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诅咒》 1、冤家路窄 我就知道,老头子不会放过我,果然是场鸿门宴。 一大早上就被老头子从床上薅起来,用两个大耳刮充当醒酒汤,再一脚踹去洗漱间,用当兵时喊号子一样巨大的嗓门怒吼:“不把一头长毛给我拾掇干净,老子给你都绞了!” 看着镜子里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自己,季濯缨心头无名火腾腾而起:“都怪那个死gay!” 听着周围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和酒杯碰撞声,季濯缨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涩痛还没有消除,包间里的中央空调还正对着他吹,头更痛了。什么破五星级饭店,菜做得中看不中吃就算了,空调口设计得还这么不合理。 季濯缨正欲起身换个座位,刚一抬头就接到对面老头的一记眼刀,驰骋商场多年的季正军早已练就变脸神技,脸上笑意半分未减,眼神一转就朝亲儿子甩去“敢起来老子削死你”的无声冷箭。 无法,季濯缨只好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忍受头疼的同时,听见对面的谈话从虚伪地拉家常兜圈子终于进入了正题:给自己找个新工作。 按理说,个人身家数百亿的老子给亲儿子找个工作那不是轻轻松松,都不用亲自出马,自然有人将一切打点好。可谁让季正军有着一颗望子成龙的心,却没生出争气的儿子呢。 本就成家晚,等到儿子出生时,季正军已经年近四十,军队出身的他威严多于慈爱,本着“树苗不能从小弯”的教育理念,从小就给季濯缨立下了条条铁律,只希望他长大不要变成不少生意伙伴家里面养出的纨绔子弟。 那些玩意真是给爹妈丢人现眼,自己千万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可是,想象和现实是两码事。忙于生意的季正军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儿子教训,家里面女眷又多,对这根独苗可谓是千呵万护,结果就是只有季正军一个人在唱黑脸罢了。 最要命的是,慢慢地连季正军自己也舍不得唱黑脸了。 当年刚从产房里面抱出来的时候,从护士到其他家属都惊呼:“哎呀,多漂亮的孩子啊”,和大部分红彤彤皱巴巴像个小老头的新生儿不一样,季濯缨虽然也满脸通红,但闭着眼睛恬静睡着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小天使。 妻子还没出院,所有的医护几乎都闻讯来看了一个遍,可见稀有程度。 季正军深知男孩子长得太好不是件好事,更何况这根独苗几乎完全继承了妻子的所有长相优点,每次挥起巴掌想教训惹祸犯错的季濯缨时,眼前的小混蛋膝盖一软利落跪下,抱住亲爸的大腿仰头含泪:“爸爸,我错了,不打好不好?” 看着神似妻子、楚楚可怜的季濯缨,季正军自己都不知觉下手轻了,每当教训过后,看着季濯缨高高兴兴跑去正朝这边使着眼色的老保姆时,季正军才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这一现象,直到季濯缨上了初中之后,才算正式结束。不仅仅是因为进入青春期的季濯缨逐渐摆脱了中性的童年特征变成一眼知男的帅气小伙,还是因为他惹的祸已经不能是能够被容忍的小打小闹了。 可立刻重拾戒鞭的季正军发现为时已晚,季濯缨的脾气已经被养坏了:易怒、莽撞且不顾后果,斗殴和撩架是常态。 幸好本性没有彻底烂掉,还是能辨善恶,大概是因为出身书香名门的妻子即使娇惯他但还是守住了道德教育。 就算这样,书却是很难念好了,即使季正军砸了无数金钱,季濯缨的成绩单还是惨不忍睹。 雪上加霜的是,季濯缨上高中时,妻子却突生重病去世了,原本这个儿子有什么心里话都只跟亲妈说,季正军更难弄懂他了。 一边承受着丧妻之痛,一边重拾棍棒教育的季正军,不知不觉发现这个儿子没有那么混蛋,比如逾越底线的事情几乎是从来没有干过,只不过远不及自己期待中的优秀儿子罢了。 身为某重要国企的一把手,季正军的身份早就已经是半商半官,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 等到季濯缨从那个说烂不烂,但是绝对远低于自己员工平均学历水平的大学里面一毕业,季正军就给他安排在了一个不起眼却很容易晋升的体制内岗位上,正当自己可以舒口气的时候,这小子在骨节眼上惹了事。 在学校里面打架就算了,在工作岗位上还能打架,还把对方打进医院,季正军真的是震惊又暴跳如雷,嗑了三颗护心丸,挥着巴掌就朝季濯缨的脸上招呼去。 可是白皙的脸蛋上赫然印着血红手指印的季濯缨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略长的头发散在眼前看不清表情。 打也打了,接下来擦屁股呗,还没等季正军安排人去医院慰问,花钱赔偿买小影响的时候。网上开始出现“xx官二代仗势欺人”“官二代走后门挤掉普通人岗位”的消息,不用想就是那个被打的男员工干的,当时正赶上上面整顿风气,这一闹别说保住工作,季正军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季濯缨撇出去。 尽管不懂为什么那个男员工要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但是季濯缨短时间内是不能走仕途了。 “濯缨啊,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一个和煦温和的男声传了过来,季濯缨抬头,是自己的表哥赵捍白在朝自己说话。 赵捍白年长季濯缨七八岁,年近三十,长相就像声音那般温文尔雅,要说起来,赵捍白正是老头子心里的模范儿子,名校毕业、工作优秀、升迁不断,马上还要跟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了。 赵捍白也继承了父亲的几分长相,眉眼和季濯缨很是相似,季濯缨和赵捍白经常被说长得像,但是气质确实天差地别,季濯缨年轻张扬,赵捍白却成熟内敛。 “哼,他能有什么不舒服,昨天出去跟狐朋狗友玩累的。”还没等季濯缨张嘴,亲爸就不客气地拆台。 “哈哈哈,小孩子嘛,在家是待不住的,就是要出去多玩玩。”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是坐在季正军旁边的年轻短发女人,看起来和赵捍白一个年纪,这个气质比相貌还突出的漂亮女人正是这场鸿门宴的主人公之一,施远方。 “还小孩子呢!”季正军猛然打断,转头看向年轻女人,眼神中尽是赞赏地说:“远方,你可没比他大几岁好伐?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接管公司了,我这个孽子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本事,我可就可以合眼咯。” 季濯缨认得她,施家的独生女,施远方,亲爸死后就接管了公司,虽然年纪很轻,但是已经稳坐老板位置好几年了,十分有手段的厉害女人。 季濯缨不喜欢这种女人,看起来笑眯眯的实际上深藏不露,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吃亏,女人干嘛要这么这么多心思,像母亲那样温柔不好吗? 不过,他不喜欢没什么用,接下来施远方就要是他的老板了。没错,这个局就是由赵捍白牵线,让季濯缨去施远方的远方科技上班。因为远方科技是大型生物医药企业,所以也承接和zf的合作项目。 要让季濯缨立刻重回体制内大概不可能,但是在这些项目中悄无声息塞个人却是轻而易举,等到项目解散了,会有岗位名额又落进体制内。 季正军想要的当然就是这个名额,不过本来不用这么着急的,等风头过去,季濯缨重新回归仕途也是轻松的事情。 但是季正军每天看到季濯缨无所事事的样子,就牙根咬紧,他是真的担心季濯缨游手好闲惯了,最后变成彻底扶不上墙的烂泥。所以,听他们谈话的意思,这次好像不仅仅是给季濯缨安排个工作,好像还要给专门找个老师看着管教。 哼,管他是谁。我又不杀人又不放火,他拿什么理由管我,他敢吗? 季濯缨暗自诽腹着,他虽然不是什么工作的料,但是又不会主动惹事生非。至于上次的事情,是那个傻逼活该,跟老头子说了也没用。 就当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包间的门被敲响了,赵捍白连忙起身,含着笑意说:“是不多来了,他刚刚跟我说他到了。” 季正军坐直身子,抬手说:“是吗?快开门吧!以后就靠他管教这个小兔崽子了。” 原来是那个项目主任到了,听说是赵捍白的高中和大学同学,看样子估计也是什么牛逼的人中龙凤。取的什么破名字,不多不多,还不少呢。 季濯缨没兴趣关注,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到自己盘子里面,准备剔剔刺。 门被服务员打开了,一个身形削瘦、气质清隽的男人走了进来,季濯缨抬眼瞟了一眼,只一眼,手中的筷子就被惊掉了。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昨晚那个喝的烂醉如泥,二话不说就亲自己的死gay! 那张雪白的脸上,昨晚自己抽的巴掌印都没消!【`xs.c`o`m 网】 2、初遇难崩 前一晚。 音乐声和人声简直吵得要把房顶掀掉,霓虹灯光跟随着点歌风格切换的不停变换,打在昏暗且热闹的豪华包厢里。 卡座里面坐满了成对的年轻男女,一阵阵玩游戏起哄罚酒的大笑声居然能盖过音乐。每一阵大笑声后,没两分钟就有几个穿着清凉的“公主”推着装有冰桶的小车进来,进行隆重的开酒仪式。 茶几上已经快要堆满开封但是没有动过的洋酒,这些本身价格就很惊人此时又严重溢价的高档酒水慢慢累计成十分可观的数字,引得经理都躬身小跑着过来亲自提供服务。 然而,包厢有个角落与火热的气氛格格不入,长沙发上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独自坐着,上半身陷在沙发里,一双长腿随意地交叉放在茶几上。 陆续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试着过去找年轻男人搭话,可没多会就扫兴地讪讪走开了。 身边沙发一陷,季濯缨感到肩上一重,是发小燕谨正在揽着自己的肩膀,酒气快要喷到自己脸上,他显然玩得很开心,有些揶揄地笑着说:“我们季少怎么了,想到明天要重返工作惆怅了?这可是哥们专门为你最后一天的自由设的庆祝会。” “无聊而已。” “行吧,又是这样,枉费我这次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带劲的妞凑局,结果你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真是白瞎这张脸。” 燕谨喝得确实有点多,看着季濯缨堪称完美的侧脸,有些不解气地伸手过去想要摸。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季濯缨猛地站起,失去平衡的燕谨一下子扑在沙发上,脸正朝下摔在沙发上。 “我艹!季小洗!你简直比黄花大闺女还娇气!从小光腚长大的连把脸都摸不得了?” 无视发小的惨叫,季濯缨理了理衣服说:“我要先回去了。” “哎?这么早?”燕谨停下抱怨,捂着鼻子奇怪地问。 “有门禁,再不回去,老头子要杀人。” “啊?你怎么又有门禁了?你又惹到你们家首长了?” 燕谨瞬间同情起来,似是明白了季濯缨的心情不好,颇为义气地说:“别担心,哥们以后上班时间带你出去逍遥。” “拉倒吧,这次老头特意找人监视我,随便他高兴吧,我无所谓。”季濯缨的语气十分淡漠像是真的不在乎一样。 还没等燕谨回过神,季濯缨已经走向门口,穿过人群,路过经理的时候头都没偏,撂下一句:“今晚记我账上。” 经理顿时眉上喜色,连声感谢,抬头时,季濯缨已经走远了。 出了包厢,季濯缨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一向不喜这种声色场合,但是身边大多数人都喜欢,尤其他们这些不缺钱的公子哥,各个都是从十几岁开始如脱缰野马一般游戏人间。 要论家世,季濯缨绝对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可是他却这些提不起兴趣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偏偏又生了一张无法置身事外的脸,每当有他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都热切地落在他身上。亲密的朋友如燕谨会说他浪费皮囊,不熟或是不认识的其他公子哥会故作不屑实际上却十分在意地酸上一句装b男。 啊,是这样。装b男最可恨了,最招男人恨了,因为装b男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男绿茶。 我又没装b。 季濯缨第一次从别人那里听到自己被这样评价的时候,虽然脸上没什么反应,像是无视打小报告的人的期待目光一样,但是心里立马就替自己反驳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季濯缨发现自己无法像身边大多数人一样单纯地享受快乐,大概是从母亲去世,或者更早。 如果沉溺酒精、和漂亮女人睡觉或是享受巨额消费被人注视的虚荣感觉就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就好了,每当自己坐在纵情声色的人群里,看着一张张迷醉的笑脸,季濯缨几乎相信他们是真的快乐,可自己却做不到,心里总是有块石头压着他。 不知是烦恼享乐之后父亲的训斥,还是害怕快乐结束之后的失落,反正自己总是迈不过享受纯粹快乐的心理门槛,季濯缨还不知道是名为寂寞的痛苦早就绊住了他。 “啊,真是麻烦。”季濯缨低头看了看表,才发现已经快要到老头子下的门禁令了,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略长的头发。 这么听季正军的话是因为怕他肯定不是真话,季濯缨早就比他爸高出一大截了,挨打也疼不到哪里去,只是没必要气一个已经六十多的老头子而已,反正他又不是非玩不可。 季濯缨算过,等他三十的时候,他爸都七十了,一个不小心给气死了自己就成孤儿了,季濯缨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认识到自己撑起一个家什么的都是不可能的事。上一辈的人真是可怕,年纪轻轻没有父母也能组建新家庭,至少自己还是无法想象孤零零一个人的生活,那还是别给老头气死比较好。 季濯缨重新迈开步子才发现自己今晚已经被灌了不少酒,脚下有些软,决定先去洗手间洗洗脸。 身边走过去一群说说笑笑的女人,看打扮像是普通的上班族,估计是公司庆祝唱k。女人们在经过季濯缨的时候声音突然消失了,毫无疑问,都在偷看他,等走出去不远那一小撮女人就突然炸起了激动的笑声。 刚推开洗手间的门,季濯缨突然就感到一股巨力撞在自己身上,与下巴的疼痛一起来的是冲天的酒气。不用看都知道是一个不长眼的酒鬼,季濯缨的火气噌地就窜上来了,一把推开了那人。 手上劲没收住,那人的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季濯缨这才看清是一个穿着正装看起来很体面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身形削瘦,长相不能说是大帅哥,但也能称得上清秀,无攻击性,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类型。 “对,对不起,我喝多了,实在抱歉。”那人靠着门板有些口齿不清地道歉。 季濯缨这个时候也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也不知道是说对不起还是说没关系,就侧过身去,准备给男人让路。 可是等了有几秒,也不见那人走过去,奇怪地望过去发现那个男人正呆立在原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被酒熏红的眼睛眨都不眨,原本清秀成熟的面容此时显得有些稚气和好笑。 “怎么了?”季濯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还是把这个人帅到了,怎么可能嘛,对面不也是一个大男人,这里可是男洗手间。 那个人忽然回转了目光,紧抿着嘴,像是在忍着什么痛苦,半晌才抬头看着季濯缨,下了决心一般,轻声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季濯缨很奇怪,心想:大哥我跟你第一次见面你有什么跟我说的。 “我喜欢你。” “....” “....” “啊?!什么意思!”季濯缨被语出惊人的男人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自己招人喜欢,但是初次见面就表白也太可怕了吧,更不要说这还是个男人。 “就是字面意思。” “那是想跟我当朋友还是——”季濯缨还抱有对面不是“那种”想法的推测,生怕尴尬成真,尽管他现在已经很尴尬了。 “朋友?”男人重复着这个词,苦笑起来,他紧蹙着眉头摇了摇头,忽而抬头对季濯缨说:“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别做朋友了。” 还没等季濯缨想明白他说的话,嘴上突然一温,伴随着温度而来的是近在咫尺的带着酒味的呼吸。 季濯缨只觉得大脑在一瞬间宕机了,眼前是男人放大的面庞,他闭着眼睛,睫毛都清晰可见,男人似乎也很紧张,睫毛和眼皮都在颤抖。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大耳光声已经清脆地响彻在洗手间,季濯缨的身体动得比脑子还快,反手就是两巴掌招呼过去,明白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亲了之后,前所未有的羞怒冲上了头。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季濯缨重重甩开男人,被男人这样非礼还是人生头一遭,从小养尊处优的季濯缨怎么可能受过这样的冒犯,火冒三丈地想接着痛扁这个死男同一顿。 打扮得像模像样的,居然是个这么恶心的玩意,不认识都能上嘴亲,你不得病谁得病! 被扇了耳光的男人身形晃了晃,站在原地,低着头,雪白的脸上赫然浮现着扇红的痕迹,季濯缨下手可不轻,成年男人的力道,想必一定火辣辣地疼。 男人并没有用手去捂被打的地方,他的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做工讲究的西装也有些凌乱。 在季濯缨冲上前拎他领子之前,男人突然抬起了脸,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但下一秒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是这样的回答吗?真是太好了。” 季濯缨愣住了,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精神病?被打了怎么还笑。长相明明是清冷的气质,但是笑起来的模样却很温馨,大概是因为比自己年长所以更添了几分成熟,季濯缨心里面的感觉简直怪极了。 男人说罢,又轻轻低下了头,季濯缨看见他嘴角还带着浅笑,脸颊却已经无声滑落两行泪,刚才的泪光果然不是自己看错了。 男人看样子是要走了,季濯缨也没再阻拦,此时的惊诧大过愤怒,他下意识侧过身子放行。 在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男人轻声说“再见了”,后面似乎还有两个字没有听清,像是某个称呼。 季濯缨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出洗手间,又眼睁睁看着他——“咚”地栽倒在地。 等到季濯缨哼哧哼哧把男人扛到楼上的客房时,他都没搞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有些泄恨似地一把把男人掀翻到床上,看起来瘦,到底是个男人,扛在肩膀上比老头以前罚自己去军营里面扛的沙袋重多了。 刚刚看到男人栽倒还害怕是突发什么恶疾,精神不正常难道身体也不正常吗?等他蹲下查看才发现只是喝多了睡着了,真是奇葩。 鬼使神差般的,季濯缨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把男人扛起来,上楼开了一间房。硬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大概是因为他太好奇了,不知道这个男人喝多了发的什么疯,说不定醒来就能有个解释。再说了,他季濯缨可不是白被亲的,倒是要看看这个人是纯变态还是什么玩意,要是装的,他可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看着男人紧闭着眼睛,悠长平稳的呼吸,季濯缨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突然灵光一现,就半蹲下来在男人身上翻找起来,这个人说不定带着名片身份证之类的。 从裤兜翻到外兜居然一无所获,不是吧,穿得这么好,连个皮夹都不带吗?季濯缨有些无语了。不过摸到男人前胸,总算摸到了东西,应该是手机,装在内兜里。 男人的一只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季濯缨掰开手臂,开始解他外套扣子,拉开外套的时候不偏不倚拽开了男人两粒衬衫纽扣,雪白的胸口袒露了一些出来,季濯缨快速地瞥了一眼,心里吐槽:大男人长得这么白,比我都白。 季濯缨也不知道明明没有人看着,但是自己为什么还要偷瞥,大概是忌讳这个男人是刚袭击过自己的gay。 摸出了手机,一台平平无奇的新款手机,毫无疑问解不开锁,壁纸也是系统自带的,像这个男人一样无趣。只不过有好几通备注“师哥”的未接电话,季濯缨来了兴趣,这个gay是不是还有男朋友,还在外面偷袭别的男人真是不要脸。 可是怎么解锁呢,季濯缨一拍脑门,手机主人不就在这吗?拿他手指解锁。 说干就干,季濯缨抓过男人的右手,准备捏住食指按向屏幕。男人的手很暖,手指纤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季濯缨不知为何突然心虚起来,有种趁着大人睡着做坏事的感觉。 什么大人,一个疯子罢了,长得比自己成熟一点而已。 可就在手机就要解锁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吓得季濯缨差点松手。男人皱着眉毛,很是痛苦样子,另一只手按着胸口,越咳越剧烈起来。季濯缨连忙松开了他的手,也有些无措,不知道男人怎么了。 男人闭着眼用手撑着自己半坐起来,然后一声呕的声音,季濯缨的脸色顿时比死了三天还难看——男人几乎全吐在自己裤腿上了。 吐完的男人好像终于舒服了,一头倒在床上又睡着了,嘴都没擦,衣衫不整的,没有半分形象可言。 季濯缨双手插在头发里,离发飙只差一步之遥,看着自己的裤脚,有轻度洁癖的季濯缨恨不得掐死这个死gay。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季濯缨低头看男人的手机毫无反应,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正在气头上的季濯缨想都没有想就接了。谁料,如雷的亲爹怒吼声差点把他手机吓掉了:“兔崽子!你看看几点了?!明天有正事你是忘干净了吗!我限你半小时内出现在老子眼前,不然我剥了你的皮!” 对面骂完就迅速地挂断了。 我是兔崽子,你是老兔崽子吗? 季濯缨十分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因为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死gay,他把门禁忘到九霄云外了。 看着男人平静的睡颜,洁白如玉的脸上被自己扇出来的红印子十分炸眼,季濯缨握紧了拳头,转头进了盥洗间,去清理自己的裤腿。 等出来之后,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季濯缨再回头看一眼男人,嘴巴还有吐的痕迹,明明之前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现在头发凌乱,领口大开的,真是不像样。 “啊,真是受不了。”季濯缨懊恼地抱怨了一句,转身跑去抽了几张纸,很是嫌弃地把男人的嘴擦干净了,领子拢一拢,然后又费劲地把男人拽成侧卧的姿势,防止他再吐的时候把自己呛死。 男人睡得不省人事,任他摆弄,最后好像姿势调整舒服了,念叨了几声梦话,季濯缨也没听清,只是看见男人眉头又皱了起来,眼角洇出了一些水迹。 季濯缨别过头,他大概都能猜到这是个感情受挫的gay,至于么,大男人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对面还是个男人。不是说gay的感情都很随便么,换一个不就行了,怎么还遇到大情种了。 等到了家,果不其然一顿臭骂。幸好第二天有安排,老头发了会脾气就赶季濯缨回屋睡觉了。 刚一解放,进了屋,季濯缨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酒店的经理,让他看着客房别让那人跑了。 可是经理的电话很快又打了回来:“季少,您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季濯缨挂断了电话,气得朝床上一摔。 才一个小时不到,这个死gay居然已经醒酒跑了? 不会全程都是装的吧?!占了老子便宜就跑,别让我逮住你!【`xs.c`o`m 网】 3、老师好 回忆到此结束。 全场的目光此时都被筷子掉在骨瓷碟的巨大动静吸引,聚集在了目瞪口呆的季濯缨身上,也包括门口那人。 那人今天并没有穿正装,尽管是休闲装,但还是从头到脚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腰挺得笔直,气质沉着。他转头看向季濯缨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只是被动静惊到的反应,很快就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 季濯缨知道这个叫“余不多”的死gay没有认出自己,因为他的目光只是在自己脸上稍作停留,一副看陌生人稍作打量的态度。 这幅置身事外的样子一下子点燃了季濯缨心里的小火苗。 哈?昨晚发酒疯二话不说亲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清高,给别人造成困扰自己转脸忘了就算了结了吗? “季濯缨!”一声暴喝打断了季濯缨心里的吐槽,一转头老头子正瞪向自己,咬着牙:“你能不能安分一会儿。” 季濯缨只得不情不愿地捡起筷子,放到一边去。 季正军训完儿子立马把脸转向门口,短暂打量了几眼之后,似乎非常满意这个气质样貌都不俗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亲切地说:“小余是吗?快坐吧。” “季总好,因为工作耽搁了一会,让您等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男人走了进来,转向季正军十分客气但是不卑不亢地说道,说完朝向自己老板的方向叫了一声“施总”,施远方点头笑着回应了。 可当看向赵捍白的时候,男人却显得有些紧张,像是不敢直视一样,快速地扫了一眼,略微一点头招呼道:“师哥。” 这一声师哥让季濯缨突然想起昨晚看见这个男人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原来是赵捍白打给他的啊。哼,自己还以为是这个gay的相好呢。 男人目光转了一圈才落到季濯缨身上,目光有些迟疑,这时,赵捍白适时地接过话,热情地向他介绍:“不多,这位就是濯缨,是季总的独子,我的表弟。” “季公子你好。” 听完赵捍白介绍的男人似是疑问消解,带着浅浅笑意跟季濯缨打招呼,一瞬间,男人友好客气的脸庞和昨晚含着眼泪微笑的脸庞重叠了,季濯缨的心里顿觉像被猫挠了似的不自在,痒痒的。 季濯缨看着那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勾唇一笑,有些不怀好意地说:“余老师好啊,我们是不是见过?好像是昨晚,在兴成酒店?” 此话一出,男人的笑容僵住了,但是转瞬间就面色如常淡然地说:“那真巧,昨天部门在那里聚餐,可能和季公子有一面之缘。” “这样啊。”