骨扇接住了第一个,却来不及接第二个,只好闪开身形,那道神力球便直直往她身后冲去。 挤进人群中的美妇人一时松懈放开了殷林的手,同殷林便被人群挤得分开一段距离。忽然不知因何缘故,人群一阵波动,纷纷散开,美妇人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然后便见神力球直直朝她打来,已经来不及躲闪,她下意识闭眼,双手紧紧护住腹中的胎儿。 人群散开的同时,殷林终于看见了美妇人的位置,急急朝她奔去。 就在美妇人以为自己要生生抗下这波冲击的时候,忽觉自己被人紧紧抱住了。虽然没有直接受到正面冲击,还是被余力带到跌坐在地。 身上之人承受了全部的攻击,抱着美妇人久久没有分开,好似已经失去了意识。 美妇人缓缓从那人怀中睁开眼,想看看是谁护住了自己和腹中胎儿,定要好好感谢。她知道不是殷林,那人的胸膛没有殷林那般宽阔。 是谁呢? 她刚抬起头,身上便一轻,是那人失力跌倒了地面,双目紧闭,已然陷入了昏迷。 美妇人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她一怔,这少年竟和殷林年少时有七八分相像,以为是错觉。欲细看,便见少年身形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殷林这时也赶到美妇人身旁,双手搭着她胳膊,皱着眉,神色紧张,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察看着有没有受伤之处。 美妇人一只手放在殷林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安抚道:“我没事。”殷林见状便扶着她慢慢地从地面上站起来。 已经打红眼的京烛并没有注意到凶险的一幕,也不知道自己差点干了什么。依旧朝着‘灵姬’发动猛烈攻势。 灵姬不认识美妇人,可灵姬体内的舜漪再熟悉不过了,她方才见殷稷冲上去护住美妇人时,瞧见了一眼面孔。 仅匆匆一眼便认出,那是殷稷的母后,也是她的半个母亲。舜漪幼时是在莫壑墟长大,她的两千年,前半幼年成长的部分都是在莫壑墟,而长大后的后半部分则是被她的师傅伽凖带回了玄沧天。 这位美妇人,将她与殷稷一同养大,她是不可能会错的。 可京烛接连不穷的招式,让她没办法抽出身去关心美妇人的身体情况。 就在舜漪起势打算反攻,尽快解决京烛这个麻烦时。 一把玄剑从天而降,剑尖深深插入地面,发出一声响彻天空的龙吟,将京烛和舜漪隔开。 这场单方面却损失惨重的打架才终止。 神帝没有亲自来,但神帝的这把龙吟剑立在这里,这一声龙吟,已经传达了他的意思。 舜漪这下赶紧去到美妇人和殷林的面前。关心道:“您没事吧。” 美妇人见这位神女神色紧张,如此关心,有些受宠若惊。虽此时因他们而起,可若真被神明伤到了,也只能认了。 然而,这位神女眼中的关心很是真诚,且看她的时候,美妇人觉得这位神女像是认识她似的。 美妇人摇了摇头,温柔笑道:“多谢神女关心,所幸有方才那位少年保护。神女可认识那少年。”面露担忧,“他似乎伤得很重,神女可认识他,他方才忽然消失了,我想亲自感谢他。” 舜漪当然知道殷稷为何消失,他方才因为受伤短暂昏迷,自动回到了律骨扇中恢复伤势。 但她不可能让美妇人和殷林二人见到,毕竟殷稷与他们相似的脸,还有那独有的绿眸,若是被他们看见了,便解释不清了。 舜漪若无其事回应:“那位是我扇中的扇灵,他没事,只是先回去了。”她望着万年前的美妇人,万年后的她同现在没有什么变化。 望着美妇人的舜漪,目光被美妇人隆起的腹部吸引了过去,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殷林同美妇人只有殷稷一个孩子,且殷稷同她年岁一样,都是两千岁,为何殷稷母后万年前便有了身孕?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定情之物 难道是这孩子最后没有保住吗? 舜漪不由再次开口询问:“您真的无碍吗?”说话时目光放在美妇人隆起的腹部上。 美妇人手心放在小腹,“神女放心,自打怀上稷儿起,我就感觉这小子是个命硬的。” “稷儿?” “对啊,禾畟稷。” 舜漪望着美妇人腹部,片刻无言。 望着神女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美妇人才看向拿在手中的两颗兽牙,问一直站在身旁扶着自己的殷林,“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殷林看了眼那两颗兽牙便收回目光,回道:“总归是神女对我们家小子的祝福,便好好收着吧。” 美妇人也不再纠结:“你说的对,我们家稷儿也是受过神女祝福的,以后定会万事顺遂,健康快乐。” …… 也就一日未见的灵夕殿连带着周围一片都化为废墟。方才打架的、围观的人,皆因那把入地三分的龙吟剑的震慑,迅速散去。 昭昭同莫离二人在星月殿听到声响后赶来,见到的便只有满地神殿残骸的壮观场面。 “这是发生了什么?”昭昭被眼前场景惊呆了,心中诸多猜想。 三界对神族不满已久,于是揭竿而起,打上云穹门? 舜漪喝多了,然后把神殿都炸了? 神族工匠建造神殿时偷工减料,导致神殿大范围坍塌? 莫离凤眸在废墟上扫了眼,回道:“这里有神力残留的痕迹。” 昭昭一听,兴奋道:“真是舜漪姐姐喝多了把自己家拆了啊!” “还顺便把别人家也拆了,不愧是她。” 莫离垂眸,目光停留在昭昭那两眼发光的小脸上。 传来几声男子笑声,莫离目光微滞。 “扶桑神女还真有趣。” 昭昭转身望去。 哦,是伽淮那一身雪白亮的发光的和尚。 她盯着那反光的脑袋,不由在想,他们和尚洗头会用皂角吗? 莫离不动声色地挪动了身子,挡住了她停留得有些过于久的视线。 看向伽淮,面无表情道:“神君可知此处为何如此?” 伽淮装作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双眼眯起,云淡风轻地笑道:“不过就是京烛神君同灵姬神女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接又道:“神宴快开始了,二位不如一同前往?” “神宴……”昭昭从莫离身后探出了点头,欲询问什么神宴。 刚出声又被站在身前完全挡住自己的人再次挡住,并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神君先行前去,我同桑桑还有事情。” “既然如此,伽淮便先行一步了。” 昭昭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无论她怎么想探出头,莫离的肩背都会刚好挪动过来,导致她的视线里只有他银白神服的背面。 待她终于可以透过莫离背后望过去,早就看不到伽淮的身影了。 莫离转过身来,凤眸低垂,看着她道:“神后怀有神子,神帝邀三界同庆,这才办了这场难得的四界神宴。” 昭昭先是有些疑惑,不知莫离为什么突然说上这么一句。对上他的目光后立马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方才想要问伽淮的问题。 昭昭是知道这场神宴的,因为这场神宴过后,便要举办扶桑神女和朔月上神的婚礼了。 不过…… “我怎么记得神宴是明日啊?” “是今日。”莫离见昭昭一脸疑惑地掰着手指算,狭长的眼尾上扬,替她解了疑惑,“你啊,睡了一日。” 什么,她竟然睡了一日? 饮酒需谨慎,不可贪杯啊。 “那我们不是……明日便要替扶桑神女和朔月上神成婚,怎么安排的如此着急?” 昭昭竖起一根食指,“今日庆祝你即将诞生。” 又加了一根手指,“明日你又要大婚。” “您老人家可真忙啊。” 昭昭觉得很是有趣,人生三件大事,莫离两天就办了两,效率颇高啊。 如此想着,也就自然笑了出来。 老人家? 莫离脸一黑。 “走吧,我们快去看看为你办的神宴。”昭昭有些迫不及待道。 转身同样往伽淮离去的方向,脚步轻快行去。 一阵寒风袭来,掀起神道上的残骸尘埃,经过浅云霜华羽衣的神女,撩动轻纱披帛,裙裾滚滚。 昭昭双手抱臂,隔着轻薄的布料抚了抚胳膊,竟在云穹门头一回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哪怕日日在那神域之极,阴暗如不见天日的星月殿,也未曾如此。 右手从胳膊滑到了心口处,揪紧,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慌,眉头紧蹙,无力地软下身子,摇摇欲坠。 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了上来,侧脸贴上冰凉的银白布料,整个人靠入一个坚硬宽阔的胸膛。 “怎么了?”与此同时,头顶响起清醇的男声,声线透着紧张。 就在莫离问完这句关心后,只一瞬,昭昭那种心慌无力的感觉便没有了。 怀中温软消失。昭昭从莫离的怀中退了出来,冲他轻松地笑了笑,仿若方才难受得脸色苍白的人不是她,神色浑不在意道:“只是有些心慌,不过就刚才那一下,大概是饮酒后的一些不适吧。” 她抬眸望着莫离紧抿的唇线,拇指和食指按着他的唇角往上提,俏皮笑道:“我下回少喝点就是啦。” “嗯?”按着唇角的细嫩手指按着上下动了动。 莫离这才眉梢舒展开,黑睫下垂,胸腔的一口气沉了下去。 将她还放在他的脸上,隐隐有些不安分的手拿了下来,反手握在掌心包裹住,抬脚继续前行。 玄色的龙吟剑插在地面,无人拔起,神帝也未收回去,似遗忘在了这里。 