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序》 第1章 夏末 九月的青州一中，仿佛是被夏末的暑气和初秋的爽朗共同浸泡过的琥珀。香樟树依旧蓊郁，只是叶缘染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焦黄，阳光穿过层叠的枝叶，在红砖墙上投下摇曳的光斑，碎成一片片晃动的金箔。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晒暖后的气味，混合着老旧砖石特有的尘土芬芳，以及远处篮球场隐约传来的塑胶颗粒的温热气息。 上课预备铃尖锐地划破午后的宁静，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一阵无形的涟漪。原本略显空旷的校园瞬间加快了流动的速度，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操场、小卖部、树荫下向各自的教室涌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失控的火车头，带着一阵风从楼梯口冲了上来。少年穿着一身火红的篮球服，号码是醒目的“7”，汗水将他额前深栗色的发丝浸透，一绺绺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怀里抱着一个略显磨损的篮球，球面上还沾着操场的红色颗粒，散发着运动后蓬勃的热气。 “报告！” 高二（三）班的门被猛地推开，少年扶着门框，胸膛剧烈起伏，喘气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叫连云，一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疏离冷清，本人却像个小太阳般充满活力的少年。 全班的目光，带着各种好奇、打量、善意的笑意，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迟到的篮球少年身上。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清晰。 在这片聚焦的视线中，连云的目光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直直地投向靠窗的最后一个空位。空位旁边，坐着一个穿着雪白校服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校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自带一种隔绝喧嚣的气场。即使是在这样突如其来的骚动中，那个背影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依旧专注于眼前的书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种专注，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 “连云是吧？”讲台上，戴着黑框眼镜的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手指敲了敲讲台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下次注意时间，快回座位。你旁边是年级第一夏烬，多向人家学习学习。” “夏烬……”连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来由地觉得这名字透着一股烧灼过的冷感。他抱着书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还滴着汗水的后脑勺，快步走向那个唯一的空位。 也许是脚步太急，也许是心绪不宁，连云几乎是“跌”进座位的。动作幅度稍大，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课桌的边缘。 正在伏案书写的夏烬笔尖一顿。他正在演算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公式工整，步骤清晰。连云这一撞，让那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在卷子上落下了一个极小却刺眼的墨点，像洁白画布上突然滴落的污迹。 夏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抬头看这位新同桌，而是放下钢笔，从笔袋里取出一卷透明的修正胶带。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截，动作精准地将墨点覆盖、按压，然后轻轻撕掉。污渍被完美去除，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痕迹。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严谨。 这无声的“抗议”让连云瞬间有些窘迫。他下意识地把怀里那个还带着尘土和汗水的篮球往身后藏了藏，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看着夏烬那双修长、干净、指节分明的手，再看看自己因为打球而沾上灰渍的手掌，一种莫名的自惭形秽涌上心头。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尴尬的沉默。连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在书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包印着草莓图案、散发着甜香的湿巾。他抽出一张，递到夏烬面前，语气带着试探性的讨好： “那个……擦擦手？” 夏屿的钢笔尖在纸面上悬停了足足三秒，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抬起眼，第一次正式地看向连云。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仁是浅褐色的，像浸在冰水里的琥珀，清澈却没什么温度。他接过那张带着浓郁草莓香气的湿巾，并没有使用，只是轻轻放在了桌角远离书本的一侧。 “不用。”声音清冽，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像山涧敲击冰面的脆响。 连云讪讪地收回手，把湿巾团在手心，感觉那甜腻的香气此刻有点刺鼻。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讲解着古诗词。连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大江东去”的豪迈上。他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自己的新同桌。夏烬坐姿极其端正，背脊挺直，专注地看着黑板，偶尔低头记录笔记。他的侧脸线条利落清晰，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没什么血色，皮肤是那种缺乏日晒的冷白色。他整个人像一件精心打磨过的玉器，完美，却没有多少活人该有的热气。 连云注意到他的笔袋是深蓝色的，布料硬挺，所有文具都整齐地排列着，橡皮是方方正正的，尺子透明无划痕，连几支常用的笔都按照长短顺序摆放。这极致的整洁，让连云想起自己那个塞满了杂七杂八、拉链都经常卡住的笔袋，不由得又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四十五分钟的拘束被打破，同学们说笑着离开座位。连云也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的尴尬被课间的兴奋冲淡，他天性中的活泼又开始冒头。 “嘿，哥们儿，看你闷闷的，给你表演个绝活！”连云兴冲冲地拿起桌上的篮球，试图用指尖顶起旋转。这是他苦练已久的“绝技”，本想在新同桌面前炫耀一下，缓解一下气氛。 橙色的篮球在他指尖笨拙地晃动了几下，似乎找到了平衡，开始旋转。连云脸上刚露出得意的笑容，然而，乐极生悲。篮球突然脱离了控制，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斜飞出去—— “砰！” 一声闷响。 篮球精准无比地撞翻了夏烬放在课桌角落的笔袋。深蓝色的笔袋滚落在地，拉链崩开，里面的文具哗啦啦撒了一地。钢笔、铅笔、尺子、圆规、橡皮……还有几根彩色的东西，特别显眼地滚到了连云沾着灰尘的球鞋边。 那是三根粉笔。淡蓝色、樱粉色、鹅黄色，像一小截跌碎的彩虹，突兀地躺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连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捡。他先把篮球抱回来，然后赶紧去收拾散落的文具。当他捡起那三根粉笔时，却愣了一下。他发现每根粉笔的顶端都被削成了精巧整齐的斜面，断面光滑，像是用专门的小刀仔细处理过，绝不是随便掰断的样子。 “你这是……？”连云捏着那几根颜色鲜亮的粉笔，抬头疑惑地看向已经站起身的夏烬。 夏烬的脸色比刚才更冷了几分。他俯身，动作迅速却并不慌乱地将其他文具一一拾起，放回笔袋。然后，他从连云手中抽回那三根粉笔，指尖冰凉，触碰间带着明显的疏离。他的声音像冰层裂开细缝： “做几何辅助线。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辅助线，方便区分。”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连云手里的篮球，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比责备更让人难受，“下次请在教室外运动。” 连云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所有热情都被浇灭。他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夏烬重新坐回座位，将笔袋放好，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那三根彩色粉笔被他小心地放回笔袋一个特定的隔层里。 整个上午，连云都没再主动和夏烬说话。他觉得自己和这个整洁、冰冷、优秀的同桌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墙壁。