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阴影》 第1章 冥婚 “嗬!!” 姜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嘴唇干裂发白,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只手撑着身子,潮湿松软的泥土糊了一手,她毫不在意地撩了撩卡唇间的碎发,指甲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污痕。 眼前景象模糊不清,残影交叠。 什么鬼地方?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叮咚~】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遗言系统,我是您的小助手小苦瓜,您已熬夜触死,请您帮助剧情boss完成遗言,方可解梦通关副本获得新生。】 【您面前的探索度为0%,请您提高探索度,若拒绝闯关副本则被抹杀,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耳边嗡嗡响,姜宴还来不及反应,脱口而出一个“啥”字。 【剧情已开启,祝您解梦愉快~】 啊??? “姜宴?——姜宴!”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 姜宴闭眼重重咽了口唾沫,待大脑消化了一会巨大的信息量后,她才扭头朝那方向回道:“诶!我在!”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农民伯伯,姓林,因其平易近人的性格,村里的人都亲切地称他为林大伯。 这人物信息是在她大脑里自动闪过的,猝不及防,毫无征兆。仿佛只要人物一出现,所有相关的身份信息就会像弹簧一样瞬间在脑中跳出,而后慢慢融入记忆,变得不再那么违和。 她彻底清醒的时候,林大伯已经横穿两列辣椒树,径直走到她跟前,语气尤为关切:“你没事吧?刚刚喊你半天不应,这大热天的,是不是中暑了呀?” 闻言,姜宴手掌往衣服上擦了擦,对他付之一笑:“没有,我就是昨晚没睡好,刚刚犯了会困而已,休息一下就……”卧槽!! 本来她眼神就是随意一晃悠,不料自己狗眼看人低,竟然看到了林大伯脚下踩着一只离体腐烂的人手! 不细看还好,一细看姜宴就发现那五指分别扎了五根细针在上面,方向由指尖向内。手背也被刮掉了一层皮,陡然露出森森白骨,不仅如此,旁边的腐烂区居然还有几只蛆虫在缓缓蠕动。 她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不是,说好的和蔼可亲呢??? “怎么了?” 旁边突然有大风掠过,辣椒树整亩都向一边倒去,时不时传来簌簌声,衬得林大伯的笑容异常幽然,令人犯怵。 姜宴强撑笑意,哈哈两声说:“没事没事,估计是太累了,瞧我这头晕眼花的,居然看到了九阴白骨爪,就稀奇……” 话音刚落,就见林大伯诡异笑了笑,紧接着用力碾了碾那只手,咔哒咔哒几声,指骨断裂的响音混进了风声里。 姜宴:“……” “嗯,是太累了。”林大伯一扬下巴说,“但是今天辣椒还没摘完,所以还不能休息噢。” 姜宴顺着他的指向看去,诺大的辣椒地上,葱葱郁郁,其中几条沟壑里,隐约冒出几顶泛黄的草帽,随着摘辣椒的动作此起彼伏,像极了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林大伯突然道:“他们很优秀,已经摘了快两个月了,不像其他人,干不了都走了。” ……两个月?什么辣椒摘这么久? 姜宴在心里咕哝。 突然,一声惨叫声划破天际。 姜宴一惊,连忙寻声望去,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脖颈似乎被什么东西无形勒住,他双手死死拉扯着喉结前的东西,眼里充满了恐惧,沿沟一路被拖到了林大伯面前。 林大伯重重叹了口气,自顾自喃喃道:“都说不要损坏庄稼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语毕,林大伯便转身拎着那人走进了隔壁的芭蕉林里。不多时,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钻入姜宴的耳中,同时还伴随着菜刀剁肉的粘腻声,持续许久,才缓缓消失。 姜宴:“…………” 原来“走了”是这个意思。 正沉默着,一道清冽的嗓音忽然传来。 “喂。” 刚刚情况过于匆忙,她居然没注意到自己左手边那排沟壑里有个人。那人将帽檐压得极低,姜宴看不到他的脸,但听声音,年龄应该不大,估摸着和她同龄。 “新来的,”少年将满手新摘的辣椒有律地放在麻袋边缘,头也不抬地说,“那大伯有神经病,你小心点,他喜欢杀弄坏他庄稼的人。” 姜宴啊一声,很快反应过来,回了一句谢谢。她还想再问什么,林大伯就回来了,他抱歉笑笑说:“好了没事了,快摘吧,太阳要落山了,今天三味椒阿李那边涨了一毛五,去晚了人家可就走咯!” 姜宴乖巧点头,临走前,林大伯还特地和她强调了一遍“不要损坏庄稼”。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姜宴酒窝深陷,笑得很甜,“谢谢大伯啦。” 林大伯看到她蹲下身子开始干活,才很满意地走开了。 她打小就在农村里生活,平时没事就会去地里帮父母忙,所以干农活这事对她来说早就轻车熟路了。期间她偷偷喊了系统好几遍,但它都没有反应,她便知道这玩意是单方面传递信息的神经系统了。 一个下午过去,原本有七八个人的地里现在只剩四个了。 林大伯开车去卖辣椒了,其余四人往回走去林大伯家。姜宴初来乍到不识路,只得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穿过芭蕉林的时候,深处忽然传来咚咚咚的砸地声,有一个短发女生举起一跟手指压在唇边,好心提醒她:“嘘,别看。” 闻言姜宴将已经斜了十度的脑袋怔怔转回来,像个受教的孩子一样点点头。 就这一个不看路的空挡,稍不注意,她便突然被酿呛了一下,差点摔倒。 姜宴低头一看,红色泥土上,一撮枯草中央赫然躺着一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她捡起来瞅了瞅,似乎是用麻绳和木棍捆起来做成的。 本来想丢掉的,但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就塞进了裤兜里。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姜宴小碎步凑到短发女生身边,冲她一个劲的眨眼,意思是可以说话了吗。 短发女生别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温声笑笑,自我介绍说:“你好啊,我叫白秋晴,秋天的秋,晴天的晴。” “嗯嗯,美女姐姐好,我叫姜宴,”姜宴学着她的模版介绍自己,“生姜的姜,宴会的宴。” 姜宴和白秋晴简单聊了几句,了解了一下这里的大致情况,其中,她还从白秋晴口中得知了其他两人的名字,身高偏高的叫李霖,偏矮的叫圣文旗。 天色渐晚,周遭脚步声犹在耳畔,人群中没人再说话。林中不知何时浓雾四起,冰冷死寂,远处不知何时响起一阵森然的唢呐声,愈来愈大,直钻心骨。 四人脚步默契一顿。 乐声由远及近,天边白纸随风飞来,飘到脚边后他们才看见是送丧用的路钱。 “遇到白婚了。”一米八几的男生站在姜宴身边忽然开口说。 这人就是先前在辣椒地提醒姜宴的少年李霖,姜宴顺着话问:“白婚?” 李霖:“嗯,也就是冥婚。” 这么说姜宴就懂了,她正欲再开口,圣文旗就打断了她:“快,找地方躲。” 姜宴闭嘴了,跟着白秋晴藏到了一边,回头时,看到的便是一蹦一跳的诡异场面。 几个带着白色头巾身着丧服的人最先出现在前头,哭丧着脸,披头散发,样子憔悴不堪,而后便是一众红衣艳服缓缓探出头来,其中四个壮汉架着一辆花轿,动作忽上忽下,两种调子截然不同的唢呐声相互碰撞,混声极其违和。 姜宴哪见过这种场面,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直跳。 林间霎时呼来一阵风,把花轿前边的帘子吹开一处,月光斜入,恰好可以瞧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着白衣,面色惨淡,两边眼皮和嘴皮上涂抹大量红色颜料,脖颈被缠了几圈麻绳的女人…… 队伍按照韵律走着,花轿一颠一颠的,突然,在一个大幅度晃动时,里头的女人弓着身子,陡然吐出一口半混着红色颜料稻草,再一颠簸,就又倚了回去。 大腿部传来奇怪的触感,姜宴低下头,却什么也没瞧见,还以为有虫子爬了上来,便象征性拍了拍布料了事。 “跟上。”白秋晴扯她衣服,强行拉着她,“先别说话。” 四人即刻便偷溜进了队伍末尾,花轿后边的人个个带着诡异的无脸纯黑面具,在晚上看还以为没了头。 姜宴和白秋晴站在前头,李霖和圣文旗站在后头,他们都能感受到这些“人”周身散发着非人的凉气。 几人在采摘结束后就因为过于炎热,便把长袖丢到了林大伯的车上,故而现在四人都是穿着短袖的。 本来夜里就凉,现在面前还有一个制冷机,双重buff叠加,他们没一会就被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队伍一路穿过密密麻麻的芭蕉林,走到了与辣椒地相对的一片林子里。唢呐声骤停,周围雾气散去,长时间处于黑暗中,姜宴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黝黑的环境。 