昭昭好奇这里怎么插了一把剑,多看了几眼,发现这把剑似乎是莫离的那把龙吟剑。 怎么会在这里? 握在莫离手心的那只小手捏了一下,“阿漓,这不是你的那把剑吗?” 莫离瞥了眼,不甚在意地“嗯”了声,“应是神帝放在这里的。” “那我们帮他带过去吧,如此好看的剑怎么能随意丢在这里。” 话落,昭昭热情地跑过去双手用力把龙吟剑从地缝里拔了出来,带起一声龙吟。 莫离摩挲了下瞬间空了手心,握紧,望着昭昭手里握着的那把龙吟剑,眸色略暗。 …… 神宴上百花齐放,沸沸扬扬。 却在昭昭和莫离二人迈入时。 一位神君似看到了什么惊人的事情,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位正在笑着同人热聊的神君,指了指什么,那位神君脸上笑容一滞。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同样注意到了那两位神君看到的事。 热闹的神宴,不过片刻,便鸦雀无声。 早就坐在她的位置上饮酒的舜漪,望了眼还不知发生何事的昭昭,美眸眯了眯,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 并不在意,继续饮酒。这群人真是大惊小怪。 昭昭进来环顾了一圈,看到角落独自饮酒的舜漪,提着剑跑了过去,在她隔壁的位置坐了下来。 桌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无多余地方,便把手中的龙吟剑放在地上。 周围一阵唏嘘,她并没有察觉。 莫离自然在她身侧落座,与她共用一桌。 昭昭一放下剑,身子就往舜漪那边倾斜,脸上全是对探知的兴奋。 “舜……灵姬,你快同我说说,发生了何事,竟把自己家都拆了。” “不是什么大事。”舜漪随口道。 周围又一阵唏嘘,这还不是什么大事! 昭昭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欲抬眸望向周围。 莫离先一步一个寒冷的眼神扫向他们,震慑十足。 受到威压的周围人表面不再关注这边,同身边人继续交谈,实际上耳朵暗暗竖起。神宴又恢复了二人进来前的热闹。 舜漪继续道:“不过就是京烛他……” 昭昭听到熟悉的名字,怎么又是这个人找灵姬的麻烦。 “……最后神帝的这把龙吟剑从天而降,此事才结束。” “怪不得我在一片废墟里捡到这把龙吟剑。” 捡到? 周围表面在做其他事情,实际一直在偷听的众人,此刻内心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扶桑神女实乃敢捡到龙吟剑第一人。 昭昭圆润光滑的指尖扶过剑柄上的龙纹,感受指腹上传来的冰凉肌理。 原来这把剑是神帝的,所以万年后莫离的那把就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怪不得当时那种生怕我抢他剑的眼神看着我。 她双手捧起龙吟剑,递给坐在身旁的莫离,一脸真诚。 莫离不解其意,见她双手递过来,便也双手去接。 二人此景似在交接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骨节修长的双手刚放在剑的下方,还未接过,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昭昭和莫离二人手中动作一顿,同时望向笑声来处。 神帝容光焕发地扶着神后,脚步稳重地迈了进来。 目的明确地来到二人面前,低眸望着还捧着龙吟剑的二人,笑道:“吾说吾的剑怎么不见了,叫吾一阵好找,原是在你们这。” “若是丢了,阿霓可又要生吾的气了。” 神后无声地乜了他一眼,脸上笑容不减。 为何丢了要生气? 神帝解释道:“游霄龙吟,是吾当年亲自铸造,与阿霓的定情之物。吾执龙吟,游霄赠与阿霓。” 听此,昭昭瞬感手中剑的重量倍增。 怪不得她提着剑进来时氛围有点不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定情之物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四大神物 “那您快些收好吧。我也只是路过,顺手把剑拔出来。”昭昭感觉手中的剑有些烫手。 二人手上一轻。 神帝挥手将龙吟剑收了起来,接又问道:“你说,这剑是你拔出来的?” 昭昭不知神帝为何再问一遍这个问题,脸上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哈哈哈……” 神帝又发出一阵笑声,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昭昭身边故作正经端坐的某人,扶着神后走过二人面前上座。 留下昭昭不明所以地坐在那里。 “你可知游霄龙吟双剑为何是四大神物之首?”舜漪这时突然凑过头来轻声问道。 昭昭如实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连游霄龙吟是四大神物都不知道。 只知道四大神物有——蕴藏魂力、且能令将死之人不死不活一直存在的魂珠,有着上古射鬾神兽牙齿扇坠的律骨扇,还有就是星月殿离奇化神的扶桑树。 舜漪:“此事也是灵姬……我同神后一次饮酒时,偶然得知,游霄龙吟这两把剑是定情剑。” 昭昭:“这方才神帝不是说了吗?” 舜漪:“那只是其一,这两把剑妙就妙在‘定情’二字。除了神帝及与神帝血脉相连之人,若非他们倾心之人,谁来都是拔不动这剑的。” 昭昭:“由此看来,朔月呃阿漓对‘我’是真心的。” 昭昭和舜漪暧昧相视一笑,嗯……品到了。 莫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似在专注饮酒,实则身旁两颗脑袋凑到一起说的悄悄话,一字不落的都落入他耳中。 听到昭昭最后还在品扶桑神女和朔月上神。放下唇边的酒杯,指腹在杯沿摩挲。 终只是沉下一口气,嘴角稍稍勾起,低垂的眸底似藏着些许无奈与宠溺。 自神帝神后迈入神宴第一步时,所有人便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食案前落座。 静待神帝携神后上座,目光共同望向上方,等神帝神后正式将这场数万年来第一回举办的四界神宴掀开帷幕。 神帝:“诸位!吾不多说,今日都吃好喝好啊!” 此话一出,便觉藏在桌下的大腿一紧,脸上表情微僵, 后装作无事继续保持微笑。 神后暗暗掐了一把神帝,冲众人笑道:“今日多谢诸位来此,为我腹中即将诞生的神子庆贺。” “未想到诸位头一回来云穹门,便让你们看了笑话。”说罢望向殷林和美妇人的方向,关心道:“听闻魔后也怀有身孕,误伤于你,我神族子女无拘无束惯了,我替他们向你说声抱歉。” 又瞧了眼魔后腹中胎儿,莞尔一笑,“真是巧了,我们怀的皆是男儿,以后便可结为玩伴。” 句句得体,说着道歉的话语的同时,也依旧保持端庄大气的姿态。既不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也不会显得姿态卑微。 哇哦,这就是神后的气度吗。 昭昭漆黑的双眸仰望着高坐在上的神后,眼中闪烁着钦慕的光芒。 坐于高处的神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自然也没有错过,少女未察觉到的、一直凝视着她的近在身侧的目光。 明明扶桑当时对阿漓很是热情,如今似乎对感情有些迟钝了。相反,原先与人淡漠的阿漓对她的情感隐隐作动,似有些按捺不住。 同为男人,又是……神帝对他那般的眼神再了解不过了。 “多谢神后关心。”美妇人托着腹部露出一个“并无大碍”的微笑。 神后点点头,转而看向身侧的神帝。神帝立马心领神会,严肃沉声道:“京烛。” 京烛起身应道:“在。” 神帝望向他:“你险些误伤魔后,幸而并未伤及无辜。但此事因你而起,待神宴过后,你便即刻前往無骨海清理白骨吧。” 京烛恹恹道:“是。”坐下后给自己灌了满满一杯酒,欢声笑语的神宴上独有他头顶上空,仿佛笼罩了一片乌云。 昭昭见这惹人烦的京烛如此,乐得开心,掩嘴倾向舜漪小声道:“这京烛终是得了报应,沦落个发配边疆扫垃圾的下场。” 还未来得及等她回应,便听神帝又转而叫了一声:“灵姬。”这是又要惩罚舜漪了?也是,一个人掀不起风浪,尽管她没动手,也是参与其中,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灵姬因其扇灵及时护住了魔后,功过相抵,此事便不追究,不可再犯。此事到此,诸位,开宴吧!”话音刚落,神宴霎时气氛高涨。 “这神帝倒也算个清明的。”这样舜漪不用也跟着去扫垃圾了。 昭昭仰首望了眼神后的腹部,又收回视线望向斜对面的魔后腹部。神后腹中的是莫离,那魔后腹中的是何人?若没记错,殷稷那小子才两千岁吧,魔后腹中的应同莫离一般大啊,殷稷不是独子吗。 摇了摇头,想不通。 那便不想了,美酒佳宴在前,想那么多作何。昭昭伸手便要去拿面前的酒壶,伸至中途见旁边伸出另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先一步拿过了那个酒壶。 眼睁睁看着令她垂涎欲滴的美酒放到了最远够不着的地方,昭昭眼神幽怨地侧首看着那只手的主人。 莫离眉毛一挑,视若无睹,气定神闲拿起自己酒杯。虎口擦过一瞬温软,手中一空,转头看向身侧。 昭昭将他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紧接将酒杯倒扣在他眼前,似是在说:“不让我喝,你也别想喝。” 