对方就像一座精密运行的仪器，而自己则是个毛手毛脚、随时可能搞出乱子的干扰项。 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透过窗户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块。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函数图像。连云对着练习册上的题目抓耳挠腮，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在他眼里如同天书。他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了疙瘩，感觉自己像个在迷宫里打转的傻瓜。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桌子缝隙那边滚了过来，轻轻撞到了他的手臂。 是一小截蓝色的粉笔头。正是早上那根淡蓝色的粉笔剩下的一小段。 连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夏烬。夏烬依旧坐得笔直，目光专注地盯着黑板，右手随意地悬在课桌边缘，修长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极轻极轻地敲击着空气，那节蓝色的粉笔头就夹在他的食指和拇指之间。 一下，两下。 像某种神秘的暗示，又像是不经意的动作。 连云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一下。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福至心灵般闯入他的脑海。他犹豫了一下，捡起那截粉笔头，在自己空白的草稿纸上画了一道抛物线。蓝色的痕迹在纸上清晰显现。 然后，他尝试着将这条抛物线代入题目中的函数关系。奇迹般地，原本一团乱麻的思路仿佛被这道蓝色的弧线劈开了一道光。他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演算，虽然磕磕绊绊，但竟然真的一步步解出了答案！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淹没了连云。他几乎要欢呼出声，下意识地就用粉笔的尾端，轻轻戳了戳旁边夏烬的手肘。少年人的皮肤温热，触感清晰。 “谢啦！”连云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感激，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夏烬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夏烬猛地抽回了手，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他的耳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极淡极淡的绯色，与他冷白的肤色形成对比。 他没有看连云，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这细微的反应，却像一颗投入连云心湖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涟漪。原来这座“冰山”，也并非全然没有反应。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连云动作磨蹭，等他收拾好东西，夏烬已经背着书包离开了。连云有些失落地站起身，却无意中瞥见自己的桌肚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他伸手一摸，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一行锋利瘦硬的字迹，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带着一种冷静自持的力量感： “粉笔不用还。”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任何表情符号，也没有标点。但连云却拿着这张纸条，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咧开嘴，傻笑了很久。窗外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篮球抱在怀里，似乎也不再那么沉重了。 他知道，他和这位名叫夏烬的同桌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写下第一个标点。 [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夏末 第2章 星轨 深秋的晚自习，教室像一口盛满了寂静与墨香的大锅。头顶的荧光灯管发出低沉的嗡鸣，与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成独特的夜曲。空气里混杂着风油精的清凉、旧书的霉味，以及少年们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连云第N次将目光从令人头疼的数学题上移开，偷偷瞟向身旁的夏烬。 夏烬正对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蹙眉，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淡金色的眼镜链顺着清瘦的颊侧垂下，尾端轻轻搭在锁骨上。随着他书写的动作，那链条便极轻微地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某种精密钟表里冷静的悬摆，丈量着无声流淌的时间。 连云看得有些出神。他觉得夏烬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精密仪器，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确计算，连呼吸的频率都似乎保持着恒定的节拍。这种一丝不苟的秩序感，对连云这种习惯了篮球场上的汗水和喧嚣的人来说，既充满吸引力，又带着难以接近的疏离。 “在看什么？”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连云吓得一个激灵，手肘碰倒了搁在桌角的水杯。 “哗啦——” 半杯温水精准地泼洒在夏烬摊开的《天体物理导论》上。深蓝色的封面迅速被洇湿，水渍顺着书页缝隙蔓延开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连云慌得手足无措，连忙抓起自己的校服袖子去擦。书本湿漉漉、滑腻腻的，越擦越糟。手忙脚乱中，他看见被水浸透的书页间，滑落出一张对折的草稿纸。 出于一种闯祸后急于补救的心理，连云想也没想就捡起了那张纸。纸张被水浸湿了一半，边缘有些软烂。他下意识地将其展开，想看看有没有重要内容被损坏。 然后，他愣住了。 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幅图。线条稚拙，甚至有些笨拙，与夏烬平时那工整凌厉的字迹截然不同。那是一个由点点连线构成的图案，依稀能辨认出是某个星座。旁边还有小小的箭头和模糊的标注。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连云心头，像是发现了冰山下的裂痕，窥见了精密仪器背后一丝不为人知的松动。他忍不住举起那张**的纸片，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哇！原来学霸上课也会开小差啊！”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的得意，“这是……小熊座？画得还挺……别致。” 夏烬的动作有瞬间的凝滞。他伸手去夺那张纸，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可以被称之为“失态”的急促。 “还我。”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连云敏锐地捕捉到那清冷声线下极细微的一丝波澜，像是平静湖面被风吹皱的涟漪。 纸张被夏烬一把抽走，小心地夹进一本厚重的笔记本里，用纸巾细细吸去水分。连云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 为表歉意，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好心思，连云第二天偷偷从妹妹的文具盒里“借”来了一块崭新的星座图案橡皮。他自己又翻箱倒柜找出妹妹做手工用的银色亮片和胶水。 那个周末的下午，他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台灯亮到深夜。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雕刻着橡皮的边缘，试图复现出北斗七星的形状。刀片划破指尖好几次，橡皮屑沾了满桌满身。他终于勉强刻出了一个七扭八歪的“勺子”，然后屏住呼吸，用牙签蘸着胶水，一点点将银粉点缀在每一颗“星星”上。 周一的月考，夏烬一如既往地提前答完卷，检查无误后，将钢笔轻轻搁下。也就是这时，他注意到自己桌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便签纸叠成的小小方块。 他抬眼看了看旁边还在抓耳挠腮、与阅读理解搏斗的连云，修长的手指拆开了纸包。 里面是那块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星座橡皮。橡皮被切成了大致是北斗七星的形状，每颗“星星”的位置都笨拙地点缀着银粉，在灯光下闪着微弱却执着的光。 连云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夏烬的反应。见对方发现了“礼物”，他立刻凑过头来，温热的气息不经意间扫过夏烬戴着腕表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期待和一点点炫耀： “怎么样？我自己刻的！厉害吧？”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夏烬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橡皮上，又移到连云脸上。