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与蝶》 第1章 算法牢笼里的刀和盾 林林的指甲刮过手机壳上自救指南的烫金贴纸的时候屏幕上的热搜像道未愈合的伤口,在信息流里隐隐作痛。 #算法囚笼里的外卖骑士#黑白插画在荧光屏上泛着冷光。骑手被无数根发光的线缠绕,线的尽头悬着手机,超时扣款的红字像滴在雪上的血。最后一张图里,骑手的影子被拉成牢笼的形状,笼门挂着块摇摇欲坠的牌子:为了生活,自愿入笼。 插画师陈舟。评论区已炸开锅,热评第一的这就是被资本异化的我们后面,两千多个流泪表情在闪烁。 林林嗤笑一声,指尖戳向屏幕。手机充电线在桌角缠成乱麻,像团解不开的心事。 “@林林不是林黛玉:我的软垫是自己缝的,总比画个笼子哭有用。” 发完这条,她起身倒了杯冰美式。玻璃杯壁的冰凉窜进指尖的时候她猛地缩回手,就像昨晚被编辑质问数据下滑的时候心脏突然攥紧的触感。 三年前攥皱的劳动合同还压在抽屉最底层,上面有她用红笔圈出的拖欠工资条款。那时她在城中村出租屋熬夜写稿,电脑屏幕映出的黑眼圈,比现在杯底的咖啡渍还要深。她的刺,是真真切切在现实里扎出来的。 手机震动声劈面而来。@陈舟的回复像把淬了冰的刀: “@陈舟:缝软垫的线,是别人的血汗织的。凌晨四点的街头,你去过吗?” 评论区瞬间沸腾。林林的粉丝翻出她写的《被PUA的职场人:你的刺呢?》却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骂声淹没。 她点开陈舟的公众号,最新推文文末写着:“我画不出解决方案,只能画出我看见的。如果连看见都做不到,那才是真的绝望。” 匿名评论区里有人说:“陈老师,上次你画的工地欠薪,我爸就是其中一个。” 陈舟回了两个字:“抱歉。” 林林的指尖在屏幕上悬着,突然弹出的语音通话吓了她一跳。编辑的声音像根绷紧的弦:“热搜爆了!平台要做情感与现实的碰撞专题,我把陈舟微信推给你,他同意合作,明天上午十点签合同,这是强制任务!” 电话挂断的时候林林盯着微信里那个刺猬头像,背上落着只蝴蝶,眼神凶巴巴的。验证消息通过的瞬间,对方发来地址:“老城区槐树弄37号,别迟到。” 槐树弄的晾衣绳在头顶织成网,像她公寓里智能窗帘的轨道,只是这张网漏着风,挂满褪色床单与小孩校服。林林踩着高跟鞋避开积水,蝴蝶形状的生锈门环在37号门上晃悠,旁边手写的陈舟工作室字迹潦草却透着股倔劲儿 门开的时候陈舟指尖的黑色颜料还没干透。他穿洗白的黑T恤,牛仔裤膝盖磨出破洞,头发乱得像刚被风吹过。工作室墙上贴满了速写,有下棋的老人、蹲路边吃盒饭的工人、拆迁现场的断壁残垣。角落里一张泛黄便签写着:“帮张叔画的寻人启事已印好” “坐。”他指了指小板凳,推来合同的瞬间,指尖下意识往回缩像怕碰着什么。 林林没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的内容不会改。” “我的画也一样。”陈舟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你教的自保经得起凌晨三点的灯光照吗?” “硬到能撬开锁,总比硬到扎穿自己强。”林林盯着自己的美甲,美甲边缘刚磕掉一小块像她藏起来的伤口。 阳光从木窗缝漏进来,在地上织出细线。陈舟突然拿起画笔,笔尖落下的第一笔是办公桌上的咖啡杯,杯底写着第36个通宵。 “下周去写字楼蹲三天。”他头也不抬,黑色颜料在纸上晕开,“专题就叫《加班族的爱情:拥抱赶KPI》。” 林林的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平台发来的消息:“社会批判内容需弱化,保证流量。”她攥紧手机,金属壳硌得掌心发疼。 陈舟的画笔还在动,勾勒出地铁里背靠背刷工作群的人影,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连成长长的锁链。 “签吗?”他忽然抬头,眼里有她看不懂的光。 林林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拆迁速写,扫过那张寻人启事便签,最后落在合同末尾的空白处。她拿起笔,金色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签下名字的瞬间,仿佛听见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陈舟的名字紧挨着她的,潦草的字迹像只刺猬把她娟秀的笔画圈在中间。 “别迟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窗外的晾衣绳晃了晃,把阳光切成一段段的像谁也挣不开的锁链。 林林走出槐树弄的时候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在敲自己的警钟。她回头望了眼那扇木门突然觉得,和这里的老房子比起来,自己住的公寓门禁或许只是更精致的锁而已。 第2章 写字楼里的影子和糖纸 林林站在创智大厦旋转门里的时候手机屏幕映出的影子被玻璃切成了四块。早上七点半的阳光斜斜打进来,把她的高跟鞋尖镀成金色却照不亮眼底那圈新冒出来的乌青,就像昨晚改方案的时候台灯在草稿纸上投下的灰影。 微信提示音刺破走廊的安静。陈舟发来的定位旁多了行字:“茶水间的咖啡机坏了,自带饮品。” 林林捏了捏保温杯的金属提手,里面是刚泡的冰美式,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像在数着倒计时。她走进电梯对着镜面理了理裙摆,发现昨天崩掉的美甲边缘又缺了一块,露出的指甲盖泛着青白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了一样 18楼的地毯厚得像沼泽,每一步都陷进去半分。茶水间门没关严,透出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林推开门的时候陈舟正蹲在垃圾桶旁速写,掉漆的搪瓷杯放在脚边,劳动最光荣的字样被咖啡渍晕成了深褐色。 “来了。”他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看这个。” 速写本上是只捏着降压药的手,指节泛白,药板上的铝箔被抠得坑坑洼洼。旁边用小字标着:“小艾,24岁,连续加班第17天。” 林林的保温杯在掌心发烫。她想起上周的粉丝留言,一个姑娘说“吃了三个月褪黑素,现在看到白色药片就恶心”那时她回的是“辞职吧,身体比工作重要”。可眼前这只手的主人,好像没那么多选择。 “画这个能让她不用吃药?”林林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杯底的水渍漫到速写本边缘时,她猛地往回挪了半寸。 陈舟终于抬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不画,谁知道她在吃?”他翻到前页,是张程序员趴在键盘上的速写,头发乱得像鸡窝,屏幕蓝光在他脸上投出深浅不一的色块“他叫老周,上周在工位上晕过去的,醒来说幸好没耽误项目上线。” 林林的指尖在笔记本封面划过,光滑的皮质印着她的网名:林林不是林黛玉。刚做公众号的时候她在第一篇推文里写“你的刺要够尖,才护得住自己”那时粉丝给她寄的明信片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刺猬。 可眼前这些人,他们的刺好像都被磨平了。 “所以你的方案是?”林林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画一本《加班族受难图》?” “画他们的影子。”陈舟突然站起来,带倒了脚边的搪瓷杯,褐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漫开像幅抽象的画。“白天他们是员工、是下属,晚上才是自己。但更多时候他们连变回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他指向窗外,写字楼的影子正沿着马路爬,把路过的外卖车都吞了进去:“你看,我们都在影子里。” 林林的影子落在陈舟的影子旁边,她的影子里有保温杯的轮廓,他的影子里有速写本的棱角,两个影子都被窗框切得方方正正像被关进了同一个透明笼子。 手机突然震动,编辑的语音通话像颗炸雷:“林林!平台刚发的通知,专题必须积极向上!陈舟的画得加亮色,你的文字少提药,多写点苦里带甜的!用户要看的是怎么熬过去,不是有多难熬!” “可他们真的在吃降压药” “那就写男朋友给她剥的糖比药甜!”编辑的声音劈了叉“数据再掉,你这个月的绩效就……” 通话被掐断的时候林林盯着笔记本上感情消耗四个字突然觉得很刺眼。