莫离不言,只是看了她手中的酒杯片刻,黑睫一扇,回过头。 就这?毫无反应。昭昭觉得无趣,将酒杯还了回去。没有美酒,佳肴也显得寡淡了。她便望向对面的三界来宾。 四界神宴,来者皆是身份不凡。 与美妇人共坐一桌便是万年前的殷林,脸上洋溢着潇洒的笑容,多了少年气概,少了几分严肃,这么一看,殷稷那股子少年气原是像年轻时的殷林。 他们旁边一桌服饰与舜漪服饰样式差不多,发上也爱用冰晶,应该就是仙帝仙后没错了。女子美艳,男子清雅,坐在一块使人觉得水火也可相融。他们是舜漪父母? 昭昭望着二人的墨发和黑瞳,无一人有舜漪那头美丽的白金卷发和琥珀色眼眸。而且舜漪长得……和他们也不像他们,还没有和灵姬来的像呢。 想的出神,嘴里嘀咕出了声:“是他们吗?” 耳畔拂来热息,“是谁?” “是舜漪父母吗?” 莫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知道了她说的是何人,道:“是他们,那女子便是女君,身旁为她倒酒的是仙后。” “哦?这倒是有趣。”不是仙帝仙后,是而女君与仙后。 “你喜欢?”耳边又传来一句。 喜欢什么? 昭昭没听懂这句。仙族再旁边一桌应是人族的了,这是昭昭见到除了她自己以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了,颇为好奇。 只坐了一个男人,服饰怪异,穿得有点像某些时候祭祀所穿的,不像是帝王。此人不仅服饰怪异,人也怪异,面容年轻俊朗,却披着一头银发。那人灵敏地察觉到了什么,抬首迎上她探究的目光。 偷看被发现了怎么办?不慌,昭昭冲那不知身份的银发男子粲然一笑。 按理说,那人应该错开目光,或者回之一笑,然后错开目光。但那人,既不笑,也不错开目光,毫无波澜地静静看着她。 这倒是出乎昭昭的意料。对方不按常理出牌怎么办,首先气势上不能输,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 二人就这么隔着远远的距离,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得脸要僵了,对视了许久。 就在昭昭眼睛发酸,要坚持不下去时。不知哪里刮来一阵妖风。为何要说是妖风?自然是这风妖气的很,将神宴上的所有鲜花卷起,在道路中间筑起了一堵高墙,硬生生将面对面坐着的两排人隔绝开来。 同时也隔绝了昭昭与那银发男子的视线。 此景在神宴上引起一阵噱然。 神帝挥挥手将那堵高墙散去,笑着示意众人继续,随后余光偷偷望向下方一身银白神袍的人。 鲜花筑起的高墙散去,银发男子望向斜对面的视线未变,然对面一直冲自己笑的神女已然望向他人。 与此同时多了一道凛光,淡然的眼眸微不可察地移动,对上那道不友好的视线。是野兽划分领域那种绝对不可侵犯的眼神。 银发男子不知他为何对自己攻击性极墙,见方才对仔细微笑的神女对他说了什么他才转过头去,眼中完全收去方才的凛冽。 他才了然,哦,那是属于他的。 银发男子淡淡收回目光,似乎并不在意方才的小插曲,依旧八风不动地静坐在那,不饮不食,虽是在场唯一的人族,可比所有人都更加的,宛若仙人。 昭昭正拉着莫离说她方才的战绩,“还好我坚持住了,差点我就想放弃了,幸好有这风助我一臂之力。” 莫离本来见她与那容貌俊美的男子对视许久生出的不好心情散了些,随后生出些许无奈,谁能想到她与不识之人对视的理由竟是这般荒唐。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无名 神宴过了大半,众人皆喝得起劲,聊的起劲。说起了花丛里的猫又生了一窝,不知道猫崽子父亲是谁;谁家又多了七个娃,没有父母只有爷爷;新婚之夜新郎被吃了,凶手是新娘…… 杯觥交错间忽而一位神君建议道:“美酒佳肴都有了,却总感觉少些什么,方才看到伽淮神君,我才想到是少了什么。”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一下。 引人猜想,所以是少了什么? 另一位神君不磨磨蹭蹭,直接喊道:“少了什么!”其余人纷纷附和,“是啊,少了什么。”“别娘们唧唧的,快说啊。” 那提出建议的神君不紧不慢道:“美酒、佳肴,都有了,自然是少了舞曲,舞虽没有,但是曲我们有啊。谁人不知,伽淮神君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就请他为我们奏上一曲。” “如何啊,诸位?” “可以可以。” “伽淮神君来奏上一曲。” “我也想感受一下。” 这些同意的人绝对没有亲耳听过那和尚弹的琴。如果那琴声可化为锋利的刀刃,不是她吹,在场所有人,今日一个都逃不了。 昭昭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准备带着舜漪和莫离跑路,一只手在下方偷偷拽了拽银白袖袍。 莫离疑惑看向她。昭昭摆弄着眉眼,眼神示意:“这可听不得啊,我们找个理由先溜之大吉。” 莫离看懂了她的意思,只淡然道了两个字:“无事。” 昭昭:“???”上回听了和尚弹的曲子后拉着自己跑那么快的是谁?她不说。 见莫离一脸淡定,她端正好坐姿,活动了下嘴角,保持最佳笑容,以免一会表情失控。既然莫离不听非要留下来,这种时候她怎么能抛弃伙伴,必须有难同当。 见众人如此积极,神帝便做个头问伽淮:“伽淮,你可愿意为诸位奏上一曲?” 伽淮又挂上殷稷一直骂道的虚伪笑容,恭敬回道:“不是我不愿,只是今日并未做准备,也并未带琴来。” 昭昭保持上扬的嘴角松懈了下来。 “哈哈哈。”神帝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小事儿!这都是小事儿,吾这里刚好有一把琴。”说着便一挥手,神宴中央空地便悬空出现了一把琴。 为什么神帝出门还带把琴? 伽淮看到那把琴也是没想到,愣了一瞬后道: “如此……那我便献丑了。” 这是实话。才松懈的嘴角又扬了上去。但也是可怕。 伽淮净手后于神侍布置好的椅凳上坐定,轻抬双手搭于琴弦上,就要抚琴。琴于操琴之人就好比剑于执剑之人,需得称手,如何称手,熟能称手,若当下无称手的武器,临时用一把新的,当如何? 应先熟悉熟悉,再使。可伽淮并没有多看一眼这把琴如何,就先将双手放上,又放的恰到好处,像做了千遍万遍那样。 昭昭轻声嘀咕:“他这回不焚香了吗?” 莫离:“大概已经有香了。” 有吗? 昭昭蹙了蹙鼻头,除了飘在空气中的醇厚酒香,并未闻到别的香味。 万籁俱寂。 一声沉重的低音回荡在神宴上空。 众人不自觉间放下手中的杯盏。昭昭上扬的唇角再次松懈下来,这回……似乎不同了。 琴曲跌宕起伏,鲜少有琴曲是以这样的拍子节奏,似醉酒之人踉跄行路,敢用如此跳脱的方式演绎。若非是操琴之人技艺高超,就是此人在泄发积郁已久的情绪。 伽淮是前者还是后者? 昭昭眼里是后者,毕竟她上回见识过伽淮的琴技,实在是不敢恭维。原来伽淮习的是邪修琴技。 一连串琴音反复,如醉酒之人瀑布倾泻般泄发情绪,琴曲演奏至了**。 全场静谧沉肃,唯有琴声传荡。 一左一右似有两股强烈气流将昭昭挤压在中。 昭昭望了眼左边的舜漪,手指用力的好似要将玉葫芦捏碎。接又望了眼右边,紧绷下颌的莫离。 这两人……怎么听出了要打架的节奏。 虽然这琴声是听的将众人带入其中,情绪激昂,却未见神宴上哪个人似他们二人一般。那两对眸子,仿佛要将正在垂首抚琴的伽淮身上穿出四个窟窿。 渐渐的曲归平缓。嗯,此处应该是酒醒了,亦或是根本没醉,佯装醉酒发泄完了情绪后归于平静。 音止,一曲终。 针落有声,众人好似沉浸其中未回过神来。 “哈哈哈哈哈!” 神帝拍着手叫道:“好。好……好!” “伽淮神君,你的琴技果然名不虚传!当吟则吟,当猱则猱。不知此曲名何啊?” 伽淮笑眯眯道:“回神帝,此曲名为‘酒狂’。” “酒狂?狂……哈哈哈,妙哉!妙哉!‘狂’之一字甚妙啊!伽淮……你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神帝眯着双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一身白色僧服袈裟的僧神,‘狂’似乎与他本人完全扯不上关系。 转瞬恢复如常笑道:“既然如此,此琴便赠与你吧。妙人、妙曲,怎么能没有妙琴呢?” 伽淮微微欠身,“多谢神帝。” 那提出奏乐一曲的神君此时问道:“不知神帝赠与伽淮神君的这把琴又名何?” “此琴无名。”神帝看向伽淮,“既然赠予你了,便由你为它取名吧伽淮。” 伽淮毫不犹豫道:“既然无名,那便叫‘无名’吧。” “当啷——”什么东西打翻了。 灵姬如今身体里的虽然是舜漪,昭昭不知舜漪本人饮不饮酒,但她感觉舜漪扮起灵姬来可谓是相当熟练,怕是本人来了都分辨不出。 为何这么说?就说那举起玉葫芦悬空饮酒的姿势,没个十年酒鬼资历,怕是都做不到一倾壶嘴便可引酒入口,换旁人只会倒了一身。 但现下,这饮酒信手捏来的舜漪,竟然没拿住玉葫芦,泼湿了裙摆。 舜漪捏了个净衣决,沾染酒水的裙摆干净如初。后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裙摆,抬眸再次望向方才操琴之人,一怔,对方竟正看向这里。 昭昭漆黑的眼珠子在两人脸上来回扫着,眸底尽是探究之意。舜漪方才的那声动静并不大,除了刚好坐在她身旁的自己,旁人若非时刻关注,应是注意不到这里的。 这两人……哦她懂了,师叔师侄之间的默契。 那她旁边的另一位也是……昭昭转头看向身侧,莫离没有看那和尚而是低眸盯着自己。 啧,这个学艺不精,没有师门默契。 