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握瑜》 第1章 第一章 岁聿云暮,Z镇刚经过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天寒地冻,许怀瑾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在雪地里赶路,银装素裹的庄子里只有他一个黑点,靠着大道徐徐前进,挨地的轱辘随着他吱嘎吱嘎的脚步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走了五里路,身子有些发热,厚厚的羽绒服裹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停下来翻了翻手机,一串绿色的信息里偶尔夹杂着几条灰色的记录。 最近的一条灰色写的是:“什么时候回来?” 许怀瑾笑笑,继续拉着沉重的箱子走起来,又走了两里地,他停下脚步,看看时间,村里的班车就快来了。他把行李箱摇摇晃晃的拉杆收起来,在一块斑驳破旧的指示牌旁跺了跺自己的脚,把鞋面上的雪都跺下去,然后搓搓手等着班车的到来。 其实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没必要这么早回去,但是一看到那个人发来的信息,心里的思念就不由自己控制,像烧开了的水,扑腾腾的往外冒,于是他在收到信息后的一个小时里就收拾好了行李。朝手心呵了呵热气,许怀瑾想,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应该就能见到那个人了。 没赶上动车,许怀瑾坐了五个小时的硬座,到S市时天已经黑了。 文瑜家独坐一个山头,起名紫阑山庄。从山庄入口走到文宅大约还有两公里,许怀瑾提着箱子走到时,身上已经冰透了,脸和耳朵也被冻的生疼,他故意绕到后院,从后门进到洗衣房,把自己在火车上沾染了一路烟味、土味的脏衣服换下来,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套用真空袋装着的衣服,匆匆套上。 他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试图让赶了一天路的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坐在洗衣房里等待被冻的通红的脸色恢复正常。 “我今天晚上就回来,你会回家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工作要注意身体。” 翻开手机,早上发过去的两条微信还没有回复,许怀瑾已经习惯了那人对他的无视,于是退出微信翻着相册。 等到身体慢慢回暖,他便起身拖着行李箱准备往楼上走去,刚走到餐厅,就听见电视里传来财经新闻的声音。 他没上楼,转而去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一身藏青色绸缎睡衣,肤如雪,发如墨,鼻如峰,眼如水,长得过分好看。 果然是他,许怀瑾的心咚咚直跳,一个多星期不见,他有些紧张,嗓子也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倒是文瑜瞥了他一眼,先出声:“才回来?” 许怀瑾低下头,道:“嗯,下了大雪,路不好走,你在等我吗?” 文瑜没回他,站起身向他走来,近一米九的个头压迫感实在很强,许怀瑾绷直了身子,文瑜走到他面前,皱着眉回头道:“一周一次,就今晚吧,我不喜欢烟味,你洗洗干净再来。” 等文瑜的身影走远了,许怀瑾才后知后觉的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确实有股烟味,估计是火车上沾染的,就算换了衣服也很明显。 他在浴室洗了澡,又做了饭,去找文瑜。 一盘清炒笋尖,一碗阳春面。许怀瑾端到书房的时候文瑜正拿着本书倚在书柜旁看。 “少爷,听说你晚上没吃多少,我刚下了面,你吃两口吧。” 文瑜没吱声,许怀瑾便一直端着盘子候在门口。托盘有些重,他为了赶路,一天没吃饭,这会儿也有些撑不住了,握着托盘的手微微发颤。 终于,文瑜看完了书里那一章的内容,抬起头拿下巴指了指桌子,许怀瑾知趣的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顺带替他续了杯牛奶。 “嘭——”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文瑜扔了那本书,走到许怀瑾身边,问:“洗过了?” “嗯......” 冒着热气的阳春面很快就凉了,完事后文瑜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许怀瑾问他还吃不吃,文瑜说不吃,于是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吃了那碗凉透的面,又把床单被套换了,铺好,才慢悠悠回到卧室给自己上药。 文瑜向来不是一个温柔的情*人,或许连情*人都算不上。不过许怀瑾还是宽慰自己:至少,暂时还能和他维持这种关系。 仔细想想,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许怀瑾是在十三岁时被文家找到的,当时文家刚刚涉足商场,算命先生说要找火旺的八字帮文家生财,于是他就被姑父卖给了文家。 文家收了他当养子。许怀瑾永远记得他第一天到文家时站在二层阳台上穿着纯白西装望着他的文瑜。他想,原来一个男人可以那么漂亮又不失英气。 丘比特之箭瞬间射入许怀瑾的心底,他对文瑜一见钟情。 文瑜比他大四岁,在许怀瑾还上高中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家企业实习了,有一次寒假文瑜提前回家,发现许怀瑾在打扫自己的卧室,问了佣人才知道,原来是他自己要求的,说二人卧室离得近,干脆一起打扫了。 文瑜少年早熟,周围也不乏追求他的男人,于是隐约觉察到了许怀瑾对他的心思,后来便开始有意无意的试探,一次许怀瑾帮文瑜取资料,在递上资料的时候文瑜故意碰了一下他的手,几乎瞬间,许怀瑾的脸就红的不像话,少年太过明显的喜欢就那样轻易被看穿。 文瑜自小在外国长大,高中的时候才回到S市,他受不了家里那套封建迷信,觉得许怀瑾能帮文家生财就是一个笑话,如今这个笑话居然还喜欢上了自己,他有些好奇,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于是他在准备搬出去住的时候专门挑了许怀瑾来照顾他。 