季濯缨嘴角的笑顿时消失了,这个死gay真的不记得自己了,明明是他莫名其妙地突然表白、强吻自己,最后还吐了自己一裤子,现在完全抽身事外,弄得好像只有自己很在乎一样! 再说了,喝多的人真的会完全没有记忆吗?不会是装的吧? 季濯缨想起昨晚在自己走后不到一个小时这个烂醉如泥的gay就跑没影了,说不定全程都是装的,更何况现在是在领导上司熟人面前,换成是自己也咬死不认啊。 看着从头发丝到脚尖都一丝不乱,面容沉静无辜的男人,季濯缨有种被捉弄的羞耻感,明明背地是作风那么差劲的同性恋,在外人面前倒是人模狗样的。 “你们昨晚居然见过了?哈哈哈,这什么奇妙的缘分?我是听说昨天不多的那个部门出去聚餐玩了,濯缨居然去了同一个地方吗?”爽朗的女声响起,是施远方支着下巴,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歪着头笑。 “哼,人家去那是有正经事,这小子去那纯粹鬼混。” 季濯缨对于老子对自己的嘲讽早就有抗体,自动屏蔽充耳不闻,脸也冷却了下来,轻斜着眼睛看着那个要成为自己上司的余不多。 “没有没有,我昨天去也只是陪团队放松,纯娱乐的。季公子年纪尚轻,自然多愿意出去走动社交,这也是好事,以后工作的时候社交应酬都是不可避免的,他相貌长得这么好,谈吐也很有水准,多锻炼成长,未来肯定前途无量。” 即使是看儿子哪哪都不顺眼的季正军,别人夸他儿子的话他也是爱听的,他严肃的神色松解了几分,带着赞赏和期待的语气对余不多说:“哎,这小子以后就得麻烦小余你多带带了,不指望能学几分真本事,就希望能上点规矩。你别管他乐不乐意,多使唤他干干活,不然他一闲下来就要给我惹是生非。要是他真的能在你那学点一星半点的东西,我也算烧高香咯。” 季濯缨偷瞄着男人,看着男人还是刚才那个从容不迫的神情和老头子一来一回地聊天,看他长得像个闷葫芦、书呆子,没想到嘴这么会说,怪不得这么年轻就爬到这个位置。 替我说话是假,给老头子台阶下是真,真是狡猾。 “对了,不多,你的脸怎么了?是撞在哪了吗?” 几番推杯换盏下来,赵捍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心地看着余不多的脸问道。 “是啊,小少,你的脸怎么红了一块?那半边好像也有一点。”坐在对面的施远方也有些奇怪地打量着下属的脸,因为余不多本就长得白,他的两边脸颊的红色显得更加不自然。 余不多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有些紧张地说:“是吗?”他放下筷子摸了摸脸,似是回忆了一下,笑着说:“昨晚被灌了有点多,大概是撞在哪了,我也不记得了。” 话刚落地,季濯缨没忍住笑出了声。 “啧,臭小子,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季正军训斥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在想怪不得余老师记不得我呢,原来昨天他是喝醉了啊,因为余老师脸上的伤还是我弄的,真是特别抱歉。” 季濯缨毫无歉意地连声道歉,歪着头看向余不多,然后满意地看见那人终于有了不寻常的神色变化:男人听见他说的话,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无措,脸上血色尽失。 “濯缨你弄的?”赵捍白皱着眉毛,有些奇怪地问。 “昨天晚上,我在洗手间遇到了余老师,他当时大概没站稳,一开门就撞我身上了,我想要去拉他,没注意手一抬就打到他的脸了。没想到打重了,现在还有印子,对不起啊,余老师,您——还有印象吗?”说到最后几个字,季濯缨还有意拉长了语调,心里止不住得意地看对面的伪装慢慢崩塌。 “你做事就是这么鲁莽!伸个手都能打到别人!小余啊,真是抱歉,一会儿吃完饭,我让秘书带你去医院看看,要不要开药补点什么。”季正军一面对季濯缨大发雷霆,一面又对余不多感到脸上挂不住的抱歉。 “不用,真的没什么,只是稍微刮到一点而已。季公子当时也是好意,是我没站稳。” 余不多笑着对季正军摆摆手,而后转过脸,面色十分不自然地勉强笑着,对季濯缨说道:“季公子,我当时喝多了,可能有些失态行为,请你谅解,别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季濯缨十分“大度”地摆摆手,他身体微微倾斜,别过脸,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但是老师你的酒后行为可真是奇特。” 说罢,季濯缨若无其事地回正身体,目光转走,并不看浑身已然僵硬的男人。 “不多,你昨天怎么喝那么多,怪不得我给你打几个电话都没有接,你本来胃就不好,还是少喝点酒吧。” 赵捍白边说边拿起茶盏倒了杯热茶放到了余不多的面前,换走了他的酒杯。季濯缨用余光瞥着余不多有些颤抖的嘴角,看他盯着那个茶杯几秒钟,像是整理了心情,抬头笑着对赵捍白说:“偶尔一次,没什么。” “要不是你后面给我回消息,我就去接你了,郑媛还笑话我婆婆妈妈的。” 赵捍白说罢,伸手想要拍拍余不多,手刚一接触到肩膀,余不多像是被吓到了一抖,掩饰般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着说:“师哥,你就是太容易担心别人了,我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 “哎呀,这一点我赞同。郑媛给我不止一次抱怨说赵捍白天天在外面跑,工作力求完美就算了,人情也总是不拒绝。你们不是都要结婚了吗?手上事放放,多陪陪老婆吧。” 施远方插话说到,郑媛也是他们共同的好友,也就是和赵捍白门当户对准备结婚的未婚妻。 “是啊,捍白,我看着你和媛媛一起长大的,事业固然重要,家庭也不能落下,千万不能冷落自己的另一半。”季正军闻言也附声叮嘱起来。 赵捍白笑着摆摆手:“姑夫说的是,我已经努力空出来很多时间了。不过不多不一样嘛,我联系不上他肯定是要去找的,这么多年都养成习惯了。” “哦?为什么?”季濯缨现在心情很不错,撑着下巴好奇地问。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赵捍白微微笑着,像是在回忆过去,拍着余不多的肩膀说:“别看现在你这个余老师已经是个可靠的职场老手了,他念书的时候是个不爱说话的书呆子,还时常掉线。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我一共三次没联系上他,一次被车撞进医院,一次发烧晕在实验室,最后一次最搞笑,被困在冰面上,冰裂了不敢走,手机也没带,蹲到半夜,我沿着他常走的路才找到的。” “又来了,第一千零一遍的故事。”施远方故作夸张地摇了摇手。 “所以说,这么多年,我只要没联系上他,我都会想他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毕竟不是谁都会被困在阳春三月的化冰期冰面上吧。” 说完,赵捍白自己先给自己逗笑了。 余不多被赵捍白搭着肩膀,并不说什么话,听着赵捍白的笑声,他的嘴角也轻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只不过在季濯缨看来,这个笑是带着几分为难的苦笑,真是开不起玩笑的男人。 “这都毕业多少年了,你都要结婚了,还是跟小少玩得最好,小少这个伴郎看来是当定咯,毕竟他光棍一个,看样子不可能比你更早结婚了。”施远方笑着打趣说。 “哈哈,那肯定的喽,不多怎么可能拒绝我?是吧?师弟?”赵捍白揽着余不多晃了晃,笑着低头问他。 余不多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接下来,话题自然进入到年轻人婚礼筹措和人脉细节上。 “我去一下洗手间。”余不多打了招呼,就出门了。 季濯缨对父亲表哥他们谈论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家常事以及夹杂着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的金融市场讨论一点兴趣都没有,撑着脑袋听了一会,起身站起来直接出去了。 走到洗手间,门一拉开,胸口重重地撞上一个身影,看清了眼前人,季濯缨抱起胳膊,有些无奈地坏笑道:“不是吧,余老师,你在洗手间撞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接下来,是不是要再趁机亲我一口?” 眼前人的脸色顿时惨如白纸。【`xs.c`o`m 网】 4、清白对质 “什、什么?” 半晌的沉默憋出来的结巴反问让季濯缨差点笑出声,虽然男人还是刚才众人面前一般的衣冠楚楚,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但是眼神中藏不住的慌乱和害怕出卖了他。 “怎么?不想认账?昨晚假装喝醉了对我见色起意、上下其手,哦不,你还上嘴了!没想到咱们还能再遇见,所以干脆装不知道了是吧?” 季濯缨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叫做“余不多”刚刚在桌上和自己老子谈笑风生即将成为自己未来上司兼老师的男人。不知是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还是在回想昨晚,余不多低下了头,沉默着。 季濯缨看不清他的表情,男人大概站直了只到自己鼻子那里,身板也比自己薄得多,现在低着头,季濯缨正直视着他头顶,男人的头发被用发胶草草抓过,怪不得一丝不乱,可是低下头才发现他脑后有一撮头发十分不合群的翘着,有些滑稽。季濯缨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他头发一样,被打理得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内里根本就不安分。 “装什么死!你知道你昨晚的行为算性骚扰吗?!看不出来啊,年纪不大居然也是个小领导了,不用看就知道是你这种男同的惯用把戏,骚扰过不少人了吧,真他妈的恶心。看我长得好看,喝点酒贼胆就肥…” “我以为那是做梦。” 季濯缨越说越来气,正骂道来劲处,男人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季濯缨没听清,拧起眉毛,不耐烦地问:“你说什么!” 余不多抬起了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有些出神地说:“我以为那是做梦。” “哈?”季濯缨听清了他的回答直接气笑了,“你想半天就想出来这个笑死人的借口?你做梦的本事真不小,能走能说还会看准对象上嘴的?” 面对质问和嘲弄,余不多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苍白的脸皮绷得紧紧的,在洗手间灯光下好像能看见血管一样半透明,季濯缨面对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心里面似有一股邪火往上冒。 什么啊,好像是我无缘无故咄咄逼人一样,装什么无辜,一把年纪了还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季濯缨气得捏紧了拳头,不动声色地咬了一下后牙:“呵,弄半天老头子就给我找个这样的男同当上司,我看你真是会装,我表哥都不知道你是gay吧?” 闻言,余不多的肩膀突然微不可见地一颤抖,但季濯缨瞥见了,他心情顿时没有那么坏了,嘴角不自觉提起,趁机补刀:“那我干脆现在就去问好了,看看他是不是明知道你是个饥渴男同性恋还介绍给我当什么老师。” 说完,季濯缨果断转身就走,果然,还没迈出一步,自己的胳膊就被拽住了,季濯缨板着脸回头,语气十分不善地说:“干什么!” 只见余不多脸色不再是无动于衷,而是带着几分着急,眼神有些为难地说:“季公子,对不起,你稍等一下。” 季濯缨没有吭声,皱着眉毛等着他接着说。 余不多像是想要扯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但是失败了,还是没有表情有些僵硬地说:“昨晚我没注意喝多了,醒来才隐约想起一些,但是身边没有人,就以为是做梦。冒犯季公子你绝对并非我本意,对你造成困扰我真的十分抱歉。” “你觉得我可能会信吗?” 虽然嘴上说得斩钉截铁的,但季濯缨内心其实已经动摇了,毕竟昨晚这个男同的表现很像是认错人,他现在还记得那张含泪的凄惨又温暖的笑容。可是二话不说拍拍屁股就跑了以及今天无事发生一样还摆出未来老师的架子让他有种被戏耍的恼火,难道自己白被亲一口吗? “我自己也觉得很可笑,在季公子你跟我说之前,我真的以为那只是个梦。” 看着对方强装镇定但却没止住嘴唇的颤抖,季濯缨也有些不打算追究了,大概是觉得再说下去好像是他是在被自己欺负,明明比自己大这么多怎么跟没骨头一样,真没劲。 “所以,你昨晚吐完不到一个小时就醒酒跑了?醒酒速度堪比火箭啊?” “我吐了?”余不多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我记得我好像吐过,可是醒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什么。。” “那是因为你都吐老子裤腿上了!” 季濯缨强压着怒火瞪着他,不提这一茬还好,提起就想起昨晚恶心的那一幕,去浴室冲了半天才勉强冲干净,来不及弄干就往家赶,被老头子骂了半小时全程湿漉漉的裤腿都贴在腿上。终于等到进屋洗澡的时候,季濯缨直接就把那条只穿过一次的三万八的裤子摔进了脏衣篓旁边的垃圾桶里。 “对不起! 听到季濯缨的话,余不多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反应迅速地干脆道歉,短暂沉默之后,他像是恍然大悟明白了对方生气的原因,带着抱歉的微笑着说:“所以昨晚那是季公子给我开的房间吗?我当时醒来发现没有人,身上衣服也不整齐,以为被安排了什么不合适的服务,怕接下来会发生错误,就直接走了。” 虽然余不多说得很含蓄,但是季濯缨立马明白他什么意思,顿时有些羞恼,赶忙撇清关系:“你可别想歪了,是你发完酒疯直接倒在地上,我好心给你扔房间了,你还吐了我一身。至、至于衣服,你自己喝多了拽的吧,谁会对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想法,又不是像你一样是个见人就偷袭的gay!” 说完,季濯缨就甩开了余不多拽着自己的手。 面对如此刺耳的话,余不多嘴角的一丝笑容也消失了,他脸上有着明显的难堪和失落,被甩开的手有些无措地停在半空,很快就无力垂在身侧。 季濯缨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和紧张,这个男人不管怎么说和他心目中对gay的印象相去甚远,这人的说话、打扮和工作都十分体面正统,用他的眼光来看简直比“异性恋”还要“异性恋”。 从青春期开始,他身边虽然围了不少异性追求者,但是相较于其他男同学,他被同性追求的概率也是高得多,有几次被别人撞见还给他惹来不少他觉得难以忍受的口舌。季濯缨知道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脸,说不定自己的脸长得很对男同的胃口,加上好像gay们尤其偏爱打扮时髦穿着奢侈的对象,自己正好全部符合,所以时不时季濯缨身边就会贴上来假装无意实际上早就瞄准自己的同性。 然而,这些同性和眼前这个余不多根本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因为说白了,那些贴在季濯缨身边的可以用“妖艳贱货”四个字来总结,无论是长相阳刚还是阴柔的,他们和季濯缨的异性恋朋友都一样,仅仅因为脸和金钱来筛选对象,赶紧享乐是第一要义。与此同时,这些gay比女人可要直接大胆多了,没说几句还没怎么熟络,手就不自觉顺着往下摸了。 有些不敢承认的是,季濯缨其实很害怕这种被拉下水的感觉,仅凭金钱和□□的对等就可以什么都不想直接享乐了吗?那享乐的高潮褪去之后到底是什么,精神不还是一样的孤独,或者更甚。让老头子暴怒和失望之后,自己还是什么都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会更加地被否定罢了,那么这些也是没有任何价值值得自己追求和坚持的事情。 季濯缨知道自己对gay大概是有些刻板印象的,但是没办法,他遇到的就是这样,身边即世界。 所以对于这个余不多,他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语,明明看起来这么正经、这么和“妖艳贱货”不一样、一看就是那种人生目标很明确、能够从事实现自己价值的工作的人,为什么要是男同性恋,要为了没有意义的情爱喝醉失态,要这么的掉价。 “对不起。”余不多像是整理了自己的心情,重新开口:“昨天对季公子的造成的困扰我一定不会推脱责任、尽力补偿。” 季濯缨没有说话,来了点兴趣,不自觉挑了一下眉,等着对方接着往下说。 “赵处和施总,我们同学共事多年,他们确实不知道我的、我的性取向。” 男人的脸皮很薄,这句话像是下了决心说的,说完男人的耳根就红了,但是他接着说道:“这么多年都没有说,现在再告诉未免只有尴尬,更何况,我觉得这个是属于个人的隐私,公不公布都取决于我自己。而且,我和季公子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利益冲突,替我公布也不会给您带来什么好处。我也相信季公子是一个尊重别人的人。” “我要是不喜欢尊重别人呢?” 季濯缨看着愣住的余不多,坏笑着添油加醋:“余主任你不知道我这种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就喜欢没事找事吗?没有好处但是看别人倒霉的事情也愿意干。” “你!”余不多似乎忍无可忍,抬头愤怒地直视着季濯缨,一张禁欲气质的脸此时变得生动万分。 季濯缨看着生气的男人,心中觉得一阵好笑:呀,原来是会真生气的啊,这样看倒不像张死人脸了。 “那请问季公子你到底需要我提供什么样的补偿才能放我一马,如果你就是要以这种无聊的事为乐、取笑我的话,那就请便吧。” 因为愤怒,余不多的语气硬了许多,看起来像是真的不愿意再低声下气了,可是颤抖的紧握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看起来他真的很害怕在上司和同窗面前公布自己是gay的事实。 “要我保密的话也不是不行。” 余不多的眼中像是有光闪烁了一下。 季濯缨凑近了男人的耳朵,像是在说什么只能给两个人听的悄悄话一样,话中带笑:“所以昨晚你把我认成是谁了?我有点好奇能让余老师这么深情告白的心上人是有多优秀。” 话音刚落,余不多像是触电了一般身体弹开,倒退了几步,靠在门板上。季濯缨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差点被吓一跳,就是随便逗逗他而已,这么开不起玩笑的吗?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余不多迅速站直了身体,佯装无事:“我想应该并没有认错什么人,只是当时喝多胡言乱语,是我酒品太差发酒疯。至于什么深情表白,估计是我看季公子长得这么好,趁着喝醉起了什么歪心思,一时上头胡说的,实在是抱歉。” 听着眼前男人絮絮叨叨的辩解,季濯缨的脸色逐渐冷了下去。 好家伙,宁愿承认是自己酒后性骚扰自己都不承认是认错人了,是该说他蠢呢,还是该说他深情种呢?什么金贵的心上人啊,说都说不得,还拿老子长得帅甩锅,那个男的要是没帅过吴彦祖我可不服。 季濯缨长得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被夸长得好而感到不爽,他突然感觉自己跟这个玩不起的gay较真是在干嘛啊? “真没劲,走了。”季濯缨不想再扯了,转身就走。 想都不用想,身后男人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上现在肯定写满了紧张,季濯缨插着裤兜头也不回地说:“我们明天上班再见吧,gay老师。”【`xs.c`o`m 网】 5、少爷上班(落难)记 “等一下!” 即使已经拿出了在学校短跑比赛拿第一的速度,电梯还是在季濯缨眼前无情地合上了。 我超!别啊!季濯缨心里大叫。 八辈子没这么跑过的季濯缨单手扶着电梯门框,累得弯下腰直喘气,他一抬头看见了电梯门倒映着的自己:全套的黑色西装,脚上蹬着锃亮的定制皮鞋,略长的头发被用发胶和黑夹子固定到脑后,就算刚才拎着两个大礼盒像只大鹅百米冲刺,但一根头发丝都没掉下来,可见老头子的那个破秘书兼管家是有点造型本事在身上的。 虽然身上穿的是接近六位数的阿某尼,但是季濯缨还是觉得这样穿真是——土毙了!! 这个年代怎么还会有人穿着西服上班啊?自己又不是来做销售和安保的!可是老头子顽固地要命,非坚持说什么“衣冠不正,态度更不可能端正起来”,说罢还转头问管家:“老李,你说是不是?” 老李这只从来都是笑咪咪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对自己的老板说不,两个老家伙一唱一和就把自己从头到脚给安排了,临走还塞过来两盒高档补品,不知道是鹿茸还是红洋参,让自己递给那个死gay,说是误伤他的赔礼。 “哈?凭什么要我送!”季濯缨顿时额头青筋暴起。 “臭小子!你给人碰伤了别人嘴上不计较你,你还当真了?现在小余可是你的领导,你谦虚点跟着他多学点东西知道吗!昨天二话不说就跑了,老子还没跟你算账!要说这个余不多可真是个品德兼备的青年才俊,我昨天跟他谈了谈,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人才,也不油头滑脑,难得的很。” 季正军说到余不多的时候面色和缓了不少,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完抬头看自己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你小子要是再在老子这次给你精挑细选的新环境里面惹祸,我剥了你的皮!” 季濯缨心里的白眼快要翻上天,心想:我是照顾您老人家的小心脏才没说实话,那两耳光可真没扇冤枉人。 要是老季知道他中意的青年才俊是个喝醉强吻自己儿子的男同,不得浅浅住个icu表示一下震惊。 拎起不轻的两盒补品,想起昨天被自己逗得浑身僵硬还在维持自己的自尊的男人,季濯缨不禁有点想笑,他敢收吗? 本以为大清早的折磨到此为止,结果穿完鞋子接过老李递过来的车钥匙的时候,季濯缨震惊了,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那串东西,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少爷,这是车钥匙啊,季总说你第一天去新单位还是低调比较好,车库其他的车的钥匙暂时不能给你。”老李脸上的褶子如同他的笑容一般和蔼。 “这车真的能开吗?”原来现在还存在不带遥控锁的车钥匙吗?脏兮兮的瞅着也不像上世纪老爷车的钥匙。季濯缨此时的懵逼远大于不满,他都有点想笑。 “不能开就给老子滚去坐地铁!”客厅老头子的暴喝声如期而至。 季濯缨已经不想争辩了,他安静闭嘴接过那串疑似比他年纪还大的钥匙。 给儿子塞进好几万的西装再拎着不明价格的贵重礼品,美名其曰“有上班的态度”;但要求去开一辆可能没有一只皮鞋贵的车,再美名其曰“低调”,也只能是这种没有女人的纯男性家庭才会出现的闹剧了。 季濯缨抬头看天,长叹一口气:真是个给妈妈烧纸的好天气,赵女士,我又想你了。 等跑遍整个车库,终于在角落反复确认那辆没有遥控感应的上世纪桑塔纳正是他要开的车的时候,季濯缨反而释然了。 哈哈,旷工一天而已,算什么呢? 正当季濯缨摸出手机准备联系燕谨他们找个地方喝酒的时候,手机突然弹出了老李发来的微信: 少爷,应季总要求,从您去新单位报到的第一天开始,您除了工资卡和生活费卡之外所有的资产暂时全部冻结。生活费每月上限10k,出勤打卡迟到一次减半一次,次数没有上限,直至余额小于1元。打卡系统已经绑定季总本人的手机。友情提示,远方科技的打卡时间为早上九点之前,您还有四十五分钟,开车注意安全,祝您一路顺风。 跟随微信一起来的,是多家银行发来的冻结短信,叮叮当当,很是有节奏。 季濯缨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平生第一次忍住了砸手机的冲动,毕竟现在的他砸了肯定是买不起第二部,这个臭老头向来说到做到。既然都让他开桑塔纳了,保不齐手机摔了能给他换一部翻盖诺基亚。 这辈子第一次为钱低头的季少爷初遇滑铁卢,他一是没想到手动挡的老车这么难开,二是没想到临近迟到的公司停车场这么难找车位。 等他狂奔至已经合上的电梯时,脑海中冒出了四个字:这把血亏。把连防窥车窗纸都没有的桑塔纳开进寸土寸金的cbd停车场的时候,季濯缨都不敢转脸看窗外和保安对视。 银行卡扣款五千的音效好像已经在脑中响起了。 哦不对,是电梯重新打开的声音。 季濯缨抬头对上了一个质朴的微笑,是保洁大妈按开了电梯门。大妈把清洁小车往里拖了拖,示意季濯缨进来,用带着方言的口音说:“小伙子,打卡要迟到了吧。” 那一刻,毫不夸张,季濯缨感觉眼前有光晃过,一定是佛光。 他有些呆滞地进了电梯,说了一声谢谢。电梯中恢复了安静,没一会儿,顺过气的季濯缨看见一直笑眯眯瞅着自己的大妈,大妈看见他看过来,用方言说:“小伙子长得多俊啊,新来的吗?” 季濯缨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想挠头的时候,才发现手上拎着沉重的礼盒,他立刻转头把两盒东西塞给大妈,说:“这个送您了。” 保洁大妈吓了一大跳,惊叫着说:“这怎么好意思!这个看起来可不便宜。” 季濯缨一边塞一边笑着说:“不贵不贵,人家给的,送您了!” 正好电梯到了打卡的一楼,季濯缨直接跳了出去,看着慢慢合上的电梯门里面笑得合不拢的嘴的保洁大妈,心里无比畅快:这才对嘛,送给那个gay干什么,明明老子根本不欠他的,这么好的东西给他补让他有精力去找男人吗? 有惊无险地打上卡,季濯缨本想直接原地撤退,反正老头子不知道他抓住了余不多的把柄,料那个软蛋也不敢多说自己一句坏话。可是都到这了,干脆上去看看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的虚伪男见到本少爷是什么表情好了。 季濯缨看着手里面的工牌,撇了撇嘴,上面的职务写的是项目助理,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被派给那个余不多当打杂的罢了。哼,他还配使唤我?季濯缨不耐烦地把工牌往裤兜里一揣,他才不戴这种傻逼兮兮的丑牌子。 电梯又停下了,这次上来一个颇为帅气的年轻男人,正在刷手机的季濯缨都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 年轻人顶着漂染的银白色短发,左耳上打着一圈耳骨钉,虽然没有自己高,但绝对算得上高个,身材虽然不够强壮但是也能看出锻炼过的肌肉线条。穿衣也很有品味,一眼能看出穿的是海外某小众设计品牌的衬衫,因为季濯缨也喜欢这个牌子,衬衫下缘被不经意般地扎在工装裤裤腰里,目的当然是显腿长咯。脸嘛,长得也不错,没有身材和穿搭那么拔群,只是总觉得眉眼带股阴柔感。 有些巧合的是,这个年轻人和自己是去一个楼层的,不会是一个部门的吧。年轻人率先走出电梯,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季濯缨走在后面,看着那人真的进了自己要去的项目组。 走到门前,季濯缨突然被一声声调很高的惊呼吓了一跳,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捂着嘴看向自己,动作很是浮夸。有什么东西好像晃了自己的眼,定睛一看是女人缀满水晶钻的美甲。 “omg!咱们项目组的新人居然是个年轻帅哥!” “。。。。” 季濯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但那女人像是不觉得尴尬,风情万种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朝自己抛了一个媚眼,用有些低沉性感的嗓音说:“你就是新来的助理小季?” “是。”季濯缨艰难地点头,他有些后悔上来了,看余不多那个天天一副扑克脸死正经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他公司的人会一个比一个炸裂。 “呀,小帅哥还真是害羞,叫我vicky姐就好。咱们领导派我来给你带带路,你的工作的实质内容其实是领导的私人助理兼文秘,因为咱们项目已经有一个项目助理了,这次突然多一个岗位出来,大概是施总看咱主任太辛苦了。哦吼吼,我以为来的是个女孩子,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帅哥。。。” 