只见周遭树木围困,枝桠虬结,树皮皲裂,藤蔓相绕,斑迹劣劣,绿意一点点攀爬至顶端。 冷风刮过时,花轿也随之砰地一声落地,姜宴二话不说又跟着他们躲到了旁边的参天老树后。 头顶枝叶密不透风,将光线死死拦住,唯有几缕微弱的光斑勉强漏下,幽暗的灌木丛里,时不时传来丝丝的响动。 姜宴姿势僵硬,蹲久了脚有些酸,她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然而,刚挪了一点位置就被一只大手给按住了肩膀。 “别动,”李霖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两人靠的极近,他面不改色用气音说,“前面有人。” 姜宴注意力很快被拉回。 咚、咚、咚…… 黑幕之上,云层散开,银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空旷辽阔的土地上,俨然坐落着一间水泥平房。他们的视线停在了一个身着大红喜服,头带礼帽,缓缓跳动,而下半身只有一根杆的东西身上。 姜宴咽了口口水。 这稻草人还结冥婚呢? 花轿再次启程,唢呐又换了种调子,队伍一路行到稻草人跟前才停下。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新郎接新娘下轿的时候,但是“新郎”却呆愣在原地没动,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跳到新娘跟前,慢条斯理把她牵了出来。 “新郎”低着头看着呆滞无神的新娘,像是在确定什么。渐渐的,两人的脸越靠越近,最后,“新郎”一把掐住了新娘子已经受伤的脖颈,毫不犹豫啃了上去! 咀嚼肉质的黏糊声和骨头咔哒的断裂声通过空气传来—— 第2章 阿慧 姜宴觉得没人会比自己更倒霉了。 作为一名大四的牲口,她清清楚楚记得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熬夜赶毕业论文,邻床打游戏的舍友睡前跟她道了句晚安,她懒懒应完后突然泉思文涌,灵感大爆发,打字的手跟永动机似的,啪啪啪快到停不下。 直至后半夜,困意才如潮水般涌来,可她只是揉了会发酸的眼睛,不曾想,下一秒睁眼就到沟里了。 真真见鬼,她穿越了。 穿到了一个灵异世界就算了,还莫名其妙绑定了一个叫“遗言系统”的东西。 她刚开始听到遗言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晦气。 果不其然,这晦气的东西下一秒就说她熬夜猝死了,还非强迫她完成什么解梦任务,不然就抹杀她,让她再也回不到现实世界。 神经病吧这是…… 还解梦?什么提示都不给就解梦,她看是解决掉她差不多吧…… “别愣神,走了。”李霖的施加在她肩膀上的压力消失了。 姜宴很快将思绪拉回,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又感觉到大腿部有些痒意,但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后面再没有感觉。 只一眨眼的功夫,“新婚夫妇”便消失在了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温馨到诡异的屋子。 门外立着两根杆,太阳能路灯降下微光,蚊虫聚集成群,密密麻麻绕着光晕飞,像一团活的黑雾。 屋子里的暖光透过玻璃窗,反射到姜宴眼中,窗边小盆栽里种着许多小植物,里头时不时传来人声,充满了烟火气。 在姜宴问出那句“我们要去干什么啊”前,圣文旗便开口了:“现在在走任务,你刚来可能不太了解。之前我们帮林大伯摘辣椒就是为了引出白婚这个剧情。” “为什么要引?”姜宴眼珠子转悠一圈看向他。 圣文旗简言意骇:“系统交代的。” 我系统怎么没交代? 姜宴将信将疑地转回脑袋。 四人来到门前,圣文旗敲响了门。 屋内很快传来一阵趿拉拖鞋的脚步声,不多时,老旧木门发出“吱呀吱呀”声响,缓缓被打开。 开门的人是个老头,带着一副圆形老花镜,脸上坑坑洼洼,消瘦的脸庞使得骨骼尤为突出。深色花衣服洗得掉色,身上皮肤皱巴巴的,像是从人身上扒出来套上但没及时抚平的外衣。 老头漆黑的眼珠子周围集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眼白几近被覆盖。暖光从后面打上肩背,他眼睛不动,将头一咔一咔地转向站在角落里的姜宴。 老头嘴皮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姜宴率先弯腰,笑眯眯开口道:“爷爷晚上好啊。” 