当时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许怀瑾是什么表情?是了,他难得的露出了那双藏在碎发刘海下的小鹿眼睛,直直盯着文瑜看,眸色清澈,里面满是难掩的兴奋与激动。 第2章 第二章 文瑜为了方便实习搬到了市中心,视野开阔的大平层,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几乎能把所有S市的知名景观尽收眼底,包括许怀瑾的那所高中。 他让许怀瑾随便挑一间屋子住,三室朝南,许怀瑾没做什么犹豫就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扛进了朝北面最小的一间卧室。 文瑜闲得无聊,便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怀瑾收拾行李,他穿着黑色衬衫,一双修长的腿包裹在西裤里,好看得紧。许怀瑾忙进忙出的打扫房间,无意间看他慵懒的靠在那儿,细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墙面,美得跟副画一样,勾了人的心魄。 许怀瑾只看了他一眼,脚步便变得踉跄,随后不管干什么都透出些手忙脚乱的味道。 文瑜看了半晌,有些饿了,问道:“你会做饭吗?” 许怀瑾放下手里的吸尘器,抬头甩了甩眉上的碎发,朝文瑜的方向答道:“会,会炒一些家常的菜,你想吃什么?” 文瑜绕到冰箱门口,打开看了看,不客气的点了几样菜:“鲫鱼豆腐汤,狮子头,蟹黄面...嗯...再加个虾仁玉米。” 然后拿了瓶牛奶,从冰箱里探出头来,笑道:“没问题吧? 许怀瑾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文瑜的弯眉笑目,像是丢了魂一般,点了点头。 直到进了厨房才如梦初醒:他只会做些饱腹的菜式,根本不会做文瑜说的那些菜。 可已经答应了人家......许怀瑾只好对照着菜谱一点点开始研究,好在食材都在冰箱,他先把蟹蒸了,又拿出鱼和虾去清洗,再和面。两个小时后,终于勉强做出来了虾仁玉米和鲫鱼汤。 文瑜等了许久,饿的前胸贴后背,忍不住从书房出来看,只见许怀瑾穿着围裙,将胳膊袖子高高挽起,伏在案台上仔细刮着蟹黄。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清秀的脸上,把他鼻尖上的汗珠照射得格外透亮。 他走到许怀瑾身旁,看他用夹子夹去蟹心蟹腮,然后极为细致的将蟹黄刮到碗里,轻声道:“很难做吗?” 许怀瑾被吓了一跳,险些拿不稳手里的勺子,他向后退了一步,胳膊支在水池旁,小声道:“马上....就好,稍等一下。” 文瑜点点头,凑近他问道:“你很热?”没等许怀瑾回答,他自顾自用手拭去许怀瑾鼻尖的汗珠。 “热就开空调。” 男人身上木兰花的香味瞬间涌入许怀瑾的鼻腔,他只觉得脑内“嗡”了一下,被文瑜触碰过的地方像火燎一般发烫。 “好的,谢谢”,说罢,许怀瑾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剧烈的心跳会让对方察觉。 文瑜绕过他看了一圈厨房,端起了那盘虾仁玉米,冲许怀瑾道:“别刮了,把汤和螃蟹拿过来,调些料汁,再下碗面,今天先这么吃吧。” 许怀瑾连忙点头,从橱柜里拿出碗碟,倒了些酱油进去,然后想起文瑜似乎爱吃醋,又在他的碗里倒了些醋,才端着往餐厅走去。 直到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子上一起吃饭,许怀瑾一天紧绷的情绪才稍微缓和,有了些和文瑜同居的真实感。 为了让这样温馨的时光久一些,许怀瑾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做饭,于是从第二天早上起,他每天都会早起一个小时,研究厨具,研究菜谱,然后变着法的给文瑜做好吃的。 转眼,寒假过去大半,再过两周就要开学,许怀瑾天天研究做饭,半夜还要挑灯写作业,终于扛不住,病了一场。 手机闹钟响的时候他正脑袋发烫,喉咙也干的冒烟,怕耽误文瑜的早饭,他跑到厕所拿冰水洗了把脸,忙不迭到厨房给文瑜煮粥煲汤。 由于发烧的缘故,身上一直在吸冷,许怀瑾套了件高领毛衣,还是觉得瑟瑟发抖,文瑜吃饭的时候看他不对劲,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你病了?” 许怀瑾哆嗦着嘴巴,勉强挤了个笑,“感冒,都这样,一会儿发了热就好了。” 边说边给文瑜剥了块紫薯,催促道:“你快吃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文瑜皱了皱眉头,眼前的许怀瑾嘴巴都发白了,还强撑着给自己做饭,说他内心不触动是假的,他扶着许怀瑾进卧室躺下,换了衣服往公司赶。 去了公司不大一会儿,文瑜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趁中午休息便回了家。 许怀瑾正是烧的糊涂的时候,身上冰火两重天,又冷又热,杯子里的水也被他喝完了,正想起身去倒,只见文瑜去而复返。 “怎么回来了?” 文瑜拿着手机回复早上错过的消息,嘴上漫不经心地说:“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许怀瑾呆住:“那你不上班吗......” 文瑜道:“不打紧,正好午休,我来照顾你。” 许怀瑾听了这话只觉得病都好了大半。 文瑜从没照顾过病人,喂许怀瑾吃了药躺下后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了,便坐在床边盯着许怀瑾看。 平日没怎么注意过,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许怀瑾的脸颊上有两道梨涡,文瑜仔细回忆了一下,印象里许怀瑾好像很少笑,怪不得自己没注意过。 许怀瑾被他盯的有些紧张,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躺下准备睡觉了文瑜还不出去,只能紧闭着眼睛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希望文瑜能快点离开。 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呢?这个梨涡会深深凹下去吗?一旁的文瑜无意间窥见许怀瑾睫毛簌簌,似动非动。 他在装睡? 文瑜挑了挑眉,心里盘算着怎么捉弄一下他。 “怀瑾,你睡着了吗?”他压低声音,柔声附在许怀瑾耳边问。 唇齿温热,许怀瑾只觉得有一股酥麻的电流沿着他耳朵上的绒毛钻入鼓膜,被褥下他的手紧紧攥成拳,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发出声音。 “真睡着了?正好我这会儿也有点困,一起睡吧。” 文瑜说完就开始解衣,布料摩擦声渐起,许怀瑾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睁开眼睛,“还,还没有睡着。” 文瑜原本只想把他逗醒,可看到许怀瑾因发热变得潮红的脸颊,眼里充血的红丝,竟然鬼使神差地掀开被子,躺在许怀瑾身边,道:“我陪你,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不烧了。” 许怀瑾轻轻说“谢谢”,然后连忙让出一半位置,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第3章 第三章 许多年后许怀瑾隔着漫长的回忆去思考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文瑜时,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文瑜回来照顾他,他觉得自己想象中文瑜的美好在那个上午似乎得到了具象。 只是后来的事谁也想不到。 正值许怀瑾高中毕业,他早上出门的时候留了纸条在桌上,上面写着他邀请文瑜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因为自己会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那天正好是周末,文瑜睡到十点才起床,桌子上的纸条写着许怀瑾发言的时候大约是十一点半,文瑜本不想去,但想到除了自己许怀瑾大约也没有可邀请的亲人,于是稍作纠结还是去了。 他罕见的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青春气的奶白色的短袖,戴一顶灰色鸭舌帽。 从家走到学校大概只要十分钟,文瑜顺路在楼下花店买了束向日葵。他觉得自己也不是真的想和许怀瑾庆祝毕业,只是想到或许今后许怀瑾一想到高三毕业的那个典礼,就会想到自己,想到这束花,他就很畅意。 等他走到学校的时候刚巧许怀瑾上了台,家长们乌泱泱堆满了礼堂,文瑜来得晚,没占到地方,只能挤在一个角落里看他演讲。闷热的人群让他非常不适,他拍了张照片,听了没两句就撤了,然后循着人少的地方乘凉。 母校的最后一场活动,许怀瑾尽量挺直腰板,声音洪亮的在台上发言。讲台很高,可惜他找了两圈也没在下面找到文瑜。 活动结束,有同学喊他:“许怀瑾,张萱找你,让你去班里。” 他回了句:“好,就来。” 然后给文瑜发微信:活动结束了,我一会儿回家。 许怀瑾捏着手机往班级走,时不时看看屏幕有没有回复。 “喂,许怀瑾!” 刚到班级,便有女孩上前拉住他。 许怀瑾惊讶道:“张萱?我差点没认出来。” 女孩化了妆,穿着白色的碎花连衣裙,头上还扎了根蜈蚣辫,戴着两个大蝴蝶结,她提起裙摆转了一圈,问:“我这样好不好看?” 许怀瑾夸奖道:“当然好看。” 女孩低下头,小声道:“那……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许怀瑾摆摆手,“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文瑜乘完凉回到礼堂,听同学说许怀瑾去班里了,于是来班级找他,正好听见他们二人的谈话。 张萱转身坐在课桌椅上道,“你有喜欢的人?谁?我没看到你和哪个女孩在一起玩啊,你不是天天跟窦靖在一起。” 文瑜顿住了要进教室的脚,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窦靖?文瑜知道这个叫窦靖的男的曾有几次送许怀瑾回家。 他捏了捏手里的花,想着要不要回去。 许怀瑾正要说不是,张萱忽然跳起来凑近看许怀瑾的衣服,“喂,许怀瑾,你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呢?怎么没了?” 许怀瑾用手挡住她的视线,解释说:“是我提前把它拿下来了。” 想到文瑜没来,许怀瑾略带惋惜说:“本来想在发言结束后送人的。” “叮——” 文瑜的手机响了,他打开看,是许怀瑾刚刚给他发的消息,或许是因为网络延迟现在才接收到。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两人吓了一跳,他们走到门口,张萱眼睛瞪的大大的问许怀瑾,“这谁啊,学校请了明星来吗?也太好看了吧。” 许怀瑾连忙走到文瑜身边,拉着他胳膊,颇有些自豪道:“这是我...哥。” 文瑜将花放在许怀瑾怀里,脸上笑着说:“恭喜,毕业了” 许怀瑾接过花,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文瑜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刚来”,然后冲张萱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欲走,许怀瑾拉住他,笑道:“马上到中午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学校,我带你去食堂吃饭吧。” 文瑜不经意看向他胸前缺失纽扣的地方,道:“我今天比较想吃家里的饭,不想吃外面的。” 许怀瑾察觉到他有点不开心,暗自松开了手,说道:“那你要先回家吗?我一会儿忙完回去给你做饭。” 文瑜觉得自己今天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算了,一起回吧,还要忙什么?” 话音刚落,从楼下上来一个穿着棒球服的少年,头发是时下最流行的卷烫,嘴里还叼着烟,少年三步两步跨上楼梯,见到许怀瑾便冲上去搂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小瑾,早上你说请我吃鸡腿,算不算数?我在食堂等你半天了你都不过来,快走快走,我饿死了。” 青蓝色烟雾从文瑜身边飘过,让他肺里很不好受,他仔细看了一下,终于认出眼前这个散发痞气的男孩就是窦靖,原来许怀瑾着急去食堂是因为和他有约。 文瑜对许怀瑾说:“你约了同学吃饭?” 许怀瑾点点头。 文瑜提议道:“不如叫上全班同学一起吧,当做毕业聚会,随便选餐厅,我请客。” “窦靖同学,你的鸡腿管够。” 