也许是因为凑得太近，几粒细小的橡皮屑粘在了连云长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鬼使神差地，夏烬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墨水和纸张的味道，轻轻拂向连云的眼睫。 那触感极其轻微，像羽毛扫过。然而，在接触的刹那，两个人却像同时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连云猛地向后一仰，像是被烫到一样。动作幅度太大，后背“哐当”一声撞在了后桌的桌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瞬间，全班剩余同学的目光，连同讲台上监考老师疑惑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怎么回事？”老师皱着眉问。 “没、没事！不好意思老师，我不小心碰到桌子了！”连云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手忙脚乱地扶正自己的椅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夏烬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低声问：“没事吧？” “没、没事！”连云揉着撞痛的后脑勺，挤出一个傻笑，慌忙低下头假装检查试卷。然而在弯腰去拾滚落的笔时，他却飞快地抬起校服袖口，用力蹭了蹭刚才被夏烬指尖碰到的那一小块脸颊皮肤。那儿的温度，高得吓人。 当晚，连云趴在书桌上，翻开了那个带锁的、封面画着篮球的秘密记事本。他咬着笔头，想了很久，才郑重地写下： “十月XX日，晴。今天夏烬……摸了我的脸。虽然可能是不小心的，而且是因为橡皮屑。但是……他的手指有点凉。还有，我撞到桌子好丢脸。” 而此刻，教学楼主楼那间小小的天文台里，夏烬正独自一人透过望远镜的目镜，凝视着深邃的夜空。望远镜对准的是冬季星空最显著的标志——猎户座。 星轨记录本摊开在旁边的桌子上，最新的一页已经画好了猎户座及其周边星域的星图，线条精准而优美。在星图旁边的空白处，有一行新添的、极其细小而工整的注解，若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是印刷体： “观测笔记：猎户座旋臂附近，某颗原定位点行星的轨道参数出现持续性微小扰动。原因……待进一步观测分析。” 笔尖在“原因”二字后停顿了片刻，最终落下了冷静客观的“待进一步观测分析”。但夜风吹过空旷的天文台，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少年悄然泛红的耳尖。 各位亲我是晋江新作者，我是聆鸢序，请多多指教[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星轨 第3章 见过 连绵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周，没有停歇的迹象。天空是单调的铅灰色，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沾湿了教学楼的窗玻璃，也濡湿了少年们躁动的心。篮球场积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洼，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连云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笔，目光失焦地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了的香樟树影。指尖的钢笔仿佛成了他无法驰骋球场的替代品，在空中划出无奈的弧线。 然而，乐极生悲似乎是他的常态。笔帽没有拧紧，在他一次花哨的旋转后，脱手飞出，“啪”地一声，在夏烬雪白挺括的校服袖口上，划下了一道突兀的墨蓝色弧线。 “完了完了！”连云倒吸一口冷气，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看着那道刺眼的痕迹，脸都白了。他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翻找，掏了半天，摸出一把用彩色玻璃纸包裹的彩虹糖，一股脑儿地塞到夏烬手里，语气充满了懊恼和急切：“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帮你洗！保证洗干净！” 夏烬低头，看着掌心那把色彩斑斓的糖丸。糖纸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像童年时吹出的肥皂泡。这鲜艳的、带着甜腻气息的礼物，与他素净的世界格格不入。然而，莫名的，这景象触动了他记忆深处一个极其久远而模糊的角落。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家里养过的一缸金鱼。也是这样一个沉闷的雨天，有个穿着明黄色小雨衣、像个小炮弹似的邻居家小孩，总是偷偷扒着他家的窗台，踮着脚，把捏碎的面包屑撒进鱼缸。雨水打湿了小孩额前的绒毛，那双眼睛，就像眼前的彩虹糖一样，亮得惊人。 记忆的闸门只开启了一瞬，便迅速合拢。夏烬收敛心神，将彩虹糖放回连云课桌一角，声音平静无波：“不用。” 说着，他动手脱下了被弄脏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色衬衫。少年清瘦的腕骨在衬衫袖口下若隐若现。“我有备用的。”他解释道，语气寻常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但连云心里的愧疚感并没有因此减少。放学铃声一响，他趁着夏烬去办公室问问题的空隙，一把抓过那件染了墨迹的校服，塞进自己的书包，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迷蒙的雨幕里。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夏烬来到座位，发现课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件叠成标准“豆腐块”的干净校服。折叠的棱角分明，显然是花了心思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校服左胸口袋的位置，别着一枚手工制作的、略显粗糙的小徽章。徽章是用硬纸板做的，上面用蓝色圆珠笔画了一只鼓着腮帮子、正在喷水柱的卡通小鲸鱼，水柱被涂成了七彩的颜色，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夏烬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枚徽章，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这时，连云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头发还被细雨打得有些潮湿。他一眼看到夏烬手里的徽章，耳根“唰”地一下就红了，一个箭步冲上来，几乎是抢一般地把徽章摘了下来，攥在手心，眼神飘忽地解释：“那个……这个是我妹妹……她非要别上去的！瞎胡闹的玩意儿，我这就拿走！” 夏烬看着连云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没有戳破他漏洞百出的解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将叠好的校服收进了课桌。 午后，持续多日的雨水竟然奇迹般地停了。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给湿漉漉的校园镀上了一层浅金。连云像出笼的小鸟，抱着篮球就冲向了球场。 练习投篮时，他心不在焉。第三个三分球力道大了些，砸在篮筐上高高弹起，径直飞向了场边的一个小水洼。 就在篮球即将落水溅起泥浆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抓住了它。 连云惊讶地望过去，看见夏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边。他穿着干净的备用校服，身形挺拔如青竹。他弯腰从积水边缘捞起篮球，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那种冷静和精准。阳光恰好在此刻完全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倾泻而下，照亮了他微微湿润的发梢和清澈的眼眸。他甩了甩沾湿的刘海，水珠在空中划出亮晶晶的弧线，然后迈步向连云走来。 “接着练。”他把球抛还给目瞪口呆的连云，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然而，在转身走回场边时，连云却眼尖地发现，夏烬正悄悄地、有些不自然地拧着刚才捞球时被水打湿的校服衣角。 那天晚自习，连云翻找牛津词典查询一个生词时，动作突然僵住。厚重的词典里，夹着一张边缘微微泛黄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一个穿着可爱的绿色恐龙雨衣，连帽子上还有两只角，正笑嘻嘻地把一把彩色的糖果塞到另一个戴着圆圆小眼镜、表情有些腼腆的男孩手里。背景是模糊的、被雨水冲刷着的绿色植物。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新鲜的、锋利瘦硬的钢笔字墨迹： “原来我们六岁时就见过。——X.J.” 连云捏着那张小小的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的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玻璃，照在他怔然的脸上。他看看照片上那个傻笑着的“小恐龙”，再看看眼前这行冷静克制的字，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奇妙缘分，像温暖的潮水，缓缓漫上心头。 原来，有些相遇，早已注定。而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墙，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时光和雨水，冲刷出了一道温柔的缝隙。 有人吗？[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见过 第4章 蝉鸣与冰柠檬 七月的青州一中，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加热的蒸笼。