她想起刚做公众号的时候有粉丝问“被老板骂要不要忍”她那时斩钉截铁的写“不忍”配的图是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可现在,小艾正站在楼梯间手里攥着颗水果硬糖糖纸皱得像团废纸。 “林林老师”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眼下的乌青却像化了的墨。“我男朋友说,等这个项目结束就带我去摘草莓。”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看的时候眼泪突然砸在保温杯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屏幕。“他说……今晚带了草莓来接我。” 林林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墨水晕开把感情困惑四个字泡成了模糊的黑团。她想问值得吗却看见小艾飞快地抹掉眼泪,把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藏了坚果的松鼠。 中午十二点的阳光斜斜切进茶水间,林林的影子和陈舟的影子叠在一块儿。他趴在桌上睡着了,速写本摊在臂弯里,露出半张画,是小艾和男朋友在楼下拥抱,男生手里提着个草莓盒子,影子在地上缠成了麻花。 林林把自己的冰美式推过去,杯底的咖啡渍故意对着速写本边缘,像怕弄脏画里的草莓。她翻开笔记本写下:“加班族的糖藏在影子里。” 指尖划过糖字的时候她抬头看见茶水间的镜子。口红还鲜红,眼底的乌青却盖不住像把糖纸贴在裂缝上,裂缝还在 陈舟醒来的时候睫毛上还沾着阳光的金粉。他盯着那杯冰美式看了三秒,突然蘸了点杯底的咖啡渍,在速写本空白处画了颗软糖,糖纸边缘晕着褐色的渍像刚从咖啡杯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林的手机震了震,是他发来的消息:“影子里的糖,才最甜。” 她回:“七点老地方见,我带没喝完的冰美式,你带小艾的速写。聊聊糖纸里的影子。” 发送的瞬间,走廊尽头传来打卡机的提示音:“下午好,请努力工作。”陈舟正往速写本上补字,笔尖顿了顿,在软糖旁边加了只小小的刺猬,刺猬背上落着半张糖纸。 窗外的影子又长了些,把18楼的落地窗框成了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的人还在敲键盘,敲出的声音好像在数着,还有多久才能吃到那颗藏在影子里的糖? 第3章 弄堂的咖啡渍 槐树叶扑在窗户的玻璃上的声响刚好盖过了手机里视频通话的提示音。林林盯着屏幕上编辑的头像,像在盯着一块儿没有化开的冰糖,硌得人心里发涩。 “接吧。”陈舟的画笔在画布上顿了顿,深灰色的颜料在玻璃幕墙上晕开,像一片化不开的雾。他往调色盘里挤深灰色的时候笔尖故意在暖黄色颜料上蹭了一下,浅灰色里立刻浮起星点儿的黄,像掺了糖的苦咖啡。 视频接通的瞬间,编辑的声音就炸开来:“林林,陈老师的画不行啊!阴影里的人影黑沉沉的,用户刷到就划走了!赶紧加亮点,要像草莓园那种暖光!” 林林把手机支在画架旁边,镜头刚刚好框住了陈舟的侧脸。他正在用那一支刻着刺字的笔往暖黄咱俩努力揉深灰,动作很慢,像是在熬糖浆。“王编”林林的手指划过了笔记本上的草莓贴纸,“我们要不试试……暖光里带点儿灰?就像加班的时候电脑屏幕照在脸上的光,真实点。” “真实能当饭吃吗?”编辑的声音劈了叉。“下周数据再掉的话专题就停了!!” 视频通话挂断的瞬间,窗子外的槐树叶又沙沙响起来。林林突然觉得那些流量,数据在树叶声里轻得像一层糖霜。她抓起录音笔,小艾说辞职报告在抽屉里的声音滋滋冒出来,像一颗没有裹住糖衣的硬糖。 指尖攥着笔陷进掌心,留下了半圈红痕。她盯着笔记本上“用户要希望不是真相”的批注,她突然想起小艾看草莓的照片的时候眼睛里那一点忽明忽暗的光,那光很像她冰箱里那盒过期的蓝莓,是朋友半年之前送的,到现在还冻在冷冻层。 咔嚓一声录音笔的删除键被按下去。电流声里面小艾的声音像一颗糖溶在水里。 陈舟的画笔停在画布中央。“想通了?”他开口问道,画里写字楼的阴影里缝纫机的轮廓特别清晰,针脚处被他用咖啡渍点了一个小点儿,像是一颗藏着的纽扣。 林林把牛皮纸信封推过去,信封背面的草莓贴纸卷起了边角,她指甲碰到的那一刹那突然发现贴纸的纹路和陈舟背包上那个褪色的一模一样。“是那个拆迁的奶奶剪的吗?”她抬头的时候撞进了陈舟的目光里,他的笑像刚融化的蜂蜜。 照片上的草莓园红的晃眼睛,背面的草莓冻在冰箱里的字迹被水洇过,晕染成了一片浅粉色。