果然,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是空降兵这件事。伴着这个热情大姐的碎碎念,季濯缨走到了一个工位,工位紧邻着一道门。 “到了到了,这就是小季你的工位,里面是主任的办公室。桌上有内线电话,操作方法和电话簿都在旁边。主任特意说了你的具体工作由他跟你交代,还嘱咐你不要随便打扰他,有事先打电话。” 看着不吱声的季濯缨,vicky捂着嘴笑道:“别担心,小帅哥,咱们主任没有那么难讲话,你工作两天就知道了,说不定会很清闲哦~” 说罢,vicky安抚人的手不经意落在季濯缨的胸口拍了拍,有些满足地说自己还有工作就和季濯缨挥手道别了。 听着逐渐远去的“哦吼吼”笑声,季濯缨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人,抬起脚,一脚踹开了那扇门。 尼玛,真敢给老子安排一个前台小姐的工作啊,还说什么不要随便打扰领导,倒是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官威。 季濯缨一脸戾气地进了门,门内是一间不大但是装修很上档次的办公室,门正对的就是办公桌。 办公桌后面的人像是没听见巨响一样,低着头还在看文件,季濯缨环抱着手臂看着那人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人头也不抬地说:“江超,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别总拿我的门撒气。” “姜超?什么姜超,李超的。”季濯缨不耐烦道。 那人看文件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这边,看清来人之后,有些茫然,喃喃道:“真的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对方看似无意的口气,却让季濯缨感到被小瞧了一样,顿时有些恼怒。 “当然能来。”余不多语气十分平淡,下一秒好像又要低下头看东西。 季濯缨真是看不惯这个死gay从来不正眼瞧人的德行,他快步走到余不多的桌前,重重拍在文件夹上,俯下身逼近那人,语气不善地说:“别装了,是不是你给老头出主意整我的?” 那人抬起头,脸上一如寻常的正经神色,眉间有一丝疑惑,说:“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脸说没有,季濯缨心里就已经半信了,但他的怒意还是未消减半分:“那门口那个破桌子是你叫人摆的?你胆够肥啊,敢让我给你当前台?” “公司其他部门leader办公室布局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门前一直空着没用而已。并且你的职位是助理并非前台,公司前台在一楼。。。” “停停停!”季濯缨不耐地打断眼前人无趣的长篇大论,反正怎么都好像是他有理。 “谁他妈管是前台还是助理,老子可不是来伺候你的。别忘了,是余主任你有求于我。”季濯缨蛮横的语气在最后拐向了调笑的意味。 空气停滞了几秒钟,那人垂下眼帘,似是妥协,僵硬地说道:“那你想坐哪就坐哪吧。” “我要坐你这张。”季濯缨脱口而出。 余不多闻言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季濯缨嘴上挂着的得意笑容,几秒钟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低头开始整理面前的文件,迅速摞成一叠。 季濯缨不明所以地看着,发现男人脑后那搓不听话的头发居然还在翘着,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的,直到对方准备站起身的时候,季濯缨才发现这家伙是真的打算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 “停停停!”季濯缨再次打断这人,他有些无语了,站起身,鼻子哼出声:“谁他妈真想坐你那个破椅子一样,一把年纪了,一点骨气都没有,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人一样,真没劲。” 面对羞辱,余不多仿佛充耳不闻,他继续低头看那堆英文和数字混杂的天书,沉默数秒之后说:“我说了随便你坐,那就是可以随便坐,我在哪工作都没什么差别。” “哼。”季濯缨偷斜着眼瞥着这个永远不按套路出牌的奇怪男人,发现这人的脸色好像比昨天还要苍白了许多,眼下的青黑也跑了出来。 不是吧,什么工作能让他这么拼命,是爱钱还是强迫症。 季濯缨踱步到办公室里的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拿起边上的杂志翻起来,一双长腿毫不客气地翘在茶几上。 余光时不时偷瞄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看着那个人头也不抬地圈圈画画和摆弄鼠标,观察良久之后,季濯缨得出一个结论: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趣和无聊的男人! 无聊到他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直到门口传来的一声巨响将他惊醒。 季濯缨差点跳起来,他以为哪里爆炸了,看向门口,发现原来是门被粗暴踹开的声响。 而门口站着的正是今早电梯里遇到的那个银发年轻人。【`xs.c`o`m 网】 6、关系户怎么你了 “江超,后勤部已经通知过了,这扇门再坏需要我们组自费修理,下次有事请你敲门。” 办公桌后传来不疾不徐的没有感情的声音,季濯缨不用看就知道这个死gay肯定连头都没有抬。 “凭什么换掉我的提案?!” 年轻男人来势汹汹,完全不理睬余不多的“善意提醒”,他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提着一份文件夹,和头□□染成同样银色的细长眉毛因为愤怒而扭曲,雌雄莫辨的面庞上阴云密布。 季濯缨感觉他下一秒就好像要把文件夹砸出去一样,心里不由觉得奇怪,这个银发小年轻真的是死gay的下属吗?下属会敢对领导这样说话吗?难道,难道这两人有一腿?对啊,这个银发的穿着打扮和直男八竿子也打不着啊。不不不,看样子又是余不多这个死gay骚扰过的,为了工作只能忍着。 短短数秒钟,季濯缨的脑内小剧场已经演完了一场职场性骚扰大戏。 哇靠,真是人渣。 季濯缨心里一阵憋气难受,无名火又熊熊燃烧起来,转脸看向办公桌后面那张禁欲斯文的侧脸,暗骂:我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具体原因邮件已经发给你了,并且这是高层会议决定的,不全部代表我个人主张。” 人渣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 “放屁!不全部是多少?百分之九十九?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的方案回报率更高,我也是拿到了施总的许可才去做的,只有你一直死死卡着脖子不给过!” 银发年轻人疾步走上前,将文件夹重重拍在办公桌上,弯下腰死死盯着自己的上司,突然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突然笑出声,有些讽刺地说:“不会吧,我们超人余也有危机感了?怕被下属抢了风头,开始给人穿小鞋了?” 余不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拍在桌子上的文件夹,似是有一口欲叹未叹的气,大概是在疑惑为什么一大早要上演两遍同样的闹剧。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气得快要炸开的下属,神情和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静:“具体原因我也从一开始跟你交代过了,项目已经进入收尾,结构改革虽然能带来更高的收益,但是算上成本并不划算,并且还要承担更高的风险。按照原计划平稳降落,才是最重要的目标。” “你就是个不愿意冒一点险的老古董!”银发男人大声地骂道,生气地用手指隔空点着余不多,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戴着三四个不同的银色戒指,其间还有小细链连缀着,随着他手的挥动微微作响。和这么潮流的年轻男人比起来,余不多确实是个老古董。 “多赚钱都不愿意!拜托——干活的是我,拿好处的是你,你到底在顽固什么!你知不知道,其他部门天天求我跳过去!臭没良心的!” 余不多听着下属的抱怨,对他的越矩行为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带着一点笑意,端起一旁的茶杯,才发现里面没水,只好放下,说:“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个屁。”银发男人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 “江超,太早使出全力并不是什么好事,才华总是被浪费在不匹配的小地方,精力也会枯竭。你迟早也要自己带头做项目的,到那个时候,从头开始铺设你的独创方案,那才是不需要跟别人分享的果实。” 听此番话,年轻人虽然还是一脸不高兴,但是明显被顺毛成功,抱着胳膊说:“哼,给我画饼吧,还不知道您老人家哪辈子才愿意把位置让给我坐坐呢。” “过年前,玉湖那个案子会确定交给我们,我已经和施总私下确认过了。” “肯定是我们的啊,难道要给孙胖子他们吗?嗯?等等!!要让我来做吗?!这么快?!”银发年轻人瞪大了眼睛,惊叫了起来。 余不多笑而不语。 “哎~不会吧,余主任这是要高升了,终于愿意放弃一线工作去决策层打拼了?” 余不多还是笑笑不说话。 江超拿起刚刚拍在桌子上的文件夹,十分礼貌乖巧地弯起嘴角:“那就请余总不要计较我的小小嘴直心快,未来多罩着我点咯。” “方案我给你大致修改过了,已经发给你了,玉湖的案子和现在的还是有很多差异的,你未来实行的时候要谨慎点。” “这么快!你晚上不用睡觉吗?!” 余不多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继续看手上的东西,应该是表示谈话该结束了。 “不愧是超人啊,我这等凡人怎么跟得上呢?” 银发年轻人撇了撇嘴,摇着头转过身准备出去,眼睛自然而然落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季濯缨身上,这才意识到他居然一直在,有些奇怪地说:“主任,你的客人?” 季濯缨一时竟纠结要怎么开口,毕竟他也没摸清眼前人的底细,就看着他和余不多吵着吵着又不吵了,关系似乎没有那么恶劣,但是也没有那么好的样子。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想上这个班,他明明就是来挂名挣个履历而已的,正儿八经说自己是新员工新同事什么的,好像个傻帽。 这个江超肯定是余不多的下属,又不像是普通员工,大概也是个小领导,会来管自己吗?自己是关系户的事能让他知道吗,感觉说出来好别扭,不过聪明人看老头子的身份都不敢说什么难听话吧。过去上班的时候,大家也只是在背地八卦而已,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实质影响,但是那种被隐隐排挤的感觉一直堵在心口。 “他是我们的新同事,我的新助理,叫季濯缨。”余不多的声音响起,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哦~他就是vicky说的那个新来的帅哥啊。”江超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季濯缨,突然嗤笑了一下:“我就说外面怎么没人,原来是个关系户,不干活可以,别拖后腿。” 说罢,江超就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季濯缨。 良久,季濯缨才发现自己脸皮子滚烫,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当面拆穿过他是靠爹的。虽然现在不以当富二代为耻,一抓一大把的人做梦都想当富二代,因为嫉妒而骂他说他坏话倒没有什么值得难受的,可是这个银发男完全就是出于单纯的鄙视。 比怒火来得更早的居然是羞耻吗? 又不是我自己要来当关系户的!都是我爸!我爸有钱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想干这个工作! 老头子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你不想做这个工作,那你想做什么?就想吃喝玩乐,给你挂几个基金合伙人的名头去花钱?!玩到死就愿意了! 是啊,是因为没有靠自己去做好一件事才只能去当关系户的。 可是念书好难,工作也好难,不工作也好痛苦,不想去跟其他富二代吹没意思的牛逼,也不想被看不起。 沉默的空气里,季濯缨转头看向那张办公桌,奇怪地发现余不多居然没有低头看文件而在看自己,还是那双淡漠的眼睛,不明意味地看着自己,好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反应。 啊,都怪这个死gay,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受到羞辱,他就这么看我的笑话吗? 季濯缨走到他的办公桌,咬着牙说:“工作。” 余不多有些惊讶,说:“什么?” “我说你倒是给我布置工作啊!谁说我不干活的!都怪你!”季濯缨大声地说。 余不多嘴边扬起一闪而过的笑意,恍然大悟般:“哦,确实是我的疏忽。”接着他滑动着鼠标,操作着电脑,像是在翻找着文件。 “事先说好,我才不坐那个前台小姐的座位,你给我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位,而且我也不想看见那个白毛!” “那大概不行。” “什么!”季濯缨顿时炸毛。 “工位的事情好办,但是江超是我的副手,我们部门人数也不多,你工作肯定是要见到他的。” 以为必须坐门口给季濯缨吓了一跳,不想看见白毛也只是气话,但是之后绝对要避开这个奇葩装逼白毛。 “你这个领导怎么当的,连下属都能骂你?!那个白毛到底是谁,凭什么这么拽,长得娘们兮兮的也不怕被揍。”季濯缨还是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和恶意,不客气地质问余不多。 换成以前的他,早就打了那个白毛一顿,可是,打人总是惹来更大的麻烦,还会被老头子骂暴力也改变不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 余不多又仿佛开启了负面情绪屏蔽仪,对季濯缨的质问充耳未闻,自说自话般:“工作已经发在你的企业微信上了,工位暂时没有空缺,可以先用我办公室多余的电脑。” 待到季濯缨坐下,打开电脑查看微信和邮箱,余不多发给他的大部分都是各种说明,还有一些简单的整理和翻译工作,都属于那些有学历都能干的工作。 季濯缨埋头就开干,虽然枯燥但是也比总想着糟心事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余不多的声音又响起了: “能力强的人都有自己的个性,江超为人确实直率刻薄了一些,但他不会在工作上为难别人,有任何不满当面就说完了,你不喜欢他就公事公办吧。” 果然,是那种靠自己获得认可的人,鄙视关系户也不会被说酸,余不多都要替他说话。季濯缨心里又冒出了星星点点的酸涩。 “哼,也不是每个能力强的都可以呛自己领导,还不是你纵容的,难道你喜欢的是他?” 正在喝水的余不多被呛了一口,咳嗽半天好不容易顺直了气,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可能?” 季濯缨的心不知为什么一刹那沉入谷底,真被自己说中了?这个死gay居然是喜欢这款的?他这白白瘦瘦的弱鸡居然是上面的吗?那个江超一看就是娘0啊。 “哈,还真被我说中了,我真是进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夫的贼窝。”季濯缨心中酸涩难捱,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被这个死gay性骚扰就算了,还要被他相好侮辱。 “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季濯缨愤恨交加,大声反驳,他正决定现在就要跑回家,再也不上这个破班,老头子骂他,他就把这个死gay的破事全抖出去! “江超是女人。” “。。。” “而且她喜欢女人。” “。。。。” “啊?什么意思?”季濯缨听到了自己世界观崩塌的声音。 “意思就是,我不可能喜欢她,她也不可能喜欢我。” 余不多好像突然被工作压垮了一般,拿下了眼镜,捏揉着自己的眉头。 季濯缨这才想起刚才那个人空空荡荡的脖子,细瘦的手腕,略微沙哑但总是声调很高的嗓音,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妈的居然是个中性女同! 季濯缨“唰——”站起来,他的脸颊滚烫,抓着外套快步了出去,去他的工作,他现在就要回家,就要去找狐朋狗友喝酒,就要当扶不上墙的烂泥! 啊,果然我最讨厌坏脾气女人了!更讨厌同性恋!【`xs.c`o`m 网】 7、告状 在刚迈出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季濯缨其实就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误会吗?这么大惊小怪的样子好像反应也太过度了,好丢脸。 明明就是那个叫江超的女人装得太像男人了,离远看离近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她跟余不多那个死gay说话那么嚣张,死gay还替她说话,搞得他们很亲密的样子,也不怪自己认为他们有奸情。 季濯缨快步走在无人的长廊上,脚步也随着狂跳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逐渐消弭的羞耻中竟然冒出了一丝庆幸的安心,庆幸这个江超不是余不多暗恋对象。毕竟这个江超穿着打扮跟年轻的帅哥无异,能力强到即使个性那么跋扈嚣张,死gay都要偏袒她替她说话。 假如江超是男的,余不多喜欢她也不奇怪吧,能力强还有自己的主见,长得肯定是没自己好看,但是也是很不错的了。但比起自己,还是她更可能被余不多这种看内涵的成熟社会人喜欢。 哎?我干嘛跟她比较,我又不是gay! 季濯缨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踢了一脚空气,双手插在裤兜里,快步走了起来。 走着走着,季濯缨才想起来自己没处去,回家肯定会被发现翘班,几家经常去的会所的卡都被冻了,生活费卡里面寒酸的一万块连瓶酒都不够。哦,还有那辆连单向防窥窗都没有的社死桑塔纳,打死季濯缨他都不想再开第二次了,真是难为管家从他家停满豪车的私人停车场找来的唯一一辆低档车了。 手机振动了两下,季濯缨拿起一看,是燕谨发来的微信。 “我们季少爷上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还有一个挤眉弄眼的emoji。 季濯缨打了两字“还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删掉,回了一句“不怎样”。 对面瞬间来了一条语音,背景音人声音乐声混乱,应该是在酒吧:“不是吧,老头子真给你找了个硬茬对付你啊?别管他,出来哥们儿陪你喝酒!” 季濯缨沉默了几秒,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告诉发小燕谨自己被限制钱、强迫去上班、遇到一个喝醉强吻自己的gay上司的一堆破事,明明燕谨几乎是他现在唯一的朋友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季濯缨发现自己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大概是高二的时候,母亲去世开始的。 妈妈在的时候,季濯缨每天过得都逍遥快活,他有着在单调校服海洋里面最扎眼的好看皮囊,家境是无人不知的显赫,身边自然围着数不清的簇拥者。季濯缨早已习惯去任何地方都有陌生人认识自己了,毕竟这可不是自己想低调就低调的,他也坦然接受这些好意,即使带有目的也无所谓。 季濯缨出手一向大方,熟悉不熟悉的人想要加入圈子一起玩,他都默认可以。年轻的未成年男孩在一起玩都是兄弟、哥们的乱叫,吵吵又闹闹,季濯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这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总是聊一些老掉牙的话题,无外乎是长得漂亮的女生、听说玩得开的女生、外校有名的x哥xx哥等青少年最爱听的八卦,季濯缨对此虽然心生幼稚的鄙夷但是也不会扫他们的兴。 不高兴的时候,有的是人立马就发觉,“季哥季哥”地叫着攀上来解闷,虽然明知不是走心的,但是接受讨好也能被安慰到。 成绩不好也没关系,回到家被偶尔回家的老爸逮住骂一顿,大多数的时候妈妈只会叹口气说:“儿子你果然不是念书的料,但是没关系,慢慢想好以后想干什么就好了,怎么着不是一辈子?身体健康、遵纪守法就是好孩子。” 可是高二的时候,妈妈突然就得了癌症,一下子就死了,速度有多快呢,季濯缨连痛苦都是后知后觉的。 明明自己家那么有钱,妈妈平时生活那么养生那么精致,每天都要吃补品都要运动,家族也没有什么癌症史,医生说是基因突变导致的低分化度的恶性胃癌。 甚至在知道妈妈得癌症的时候,季濯缨都没有觉得多难过害怕,现在医疗这么发达,找最厉害的医生、最先进的治疗手段肯定可以控制住病情,国内治不了就去国外治。可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无论是靶向药,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基因疗法,好像在妈妈身上都没有起效,还没有升上高三,妈妈就走了。 妈妈死掉的时候,季濯缨感觉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棒子,痛得立马哭了出来,可是心里的悲伤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直到葬礼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妈妈不在了带来生活中的每一处变化,哪怕再细小都在提醒季濯缨妈妈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再也不会回来”原来比“死了”这个概念要痛苦一万倍,悲伤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漫到不可置信的地步,漫过自己的头顶,漫到抬头都看不清海面。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季濯缨发现原来身边没有朋友,那些不是真心的安慰对自己的悲伤一点用都没有,谁都无法替自己分担、替自己感同身受,毕竟不是自己的事。 除了在葬礼上嚎啕痛哭、哭到难以自已的燕谨,那些被自己外在条件吸引来的“朋友”谁都不会去在意自己的内心,他们只希望你赶紧不要伤心、恢复原本的状态,而这些都不是出于关心的目的,而是利己的缘故,他的悲伤和异常对于别人来说只是麻烦。 从此之后,季濯缨下意识地厌恶虚伪的关系,被因为自己长得好又有钱吸引过来的人包围着的时候会感受到尴尬和不适。 即使是燕谨,在短暂的悲伤之后,也会重新快乐地投入自己的生活,毫无负担地潇洒人间,可是季濯缨却再也做不到了。 高考前,燕谨就被家里面打包打包扔到了国外去念书,因为花了不少钱,所以直接进了世界top前列的大学,就算四年连日常英语对话都说不顺溜,学历也是照发不误。 这几乎是富家子弟的必经之路,但是季濯缨并没有这样走,季老头放话:“老子不可能给你送到国外让你花天酒地玩四年,花钱买的学历就算是哈佛的也是一张废纸,人不行就是不行。” 母亲死后,季老头接棒家庭教育,他几乎亲力亲为看着季濯缨念书,棍棒之下,季濯缨居然凭着自己奋斗一年考上了国内的一本,查出成绩的时候季濯缨都吓了一跳,心想:看来我脑子也不差啊。 虽然是个普本,但是老头子也算满意,撂下一句话:考上什么念什么。 大学里的季濯缨和中学里面的判若两人,他的身边再也没有簇拥的人群,因为他不接受任何主动肤浅的示好,总是独来独往。关于自己的声音变成了“装逼男”“瞧不起别人的富二代”“私底下玩的肯定很花”,季濯缨倒也不在乎,他就是有钱又长得帅。 可是就算是再好的朋友,远隔几万米也会不再亲密,季濯缨知道燕谨过得很好,也经常找自己说话,可是慢慢的生活里面遇到的事情不再会跟燕谨说。四年的时间让季濯缨习惯了自己生活、自我消解情绪,说不孤独是假的,但是孤独也不想进入肤浅的关系。 只不过等到大学念完了,季濯缨也没有想好要干什么事,妈妈以前让他慢慢想,但是父亲绝不会让他有游手好闲的机会,老头子认为什么都不干就是在堕落,既然自己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听大人的安排。 事实证明,季濯缨确实不是念书和工作的料,他对此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大学四年的经济学念得磕磕绊绊、稀里糊涂,进了老头的公司没多久就闯了祸。 哈哈,所以遇上这个死gay上司实际上是我应得的报应吗? 手机开始接二连三的振动起来,是燕谨意识到季濯缨大概真的遇到事心情不好发起的连环关心,季濯缨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如此。 最后一条是背景安静的语音,语气都变得正经起来:“小洗,有事一定要说,哥们儿永远在你背后。” 怎么比高中时候还中二,季濯缨心想,他也觉得不理会燕谨的关心实在不厚道,并且自己也拉不下脸再跑回那个办公室,给他布置的都是无意义的琐碎杂活,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 哼,又不缺我一个打杂的,料想这个死gay也不敢告我的状。 季濯缨给燕谨发了一个找他喝酒的消息,抬脚便下楼打了车出发了。 到了地方,一进门,燕谨就叫其他人出去,只留他们两个说话。季濯缨大致把老头冻自己卡、不给自己开好车的事情说了,把遇到余不多的一连串事情给略去了。 燕谨听罢连连摇头,搂着季濯缨的肩膀感叹:“老爷子这次可算是下定决心了,要让你改邪归正。” 季濯缨一下打掉他的手:“什么改邪归正,我从来没邪过。” “是是是,谁让在季首长眼里只要不是踏踏实实上班就是歪门邪道呢?” 一阵沉默之后。 燕谨拍拍胸口,一副义薄云天的架势:“小洗,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哥们儿家底也不薄,你有需要只管开口,老爷子搞经济封锁也不能搞一辈子,真搞一辈子,哥们儿就顶你一辈子。” 季濯缨笑着锤了他一下:“我不缺钱,我又不睡女网红、不追女明星。” “你小子内涵我!”燕谨叫起来,而后又神秘地凑到季濯缨的耳边开始念叨起女人的事:“小洗,你不知道,我这次追到的有多极品。。。。。。” 季濯缨喝着酒听着发小时而兴奋时而得意的絮叨,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不知为什么他每次听同龄人谈论女人的时候并没有他们那么兴奋,他也知道和漂亮的美女睡觉一定很值得骄傲,或是追高冷女神看冰山融化倾心于自己肯定很激动。 但是,这真的值得一直说吗?女人的话题几乎占了男人之间私底下聊天的90%,剩下的就是钱,以及钱带来的话题比如车、表、游艇。 季濯缨对这些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有些厌倦,为什么他们不能讨论一些更有趣的事情,比如电影、艺术秀、新上季的衣服,哪怕唠点家长里短也可以啊。 季濯缨对此保持沉默,反正他听着就好。 “对了,老头给你找的是什么前辈领导,人怎么样?” 季濯缨拿着酒杯一顿,眼前出现了早上那人埋头工作的身影,戴着无框眼镜的消瘦淡漠的侧脸,还有,初遇那晚微笑着的湿润眼睛。 “额,一个很奇怪的人。” “奇怪?什么意思?性格很刁钻吗?”燕谨有点来兴趣。 “那倒不是,是那种不怎么会生气的人,但是很有原则,有些死板,是个工作狂。” “那有什么奇怪的,这种人不是很常见吗?” 