昭昭用一种“你不行”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把头转了回去。 莫离:“……” 众人觉得此名取得太过随意,却闻神帝笑道:“无名?哈哈哈,妙哉妙哉!” 无名之琴叫‘无名’也妙哉?既然如此,那总道妙哉的神帝何不自封为‘妙哉神帝’?如此,旁人唤他时便会喊:“妙哉!妙哉!” “噗嗤。”昭昭想到那场景,捂唇憋笑,却还是从指缝间露出细微一声。 她削弱的双肩轻轻发颤,莫离似能透过那看穿那主人心中所想,唇角不经意挽起弧度。 …… 万年后。 藏于暗夜中的云穹门废墟一片烟雾缭绕,红光映在三人的黑袍上,随着火势飘忽不定、忽明忽暗。 “你们说他们在干什么呢现在?”黑袍女子向上掀开假脸,仅露出精致的下颌和红唇。 “能干什么,那群孩子的性子,打架吧。”声音略沉的男人随口道。 “打架……那打完就快出来了吧。说来那场毁点了半边神殿的打架,我竟然没看到,可惜了,怎么那‘神理’不带我回去看看?” “呵,带你?不灭了你就不错了!” “……”女子红唇轻抿,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开口:“这鸡烤好了没啊?这么久了。” “烤好了。”声音略清的男子掏出匕首利落地割下一个切面整齐的鸡腿,用油纸包好递给女子,“姐姐小心烫。” 女子接过畅快撕咬下一口饱含汁水的嫩肉咀嚼,刹那间,香气四溢。 炙烤的香味飘进男人鼻腔,催促道:“我呢?” 男子不语,随意割了一块鸡屁股,也不用油纸包裹,直接扔给他。 男人烫着手哆嗦着接住那块肉,看了眼手中的鸡屁股,又看了眼女子手中的香喷喷的鸡腿肉,举着手中的鸡屁股不满道:“为什么就给我吃这个?那不是还有一个鸡腿?” “那是姐姐的。” “那鸡翅呢?” “姐姐的。” “有两个呢!” “都是姐姐的。” “……” “你够了!天天姐姐姐姐,害不害臊啊你,一把年纪了还在这姐姐姐姐,装什么嫩啊你,你媳妇就你媳妇,一万年你就叫姐姐,一万年后你还叫姐姐,孩子都多大了,要点脸吧你!” “哦?”男子的语气终于有了点变化,“你这是嫉妒了。你要忍不住就自己先回去,温香软玉在怀,何必来这看我们‘恩爱如初’。” “老子才不回去呢,老子还要在这里守着两孩子出来。” “那其中一个是你的吗?”男子反问。 “那就是你的了吗?至少老子还生了一个。”男人把问题丢了回去。 “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 “废话,老子一男的怎么生!你能生?” “不能。” “……” 都生不出孩子,谁也别说谁! 《酒狂》:古琴曲。相传为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一阮籍所作。关于此曲背景,说系当时朝政昏庸黑暗,士大夫阮籍深感与时不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无名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众神陨落 神宴结束,众人散去。 “京烛。”舜漪叫住了即刻就要动身去無骨海扫垃圾的人。 昭昭注意到,拉住身侧的莫离一同停下脚步望向不远处的两人。听到这声的还有身后还未离开的众神,心中皆一咯噔。 他们能有什么事?走之前再打一架? 这个角度,舜漪刚好背对着昭昭,又遮去了半个京烛的身形,只能看见舜漪说了什么后给了个东西给京烛,却看不到究竟给了个什么东西。 京烛像是气愤极了,接过东西就倏地飞了个十万八千里,天边仿若流星闪过。 一位喝多了的眼睛半睁半闭的神君抬手横在眉前,做了个眺望远方的动作,“今日有流星吗?嗝。” 昭昭走到舜漪身旁,好奇道:“这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将人气成这般。 舜漪淡淡道:“哦,就是送了他一把用不坏的扫帚,做为他任职‘扫垃圾神’的贺礼。” “扫帚?”昭昭先是抿唇,再是双唇隐隐发颤,最后终是忍不住,捂着肚子张口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扫垃圾神……哈哈哈哈哈!” 她拍了拍舜漪的肩膀,笑道:“我好喜欢你如今的样子啊,比来这里前的你有趣多了。看来殷稷那小子说的没错,定是那和尚将你带坏了!” “和尚?”背后响起男声。 昭昭背脊抖了一个机灵。这难道就是……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当场? 她紧紧贴着舜漪一起转身,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伽淮笑眯眯道:“你们是说在下吗?” 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原因,昭昭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比以往的要阴森,背上好似有一股寒意攀爬而上。 昭昭斩钉截铁道:“不是。”是在说你哥。 舜漪忽而不冷不淡道:“伽淮神君,一直这么爱笑吗?”听者有种阴阳怪气之感。昭昭立即收起笑容。 伽淮依旧眉眼弯弯道:“是啊。莫不是在下的笑容打扰到了灵姬神女?” 舜漪:“嗯。” 昭昭一个回头看着舜漪,有些惊讶她的直接。这似乎好像大概不太礼貌吧…… 伽淮好像全然不在意,慢慢收起笑容,换了副清冷的样子淡淡道:“这样如何呢?”兄弟二人本就双生子生的一副面孔,只不过一个活泼爱笑一个清冷淡然,如今这伽淮不笑了的样子就好似见到了伽淮的哥哥伽準本人一样。 舜漪:“可以。” 昭昭:“……”这真的可以吗? …… 是夜。 莫离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按住了那一直摇个不停的小脑袋,“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啊……就提不起精神,无力地很……”昭昭趴在桌上,眼皮耷拉,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莫离似想到了什么,耳尖泛红,“可是……” “不是。”昭昭否决了,“和那个不一样。”她知道莫离要说的是扶桑又需要龙体蕴养的事,但这回和上次不一样,她能感觉得到,可原因究竟是什么,她也想不到,只觉得心慌的难受,难受的想哭。 莫离想再问些什么,昭昭先一步赶人道:“你快去星盘守夜吧,我去睡会儿……没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话落,便挣扎着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向床榻的方向。 她艰难躺倒床榻上翻身面向里侧闭眼。莫离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便转身离去。 来到星盘,莫离挥袖施展星月之力,一如往常。 突然,星盘持续了一阵强烈摇晃的动荡,如山石坍塌、洪水欲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七根联合起来的二十八根通天星柱同时嗡嗡震响,产生共鸣。蓝黑星盘先是出现了一道裂痕,接着如游蛇般快速蔓延爬至整个星盘。 暗黑天际先是一颗、两颗,后陆陆续续的星体接连坠落,莫离试图将星体归位,却发现坠落的星体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且渐渐暗淡无光。这是…… 神明陨落! 此时他想到昭昭莫名的身体异常,霎时消失在星盘回到星月殿,出现在了昭昭躺着的床榻前。 床上裹着被子的小人蜷缩着身子,全身颤抖,额头碎发汗湿,双目闭合,眉头紧蹙,似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之中。 莫离一腿跪上床榻,俯身连着被子揽过她紧紧抱入怀中,一手抚上她苍白的小脸。 怎会如此冰凉! 扶桑浴阳而生,常年温热,就是丢在万年冰川中也不惧寒冷。神明陨落,扶桑惧冷。今夜的一切都太过异常。莫离只好嘴中不停唤着:“昭昭!昭昭!”试图将噩梦中的小人唤醒。 昭昭爬上床榻没多久便双眼陷入黑暗沉睡过去。梦中一片混乱,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叫声连连,吵的头疼,接着皮肤冷颤,似有什么从身体里一下一下的剥离出去。她想从梦中脱离出来,努力睁开双眼,却似胶水黏住一般如何也挣扎不脱。 忽觉被一个同样冰凉的躯体抱入怀中,大概是她现在身体更为寒冷,相较之下,那具抱着她的躯体竟衬得温暖起来。那人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她不安的脸庞,密密麻麻的冰凉一点点温柔轻触在她的额头、眼尾、脸颊、嘴角。 神域之极同样收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震荡的影响,在一阵延绵不绝的摇晃中,星月殿院中扶桑树上的红色花瓣纷纷洒洒晃落,铺了一地血红。 …… 同样也在摇晃的神印界坛。 本该存在稳固四界的四枚神印的界坛上…… 如今空空如也! 神帝岿然不动地站在界坛中央。白日刚酒过三巡的众神姗姗来迟,望着空荡的界坛纷纷面露严肃,眉头紧皱,无一人出声,静候神帝的抉择。 