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爱》 第1章 刹那 2021年的夏天格外的热，高一3班教室里的风扇不知疲惫呼呼地转，连徐忍的助听器都被鬓边的汗沾湿了。 对，徐忍是一名听障人，但她可以说话 虽不太标准。 此时已经分班一个月了，徐忍的新同桌赖雨馨拿着新小卡正花痴中。“好帅啊，不愧是我老公！” “别流口水了，老师要看到你了。”我提醒完老师写好了板书转过身，雨馨立马装作好学生的样子，我突地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但也这引起了魏荣老师的注意。 “笑什么，你都会了吗？来，回答下这道题除了我写的方法还可以用什么去解决？” “啊？我我…我不知道。”我尴尬地微站着，也察觉到我右耳朵在发烫。 魏荣扶了他那老花镜就让我坐下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可不太好受，我立马捏了把罪魁祸首，还在那偷笑。 “都怪你，魏荣怎么不点你！”徐忍还没从那尴尬劲缓过来，助听器的滴滴声已经在提醒她需要充电了。 “唉，又要充电了，什么时候能不戴这玩意了。” “那就下课去充呗。”雨馨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不知道是滴滴声还是我们的谈话声让斜前排的人侧目转了过来，我捕捉到那抹目光巡视而去，她穿过那被徐忍叠起的卷子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 就在那一刻，她们的目光相遇了。 然后，整个世界骤然安静，她收起了目光转了回去。 就在那儿，教室中间的位置，坐着的一个穿着所有人一样的校服。她正低头翻着书，垂落的发丝被风扇吹得摆动。 时间仿佛被那发丝拉长，周围的书写声、椅子的拖沓声都潮水般褪去，化为一片迷糊的背景。 这下左耳朵也在微微发烫了。 徐忍第一次体会到除崩溃带来的失重感，直直地坠落下去。一个从未有过的、清晰的念头浮现出来，不容置疑地笃定： 就是她。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徐忍回过神来赶紧叫醒了雨馨，“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谁啊？”赖雨馨顺着徐忍的目光跟随过去。 “喔～她啊，是我们班的学霸，你不知道吗，她叫张祈安。”说完她就在纸上写下那三个字：张祈安。 “也是，你好像对班里人其他人不太了解，你除了上课就是在训练，好辛苦噢徐体育生。”说完还装模作样抹了把泪。 “去去去，追星女孩。” 徐忍一把推开她。 这时，下课铃正好响起，睡觉的睡觉，去上厕所的去了厕所， 唯有那个女孩仍在低头写着卷子，她们之间隔了一桌，恰好前桌趴下了头睡觉，徐忍这才仔细观察。 头发不长，因为绑了小马尾，但那马尾的弧度在徐忍看来很可爱。 完了，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她望着雨馨写下的那女孩的名字，好想要认识她，好想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好想去问问她喜欢吃什么… 但徐忍不敢，她害怕，顾忌着对方会不会觉得冒昧，而且更大的原因就是，她那撇脚又尴尬的发音，会让对方听不懂。 以至于徐忍其实没什么朋友，也没谈过恋爱，徐忍认为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自己，除了赖雨馨大大咧咧，她说过她不在意这些。说实话确实有些安慰到徐忍的自卑。 “雨馨，怎么办，我好像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雨馨正打开水杯，听到徐忍这一说，盖子哐当掉了下去。 “什么？谁？不会是你前面问的人吧。” “哎哎哎小声点，我只是感觉，你有张祈安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我又不认识她，不过不是有班群吗？