季濯缨扶了扶额头,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他发现居然真的没办法描述余不多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摸透。 “反正这个人不要为难你就好了,下班了拍拍屁股走人,有原则的话会不会告你的状啊?” “那肯定不会。”季濯缨笑着摇了摇酒杯,有些得意的说:“他有把柄在我手里。” 燕谨“哎”了一声,连忙问:“什么把柄啊?” 季濯缨神秘地摇头连声道:“不能说。” 燕谨直呼不厚道,软磨硬泡也没问出来,季濯缨就是不肯张嘴。就在燕谨叹气放弃,感叹感情淡了的时候,季濯缨的手机响了。 季濯缨接通,放在耳边,但是手机里面的怒吼却连燕谨都能听个铮亮:“臭小子!上班第一天就翘班你不想活了!小余电话都打到我这了!快点给我滚回去上班!” 骂完,电话啪地就挂了。随着电话挂断,“滴嘟”的短信响起,是银行卡扣费五千的通知。 燕谨愣在原地,几秒后才小心翼翼出声:“不是说有把柄吗?” 季濯缨没有回答,神色阴沉。【`xs.c`o`m 网】 8、心起波澜 “小洗,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停在远方科技大门口的一辆拉风超跑车窗降下,燕谨伸出头冲着前面喊道,正大步流星走向公司的季濯缨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表示听见。 燕谨坐回车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架上骚包墨镜,油门一拉,伴着高调的引擎音离开了。 季濯缨一路疾走,满腔暗火,老头子骂他也好,扣他钱也好,都无所谓。只是,余不多竟然告他的状?他怎么敢的!还是自己对他太客气了,让这个狡猾的死gay居然有胆子蹬鼻子上脸。 拿那些抄抄文件、对对表格的破杂活打发人就算了,还真把自己当领导前辈了!别忘了,是这个死男同先趁着酒喝多占了自己的便宜,听了老头的几句夸奖,就敢急不可耐把自己踢出去当奉承的祭品。 中学时代的那些班主任明显过于殷勤向季正军告自己状,还要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姿态,和亲爸一起教训自己没完的阴影涌上心头,真是令人作呕。 明明对很多事情都可以睁一只闭一只,就像对待其他学生那样,偏要针对自己不停地挑刺,就因为有老头子撑腰。这种被轻视的感觉真是让人不快至极。 每当班主任又挑自己的刺,当众针对自己,或是和老头子站在一起训斥自己的时候,季濯缨心里都在暗暗嘲笑:别忘了,季正军给你撑腰、跟你客气说话的前提是因为我是他儿子!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怎么会搭理你,你怎么又会有机会对我指指点点! 天,这世界上怎么这么多sb! 季濯缨并不意外自己遇到的又是这种人,但是他没想到余不多居然也是这样,想起遇见到他之后的种种,一种奇异的难过感觉冒了出来,好像是失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扇门口,上午离开的时候明明还不好意思再回去,现在心理包袱全没了,季濯缨只想一脚踹开,进去拎着那个死gay的领子问问他的脑子里面装了什么,把这身虚伪的正人君子皮给撕下来。 正当季濯缨抬脚准备踹门的时候,他发现门是虚掩的,有人在里面交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爽朗和煦,是自己的表哥赵捍白。 季濯缨放下了踹门的脚,抬手看了一眼表,不到三点,还没到下班时间,赵捍白这个体制内大忙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哼,暂时先放他一马。 季濯缨还没有蠢到当着他的模范优等生表哥面前发飙,那样的话,不管什么原因最后一定都是自己的错。 不过真是奇怪,赵捍白为什么会和余不多这样的人交朋友?还是关系最紧密的朋友,明明他从小品学兼优、说话做事都完美得不像小孩,社交上也只结交品行端正的朋友。 打小季濯缨听家里长辈对赵捍白的夸奖听到耳朵生茧子,他也曾心生不屑和怀疑,后来才慢慢意识到他表哥大概真的是表里如一的白纸一张。 季濯缨小时候去舅舅家玩的时候,旁听过好多次还是学生的表哥和他的好朋友们聊天,听到昏昏欲睡,得出来的结论是赵捍白这辈子别说是跟同龄人讨论过簧片和打飞机了,他估计连句脏话都不带吐的。 十几岁的少年在关上门的没有大人的卧室里,聚在一起用欢快的语气讨论着让人记不住的无聊话题,其间还各种兄友弟恭、客套礼貌,真是好惊悚的一幕。 尽管季濯缨从小就从心理上排斥这个表哥,但是赵捍白每次见到他,脸上都会挂起浅浅的笑容喊“弟弟”,就算没有大人在场也是如此,一点都不像其他家高高在上或是懒得搭理亲戚小孩的兄长,所以也并不是为了维持好孩子的形象,赵捍白从骨子里就是这样端方有礼的人。 可他倒不是对谁都是一副温文尔雅、春风和煦的态度,对于肤浅粗鲁之辈,赵捍白也不表露鄙夷,只是避之不理,毕竟他的世界有那么多的正事要做,有的是理由无视不想理的人。 不过也是,这个余不多不就是很能装吗?他装得像个正人君子,赵捍白自然愿意跟他玩,能玩这么多年也说明这货是真能装。 正当季濯缨准备走人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心内一震,下意识靠近了那半掩的门,心想:我又没打算偷听,提到我了,还不能让我听听了?指不定这个死给背地要说我坏话。 “小少,你跟我说实话,濯缨的事情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是赵捍白。他的语气是季濯缨几乎没有听过的和缓温柔,声音也放低了不少,看样子真把余不多当自己人,在他面前毫无架子和防备。 “没有。” 听到那个淡然的声音,季濯缨不自觉嘴角勾起,算你有良心。 “没有那就好,说来真是抱歉,本来就是我操办的事情,最后会麻烦到你头上。姑父一定要你亲自带濯缨,你工作本来就忙,我真怕你会吃不消又不好意思拒绝。” “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师哥在照顾我,我难得能帮上点忙,也并不麻烦。”余不多说话的速度慢慢的,声音也轻,语气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好像褪去了几分成熟,像一个脸皮薄的不自信学生一样。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啊。”赵捍白笑了起来,“为了承别人的人情而让自己吃苦的事情你可没少干过,不过呢,我可一点不想让小少你承我的人情。” “这,这一点都不公平。”余不多的声音好像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是我的师弟,比我年纪小,本来就该我照顾你,万一人情被你还完了,我们不就变得生疏了吗?” 赵捍白像是拍了拍余不多的肩膀,带着笑意说道,可余不多并没有回答什么。 “话还是要说回来,濯缨虽然是我的亲表弟,但是小少你也不要因为这个就避讳,遇到事情不跟我说。”赵捍白说罢叹了一口气。 “唉,濯缨是我们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被惯得很厉害,性格上确实比较顽劣、还有些乖僻,家里人经常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们这些表兄弟都比他大了十来岁,他也不常跟我们交流,我们也只能在外部条件上照应他。如果说他真的为难你,或者惹是生非,你就不要太执着,先告诉我,我去帮你跟姑父谈谈。” 行吧,又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季濯缨都听习惯了,说他脾气差劲、纨绔子弟什么的也不是假话,他不屑地暗想:这样还好呢,有赵捍白的游说,说不定能让老头死了这条心,赶紧放我自由。 “其实还好,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刹那,季濯缨的眼睛猛然睁大了,要不是那个没有情绪的平淡声音太过特别,他几乎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少你是这么觉得的吗?那太好了,看样子濯缨表现还行啊,能在你这顺利待下去就再好不过了。他确实不是什么坏孩子,也没有坏心眼。”赵捍白闻言也有些惊诧,但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嗯,他并不是自甘堕落的人,也不是不会考虑别人感受的自私自利。大概就是没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有些迷茫吧。” 季濯缨的脚好像动弹不了了。 赵捍白若有所思般地“嗯”了一声:“确实,现在的小孩和我们不一样了,不喜欢过长辈所期待的那种人生,都有自己的想法。”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了几秒钟,赵捍白打破了安静的气氛,语气愉悦地说:“好不容易可以不去单位,小少,我们去喝一杯吧。” “抱、抱歉,今晚还有一个会,下次吧。” “晚上怎么还会开会?” “是部门内部的会,方案还没有定,所以。。” “哎~你是领导你说了算,也让你的属下早点下班吧,明天不可以开吗?” “真的抱歉,师哥,下次吧。” 余不多声音不大,语气很低微,但是拒绝的意思却坚决,赵捍白被扫了兴也没有生气,笑道:“抱歉什么!本来我就不该怂恿你翘班,谁让小少一直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呢。” 余不多有些奇怪地没有吱声。 “只不过,最近我有些担心呢。”赵捍白突然变了语气,没有了笑意,带着几分失落,低声说:“小少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就好像躲着我一样,不知道是你遇到了什么事,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没有!”余不多连忙否认,语气着急,“不是师哥你的问题,是,是我工作最近太忙了,你知道的,这个工程要结项了。。。所以。。” 接下来的话季濯缨没有听清楚,因为走廊对面传来了踢踢踏踏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拔脚就走,被人发现他偷听办公室说话多少有点难以下台。 一直走到电梯那里,季濯缨才朝回走,没走几步就和高跟鞋的主人打了照面,来人正是花枝招展的vicky。 “呀!是助理小帅哥!我正要找你呢~”刚一撞面,vicky热情而夸张的叫声就吓了季濯缨一跳。 “有什么事吗?”季濯缨佯装镇定。 “主任让我给你拿的材料,你不是刚来嘛,有好多需要学的东西,主任让我整理齐了递给你~” vicky翘着做着精致美甲的兰花指,将厚厚一打文件送到季濯缨面前。 “哦,谢谢。” 正当季濯缨接过文件的时候,不远处的门开了,赵捍白走了出来,看向这边,有些惊讶地说:“濯缨,真的是你,我刚刚听声音像是。” “嗯。哥,你怎么来了?”季濯缨装作刚到的样子。 “哈哈哈,今天跟你媛姐去拍照,所以就没上班,正巧来看看你的余老师还有你,想着一起去吃顿饭。” 季濯缨看着眼前的赵捍白,发现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明显更英俊了。穿着虽然还是平时那样死板的深色西服套装,但是头发被精心的打理过,用发胶定成当下流行的微分碎盖,戴着原本的金丝无框眼镜,很是斯文潇洒。 季濯缨心下了然,笑着说:“是婚纱照吧。” “哈哈哈对。”赵捍白有些不好意思,举起手想摸头又想起不能摸。 季濯缨跟随他走进门,装作不经意地看向余不多,发现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叠在腿上,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看向自己,露出一截削瘦雪白的脖颈。 “濯缨,你去哪里了?我们想找你没找到,不多打电话给姑父问你有没有回家,结果姑父好像生气了。”赵捍白说完耸了耸肩。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他故意告我的状呢。季濯缨心想,心情不自觉又变好了一分。 “出去走走而已。” “既然上班就不要乱跑了,心思定下来才能学到东西,对不对?” “嗯,我知道了。” 季濯缨爽快地答应了,赵捍白像是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微笑了起来:“原本想要带上你一起去吃顿饭,不过你的余老师说没有空,那只能下次了。” “好啊,我们下次再去吧,再说了今天你难得休息,找我们吃饭干什么,还不快回家陪陪嫂子。” “哈哈哈好的,那就这样吧,不多,我走了哦!” 赵捍白朝余不多那里挥了挥手,余不多像是走神被叫到一般抬头,微笑着回应下次见。 赵捍白走后,余不多回到办公桌继续工作了起来,像平常那样。 季濯缨也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翻开文件,一页一页艰难地开始看起那些无聊的文字。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心思浮躁,心中平白添了几分快乐,脑海里不由地回想起那几句语气平淡的话。 为什么说我还不错呢,赵捍白都那么说了,应该不是客套吧。 早知道就不对他大吼大叫了。 也不对,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也不能怪我。 对我印象不错,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哎,毕竟他是个gay,gay都看脸吧,颜值正义。 但是他说我不是自甘堕落的人,不自私之类的,也不是看脸就能说的吧。 季濯缨心中思绪万千,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像一座沉静的雕像一样,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直到临近下班的时候,余不多突然开口:“今天你没有回家是吗?去了哪里呢?” 季濯缨被吓了一跳,本来想说关你屁事,但还是憋了回去,道:“出去一趟而已。” “我打电话给季总,他貌似生气了,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哼,是挺生气的,直接扣了我一半生活费,拜你所赐,我还剩五千块度过29天。”提起这一茬,季濯缨还是有些火意。 闻言,余不多拿着文件的手一顿,有些惊讶的抬头:“因为什么?旷工吗?” “对啊。” “那我大概解释不了,因为你确实旷班了。” 季濯缨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半死,本来还以为这个死gay有点良心关心自己,结果又嘲讽了自己一把。 “要不是你打电话,老头也不会知道,你都没想到先联系我吗!自打遇到你真的没一件好事。” 听到季濯缨生气的抱怨,那人好像真的有所内疚,轻声问:“那你钱还够花吗?” 就算没扣都不够花的,季濯缨心想,但是嘴上却说:“不够啦不够啦,吃饭都不够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季濯缨以为余不多就是随便问问,却听见那边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抬起头发现,那人拿起西服外套,看向自己。 “要不要去吃晚饭?” 那张眼下带着微微青黑的苍白脸庞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 “啊?”季濯缨脑袋有点没转过弯,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要请自己去吃饭,一阵莫名的欣喜窜上心头,舌头一时有点打结:“不,不要开会吗?” “会?今天没有会。”余不多脸上有一丝不解的疑惑,摇了摇头。【`xs.c`o`m 网】 9、诅咒初现 看着眼前那撮随着走动在后脑勺一跳一跳的头发,季濯缨才回过神:自己怎么就这样跟着他走了? 有点后悔,自己应该先拒绝一下才对,搞得好像自己很高兴这个死gay请自己吃饭一样。 话说余不多不是跟赵捍白说要开会吗?怎么又跟自己说没有会可以按时下班,自己应该不会听错了吧。季濯缨暗自奇怪,突然恍然大悟,这货在跟赵捍白撒谎!他不想跟赵捍白去喝酒就说自己要开会。 啧,不想去就说不去呗,还扯谎,亏自己那个老好人表哥对他那么好,把他当知心朋友。 果然很虚伪。 那撮好笑的头发霎时变得可恶卑鄙起来。 眼前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心事重重的季濯缨差点撞他身上,急忙刹住了脚步。 “你晚上想吃什么?” 原来是才想起来问自己,话说哪有人要请别人吃饭,然后就一言不发大步走在前面啊,真是个讨厌的冷漠鬼。 季濯缨有点不高兴地闷声说道:“随便。”说罢又快速补充了一句:“我晚上不吃碳水。” 余不多沉默了一下,好像是在认真思考晚上吃什么这件事,他问:“一点都不能吃?” “不吃。” 其实也没有这么严格,但是季濯缨就是不想顺着他说话,他有点奇怪对面一个大男人真的会因为这种小事为难思考,是太在乎别人感受还是因为性格就是婆婆妈妈的,要不就是装的。 季濯缨比余不多高出不少,所以可以俯视着看他,看他头顶的发旋,低垂的眼睫,都是平平无奇的,没什么特别的,突然对方抬起眼睛和他肆无忌惮审视的目光相撞,季濯缨不禁有点心虚。 余不多五官虽然都不突出,但组合在一起却很耐看,是那种可靠好说话的面善长相,即使他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表情,但还是不会给人什么攻击感。 真是会骗人的长相,季濯缨从认识他之后就这么想。 “那吃西餐厅怎么样?”余不多好像有点奇怪对方怎么又不高兴了,轻声提问道。 “哼,随便你。” 季濯缨绕过余不多,大步走在前面。 到了停车场,余不多问季濯缨是不是开车上班,想到那辆丢人的桑塔纳,季濯缨果断摇头否认。 “你父亲不给开吗?”余不多有点惊讶季正军对自己儿子会这么严格。 “差不多就那样吧。”季濯缨有点不自然含糊回答,又带着不满的语气讽刺道:“还不是拜你所赐,要收心踏实地跟着余老师学真、本、事。” 余不多听了这话没有再说什么。 季濯缨有些不爽,每次都是这样,一理亏就装死,连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既不服软也不嘴硬,怎么这么闷,呀,不会是在心里骂自己吧。 余不多带着他走到一辆旧款奥迪a4前面,掏出钥匙遥控开了锁,季濯缨有点震惊:“你就开这个车?” 不管怎么说,余不多现在都是一个小高管,他还是远方科技资产重组后的初期成员,手里还有分红股份,怎么开一辆早就过时的中价车,装低调吗?有点装过头了吧。 余不多闻声动作一顿,边拉开车门边说:“这是我工作后买的第一辆车,开习惯了就没有换。” 打开门之后,余不多往旁边一站,示意季濯缨坐进去,季濯缨才发现他亲自给自己开了副驾驶的门,是在示好赔罪吗?季濯缨也不客气,直接坐了进去,他还是很乐意有人伺候自己的,尤其是这个不苟言笑的假正经男人。 余不多给他关上门,绕到驾驶位坐进来,看到季濯缨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左右找些什么,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调座位啊!你这个破车太窄了,挤死我了!” 季濯缨不爽地抱怨着,他一双长腿只能蜷曲着,只好低头找调座位的东西,只不过他不小的块头被限制在过小的座位上,想转身拉调节杆都有些困难。 这时,余不多倾身过来掠过他的面前,伸手拨动了他那侧的调杆,座位向后移动,季濯缨顿时轻松了不少。只不过余不多的半个身子还停留在他面前,咫尺之间,季濯缨闻到了余不多身上的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像是衣物芬芳剂,很普通却莫名地好闻。 季濯缨正在奇怪余不多在干嘛的时候,“哗啦”一声,余不多帮他拉过安全带扣在身上,淡然的声音响起:“这样可以了吗?”季濯缨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余不多坐正之后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轻车熟路地开出停车场,开上大路。季濯缨用余光偷偷瞥着开车的人,余不多开车的时候还是工作的那个样子,没有什么表情,一副很专注的样子,车确实开得很稳。 他的脑海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怎么总是一副放松不下来的表情。季濯缨打量着车内四周,干净是干净,怎么一点装饰都没有,既没有挂饰也没有摆件。根本看不出车主人的任何审美或者喜好,不,这大概已经是余不多的喜好了,那就是没有喜好。 真是个奇葩,不是说gay都很爱时髦吗?喜欢好车和精致生活。季濯缨偷瞥着穿着西装衬衫开车的余不多,还是觉得他和gay这类人相差甚远,虽然人冷漠到近乎有些木讷,但是身上总是会透露出一种异常可靠的气质。 季濯缨眼前又不自觉出现了第一次见到余不多的场景,被打红的脸颊、蒙着悲恸水汽的眼睛、却在努力维持笑容,简直和开车的这个人判若两人。这世界上居然存在一个人让余不多露出这样隐秘的一面吗?想起那样生动流露情感的余不多让季濯缨心里升起了异样的感觉,从心底钻出的细小电流麻麻地爬向了胸膛,弥漫到整个腹部、四肢。 没多久,车子就驶达了目的地,季濯缨可没有再等余不多给自己开门,他自己跳下了车。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脑子抽了,为什么要跟余不多两个人来吃西餐,两个人还都穿着正装,搞得就好像,就好像来约会一样!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跟着余不多到了餐厅,季濯缨才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寻常的那种气氛静谧、适合情侣暧昧的西餐厅,而是一家风格偏轻松、档次却很高级的会员餐厅,甚至还有适合谈话的包间。余不多报了自己的号码之后,侍应员就带路落座了。 季濯缨坐下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很有特色的装修,他还没有吃过这家,说道:“没想到你还挺会挑地方啊。” “也是别人带我来过。”余不多淡淡地回答道。 “不用想就知道,毕竟你这么老土。”季濯缨小小的讽刺了一下。 余不多像是不觉得被损了一样,轻声“嗯”了一声。 “你还自豪上了。”季濯缨哗哗地翻着菜单,他其实早就饿了,上午跑出去找燕谨倒苦水也没吃饭就喝了点酒。菜单上菜品都很豪华,价格也很好看,看来这货确实不敢怠慢自己,季濯缨也没打算给他省钱,都挑最好食材的几道点了。 等菜的间歇,余不多还是一言不发,季濯缨简直受不了他这个闷葫芦的德行。明明平时他也是等别人找自己搭话才会说话的类型,可是对上余不多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场合要让自己先开口,对方才可能回应几声。 “喂,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季濯缨终于忍不了了。 余不多像是突然被叫到一样,愣了一下,道:“没有。” 听到这个若无其事般冷漠的回答,季濯缨有些生气,他拈着一只叉子一下下点着餐布:“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喜欢走神哎,看起来像是专注地做些什么,实际上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总是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实际上就是冷漠不想搭理别人,也不想被打扰。” 余不多沉默着,好像是被说中了一样。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品行真的很让人讨厌?” “大概知道。” 季濯缨没想到这人会承认,他更不爽了,提高音量说:“看看吧,你就是这样,总是占据着没有错的道德高地。你别以为我会像其他人一样给你留体面,我才不惯着你的臭毛病!看着我说话!” 对面的男人真的听从季濯缨的要求抬起了眼睛,看向他,虽然还是淡漠的神情,但是眼神中还是带着一丝局促。 明明比自己大了好几岁,在工作时候也是说一不二的精英模样,但却意外地很好拿捏?季濯缨心里有些高兴,坏心眼也不自觉跑了出来,他不怀好意地问:“你不会一直在想你的心上人吧?” 闻言,面前的男人身子明显一颤抖,轻声道:“不是。” 季濯缨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猜对了,妈呀,真看不出来啊,这个冷漠的假正经居然是个痴情种吗? 季濯缨心口突然冒出来一种奇异的酥麻,莫名地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冷声讽刺道:“这么痴情,不照样也会强吻别人吗?” 余不多又开启了消极装死模式。 季濯缨知道他当时是认错人了,但是心里还是有团无名火,推着他讲出更多刻薄的话:“你这么无趣和老土,人家肯定看不上你。话说,你不会是暗恋吧?那个人知道你喜欢他吗?” 余不多似乎不愿意回答,确实这毕竟是他自己的私事,季濯缨两只手掰着那只叉子,语气有些威胁地说:“快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可是遵守了承诺没有踹你柜门。” “不知道。”余不多又把目光移开看向别的地方了,眼中有着难掩的痛苦。 “还真是啊。”季濯缨喃喃道,他就是看余不多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瞎猜的,接着问:“那你喜欢他多久了。” “十年。” “啊?” 季濯缨着实吓了一跳,不是吧,居然能暗恋一个人这么长时间吗?这么执着,那人是天神下凡吗?而且看余不多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个表面古板的冷漠男人竟然会这么深沉热烈地去喜欢一个人。 季濯缨心里突然感觉不适,刻薄的话还没经过大脑就吐出了嘴:“当事人不知道被你意淫这么多年,真是恶心。” 话一出口,季濯缨就有点后悔,还有点心虚,可是男人接踵而至的回答让他有点愣神: “我也觉得恶心。” 气氛突然僵硬住了,上菜的侍者来得倒是很及时,一道道精致的菜摆上桌,还给季濯缨倒了杯高级香槟。听着香槟气泡在杯中破裂的声音,季濯缨想起这还是余不多请自己吃饭的,自己一坐下就咄咄逼人他一顿,多少有点太过分了。 季濯缨心里不好意思起来,有些扭捏地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问了好吧。不过,你要是对我不客气,伙同老头子教训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嗯。”余不多并没有不搭理他,轻轻点头应承。 季濯缨道德包袱顿时没有那么重了,拿起刀叉吃起了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冒起了一阵难过。 大概是为余不多暗恋十年的无望爱情而伤感,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吃饭的间隙,季濯缨开始说起了自己今天上班看的文件里面觉得繁琐和高深的条款,余不多虽然还是那副扑克脸,但是都一一回答解释了。季濯缨明明不是喜欢跟别人絮絮叨叨的人,更不要说是吃饭的时候,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和余不多说话,想要多听这个男人说点什么。应该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奇怪的人,所以好奇他的反应。 饭吃到一半,季濯缨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居然是亲爹。季濯缨顿时头皮发麻,他又忘记报备不回家吃饭了,但还是接起来比较好,不然五千块变成两千五只会让他的日子更艰难。 一接通,电话里果不其然响起了季正军的怒吼:“小兔崽子你又在哪里鬼混?!