文瑜松开窦靖的手,拉过许怀瑾,“但是今天家里还有事,家父也要为怀瑾庆祝,我弟弟可能去不了了,要不你们下次再约?” 许怀瑾沉浸在文瑜的一声弟弟里,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好,哥。那个,对不起啊小靖,下次请你吧,我要先回去了。” 窦靖本就不喜欢文瑜,听他这么说更不爽了,他把烟从嘴里拿下夹在两手中间,指着文瑜道:“你故意的吧?同学好不容易聚聚,以前怎么没听说你爸对怀瑾那么好?” 许怀瑾怕文瑜生气,连忙拉着文瑜快速下楼,边走边挥手:“好了好了,暑假有的是时间,改日我再请你。对了,张萱,我先走了。” 回家的路上,许怀瑾问文瑜:“叔叔真的叫我们回去?” 文瑜自顾自的走在前面,“没,骗他们的,防止他们带你抽烟喝酒。” “哦” 许怀瑾抱着向日葵跟在他身后,右手伸到裤兜里摸着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枚贝母色的纽扣,他几次想伸手拿出来,可看到文瑜的背影又胆怯地缩回去。 第4章 第四章 许怀瑾回了家,把向日葵插在花瓶里,金灿灿的花朵娇艳欲滴,水珠落在上面像点缀了抛过光的玛瑙石,他心情大好,把花瓶摆在房间最显眼、阳光最充足的地方,转身出去准备做饭。 他系好围裙,把锅洗干净,准备先炒菜,再煲个汤,油刚进锅的时候听见文瑜在玄关打电话,“你准备一下,临江酒店,随便开一间,我现在过去。” 许怀瑾拿着铲子走出来问他:“不是一起吃饭吗?” 文瑜没看他,边穿衣服边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今晚不回来,你自己吃。”然后开始换鞋。 厚重的防盗门“嘭”的一声关上,许怀瑾失魂落魄的回到厨房关了火。 把锅里的油倒掉,慢吞吞往卧室挪,正打算睡一觉,抬起头时正好看到玄关处文瑜落下的手机,恐怕是他换鞋的时候随手放这儿,忘记拿了。 “只是去送手机。” “万一有公司或家里的急事呢?” 许怀瑾给自己找了两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然后飞速换上衣服追了出去。 正值中午下班高峰,文瑜也没能走太远,出租车司机着急多拉两单,左右加塞,没过一会儿就追上了文瑜的那辆黑色跑车,甚至变道超过了它。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酒店,许怀瑾下了出租车准备等文瑜到了把手机给他,刚看到文瑜下车,便有一个男孩子笑着跑过去和文瑜一起上了楼。 他之前听说文瑜似乎喜欢男生,没想到是真的。 虽然隔的不算近,但许怀瑾还是看到了那个男孩精致漂亮的脸蛋,果然和想象的一样,文瑜就算找男友也会找一个与自己相貌登对的。许怀瑾从酒店大门的玻璃倒影中看了看自己标准理科男的土气打扮,无奈笑了笑。 于是他掏出文瑜的手机,打算让酒店前台帮他把手机送上去。 “您好,我这儿有个东西需要你们帮忙送到我朋友的房间。” “好,您朋友叫什么?” 正当他要跟前台说文瑜的基本信息时,刚刚和文瑜在一起的男孩又从楼上下来了,许怀瑾想了想,不如让他顺带把手机拿上去,于是他对前台说:“抱歉,我找到我朋友了,东西我直接给他吧。” 许怀瑾跟上去准备叫住他,只见那个男孩走到了个隐蔽的角落,然后接通了电话:“喂,爸,那是文家少爷唉,我害怕是正常的好吧......我不管,事成之后,我七你三。三个亿?你狮子大开口啊?小心要的太多,文家搞死你。” “行了行了,我把摄像头藏门口了,挺高的,没人会看到。你还说呢,藏里面不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反正都差不多,我在门口亲了他一口,正对着摄像,亲都亲了,还进了一个酒店房间,别人能不知道要干嘛?我一会儿想个办法让他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到时候证据确凿,他怎么赖?” “知道啦,我会注意的,房间号8621,我借着买咖啡才下来的,得赶紧上去了,一会儿记得过来取摄像,在对面房间的房门上面,听说他手机丢了,管家去买了,一会儿就送来,你晚点去取,别让他们发现了。” 饶是许怀瑾再迟钝也听懂了,这个男孩想用摄像敲诈文瑜。他趁男孩还在打电话,飞奔上八楼,果然在房间对面的门顶上发现了一个微型摄像头,他把一旁的垃圾桶搬来,然后踩着桶身小心翼翼的把摄像头取下。还好,不是联网的,许怀瑾暗自松了口气。 “咔哒。” 身后的房门突然开了,许怀瑾低下头,高大的男人背光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像是刚洗过脸,阳光打在他湿润的发梢,恍如天使的金翅般耀眼。没等许怀瑾好好欣赏一番男人俊美的样貌,文瑜面色凝重的盯着许怀瑾手里的摄像机,紧皱眉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手里拿的什么?” 许怀瑾跳下垃圾桶,正要解释,那个男孩刚好从一边走过来,热情的打招呼:“哈喽文少,咦?您怎么出来了?” 说完,他也觉察到了文瑜的脸色不对,转头去看许怀瑾,“这位是您的朋....”友吗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了原本被他安置在对面的摄像头握在许怀瑾手里,一下子慌了神,忙靠到文瑜旁边,指着许怀瑾道:“文...文少,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干的...” 文瑜撇过头看了眼男孩,让人不寒而栗,他冷笑道:“原来是你放的,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平日里文瑜就算生气也会让人觉得彬彬有礼,一方面是文家家教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他骨子里的高傲,他从不觉得有谁值得他发很大的火。但是下一秒,他却把许怀瑾踹翻在地上,那力道大到让许怀瑾直接飞出去了一米,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一声闷响后地面都震了两震。 文瑜走到他面前蹲下,说:“你录这个做什么?想害我?” “我不是,咳咳,我没有要害你,我是听他——” 许怀瑾看向一旁的男孩,可惜人已经不见了,文瑜阴沉着脸把他拽到房间里,然后将摄像机连到电视上,一段静静对着房门的空白的摄像过后,画面中出现了两个人,正是文瑜和那个男孩,男孩主动亲了文瑜侧脸一下,然后二人一起进了房间,再往后看就是男孩鬼鬼祟祟出门、许怀瑾径直来取摄像机。 