每个人都在里面。” “也是，不过从班群加人有点奇怪，我想要亲自去要。” 赖雨馨看她那模样，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那也只能等周末回家拿手机咯，我要睡觉了，下节课物理课，老师来了记得叫我。” 徐忍耳朵还红着，她悄悄伸手在那个位置揉了揉，适得其反。那目光刹那的滞后感，往骨头里去了。 第2章 通过 徐忍在想着如何自然地要到张祈安的联系方式，恰好上课铃响了。 她这才想起来助听器没拿去充电，又滴滴了几声就彻底关机了。 徐忍的助听器不同于以往传统的器具需要购买电池不断更换，而是就像手机一样插上充电器充满就可以用了。 “也只能等这节课下课了再去充了。”正这样想着，她的肩膀突然被后桌拍了下， “可以帮我传一下吗？” 一张纸条递在徐忍手上。 对啊，可以传纸条。 学生时代谁没写过纸条呢，徐忍立马从草稿本撕了个边角， “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ps一朵小花和自己的名字，应该看起来比较友好吧。 徐忍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在上面写下张祈安。 她的名字真好听，祈安祈安， “祈祷平安。”看来她爸妈对她很好。 徐忍轻拍了下前桌的女生，“可以帮我传一下吗，谢谢。” 她还特意夹了下嗓子，特意让发音标准点。 “可以。”说罢便把纸条直接给了张祈安。 老师正在操作PPT没注意到这现象。 张祈安转头接下了那纸条，徐忍在紧张，靠近椅子上特意绷直了背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徐忍看到她打开纸条的动作，又立马弯了背拿笔写东西，其实是在乱画几条横线，眼睛又向上偷偷瞟了一眼。 心跳好快。 没戴耳机，明明听不见，万籁俱寂，但徐忍的心跳声在耳中无限循环。 张祈安回应了，并且递回来了。 距离不远不近，但一股清浅的、像是雨后草地混合着柑橘的气息飘来，徐忍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记住了这个让她心安的味道。 她的手很白，不对，是整个人很白，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当前桌已经把纸条放在桌上时，我还沉浸在那一刻，“我不会是变态吧？” 雨馨拍了下徐忍的背，“纸条来了，发什么呆。” “哦噢！好。” “奇怪了，你今天很不对劲，你不会是对张祈安一见钟情了吧，虽然我知道你喜欢女生，但我奉劝你一句，她不好追的。” “怎么说？” 赖雨馨还越说越来劲了，“好多帅哥追她啊她都没答应，她长得超级美啊还是个学霸，这哪个男生不喜欢啊！” 听到这，徐忍的自卑心理又一直作祟了，她突然有点不想打开那纸条了，毕竟这么优秀的人，是她不配认识的。 赖雨馨看她不打开，便直接拿了过来展开。 “她还真写了，周末就可以加上啦。” 徐忍还在犹豫， “怎么人家写了你还不开心啊？你在想什么？” “我怕她会觉得我很奇怪。” 赖雨馨玩笑的神情瞬间变严肃了，“我跟你说，你只是耳朵生病了，不是人变差了，不要这么想。” 徐忍感到一阵耳鸣，那阵突然的炸响让她脑子都抽痛起来，但她习惯了，揉揉也就好了。 赖雨馨看她这样也不好说什么，“没事先上课吧，不想那么多。” 转眼周末就到了，徐忍刚下训收拾着背包准备回去了，突然想到纸条，那股没由来的感觉又来了。 徐忍快速去公交站赶着最近的一班车，万幸，刚好赶上了。 破旧的班车，刺鼻的味道，在这小县城里是最普通的存在，徐忍要去的，是外婆家，离学校二十多公里的小村落里。 她的爸妈在另外一个城市，原本徐忍不用来这里读书的，只因为有个弟弟，徐忍的家里是个传统的重男轻女的家庭。 没事，徐忍习惯了。 “下洋到了！”司机大声地用方言播报着站点，徐忍下了车，周边拉客的大叔开着摩托车立马围上去，“去嘞呀阿妹？” 徐忍不懂方言，但也能简单听出来什么意思，“去多兴。” “么呀？