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回来!” 电话里的动静都引起了对面余不多的注意,他抬头望了过去。 季濯缨突然不心虚了,他大声回复道:“我才没有鬼混,余不多请我吃饭呢!不信你听他跟你说!” 说罢,他把手机往余不多面前一递,催促道:“你快点跟他说两句。” 余不多难得露出了有些慌乱的神情,接过电话放在耳边,礼貌招呼:“季总好,是我,小余。我带濯缨出来吃晚饭忘记跟您说了。” 对面季正军的语气也刹了车,笑着说:“哎呀,小余你怎么还请这小子吃饭呢?他没大没小的,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没有,濯缨工作还挺认真的,帮着做了不少项目台账。”余不多抬眼望向对面,发现季濯缨听到他说的话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咧着嘴得意地笑,还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哦哟,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小余你教育得好啊。”季正军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高兴,“话说,那些红参和鹿茸是我东北老战友种植园里面的,都是野生的。听捍白说,你工作忙身体也不好,还被我这个犬子撞伤了,你不要嫌弃,吃一些对身体有好处。” “啊?”余不多有些不解,轻声疑问了一下。 一直竖着耳朵得意地听着电话里面动静的季濯缨如临大敌,着急地朝余不多猛打手势,让他点头。 眼前的男人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季濯缨认命地捂住了脸。 大不了回家被老头子臭骂一顿,季濯缨正这么想的时候,却听见余不多的镇定自若的声音:“我正要感谢季总您,都是珍贵的东西,还要麻烦濯缨带来。” 季濯缨抬头看见面无表情跟自己老爸来回客套掰扯的余不多,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他果然很可靠。【`xs.c`o`m 网】 10、误入LGBT部门 余不多大致和季正军在电话里面寒暄了两句,手机就被季濯缨找借口赶忙拿回来了,他对电话里面喊道:“行了行了,这下您知道我没出去鬼混了吧,再见!”还没等听见老头子的回应就摁断了通话,可别再说些其他的有的没的,防止节外生枝。 挂了电话,季濯缨抬起头撞见余不多直直望向自己的目光,心里突然一紧,莫名心跳加速,嘴硬却痛快地坦白:“对,那些东西我是没给你。但是,明明是你那天晚上性骚扰我,我凭什么还要给你送东西赔礼道歉!” 余不多仍然看着他不说话,目光沉静,既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高兴。 季濯缨一咬牙,破罐破摔放下面子说:“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好的,反正我已经都送给保洁大妈了,要不回来了,等我回头手上有钱买更好的给你行了吧!” “哈”,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要不是看见那人弯起的眼角,季濯缨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笑什么?”季濯缨有些恼羞。 “我本来就不需要那些,接着吃饭吧。”余不多像无事发生一般轻描淡写地回答。 季濯缨“哼”了一声,低下头用叉子摆弄着沙拉,心里却还毛扎似得慌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话说,这好像是这家伙第一次对自己笑,不对,除了第一次见面喝成酒鬼像神经病一样被扇了耳光留着眼泪的笑容。 果然,还是笑起来更好看,连眼角的细纹都顺眼得很。 啊,我管他笑不笑呢! 季濯缨对自己莫名其妙跑出来的想法鄙夷起来,饭也吃得不是滋味,他叉起沙拉里面的虾,有些生气地说:“这里面怎么还有这玩意。” 他讨厌荤素搅在一起的沙拉,明明菜单上面写的是全素,本就挑食的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放大了挑剔。 看着对面余不多干净的餐盘,使坏的心思又冒了出来,他嫌弃地把虾仁全拣到余不多的盘子里,整顿饭余不多都没怎么吃几口,盘子也几乎是干净的,不如给自己放不吃的东西。 余不多低头看了盘子一眼,像是有些奇怪的样子,季濯缨以为他要生气,结果却看到余不多拿起了叉子,把那些虾仁都给吃了。 季濯缨有些震惊,但是余不多却一副觉得没有任何不对的样子,季濯缨又撇了几次自己不吃的东西到他盘子里,余不多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都给吃掉了。 季濯缨的心情又变得轻盈起来,他把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准备结束走人,余不多却突然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有想在这个工作上学到的东西吗?” “什么?”季濯缨有点奇怪他怎么问这个,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为什么?是觉得自己学不会还是不喜欢?” “我既学不会也不喜欢。实话说,我不知道经营公司到底有什么意思,我一看到那些账目、各种税名就头疼,大概我爸那些人看到越来越多的钱会有成就感,但我并不会。如我爸和我哥所说,我不是走正路的料子。” 季濯缨也不打算遮遮掩掩,被别人骂废物的原因终归到底是因为自己确实不行,但他明明不行还被捆着去做这些事,然后一遍一遍骂他不行,实在是让他无语和懒得挣扎。 “正路的定义并没有这么狭隘,只要你愿意努力去走的路都是正路。”余不多语气徐徐,音量不大。 “你说的倒是轻巧。”季濯缨嘴角有些不屑地抽搐道,“老头子倒是愿意让我走啊,他成天就给我拨弄得不得安生,一刻不闲着。” “其实你有着比自己想象更多的自由,没有时间去做,但是至少有时间先去想。”余不多并不在意季濯缨的讥讽,他说罢,低头看了看腕表,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夏天就要结束了,晚风凉爽,吹散了几分白日的暑气。季濯缨撑着下巴,手肘搭在打开的车窗边,他有些恍神地想一天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还是来这个死gay部门上班的第一天,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以后指不定要发生些什么离谱的事情,毕竟这个部门里面感觉没有什么正常人。 想到今天见到新单位的三个人里面两个人是同性恋,季濯缨就觉得好笑,心想这就是私营企业吗?毕竟之前在老头的公司里面,气氛与其说是沉闷不如说是刻板,虽然也有年轻男女同事,但是他们一开口说话就让季濯缨犯困没有兴趣。 明明都是正处于人生刚起步阶段的年轻人,却总聚在一起说一些五十岁都能说的话,做一些六十岁都能做的事,不用问个为什么就全盘接受父辈传承的陈旧价值观还算什么年轻人。 季濯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笑出了声,发现余不多神情有些奇怪地看自己的时候,季濯缨把自己新认识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是同性恋的想法当笑话讲给他听。可是余不多的神情更古怪了。 “怎么了?”季濯缨因为这个老古板不能get到自己的笑点感到不爽。 “没什么,不过除了江超和我之外的人是vicky吗?”余不多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不然还有谁。” “嗯,她应该算,这么说也没问题。” 余不多的话让季濯缨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应该算啊,说话不清不楚又打什么哑谜,季濯缨火气上来了,双手抱在胸前:“什么叫应该算?怎么了,难道她是双性恋吗?她喜欢男人都写脑门上了。” 季濯缨想到穿着性感长裙脚蹬恨天高的vicky,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往自己身上倒,手也能摸则摸,三十多岁的阿姨喜欢年轻帅哥也正常。 “原来你没看出来啊,我觉得还挺明显的。”余不多笑着摇摇头。 “看出来什么?” 季濯缨虽然还没想通怎么回事,但是脊梁骨突然爬上来一阵恶寒,好像已经有所预感。 “vicky的生理性别是男人这回事。” 车内的气氛像死了人一样安静,季濯缨已经石化,他的脑子只宕机了一瞬间就开始飞速运转起来,白日的记忆像倒带电影一样在眼前流转,他想起vicky那快要赶上自己的太平洋宽肩,想起她时而低沉时而尖细的嗓音,想起那对于女人来说过于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 好家伙,今天就见了这部门仨人,一个男同,一个女同,还有一个人妖。 真是群英荟萃,性向开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不多开怀的笑声打破了这片寂静,季濯缨的脸又烧红了起来,他怎么在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丢了两次脸,恼羞成怒:“不许笑!别笑了!”但是余不多还是停不下来,他闭着嘴巴抖着身体笑了好久。 “没关系,总是有人会对这些比较迟钝,不过vicky和江超她们都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的性别,你是我见过第二个没有认出vicky的生理上是男人的人。” “哈。”季濯缨对此不想发表意见。 “不过,你最好之后不要透露你没认出vicky性别这件事。” 季濯缨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 “vicky大概因为你第一次见面就没被她吓到所以很喜欢你,结果没想到你是因为没看出来她是跨性别者这回事,她虽然大大咧咧的,其实内心还是很脆弱的。” “呵呵,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是个体贴的领导。”季濯缨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被这么“脆弱”的三十多岁大叔揩油,季濯缨倒是觉得自己现在就挺脆弱的。 季濯缨觉得今天可真累,卸了力气往靠背上一摊,没话找话地说:“话说第一个没认出来的是谁?”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却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季濯缨敏锐地发现余不多的笑容凝固住了,笑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余不多的嘴角,他又变成了没有表情的平时状态,眼中却好像多了一丝忧伤。 “好像不记得了。” 季濯缨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但是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看到冷漠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面的余不多,季濯缨就想再看到笑起来的他,虽然是因为嘲笑自己才笑的。 沉默中,季濯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以为又是老头子来催自己回家的,掏出来一看居然是赵捍白。 季濯缨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打电话给自己,但还是接了:“喂,大哥。” “濯缨你在哪呢?到家了吗?” 开车的余不多明显身子一顿,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抓紧,季濯缨想起来今天“偷听”到的事,余不多对赵捍白撒谎自己去开会的事情。 看在他请自己吃饭的面子上吧,季濯缨决定不戳穿他,给他在自己表哥面前留两分面子,于是含糊地回答道:“在外面刚吃完,要到家了。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我妈说想你了,叫你抽空来家里吃饭。正好你媛姐姐最近也在,也说好久没看到你了。” 赵捍白的声音还是那样温雅和煦,但是季濯缨却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无论是他舅妈还是这个准嫂子,他都不是很想看见。一个是嫌麻烦,一个是有些害怕。 也不知道他舅妈是怎么能教养出品行这么好的表哥的,他舅妈本人是一个很会拿腔作调的富太太,不是小市民的阶层却有着小市民的市侩,所以季濯缨有些抵触他舅妈那些热情的疼爱和关怀。至于准嫂子郑媛,唉,不提了,总之季濯缨从小时候就有点怕她。 “这段时间大概不行,过阵子我肯定去看望舅舅、舅妈。” “好的,我回头跟她们说。” “嗯。”就在季濯缨以为通话可以结束的时候,赵捍白突然叫住了他:“濯缨。” “怎么了?” “就是,上班还顺利吗?” “顺利啊。” 几秒钟的停顿之后,赵捍白似乎有些斟酌地问:“余老师对你严厉吗?” 原来是来打探人情到没到位啊,季濯缨回答:“不严。” 赵捍白像是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了起来:“那你要多听听他的意见和指导啊,他平时很忙的,身体也不大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先来找大哥商量知道吗?” 怎么感觉听起来倒是担心自己给余不多添麻烦的意思,真服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亲表哥,季濯缨连声道:“好的好的,我工作也遇不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倒是大哥你,少操心别人了,多关心嫂子才是最重要的。媛姐那么注重仪式感的人,婚礼肯定要办的事肯定很多吧,你们准备去哪里办啊?” “她们计划说是去巴厘岛,年底前。” “那还挺快的,你们谈了这么多年终于要修成正果了。”季濯缨笑着说,感觉他还是初中生的时候,他大哥就跟郑媛在一起了,也算是从校园到婚纱。 看着车拐上临近家的马路上之后,季濯缨说了几句之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转头看向余不多,发现他的脸色好像比刚才要苍白了几分,神情也有些颓靡灰败。 真是的,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还能有空请自己吃饭,为什么要对赵捍白说谎呢?害得自己的虚伪面孔都要被戳破了吧。得多谢我帮你圆谎,哼。季濯缨心里偷偷吐槽。 车平缓地驶入别墅区,停在家门口,季濯缨解开安全带,有些犹豫但还是张了嘴:“今晚多谢你请我吃饭,不过这可不代表你能收买我,你欠我的就靠这一顿可还不掉。” 余不多闻言看向他,有些疲色的脸上轻轻牵出一个微笑,“嗯”了一声,道:“这个项目很快就结束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不用忍受我了。” 季濯缨心里想我可没有说嫌弃你,是你自己这么想的,但是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下了车。 看着驶远的车,季濯缨人生第一次升起对于明天上班的期待,大概是因为想看看这个奇葩部门里面还有什么新笑话。【`xs.c`o`m 网】 11、纸做的靠山 和上班第一天的一波三折相比,之后的日子简直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季濯缨每天早上七点起床,赶在老头下楼上桌吃早饭之前,胡乱塞上两口就出了门,不仅仅是因为逃避饭桌上的唠叨,而是他真的赶时间。 实在无法忍受开那辆车龄比自己大的手动挡桑塔纳出门,季濯缨在自家仓库里翻出了大学时骚包上头买的山地车,因为几乎没有骑过所以还是新的。 好车不给开不代表好自行车不给骑,虽然这两个轱辘也够买一辆烧油的,但老头子可没有道理再反对。 尽管季濯缨通勤的时间变长了并且还要赶在清晨暑气升腾之前出门骑车,但是他也没有半分的不乐意,要说为什么,那还是因为去上班也没有什么不自在,至少和之前去老头公司上班简直天差地别,那简直每天都像是去上坟一样。 季濯缨每天到公司的时候离开工时间还早,因为工位在主任办公室里面,所以可以进了门肆无忌惮地往沙发上一躺,眯一会儿到临近上班的点,再坐电梯去公司内部咖啡厅买杯咖啡再回来。 自从上次余不多知道他被经济封锁之后,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余不多递给他一张卡。季濯缨捏着那张印着远方科技logo平平无奇的卡,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余不多简单地回答道:“我的员工饭卡。” 季濯缨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因为他昨天说自己没钱吃饭,这家伙还真的相信了,季濯缨当时有点嫌弃地心想谁要一张破饭卡,吃公司食堂就给我打发了啊。 不过很快季濯缨就发现这卡不是一般的好用,远方科技作为一家大型的新科技公司,公司设施也是一流的,供员工休憩的楼层就占了三层,食堂、超市、咖啡厅以及健身房、游戏厅应有尽有。 虽然员工都有饭补,但是这些地方可都是要花钱的,更何况季濯缨这个刚塞进去的关系户,什么福利都没有发到手呢。而且也没有看见有人掏饭卡刷,都是手机扫码付钱,季濯缨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拿出了那张卡,没想到对方露出了“已了解”的神情就给结账了。 季濯缨才知道,这个应该是高管的福利卡,这意味着他可以随便买想喝的咖啡、甜点或是水果。 喝着现磨手冲的进口好豆子,季濯缨心想这家伙还算识相,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再带一杯回去,反正花的都是余不多的福利。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季濯缨越发觉得余不多真是个怪人,他不像一个有着正常欲望的人类,几乎一直都在不知疲倦地工作,不需要消遣和休息,真不知道他在抱着什么样的信念生活。 不说没有什么想要的,好像喜欢吃的东西都没有,生活常识也很糟糕,比如感到饥饿才吃东西、大晚上喝咖啡、空腹吃药。季濯缨简直看不下去,感觉他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再这样下去,注定是个短命鬼。 因为每天到公司很早的缘故,有的时候推开办公室的门,会发现前一天晚上工作得太晚直接睡在办公室的余不多。季濯缨不自觉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身旁,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松懈又疲惫的表情,像是小时候偷看大人睡觉一样,心里有点隐秘的刺激。 虽然这个虚长自己几岁的男人既没有自己高大,也没有什么威严的架子,甚至还是个不传统的同性恋,但季濯缨还是得承认他是个可靠的成年人,身上散发着类似吸引小孩去依赖的长辈感。 额,难不成是老人味? 等到余不多醒来,睁开一时难以聚焦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放空的时候,季濯缨正坐在工位上摆出一副早就到了在做自己事情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调侃一句:“醒了啊?你可真是公司劳模啊。” 那人闻声会愣一下,意识到是季濯缨在说话之后,继续短暂地躺几秒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后迅速起身去洗漱。 第一次发现余不多起床之后不吃早餐就开始工作的时候,季濯缨嗓子里像是憋了一团棉花,他也不好说什么,搞得好像自己在关心这个gay一样。 但是拿人手短,看在这货对自己还算客气的份上,季濯缨早上出门的时候,会让阿姨多炖一份补品带着给他当早餐。 余不多一开始问那是什么,季濯缨不耐烦地说:老头叫我带给你的,你喝就是了。余不多听到回答之后,道了声谢,就打开喝掉了。后来也就不再问什么,早上来办公桌上摆着的东西,都会吃掉。 季濯缨眼睛瞥着那边,心想,这人不挑食这点倒还不错。 今天带的是牛奶炖燕窝,进门也没人,季濯缨往那人桌子上一扔,就下楼去买咖啡喝了。 到了咖啡店,正准备进去的季濯缨突然瞥见里面正有个银头发,是那个假男人江超,季濯缨停住了脚步,去旁边超市转了一圈才回来。 他才不想和这个坏脾气的女人打照面,余不多之前说的是对的,这个女人确实很有本事,感觉精通几种语言、脑子转的也很快,开会的时候接别人的话几乎不需要思考的时间。 行事风格这么得罪人还能活得好,只能是能力拔群无法被替代这一个原因了,这种人既不能讨好也不能得罪,只好避着走。 尤其她还是个女同性恋,长得帅对她都没用,天呐,简直buff叠满。 昨天季濯缨刚被这个江超抓到把柄刺了一下。 和老外开视频会,作为名义上的秘书助理,季濯缨自然是负责会议纪要的,但他毕竟只是名义上的,之前没有他这个岗位的时候,这个部门的会不也照开。 整个会上,所有人的语速都快得要命,尤其这个江超,老外话没讲完,她就开说,季濯缨一开始还抱着试试做的心思,听到后面直接摆烂。就他那过四级线没几分、听听英文rap的水平,指望能听懂这些夹杂英腔、印度腔的机关枪是不可能了。 反正,余不多都没有要他一定要把这个工作做好的意思,季濯缨心想我又不是没有尽力。 可是,好死不死,会议结束之后,江超像是想起来什么,问季濯缨:“关于市场试水效果那里,那个老外是不是还说了别的?” 季濯缨:“。。。。。。” 看着季濯缨的反应,江超不屑地“啧”了一声,鼻子出声:“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说罢,甩头就走了。 呆立在原地的季濯缨,脸皮不自觉烧红了,心里狂骂:“拜托,你知道关系户是什么意思吗?关系户就是自己不行靠关系上来的啊喂!” 绕了一圈回来,店里面果然没有那个银头发了,季濯缨喝咖啡的心情也快没有了。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当富二代当得最憋屈的,怎么感觉别人都当得那么自在轻松。 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偷偷把商务英语速成教材压在文件下面看,结果看了没多久就眼睛直打架,字母在跳舞,等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惊醒的时候,发现书早就掉在地上。 是余不多在叫自己。 季濯缨揉着眼睛问怎么了,余不多说:“你帮我递份文件到档案室吧。” “你自己去。”季濯缨当机拒绝,他才不要被这货使唤,他只做该做的工作。 余不多叹了口气,有些犹豫地说:“江超说她马上来找我。” 季濯缨才明白余不多是在创造机会让自己能回避江超,省得被呲一顿,季濯缨真服了,说到底都是因为余不多没有上司威严,他也管不了下属发脾气。 季濯缨走过去接过文件,有些怨气地说:“没见过当领导当得像你这样憋屈。”害得他也得跟着憋屈。 临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濯缨总感觉余不多在偷笑,因为眼角的纹路显现了出来。 取咖啡的时候,季濯缨总感觉服务员小女生一直在偷看自己,是因为自己的脸吧。季濯缨都习惯了,他之前逛街还被搞街拍的偷拍过传到网上,在视频网站上被点了几十万的赞,本来不打算管的,但是自己的信息眼看已经被人肉出来,只能赶紧找关系给删掉。 为此,他还被燕谨他们调侃了一番,让他不如转行去当网红帅哥,怎么不算创业呢? 季濯缨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心想老头一定会给自己削死。 咖啡店的小女生最后关头还是鼓起了勇气,小声地问:“帅哥,您是新入职的吗?在哪个部门呀?” 季濯缨接过咖啡,回答道:“对,十二楼的。” “呀,状元部的吗?怪不得这么帅。”旁边另一个早就竖着耳朵听的小女生插嘴说道。 季濯缨有点奇怪,心想他长得好看是他妈给的,和部门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状元部是什么东西? “什么是状元部?”季濯缨礼貌地问道。 “哎~帅哥你不知道吗?你们pmo部是我们公司公认颜值最高的部门,里面全是各种海归精英帅哥美女。你们主任和副主任都是一个高中的,两个人差了一届,还都是自己那届的全市高考状元,所以公司里面都叫你们状元部。” “原来是这样啊。”季濯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卧槽,余不多和江超原来是高中校友啊,还两个都是高考状元,一个男同一个女同。服了,这个世界是不是要被同性恋占领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季濯缨想着江超那种好像能称霸全世界的女人是状元不奇怪,原来余不多念书也这么厉害。不过也是,能考上他表哥那所重点大学,还能进远方科技当高管,学习成绩好是必然的。 季濯缨不太能想象那些学习成绩特别好的人的生活,他高中的时候把好几门课的书本上的东西学个七七八八就已经很累了,但是总是有人能把上面所有的知识全部学会,还能考到接近满分的成绩,就是余不多这种怪物。 他们的脑子会不会和我的不一样?我在余不多的眼里不会就是一个好理解的笨蛋吧?季濯缨心里突然有些不高兴又有些担心地想。 但是想到余不多连药不能混着吃都不知道的时候,季濯缨又豁然开朗了,成绩好也只是成绩好而已。 走到办公室那条走廊的时候,季濯缨远远看到余不多和一个女人在门口说话。 只看身影就知道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站姿挺拔、身材纤长,一看就知道是练了很多年跳舞,头发盘在脑后,下巴微收,像是在对余不多说些什么。 等到季濯缨看清了那张矜贵又冷若冰霜的完美脸蛋,他顿时头皮发麻。 因为这是他的准嫂子,郑媛。【`xs.c`o`m 网】 12、职场上的亡命之徒 郑家和季家也算得上世家之交,并且郑媛还是季濯缨表哥的青梅竹马,但季濯缨也和她没什么交集。 更不要说季濯缨打小时候就有点莫名地害怕郑媛,所以更加绕着她走。 郑媛的性格简单来说就是高岭之花,从开始会走路就开始学芭蕾舞,这辈子头就再也没有低下过。 不过这倒也不稀奇,千金小姐多数都沾点公主病,高傲者不在少数,但是她们都和郑媛不一样。正常的高傲千金是会看菜下碟的,高冷只是她们维持身价的手段之一,对地位低没有用处的人高冷,对于和自己地位匹配、或是于自己有用的人都是该说该笑。 尤其在季濯缨面前,名门大小姐们都不会再绷着不苟言笑的脸蛋,带着或是俏皮、或是羞涩、或是佯装正经的微笑说上几句话,原本的高冷在恰当的场合突然就升华成得体的矜持。 可是郑媛这个女人很是奇怪,她的眼中也不是看不见人,她就是懒得跟你说话,既不讨好也不接受讨好,就好像她真的不在乎,甚至嗤之以鼻,当然她连嫌弃都不会显露出来。郑家也并没有贵如皇亲国舅的显赫,比她家有权有势的人多了去了,暗地里骂她死清高目中无人的那是少不了的,可是郑媛还是那副不在乎的态度。 俗话说,人对于未知都是恐惧的。 自从季濯缨年纪稍大进入社交圈,他就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好皮囊和家世为自己带来的便利,他虽然也讨厌那些目的写在脸上靠近他的男男女女,但是他也习惯了这种能一眼看穿的人情往来。 可对于郑媛,季濯缨很早之前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时间越久就越不知道,干脆躲开。 话说她来余不多这里干什么?也没看到赵捍白啊。她和余不多有什么私下见面的关系吗? 季濯缨心里有些奇怪,一边走过去,一边瞅见了余不多微微低垂的脑袋。哈,即使是余不多,也会觉得郑媛难搞吧。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真是半点记性都没长。” 