林林把照片夹进笔记本刚好压在糖纸里的影子那一行字上面,纸页合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得像叹息的响声。 “我知道怎么写了。”她的笔尖在纸上走得飞快。“加班族的爱情是冰箱里冻着的草莓,是没说出口的我等你,是知道你藏着辞职报告却还是陪你画完大饼的温柔。” 笔尖顿在纸页末尾,她抬头看陈舟,他正用棉签蘸着咖啡渍,在藤蔓缠绕的阴影里点小点儿。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林突然笑了,像两个共享秘密的孩子,在附:小艾的抽屉里,有张没拆封的辞职报告后面,画了个小小的草莓。 陈舟的画笔突然转向,在画布角落画了颗草莓,形状和照片上的贴纸分毫不差。深灰的底色上咖啡渍的红像团跳动的火。他说:“我的影子里藏着缝纫机的针脚。” 林林的指尖顺着速写本上的藤蔓描摹,笔杆突然碰到点温热,因为陈舟的指尖也停在那里。两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台灯的光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晃了晃,把刻着刺字画笔的影子和笔记本的棱角,框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圆。 老挂钟敲响八下的时候林林抬头望去。钟声落尽的刹那,台灯的光刚好把寻人启事,拆迁画稿。写字楼画布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像把过去的坚持和现在的默契缝成了同一块布。 陈舟捡起一片落在画纸上的槐树叶,蘸了点没干的咖啡渍,在草莓旁画了只小小的刺猬,背上落着半张糖纸。他说:“带刺的糖得慢慢品。” 晚风卷着颜料的味道飘进来,混着槐树叶的清香,像把老弄堂的烟火气揉进了写字楼的冰冷里。林林合上笔记本的时候听见画纸上的咖啡渍正在变干,发出细微的声响,像一颗糖在慢慢融化 第4章 带刺的甜 林林把专题初稿发给编辑的时候,晨光正透过窗帘缝隙在笔记本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她盯着“附:小艾的抽屉里有张没拆封的辞职报告”那行小字,指尖在发送键上悬了三分钟最终还是没删,就像陈舟昨晚在画布角落加的那颗草莓,明知不合时宜却偏要留下点痕迹。 手机震动的时候她以为是编辑的质问,划开屏幕却看见陈舟的消息:“来工作室拿画稿,冰美式记得带。”后面跟着个画着刺猬的表情包,刺猬嘴里叼着颗糖。 林林对着表情包笑了半分钟,才发现自己的嘴角还残留着昨晚没擦干净的口红印,像一颗没化完的糖。她从冰箱里翻出冰格往保温杯里倒满黑咖啡,冰块撞击的声响里突然想起陈舟那杯掉漆的搪瓷杯,劳动最光荣五个字被咖啡渍晕得温柔,像句被岁月磨软的誓言。 槐树弄的晨光比写字楼的更稠,把青石板路浸成了蜂蜜色。 37号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撕胶带的声音。林林推开门的时候陈舟正蹲在地上打包画稿,帆布包敞着口,露出半支刻着刺字的画笔,笔杆上还沾着点咖啡渍的红。 “来了。”他抬头的时候额前的碎发扫过睫毛,他说:“画稿改完了,你看看。” 画稿摊在旧书桌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被暖黄的光浸透,藤蔓缠绕的阴影里,缝纫机的轮廓若隐若现。最角落的草莓旁多了只小小的蝴蝶,翅膀上沾着点深灰像刚从阴影里飞出来。 “蝴蝶是你。”陈舟的指尖点在蝴蝶翅膀上说着“带刺的那种。” 林林的心跳漏了半拍,赶紧低头去看稿子。她写的冻草莓段落被标了黄色,旁边用红笔写着“这里可以加句草莓冻久了会酸,就像等太久的人会累”,很明显是陈舟的字迹,潦草却有力像他画里的藤蔓。 “编辑要是敢删这句,”林林的指尖划过那句批注,突然笑了,她开口说:“我就把你画的蝴蝶涂成黑色。” 陈舟刚要说话,林林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的消息像潮水:“林林姐,你快看热搜!”“《加班族的爱情》爆了!”“小艾的故事被顶上热评了!” #加班族的爱情是冻在冰箱里的草莓#已经冲上热搜第五,专题文章的阅读量正在以每秒几千的速度暴涨。