暑气从地面蒸腾而起，扭曲了远处的景物。教室里的旧吊扇“吱呀吱呀”地卖力旋转，搅动的却只是黏稠的热风，带着少年们汗水的微咸和试卷的油墨气味。 连云像一只被晒蔫了的小狗，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校服领口扯开了些，露出被汗水浸得亮晶晶的锁骨。他面前摊开的物理习题集，字迹仿佛都在热浪中扭曲变形。他手里捏着一根吸管，无意识地戳着桌角一个透明的玻璃杯。 杯壁凝满了细密的水珠，顺着光滑的曲面滑下，在桌面上洇开一小圈深色的水渍。杯子里是半满的、淡黄色的液体，漂浮着几片新鲜的柠檬和晶莹的冰块。这是夏烬早上带来的。 “为什么不喝？”夏烬推了推眼镜，视线从自己那本艰深的英文原著上移开，落在连云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他的校服依旧穿得一丝不苟，连最上面的纽扣都扣得严严实实，只是额角也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显示出他并非完全对酷暑免疫。 连云把鼻尖抵在冰凉刺骨的杯壁上，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凉意，声音闷闷的：“舍不得。”他抬起眼，眼神因为炎热而显得有些迷蒙，“喝一口就少一口……像在喝北极的雪，喝完了，就只剩下热了。” 他这带着点孩子气的歪理，让夏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的线条。“冰会化的。”他陈述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年一度的数学竞赛集训安排在暑假，占据了教学楼最安静的顶层。夜晚的教室如同巨大的桑拿房，只有风扇徒劳的轰鸣和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高强度、快节奏的培训内容让连云这种靠小聪明和直觉答题的人倍感吃力。 这天晚上，连续鏖战了三个小时的连云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他强撑着想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用冷水洗把脸，刚走到楼梯间，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间，他失去了平衡。 意识像是沉入浑浊的水底，模糊而遥远。不知过了多久，连云在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中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学校医务室白色的病床上。 视线逐渐清晰，他首先看到的，是夏烬那张一向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得吓人。夏烬就站在床边，校服衬衫的后背几乎全被汗水浸透，紧贴在清瘦的脊背上，额前的发丝也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呼吸还有些急促不稳。 而他的手里，正紧紧攥着一个……已经融化得不成形状的柠檬冰袋。透明的塑料袋软塌塌的，淡黄色的糖水从缝隙中不断滴落，在干净的水磨石地板上，汇聚成了一小摊黏稠的、琥珀色的水渍。 “你……”连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痛，声音嘶哑，“你是跑着来的？”他记得集训的体育馆离医务室，穿过大半个校园，至少有两公里的距离。 夏烬没有回答，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嘴唇，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翻涌着连云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像是后怕，又像是极力压抑的怒火。 连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扯夏烬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紧紧攥着冰袋的手。指尖刚刚触碰到对方冰凉潮湿的皮肤，夏烬却猛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甩开连云的手，而是突然俯下身，将额头重重地抵在了连云的手背上。 那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劫后余生般的脆弱。 连云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然后又猛地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夏烬额头上细微的汗湿，以及对方身体难以抑制的、轻微的颤抖。 他听见夏烬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未平息的喘息，在他手背上响起，像是最无奈的叹息，又像是最严厉的警告： “别这样吓我。” 医务室的窗户开着，夏夜嘈杂的蝉鸣声浪般涌进来，却盖不过耳边如擂鼓的心跳。吊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安静地流淌进血管。 后来，在一个蝉鸣尤其聒噪的午夜，连云因为白天的昏睡而失眠，偷偷溜到竞赛自习室拿落下的参考书。却发现夏烬竟然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安静的睡颜，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摊开在他手边的是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竞赛题集。而在某一页的角落，有一行小字被用笔反复描深，几乎要透破纸背： “林暖的体温是38.2℃，比我的正常值（36.8℃）高1.4℃。伴随面色潮红、脉搏加速、短暂意识丧失，符合轻度中暑临床表现。需补充电解质，物理降温，密切观察……” 连云看着那行冷静客观如同病历记录、却又被反复描摹的字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他偷偷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块纸角撕了下来，像做贼一样揣进口袋。 回到宿舍，他拿出那个珍贵的、画着篮球的秘密记事本，用胶水将那片写着字的纸仔细地贴在一页空白的正中央。然后，他拿起画笔，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画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正吐着舌头，傻乎乎地趴在一座晶莹的冰山上。他在小狗头顶画了个对话框，在里面一笔一划地写上： “其实……中暑也不错。” 写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窗外的蝉声，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烦躁了。 啊啊啊四章了真的没人吗？[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蝉鸣与冰柠檬 第5章 银杏与许愿券 秋天的画笔仿佛一夜之间浸透了金黄的颜料，将青州一中的银杏大道染成了绚烂的河流。阳光变得醇厚柔润，透过层层叠叠扇形叶片间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随风晃动，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连云踩着厚厚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夏烬身后。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脆响，像是时光碎裂的声音。他顽皮地故意去踩夏烬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清瘦的影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流转的光阴上。 一阵秋风吹过，金黄的银杏叶如同蝴蝶般纷扬落下。连云眼疾手快地跳起来，抓住一片形状完美、颜色鲜亮的叶子。他快跑两步，追上夏烬，将那片叶子举到对方面前，挡住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喂，大学霸，许个愿吧？”连云笑嘻嘻地，眼睛弯成了月牙，“听说用初秋的第一片完美银杏叶许愿，很灵的哦！” 夏烬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眼前这片脉络清晰、宛如小扇子的金叶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理性知识反驳这种“不科学”的说法，也没有无视走开。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接过了那片叶子，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艺术品。 “谢谢。”他低声说，然后将叶子夹进了随身携带的那本淡绿色封皮、边角已经微微卷起的《飞鸟集》里。动作轻缓，仿佛在收藏一只偶然停驻的蝴蝶标本。 连云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又有点莫名的痒，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好奇心的驱使在当晚达到了顶峰。趁着夏烬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讨论竞赛细节，连云做贼似的溜回空无一人的教室，心脏“怦怦”直跳，摸到了夏烬课桌里那本《飞鸟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开启什么宝藏，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书页。 然后，他愣住了。 