郑媛冰冷的话语飘到了季濯缨这边,季濯缨脚下一顿,郑媛跟余不多说话居然也是这么不客气吗?好歹她也是余不多的师姐吧。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要作到爬不起来的程度才够吗?只感动自己的苦情戏该到此为止了吧。” 踩着细高跟的郑媛虽然还没有完全比余不多高,但气势上是高高在上俯视他的,完美无瑕的脸上眉头紧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是余不多在单方面挨骂,余不多大概昨晚又熬夜了,神色憔悴,再加上被骂,很是可怜的样子。季濯缨也顾不上怕嫂子,三步并两步赶到跟前,招呼道:“媛姐!” 郑媛闻声转头,看见季濯缨,冷漠不变只是多了一闪而过的讶异,点头道:“是你啊,濯缨。” “媛姐,你怎么来了啊?找余不、余老师有什么事吗?”季濯缨微笑道,遇事不决微笑总没错。 “没什么事,听寒松说你这个余老师前几天又去医院急诊挂水了,我来看看他。”郑媛的声音听起来不带半分人情味,说的倒是关心的话。 赵寒松是季濯缨的二表哥,在本市的第一医院上班,没想到余不多和表哥一家竟然都熟识,也是,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季濯缨心想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每天这家伙都按时上班,到底什么时候去的医院?他表哥说这货身体不好原来是真的,不过为了这点事,郑媛至于单独跑一趟吗?难道是赵捍白叫来的? “媛姐你就自己来吗?我哥在上班吧?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 “我要是不自己来也见不到他这个大忙人一面。”郑媛冷冰冰地说道,扶了扶包,抬手示意:“我就不坐了,想来你余老师也不欢迎我。” 季濯缨没办法只好笑笑,假装没有听懂郑媛话中的刺,余光瞥向全程不说话的余不多。这家伙现在也很奇怪,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怎么一个屁都不放。他到底和郑媛是关系好还是不好? 郑媛说罢,转身就走,只不过目光掠过余不多时有一瞬的停留。 终于送走了那尊大佛,转头就发现余不多已经进了办公室。 进门就看见早上带来的补品还放在原位,估计已经凉透了,余不多一如往常地开始工作,只不过他拿着文件的手好像有些发抖。 季濯缨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看不明白这个人,他的身上就像蒙着层层叠叠的纱,只能看个隐约大概,细究动机、行为根本猜不明白。 “喂,我说施远方到底给你开了多少工资,你拿命拼业绩啊。” 果然没理他。 季濯缨走到余不多面前,伸手夺走了他手上的文件,不爽地“啧”了一声:“我发现你这家伙今天很没有礼貌哎?是不是没睡好,累傻了?” 说罢,季濯缨单手撑着办公桌弯下腰,凑近了瞧那张苍白的脸。 咫尺之间,季濯缨发现这货长得确实细皮嫩肉的,虽然每天都很忙但还是记得给自己收拾地很干净,胡茬刮得一点看不见,雪白皮肤下似乎能看见血管的纹路,只是眼下微微的青色出卖了他的疲惫。 余不多的眼神不像平日镇定,有些恍然,伸手想要拿回文件,带着无奈的语气说:“没办法,做事要有始有终。” “什么有始有终?”季濯缨把文件举得更高了。 “这个项目必须赶在十一月之前结案。” “赶不上会怎么样?我看计划书上可没有这么硬性的时限吧。” 季濯缨心想自己好歹也上了不少天的班了,这点东西还是能看懂的,之前开会的时候,大老板施远方都只说是尽量年底。 “赶不上的话。。。”余不多举起的手放下了,话也断在了嘴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浮出了难忍的苦涩,嘴唇也轻颤了起来。 见此情景,季濯缨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他根本搞不懂这个人,就像搞不懂工作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搞不懂他是哪天晚上工作到捱不住的程度才跑到急诊挂水。明明每天都在一个房间工作,但是自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季濯缨把文件扔下,嘴上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给你。” 文件扔在桌子上的位置有点险,差点打翻了他带来的炖燕窝,季濯缨眼疾手快地给扶稳了之后,顺手捞起,去一旁的饮水机那里接热水给它烫一烫。 接好热水的季濯缨,想到刚才余不多在郑媛面前吃瘪的样子,抬头不怀好意地嘲笑道:“你跟我哥关系这么好,他倒是找了个脾气大的老婆,你以后没好日子过咯。” “啪”地一声,余不多手里的文件掉在了地上。 季濯缨这段时间打破纪录式的踏实上班让季正军心里满意了不少,虽然还是没有解除经济封锁,但是对于季濯缨一些破坏规定的小手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比如,快要迟到了偷偷开好车上班,喜欢的衣服牌子出新款了没钱付,联系sa送货到家挂老子的帐上,现在晚上过了门禁还没到家也不是每一次都有电话警告,因为十有八九都会得到余不多在请吃饭的回答。 不过这倒是没有说谎,季濯缨仗着自己没钱都是余不多害的这个理由,只要余不多晚上没有推不掉的工作就必须请自己吃饭。 季濯缨算是看透了,这家伙是个职场上的亡命之徒,尽挣一些有命挣没命花的钱,如果没有社交请客,忘记吃饭是常事。 怪的是,也没看他开豪车、戴什么名表,连食欲都不高涨,不会是个热爱存钱的守财奴吧。可让他刷卡的时候也丝毫不犹豫,没有肉疼的意思,要知道季大少爷档次低一点的餐厅都不乐意去,吃还要吃店里最贵的。 对此,余不多从来也没有说一个不字,他对于吃喝玩乐的知识储备根本比不上季濯缨万分之一,后来基本上都是季濯缨决定要去哪里吃就去哪里。 季濯缨发现这家伙也不是不喜欢享福,他也喜欢见识新鲜玩意,看到五花八门的消费排场也会带着好奇的神色旁观,也会在驻场乐团的演奏里面放松,只不过他不会沉迷于此罢了。 大概是规律的吃饭和休息,余不多的精气神明显变好了不少,虽然还是钻在工作堆里,但是他已经会偶尔拿起自用的手机看一眼,里面有季濯缨发的想要吃的餐厅清单和网络评价。 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都是网络上时兴的梗。可他不能说看不懂,因为那样的话,季濯缨一定会嘲笑他老土,让他把手机换成老人机得了,用新款智能机就是浪费钱等等。 余不多晚上去应酬的话,季濯缨也会偷偷跑出去找燕谨他们玩,毕竟现在老头子几乎不查岗。 最近,燕谨身边又换了一个小明星,季濯缨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之前那个网红,喊错了名字,燕谨直呼他根本就不关心自己,还把自己的感情史抖出去了。 季濯缨无语,你那点破事还用抖吗? “小洗,你不会真的改邪归正了吧?我怎么没发现你之前那么喜欢上班?”燕谨搂着趴在自己怀里闹脾气的小女朋友说道。 “屁,我什么时候邪过?”季濯缨一边骂,一边推开递到自己嘴边的酒杯,他偷开老头新订的车出来的,还得开回家。 “不过,你那个领导真的被你抓住把柄管不着你啊?” “嗯哼。”季濯缨有些嘚瑟地耸了耸肩。 “行啊你小子,不过,真的不跟哥们说说到底是什么把柄吗?咱们哥俩这还是头一茬有不能讲的话呢。感觉好伤心哦,真是寂寞。” 季濯缨看着美女在怀的燕谨嘴角抽了两下:“不说。” 虽然燕谨不认识余不多,但季濯缨还是觉得不能把这事往外抖落。上了这么长时间的班,余不多对他还算不错,除了沉迷工作、说话常常噎死人之外,但是这明显是因为这家伙缺心眼,跟缺心眼计较干什么。 况且把他那点不光彩的隐私往外抖确实不厚道,也不符合自己光明磊落的作风,之前也只是嘴上吓唬他而已。要知道,季濯缨从小就不在背地说人家坏话,看谁不顺眼都是明面上动手。 说起来,余不多喜欢男人这件事好像真的只有季濯缨知道,就连vicky那个活体鉴gay雷达都没有发觉异常,或许她曾经有过怀疑,但是还是无法肯定,在漫长的共事过程中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整个部门对于余不多未婚未恋的态度异常统一,都是“主任最爱的是工作”、“女人对他没有工作吸引大”、“主任不是已经和工作结婚了吗”、“啊,我根本想象不出他谈恋爱的样子”等等。 毕竟余不多也不追求时髦,不臭美、不自恋、不好色,对待女人和男人都是一样的礼貌客气,看起来确实像一个没空谈恋爱的优质异性恋男人。 也是,不然季濯缨也不会在第一次见面被他强吻的时候那么震惊了。 季濯缨有时候心里会偷偷觉得这件事只有他知道也不错,只有他知道那个表面无懈可击的古板男人是个暗恋别的男人十年不得的可怜鬼。 还没聊几句,季濯缨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他心里一紧以为是老头子查岗,拿起来一看却是不认识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对面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声,像是喝了酒,有些大舌头的大声问:“是余总助理吗?” 季濯缨还在疑惑什么于总,突然想到是余不多,身子一下子坐正了,沉声回答:“是我,怎么了?” “你们家余总喝多了,走不动路,你快来接一下吧。” “啊?”季濯缨有点惊讶,余不多这家伙工作应酬场合还是很谨慎的,居然还能喝醉,想到白天vicky提议余不多要不要带着她一起去帮他挡挡酒,晚上应该是那群喜欢拼酒的体制内中年领导局。 季濯缨很快反应过来,要了地址就准备起身走人。 “怎么了小洗?老头查你岗了?” “不是,那个姓余的喝多了,我得去接他。”撩下一句话,季濯缨抓起手机钥匙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不、不是。”燕谨懵逼了,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家伙不是被你抓住把柄了吗? 怎么使唤你去接呢?【`xs.c`o`m 网】 13、你的眼中我是谁 余不多应酬的酒店离燕谨开的酒吧并不远,都在市中心,季濯缨十来分钟就到了。 把车随便一停,季濯缨就大步往酒店大门走,不知是老头新订的香槟色宾利太过高调,还是季濯缨不输明星的帅脸和大长腿更显眼,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回头。季濯缨没有发觉这些,他三步并两步小跑进了酒店大堂,毕竟电话里面那个男的笑呵呵地描述很夸张,说余不多醉得快不省人事了都。 季濯缨心说余不多这个职场老鸟不会这么不知深浅吧,多半是中年人开玩笑的,但脚下油门一路也没松,怕余不多真躺人家五星级酒店大堂地上丢人现眼。 拨通刚才打来的电话,季濯缨一下就眼尖地瞧见有个体制内打扮的胖男人举起了手机,他快步过去说:“你好,我是余总助理,请问他人在哪里。” 胖男人原本也醉醺醺的,被突然出现眼前的季濯缨吓得酒都醒了三分,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帅的年轻小伙居然是秘书助理,有点磕巴地笑着说:“你们家余总在那呢。” 顺着胖男人手指的方向,季濯缨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茶歇区沙发上的背影。不像想象中的烂醉如泥,那人像平时一样安静地独坐着,两只手平放在腿上,身上穿着的西服也是整齐没有一丝皱褶凌乱的,要不是头微微佝偻着露出一截雪白削瘦的脖子,季濯缨还以为他只是坐着休息。 慢慢走近了才发现余不多的眼睛是闭着的,这个男人喝醉了也是一副不会给别人添乱的礼貌德行,要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见识过了,季濯缨真的会信他酒品很好。 瞅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季濯缨插着裤兜喊了一声:“喂,醒醒了,你这个酒鬼。” 闻声,余不多的身体似乎有一丝晃动,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抬眼看向季濯缨,迷蒙的眼睛在聚焦之后有一瞬间的怔然,表情也跟着僵硬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但是很快那份紧绷就消失了,他像是看清了来人,嘴角微微上扬说:“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季濯缨心里泛起了莫名的烦躁,这货刚才绝对又认错他了,那个眼神和第一次在ktv洗手间遇见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不耐烦地说:“人家电话打到我这说你喝得不省人事,谁叫你把我电话给出去的?真把我当伺候你的小秘了?” “抱歉,我当时不太清醒。”余不多一面说一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行了,走吧。”季濯缨听到那人又在道歉,心里无名火也没有消退,只是也不打算跟他计较。 谁料余不多刚迈开步子,脚下虚浮地就像踩在棉花一样,直直地就要往下跪,多亏季濯缨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他。感受到半趴在自己怀里的沉甸甸的重量,酒气扑面而来,季濯缨才知道中年男人说他喝得烂醉如泥是真的。 “你这个酒鬼真是的,不知道自己那点酒量吗?喝这么多!”季濯缨一边抱怨一边手上用劲把余不多架起来,结果这家伙脚上好像真的一点劲都用不上,扶了半天,季濯缨一弯腰干脆把他背了起来。 余不多瘦归瘦,到底是个个头不矮的成年男人,季濯缨吃着重用力把他往上托了托,就赶紧往外走。 他扛了这家伙两次,次次都是喝醉的时候,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 背在背上余不多嘴里还在念叨:“对不起。” 季濯缨突然想起临下班的时候vicky跑来跟余不多抱歉地说她得去接小孩所以晚上不能陪去应酬,还担心地问余不多自己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余不多立马就同意了,让她赶紧去接小孩。vicky好像临走的时候还嘱托季濯缨陪着主任去,说xx局的那群爷们劝人酒很厉害,可是那个时候季濯缨在一门心思奇怪vicky这个人妖居然有小孩这件事,就随口应承了一声。 再说了,他才不要去陪余不多应酬呢,无论是和一群没中年男人喝酒,还是在人面前给余不多当下属都很讨厌。 行吧,就当你没错好了。 季濯缨背着余不多无奈地想道。 到了车那里,季濯缨艰难地把后车门打开,小心翼翼把背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的男人放下来,塞进后座。他这辈子还没干过什么伺候人的事,手上也没轻没重的,余不多倒在座位上的时候,脑袋还撞了一下车门,“咚”地一声吓得季濯缨赶紧伸手去揉了揉他脑门,发现没青没肿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可是个脆皮,要是他给碰坏了,他哥他爸绝对要治他的罪。 揉完脑门,季濯缨发现自己半伏在余不多的正上方,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半臂,那人呼吸的热度自己都能感觉到。和着酒气的还有余不多特有的气味,朴素的不知名的洗衣皂还是沐浴露的香气,闻起来让人觉得安心,很熟悉却让人永远叫不出名字,季濯缨之前就在心里默默吐槽是老人味。 被撞了脑袋,余不多还是紧紧闭着眼睛,季濯缨正好逮着机会,近距离肆无忌惮地打量这张脸,感叹这家伙皮肤真好啊,成天熬夜不好好吃饭也没看见有毛孔和皱纹,只有眼角在笑的时候会带一点皱纹。嘛,毕竟这家伙也不年轻了。明明眼睛、鼻子都没有很突出的优点,但放在一起就很不错,但还是睁开来更好看,要是笑起来就更能骗人了。 突然,余不多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季濯缨的心脏猛地缩紧,感觉心跳都要慢半拍。 余不多眼神在季濯缨的脸上流转,细细地看着,也没有说话。 季濯缨原本还在紧张自己偷看他睡觉被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尴尬,结果看着那人不知道清醒与否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打转,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冒了出来,忍无可忍地怒声道:“你仔细看清楚我是谁!我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男的,再把我认错我真的会揍你!” 好恶心,他季濯缨就是季濯缨,才不是谁的替身,再被当成别人还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真的好恶心。怒气满盈的胸口还带着一丝难以忽略的酸涩,季濯缨努力忽略着那一点,眼中的怒意烧得更加剧烈。 突然,余不多伸出了一只手,季濯缨看着面无表情好像没有丝毫被吓到的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由地屏住了呼吸,余不多那只手抚上了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摸了起来。 季濯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就那么待在原地让这家伙摸起自己的脑袋,摸了几下之后,余不多突然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又出现了,轻声道:“没有认错啊,这么软的头发,眼睛也这么大这么漂亮,说话还喜欢撒娇,不就是你吗?” “我是谁?”季濯缨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他整个人刚刚像是被电流走了一遍一样,待在原地丝毫无法动弹,虽然知道这家伙大概率在对眼中的心上人说话,但还是怀着一丝的侥幸问道。 “你就是你啊。” “我叫什么名字?” “季濯缨。” 那三个字响起的时候,季濯缨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直到身后的巨大的车笛响起,他才惊醒发现手臂几乎不能再支撑他半伏的姿势,即使在黑暗中,季濯缨都知道自己的脸瞬间涨红了,因为那直冲面门的热流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后面的车子似乎是在催促季濯缨没停到位的宾利赶紧让开,季濯缨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出了后座,把余不多拽起来扶正坐好拉上安全带,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是颤抖的,拽余不多的时候都像摸烫手山芋,努力忽略手上的烫意,季濯缨关上后车门,坐进驾驶位。 启动车的时候,季濯缨脸上的热意都没有消退,他的心扑通地跳个不停,好久都难以平复下来。 哈?我的头发当然软啦,也不看看我花了多少钱,我的眼睛好看又不是你一个人说,我自己当然知道。 只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话喜欢撒娇了?成天被骂被使唤还说别人是在撒娇,这家伙果然酒喝多了,简直胡说八道。 季濯缨脸上热意消退之后,余不多的话还在脑海里面打转,他还是没有搞懂这家伙刚才的反应,只不过他知道余不多确实没有认错他,心中冒起了一阵无来由的欣喜和得意。 开上大路好一会儿,季濯缨才想起来一件事,他没问余不多家里的地址。 瞥向后视镜,发现余不多像无事发生过一样,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季濯缨突然觉得有点不爽,他有些不悦地喊:“喂,喂,别睡了,快说你家住在哪?” 余不多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明白了自己在哪之后,说了一个地址,是靠近公司的一个小区。 听到回答之后,季濯缨有些无语,住的这么近,还经常睡在办公室,真服了。 他看向后视镜的目光和余不多的撞在一起,余不多好像醒了过来,在四处打量,季濯缨不自觉心中一紧,下意识没话找话:“你一个人住吗?不和爸妈住在一起?” “对,我没有父母。”余不多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季濯缨闻言有些惊讶,感到不好意思,还有点同情起来,他妈虽然过世了,至少还有一个爸在,虽然天天折腾他,但至少不会让他成为孤儿。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年轻就没有父母了。 “很早就去世了吗?”季濯缨斟酌着语气问。 “有十来年了,在我上大学之前,出车祸一起走了。”余不多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季濯缨闻言有些触动,跟自己一样,都是发生在上高中的时候。不过车祸的话比生病要突然多了吧,还是双亲突然双亡,真是悲惨。这家伙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的态度是因为这种家境造成的吗? “我妈也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走的,不过她是得癌症。”季濯缨手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 季濯缨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余不多的声音响起:“你会想她吗?” “当然想咯,以前天天想,后来就不会了,只不过有时候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难过,又不是那么难过,就是不像当时那么难过。” 季濯缨觉得自己描述地有些混乱,但是余不多应该能理解,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 “你呢?这么多年过去,还会不会想他们?”季濯缨问道。 “一点不想。” 余不多的回答让季濯缨差点以为听错,反问:“一点也不?” “一点也不。” 季濯缨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看见后视镜里面的余不多头偏倒了一边。这家伙又睡着了。 一直等到车开到余不多家楼下,他都没有醒的意思,季濯缨只好下车去后座给他解开安全带,在碰到余不多的时候,季濯缨还会不自觉心跳加快,都怪这个酒鬼胡说八道。 余不多喝得是真的不少,脚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季濯缨只好故技重施,把他背起来。只不过这次,背后那人的呼吸热度碰到脖子的时候,季濯缨心总是紧一下,他努力无视那种感觉,哼哧哼哧地把余不多背到家门口,又废了好大力气从他身上翻出钥匙,开了门。 进了门,季濯缨发现是个户型不大的两居室,装修也没什么特色,只是很干净罢了。干净的原因大概是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果然这货的家又是这种风格,无趣至极。 季濯缨也懒得换鞋,他把余不多弄到卧室,把他放倒在床上,还好心地帮他把鞋子拔掉。余不多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季濯缨拍了拍他的脸,叫他醒一醒,结果毫无反应。 季濯缨叹了口气,准备去倒杯水,到了厨房又吓了一跳,因为整个厨房崭新地像没用过一样,冷锅冷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可是全是新的,甚至上面还落了一层薄灰。打开冰箱,果然,空空荡荡地啥也没有。 季濯缨无语了,这家伙到底是靠什么活着的,毫无生活气息的家,不回也罢,怪不得睡办公室。 涮了两个杯子,幸好有直饮水,接了杯水走回卧室。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安静睡着的余不多,季濯缨莫名有些脸红,发觉自己的异常之后赶紧甩了甩头,走到床边拖起那人,把杯子放到他的嘴边,有些抱怨地说:“别睡了,赶紧喝口水。” 晃了半天,余不多才半睡半醒地咽了几口水。 放下杯子,季濯缨把那人侧着放倒,给他身上拽上被子。 按道理说,他现在就该走了,但是一片寂静之后,季濯缨听见自己的心又在跳,他看着那人安详的睡颜,心说:“再等一会儿呗,万一这家伙呕吐给自己噎死了怎么办?我也有连带责任。” 季濯缨把卧室的灯关掉,留了半掩的房门,走了出去。他准备好好打量这家伙的家,余不多怎么买房子和买车一样,都买这么朴实无华的,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虽然是市中心的学区房也不便宜,但是也太不符合身份了吧。他一个gay又不用结婚,怎么不买新开发的精装大房。我去,这个装修不会是开放商自带的吧,怎么这么土。 季濯缨边吐槽边溜达到另一个被当做书房的卧室,书房里面没有床,却堆满了东西,大多数都是书。季濯缨走了进去,里面有几个靠墙的书柜,走进了一看,季濯缨又无语了,这些书柜上面摆的不是别的,居然是这么多年的各种项目文件。按照年份整齐地排好,一盒一盒的,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在公司活没干够还要带回家干。 施远方年终奖是不是能给余不多发一千万啊,她知道余不多比她还爱公司吗? 走到书桌那里,书桌上的东西吸引了季濯缨的注意。 一本法语教材上放着一副旧眼镜。法语书没什么奇怪的,余不多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在学法语,大概又是为了项目吧,时不时还会找江超请教,虽然是半被羞辱嘲讽半被教学的模式。 那副眼镜很旧了,无框的近视眼镜,镜腿掉了漆不说,还有一半镜片摔裂了。 余不多有近视吗?季濯缨有些奇怪,他拿起眼镜仔细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平平无奇的,突发奇想地架到了自己的鼻梁上。 不低的度数让他感觉眩晕,突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你怎么在这里?”余不多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季濯缨闻声转头,透过镜片看到的是变形的世界,隐约中,他好像看见余不多赤脚站在地上。 “你怎么光着脚?” 季濯缨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脸上一痛,是眼镜被粗鲁地扯下。 “我草!你干什么!”季濯缨吓了一大跳,有些不爽。 “没经过我的允许,为什么乱动我的东西?” 季濯缨头一次听到余不多这样不客气的语气,他有些楞然,回过神之后涌上心头的是怒意:“不就是一副破眼镜?!有什么碰不得的?” 说罢,季濯缨抬手就要抢回来,却在他举起手的那一刹,余不多像是在下意识迎接挨打的一样,闭上眼睛,紧绷着脸。 季濯缨放下了手,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打他,除了第一次遇到的时候的两耳光,那是明明是他被莫名其妙强吻了,所以下意识的回击。原来在这人眼里,自己是会随便动手的存在吗? “再破也是我的东西。”没有等到巴掌落下,余不多睁开了眼睛,极为反常地强硬回嘴道,语气有些不稳,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 季濯缨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冷漠的男人,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冒了出来,他有些嘲讽地说:“这该不会是你那个单相思对象的东西吧?” 沉默了几秒钟,余不多的冷淡的声音响起:“和你有什么关系。” “哈。”