文瑜闭上眼睛冷静了片刻,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许怀瑾捂着肚子,说:“少爷,真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你能跟他认识?还提前知道有摄像机?甚至准确无误的知道它的位置?如果我刚刚没有准备出去,恐怕现在你已经得手了吧?” “没有,我提前知道是因为......”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管家,他给文瑜送手机,文瑜拿了手机顺便让他去调取今天酒店的监控,然后回到许怀瑾身边,说:“我去看监控,最好如你所言,不是你做的。如果真是你,我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以此敲诈勒索也好,想拿捏我的把柄要挟我也好,我都不会让你还有那个你的同伙好过。” 许怀瑾坐在床上,觉得肚子越发疼起来,他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更让他难受的是,文瑜居然真的怀疑他,甚至不分青红皂白踹了他一脚。这么多年在文瑜心里,自己难道一点信任都不值得有吗?他满腹委屈,偏偏能证明他清白的那个男孩跑了。 许怀瑾双手按在肚子上,忍着疼走到浴室,打算拿热毛巾给自己敷一下。 深吸一口气,用热水泡好毛巾,拧干,敷在肚子上,许怀瑾抬手擦了擦镜子,里面倒影出一个人。 营养不良似的肩膀,过分瘦弱的脸颊,一双圆圆的杏眼因为刚刚的意外变得颓废而无力,他举起手拽了拽自己的头发,想尽可能遮住自己这样一张不讨喜的脸,可惜为了毕业典礼,他昨天刚剪了头发,那头发被他拽到底也只堪堪到眉毛上方,碎发塌在他的额头上,显得既没精神又滑稽。 许怀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想,像自己这样一个长相平凡,性格沉闷,又不值得信任的人,恐怕不论做什么努力都不会有机会和文瑜在一起。 许怀瑾无声的笑了,眼眶里噙着泪水,那种永远不可能和文瑜在一起的绝望终于在无数次压制过后成倍的涌上心头。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在文瑜回来以后,他用尽毕生的勇气对文瑜说:“摄像机确实是我让那个男孩放的,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期限是五年,每周至少陪我一天...期间不许找女友或者男友,这就是我的目的。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把录像发到网上,让所有人都知道文家少爷是同/性/恋。” 文爸最忌讳家里出现不三不四的新闻,他賭文瑜一定答应。 这是许怀瑾做过最大胆的事,也是他十八年来唯一一次冒险,唯一一次撒谎。 第5章 第五章 文瑜听了这话,意料之外的冷静,他越过许怀瑾拿起电视机旁的摄像机说:“摄像机在我手里,这东西不能联网,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发?” 许怀瑾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道:“我怎么可能只放这一个摄像头,屋子里当然还有别的,别的...是联网的,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我已经把视频上传到我的网盘里了。如果你不同意,两个小时后它会自动上传到各个网络平台。” “你!”文瑜攥手成拳,怒目盯着许怀瑾,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许怀瑾,你有种!” 许怀瑾眨巴眨巴眼睛,干涩的厉害,因为过度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说其实自己是骗他的。 后来许怀瑾得偿所愿,文瑜被迫和他在一起。不过所谓的在一起也只是许怀瑾上赶着围着他转。 而文瑜则像是讨厌极了许怀瑾,每当许怀瑾殷勤的活动在他周围,他所表现出的都是冷漠、疏离和写在脸上的鄙夷,经年累月,直到许怀瑾从一开始的难过委屈变得渐渐习惯,他想,不论怎样,只要还能以摄像为由见到文瑜就好。 从Z镇赶了一天路回来,又被文瑜折腾了许久,许怀瑾累极了,回到房间几乎粘到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然放晴,窗户上覆着的冰霜一块一块和着融化的雪水掉落,留下模糊的痕迹。许怀瑾看了看时间,八点多,已经不算早,出门替文瑜做早餐,果然不出所料,李妈说文瑜已经离开了。 许怀瑾点点头,算算日子离开学还有点时间,于是他收拾好东西打算出去找找兼职做。自从高三毕业那件事后,许怀瑾便从文瑜住的地方搬了出来,住回老宅。为了能增加和文瑜的见面机会,他平时都会在文瑜住的附近打工。 应聘过程还算顺利,是当熟食店的售货员,工作内容也很简单,只需要按照顾客的要求把食物称重、包装,基本不需要动什么脑子,许怀瑾跟着店员干了半天就熟悉了流程。 当然,他选这家店最重要的原因是它的门口正对着文瑜每天上班必经的一条路。 许怀瑾是个没有太大抱负的人,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哪怕能偶尔远远望上一眼文瑜一闪而过的车影,也能让他高兴一整天。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许怀瑾给文瑜发短信:“少爷,今晚我回来给你做饭吧?” 文瑜不像往常视若无睹,而是罕见的回了他:“好。” 当许怀瑾提着大包小包的菜进到屋子的时候,才知道文瑜为什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散落在地上的包和男士衣物,不止文瑜一个人的。 他站在门口愣了半晌,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提着菜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许怀瑾有些庆幸这个房子隔音很好,让他不至于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 到厨房收拾好东西,许怀瑾回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等到夕阳西下,卧室的门终于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刚刚蹿红的明星,叫金慕。