书页间，并非只有他下午送出的那一片。而是整整齐齐地、间隔着夹着二十多片银杏叶！每一片都被仔细地压平，虽然大小形状各异，但都呈现出漂亮的金黄色。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每一片叶子的叶柄下方，都用极细的钢笔，标注着一个清晰的日期。 连云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拂过那些日期。从他开学迟到那天，到他不小心撞翻夏烬的笔袋，到他送出自制的星座橡皮，雨天后洗净的校服，一起在球场边度过的黄昏，在医务室醒来的那个下午……几乎每一个他记忆深刻、或微不足道的、他们之间有所交集的日子的附近，都对应着一片被珍藏起来的银杏叶。 原来，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在悄悄记录。这个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学霸，用这种独特而沉默的方式，将那些看似寻常的瞬间，都凝固成了永恒的书签。 校运会的气氛总是热烈而喧嚣。千米跑的最后冲刺，连云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以微弱的优势冲过了终点线。体力透支的他，几乎立刻瘫倒在终点线后的草坪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 汗水模糊了视线，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仿佛隔着一层水膜。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过拥挤的人群，快步跑到了他身边。 是夏烬。他甚至没来得及摘下眼镜，额角也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夏烬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往连云汗湿的手心里塞了一张被捏得有些皱巴巴的纸条。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连云一眼，便转身又挤出了人群。 连云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同学递过来的膝盖上，颤抖着手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的正面，是打印体的、复杂的物理公式，关于圆周运动的向心加速度和向心力。这很符合夏烬的风格，大概是他刚才在准备什么题目。 然而，当连云将纸条翻到背面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在那打印体的公式下方，有人用深蓝色的钢笔，添上了一行清晰而锋利的小字： “你的加速度，我的向心力。”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缺氧、喧嚣，都仿佛潮水般退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视线迅速模糊。 “这什么啊……”连云想笑，想用他惯常的、大大咧咧的方式掩饰内心的山呼海啸，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哽咽。他慌忙用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遮住自己的眼睛，却挡不住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重重地砸在单薄的纸面上。 泪水迅速洇开了墨蓝色的字迹。在模糊的视野里，他仿佛看到“加速度”那三个字，在泪水的浸润下，晕染成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形状。 颁奖仪式结束后，喧嚣散去。连云和夏烬默契地避开了喧闹的人群，躲到了主（xi）席台后方巨大的阴影里。两人共享着一副耳机，线缆连接着彼此。 当耳机里流淌出周杰伦的《晴天》，唱到那句“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像是被秋风精准计算过轨道，悠悠然地旋转、飘落，不偏不倚，恰好覆盖在两人因为靠在台壁上而几乎交叠的手背上。 叶柄轻轻搔刮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 夏烬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愿望实现了。” 连云猛地转头看他。逆着光，夏烬的侧脸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连云低下头，摊开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那张纸条。泪痕已经干涸，但字迹旁多了一行新鲜的、同样锋利的墨迹，写在那句“你的加速度，我的向心力”下方： “希望时间，在此刻的曲线上，取得极值。” 连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伸出手，用小指，轻轻勾住了夏烬自然垂在身侧的小指。 夏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秋日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温柔地交融在一起。 第五章！！[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银杏与许愿券 第6章 初雪 青州一中的第一场雪，在某个寂静的夜晚，悄无声息地降临了。起初是细碎的雪籽，敲打着窗玻璃，渐渐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覆盖了操场的红色跑道、光秃秃的枝桠，以及教学楼的灰瓦屋顶。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裹紧厚厚的羽绒服，说笑着涌入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连云却像脱缰的野马，兴奋地冲向操场，徒手拢起冰冷的积雪，开始笨拙地堆雪人。 鼻子用树枝，眼睛找了两颗小石子，还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雪人戴上。忙活了好一阵，一个歪歪扭扭、颇具抽象派风格的雪人终于成型。连云蹲在雪人旁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一回头，却看见夏烬不知何时来了，正安静地站在不远处那盏老旧路灯昏黄的光晕下。雪花无声地飘落，停留在他深色的短发上、纤长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晶莹的糖霜。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整个人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冰雪雕塑。 “给你的。”夏烬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军绿色的保温杯，递到连云面前。拧开杯盖，蒸腾的白雾带着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是热可可。 连云又惊又喜，接过来捧在手心，冰冷的指尖瞬间被温暖包裹。他喝了一大口，甜腻丝滑的液体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看着夏烬被热气模糊的镜片，他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将温暖的杯壁飞快地贴了一下夏烬冰凉的脸颊。 夏烬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烫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围巾因为动作而散开了一些，露出了颈间的一抹红色。 连云眼尖地发现，那是一条编织精致的红绳，而红绳上坠着的，赫然是那颗被他刻得歪歪扭扭、后来还沾了橡皮屑的北斗七星橡皮！只是此刻的橡皮星星，边缘似乎被仔细地打磨过，变得圆润光滑，还微微闪着光泽。 夏烬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将橡皮坠塞回衣领下，低声解释：“棱角有点扎人，我重新打磨了一下。” 连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软又涨。他放下保温杯，拉起夏烬：“别光站着，来堆雪人！或者……”他眼珠一转，捡起一根树枝，在平整的雪地上画了起来，“我们来画函数图像吧！” 于是，两个高中生就在深夜无人的雪地里，用树枝作笔，画下了一道道抛物线、正弦曲线。夏烬的手指很快冻得通红，连云看见，想也没想，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那双冰冷的手，然后迅速塞进了自己羽绒服帽子下的后颈处。 “这里暖和！”连云笑嘻嘻地说，却不敢看夏烬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尖也悄悄红了。 夏烬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手却没有抽回。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驱散了指尖的寒意。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化成白雾。 他们重新共享起那副耳机，线缆连接着彼此。音乐播放列表随机到了那首《冬季练习曲》，当唱到那句“想把你藏进我大衣，从此不再有距离”时，连云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音乐了。 “夏烬。”