林林点进去的时候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最后那句抽屉里的辞职报告看哭了,我也藏着一份” “陈舟老师画的藤蔓太戳了,我们都在阴影里互相缠绕着取暖啊” “只有我注意到画角落的草莓吗?像颗藏起来的糖” 林林的指尖在屏幕上颤抖,突然弹出的编辑电话差点让她把手机扔出去。 “林林!爆了!”编辑的声音比上次视频时还激动,“数据破百万了!平台让我们加更,就写小艾的后续!陈老师的画也要跟上,这次多加点亮色,用户就爱这种苦里带甜的!” “小艾……”林林看向陈舟,他正盯着热搜里的画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上的草莓贴纸。 “我联系过她男朋友。”陈舟突然开口,“小艾昨天没加班,他们一起吃了冻草莓。”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辞职报告还在抽屉里。” 林林对着电话说:“加更可以,但内容得真实。” “真实真实!”编辑的声音像裹了糖,“你们怎么写都行,平台全力支持!” 挂了电话,林林突然觉得手里的冰美式没那么苦了。她把保温杯推给陈舟:“尝尝?加了点糖。” 陈舟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瞬间他突然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你加的是糖还是盐?”他笑着抹嘴的时候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光,像藏了颗星星。 林林刚要反驳,陈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的瞬间,脸上的笑突然僵住,指尖猛地攥紧了画笔,笔杆上那个刺字硌得指节发白。 “他们发了律师函截图,”陈舟挂电话时,声音冷得像块冰,“截图里圈着画中模糊人影,说影射员工消极怠工,连我用咖啡渍点的草莓,都被说暗示企业氛围压抑”他把手机扔在桌上,屏幕亮着,创智大厦那家互联网公司的名称刺眼得很。 林林还没回过神,手机先弹出平台官方通知:“因合作方涉及争议,专题暂停更新。”紧接着是编辑的私发消息:“林林,别管陈舟了,我给你找了新插画师,明天就能对接。” 消息界面的光映在林林脸上,她突然想起小艾说“草莓冻久了会酸”。可如果连冻草莓都不敢让人看见,那加班族连酸的资格都没了。 “我转发你的画稿。”林林抓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我的粉丝多,他们不敢怎么样。” “别。”陈舟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烫,带着颜料和咖啡混合的味道,“你刚有点起色,别被牵连。” 林林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他画里的骑手,想起那句“我画不出解决方案,只能画出我看见的”。原来看见的代价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 她突然抓起陈舟的帆布包,把里面的画稿全倒出来,塞进自己的包里。“去创智大厦楼下,我们现场画。” 陈舟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他抓起那支刻着刺字的画笔,往林林的笔记本上画了只刺猬,刺猬嘴里叼着颗糖,糖纸被风吹得鼓鼓的像藏着个秘密。 林林拉起他的手腕往外跑,保温杯里的冰美式晃出些来,溅在帆布包的草莓贴纸上。咖啡渍在红色贴纸上晕开,像给草莓裹了层浅褐的糖霜,甜里带着点苦,就像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明知难却偏要尝这口带刺的甜。 槐树叶在他们身后哗哗作响,像在为这场没胜算的仗摇旗呐喊。林林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腕,突然觉得陈舟的掌心烫得像团火,能把所有的冰冷都烧化,包括那些藏在糖纸里的刺和冰美式里没说出口的甜 第5章 画架和草莓 创智大厦前面广场被正午的太阳晒得蔫吧,大理石的地面反射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林林把折叠画架支在树荫下面的时候手指尖被金属架子烫了一下,还有点发红,像握着一块儿烧红的烙铁。 