浓眉大眼,有点混血,许怀瑾曾在短视频上看过他新剧的剪辑。那人显然刚睡醒,还打着哈欠,看到沙发上坐的许怀瑾,惊讶了片刻,但很快恢复正常,他捞过沙发上的外套,扔给许怀瑾:“你是文少说的家政吧?麻烦把我的外套熨一下,我一会儿有个饭局。” 见许怀瑾不动,他“啧”了一声,说:“别盯着我看了,要签名可以,合照不行,我今天没化妆。那什么,今天第一次见你,你应该签过保密协议吧?别大嘴巴把看见的说出去,下次给你合照。” 许怀瑾不想闹不愉快,机械般直起身子,去熨金慕的衣服。白色蒸汽噗噗往外冒,许怀瑾感觉浑身卸了力一般,拿着衣角却举不起手,没一会儿衣角便被蒸汽打湿了。 “你干嘛呢?有你这么熨衣服的吗?”金慕吵嚷着走来夺过许怀瑾手里的衣服,顺势推了他一把。 许怀瑾没防备,向后踉跄了两步摔了下去。 文瑜穿着睡衣出来,在看到许怀瑾的一瞬间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 “文少,我九点的活动,到现在衣服还没熨好。” “现在让你助理去买,我报销。” 金慕摇摇文瑜的胳膊,“能不能让我穿你的呀。” 文瑜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顿了顿,又说:“好了,多买几套,快去吧,别迟到了。” 金慕见好就收,笑嘻嘻回道:“好嘛,谢谢文总!” 说完他蹲下摸了摸许怀瑾的额头:“喂,我只是轻轻一推,你没事吧?衣服我明天让助理过来取,你要是不舒服就别熨了休息一会儿。” 许怀瑾后知后觉的推开他站起身,说了句“没事”,然后对文瑜说:“少爷,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等将金慕送走,文瑜才看向许怀瑾:“说吧,什么问题。” 许怀瑾绷直了双腿,问道:“少爷,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怎么,我的私生活也要向你汇报?”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记得我们才是情侣。” 文瑜觉得有些好笑,嘲弄道:“我们?我们是情侣吗?” 对,他们之间只有许怀瑾是真心的,文瑜不过是被迫的,但许怀瑾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你明明同意了和我在一起,五年,我们还,还做过那样,那样亲密的事,不是吗?” 文瑜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说:“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你那个所谓的在一起合约,你以为我愿意三天两头对着你这样一副毫无美感的身体?” 他站起来,走到许怀瑾旁边,低声道:“知不知道,每次在床上,你都让我倒尽胃口。” 文瑜看到眼前人呆滞的目光,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他真不明白,自己也不是地狱的阎罗,可是许怀瑾从来对自己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说喜欢自己,可很少对自己笑,大多数时候都是绷着脸,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实际上他和金慕只见过两面,今天也只是两人一起在屋子里打游戏打到睡着而已,但他不想告诉许怀瑾,他要误会,就随他误会,自己有什么必要跟他解释。 许怀瑾仿佛置身冰窟,闭上眼睛想隔绝文瑜说的那些话。 “我说过,你在五年内不可以找别人...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把视频发出去?许怀瑾,三年了,你倒是给我看看你录的视频啊?” 许怀瑾哑言,半晌,磕磕巴巴道:“在,电脑里...” 文瑜摆摆手,“算了,我挑明了跟你说。我想终止那个五年约定,剩下的时间用钱来换,我买你那个视频,你开价吧。” “我不卖。” “你!许怀瑾,你识相点!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们文家养子,你以为你还能安好的站在这儿?” “我只要你陪我五年,五年后我就会消失,不会给你和文家带来什么困扰,如果你觉得经常见我比较烦,我可以搬出文宅。” 文瑜冷笑:“是吗?那你还真是伟大。” 许怀瑾只当没听到,问:“少爷吃饭吗?不早了,我去做?” “不吃。” 许怀瑾想今晚文瑜应该不需要他了,点了点头然后拿了自己的背包打算回家。 “等等。”文瑜说:“把这个房子的钥匙留下,以后我不叫你你不要过来,每周五我会去文宅找你。” 见许怀瑾不动,文瑜走上前从他书包侧面的兜里径自拿出钥匙,往鞋柜上一扔,然后抱着胳膊等许怀瑾出门。 那串钥匙许怀瑾一直很宝贝,挂着的熊猫玩偶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样子,就像他对文瑜的爱,舍不得蒙尘,而文瑜就那么随意一扔,弃若敝履似的。 第6章 第六章 还有三天就是农历春节,许怀瑾交完班漫无目的的在外面散步,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顺着熟悉的路走到了文瑜家楼下,抬头往上看恰好是文瑜的书房,熟悉的玻璃窗上有文瑜平时用黑色水笔勾勾画画的痕迹,大概是他在算的一些数据,或是为了整理思路画的表格,隔着几层楼,灯光微弱,辨不真切,但依稀能看出字迹潇洒凌厉,听说文瑜又谈成了一单大生意。 不知道他现在在上面做什么。 许怀瑾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些病态的偏执了,明明知道文瑜不爱他,却还是要固执的维持五年的约定,明明知道文瑜不想见到他,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来这里期盼着多看文瑜一面。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行为还算不算爱。 大概是为了过年,与文瑜冷清的房间不同,隔壁人家早早挂好了红色的灯笼,满屋被红彤彤的灯光笼罩着,喜庆一片。月光和红光交相辉映,令许怀瑾有些想家,那个承载着他童年记忆、温馨的家。 