他低声开口，用鞋尖无意识地蹭着脚下的积雪，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等毕业了……”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教学楼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整座校园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寂静之中，只有雪地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黑暗降临的刹那，连云感觉到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极其轻盈地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那触感一瞬即逝，带着雪花特有的、微凉的湿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 是雪花吗？ 还是…… 连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黑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以及身边夏烬似乎同样紊乱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备用电源启动，灯光重新亮起。 一切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黑暗和那个冰凉的触感都只是幻觉。夏烬已经退开了半步，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有耳根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回去吧，很晚了。”他低声说，弯腰捡起地上的保温杯。 当晚，男生宿舍里流传开一个“怪谈”：那位以冷静自律著称的学神夏烬，居然在凌晨时分跑去洗冷水澡！水声哗哗响了很久。 而“怪谈”的始作俑者连云，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傻笑的脸。光标在短信输入框里闪烁了很久，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只发出了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表情。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夏烬的回复，同样简洁，也是一个雪人表情。 两个小小的雪人，在冰冷的屏幕上，静静地相互望着。 第7章 幸运星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的激昂口号声仿佛还在走廊里回荡，高二（三）班的教室却已经先一步被一种无声的紧张氛围所笼罩。倒计时牌上鲜红的数字，像一道无声的催命符，提醒着每一个人：决战临近。 教室的后墙上，贴满了各种励志标语和名校简介。课桌上，书本和试卷堆得如同连绵的小山，几乎要淹没一个个伏案疾书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提神醒脑的刺激性气味。 在这片肃杀的氛围中，却悄然兴起了一股略带伤感的浪漫——同学们开始用各种方式减压和寄托希望。彩色折纸成了紧俏货，纸鹤、星星、爱心，出现在课桌的角落、笔袋的夹层，甚至被偷偷塞进好朋友的书包里。 连云也加入了这股潮流。可惜，他的手似乎更适合运球，而不是做精细手工。他面前已经堆了一小堆折坏的彩纸，正在跟第99颗星星较劲，彩纸在他手里被扭成了奇怪的形状。 “不是这样。”旁边传来夏烬清冷的声音。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过来，抽走了他手里饱受摧残的彩纸。 夏烬的手指灵活地翻转、折叠、按压，三两下，一个工整漂亮的立体幸运星就出现在他掌心。他将星星放在连云面前，然后重新拿过一张新的彩纸。 “教你。”夏烬的声音很低，几乎贴着连云的耳朵。 他示意连云伸出手，然后用自己的手覆盖上去，引导着他的手指，一步步操作。夏烬的指尖微凉，带着薄薄的茧，划过连云的手背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那感觉，不像是在折纸，更像是在解一道需要极度耐心和精准的立体几何题。 连云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听不清夏烬的指导，只能感受到手背上那不容忽视的温度和触感。 在这堆成山的模拟卷下，传递小纸条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游戏。不过，他们的纸条内容不再是无聊的吐槽，而是进化成了更复杂的摩斯密码。指尖在桌下有节奏地轻敲，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的信息。 “晚饭吃什么？” “食堂，糖醋排骨。” “OK。” 简单枯燥的对话，却因为这种秘密的形式，而变得充满乐趣。 某个阳光温暖的午后，连云在题海中挣扎得精疲力尽，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趴在堆高的书本后睡着了。醒来时，脸颊被试卷压出了红印。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却发现刚才垫着睡觉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定睛一看，全是他的名字——“连云”。字迹锋利工整，正是夏烬的笔迹。而这些名字，恰好覆盖了他睡梦中无意识写画下的、好几个歪歪扭扭的“夏烬”。 连云瞬间清醒了，心脏“咚”地一跳。他伸手戳了戳旁边正在认真刷题的夏烬，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喂，这你写的？” 夏烬侧头看了一眼草稿纸，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抓过那张纸，迅速团成一个紧实的纸球，然后用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精准地抛进了教室后方的垃圾桶。 “练字。”他言简意赅地解释，然后转回头，继续做题，只是耳根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连云强忍着笑意，假装相信了他的说辞。但放学后，他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跑到垃圾桶边，把那个纸团捡了回来。回到宿舍，他小心地抚平褶皱，将那张写满彼此名字的纸，郑重其事地夹进了带锁的日记本最深处。 当晚，连云熬夜上网搜索教程，终于学会了一种复杂的、带翅膀的心形纸鹤的折法。他挑了一张最好看的银色星云图案的折纸，仔细折好，然后偷偷塞进了夏烬那本厚厚的、记录着所有易错题的笔记本里。 纸鹤的翅膀内侧，用极细的荧光笔，写了一行小字： “一起飞吧。” 倒计时牌翻到“50”那天，连云去图书馆还书，鬼使神差地，他在查询机上输入了夏烬的借书证号。 屏幕上跳出了一长串借阅记录，绝大部分都是各种竞赛教程和学术专著。然而，在列表的中间，有一本格格不入的书名反复出现——《小王子》。 借阅次数：27次。 每一次借阅的间隔时间或长或短，但记录显示，这本书被夏烬反复借阅了整整27次。 连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根据索书号，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已经被翻看得有些旧了的《小王子》。他深吸一口气，翻到了第21页。 书页已经微微泛黄，但很干净。然而，在页面下方的空白处，连云清晰地看到了一小片区域，因为被手指反复摩挲，而呈现出与其他地方略微不同的、更光滑细腻的质感，甚至能看到淡淡的指纹痕迹。 那一页，正好是小王子对他的玫瑰说的一段话： “如果你在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连云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段文字下的那个角落，仿佛能透过时光，感受到另一个少年无数次在此驻足时，指尖的温度和心跳的频率。 窗外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道光柱。连云站在光里，握着那本薄薄的书，忽然觉得，这漫长的、煎熬的倒计时，似乎也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充满了隐秘的、甜美的期待。 [狗头]原来前面是在存稿，我醉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幸运星 第8章 萤火虫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傍晚时分还是霞光万丈，入夜后却突然狂风大作，厚重的乌云迅速吞噬了星月，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很快连成一片雨幕。闪电如银蛇般撕裂天空，雷声滚滚而来。 晚自习第二节课刚开始不久，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过后，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惊雷，教室里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整栋教学楼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瞬间照亮一张张惊愕茫然的脸。 寂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即，巨大的欢呼声和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枯燥备考压力下的学生们，将这意外的停电当成了难得的狂欢节。手机的手电筒光柱四处乱晃，有人开始拍桌子，有人吹口哨，有人趁机讲起了鬼故事，教室瞬间变成了一个喧闹而混乱的游乐场。 黑暗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连云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借着窗外闪电过后残留的视觉暂留，以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悄悄地将手伸向旁边夏烬的方向。 他的目标，是夏烬放在课桌上的手。他原本只想用小指，像上次在颁奖台后那样，轻轻地勾一下对方的小指。