闻言老头合上已经张开了一半的嘴,扬起笑容,嘴角瞬间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被人死死扯着拉到后脑勺形成的。 “好好好,”老头给他们让出一条道,向里边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进来坐吧。” 室内简洁却不失淡雅,几人沿路走到客厅,厨房里忽然传来响动,咚咚咚的剁肉声不知怎的停了一瞬,下一刻,帘子下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上半身被遮住了,下半身只能看见晃荡的粉色围裙旁有一只粗大的肥手,握着一把菜刀,菜刀上还卡着一小段人的指关节,光线照射到刀面上时,反射出星星光点。 红色液体顺着锋利的边缘划下,落到地板上,炸开了花,浓郁的血腥味一点点化开,灌入的口鼻中,姜宴心里登时一阵反胃,差点吐了。 “谁啊?” 浑厚的女声传来,随之哗的一声,帘子被掀起时带来一阵风,扑了他们满面,姜宴的发丝被吹到了后边,她有些不自然地撩了撩。 出来的人是一个身上脂肪率多到可怕的女人,宽大简短的四肢,两条手臂别扭地斜在肚皮两侧。与老头截然不同,女人皮肤光滑细腻,脸上鼓起的软肉快将樱桃小眼埋住,额头还蒙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扫了一眼大体,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姜宴身上。 姜宴:“……” 不是,什么鬼,怎么都看我?! 被这么盯着不免心惊,姜宴右眼皮不可察觉地跳了一下,她正欲开口像刚刚一样打招呼,女人便冲她笑了一下说:“回来了?” 姜宴不明所以地啊一声,而后付之一笑:“阿姨好。” “好的很,”女人笑意愈深,“饿了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乖啊,听话的孩子有糖吃。”说完她便放下帘子往回走,脚步声过后,咚咚咚的剁板声再次响起。 “小心点,你被盯上了。”圣文旗在她耳边悄声说。 “什么?”姜宴一怔,急忙回头,“被盯上会怎么样?” 圣文旗轻声解释:“被NPC找上,死的几率变大。” 姜宴:“……” 你还不如不说。 “也不一定吧。” 另一道清冽的男声传来。 姜宴寻声望去,秀气的脸庞瞬间没入眼中。李霖懒懒靠在墙边说:“也有可能是剧情人。” 特定名词闪现,脑子里信息一晃而过——剧情人通常是由玩家扮演的、被剧情单向指定的通关关键人物。 圣文旗一挑眉毛:“你怎么确定就是?” 李霖声音很淡的,不答反问:“那你怎么知道就不是?” 圣文旗:“猜错了大家都得死,你想清楚。” 李霖嗤笑一声:“怎么说的跟剧情人死了你还能通关一样。” “你——” “行了!”白秋晴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插入两人中间,面色不怎么好看,“都什么时候了还吵?也想被NPC盯上?想死我不拦,但请求别拖累。” 别看白秋晴平时看着温温柔柔,但涉及生命安全,讲起狠话来真就一点不拖泥带水。 姜宴揪着白秋晴衣角,往她身边靠,跟着说:“对呀对呀,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还是说……你们都暗恋我?” “谁他妈暗恋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的。 姜宴一合掌心道:“这就对了嘛,小事都这么团结,那大事不应该更了团结吗。” “……” 两人没再说话了。 老头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他们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才匆匆忙忙赶回来,弯着脊背,走路不稳,像极了刚去做贼被人打回来。姜宴抬眼一看,他带了几根木棍和几条麻绳回来。 “爷爷,您这是?”姜宴没忍住问。 “啊?”老头把东西丢在一旁的角落,突然反应过来,他道,“家里习俗。” 李霖快速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低头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嘴皮子,他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 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在继续,几人不等女人做完饭就和老头说了累,想去房间休息,姜宴连一整套措辞都想好了,结果老头不仅没客套两句,反而还很欣然地同意了。 奇奇怪怪。 为安全起见,四人选择一起住一间,两个大男人虽然平时性格不合,但是还不至于和女孩子抢床睡,这时候都一块默契地打了地铺。 