父母在世的时候每逢过年都会带着他一起糊灯笼,许父常用竹条编制灯笼,母亲负责裁灯笼纸,最后再由许怀瑾拿一根稍长的木棍挂在门前,等年三十儿的时候点亮。 记忆中的灯笼和楼上用现代机器工艺制作的精美灯笼简直天差地别,就像他和文瑜。许怀瑾一直自认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可在这一刻他却感到自己大概真有些自不量力了,不论是出身、样貌、能力,他都远远赶不上文瑜,就算用手段让文瑜和自己在一起,文瑜也不曾回头看一眼他。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不如就放手好了,这样好歹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幸福快乐的。 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冷的刺骨,许怀瑾紧了紧衣服,找个避风的地方坐下,开始计划过年的去处。往常过年他要么一个人在文瑜的这套房子里过,要么回姑姑家过。可前两天刚从姑姑家跑出来,再反常回去难免让姑姑担心,钥匙被文瑜拿走,他也不能待在这儿,至于文家......大过年的,文瑜大概不会想在家里见到自己。 许怀瑾想,如果他父母尚在,或许他就可以回自己家去过年,不会不方便,也不会有人赶他。权衡了一番,最终他决定订一间酒店,凑合过年。 当他滑动手机挑选酒店的时候,顶端突然弹出消息,是窦靖发来微信说喝醉了要他去接。二人高中毕业后都考入了T大,窦靖本来就喜欢许怀瑾,这下更加黏他,三天两头找借口让许怀瑾去陪自己,许怀瑾曾明里暗里拒绝过窦靖多次,可用窦靖的话来说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迟早有一天你会对文瑜失去兴趣转而投入我的怀抱。” 窦靖在电话那边发了一段撒娇的语音,说他喝的怎么怎么多,如果许怀瑾不去他大概要被朋友一直灌下去,许怀瑾容易心软,拿他没辙,只好应下来,准备离开。 楼上文瑜和金慕打完游戏,饿的不行,想叫外卖又因为过年的缘故大多都关门了,于是两个人不得已找出许怀瑾之前放在柜子里的方便面,打算先将就一下。 两个人都不会做饭,正围着灶台大眼瞪小眼。 “文少,您家这火怎么打?” “我没用过,你研究一下吧。” 金慕弯下腰,试着拧动旋钮,火没有着,朝反方向拧,还是没有着。 他喃喃道:“该不会是坏了?” “我看看”文瑜拉开男人,自己上手研究,左右拧了半天,也没什么用。 “大概是没气了,我叫物业来看看。” 掏出手机的一刻文瑜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物业的联系方式,平时这些事都是许怀瑾处理,他只负责坐享其成。 犹豫了一下,文瑜拿着手机进了书房。 ——少爷 手机铃声响起,许怀瑾看到屏幕上闪着文瑜的备注,连忙接通电话。 “喂,少爷?” 文瑜捏着手机,突然反应过来,似乎有几天没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了,自从要回钥匙后许怀瑾居然一次也没给他打电话。 “是我。”文瑜走到窗户边,漫不经心的向下一瞥,就看到熟悉的人影在楼下晃动,看走路的方向似乎是准备离开,他露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问:“有物业的电话吗?” “有,我等下发到你手机上。” “嗯。” 似乎没了要接着说的话,文瑜静静站在原地,一直举着手机。 电话那头的人停下脚步,说:“是家里有东西坏了吗?” 文瑜说:“厨房的火坏了,打不开。” “嗯?怎么会坏了?我之前用还是好的。” 文瑜说:“可能是我不会用。” 许怀瑾笑了笑,并不意外,他耐心的指导:“台面上有两个凸起的按钮,左边的控制左边灶台的火,右边的控制右边灶台的火,用的时候先打开柜门上红色的开关,然后把旋钮按下去,再朝标着火焰形状的一边拧动,大的火焰代表大火,小的火焰代表小火。” 文瑜在公司开了一天会,晚上又打了许久游戏,疲惫不堪,这会儿听着许怀瑾说话,不紧不慢,有些难得的放松。 他说:“知道了。” 两个人的通话通常都是以文瑜的挂断做结束,许怀瑾举着手机等着那端嘟嘟的挂断声响起,可过了好半天那端都没声音,他拿下电话,看到还在通话中的标志,轻轻问道:“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文瑜“嗯”了一声,然后说:“明天我会回去。” 这次没等许怀瑾有反应,他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文瑜走回厨房找到许怀瑾说的开关,打开,再按下旋钮,朝大火的方向旋转,蓝红色火焰“唰”的喷出,金慕笑道:“呀,着了,文少,这是向谁取了经?” 文瑜几不可察的笑了笑,说:“物业。” 金慕拿胳膊肘碰了碰文瑜,“笑成这样?我才不信。” 次日,许怀瑾请了半天假,去发廊剪了剪头发,然后急忙往文宅赶。没想到文瑜先他一步到了,正和文太太坐在一起看电视。 许怀瑾朝二人点了点头,文太太见他回来,拉着他坐下,道:“小瑾回来了?正好我有事找你。” 文太太已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当,体态丰腴,笑起来充满慈爱,只是很少对他这么殷勤,许怀瑾受宠若惊地坐下,文瑜皱了皱眉,似乎要阻止她,叫了声:“妈。” 文太太闻声转过头向文瑜笑道,“你刚刚不是说自己要忙,没时间陪我,快去忙吧,我跟小瑾说说话,他陪着我就行了。” 文瑜扭过头看电视,不再说话,文太太便继续对许怀瑾说:“下周有个商会,我们计划带你一起过去,这些年你替文瑜做了不少事,真是辛苦了,到时候会有不少企业参加,你是不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需要实习吧?到时候挑挑看,有没有合适你的企业。” 文家参加的商会要么高官权贵云集,要么工商翘楚汇聚,从那里得到的实习机会不知道要比外面好多少,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没想到文家还会记挂着他的学业,许怀瑾有些激动,下意识看了看文瑜,想征求他的意见,文瑜却板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电视,似乎此事与他无关。 许怀瑾应下来:“好,谢谢太太。” 