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微凉时，夏烬的手却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避开，而是反客为主。 他的手精准地向下，然后翻转，温热干燥的掌心完全包裹住了连云试探的指尖，继而将他的整个手掌都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那力道不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连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夏烬掌心的温度，略带薄茧的指腹，以及对方同样有些急促的脉搏跳动。 “别动。”夏烬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扫过连云的耳廓，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有萤火虫。” 连云下意识地顺着夏烬示意的方向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真的有几点微弱的、黄绿色的光点，在湿漉漉的草丛间轻盈地飞舞、闪烁，如同跌落人间的星辰。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教室里响起了低低的、合唱般的声音，是那首经典的《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在歌声的掩护下，在萤火虫微光点缀的黑暗里，连云感觉到夏烬握着他的手，轻轻动了一下。然后，有什么冰凉、纤细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套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环状的物体初时冰凉，很快就被皮肤的体温焐热。 连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 几分钟后，伴随着又一阵欢呼，教学楼的后备发电机启动，灯光重新亮起，驱散了黑暗。 教室恢复光明，狂欢的气氛渐渐平息，同学们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抱怨着电来得太快。连云却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在他的无名指指根，静静地缠绕着一圈银色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细丝。那材质看起来很特别，不像是普通的银饰，更像是……从某种物理实验器材上拆下来的导电铜丝。铜丝被巧妙地拧绕成了一个环，接口处处理得光滑平整，而最特别的是，这个环的形状——它被拧成了数学上著名的莫比乌斯环，只有一个面，无限循环。 “这是什么？”连云举起手，对着灯光仔细看着指根这个特别的“戒指”，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夏烬已经坐直了身体，重新拿起了笔，仿佛刚才黑暗中那个主动握住他手、给他戴上指环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正在一本摊开的试卷上写着什么，但连云眼尖地发现，学霸的笔尖竟然戳破了纸张，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无限循环的证明。”夏烬头也不抬，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却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紧绷。 当晚的男生宿舍卧谈会，话题自然围绕着停电的混乱。连云忍不住炫耀般地展示了自己无名指上的铜丝指环，果然立刻引来了舍友们的集体起哄。 “哇哦！定情信物都戴上了？” “还是莫比乌斯环！学神就是学神，告白都这么硬核！” “可以啊连云！什么时候请客？” 连云红着脸躲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隔绝了外面的调侃声，却隔绝不了内心的汹涌。他躲在被子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傻笑的脸。他点开和夏烬的聊天界面，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了很久，才郑重地打出一行字，发送： “为什么是莫比乌斯环？” 消息发出去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心脏悬在半空。 几秒钟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夏烬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行字，却让连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因为无论走多远，最终都会回到你身边。” 连云看着那行字，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然后悄悄将戴着铜丝指环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冰凉的金属，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窗外，雨已经完全停了。夏夜的清风吹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几只幸存的萤火虫，在楼下的草丛间，执着地闪烁着微光，像是黑暗中最温柔的誓言。 真的没人吗？[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萤火虫 第9章 彩虹 高考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以一种近乎庄严的节奏，响彻了青州一中的每一个角落。那清脆、悠长的铃声，仿佛一道赦令，瞬间解放了被禁锢已久的热血与灵魂。 寂静的考场先是维持了几秒钟仪式般的肃静，随即，巨大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每一间教室里奔涌而出！欢呼声、尖叫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书本被抛向空中的声音……交织成一曲混乱而充满生命力的青春交响乐。 连云几乎是随着人流被“冲”出了考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自由和未来的味道。他急切地踮起脚尖，在汹涌喧闹的人潮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目光穿过一张张兴奋、激动、或哭或笑的脸庞，他终于看到了夏烬。 夏烬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逆着光，身形依旧挺拔。只是，他校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似乎系错了位，领口显得有些别扭。他手里还攥着半块巧克力，大概是考前补充能量用的，此刻已经被手心的温度烘烤得有些融化，黏糊糊地沾在包装纸上。 “夏烬！”连云大喊着，像一颗活力四射的小炮弹，冲破人群，蹦跳着冲了过去，兴奋地勾住夏烬的肩膀，“最后那道题！答案是不是根号三？我对了！我居然做对了！” 他激动地摇晃着夏烬，语无伦次地分享着解题的细节和考后的狂喜。 夏烬任由他勾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翻涌着连云从未见过的、深沉而浓烈的情绪。那里面不再有平日的冷静和克制，而是像积攒了太久太久的火山，终于到了喷发的边缘。 突然，夏烬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连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不顾连云的惊呼，拉着他就近推开了一扇防火门，闪身进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喧闹的人声瞬间被隔绝在外，狭小、昏暗、带着灰尘气味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 一道七彩的彩虹，恰好透过楼梯间高处的气窗玻璃照射进来，像一座突如其来的桥梁，横亘在两人之间，将昏暗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光影。 “连云。”夏烬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考后的疲惫，带着明显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他的目光紧紧锁着连云，一眨不眨。 “啊？”连云还沉浸在考试结束的兴奋和突然被拉进这里的困惑中，下意识地应道。 “现在可以说了。”夏烬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说……说什么？”连云的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夏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然后，在连云惊讶的目光中，拉开了自己那个看起来依旧整齐的书包拉链。 下一秒，书包口朝下。 “哗啦啦——” 不是书本，不是试卷，而是无数根彩色的小棍状物，从书包里倾泻而出，散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细碎的声响。 连云瞪大了眼睛。 是粉笔！各种各样的彩色粉笔！淡蓝、樱粉、鹅黄、浅绿、淡紫……足足有几十上百根，像一道突然涌现的彩虹溪流，在地上滚动、散开。 然后，在连云震惊的注视下，夏烬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极其迅速而精准地拨动着那些粉笔。它们像是被施了魔法，听话地滚动、排列，最终，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拼凑出了一个巨大而完整的、由无数色彩构成的——心形图案。 阳光透过气窗，照在这颗彩色的“心”上，每一种颜色都鲜艳夺目。 