陈舟把帆布包垫在地上,一边从里面掏出颜料盒一边说着:“真的要在这里画吗?”钛白颜料管被晒的有点软了,挤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温热的黏。他往调色盘里挤深灰的时候手腕停顿了一下,广场对面的写字楼门口,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在往这边看,眼神像是淬了冰的钉子。 林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下意识攥紧了保温杯。冰美式的凉意透过金属外壳渗进来,刚刚好可以压下她心里的慌。她把笔记本摊在画架旁边,故意提高嗓门说:“怕了?你那支刻着刺字的笔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陈舟没说话没回应,他抓着画笔就往画布上抹。深灰色的颜料在白纸上晕开,像是一块被砸破的阴影,写字楼的轮廓很快留在他的笔下成型。路过的人开始驻足观看,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对着画架指指点点,议论声像一群嗡嗡的蜜蜂。 “这不是热搜上那画吗?” “那个插画师真敢来啊,不怕被找麻烦吗?” “快看旁边那个女孩儿,是写冻草莓的林林” 林林的后背被这些目光灼得发烫还有些不自在。她翻开笔记本,小艾和男朋友在草莓园的照片从纸页里滑出来,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照片背面草莓冻在冰箱里的字迹被晒得有些模糊,像句快要蒸发的承诺。 “给。”陈舟突然递过来半颗草莓,是从帆布包里翻出来的,表皮还有点发皱。他说“小艾男朋友塞给我的,说画累了就吃点甜的。” 林林咬了口草莓,酸意先漫上来接着才尝到点迟来的甜。她突然想起冰箱里冻着的蓝莓,那时对方说冻着慢慢吃,她总以没时间推脱,如今那一颗颗饱满的蓝紫倒是像藏着段被辜负的等待。 她含着草莓含糊不清地说“你说小艾现在在加班吗?” 陈舟的画笔顿了顿,在写字楼的阴影里加了道暖黄的光。他说:“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人在为她画影子就够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穿黑西装的男人正往这边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像敲在紧绷的弦上。林林下意识往陈舟身前挡了挡,保温杯里的冰美式晃出些来,溅在画架的帆布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圈。 其中一个男人亮出工作证语气像冻住的冰:“陈先生,我们老板想请你上去聊聊,关于画稿的事。” 陈舟的画笔还停在画布上,指尖的深灰颜料蹭到了手背。“我在忙。”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没弯的硬。 男人的脸色沉了沉说:“如果您不配合,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林林突然举起手机,对着画架开始录像。“大家快来看啊,”她的声音有点抖却故意喊得很大“创智大厦的公司,因为画师画出了加班族的真实生活,就要强行带人走了!” “我们都录着呢!”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喊,一个穿格子衫的男生举着手机挤到前面,屏幕里正直播着画架“我就是创智大厦的,画的就是我们!昨天还加了通宵!”跟着又有几人附和,手机镜头像无数只眼睛,齐刷刷对准那两个男人。他们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往后退了半步,像是被这阵仗烫到,转身匆匆往写字楼走,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弓。 人群渐渐散去,留下些零星的鼓励“加油”“我们支持你”。林林放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把笔记本的纸页洇出了毛边。 陈舟的画已经快完成了。广场上的行人被他画进了阴影里,每个人的影子都缠着根细细的线,线的尽头连着写字楼的窗口。