多biang啊？”其中一个大叔比了个五。 “走吧。”徐忍坐上那大叔的摩托，没过多久就到了。 外婆在门口跟隔壁姐姐聊天呢，“外婆我回来了，外公呢？” “你外公去放牛啦，吃饭了没有！” 外婆依旧还是那个大嗓门，徐忍随口说吃了就立马上楼寻找手机，她手上还攥着那张纸条。 那串号码，徐忍其实已经背下来了，但真要加，她还是不敢出错，一个一个仔细地输入。 原本空白的一栏，出现了一个头像，是一个男明星的头像，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点击添加，等待验证，光这几个步骤，徐忍出了一身汗。 几分钟过去了，徐忍上扬的眉毛渐渐垂了下去，“算了可能没看到吧。” 正当她要熄屏时，栏目跳出一条消息， “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第3章 初识 2021年5月15日，徐忍和张祈安开始有了交际。 “你好，我叫徐忍。”徐忍实在想不出来开场白能怎么说，她感觉自己像是捧着一颗随时会融化的雪花，那个躺在消息框最顶端的陌生头像，此刻成了她全部世界的中心。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被她迅速点亮。 会不会太生硬了加上表情符号？笑脸显得尴尬，捂脸的又太幼稚，她退出聊天界面，点开对方朋友圈——只有一道横线。 什么也看不见，反而放大了想象的空间，更令人不安。 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徐忍开始怀疑网络是不是卡了，还是手机坏了。 就在她准备重启刷新时，呼吸灯亮了，闪烁着绿光，像深海码头的亮起的灯塔。 “你好，我是张祈安。” 光标是心跳，呼吸灯是潮汐，而那个尚未点开的新消息，是即将开启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新世界。 “嗨，我就是那天给你写纸条的人。” “我知道。” 徐忍又紧张了，又开始在键盘上打打删删的。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耳朵的话。” 对方这时却没有马上回复，徐忍关闭了手机，“果然还是会介意的吧，还是算了”。 心里是这样想，但手上不断点亮屏幕假装查看时间的样子已经暴露了。 张祈安的消息又点亮了屏幕， “我不介意。” “耶！”徐忍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那一晚，她们聊了不多不少，年龄、爱好… “我是04年7月的，你呢？”徐忍问张祈安。 “05年4月的，你这个年月按理应该比我大一届？” “额这个有原因的，以后再说吧哈哈哈。” …… 快十一点了，徐忍知道不能再打扰张祈安了，道句拜拜对方便下线了。 徐忍开始期待明天，因为学校要求周天晚自习每个人要到校，明天是她们线下认识的第一天，她总觉得要带点什么东西给张祈安，可找遍屋子也没有什么。 徐忍又开始了耳鸣，她摘下耳机，将耳机放进充电座时她看到自己的手在抖，但她也只是皱皱眉头转身去浴室洗了冷水澡。 这是她认为能让自己平复下来的最好手段。 时间很快，晚自习预备铃响起，除了徐忍所有人都到了教室，徐忍还在训练，第二节课才回来。 以往徐忍回教室是从后门进来，但今天开始，她想从前门进，因为可以看到张祈安的脸。 通往三班的教室的那段走廊，徐忍从未觉得如此之长。 终于到了，跨进前门那一刻，在意的学生很在意，纷纷抬起头，但徐忍眼里只有张祈安。 徐忍看到张祈安头抬起的那一刻，她想起那句歌词： 当我抬起头 你正看向我 眼中倒映着 夏夜徇烂的烟火 … 徐忍嗖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用手压抑着砰砰的心跳， 张祈安的眼睛怎么可以这么美，外双的眼皮，她肩头柔软的黑发，发丝间隐约露出白晳近乎透明的耳朵，和颈间一颗小痣——那是她身上少有的、带有温度的标志。 她沦陷了。 