四人很快没了意识,昏睡过去。半夜三更时,暴雨来袭,雨点噼里啪啦击打窗户,水珠顺着玻璃缓缓流下,不多时便覆了一整面。 姜宴是被屋里的滴水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艰难地爬起来。就奇怪,这种情形下她居然还睡得着,转头看去,白秋晴竟然也睡了。姜宴晃了她好几下都没醒。 她又喊了圣文旗和李霖,但不出意外,都没有回应。耳边嘀嗒嘀嗒的声响依旧在,她寻思着这不是二楼吗,怎么还漏水,三楼是被淹了么?不料翻身一看,灰色水泥地上,一摊黑红色液态昭然在目。同时,床板上紧紧抓着两只惨白的手。 “!” 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仅存的一丝困意已然全无,心脏差点蹦出来,她抖着腿跳下床,准备对两大男人动点粗把人叫醒,不料却瞧见床底下飘出一缕发丝,细细长长,生长速度极快,宛如毒蛇曲折盘旋,须弥间便近在咫尺。 但它并没有把姜宴怎么样,而是缓缓缠绕上了李霖的脖颈,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紧…… 姜宴怕给李霖勒死了,赶忙上前帮他扯住喉前的发丝。她跪坐在地,关节发白,指尖泛紫,嘴里骂了李霖不知道多少句,但对方依旧没反应。 她心想,被盯上的不是她吗?这NPC怎么跑来杀李霖了?! 黑湫湫的发丝很快将李霖的脖子和头部,连同姜宴的手裹在了一起,眼见自己的行为无济于事,姜宴便缩回了手。她无力喘着气,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颤颤巍巍爬起来,磕磕碰碰跑去扭门把手。 客厅漆黑一片,姜宴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但是现在也没空找开关了。她没穿鞋,摸着黑往前走,地板冰凉的触感渐渐涌上心头。 一方面感官的缺失,会增强其他感官代偿能力。姜宴感觉踩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它似乎有生命一般,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裸。 姜宴在心里叫了一声,连忙甩腿,但怎么都甩不开,她只好强忍不适,一蹦三跳往前走,哗地拉开帘布,闯入厨房,视线定格于菜板上立着的菜刀上,她毫不犹豫拔起刀就往回跑。 李霖的头部已经全部被发丝包围,此刻看去就跟个无头人一样。 姜宴将方向对准源头,菜刀划破空气落下,但却没有砍断发丝,而是被一只腐烂骇人的手给接住了。 空灵而幽幽的颤音即刻钻入她耳中—— “阿慧……” “阿慧,你终于回来了……” “你跑不掉了哈哈哈……” 姜宴:“???” 第3章 是晦 姜宴挣开它的手,再次举起菜刀,重重砍向那只手! 刹那间,惨叫声响彻整间封闭屋子,回荡不止。 人手分离,恍然露出森森白骨,同时姜宴感觉到脚腕上的东西也松开了,但她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关联,当下就手起刀落断了那缕发丝。 铁质器具哐当倒地,震震颤颤,刺耳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姜宴去扒那些包裹住李霖的头发,抖着手屈起两指,探向李霖的唇鼻间。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瘫坐在地。 还好,还有气。 她半睁着眼往旁边瞄,断手已经被捡走,血痕拉了长长一道,往床底深处而去,而方才的位置上,瓷砖深陷,只留下几道沾着黑红色液体的抓印。 “唔……” 李霖眼睛睁开一条缝,吐了吐跑进嘴里的头发丝,胡乱将眼前遮挡物扯开,微弱几近无的光线以及姜宴那张嘴唇发白的脸,全部落入他眼中。 李霖看着她,再看向手上细细密密的头发丝,余光一瞥,又瞧见一把菜刀安详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就明白当下发生了什么。 正要道谢,脖颈处忽然传来痛感,他没忍住嘶了一声。姜宴闻声降下视线,发现他颈部红了一片,不由得一怔,再细看就瞅见是多了几道勒痕。 “这头发挺厉害啊。”姜宴边看边竖起大拇指说,“差点把你嘎了。” 李霖没接腔,而是从嘴里简单吐出两个字:“谢了。” “嗐,顺手的事。”姜宴笑笑。 也不知道白秋晴和圣文旗两人是怎么了,姜宴和李霖死活叫不醒他们,最终只得放弃。李霖沉默了一会,猜测道:“其实有可能是这个剧情只有我们俩。” “嗯……”姜宴盯着墙面默不作声,良久,她缓缓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李霖:“什么?” 