夏烬在那颗“心”的面前站定，然后弯腰，从散落的粉笔中，准确地捡起了最初的那根——那根在开学第一天，滚过桌缝的淡蓝色粉笔头。 他转过身，面向着连云，举起那截短短的粉笔，在身后那面有些斑驳的白色墙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粉笔划过墙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字体依旧是他特有的锋利瘦硬，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力量： “我计算过所有轨道，唯一偏离是你。” 写完后，他扔掉粉笔头，转过身，静静地看向连云。彩虹的光斑恰好落在他脸上，将他平日里冷白的皮肤映照得有了温度。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掩饰，里面是**裸的、积攒了整整两年的、如同星辰轨道般既定的深情和坦诚。 连云看着地上那颗彩色的心，看着墙上那行字，再看看眼前这个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卸下了所有冷静外壳的夏烬。巨大的幸福感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语言。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喜悦的泪水。 他向前一步，跨过那道彩色的界限，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夏烬。 窗外，是沸腾的青春和崭新的未来。窗内，是跨越了漫长等待和无声陪伴的，终于交汇的轨道。 这是一篇小短文[狗头]还有一章，就完结啦[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彩虹 第10章 莫比乌斯环誓言 毕业典礼那天，天空蓝得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琉璃，阳光明澈，暖风拂过香樟树的叶梢，带来远方的草木清香。青州一中的校园里，四处洋溢着一种混合了伤感、兴奋和解脱的复杂气息。穿着统一毕业袍的学生们像一群即将离巢的鸟儿，聚集在操场上，等待着最后的仪式。. 连云在喧闹的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班级位置，从班长手里接过了那本厚重的、烫着金色校徽的毕业纪念册。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手指带着微颤，一页页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终于，在属于夏烬的那一页，他停住了目光。 页面上方是夏烬的标准照，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白衬衫，表情平静，眼神透过镜片看向镜头，带着一丝疏离的冷静。照片下方，是留给本人写留言的空间。 然而，夏烬的留言区，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写满感慨万千的临别赠言或龙飞凤舞的签名。那里，只有几行简洁利落的公式和一组清晰的经纬度坐标，像是从某本物理或天文学著作中直接摘录下来的片段，冷静得近乎不近人情。 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但连云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凑近了，几乎是屏住呼吸，仔细辨认着那些印刷体般工整的字迹。 在那些冰冷的公式和坐标图的线条之间，巧妙地隐藏着一行用极细的钢笔写下的小字。那字迹锋利瘦硬，是夏烬独有的笔迹，与打印体融为一体，需要极其专注才能发现： “经度116.3°E，纬度39.9°N，青州一中高二（三）班靠窗位置——我的宇宙中心。” 连云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股滚烫的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他猛地合上纪念册，转身，在人群中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夏烬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和班主任低声说着什么。 连云大喊了一声“夏烬！”，然后笑着，用力将手中厚重的纪念册朝着对方的方向虚虚地“砸”了过去。动作夸张，却毫无力道。 夏烬闻声转头，恰好接住那本“飞”来的册子。他看向连云那双笑得弯弯的、亮得惊人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什么。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罕见地松动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连云已经像只撒欢的小狗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夏烬的手腕，在夏烬班主任带着笑意的目光中，两人笑着、闹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典礼台后方那片柔软的青草地。 “哎哟！” 两个人毫无形象地跌坐在草地上，毕业袍沾上了草屑。连云就势打了个滚，夏烬也被他带着躺倒。蝉鸣在头顶的树冠里聒噪地响着，像是为他们的青春奏响最热烈的背景音。 连云侧过身，看着躺在身边的夏烬，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云突然起了玩心，凑过去，用牙齿轻轻咬住了夏烬因为炎热而微微松开的毕业领带结，含混不清地说： “喂，大学霸……从今天起，我们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谈恋爱了吧？” 夏烬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没有回答，而是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幸好，同学们都在前方参加典礼，暂时没人注意这个角落。 他猛地伸出手，用那本卷起来的毕业证书，快速挡在了两人脸侧，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私密的空间。然后，他低下头，在连云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上，快速地、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那是一个带着薄荷清香的、微凉的、一触即分的吻。 却让连云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僵在了原地，只有心脏在疯狂地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夏烬已经迅速退开，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被弄皱的领带，只是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一阵暖风吹过，掀开了他手中毕业证书的硬壳封面。 连云眼尖地看到，在印着校长签名和学校印章的那一页下方，空白处，有人用钢笔新添了一行小字，笔迹与纪念册上如出一辙： “附件：林暖使用权永久协议。生效日期：自相遇始。” 当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地滚过校门口那道熟悉的伸缩门时，连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他对身边的夏烬说，然后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了回去。 他熟门熟路地跑到高二（三）班教室的后窗，踮起脚尖，扒着窗框，透过玻璃向里张望。教室里空无一人，桌椅摆放整齐，等待着新一届的主人。 阳光正好，照在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上。连云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张课桌的侧面。在木质桌缝的不起眼处，有两行用笔深深刻下的字迹，经历了时间的擦拭，依然清晰可辨： 上面一行是物理公式：【F=mω?r】 下面一行，是某个人后来添上去的、字迹略显稚气却无比认真的话：【我的向心力，永远指向你】 连云看着那两行字，鼻子微微发酸，嘴角却高高扬起。 忽然，一副微凉的耳机从身后轻轻戴在了他的耳朵上。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那首他们一起听过很多次的歌，歌手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唱着：“青春是场终将落幕的戏剧……” 连云没有回头，反手向后，准确地抓住了夏烬戴着腕表的手腕。他将对方的手拉到自己身前，然后低头，看向夏烬腕间那块表盘。 光滑的表盘像一面小小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们头顶那片湛蓝如洗的晴空。而在那无垠的蓝色画布上，有几朵洁白的、蓬松的云朵，正被高空的风缓缓吹送，不经意间，拼凑出了几个字的形状—— “一 直在一 起”。 “看，”连云笑着，指向那几朵恰好掠过教学楼屋顶的云，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像不像我们上次一起折的、那只带翅膀的纸鹤？” 夏烬没有看云，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连云带着笑意的侧脸上。他向前一步，从身后轻轻拥住了连云，线条优美的下巴自然地搁在连云柔软的发顶。 晴日暖风里，两个年轻的影子在红色的砖墙下拉得很长，最终紧密地重叠在一起，仿佛构成了一条无限延伸的、通往未来的路。 莫比乌斯环，只有一个面，无限循环，像我永远选择你 大家，已完结，准备开下一本。[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莫比乌斯环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