下课铃打断了徐忍的“堕落”，徐忍这才想起白天她去镇上最好的超市买了零食，糖果饼干饮料都有，她不知道张祈安喜欢什么，背起背包正准备去搭话， “你干嘛去，背包又要去训练啊？”赖雨馨奇怪她这副模样。 “我买了吃的，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都拿了点，所以有点多。” 顾不得赖雨馨的追问，来到了张祈安的桌前，“嗨，我带了点吃的，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就拿吧。” 张祈安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不明白徐忍为什么要给自己买吃的，明明只是聊过一次，但看她那期待的眼睛，也不忍心拒绝。 “谢谢，我拿个饼干就好了。” “不拿喝的吗，光吃饼干会噎的。”徐忍希望她能拿瓶AD钙奶。 “不用了，谢谢。”张祈安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徐忍失落地回到了位置，赖雨馨馋地把包拿走了。 “谢谢同桌请客！” 张祈安拿着那袋饼干，略有所思，但还是放进了抽屉里。 她在想刚刚那个女孩，徐忍说过她是个听障人，从她前面进来的那一刻，她特意去关注了徐忍的助听器，因为徐忍的头发很短，短到可以看到耳后的银色外壳。 张祈安回忆着徐忍的声音，发音确实不太标准，但也不至于听不出来什么意思。 “张祈安，作业写完了吗，课代表说要交了。” 郑舒雅催着张祈安交作业，她们是同桌，是张祈安的好朋友。 “在这里。” 第4章 宿舍 刚还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因为魏荣来了，他不仅是地理老师，还是三班的班主任。 “怎么这么吵，整栋楼里就我们班最吵！” 全国班主任的话术，一成不变。 魏荣又扶了下他那老花镜，“咳，我通知个事，介于你们马上高二了，宿舍要调整一下，人员你们自己组织，名单交给班长。” 说罢，引起了学生们的骚动，因为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宿舍安排是按学号排的，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跟玩得好的朋友住在一起，谁不激动。 但对徐忍来说没区别，想换宿舍的无非是相处不来或者是深受打呼噜的影响，但徐忍只要摘下助听器，她的世界就安静了，虽不是全聋，但打呼噜绝对影响不到徐忍。 “我跟你一起吧，我受不了那人打呼噜了，吵的我要神经衰弱了～” 赖雨馨就是深受打呼噜影响的人。 “我都行，不过宿舍都是六人间，我们只不过是从三楼安排到了一楼，你想跟我的话还差四个人。” “我们去问问不就行了。” “看你。”徐忍便不在意这一话题了。 不对，张祈安呢，要不问一下？ 看着上次为了要联系方式而撕下的边角的草稿本，徐忍特意买了本便利纸贴，文具店里常见的小方型纸贴，什么颜色都有。 徐忍挑的是绿色的，因为她了解到张祈安喜欢绿色。 “你要换舍友吗？”写完便让人传了过去，她怎么还是在写卷子呢，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学习。 张祈安收到纸条，“嗯？绿色的？” 她心想是谁，打开便了然了，其实她没有换舍友的想法，她遵循随遇而安的理念，既来之则安之，没有想不想要喜不喜欢的概念。 但看到这纸条便猜到徐忍的想法了。 “我都可以。不过郑舒雅（同桌）会跟我一起。” 徐忍拿到张祈安回复的纸条，那纸条上似乎还留存着余温，烫着徐忍的指头， 还有耳朵。 都可以？这么说我是可以吗，还有还特意括弧同桌，她怎么这么可爱。 “那我们一起吧，赖雨馨（同桌）也是。” 张祈安拿到便没了回信，徐忍知道她是默认了。 “你们选好人了的话下课前把名单给我。”卢林斌也就是班长这时候发话了，张祈安把名单交给了班长，徐忍看到了，她不确定那名单上是否有她。 下课铃响了。 “徐忍是吗？祈安跟我说了你们跟我们一起。” 搭话的便是张祈安的同桌郑舒雅，她戴着厚厚的眼镜，镜片下竟有圆溜的眼睛，不显得小。 