姜宴:“我们俩都是剧情人。” 李霖一愣,似乎不理解她毫无证据的猜测。姜宴随意拍了拍空气,挑起一抹笑说:“嗐,我瞎猜的,别当真。” 看着地面上的劣迹,李霖轻轻咬了下唇,不徐不疾开口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外边雨声渐小,玻璃窗却还被撞得框框响,两人同时转过头,一颗沾满红色液体的稻草人头颅赫然隔窗凝视着他们,恍然间,胸膛前闪起一抹微弱的白光,摇摇欲坠。 李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中途那头颅上镶嵌的两颗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随着他的远近而转动,而他却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全程表情都淡淡的。 但姜宴好像看见他的肩膀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不明显,很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所以姜宴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即刻便抛之脑后。 她坐在床缘,努力回想着,“刚才我好像听到床底下那个女鬼说什么‘阿慧,你终于回来了,跑不掉了……’,你来这里怎么久,认不认识阿慧这个人啊?” “不认识,”李霖摇头,迈着长腿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但盲猜可能是你的剧情身份。” 姜宴点头,又问:“那你的身份呢?” “不知道。” 李霖看向已经被拉上窗帘的窗户说:“得去找、去问,但是问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这里的NPC意识并不完全被剥夺,他们也可能会撒谎,所以是非真假都要靠自己判断。” “对错存亡,皆由天定。” 雨声渐停,声音细微,李霖顿了一下,莞尔继续说道:“也别太相信别人,尤其是玩家、队友,他们有时候比NPC还可怕。” 姜宴垂着长睫毛,好久才抬起,她带笑说:“知道,谢谢提醒。” 趁着雨声掩盖,两人把没人的房间都搜了一遍,最终,除了一本破旧带锁的笔记本和一张泛黄的相片,再无可用信息。 主要是那泛黄的相片还是糊到看不清的,隐约可见的只有两个人形,一高一低,大抵是那新郎和新娘。 姜宴将相片翻到背面,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倒勉强看得清,是两个人的名字。 闻轻颂和林晦。 看字迹,应该是不同人写的,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姜宴的关注点在林晦这个名字上。 阿慧……阿晦。 慧,晦。 原来不是聪慧的慧,而是晦气的晦啊。 “为什么会有人给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呢。”姜宴睫毛轻颤,喃喃道,“自己生的孩子,难道不爱……”她声音渐小,到后面直接顿住了。 是了,当今父权社会下,重男轻女比比皆是,而她自己就是其中一员,她怎么就忘了呢?真不应该啊。她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可笑了…… 埋葬多年的记忆一点点被揭开,如同被潮水淹没许久的礁石,在退潮后一点点显露出粗糙又带着不堪过往的轮廓——明明她小时候听过的无数次夸赞里,总会跟着一句后缀“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这句话就跟魔鬼一样缠着她,怎么都甩不掉。 其实她本来不叫姜宴,而是姜咽才对的。后来听小姑说是登记的那位姐姐不小心打错了,家里人去找她,她却说要交钱,不然改不了。他们不想浪费钱,但也是觉得没必要为女孩子花钱,所以便勉为其难用了这个“宴”字。 “……吗。”她怔怔结尾。 姜宴抬头看向李霖,喉间泛起一抹酸意,她突然很羡慕他,霖不是什么别的字,而是久旱逢甘露的霖,寓意真好。而且他的面相一看就是城里人,还是男孩子,相必生活过得比她好不知道多少。 如果不是从小成绩过于优秀,常年拿奖学金,中考后又有学校花上万来买她,她父母是坚决不会让她读书的,后来考大学了,她甚至是贷款来读的。 要是没这茬,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出身。 “可能真的有吧。”姜宴改口说。 