神族最初只有三位上神——神帝、神后、朔月上神,他们三位是最纯粹的神明。后来,神帝神后建立了云穹门,作为最上界的云穹门灵力充沛,又诞生了一些吸收灵力化成的神明,他们自称为神君神女。 神明虽有无上的神力和无限的生命,但也要独守无穷的孤寂无趣。因此,他们创造了三界。神界是天地共生,自然允许。可三界却不是。 这个世界不让你有的东西怎可私自创造,这是挑战世界法则,是不被接受的。 就在三界摇摇可危之际,神帝寻来了这四界神印,此举虽可稳固三界,但也将三界与神界绑定在了一起。 一毁俱毁! 最先崩塌的便是最上界的云穹门。如今去寻神印已经来不及了,云穹门已然正在崩塌,若不赶紧阻止这场毁灭,接下来崩塌的便是下一界的玄沧天,然后是昭安疆、莫壑墟。 神帝敛去了以往的笑颜,稳重如山的神色于凝重的气氛中透着淡然,好似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沉声道:“诸位!神源于天地,还于天地。如今若要阻止这场祸事,唯有源于天地的神明以身祭天,稳固三界。诸神可愿随吾共赴天地!” “这数万年的生命老子早就活够了!” “就是巴不得呢!” “哎呀我也是受够了那些个灵宠整日拈酸吃醋。” “哈哈哈竟能从神女口中听到‘受够’这个词。” “三界的这群小崽子真的是!要不是来不及,定要找他们好好算账!翻天翻到我们头上来了。” “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吗?那‘三界升神图’不正是你弄出来的?说要他们成长成长。” “哈哈哈也是!这群小崽子的风格倒是挺像我们,做得这么绝。” “毕竟是我们创造出来的,自然与我们几分相像,说不定不需要数万年便可超越我们。” 神帝祭出龙吟剑,道:“既然如此……”一手持剑横于眼前,一手掌心握住锋利的剑刃,一寸寸划过剑身,沾上鲜血,“献吾神体,以吾神血……” 一声划破天际的龙吟响彻云霄,玄黑剑身直直插入界坛中心。 “祭天大阵,开!” 龙吟剑为阵眼,红色光芒如鲜血般沿着界坛地面圈圈相套的纹路自内向外流动,整个界坛逐渐化为一个巨大的祭坛。 一位神君将那些三界升上来的神们一股脑全打到祭坛外,对那些额头上并没有白色神纹的后成神道:“好啦!你们就别掺和了。” “是啊,你们不是天地生成的神。” “芝麻点儿大的天地之力就别来了。” “回去吧回去吧。” 祭天大阵已成,众神喝道:“众神祭天,稳固三界!” 大阵源源不断吸噬着他们的神体与神血,渐渐有神明开始化为湮没消散于大阵之中,血光更盛。 阵外的后成神们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能从三界走到神坛升上来的神会是什么傻子吗,岂会听不出他们话中的意思吗。他们只是震惊,原以为三界于神明来说只是玩物,是蝼蚁,却为了三界献祭自己。 崩塌产生的摇晃波动开始减小。大阵中众神消散得仅剩下中心手握龙吟设阵的神帝。 崩塌并没有停止! 察觉到的不只有神帝,还有大阵外被打出去的后成神。他们相视一眼没有过多的犹豫,一位边往大阵中走边笑道:“芝麻点儿大说明还是有的对不对?有,那不就够了。” “没错,管他娘的有多少!” “就只允许他们自己逞英雄,笑话!” 其他神紧随其后,进入大阵,皆一一喝道:“众神祭天,稳固三界!” 又是一轮神明的陨落。这场毁灭性的崩塌终于平静下来。神帝十分清楚,这只是暂时,他将这场大阵做了个收尾后,终于也坚持不住消散于阵法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众神陨落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是梦吗? 昭昭终于从那梦魇中挣脱出来,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 啊,好亮…… 待适应光亮后完全睁开,眼前一片白云飘渺金光大地,仿佛置身于梦幻仙境之中。 这是……哪里? 她想向前走动,探寻这里是在哪,却发觉自己的双腿动不了,不仅双腿,双手也动不了,就像……扎根在深土里一般。低头一看,抬头,再低头看一眼,确定了。 啊啊啊啊啊!!!谁把她埋了!! 昭昭半截身子栽在土里大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一阵风吹过,带起几片落叶。 多次挣扎无果后,身疲力尽的昭昭在温暖阳光的沐浴下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 此时,一男一女的交谈声由远及近传来。 “……阿霓今日画的是什么眉,可真好看。” “你还懂画眉?” “吾今日瞧阿霓今日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 “你这张嘴啊,明明不喜甜,却跟抹了蜜儿似的。” “吾明明是。” “好啦别再说了,不然阿漓该听到了。” 昭昭蓦地睁开双眼,困顿的意识还没清醒便先张口大喊:“救命啊!这里有人被埋啦!!好心……神后?” 一袭金色纱裙面带温婉笑容的神后踱步至身前蹲下,朝她伸出双手。“太好了,神后大人您终于来救我出去了,我。”随后从她头顶伸过捧起了一个…… 蛋? 圆滚滚、晶莹剔透的……龙蛋!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是龙蛋?当然是因为这蛋壳它,它是透明的啊!一只龙尾蜷缩在一起的银色小龙就睡在里面! 唔……这小银龙怎么这么眼熟。 昭昭观察起了神后手中的这颗龙蛋。 那小龙两只圆圆的龙眼阖着,前身微微上下起伏,身上的银色龙鳞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多么治愈的场景,使人心灵都平静了。 一时都忘记了继续呼救。 神后轻轻抚过龙壳,蹙起眉心,“怎还是如此寒凉?这般,阿漓何时才能破壳而出。” 是了,她想起来了,上回见漓玥的龙尾也是银色的。 神帝抬手搭在神后肩头安抚,“阿霓无需担忧,那位会庇佑他的。”话落,仰头望向上方。 神后也一同仰起。 埋在土里的昭昭也仰起头。 是茂盛的扶桑树冠,还有白得耀眼的天。 那位……在天上吗? 这里不就是天上嘛!还有比天还天的吗? 神帝和神后呆了许久才离开。走出一段距离昭昭才想起来什么,喊道:“等等!神后大人神帝大人!救救我啊!救救……”他们却好似听不到一般。 一颗似乎才破土而出的小绿苗不听摇摆,最后顶部两片小绿叶像是突然泄了气般耷拉下来。 而小绿苗旁边的龙蛋滚动了一圈,刚好压住了那颗耷拉的小绿苗。 “哎呦!什么压着我了。”昭昭手脚被埋在土里动不了,只好蛄蛹着身体和脑袋,将压着自己的重物顶开。 好不容易解放的昭昭正要看看是什么压着自己了,这一抬眸,惊了。 原来方才压着自己的重物正是那颗龙蛋。 而剔透如水晶一般的蛋壳反射出不是自己的样子。 是一颗随风摇晃的小绿苗。 那本来还耷拉的小绿苗瞬间绷得僵直,比那星盘上通天的二十八根星柱还直。 “……”沉默,沉默是绷直的小绿苗,是参天的扶桑树,是沉睡的小银龙。 良久,那颗小绿苗昂叶挺杆,吸收着暖暖阳光。 就是说,做人就要有做人的样子,做神就要有做神的样子,做绿苗自然也要有做绿苗的样子啦。 昭昭仰着小脸嘴角扬起眯着双眼感受阳光的温度,做个天天晒晒太阳的植物也是不错的嘛。这云穹门四季如春,没有暴风暴雪,再适合养植物不过了。 沉浸其中的昭昭似想到了什么,偷偷睁开一只眯着的眼,觑着面前的那颗龙蛋,暗自吐了一口气。 “算了,看你一直孵不出来,我也不计较你刚才压我之举,给你翻个面晒晒吧。”刚刚神后说他寒凉,应该是暖和点有助于他孵化吧,光晒一面怎么够。 那颗小绿苗先是左右摇晃了一下,随后一个绿叶尖尖像龙蛋探去,接又探出一个绿叶尖尖,将那颗龙蛋拨弄着翻了个面。就在昭昭刚收回她的绿叶尖尖。 “咔嚓——” 那颗晶莹无暇的蛋壳上裂了一个缝。 小绿苗蓦地身子往后一闪,但她扎根在土里,也只是做到身子后仰,一片绿叶弯折。 那个裂缝越来越大,裂成了两半,蛋……开了。 那个……她这是被一个蛋碰瓷儿了吗?碰……蛋儿? 没事儿,才两半,重新合上应该就没事了,没事哒没事哒。昭昭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悄悄伸出两片小绿叶,试图将龙蛋合上,行为十分之鬼祟。可当她再次触及那个裂成两半的龙蛋时。 那个龙蛋碎了……碎得透透的,一点儿都拼不起来那种。 那颗小绿苗维持两个绿叶尖尖向前伸的姿态,定住了。 那堆蛋壳碎片下有了动静,一个小小的银辉龙角从缝隙中探了出来,接着是龙脑袋抖了抖头顶的蛋壳,一只小银龙整条飞了出来。 那只小银龙眨了眨大圆的龙眼,龙眉一挑,看着那姿态怪异的小绿苗,竟在一棵绿苗身上看到了捂嘴的动作和惊恐的神态。 此刻画面一转。 还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白云缥缈,一样的金光大地,一样的被栽在土里手脚动弹不得。却没有了那一地破碎的蛋壳和那条银色小龙。 昭昭低头目测这距离地面的高度……还是一样的高度,很好一点没长。所以,为什么,那条银龙一下子变得那么大啊啊啊!! 轻盈的小绿苗随风摇摆,这阳光是暖阳,按理说这风应该是暖风,此刻这风却是阴风阵阵。仰头望去。 参天的扶桑树上盘旋着一条粗壮的银龙,龙身缠绕着繁密的树枝,看不出哪里连接着哪里,多出来的龙尾则一圈圈卷着树干,尾尖飘逸的毛发似一把羽扇随着尾尖的摆动带起一缕又一缕的寒风。 将树底的昭昭唯有的两片小绿叶扇得凌乱无比。 这风可真冷啊…… “哈哈哈!”神帝又来看弟弟了?