季濯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了一声,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他以为自己会发火,但是他只是摇了摇头说:“确实和我没有关系。” 说罢,转身走出了书房,快步走出了余不多的家门,大门在身后重重合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有冰凉的东西滴在手上,季濯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出来。 眼泪好像在落荒而逃之前就夺眶而出了,越流越多,还在季濯缨自己没有弄清楚为什么要哭的时候,就没有出息的源源不断涌出。 随着眼泪一起冒出来的是心里快要蹦出来的东西,像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个定论,他有预感而这个东西注定要把他拉下万丈深渊。 他只能不停地在心里说:不要出来,不要出来。【`xs.c`o`m 网】 14、和好如初 “臭小子!快给我滚出来上班!你看看几点了!” 撼天动地的砸门声让季濯缨把脑袋在被子里面裹得更紧了,突然,外面的动静好像停了,难道老头去拿备用钥匙了?反正把门撬开还是挨揍,他铁了心都不要再去上那个破班。 果然是暴风雨之前的短暂宁静,老头的训斥又炸响在门外:“车呢?!你昨晚去哪鬼混了!真闯祸了,老子明天就给你扔西北大漠里栽防□□去!” 我才没有鬼混。 季濯缨这次可一点都不心虚,他在被子里面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一言不发,他现在的心情很奇异,又平静又混乱。 昨晚出了余不多家的大门,季濯缨才发现手机、车钥匙什么都没带,都扔在余不多家桌子上,裤兜里面连一块钱现金都没有。可要让他再去敲门回去拿,他宁愿去死,季濯缨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泪还是一直往外面冒,他不想去弄懂自己为什么在哭,但还是知道自己此时丢人得要命。 最后,他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到家门口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是保姆王妈开的门,季濯缨让她把车钱付了就跑进了房间。 门外的动静怎么又停了,季濯缨好像听见王妈叫老头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反正之后老头也没再来砸门了。 季濯缨却再也睡不着了,连续上了一个多月的班,生物钟让他早早醒来。他看着床头电子钟的数字一点点逼近,最后抵达了九点,平时工作开始的时间。好了,不用挣扎了。 如负释重之后,是心底冒上来的微微空虚,不去上班那他要干嘛呢?平时这个点他已经坐在办公室慢悠悠地点开邮箱了,余不多则是已经看了好一会儿报告准备过几分钟去开例会了,说不定还会叫上自己,然后被拒绝之后轻叹一口气,转身走掉。 怎么又想到那家伙了,季濯缨反应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心情又不自觉变得糟糕起来。 反正就算天塌了,余不多都会按时上班的,我去不去上班哪里用通知他,况且也无所谓的吧。有我没我都无所谓,说不定他还巴不得我不去。 季濯缨想着想着就胸口发紧,酸涩的热意蹿上鼻头,真是讨厌的感觉,为什么身体的反应和心里想的总是相反的呢?明明一直在心里说那家伙没什么好的,自己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说不定他还瞧不起自己,巴不得早点摆脱自己的纠缠。 仔细想来,自己居然没有任何能被余不多认可的点,也做的都是让人讨厌的事情。 那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呢? 季濯缨眼前又慢慢模糊起来,他想起昨晚逼仄、昏暗的车内,那双看着自己笑的温柔眼睛,又想起质问自己拿眼镜的冷漠眼神,他弄不明白这个叫余不多的人脑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到底是讨厌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很可笑呢? 被其他人误会、斥责都无所谓,季濯缨哪怕跟他们打一架都毫无心理负担,因为他就是他,别人的评价算个屁。可是被余不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的时候,季濯缨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惶惑以及委屈。 季濯缨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怎么办?是以后都不去了,让老头重新给自己张罗工作?那样老头肯定又要失望了,赵捍白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觉得他不争气。可那又怎么样,又不是自己要去从商的,正好以后也不用再见到余不多了。 想到以后见不到余不多的时候,季濯缨心里钝痛了一下,他狠狠地翻了一个身,反正他暂时不想见到他。这家伙现在肯定正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不被打扰的去当他的短命打工鬼。 带着一肚子的胡思乱想,季濯缨不知怎么的又睡了过去,直到被敲门声叫醒,是王妈在叫他:“小缨哎,你的老师来咱家了,要不要出来见见。” 睡得迷迷糊糊的季濯缨正奇怪什么老师,突然想起来不会是余不多吧,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边套衣服边不放心地对外面问:“什么老师?姓什么?” “好像姓余啊,年纪不大,白白瘦瘦的。” 真的是余不多,他来干什么? 季濯缨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抓了抓自己略长的栗色头发,才走到门前,拧开门把前突然想到自己干嘛这么快出去见他,好像自己很想见他一样。 季濯缨把门打开一条缝,门外是穿着围裙的王妈,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季濯缨小声问:“他现在人呢?” “和季先生在一楼会客厅说话呢。” “哦。”季濯缨心想不会不是来找他的吧,难道是来告他的状,说自己带不了把他踢走吗?这是什么班主任行为。 季濯缨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情突然变得踌躇起来,他要不要主动去见呢,感觉自找没趣。 王妈仰着头看着他的脸,担心地惊叫起来:“哎呦,小缨你是不是熬夜了?不能熬夜的嘞,伤身体的!你看你黑眼圈都跑出来了,还不吃早饭,我去给你炖花胶喝。” “啊?有黑眼圈吗?”季濯缨担心地摸着脸。 “季濯缨!”楼下突然响起老头的喊话,“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你老师都来了,能不能有点家教,别让我丢脸!” 季正军这一嗓子正好解决了季濯缨要不要下楼的困难,他心里有些高兴地走下楼,但脸还是板着一副阴郁的不快,不紧不慢地走到会客厅的门口,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余不多,他衣着整齐,从容端坐在那里,像平日那般没有破绽的完美。 见到那人,季濯缨心中一紧,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余不多会在上班时间来家里找他。余不多也看见了他,目光交接之时,冷静的神色有些松动,快速地别开了眼睛。 “你来干嘛?”季濯缨直接了断地问道。 “啧。”季正军很是不满他的态度,眉毛竖了起来:“你什么态度,就这么对领导说话吗?” 季濯缨装作没听见,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我来归还你昨天落在我家的东西,多谢你去帮我送回去,大半夜地奔波了好一趟。”余不多说着话便把车钥匙、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季正军笑着说:“就这点事还让小余你亲自跑来,都是这臭小子做事冒冒失失的,他活该,今早还给他找到个翘班睡大觉的理由。” 季濯缨并不反驳,只是不爽地看向一边,他不明白为了这点事,余不多干嘛跑过来。 “不,这次是我做得不对,我是来跟濯缨道歉的。” 余不多的话让季濯缨一愣,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那人。 “濯缨,昨晚我喝太多了,大概是对你说了一些没有轻重的话,明明是你来帮我,真是抱歉。” 闻言,季濯缨虽然面上还是无所谓的不屑,但心里还是有所松动,自虐地想:谁知道你是不是怕得罪我怕我把你的破事抖出去。 “哎,这算什么事,小余你现在可以说是他的师长,批评他两句未免不可,这小子被家里惯坏了,听两句重话就承受不住。”季正军摆摆手,心里似乎明白了这小子的反常反应。 余不多摇了摇头,勉强微笑着说:“不是这样的,濯缨没有犯错就不该被责怪,更不要说他这段时间工作很努力,正是薄脸皮的年纪。他今早没有来上班,我有些担心他,手机和车钥匙都丢在我那,我还是亲自来确认一下他的安危比较好。” 听到余不多说担心自己,不管是真是假,季濯缨心情都变得舒畅起来。既然这家伙都亲自来低头了,自己给他一个台阶下也未尝不可。 “行了,你现在看到我完好无缺就可以放心了吧,余老师。”季濯缨撑着下巴看着那人说。 “嗯。”余不多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转脸向季正军礼貌轻躬身:“还是多谢季总为我那件事费心了,既然濯缨没什么事,公司还有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季正军笑着应允,叹口气说:“那事好办是好办,但还是希望小余你再考虑一下,你有事就快回去忙吧。” 季濯缨不知道这两人打哑谜似的在说什么事,既然是余不多拜托老头的,估计是工作上的。 正当他思索的时候,被老头突然踹了一脚,老头瞪着他:“你还在等什么,跟上余老师给我回去上班去!” 季濯缨无语了,连半天的班都没逃掉,都怪余不多这家伙。 “小余,你性格还是太善了,我家这东西没那么脆弱,你以后还是该教训教训,别手软。” 季正军一边瞪着磨磨蹭蹭站起来的季濯缨,一边笑着对余不多说。 余不多微笑着不置可否,点头告辞了。 出了门,季濯缨慢悠悠地跟在余不多的身后,看着那个削瘦挺拔的背影,完全没有宿醉的影响,大概是因为要来上门拜访,穿着比平时还要更讲究些,一身笔挺簇新的枪灰色定制西服显得腿直腰细的,很是耐看。 看着那人好看的背影,季濯缨心里又不自觉蒙上了一层阴霾,莫名的失落又爬上心头。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总是这样患得患失,余不多怎么样和他也没关系,反正这家伙心有所属,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上了车,季濯缨照例坐在副驾驶上,他不想说话,低头玩手机,却发现手机没电了,有些气恼地去翻车内充电器插上。在等待手机充电开机的时间里,车里依然沉默,季濯缨有些悲伤地发现,原来每次都是这样,他不主动说话,余不多就不跟他说话,他们之间原本就无话可说。自己真是像个傻瓜一样。 “你昨晚怎么回的家?”余不多的声音突然响起,突然吓了季濯缨一跳。 “你管那么多呢,反正我有手有脚,自然有地方去。” 被怼了之后,是短暂的沉默,余不多扶着方向盘,轻声说:“等我看到你落下的东西再出门找你,你已经不见了。那么晚,我也不好给季总打电话。” “哦,你这是怪我让你担心了?放心好了,就算我有什么事也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的。”季濯缨低头摩挲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有些嘲讽地说道。 反正自己就是一个只会给他添麻烦的绊脚石而已。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我的麻烦。” 好像自己的心事突然被看穿,季濯缨不自觉一愣,心砰砰跳了起来。 “谁,谁知道呢?”季濯缨有些不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余不多扭头看了季濯缨一眼,微笑着说:“我酒醒之后也不知道我之前说了什么,就大概记得你生气走了,你就当那是胡说八道吧。我并没有嫌弃和讨厌你的意思。” “哈,你每次断片断得真是及时啊。”季濯缨嘴上嘲讽,心里却有些庆幸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 余不多笑笑不再说些什么。 早已错过上班高峰期,车子在城市主干道上几乎一路通畅,余不多开车一直都很专心,也不听音乐或是广播。安静的车内,季濯缨突然问道:“你还喜欢那个人吗?” 余不多突然一震,没想到季濯缨会问这个,半晌后轻声“嗯”了一声。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听到余不多承认的时候,季濯缨的心还是紧了一紧。 “有多喜欢?” “我已经在努力不去喜欢他了。” 听到这个回答,季濯缨心里莫名有些高兴,但还是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不都喜欢这么久了。” 余不多有些为难地想勾起嘴角,但还是没有笑出来,只是沉默。 “是不是那个人结婚了,或者跟其他人谈恋爱了?”季濯缨突然想出来一个非常合理的可能。 “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只是我无法再坚持了。”余不多看着眼前的路,眼神却像飘去很远的地方,“其实我每天都在想要是第二天醒来突然就不喜欢他该多好。” 季濯缨突然想起这家伙每次清晨在办公室睡醒时,望着天花板出神的那一小会儿,原来是在迷糊中确定自己的心意是否消失吗? 季濯缨心里突然冒出无法忽略的酸意和伤感,拨弄着手机按键,说:“你可真可怜。” 说罢,手机突然亮了,电冲进去了。 “叮咚”的短信音突然跳了出来,是银行的九点准时发来的扣款通知,因为早上的缺勤,扣掉了剩下一半的生活费两千五百块。 看着只剩两位数的余额,季濯缨有些麻木地心想,我也挺可怜的。【`xs.c`o`m 网】 15、亲密付 余不多开车的时候不慌不忙的,可到了公司就火急火燎地处理事情,赶去开会。只是两三个小时不在,居然能积压出这么多事情,难怪余不多每天头也不抬地工作。 季濯缨看着一刻不闲着的余不多,心想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能干所以才工作多,还是工作多所以太能干。 等到余不多开完会回来,已经是午休的时间,平时他按照习惯会在办公室吃午饭再休息十几分钟就接着工作,简直像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 众所周知,pmo项目办公室是全公司最卷的部门,是直接和董事长对接的部门,既要协调重大项目又要承接项目,人不多却全是青年精英,就连花枝招展、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人妖vicky实际上都是留美博士。余不多的职位虽然是办公室主任,也不用管理太多人,但实际上已经是公司的高层之一。不能称之为高管的原因,是因为他确实没有做太多管理的工作,更多的是靠脑力和经验的工作。 余不多被戏称超人也是因为他极其变态的高度自律和超高效的工作能力,刚来工作的时候,季濯缨还以为余不多只是一个中层领导,办公室好像也没有多豪华,后来才发现没有这么简单。 其他部门没有重大事情见不到的董事长施远方来他们部门就像串门一样寻常,甚至不是每次都是因为工作而来,有时只是为了找余不多聊聊天,唠唠家常。这样的待遇称之为老板心腹也不为过,连带着季濯缨也经常能见到施远方,他也发现施远方和他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样。 尽管季濯缨从小就认识施远方,但是他也只是远远看着,没有接触几次,只知道这是施家的独生女,打小就当做唯一继承人培养的。 同为大家族中的精英子弟,不像谦虚低调的赵捍白,施远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她优秀就摆出一副知道自己优秀的样子,说话也都是直来直去,认理不认亲。其他同龄的孩子和她的感情都一般,只有季濯缨那个去当医生的二表哥赵寒松从小就围着她打转,所以还是小孩子的季濯缨每次放假去舅舅家,十有八九都能看到施远方。 在季濯缨的印象里,施远方永远都是勾着嘴角、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她的性格比相貌还要耀眼,所有人都知道她未来肯定会成功,当然没想到会这么成功。 私底下,自家酒桌上大人们经常会调侃要是能让赵寒松以后捞到施远方当老婆该多走运,继承显赫家业的独生女、机敏漂亮,更不要说赵老二从小就只喜欢跟她玩,大人们想想就高兴得不得了,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拴住了别让别人占了便宜去。 可是每当说到这个,当事人赵寒松就会生气冷脸,后来年纪大一点了还会发飙走人,一点长辈的面子都不给。 季濯缨不明白他二表哥的心思,明明就很喜欢和施远方在一起玩,无论发生什么好事、坏事都要第一时间去告诉她,这不就是喜欢吗?喜欢就娶回家当老婆成天看着多好。 直到有一次赵寒松再次因此不悦离席的时候,那时还是小学生的季濯缨走过去问他为什么要生气,原以为身为高中生的赵寒松不会搭理自己这个小屁孩,但是赵寒松却回答了。他说,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这种心思才去找施远方玩,大人们说的话简直是在侮辱他,更是侮辱他和施远方之间的感情。 季濯缨没有听懂,他问因为想娶她当老婆才去找她玩就是差劲吗?赵寒松提着嘴角冷笑着说:对,很差劲。 看着季濯缨更疑惑的模样,赵寒松笑着摇摇头说他长大或许能明白。 因为记忆过于深刻,所以过了十来年,季濯缨至今还记得。 其实到现在,季濯缨都没有明白他表哥当时说的话。感觉全世界的家长都喜欢从小撮合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感情,或是起哄或是调侃,即使小孩的认知尚懵懂不能理解男女之爱,但往往会在家长的起哄下会有意亲密,长大了也会变成青梅竹马的美好回忆,若是真发展成姻缘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为什么他表哥却说这种很低级呢? 不过,施远方在季濯缨眼里一直都是一个不好接近的女人,她年纪越大越发让人觉得她城府极深、是个不达自己目的不罢休的厉害人物,不然怎么一个人牢牢掌握这么大的企业。 可是,在旁听了不少次施远方和余不多聊天的时候,季濯缨发现她比想象中要单纯多了,为人也亲切。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余不多偶尔会喊施远方“师姐”,因为她和赵捍白同龄同届,确实都是余不多的前辈。 从他们零星的往日回忆中,季濯缨拼凑出了当年的情况,施远方父亲意外身亡之后,合作伙伴釜底抽薪,远方科技面临破产倒闭的危机,施远方四处奔走才保住了公司。经历资产重组、高层大换血的远方科技急需人才的时候,余不多放弃了待遇极其优渥的工作机会,接受邀请加入当时一无所有的远方科技,跟着施远方从头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真是堪称传奇的过去,季濯缨并没有发现余不多个人感情上有多么喜欢或是崇拜施远方,是有什么恩情,还是他当时眼光毒辣知道未来远方科技会做大做强吗? 有一次季濯缨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余不多沉吟了一会儿回答说:“那时的我,比起别的东西,其实我更希望自己被需要。施总当时跟我说希望我能帮她一把,我没有多想就来了。” 季濯缨觉得余不多这家伙真是可怕,因为被需要就可以这么拼命地工作吗?等到上一段时间班能看懂项目书之后,发现余不多经手的都是以千万为单位的项目时,季濯缨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爸他们这么瞧得起这个小小的主任。 可是今天的余不多有点反常,他开会结束之后,罕见地躺在沙发床上休息了起来。吃完午饭的季濯缨,一推开办公室的门,窗帘拉着,灯也关着。昏暗的室内,可以看见一个身影卧在沙发上,是和衣而眠的余不多,办公桌上的简餐也没有动。 没吃饭就睡觉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季濯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余不多呼吸节奏很均匀,面色也没有奇怪的红或是出汗,确实是在睡觉。 是昨晚没睡好?这个工作狂经常熬夜也有扛不住的一天吗? 鬼使神差的,季濯缨没有坐到自己位置上,而是在余不多睡觉的沙发床边坐下。余不多确实困得很,这都没有被吵醒,季濯缨也不动弹,他就侧着身子看着余不多的睡脸。 季濯缨心想,这家伙的睡相和酒品其实都挺好的,极其老实,乖乖得也不乱动,虽然个头也不矮,但是睡在床上就是小小窄窄的一团,一起睡觉的话肯定不占地方。 想法一出,季濯缨就吓了一跳,暗道:谁要跟他一起睡觉,我又不是gay。 而且这家伙的酒品好仅限睡着吧,想到昨晚这人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对自己说冷冰冰的话,季濯缨胸口有些闷,他伸手过去扯了扯余不多的脸颊以报复。可是那温热、细滑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就脸红起来,更要命的是,余不多像是被吵醒的动弹了一下,吓得季濯缨做贼心虚得很。 就在季濯缨以为余不多又睡着的时候,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是季濯缨之后也不惊讶,疲倦却轻声地说:“是你啊?吃完饭了吗?” 还没待季濯缨回答,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你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觉吗?”季濯缨问。 “你没有再回来过拿东西吧?” “没有啊。”季濯缨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回去吧?我又不是几岁大的小孩,你脑子是一根筋吗?” 余不多闭着眼睛,声音越说越小:“手机和钥匙都在家里,人却不见了,还不允许我随便打电话给你父亲。” 季濯缨想起之前因为余不多打电话给老头暴露他翘班,他就给余不多立规矩不允许私自打电话给季正军说自己的事,否则就让他好看。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遵守这个规定。 那么昨晚,等余不多酒醒过来,看到自己的所以东西都落在家里,所以一夜没睡守着门等了一晚上吗?上班时间也没等到自己就跑到家里去找。 想到这里,季濯缨的心又砰砰跳起来,他并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到底怎么想的?自己和他的工作一样都是他的责任吗?所以才会上心?还是说。。。 “喂。说实话,你讨厌我吗?” 安静昏暗的房间里,季濯缨的声音自然无异常,可他的手却不自觉抓着裤子。他心想,如果是的话,他就离开这里,和老头子好好商量一下,换一个地方上班。 等待的时间好像漫长得像一百年,终于等来了余不多的声音。 “不讨厌。” “要说真话。” “不讨厌。” “那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季濯缨有些委屈地嘟囔道。 “什么?”余不多有些疑惑。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不讨厌但是不喜欢,所以才会那样做。 还好,至少,是不讨厌。 当时间以工作为单位时,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季濯缨也习惯了工作的节奏,虽然还是听不懂老外和江超的叽里呱啦,但他已经学聪明带上科技进步的产物——语音翻译,把会议语音录下来再翻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江超遇到他还会刺他几句不好听的,但是对他的态度确实在变好,只要别再在所有人面前叫自己“小关系户”就更好了。 直到有一次,季濯缨无意间听见江超和余不多的对话,才确认这个刻薄的女同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瞧不起自己了。 “话说,你那个小关系户最近是不是转性了?”江超轻笑的声音飘了出来。 “什么?”余不多的声音依旧冷淡。 “他最近明显变得勤快听话不少哎,虽然还是蠢蠢的。” 靠,我哪里蠢了,我只是不像你们这群变态那么夸张而已。听墙角的季濯缨抓狂。 “他一直都还好吧。”余不多一边打字一边说,“不是什么坏孩子。” “是吗?我倒是觉得比之前强得多。”江超笑着说。 打字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余不多说:“是变好了一些。” 当然变好了一些。自从那一天之后,季濯缨心中总是冒出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余不多叫自己参加例会的时候,“你自己去”正要脱口而出之际,季濯缨突然想到又要做让人讨厌的事情了,于是他不做声收拾了东西跟在后面去。 在余不多请自己吃饭被服务员的花样戏法吓一跳的时候,“哈哈你这个土狗”也咽了回去,他撑着下巴“哈哈”笑了两声。 毫无理由的,他渐渐对于做可能让余不多讨厌的事情变得敏感起来。 不知不觉终于熬到了工资发放日,结果季濯缨忐忑等了一天,翻起手机几十遍,直到银行下班的时间也没有等到工资到账的信息。 余不多好像早就发现他的异常,最后忍不住终于问:“你在等什么?” 季濯缨本想说没什么,他可从来没在乎过这点破钱,虽然老头子断掉了他的现金流,但是可不代表他真就搞不到钱花,只是踏实上班的这些日子还真的没花什么钱,所以懒得搞。毕竟下班吃家里的,上班吃余不多的,晚饭说不定还能蹭到一顿星级餐厅。 可是,他人生第一次这么辛苦老实地工作了一回,总该看到回报吧?看看到底能给他发多少。 季濯缨没忍住,还是有些恼怒地问:“为什么我没有发工资啊!” 余不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在烦恼这个,说:“你没有工资。” “啊?为什么!”季濯缨气得要跳脚。 “因为你是插进来的关系户,再发工资就更说不过去了。” 余不多平淡的语气让季濯缨差点气笑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在白干活,就算自己家有钱也不能这样耍自己吧!季濯缨突然理解了劳工被资本家剥削的悲愤心情。 看着生气又泄气的季濯缨,余不多若有所思,他问:“你是不是身上没有钱花了?” “呵,多亏你的功劳,老头扣了我七千五。现在微信里还剩十八块五毛三。”季濯缨说出来都觉得可笑,他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有这么穷过。 余不多嘴微微张大了,忽然低头掏出手机,道:“我给你银行卡里转一点。” “都冻住了,转也没用。”季濯缨哼哼道。 “那转微信。” “转微信里面也会被老头发现的,他和老李没事就查我存款。”季濯缨没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再说了,余不多又不是自己长辈,干嘛给自己发零花钱。 叮咚一声,手机响了,季濯缨拿起手机一看,微信显示亲密付绑定成功,另一方来自于——余不多。 “这样可以了吗?”余不多问道。【`xs.c`o`m 网】 16、借宿 海滨城市的秋也是湿漉漉的,一场场的细雨逐渐洗凉了天气,每天骑车上班的季濯缨也不得不添了薄外套。 自打上班之后,季濯缨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瞅瞅天色,心中默念不要下雨,因为如果下雨的话,他就不得不去开那辆发动机像是得了哮喘的桑塔纳。 