徐忍凭着面相感觉为人和善，观察了几秒，放松了警惕。 “对，我和我同桌，你和张祈安还有谁吗？” “嗯——还有张明娜和翁颖学，喏，就在我们后桌。” 她手指着张祈安后面的方向，那俩人也应声转头。 “哈哈，新朋友。” 她们用力地挥手，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徐忍有些许不适应，也挥手回应几下。 “你睡觉会不会打呼噜啊？据说体育生经常累的会打。” 徐忍听见其中一人这样问，连忙否定了。 “不会，我从来没打过。” “那就好那就好，来日方长啦徐忍。” “好。” 徐忍彻底放松了下来，她不擅长交际，其实在郑舒雅她们听到徐忍的回话时，一闪而过的神情，被她捕捉到了，那个神情，徐忍太熟悉了，她知道自己发音不标准，所以她会刻意避免不必要的交际。 没关系，只要她没有影响到别人的生活就好。 漫长的晚自习终于结束了，徐忍拿起背包只想回宿舍洗澡，训练时产生的粘稠的汗已经让校服紧贴着徐忍的后背了。 但她看到张祈安还坐在那里写题目，好像快做完了，她写字很有节奏。 这人，眼里除了学习好像看不见任何人了。 “还不走吗？” 徐忍走到张祈安面前。 没抬头。 “等会。” 徐忍在挣扎，因为宿舍十点二十分就要熄灯断电了，她怕没水洗澡，现在以后十点了。 “快走吧，教室没什么人了，明天早上你们还要跑操呢。” “什么叫你们，你不用吗？” 张祈安这才抬起头看着徐忍，她那略带疑惑的眼睛，睫毛也在配合上下扇动了一下。 “体育队有早训，不需要跑操。” “哦。”又低头了。 惜字如金。 徐忍这样想，又看了看后面黑板上挂的钟表，已经零五分了。 “学霸也要休息，一起回去吧。” “别叫学霸，我有名字。” 张祈安关上那本厚厚的习题册，收拾东西准备起身。 “好，我只是叫一下，而且学霸这两个字发音简单啊不是吗，我怕叫你名字听起来有点奇怪。” 徐忍挠挠头，那粗硬的头发她此时竟尴尬地觉得有些扎手。 “我不会这样想的，走吧。”张祈安轻声说。 徐忍瞬时收起了全部表情，她这么说，徐忍反而觉得有点意外，看她已经起身准备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谢谢你张祈安。” “没什么好谢的，很正常。” 此时零八分，她们走在宿舍楼路上，以往徐忍都是跑去宿舍赶着洗澡洗衣服，这次，她不想那么着急，她走在张祈安后面。 那女孩，怎么连走路都是好看的。张祈安穿着一双普普通通的小白鞋，洗得很白净，看得出来主人爱干净。 “不过，她好瘦啊。” 这样想着想着，就到了宿舍楼三楼。 “拜拜。”徐忍率先发声。 “拜。”张祈安扔下一字便回了宿舍。 楼梯在中间，把一层宿舍分割了开来，她们宿舍在两个方向，徐忍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306宿舍才依依不舍地进去了302。 徐忍默念：明天见。 第5章 跑操 徐忍一早就起来去训练了，比跑操时间早二十分钟，当校长拿着麦克风出现在站台上时，她就知道要开始跑操了。 此时她刚跟队跑了两组八百米热身，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进入了操场，夏季早上六点的天，就已经很明亮了，亮的徐忍一眼就看到了张祈安。 她视力很好，即使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她还是认出了那张脸，刚睡醒略微水肿的脸。 可是，好可爱。 “集合列队！”校长发话了，站台的音响是个杂牌，有些嘈杂音。 张祈安在三班队伍里排得靠前，她身高不算高，但也不算太矮，徐忍昨晚跟在后面目测估量了一下，徐忍一米七二，高她半个头，大概一米六五左右。 张祈安也看到了徐忍，她在站台旁边的台阶拉腿，她这才开始注意起了徐忍。 高挑的身体，腿挺长的，因为体育队员都穿着短裤，女队员不多，只有三个，徐忍身边的男队员反而衬托得她很美。 美？张祈安怎么会想到美这个字，其实她在高一军训时就听说过徐忍这号人物，当时好多初一女孩子们觉得她很帅，短发女生在学校这个圈子很少见，但她那时候在五班，而徐忍在一班，她便没有多想了。 一股强劲的音乐开始了： “一！