她不想提自己的事情,很快便收起情绪,抬眼去观察那本笔记本,红棕色皮质外壳,英文logo图案,姜宴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指甲无意识摩挲着表面上的小绒毛。 “得找钥匙。”李霖说。 “我知道,”姜宴扬起眉,“但我还是想问问,如果强行打开会怎么样?会有NPC来杀我们么?” 李霖靠着椅背,笑出气音来:“我没干过,但你可以试试。” 说完他便站起身,往门的方向去,临开门前,他回头对姜宴说:“雨停了,出去找线索。” “你知道钥匙在哪?”姜宴手掌撑起身来,朝他走去。 “你觉得呢。”李霖不答反问。 姜宴笑笑不说话。 雨过天晴迎来的不是晴天,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抬起头时,居然还能够看见月亮,真稀奇。 姜宴刚踏出门就不慎被屋檐边漏下的水冻到了,她缩了缩脖子,轻嘶一声。 地上坑坑洼洼,个别处积了水,湿软的红色泥土沾满鞋底。姜宴特意避开水多地方跳着走,身旁忽然多出一个人影,她余光瞥见那身影和自己一样避着水坑在跳。 天太黑,刚开始姜宴还以为是李霖,就没太在意,直到被什么稍尖的东西刺了一下。那感觉很奇怪,不是很痛,甚至有些痒,她才蹙着眉回过头来瞪人,然而,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扭曲狰狞的鬼脸。 姜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 姜宴一掌甩开它,鬼脸霎时飞出三米,重重撞上树身!树干猛烈震颤,叶子哗啦响起,周围树木紧随节奏,持续好了一会也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愈来愈剧烈,宛如鬼魅惨叫哀嚎,越发刺耳。 “——轻颂,你跑什么啊?”陌生的男音在浓雾中幽幽飘来,语调颤颤。 “——你跑了阿晦嫁给谁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林中再次漫起迷雾,浓得像水里化不开的墨,雾霭中无数人影若影若现。 “轻颂?闻轻颂?我不是闻轻颂啊!闻轻颂是男的,我女的,你是不是瞎?!”姜宴感觉自己要无了,边跑边喊,“别太离谱了,你找人也要看性别啊!!” “阿晦好可怜喔……” 姜宴捂着耳朵拼命向前跑,周遭朦胧一片,也不知跑了多久,远处忽见亮光,她心脏莫名其妙抽了一下,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随之油然而生。 剥开层层迷雾,她来到了一顶花轿前,四周点着红蜡烛,纠葛围成一个诡异的图案,焰火幽绿惨蓝、妖艳飞舞。红色流苏晃荡,银铃徐徐,血色珠子相碰,清脆微小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 她酿呛两步,愣愣停下,身体忽然变得飘忽起来,脚步虚浮。大腿根部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往口袋探去,竟然鬼使神差掏出了一撮稻草,翻过来一看,哦,原来是个稻草人。 ……稻草人。 姜宴:“。” 他妈的? 她当初怎么手贱捡了这玩意?! 突然,眼前视线猝不及防模糊了一瞬,身体不受控制跳了起来,很快,咚的一声,就落地了。姜宴目视前方,头部动弹不得,脚底砸地的震颤感蔓延上来,脑壳一阵翻江倒海,让她几近晕厥。 红喜花轿的模样愈来愈清晰,附近水坑里映出一轮弯月的模样,白里透红,宛若密密麻麻的血管交织于此,诡橘无比。同时,姜宴也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模糊不清的身影——体形怪异,头带礼帽,下半身立着一根杆…… 毫无疑问,她现在就是那个稻草人“新郎”。 阴冷的湿风呼啦而过,红烛上的花火集体偏向一边,在即将熄灭时,又倒了回来。姜宴拖着身子前行,不可察觉歪了下腰,差点没站稳倒地。 透色纱布层层褪开,视线穿堂而过,轿塌上坐着一个人,身形修长,金边纹路鲜红衣,纯白内衬在低领口处微微露出。 紧接着是脖颈处刺眼的勒痕,嘴皮子被咬破,冒出密密麻麻的鲜血,浸染了整张唇,半张清俊秀气的脸庞也随之映入眼帘。 是之前那个新娘,也就是阿晦。 所以……这是要她和阿晦结婚? 不对啊,这什么歪理,闻轻颂自己不娶就算了,还要她来娶,这性别也没找对啊,怎么不找李霖?总不能是他长太丑了吧? 刚在心里这么嘀咕完,姜宴人就来到了花轿前,她不紧不慢抬起那只长满稻草的手,拨开云雾纱,下一秒,“新娘”的整张面容暴露在她面前。 少年坐姿板正,睫毛颇长,妖艳淡妆,长发披肩,凤披霞帔。纱布被揭开的那一刻,他抬起冰冷的目光看向姜宴。 姜宴:“……” 李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