老李安慰他说,这是季总当年下海工作之后赚的第一辆车,很有传承意义。 季濯缨心说这还传承个屁,都能直接开进报废厂了。 尤其自从上次把车钥匙落在余不多家导致被发现偷开好车之后,老头管车管得更严了,一点通融的机会都不给,季濯缨抗议上次只是开出去接余不多又没有出去鬼混,季正军听罢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不行。 余不多这个死gay的罪状又添了一笔。 不过,现在余不多的这桩罪可以稍微抵消掉一些,因为他给季濯缨绑的亲密付让季濯缨手头小小的宽裕起来。 就比如,下雨的时候,季濯缨总算不用痛苦纠结是冒雨毁掉发型骑车上班,还是去开那辆随时可以被交警拖去报废的桑塔纳,他现在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躺在床上点开打车软件下单。 当然,他都是挑最贵的车打,替这个只会挣不会花的家伙省钱干什么。 亲密付的缺点除了有上限之外,就是自己花的每一笔钱对方都知道,季濯缨一开始花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小膈应,不过很快他就花得心安理得。 因为余不多从来一个钱字都不提,就像他带季濯缨去再贵的饭店吃完饭刷卡都没有丝毫犹豫,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一丁点肉疼的感觉,连他给季濯缨绑的亲属卡也是系统默认上限金额。 这家伙确实非常大方,抛开他是个可怜的单恋男同这一点来看,绝对能算得上一等一的好男人。 不过很快季濯缨就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好像有些不太正常,他现在不仅吃余不多的,还要花余不多的,这简直、简直就像是被包养的一样。 啊啊才不是这样! 季濯缨努力挥去这个可怕的联想,他有些不满又心虚地想明明都是因为余不多所以自己才这么倒霉,这是补偿。 再说了,几顿好饭和不过万把的零花钱就能收买他季濯缨吗?他才没有这么廉价呢,这些连自己以前出去玩结次账的零头都算不上。 可是已经冒出来的念头要想靠自己说服就能消除还是不容易,几番纠结和犹豫之后,季濯缨总算逮住了时机。临近下班的办公室里,季濯缨滑动着鼠标有一下没一下调整着早已修改好的图片,若无其事地说:“这些钱我以后会还你的,就当我先借的。” “什么?”埋在工作堆里的余不多疑惑地问道。 这家伙永远都是这样,要不是天天和他在一起,季濯缨都要以为他每次都是装不知道。 “还能是什么?就是我用你的那些钱啊!”季濯缨有些生气地盯着窗边的那人,夕阳透过半开的百叶窗零零散散地洒在办公桌和余不多的身上。 “那个啊。”余不多抬起头,若有所思,语气平淡地说:“不用还,那不是因为你没有零用钱花吗?如果你介意的话,就当是我个人支付给你的助理工资。” 余不多的云淡风轻让季濯缨很是不爽,就好像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花心思拉拢讨好一样,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地讽刺道:“哼,谁介意这个,我只是警告你别想着用这三瓜俩枣就能收买我。” “还有,我可是很贵的,你可不一定付得起。”季濯缨啪地合上了电脑。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余不多的笑点,他哈哈笑了起来,应和道:“嗯,我知道的。” 看着夕阳下那人的笑脸,季濯缨扭开了脸。 又是昏暗的早晨,看着沉重的阴云,季濯缨还是穿上了外套、背着装着王妈炖好的补品的小包,推出了山地车。打车固然快,但等车还是好麻烦,每天上班让他都没什么空去健身锻炼,骑车正好消耗卡路里。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季濯缨就后悔了自己早上做的决定。 刚把车推上路,雨就倾泻而下,季濯缨只好把车锁好再跑回公司大门口,可身上还是湿了一大半。 现在打车的人太多了,排队也要好久,季濯缨只好掏出手机准备联系老李叫司机来接自己。下雨这种特殊情况,老头还是默许可以用家里车的。 正当季濯缨低头看手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怎么还没回家?” 转头一看果然是余不多,今天他要留下来开个会,所以就没有带季濯缨去吃饭。 “下雨打不着车。”季濯缨晃了晃手机,反问道:“会结束的这么早?” “嗯。”余不多点点头,目光落在季濯缨身上打量了一下,抬手替他拂了拂发梢上的雨水,又攥了一下他半湿的衣角,像是在试他衣服是不是都潮透了。 因为那人的神情太过正经漠然,这些举动居然显得自然无比,季濯缨心跳不争气地加快,欲盖弥彰的不高兴说道:“你早说会很快就能结束,我不就直接等着坐你的车了。” “今天车送检修了。”余不多回答道。 “啊?那你怎么回去?走回去吗?” “对。反正不远。” 季濯缨瞥见他手上拿着一把伞,确实是要走回家的样子,毕竟这家伙的家就在车程五分钟远的小区。 “可是我家远啊。”季濯缨嘟囔道,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公司不是有给你配的车吗?”他之前就听说过远方科技会给总监及以上配公车,停在公司停车场,钥匙自由支配,实际上就是送的车,职务撤销了也不会收回。 “有的。”余不多点点头。 “那走吧,我来开,先给你捎回家,明早给开回来。” “给江超了。” 季濯缨无语了,这家伙还真是大方,那个脾气暴差的女同天天刺他,他还对她这么好,抖m吗? 季濯缨只好认命低头给老刘发消息,余不多还站在他旁边没走,季濯缨边打字边顺口问道:“施远方给你配的是什么车?” “宝马。” 手上的手机差点没拿住掉在地上,季濯缨都气笑了:“你是缺心眼吗?!你自己开那辆破奥迪a4,宝马送人开。” 好吧,这家伙是真的看淡钱财,对自己大方果然是因为不在乎,真是少见的神经病。季濯缨突然莫名酸溜溜地内心嘲讽道。 一阵冷风吹来,激得季濯缨打了个喷嚏。 “还没有打到车吗?”余不多往他身前站了站,挡在风口前面。 “没呢。”季濯缨不耐烦摇摇头,抬头有些奇怪道:“你怎么还不走?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直接回去吧。” “能不能叫家里来接你?” 鬼使神差般,季濯缨摇了摇头,撒谎说:“不给。”他想看看余不多会做出什么反应。 余不多听罢撑开了伞,转头说:“要不要先去我家?” 闻言,季濯缨愣住了,欣喜只是一闪而过,就想起了那晚不好的回忆,莫名有些胆怯起来。 余不多以为他在犹豫,伸出手示意要接过他手上的包,说:“不远的,走路也就十来分钟。” “你家有…”季濯缨想起之前因为碰了这家伙初恋的东西就被嫌弃的事情,心中莫名泛起酸楚,自尊心又让他否定这一感受,板着脸说:“你家收拾干净了吗?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碰不得的东西吧?” “收拾干净了。”余不多像平时那样宽容的笑了笑,他几乎从来不占口头便宜。 季濯缨不再说什么,走向余不多表示自己同意了,边走边快速给老李发不用来接的消息。 两个男人同撑一把伞肯定是有些拥挤,举着伞的余不多还比季濯缨要矮上半个头,没走多久,季濯缨就瞥见余不多另一半的肩膀湿了。 想着这家伙可是医院常客,脆皮得很,季濯缨从他手里拿过伞,举高了给余不多罩在伞里。 两人肩膀靠得很紧,并肩走在昏暗的雨幕里,都不言语。 季濯缨听见自己忐忑的心跳,他既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余不多家的心情,又在不断演想去了之后该怎么办,这次就不要到处看了吧,什么都不翻不碰,不想看见这家伙的烂旧情留下来的东西。 路程确实不远,感觉没几步就走到了。 进门换了鞋,映入眼帘是之前见过的毫无特色的“余不多风格”装修的房子。 季濯缨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余不多给他倒了热水放在面前,看着他,季濯缨这才憋出一句:“好丑的房间。” 余不多像平时那样并不接话他的嫌弃,问道:“要不要点东西吃。” “不想吃,啊,裤脚全湿了。”季濯缨皱着眉毛挽起裤脚,雨下得真不小,就走一段路,身上湿了一大半。 “我去拿毛巾。” 趁着余不多去拿毛巾,季濯缨打量起这个家,和上次自己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区别,厨房、客厅全都是空空荡荡的,书房的门半开着。 看着那扇半开的门,季濯缨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心想自己就是看看又不动。 书房里面好像被收拾过,虽然还是堆满了书,但好像被好好地归置过,有条理的摆在小沙发旁边。目光扫到那个办公桌,上面空空荡荡,之前摆着的相框统统不见了,连同那个坏掉的眼镜,只留那本法语教材。 真是奇怪,怎么都没了,季濯缨心道奇怪。 头上突然搭上一条毛巾,季濯缨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余不多连忙扶住他,拿毛巾按着他的头发吸水,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你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季濯缨心虚地抢过毛巾,自己擦着头,嘴上抱怨道:“谁让你不打声招呼。” 擦了两下,季濯缨还是没有按住耐心,佯装无事地问:“你这个房间比上次看干净不少啊。” “整理了一下。”余不多回答道。 “怎么想起来打扫了?” “没用的东西早就该收起来了。” 余不多的回答让季濯缨心里跳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下说:“桌子上那些都没用了?” “没用了,留着也只会碍事。” 余不多望着季濯缨笑着摇了摇头,季濯缨有些怔忪,他隐约感觉余不多大概是知道那晚因为那个破眼镜跟自己发火的事,这是在跟自己道歉的意思吗? 季濯缨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毛巾扭过头,心情豁然开朗,简直是雨后天晴,一边擦着脑袋一边没话找话大声抱怨:“我饿了,你平时回家都吃什么啊?天,你这空荡荡的破房子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住的是售楼部的样板房吗?” 得知余不多平时回家既不做饭也不点饭,就工作完直接洗洗睡的时候,季濯缨震惊又无语,连声讽刺他这样肯定活不到花养老金的时候。 季濯缨想起楼下有个超市,他跑下去买了菜上来,准备起锅烧火才发现余不多家的调料和油都是过期的,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又认命得穿鞋下去买,因为余不多已经被他赶去洗澡换衣服了。 季濯缨的心情好,手上颠勺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洗完澡出来的余不多想帮忙,却又无从下手,只得安静地站在旁边。他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开口说:“你居然会做饭。” “哼,你真当我是什么都不会做,娇生惯养只会被伺候的大少爷吗?从小学开始,每个暑假老头都给我扔进乱七八糟的夏令营里面,燕谨他们都是什么环欧旅游、名校交换,就我是‘重走长征路’、‘丛林童子军训练’、‘戈壁徒步’,说好听点是夏令营,实际上跟荒野求生差不多。” 季濯缨一边把炒好的菜倒进碟子里,一边嘟着嘴念叨道:“我就是长得像娇生惯养而已。” 余不多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父亲是真的在乎你。”菜上桌时,余不多突然冒出了一个结论。 “那是当然,不过不妨碍养出我这样一个不孝子,吃吧,老头都没有这个待遇,今天便宜你了。”季濯缨敲了敲盘子。 虽然只是两三道简单的菜,但是季濯缨觉得比两个人去高级餐厅还要有意思。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尽管还是季濯缨单方面挑起话题、余不多一一回应的模式,但是这次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闷葫芦无聊,越看越顺眼。 不知不觉等吃完收拾好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打车回去也要接近凌晨。 季濯缨忍受不了湿漉漉的衣服,就去冲了澡,等洗衣机里的衣服烘干。余不多翻出了最大码的居家服给他穿,可季濯缨的手脚都露一大截在外面,很是滑稽,但是他却没有嫌弃,而是低头嗅了嗅衣服说:这廉价的味道真好闻。 吃饱喝足的季濯缨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抱着硬邦邦的抱枕,边看边点头,像一只打盹的大猫。余不多喊他去床上睡一会儿,季濯缨倒在卧室的床上抱着被子闭着眼睛抱怨说:“我直接在这睡得了,明天上班也方便。” “我去沙发上睡。”余不多的声音还是那样平淡如常。 季濯缨的眼睛瞬间睁开:“可以吗?!” “可以。”余不多点点头,说罢,就去开柜子找毯子,准备出去睡。 “等等。”季濯缨抓住余不多的胳膊,稍微一用劲就把他拽坐在床上:“要睡沙发也是我去睡,再说了,你这身板哪里占什么位置,躺下睡吧。” 说罢,季濯缨就猫着腰好像自己才是主人一样不客气地在柜子里翻出了一床薄被,扔给余不多:“你一床我一床,刚刚好。” 坐在床上的余不多被被子撞了个满怀,头发被掀乱了许多,低头看着手中的被子像是在思考。季濯缨站得高正好瞥见余不多睡衣领口露出的大片雪白皮肤,还有在洗得柔软贴服的旧睡衣下显形的瘦削身体轮廓,他才如梦初醒般突然红了脸。余不多可是个gay啊,自己拉着他睡一张床不会被误以为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老天爷,季濯缨对天发誓心说,自己刚才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他倒是有些像小时候第一次留宿朋友家一样的兴奋,真是奇怪,都这个年纪了,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举动,好丢脸。 砰砰的心跳像是巨大的耳鸣在季濯缨耳边回响,在余不多抬头之前,他就赶忙转过身去,先发制人道:“喂,你可不要多想,我又不是gay,对你可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你,别看我长得好就想偷袭我。” 说罢,季濯缨就钻进被子假装打了个哈欠,用很困的语气无所谓道:“不过,就你这样的,偷袭我还得练个三年两载的。” 被子里的心跳声更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季濯缨莫名希望余不多不要去沙发上睡,以至于有些紧张地听着屋子里面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灯关掉了,另一边的床沉了沉,窸窸窣窣的,是余不多盖被子睡觉的声音。 季濯缨看着眼前的黑暗,心跳声消失了,听着另一侧逐渐平稳的微微的呼吸声,那人的体温好像能透过两层被子传过来,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小时候关了灯的房间里静静流淌的那种久违的幸福的安心。他依依不舍地感受了好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希望明天也下雨。【`xs.c`o`m 网】 17、同床共枕(bushi) 人类社会的规则大概只有不到百分之一是写在纸上、贴在墙上、集结成书的,还有百分之一是口头成立的,剩下来的既不需要写下来,也不需要说出来,人们之间默认就可以成立。 季濯缨周一到周五住在余不多家这点就是这其中百分之九十八,他没有开口询问过,余不多默许,这个不成文的约定就形成了,而且还在不断修订中。 从只有下雨天借住到上班日借住,再到星期六睡懒觉到下午,吃完晚饭才回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季濯缨去余不多的家住得越来越顺溜,自己家才像偶尔留宿的地方。 毕竟这也不花什么功夫,下了班拎着包跟着余不多走就是了,一开始余不多开车前还会问回哪个家,后面季濯缨说回家,余不多也就默认回自己家了。 季濯缨自己也不明白余不多那个套内面积和自己卧室加衣帽间差不多大的开发商自装修的小房子好在哪里,但是每当临近下班的时候,季濯缨还是想回那个小房子里待着。 蹲在伸不开腿的小沙发上看电影,坐在地毯上拼手办,还是去余不多的书房的书堆里面扒书看都比在自己家要有意思得多。 这家伙不愧是长得像个书呆子,书房里面的书多到如果都用柜子装就摆不下柜子的地步,所以都和卖书摊一样,成堆的摞在地上。那些充满理论和公式的专业书、外文著作,季濯缨看到就头晕,各种诗集、哲学心理他也看不来,他还是喜欢有故事情节的各色各国小说,这些也不少,好像都是余不多学生时代的遗留产物,泛着陈旧的灰尘气味。 反正季濯缨都没看过,他看得很是新鲜,尤其有的时候翻到扉页或是最后一页,会有同学赠予的寄语,就好像透过漫长的时间窥探到余不多学生时代的一隅一样。 当然,这些寄语落款有不少都是他表哥赵捍白,毕竟他们关系是最好的。季濯缨有的时候会计算落款日期自己那时多大,小学?初中?他们居然那么早就认识了,真是有种让人不爽的无法参与进去的无力感。 当然,余不多并不介意季濯缨乱翻他的书看,季濯缨也不是完全没有礼貌,他一开始问过可不可以拿,余不多回答随便看,也没有说不要弄乱、弄坏之类的话,季濯缨也就全程自助了。 季濯缨早就发现余不多对自己几乎没有原则这件事。想吃什么餐厅都可以,钱不够花可以要,房子可以随便住,客厅可以随便布置,手办模型可以随便摆,浴室可以摆满自己的香水、护肤品,甚至这些东西不让他这个主人碰都可以。 绝对不是季濯缨自恋,余不多也并不是对谁都这样,不然没有他对外那泾渭分明的公私划分态度,也做不到独来独往。 要不是知道这家伙还陷在那个隔夜馊饭一般的暗恋里面,季濯缨几乎要觉得余不多是不是喜欢自己才会对自己这么宽容。 可是正因为朝夕相处,季濯缨才能感觉到余不多还没有放下。每天早晨只要是季濯缨先醒来,他都能发现余不多醒来之后还是会睁着眼睛放空一小会,就知道这家伙又在犯贱想得不到的暗恋。 这个时候,季濯缨心中的不爽就难以压制,忍不住故意去搅乱余不多短暂伤春悲秋的氛围。如果他还在躺在床上,就会故意翻身、伸懒腰,或是扯身下的被子抱怨余不多压到自己被子占太大地方。 实际上余不多整个晚上都一动不动地睡在床的一边上,倒是季濯缨自己睡得十分不老实,被子踢没了直接拽余不多的被子盖。 有的时候,早上起床季濯缨发现自己的被子和余不多都调换了,就知道自己半夜抢了人家的被子,余不多被冻醒只好拉他的被子盖。这还算好的,最糟糕的几次,是季濯缨醒来发现自己睡余不多被窝里面去了,脸埋在对方最暖和的脖子窝那里,余不多的脚还被他的膝盖夹着,吓得他人都麻了半边。幸好自己醒的早,季濯缨小心翼翼挪开身体,滚到自己被子里,再悄无声息滑下床。 季濯缨一开始还挺心虚的,白天旁敲侧击问余不多是不是没睡好,毕竟这家伙的工作很繁重,被自己影响睡眠质量可就心里过不去了。余不多说自己睡得挺好,加上季濯缨没发现他白天犯困和太过疲劳的现象,季濯缨也就没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这件事其实是很反常的,但是季濯缨却睡得很心安理得。 余不多这个gay都没有说什么,那有什么不能睡的? 季濯缨如是想道。 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余不多既不脸红也不心跳,到了点就上床睡觉,也没见扭扭捏捏的。 有的时候,余不多要留在公司加班,熬不住的季濯缨先跑回家睡觉,等到余不多回来,他早就睡着了。模糊的睡意中,季濯缨听到余不多轻声洗漱的声音,摸黑走到另一侧上床,有的时候还会给自己掖掖被子。 要不是亲眼目睹余不多喜欢男人这件事,季濯缨真的要以为他不是gay了。一个身材这么好,长得这么帅的年轻帅哥睡在身边,居然一点都不心动吗?明明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也是有很多男的追好吧! 在自己不够帅和余不多是个阳|痿之间选择,季濯缨果断选择后者。 不是说gay都很重欲吗?在余不多家住这么久,即使季濯缨没有主动留意,他也发现余不多家没有那些该有的东西,抽屉里面没有,卫生间也没有。 以前去燕谨家过夜的时候,季濯缨随便拉一个抽屉都有避孕套,散装的、没拆封的、各种颜色、味道,甚至还会蹦出几个小玩具,季濯缨只得手忙脚乱地给捡起来扔进去。 季濯缨不知道为什么身边同龄男人如此沉迷这种事,他有几次都不小心撞见燕谨和他的小女友的激烈现场,根本就没有燕谨说的那么血脉喷张,听着女人啊啊的叫声还有好朋友的喘气声,季濯缨居然觉得有点恶心。 季濯缨知道自己身体可没什么毛病,但是让他去和一个没好好说几句话的人把衣服脱的一点不剩干那门子事,就觉得好难受。人类穿着衣服还能好好说话,脱了衣服还怎么说话呢?和不穿衣服的女人说你家住在xxx吗?你是不是xxx的朋友? 老头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种事,直到自己上了大学之后,突然有一天问自己怎么没谈女朋友?要洁身自好一点,搞出问题他才不会帮忙,直接给自己赶出家门结婚。 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反应?好像是被羞辱了一样咽不下去饭,脸涨红了说不出话,有种被冤枉的耻辱感。 老头当时像是笑了,嘀咕了一句,就知道是个没开窍的缺心眼。 季濯缨心说自己明明早就开窍了,初中起,男生们看片、口嗨黄色废料可没背着他,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觉得不过如此。 余不多每天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也没有时间,有点时间都跟自己去吃饭逛街去了,他既没有约|炮的工具,更没有时间。不会吧,他都要三十了,也不会是处男,肯定跟别人上过床吧? 季濯缨脑海里不由浮现余不多光着身体的模样,他也不怎么运动,身上没有什么肌肉,就是白白瘦瘦的,在gay的审美里绝对是倒数的那一梯队。 想着想着季濯缨却不自觉脸红了。平时在公司穿西装的余不多,在家穿睡衣的余不多,他都见过,可是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的余不多,他只能去想象。不用说这个闷葫芦肯定是当男人底下的那个,他在上床的时候是会脸朝下趴着抬着屁股,还是仰着脸抬高腿呢?他上床的时候会不会像女人那样咿咿呀呀叫?他脸皮那么薄,估计被|干的时候也只会哼哼吧。 啊啊啊!我在想什么啊! 季濯缨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差点叫出来,心狂跳个不停,可回过神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觉得那一幕是恶心的,对着脱光衣服的余不多,自己好像也可以和他好好说话。 完了完了,gay是会传染吗?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房间没有那么黑了,窗帘间透出了清晨的光线,季濯缨被自己临近睡醒的胡思乱想搞得瞬间清醒。他有些紧张地转头看向另一侧,下一秒就无语坦然了,余不多这个傻逼还在望着天花板出神想他的老情人。这家伙为情所困这么多年,还指望他有什么抬屁股给别人干的大出息吗? 季濯缨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翻身过去越过余不多上方伸手够床头柜上水杯,一边够一边叫“醒醒起床了”。余不多眼中迷蒙的逐渐有了清明,聚焦在季濯缨的脸上,像是看清了之后,轻轻地笑了起来说“好”。 季濯缨看着余不多的笑脸一愣,心想这家伙品行真不错,起床气都没有,却一个没注意自己手没撑住,失去平衡直接趴在余不多身上。 季濯缨个子比余不多高了十来公分,体重可不止重了十斤,余不多发出了“唔”的轻呼。季濯缨的脸埋在余不多的脖子上,嘴唇蹭到了热热的皮肤,整个身体隔着被子压在余不多的身上。 季濯缨连忙撑起身体,嘴里说抱歉,定睛去看余不多有没有被自己压到哪。余不多的眉头轻皱,脸被压得通红,头发凌乱、领口大开,带着有些痛苦的神色说:“没事”。 季濯缨脑袋中的一根线却崩了,梦中光着身子的余不多直接具象化在自己眼前,有一股麻酥酥的热意从腹部窜起往下流去。 “濯缨。” 余不多很少这样叫自己的名字,季濯缨心中微微一动,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怎、怎么了?” “好重。” 季濯缨这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还压在余不多身上,抬起身,连忙叫到:“抱歉抱歉。” 等到坐起来,季濯缨才发现下身的不对劲,他脸突然就红了,急忙掩饰般转过身去,下床穿鞋,慌乱道:“我去做饭!啊,不,我先去刷牙洗脸!” 等冲进洗手间,季濯缨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捂着滚烫的脸颊,忽视着身体另一处更滚烫的地方,内心狂草:完了完了,我不是不是,都是早晨的生理现象而已! 他突然又想到,天还不算凉,盖的被子还很薄,余不多不会发现吧? 啊啊啊,更想死了! 这份羞耻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吃完早饭和余不多走到公司才慢慢消散,余不多那种遇到什么事都处变不惊的态度大概就算他发现了也会觉得无所谓。 真是可恶。 季濯缨偷偷瞥着余不多咬着吐司的嘴,看着那微微鼓起的腮帮,心里忍不住想着,这家伙难道真的阳|痿了?阳|痿了还怎么喜欢人?会幻想喜欢的人跟自己上床吗? 这家伙私生活干净如白纸,一个星期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一起也没发现他有什么欲望,家里没有黄|片、没有小玩具,更不要说他比自己忙多了,时间更少了,别说约|炮了,打|飞机都没空吧。 正当季濯缨满脑子xxoo不可见人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余不多突然转过头问道:“怎么了?我的头发又翘起来了吗?” 心虚的季濯缨被吓得一激灵,左右看了看他的脑袋,回复道:“没、没翘。” 余不多如果前一晚上洗了头发,第二天后脑勺的头发就会被睡翘起来,而他总是发现不了。自从和季濯缨一起住之后,季濯缨每次都看不下去,会一脸嫌弃地用蘸水的梳子给他刮下去,可那缕头发顽固得很,季濯缨每次都还要拿发胶给他抓才抓下去。 “那为什么盯着我的脸看?” “谁看你了,别自恋了。快点吃,我要刷碗。”季濯缨把面包塞进嘴巴,拿起牛奶一饮而尽,端着餐具进了厨房。 “哈。” 微不可闻的笑声还是被季濯缨的耳朵抓到了,他立马伸出头,果然看见余不多嘴边还没消融的笑意,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到这里还要刷碗、做饭,居然也没有怨言。” “呵呵。”季濯缨不屑地想这算什么,我还洗衣服、拖地呢,他一边刷碗一边讥讽道:“寄人篱下当然得有自觉咯,怎么了?有人给你干活,你现在觉得幸福了?” “嗯,幸福。” 直到上午跟着余不多开完会,季濯缨都在回忆早上余不多早上的话,听起来不像违心的,看样子这家伙确实不讨厌自己住在他那。 两人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路过,着急借过结果手中的材料撒了一地。 余不多停下来准备帮他捡,季濯缨只好不情愿蹲下来一起帮忙,心想房子着火了吗?这么冒失的。 那男人看着年纪不小了,穿得倒是不符合年纪,花衬衫紧身牛仔裤的,细看还做了粉色美甲,连声说抱歉、谢谢,一抬头看清余不多的脸之后,脸一皱,诉苦般拉长声线叫道:“不多~我这下可火烧眉毛了~” 正当季濯缨奇怪这家伙是谁,怎么认识余不多的时候,那人的目光突然落到了自己身上,突然严肃万分的细细打量起来,猛然转头看向余不多,语气很冲地问:“他是谁?” 季濯缨心说,这位大哥还是大姐,你捉小三啊? 余不多好像也有些惊讶,回道:“我的助理。” 季濯缨感觉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抓住了,虽然做了美甲,但那手就跟铁钳一样,果然是男人的力道。 “你跟我走。” 不容拒绝的口气让季濯缨头皮发麻。【`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