二！三！四！” 跑操正式开始了。 音乐打断了张祈安的思绪，跟着大队伍开始小跑，但她小腹的阵痛在提醒着女性专属的痛苦的到来，她已经提前垫了卫生巾，现在这时候也不好请假了。 徐忍已经拉完腿了，准备下一阶段的热身活动了。 “来来来，集合，我说个事情。”教练旺哥招手让徐忍他们过去。 “怎么了旺哥？”率先发话的是队长卢亮材。 “下个月有个区里的比赛，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参加的人的项目。” “比赛？”徐忍才训练两个月左右，她没信心胜任。 “亮材100米和800米，曾瑜100米和400米……” 旺哥念了五个男队员后，：“徐忍100米和200米，思萍100米和跳远，雨凡800米。” “我？100和200？”徐忍手指着自己问。 “对，你速度快。”旺哥看着徐忍赋予信任的眼神。 徐忍接收到了，但她害怕她做不到。 旺哥似乎看出来了她的担忧，“没关系，感受比赛氛围，积累经验。” 就这样散了，“帅哥，我不想跑800啊——” 卢雨凡哭丧着脸哭诉。 徐忍：“我也不想跑，算了，重在参与吧。” 詹思萍：“区里的比赛而已，而且据我了解今年参加的没有高三体育队的，可能是为了体考以防受伤。” “那就好。” 徐忍也松了一口气。 跑操已经进行一半了，张祈安还在忍着，她不理解为什么要有跑操这一形式的存在。 张祈安不爱运动，各个意义上的讨厌运动，哦，除了脑力运动。 “每个班都跟上不要掉队，跟着音乐的节奏！” 又是校长那电音拉满的声音。 徐忍闻声望去，跑道上已全是人，那哀嚎声，徐忍感觉不戴助听器都能听得见。她看到三班的队旗即将到站台前了，可张祈安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徐忍敏锐地察觉到她好像是生理期来了。 “这该死的跑操终于结束了！”赖雨馨要烦死了，她也是不爱运动的一类人，说完就要去休息室打水喝。 刚一进去，就看到徐忍已经拿着装满水的水瓶。 “这么懂事？知道给我装水了？”赖雨馨一碰上水瓶，就被烫的躲开了。 “这么热的天你喝热水啊？” “不是喝的，你帮我拿给张祈安，我等会还要训练，谢谢同桌。” 徐忍用她的换洗衣服包裹好了才拿给赖雨馨。 赖雨馨还是很奇怪，但也不多问了，毕竟她们还要赶着回去早读。 在赖雨馨走进教室前她终于看到张祈安了，来到她面前才发现这人的脸好惨白。 “徐忍叫我给你的，你脸好白啊，你没事吧？” “没事，这什么？”张祈安的声音已经绞痛起来了。 “热水。” 赖雨馨不由得她拒绝直接给了张祈安。 张祈安看着这东西，打开来，塑料瓶已经有些被烫的变形了，连包着的衣服已经暖了起来。 她不明白徐忍怎么知道的，但还是拿着东西回到了座位上。 不得不说，徐忍短暂解救了张祈安的生理痛。 张祈安感受着小腹传来的温暖，她又想起了在操场上在拉腿的徐忍，她个子不矮，腿很长，没穿校服裤，而是一件黑色的运动紧身裤，更显得她双腿修长，但小腿的肌肉却又彰显她的强劲。 外面太阳很大，光是晒着太阳就已经很热了，更何况是跑步，张祈安都已经觉得很不舒服了，徐忍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上午第二节课已经结束了徐忍才回来，张祈安看到她衣服下摆还有一半的痕迹没干，当时教室里同学们都趴下睡觉了，谁在走动尤为明显。 张祈安放下笔，叫住了徐忍。 “徐忍，你的衣服，还有谢谢你。” 徐忍没想到张祈安今天会主动跟她说话，便拿完了衣服和水瓶，已经凉了。 “不用谢哈哈哈。” 徐忍很开心。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生理期。” 徐忍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嗷，我猜的。看来我猜对了是不是。” 徐忍的气息有些不稳，“早上我看你脸挺白的，看起来有点不舒服，只是这样，不要多想。”徐忍怕她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去打听了她的生理期。 “这样吗？