“阿漓啊阿漓,也只有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棵树上这般妄为了,那位对你可真是颇为喜爱啊!” 那位?又是‘那位’,那位到底是谁啊? 那条银龙只是将龙身缠得紧了些,龙眼紧闭似是睡着了。 神后拖着金纱裙尾曳地而来,“阿漓畏寒,唯有这棵扶桑方可为他驱散身上的寒凉。” 凉吗?她记得上回龙尾缠着自己的时候可是……想着那两片小绿叶缩在了一起。 画面再次旋转。 睁眼便是神帝虔诚地跪在自己面前……咳咳,大可不必行如此大礼。 神帝这次表情严肃,像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事情,“那位,请您降下福泽,我们犯下了大错,我们创造了原不存于这个世界的三界,是我们自不量力,以为能主宰这个世界,我们愿接受惩罚,希望您救救摇摇可危的三界,救救他们……” “我们诞生之处您便存在了,请原谅我们因不知如何称呼您而一直称您为‘那位’,神族之所以能存在,正是因为您一直延续着云穹门的气运……请您帮帮我们。” 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跪在扶桑树前,虔诚祷告着。 原来……神也是会祈祷的吗? 神也会无助的吗? 他一直这么跪着,祷告着,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以为祈求无果时……那棵扶桑树冠抖了抖,四颗光球裹着什么落了下来,飘到神帝面前,但低着头气馁的他并没有察觉。 良久,扶桑树像是气不过他的迟钝,一朵扶桑花快速坠落下来,狠狠砸在他的头顶后滚落到了草地上。 神帝终于抬头。这是…… 神印?! 其中两枚‘魂魇’和‘神理’昭昭已经见过,想来其余两个便是剩下的神印了。 那位……住在扶桑树里、的、吗? 这次画面扭转后便是一阵晃动。 地震啦? 正在昭昭要弄清楚状况时便是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这次她的手脚终于能动了,也就是说…… 有人把她挖了!! “救命啊!有人偷菜呃偷小绿苗啊!!!” “对不住了那位,当初您为了救受世界极阴极寒痛苦缠身的阿漓,将自己的极阳极炎与之交换,导致您如今有凋零之兆,为了救您,也是为了救云穹门,只好给您换个地方住了。您放心,到时候让阿漓天天伺候您。”这个声音又是神帝。 昭昭弯着小绿杆低头一看,自己的根茎竟然是连着扶桑树的根系,而那棵参天的扶桑树此刻正扛在还不如扶桑树一根树枝大的神帝背上。 原来星月殿的那棵扶桑树,就是这棵扶桑树,这也不是金光殿的一棵普通的树,而是供应整个云穹门气运的树! 也是,谁会没事真的跑去神帝的金光殿数究竟有没有少一棵树。 感觉扛着树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昭昭扭头去看,见神帝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下手,紧接袖袍一挥,那满树的黄叶瞬间变得生机翠绿。 “……”漓玥就是这么被亲哥骗的吗……防火防盗防亲哥! 大概是怕时间久了容易露出破绽,神帝扛着用神力掩饰过的扶桑树疾速飞向神域之极的星月殿。 继而,飞行带起的疾风将小绿苗连着扶桑树根系的细根,生生吹断了。 那颗不被注意的小绿苗就这么从最上界的云穹门坠了下去。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窒息的人终于接触空气,心跳骤快,呼吸急促。 双眼蓦地再次睁开,“哈!哈……哈……”昭昭花唇张开大口吸着空气中的冷气“哈……哈……”。 竟然是在做梦吗……这坠落感也太真实了。 呼吸逐渐缓和,昭昭发现她竟不在星月殿。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出自《西京杂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是梦吗?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红白婚礼 这里是昨日举办神宴的地方,现在已然布置得庄重圣洁。 花枝绕柱、花瓣铺路、精灵撒花…… 皆用的是洁白之色。 神族视白色为神圣的颜色,用来象征爱情,最合适不过。 花路指向的终点,站着一对身着银白婚服的新人,精美的银线刺绣将古老的神族图案画于其上,在金光的照耀下展现出异彩光泽,诉说着纯洁的爱情。 那新娘眉弯细长,星眸皓齿,翘鼻花唇,眼尾有花瓣点缀,上扬地嘴角和眼尾是止不住的幸福。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笑颜竟让她看出了苦涩。 那新郎眉眼如画,凤眸锐颌,直鼻薄唇,他紧紧握着爱人的双手,眸中尽是道不尽的情谊。 是扶桑和漓玥。 男俊女美,天生一对,真的是羡煞旁人。 旁人……咦?旁人呢? 可周围除了她一人,再无旁人。 昭昭不由怀疑起周围的真实,还是在梦里吗?她攥紧手心,指甲用力掐了一下掌心肉。 嘶…是疼的! 那就是她从扶桑身体里出来了。那莫离也…… 四周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望向漓玥,直直盯着他的眼眸……不是他。 正当昭昭思索人都去哪儿的时候。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 “桑桑!!” 她抬眸循声望去,瞳孔骤缩,面色一白。 一片洁白之中,赫然多了别的颜色! 扶桑口吐鲜血,溅到了他们两人的婚服上,触目惊心的血红瞬间浸染了银白,细细渗入紧密齐整的银线针脚中。 她嘴中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流着汩汩液体,花唇上的艳红早已分辨不出,是口脂还是别的什么。 怎么会突然如此! 漓玥轻柔地揽着她靠在肩上缓缓蹲下身,银白拖尾的裙摆和衣摆交叠在一起铺了一地,分不清谁是谁的。 扶桑视线逐渐模糊,望着近在眼前的人,想要记住那张描摹了无数遍的脸,却已经没办法再看清了,只依稀看清他左耳耳尖上显眼的那颗殷红小痣。 她疑惑到,这里何时有了一颗痣? 一滴血珠沿着漓玥鬓边的青丝落下。 哦……那是方才溅上的,她的一滴血。 “对不起…阿漓,要留…桑桑的阿漓…一个人了…” 她哆嗦着同他说着,每多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从口中溢出。 “可是…我不是…不是阿漓一人的…扶桑…” “如果…有来世,我只向着…阿漓一人,可好?” 扶桑努力掀开越来越沉重的的眼皮,“可惜了……神明不入轮回,我也没有……”声音越来越轻,轻得如同耳畔呢喃,轻得融入了周遭的冷气。 他不可遏制地颤着肩将她紧搂在怀,垂首最后一次亲吻他的爱人。 第一次,她唇上的温度比他还要冰凉。 他浅色薄唇此刻浸上了妖冶的红。 她从来不用口脂,他浅色薄唇从未有过染上颜色的机会,第一次染上的口脂,颜色便是如此刺目。 其他人呢?究竟发生了什么,昨天所有人不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人都去哪了?来人啊,来人啊!来人救救她,救救。昭昭反应过来。 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种情况…… 是云穹门出事了!神印失踪了! 有什么东西肉眼可见快速地从扶桑的身上抽离,抽尽,直至霎时化为一团光辉消散。 婚服染血,红白相映。 她在他们成亲的这天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怀中空无一物,双臂并没有垂下,而是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紧到要勒断自己的肩骨。平整的婚服被他狠狠揪出了红色指印。他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紧紧抱住了自己,独自取暖。 那弯曲的背脊,仿佛轻轻一触便要碎了。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烈的扶桑花香,竟是从还跪地垂首的那人身上传出。 不,不是他的身上,是他的周围,那股香味将他整个身体包裹住。 最后一次,她拥抱他。 昭昭不可置信。 扶桑怎么会突然……和昨夜的心慌难受有关吗?她以为只是过于疲乏睡一觉就没事了的。不,不是昨夜突然的,神宴前她也有过心慌,心慌无力,寒冷刺骨。 她看到的那也不是梦,是扶桑深处她一直不得窥探的记忆,有关扶桑身份的记忆。扶桑便是‘那位’。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神印,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神,是高于神明的存在,连神帝都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她的死和神印消失有关吗? 昭昭想动身一探缘由。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得似仅剩下灵魂的重量。 “吾主,您该回去了……” …… 左眼红光闪过,一滴泪随之落下。 “……昭昭。” “昭昭,怎么了?” 冰凉的指腹拭去了那滴泪。 终于回来的昭昭刚开口,“我……”可在莫离那张脸时,她又想到了漓玥,尤其当看到他那张红的过分像极了染上鲜血的薄唇时,愣住了,黑眸直直抓着那不放。 莫离望着她那那张被泪水浸湿的小脸,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可不知为何,越擦越多。只好将她拥入怀中安抚着。 昭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她不该这么难受的啊,那已经是万年前的事了,那也不是她啊…… 良久,怀中小声的断断续续的抽噎也止住了。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莫离怀中并且哭湿了人家的衣裳,羞愧难当。 一不做二不休,她在对方胸前蹭了蹭,干脆擦干脸,接着若无其事地退出他的怀中,后退几步,看了看周围,装作无事发生地问道:“怎么没看到舜漪姐姐和殷稷?” 她顶着哭到发红的双眼故作镇定。胸前还有她眼泪的湿意,莫离低眸望了眼衣服上那片比其他地方颜色较深之处,道:“他们二人先。” 话还未说完,同上次一样,黑袍人再次突然出现,上来就朝着莫离连连出招! 怎么每次都只逮着他打? 事实证明,话还是说早了。 此次黑袍人招式同上次明显不同,显然不是一人!若说上次那人是猛虎出招势在必得,此次这人便是毒蛇出招狠厉鬼魅。昭昭正疑惑此事。 忽而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她被掳走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用魂珠之力快速画了一张雷火符,打向身后之人。在梵烬台数万遍的练习中,昭昭控制魂符的力量已经如鱼得水,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动不动炸掉一栋楼了,也不会在这么近的距离伤到自己。 身后之人似没想到她有这招,整个人电麻了,又麻又烫,瞬间联想到了曾经在人族酷爱的一道美食——火锅。 当下手一松。 昭昭又是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这次不是做梦,不是做梦!这摔下去不摔成摔成肉泥,也会摔成一滩皮影人吧! 真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万!! …… 無骨海海底。 万丈深渊,暗不见顶。 这满是白骨没有一个活人的地方竟有一人在嘿咻嘿咻地不知道弯着腰在布置什么。 几缕蓝色幽火悬在他的身侧,上下漂浮着,是这黑暗之地唯一的光亮。 黑暗,总会让人产生许多恐怖的遐想。 诡异的寂静之中一顿一顿传出拖拽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连环杀人犯,拖拽装着尸体的麻袋一步一步朝你走来,地上还有他拖拽时的血色轨迹。 “哈…!哈…!”伴随着他的粗喘。 分不清是杀人加拖拽后产生的疲惫还是,兴奋。 终于,那人放下了手中拖拽的东西,慢慢直起身。 “哒!” 是那人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刺眼的映天光芒随着响指声落骤然亮起,微弱的几缕幽火蓝光瞬间淹没其中。 那耀眼白光直接冲破万丈深渊的無骨海,直达天空,在天边照出七彩霞光,不失为一道绚丽风景。 若有人此时恰巧路过,看到此景。 怕也会忍不住道上一句:“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但,無骨海不可能有人路过,昭安疆也不可能有人渡劫。 ‘人不可修仙长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修仙都不可了,谈何渡劫? 白光渐渐收敛,如此大的阵仗,那人究竟在这荒无人烟的無骨海布置什么? 是毁天灭地的大阵法?还是上天入地的**器?亦或是惊天动地的大妖物? “哈哈哈哈!”那人叉腰仰天狂笑,是一个光看背影都极为嚣张的男人,“这下还不手到擒来!” 如此张狂,倒叫人好奇他究竟弄了个什么东西? 只见那地上,竟是铺了一个百丈宽口的……大麻袋?方才那耀眼光芒似乎就是从这麻袋里散出,往麻袋里望去,只见一片白光,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不过…… 这么大的麻袋装什么确实是手到擒来。 但是他要如何拿这麻袋装,又要装什么需要如此大的麻袋。 总不能,等他们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吧? 须臾,一红裙女子从天而降,直直坠入麻袋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玄袍面具男子紧随其后,直直冲入麻袋中同样消失不见! 巨大的麻袋却似乎一次只能容纳两人,待第二人进入后迅速收紧袋口麻绳捆住,打了个利落漂亮的蝴蝶结。 那人:“……”这两人谁啊?他要的人呢? 一人从暗中走出,那人见到他便问:“人呢?” “不是进去了吗?” “你当老子瞎啊!那是老子要的人吗?” “不是吗?那就是。” 那人从未见过如此指鹿为马之人,便指着他破口大骂:“臭和尚!你他娘的敢骗老子!老子要的可是一个人,这是两人!呵呵,臭和尚你就是诓着老子给你抓人是吗?你娘的当老子是什么!” “京烛,你想多了。” 京烛怒道:“呵,老子想没想多,问过老子拳头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道拳风直冲伽凖门面,他利落侧身闪过。对方没有给他松懈的机会,又是一连串连续动作直拳侧踢勾拳扫腿。不管京烛如何出招,他依旧从容不迫地躲闪着进攻。 京烛边攻击边喊道:“你是不是男人!只会躲,不会上?你不会真当和尚当久了,变得清心寡欲不是男人了吧哈哈哈!” …… 莫离冲入大麻袋进入另一个空间后,并没有如愿看到昭昭。他被大大小小块状不同的镜子碎片包围着,镜中映出的有红衣孩童、及笄少女、白衣女子…… 可不管哪个人,他都认得,这些人是不同年龄时候的昭昭。他也知道这是何物—— 镜忆碎片。 可窥探进入者的记忆,哪怕是曾经意外丢失的亦或者刻意封存的,在这里也会被一一展现。 她可能在这里的任何一块镜子碎片中,不能强行将她带出,否则镜裂人亡!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损害人的东西,本就是用来给使用者窥探别人过往经历的一个……贱玩意。 待进入者在其中将她过往经历过一遍,自会安全出来。只是那时…… 她便会想起一切。 卷二完 昭昭——恢复记忆,但脑子还没好版,即将上线…… 莫离——孔雀开屏,但后院要着火版,即将上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红白婚礼 第40章 第四十章 娇贵人儿 昭安疆。 景安四年春。 “快来人,快来人啊!” “公主殿下她,又不见了!” 宫女的喊话一出,整个扶桑殿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手忙脚乱。 已经数不清是这个月来第几回公主殿下‘失踪’了! “公主!” “公主——” “公主殿下!” “公主您快出来吧!” 此起彼伏寻人的声音在整个王宫中蔓延。 后宫的妃子们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端起茶盏微微偏头瞧了眼身旁的贴身宫女,那贴身宫女便心领神会下去吩咐其他人做事的时候多留几个心眼。 别一不小心伤着了指不定躲在哪里的小公主。 毕竟小公主仅仅只有四岁,万一哪个没长眼儿的磕着碰着或是挨着了,那受罚的可不只是他自己,还有自家主子。 没管教好手下的人,可不得连坐。 小公主三岁的时候,躲到花丛里睡着了,一洒水的宫人没注意,那浇花的水浇着了睡着的小公主。后来小公主被人找着时正起着热。 这还了得,扶桑殿的宫人们跪了满殿。 那罪魁祸首也很快被揪了出来。 褚帝大怒,欲斩之。 幸得帝王宠妃求情,褚帝才道:“既然没长眼儿,那么这双眼也不必要了!那手也不必要了!”之后那误淋到小公主的宫人直接打断手弄瞎了眼丢到宫外去了。 “其实这事儿的实情是……” 那洒扫的宫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停下手中的扫帚,掩嘴凑近低声道:“那宫人压根儿就只浇湿了小公主的裙摆。喏,就湿了这么点。”说着拇指食指张开比划了一下大小。 另一宫人惊呼,“就这点儿!这还不及。”后发觉不妥,连忙捂嘴扫了眼周围,发觉似乎无人察觉,才压低声音接着问:“这还不及我拳头大,那小公主是因何起热?” 那宫人撇了撇嘴,手中的扫帚继续动了起来,“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在外头睡着吹到了风着凉,起了热呗。” “咳咳!” 方才议论的宫人连忙跪下。 “姑姑。” “姑姑。” “你两当真是这脑袋不想要了不成?公主是何等贵人,岂是我等能够议论的?”那两宫人连连磕头,口中道着“知错了。”“不敢了。”一声磕得比一声响,额头都磕冒了血。 “好了,下不为例。这也是看你两自入宫后便是我带着的才放你们一马,若是落得旁人耳中……可不一定了。