最底下的阴影里,他用咖啡渍画了颗草莓,旁边站着只刺猬和只蝴蝶,刺猬的刺上沾着点草莓红像刚偷尝过甜。 他把画笔搁在颜料盒上,笔杆上的刺字在阳光下闪了闪,他说:“比上次多了点人。” 林林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小艾发来的消息。照片里,冰箱冷冻层躺着盒草莓,旁边压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露出个辞字的边角。下面还附了张小图,图片上是她贴在辞职报告上的草莓贴纸,和陈舟背包上的一模一样,配文“这个贴纸,跟你们画里的好像”。 她把手机递给陈舟的时候看见他的喉结滚了滚。“她说,”林林的声音有点发涩“谢谢我们让她知道,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藏着辞职报告。” 一阵风吹过广场,画架上的画布被吹得猎猎响。陈舟突然抓起画笔,在草莓旁边补了行字:“有些影子,晒晒太阳就暖了。” 林林伸手摸了摸帆布包,能感受到画稿上未干的颜料温度,像握着团小小的暖光,那是陈舟最后补的晒暖的影子,颜料还没凉透就像他们没熄灭的劲儿。 远处的写字楼门口,那两个黑西装男人早已不见踪影,但林林突然不怕了,因为陈舟的画架立在这儿,她的笔记本摊在这儿,就像根扎进水泥地的刺,再钝也能留下点痕迹。 她从帆布包里翻出剩下的半颗草莓,递到陈舟嘴边。“尝尝?”阳光落在草莓上,把表皮的水珠照得像碎钻,“小艾说,化了的草莓更甜。” 陈舟咬下去的时候汁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像道没擦干净的红。林林突然想起他画里的蝴蝶,翅膀上沾着的深灰,原来早被这点甜染成了暖。 “去吃草莓吗?”林林踢了踢地上的帆布包,声音里带着点没头没脑的雀跃“我请你,化了的那种。” “好啊”陈舟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夕阳,像藏了颗刚摘的草莓“顺便看看你的蓝莓过期了没。” 林林心里一动。或许明天可以和他一起把蓝莓化了拌酸奶。 其实等不是浪费,是和对的人一起尝甜的底气。 晚风卷着写字楼的灯光吹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广场的地面上缠成了一团像幅没画完的画。帆布包里的画稿还带着颜料的温热,和那颗没吃完的草莓一起,在渐暗的天色里藏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光 第6章 咖啡·热搜 林林的公寓被暮色浸得发蓝的时候陈舟正蹲在厨房地上,研究那台半旧的微波炉。草莓被他倒在白瓷盘里,冻得硬邦邦的,像一颗颗红色的小石子,微波炉的转盘转起来的时候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像谁在小声儿磨牙。 “你确定这么热?”林林靠在门框上,指尖划过冰箱门的把手,上面还留着下午在广场晒出的温度。冷冻层的抽屉被拉开条缝,蓝莓盒的边角露在外面,蓝紫色在冷光里泛着温柔的亮像藏了片星空。 陈舟没回头,把微波炉的时间调到两分钟:“小艾男朋友说的,化透了更甜。”他说话的时候,帆布包他随意扔在客厅地毯上,那支刻着刺字的画笔从包里探出来,笔杆上的咖啡渍红在暮色里像一块没褪色的胎记。 林林走到客厅翻开笔记本。下午在广场画的画稿被她摊在茶几上,咖啡渍草莓旁边,陈舟补的那句有些影子晒晒太阳就暖了还带着颜料的潮气,把纸页浸得微微发皱。手机突然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 #创智大厦画师街头作画#已经冲上热搜第十七,广场上那个穿格子衫的男生发的直播片段,转发量正在疯涨。 “你看。”林林把手机递过去,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陈舟刚把草莓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瓷盘边缘的热气烫得他指尖发红。“也有人说博眼球。”他把盘子放在茶几上,草莓化得软趴趴的,汁水在盘底积成小小的红池,“下午那两个黑西装,说不定就在评论区潜水。” 林林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指尖上,突然想起创智大厦前的阳光,想起画架被晒得发烫的金属杆。