那你还挺厉害的。”张祈安相信了。 “谢谢夸奖。” 没过多久，上课铃响了。打断了这段有些尴尬的对话。 徐忍回了个笑意的眼神便回了座位上。 张祈安觉得徐忍的观察力好像很好，还是说自己的脸白的很过分吗？生理期的痛被张祈安的心思悄悄转移了。 2021年5月17日。 第6章 证件 “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不用上了，所有人按照贴出来的名单搬宿舍。” 说完，魏荣已经去黑板旁贴名单了。 “耶，终于搬宿舍了！”赖雨馨是最高兴的那个。 还有徐忍。她坐在教室里远远地看着那张名单，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同时在那视线范围还有张祈安的后背。 下课后，班里的同学乌泱泱地去看名单，还有赖雨馨，她好不容易挤进去了，用手捕捉她们的名字。 “徐忍！我们在101！”赖雨馨一看到就回来跟徐忍说了。 “在哪不都一样吗？”徐忍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离大门最近啊，而且不用爬楼梯了。” “你还真是不爱运动。” 天色终于开始灰暗起来，在操场训练的徐忍希望时间能快点，因为等体育队训练结束，再吃个饭，就要开始搬宿舍了。 可她的速耐课才刚开始，100米到800米各个四组，结束后还有力量训练。 “啊——不想跑速耐啊！” 每个体育生都闻风丧胆的东西。 …… 做完训练徐忍就去食堂吃饭了，出来后已经看到教学楼有很多人出来了，搬宿舍已经开始了。 徐忍也不管双腿的酸痛感立马跑了起来，她想快点见到张祈安。 赶到302时，徐忍看到张祈安在拿着学校给每个发的收纳箱准备搬下去了，里面堆着满满的书，很重。 张祈安其实光是拿起来就有点勉强了，虽然箱子有小轮子，但是有楼梯。 “我帮你。”徐忍说完就已经轻松地拿起来了。 “不用，这太重了。”张祈安不好意思，赶紧让徐忍放下来。 徐忍把箱子偏到身侧不让张祈安碰，“我力气大，我先帮你的搬完，你再去帮我搬我的东西，等价交换，怎么样？” 张祈安顿了顿，她还是想拒绝，但郑舒雅嫌她们挡路了。 “怎么在中间聊天，挡路了。” 张祈安这才发现她们站在楼道中间，赶紧让开，徐忍借着这时间拿着箱子就下楼梯了，张祈安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101宿舍，六个上床下桌，其实每间宿舍都一样。 “你想睡哪里？”徐忍问张祈安。 “我靠门口的就行，你把东西放这吧。” 张祈安选的是靠门口右边的位置。 “我要睡这！”赖雨馨也搬着东西下来了，她选的是靠近阳台右边的位置。 借着其他人也进来挑选好了，徐忍特意等她们选完了再把最后的位置留给自己。中间左边的位置，离张祈安不远。 徐忍帮张祈安搬了两趟才搬好，张祈安的东西不多，大多是习题册，果然学习好是有道理的。 “谢谢你。”张祈安给徐忍一瓶水表达感谢。 徐忍顺其自然地收下了，“小事，那我先去搬我的了。” “我也去。” “好。” 张祈安跟在徐忍身后，到了302，徐忍东西不多，柜子里除了必有的校服，剩下的都是训练服和一些小器材。 徐忍打开柜子准备把它们放入箱子里，张祈安看到一个小球，“这是什么？” 徐忍往她视线去寻找，“哦，这是筋膜球，放松肌肉用的。” “这样子啊。”张祈安便不再问了，她不了解这个领域的东西。 徐忍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不是太了解，有些高兴，她想分享那些器材能带来什么感觉，话刚到嘴边，又闭上了。 算了，她怕说不清楚。 徐忍东西很少，只需要一个小箱子和收纳箱就装好了，柜子上的小格子还有个包，徐忍把它拿出来，不料那包压着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一个蓝色的证件掉在了地上，张祈安听到了声音，把视线放在了地上那张卡。徐忍听不到这个细小的声音，便没发现。 张祈安捡了起来，她看到了几个字： 残疾人证。 徐忍拿完包出来，就去桌子下面收鞋子了，看不到身后的张祈安在做什么。 