又是一年新人入宫的时候了,若想不被替代,就牢牢记住你们入宫第一天时我同你们说的话。” “在这王宫中,最为娇贵的,不是什么后宫妃子,也不是那些王子,而是公主殿下,耳朵都给我拎起来听好了!牢牢记住这句话,你们才可在这王宫待得长久。”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仪态端正,连宫服都穿得极为齐整,一看就是宫中资历极深的宫女。立在排排站好的刚入宫的新人面前严肃道。 “是。”众人齐道。 “文心姑姑!”一宫服比这满院人都不知道好上多少,甚至都比上一些品级低的宫妃服饰的宫女迈了进来。 看见此人,方才还不苟言笑严肃训诫众人的文心转过身,面带微笑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礼,道:“是扶桑殿的宝珠姑姑,不知有何指教?” “哎呀,文心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别跟我来这些虚的。”简短寒碜后赶紧说起正事,“我是想问你们这可有看见公主? 公主殿下她,又又又不见了!” 文心并不意外,依旧微笑道:“这里暂未有人看到公主,我会让人留心的,若寻到公主,必派人去扶桑殿通知一声。”既知公主不在此,急着寻公主的宝珠便也不再过多逗留,向外疾行而去。 带起一阵幽甜的香味儿。 “好香啊……”有人感叹道。 那股香味像是日积月累熏染上的某种花香,却香而不腻,使得这些刚入宫的新人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向外越走越远的宝珠。 宝珠那身桃粉的宫服不知用的是何布料,上面绣着的蝴蝶随着她的走动仿佛随时要飞出来似的,看起来不知道比他们身上的粗糙面料好上多少。 其实入了宫的,哪怕是宫人穿的也比外头的好。只是这有了更好的比较,难免会有落差。 “香吗?”文心沉声道。 众人纷纷收回目光低下头缩起来,无人敢作答。 “香吗!”文心提声重复道。 这才有人支支吾吾抖着声音道:“香香香,香…” “好看吗?”文心又问。 这次很快有人回应了,“好看。” 文心扫过下面的每一张稚嫩懵懂的新面孔,一字一句认真道:“记住这个香味,记住这种宫服。将这些刻入你们的脑子里,训练成为你们身体的本能反应。这个香味是扶桑殿的味道,这个宫服也是只有扶桑殿的宫人才有的。” 众人纷纷应是。 心想这扶桑殿可真好啊,要是自己能分配去那里就好了。虽说入宫都是来做伺候人的活儿,但若能身上香的穿的好的伺候人,总归是不同的。 她们刚有这个想法。 文心就像是有窥探人心的本事,补充道:“我劝你们别抱有‘若是自己能分配去扶桑殿’的这种想法,如果你们想自个儿的脑袋在脖子上待的久些儿的话。之所以让你们记住扶桑殿,是因为扶桑殿内住的便是那位——公主殿下!”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姑姑。”又是一道齐整的声音。 可这位公主殿下究竟是哪位公主? 无人敢问。 角落里一位想着若是这时不问清楚之后万一之后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都不知道,不知道该说其是胆小还是胆大的新人,战战兢兢举起手细声道:“那……那这位‘公主殿下’,究竟是哪位公主啊?” 文心身后一位面容并不友善的宫女喝道:“这王宫里还能有哪位公主殿下!连这都不知道,不如早早让你家里人为你收尸算了!” 那提出问题的新人被吓惨了,小脸煞白,两腿哆嗦,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要落不落。 那不友善的宫女见此人如此不惊吓了,欲再呵斥两句,便被文心一个眼神撤了回去。那宫女蹙起眉头看着文心欲言又止。文心何尝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若此时不把她们骂明白了,那句“不如让家里人早早收尸”可不是开玩笑的。 文心眼神安抚那宫女,后对众人道:“罢了。若不同你们说清楚,之后你们惹了事儿可是要牵扯到我头上的。听好了,如今宫中算上刚诞下不久的那位虽有三位王子,但公主,至今有且只有一位。 那便是,当今陛下的王长女——平昭公主!” …… 扶桑殿。 “公主殿下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啊,公主一回来便躲在床上。唉……” “话说回来,这回是在哪儿找到的公主?” 宝珠刚才文心那出来,打算换个地儿继续问公主的下落,途中遇到扶桑殿的宫人来告诉她公主殿下回来了。便心中下了一口气匆匆赶回来。 谁知一回来并没有看着公主,问了宝玉,宝玉只是皱着眉示意她朝那拢上床幔的床上看去。依稀可见床幔后的那团隆起。 显然她们的公主殿下有心事了。 她便问宝玉公主殿下怎么了,宝玉不知道也正常,公主殿下的心事岂是他们能够猜透的。可一问在哪儿找到的公主,宝玉一脸显然有事儿的表情,却不说话。 宝珠急道:“你说话啊,到底发生了何事?” “公主殿下是自己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这有何说不出口的。” “坏就坏在……公主殿下她。”说着偷偷瞧了眼床幔后头,像是那里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她带了把剑回来!那把剑现在就在公主床上!” “剑!” 宝珠惊呼。“你们怎么能让如此凶险的东西同公主在一块!还不快拿出来!”说完就要迈向那边取出会伤及公主的凶器。 却被身旁的宝玉一把拉住。“你怎么还拉。” “你以为我们没阻止过吗!”宝玉焦急打断道。 小公主此次消失许久都未找到,众人不约而同想起去年小公主发热的事情,不由人心惶惶。 就在扶桑殿众人焦头烂额之际。 公主殿下,她竟然自己回来了! 公主殿下幼时乖巧可爱,甚至都不用人看着,不过谁又敢真的不看着。自己坐那儿独自玩耍,谁看她她都会回之一笑,软萌至极。看得扶桑殿众人心头一软又一软,干活也更起劲了! 谁知自小公主三岁的某一日起,便总想着自己离开扶桑殿,有了一次后众人便提高警惕。但小公主极为聪明,把大家耍的团团转。 哪此不是众人找回收的尾,万没有一次是公主自己回来的。 这次不仅自己回来了,小小的人还带着一把剑回来! 那剑有小公主那么高,甚至还稍稍高上些。 可把众人吓坏了! 纷纷上前想要把公主殿下手中那把随时可能会伤害公主的剑夺过来。 那把剑对小公主来说颇为沉重,抱着十分吃力。可四岁的公主人虽小却灵活极了,左避右闪躲过四面八方扑上来的宫人,宫人们撞到一起乱成一团。 小公主趁机跑到殿中一骨碌滚上床。 床幔一放。 一人一剑躲在床上,谁也不应。 宝珠只好作罢,“可禀告娘娘和陛下了吗?” “已经派人传话去了。” 床幔外气氛凝重,床幔内的小公主却跪在床上满心欢喜地摸着她刚得来不久的剑。 “游……霄,游霄,游上云霄。你的名字可真好听!” 白嫩带着软肉的小手划过花枝相缠雕纹剑柄、云纹白玉的剑格、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银白剑鞘。 双手抓住剑柄蓄力身子向后一拔,“铮——”通体如霜雪冰晶的剑刃被抽出。 “哇——好漂亮啊!”小公主盯着剑刃的两只圆大的黑眼睛更亮了。 那剑似乎能听懂她的夸赞,铮铮作响兴奋地回应她。 “铮铮。” “铮铮。” “铮铮铮铮。” “铮铮铮铮铮铮——” 骨节修长的大手掌住剑鞘和剑柄交合处,抑制游霄剑莫名其妙的激动震鸣。 “又来了……” “游霄啊游霄,你到底怎么了?”可无论如何控制,掌中的游霄剑只是一味不受控制且越来越快地震颤,像是受到了某种事物的吸引。 尤其激动兴奋! 剑的主人有点无奈,只好从空中落下,立于一处人稀之处屋顶。 他一身白衣胜雪,飘然若仙,额间白色神纹,仿若从天而降的神明。 看呆了檐下的小公主,一对亮如明镜的黑瞳瞪得大大的,小嘴张大,“哇——好好看啊!” “你是……神明大人吗?” 清甜软嫩的童声如清铃摇晃飘入带有殷红小痣的耳中。 ‘神明大人’应声望去。 盘着蝴蝶发髻约莫三四岁的孩童,穿着的是一身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绯红,从头到脚不知带了多少金玉首饰。 哪怕她现在乖巧地站在那里,却恍若已经听到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与掌中的剑震声逐渐共鸣。 这一身金贵装扮,一看便是宫中的哪位公主殿下。可再金贵,像这样恨不得用金子从头包到脚的却是从未见过。简直就是行走的金疙瘩。 耀眼至极! 可这满身的金玉,又都不如那对亮如黑耀宝石般的漆瞳。 拥有这对黑耀宝石眼睛的…… “你的剑好好看啊!”掌中的游霄剑在这一刻震到了极点。 是因为她?! 作为神子,漓渊生来便担上了为三界帝王之子赐运的责任,仙族和魔族至今加起来也只有一儿一女。可人族不同,人族生命短暂,帝王子嗣绵延不绝,几乎年年都要来昭安疆赐运。 游霄剑随他来此近万年,从未有过这种异常,可这几年却…… 漓渊从屋上出现在了小公主面前,将小小的人儿举起。 四目相对。 那对漆瞳一眨一眨。 懵懵懂懂,但也不吵不闹。 和四年前还被抱在怀中的抓着他手指不放,同样拥有一双明亮漆瞳的婴孩重叠在一起。 游霄剑也是自那一年起,每每来昭安疆便激动不已。 她叫什么来着? 当时那位娘娘抱着婴孩说过她的名—— 陈春杳杳,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