她转身去厨房拿杯子,往里面倒了些冰美式,冰块在杯底撞出轻响:“尝尝这个,真正的带刺的甜。” 陈舟接过杯子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拧成个结,走到阳台去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林林听见律师函,删稿,赔偿几个词从风里飘过来,草莓的甜香突然变得有点发涩 阳台的纱帘被风吹得鼓起像只白色的蝴蝶。陈舟挂电话的时候指节捏得发白,他把手机里的律师函截图递过来,屏幕上的损害名誉,经济损失的字眼被标成红色,末尾还附了张截图,截图上是创智大厦内部群的聊天记录,有人说“必须让他不敢再画”。“他们说,”他的声音很干像被砂纸磨过,“如果不删光所有平台的画稿,就索赔五十万。” 林林手里的杯子晃了下,冰美式溅在茶几上,打湿了画稿的一角。咖啡渍在晒暖的影子上晕开像块突然降临的乌云。“五十万?”她的声音有点发飘“就因为几幅画?” “他们说我损害企业名誉。”陈舟蹲下去用纸巾蘸着画稿上的咖啡渍,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伤口“老弄堂拆迁的时候开发商也这么说过。” 林林突然想起他画里那个抱着缝纫机的奶奶,想起报纸上被咖啡渍晕染的照片。原来有些伤口从来不会真正愈合,只是被新的疤痕盖住了而已。她走到阳台从帆布包里翻出那卷没发出去的拆迁画稿,展开的时候纸页发出脆响,像谁在轻轻叹息。 “这些画,”她指着画里的老弄堂,“当时也被要求删了?” 陈舟的指尖抚过画稿上的裂痕:“没地方发就自己收着了。”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我以为这次不一样,有你写的字,有那么多人转发……” “本来就不一样。”林林打断他,把画稿卷起来塞进包里,“这次有我。” 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编辑发来的消息,只有个链接和三个字:“你看看。”点开是平台的内部通知,标题刺眼的很。“关于暂停与林林、陈舟合作的说明”。 她突然想起编辑上周还说“你们是平台的王牌组合”,现在通知里的追究责任像根冰锥,扎在之前流量密码的承诺上 原来所谓的支持从来都只看有没有风险。林林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抓起那盘草莓往嘴里塞了颗。化透的草莓甜得发腻,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像一道没忍住的泪。 “我有个办法。”陈舟突然开口,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老弄堂张叔开了家打印店,他就是上次画里那个找孙子的老人,他说我这打印机能印出你画里的温度。上次我帮他画寻人启事,他就说欠我个人情。”他走到画架旁边拿起那支刻着刺字的画笔,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画了个小小的打印机,旁边写着“每本都加草莓贴纸”。“把画印出来,我们自己发。就算只有一百个人看,也比被删掉强。” 窗外的路灯亮了,橘黄色的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像个温柔的牢笼。林林看着陈舟笔下的打印机,突然觉得那些冷掉的咖啡、发烫的热搜、苛刻的通知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抓起颗草莓,递到陈舟嘴边:“加不加冰美式?” 陈舟咬下去时,草莓汁溅在他的手背上,像滴新鲜的颜料。“加。”他笑着说,“还要加你的字,就写有些糖,要自己熬。” 林林翻开笔记本,在晒暖的影子旁边边写下这句话。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车鸣和冰箱的嗡鸣,像首没谱的歌。陈舟伸手拿起半杯冷掉的冰美式,往里面丢了颗化透的草莓,红色的汁水在深褐色咖啡里慢慢散开,像把苦里掺了点甜,就像他们现在的处境,很难,却有回甘。 茶几上的帆布包口,草莓贴纸在灯光下泛着红像颗不肯熄灭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