张祈安不再看着那个证件，她望着那个女孩的背后，还有耳后的助听器 她深吸一口气，那股说不出的酸涩，在揪着张祈安的心。 徐忍起身转头便看到了这样的张祈安，“啊，我是不是收拾太慢了，要不你先回宿舍吧，我自己搬吧。” 徐忍以为她嫌自己东西多了，实则不然。 “没有没有，我只是发呆，还有你的东西掉了。”张祈安对她伸出手，上面是徐忍的东西。 残疾人证。那四个大字刺痛了徐忍的心，她的瞳孔发生了一场地震。她压抑住苦涩，扯了扯嘴角，装作没事的样子。 “谢谢你。怪不得刚刚那样看我，不要这样看我，我不喜欢。” “你说什么？我怎么那样看你了？” 徐忍见她的神情好像真的很疑惑，难道她感觉错了吗？她刚刚不是在同情她吗？ “我感觉你在可怜我。” 张祈安听到这句话，感觉到徐忍的不开心，“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勇敢。” 她没有骗人，她觉得这女孩真的很不一样，在她看见那张证件的时候，心里涌出许许多多复杂的，又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情绪。 徐忍在这短暂十几年的时间里，有过好多次的绝望的时候。她忘不了的就是幼儿园的时候，听见的都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于是她就闭嘴了，然后她又听到了“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说与不说都是错，她的存在好像本身就是个错误。 直到眼前人告诉她“勇敢”这两个字眼，那些破烂不堪的，被徐忍拼命否定和掩盖的过往，让徐忍觉得原来自己撑了很久。 徐忍咬住下唇，咬得泛白，试图用痛苦维持最后的体面。可心里涌出的委屈击溃了徐忍的防线。 第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滚落，滴在地上。 宿舍的灯很亮，张祈安看见徐忍眼睛里盛满的光，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按住徐忍的眼角。 徐忍不看她，转过身面对桌子便不出声了。 张祈安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她没任何动静，应该是已经难过完了。 张祈安猜到徐忍是个要强的人，就等着徐忍慢慢释放泪水。 “徐忍。” 徐忍感觉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孩。 张祈安对着她说：“都会好的，等我们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 徐忍没说话，她从没想过这些，因为长命百岁不在她的念头里。 答案在那个包里，徐忍庆幸没让张祈安发现，残疾人证只是她漫长痛苦里的冰山一角。 “好了，就这些东西了，我们走吧。”徐忍只让张祈安拿了被子，其他的她自己搬。 张祈安也不好说什么了。 熄灯睡觉到了，101宿舍里所有人都已经整理好了东西，徐忍也摘下助听器，从柜子里的包里拿了药，吃了下去就去床上了。 宿舍里漆黑一片，徐忍躺在床上，回忆着那一幕，她不喜欢有人知道那些事，她也不会主动去讲，她已经在努力装成健全人去生活了，一但摘下了助听器，她就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 残缺的就是残缺的，即使有契合的补件，那裂缝也是隐藏不住的。 药效上来了，徐忍慢慢地睡去了。 但张祈安睡不着了，宿舍的门有个小窗口，外面的灯还亮着，照射进来的光源正好能让张祈安看清那蜷缩在一起的人。徐忍是背对着她，张祈安从被子下半部分没有起伏的形状，想到她是抱着双腿侧睡的。 为什么要这样？许久没出现过的糟心感卷土重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祈安才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