文太太点点头,便又将注意力放到电视剧上,不再管他,许怀瑾识趣的提出上楼休息,还未到二楼,他似乎听到文瑜在楼下和文太太争论:“妈,我已经同意了你的要求,为什么还要让他去?” “这是你爸的意思,而且他自己都同意了,你不同意做什么?” 许怀瑾纳闷文瑜为什么不想让他去,自己出去实习,便很少能回来,文瑜应该高兴才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次日,许怀瑾下楼吃饭,迎面碰上刚跑完步的文瑜,戴着耳机,胸前和后背的衣服因汗水湿润了一片,伴随着微微喘气正往屋里走。 许怀瑾愣了愣,“少爷,今天没有去上班吗?” 文瑜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快过年了,这几天都在家。” 许怀瑾“哦”了一声,也跟着坐下,拿起桌上的面包片涂巧克力酱。 文瑜瞥了他一眼,拿起管家准备的毛巾,擦了擦汗,说:“初二跟我出去一趟,半个月左右,把行李收拾好。” 许怀瑾答应下来,又突然想到文太太让他下周参加晚会,问道:“能晚几天吗?下周的晚会...” “我初二下午就走,来不来随你。”文瑜放下毛巾,起身往电梯走。 “不吃早饭吗?”许怀瑾朝他的方向递面包,看文瑜头也不回又收了手。 真是一点都不能商量。 大约是工作上的要紧事,许怀瑾想,如果离得不远到时候就再回来一趟。 谁知跋山涉水到了地方他才发现原来是文瑜嫌过年家里闷出来玩,他带许怀瑾来了一个私人的滑雪场,每天和朋友们滑雪泡温泉。 皑皑白雪笼着整座大山,巨大的人工滑雪场坐在山顶,旁边立着两座宫殿似的高楼,许怀瑾觉得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外面一圈没有信号。 文瑜和朋友们进了滑雪场很快便不见了踪影,许怀瑾不会滑雪,也不敢滑,他自小没什么运动细胞,学校体测的两千米常年吊车尾,于是一个人坐在一旁堆雪人。 “啪” 正当他用心滚雪球的时候有人拿雪砸到许怀瑾帽子上,抬头一看是文瑜,他穿了身蓝色的滑雪服,站在雪地里跟模特似的,许怀瑾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文瑜对上许怀瑾的眼,心情大好,上前捏了捏他的脸,说:“傻愣着干嘛,去给我拿双袜子。” 还好许怀瑾早有准备,拍拍手从背包里拿出袜子和热贴,扶着文瑜坐下来换。 文瑜一边抬脚让许怀瑾给自己脱鞋,一边戳了戳旁边许怀瑾的杰作,道:“这雪球真小,怎么不堆个大的?” 许怀瑾弯下身子给文瑜鞋子贴热帖,说:“冻手” 文瑜这才发现他连手套都没戴,摸了摸衣服也是薄薄的。 “我不是带了好几双手套?挑一副换上,还有衣服” 停了一下又说“好歹是文家出去的人,穿的体面些,别给我丢人。” 文瑜难得关心自己,许怀瑾嗯了一声,心里暖暖的。 文瑜睨着许怀瑾的后脑勺,说:“出来玩也不提前看看给你定的是去哪儿的机票,真是傻子。” 许怀瑾想说我不傻,我看过了,不过时间紧,只顾上带文瑜的东西,把自己忘了个干净。 这么玩了几天,转眼就要到文母说的晚会了,趁文瑜滑完雪在更衣室换衣服,许怀瑾隔着门问:“少爷,我今晚能不能回去一趟,我答应了太太参加晚会,明天我就回来。” 文瑜拉开门,道:“一个晚宴有什么好去的。” 许怀瑾看他还没换好衣服,胸口的衣服大剌剌地敞着,露出几块明显的肌肉,便习惯性低下头不去看:“太太说能有好一点的实习机会......” 文瑜将许怀瑾拉进更衣室,关好门,才发现许怀瑾穿的是自己的羽绒服,宽大的衣服把许怀瑾裹得只剩上半张脸在外面,看起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虽然衣服很不合身,文瑜却莫名觉得许怀瑾这么穿还挺好看的,尤其他五官周正,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像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忍不住俯身,挑起许怀瑾的脸,说:“那么想挣钱?我办公室缺个助理,去吗?” 说完文瑜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许怀瑾僵住了,“可以吗?” 文瑜张了张嘴,可看他期待的样子,便答应了。 “叩叩...”外面敲门声响起。 “文少,您的电话” 文瑜穿好衣服接过陈良递来的电话,看了眼手机屏幕,又看了眼许怀瑾,然后走到外面去打,许怀瑾站在门里朝外望只能隐约能听见他在那边笑着说:“行,有机会带你来玩......” 陈良是文瑜发小的助理,跟许怀瑾也常见,他拍拍许怀瑾的肩膀,问:“怀瑾,过年怎么不回家?” 许怀瑾笑道:“良哥,你忘了,我卖给文家了。” 陈良说:“那也不至于过年也不让你回去看看亲戚什么的。” “不过,听说你家文少在跟齐氏的小姐相亲,等到时候文少谈恋爱你就轻松了。”他冲许怀瑾眨眨眼:“谁谈恋爱都不愿意带个电灯泡不是。” 许怀瑾感觉脑子里突然“轰”地一声,刚刚的开心荡然无存,一时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站在一旁像个丢了魂木头。 正巧文瑜接完电话回来了,把手机扔给许怀瑾,说:“发什么呆呢?我约了景峰他们坐缆车看烟花,你要是无聊也出去转转,别老闷在屋子。” 许怀瑾回到屋子,心里翻来覆去想着文瑜要相亲的事,越想越难受,只好扒拉手机上的新闻转移注意,最顶端跳出来一条同城爆款新闻,标题写的是《人民的好书记:文镜源在全国创投晚宴上宣布资助贫困生到地方企业实习》 内容里附着几张图片,都是文爸和那个贫困生的合影,下面还有很长一段的内容写着贫困生读书的情况、家里的背景,甚至还附上了家里的照片、亲人的照片等等,评论区底下是清一色对文家的赞美。 夸大人物的新闻,为了力求真实性,往往写的很具体,却也因此忽略了贫困生的尊严。 许怀瑾看着照片里局促地站在自己家土房中的贫困生,仿佛看到了自己。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不那么体面的居住环境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下,况且能到这些企业实习的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们靠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但那些权贵却不这样认为,仿佛他们给了你一点机会,就是买断了你的尊严,你需要剖开自己所有的不堪,去对他们感恩戴德,否则就是白眼狼、不识抬举。 想到文太太那日的谈话,许怀瑾一片清明。 如果不是文瑜带他来这里,恐怕今天新闻上被扒开**的就是自己。 “叮———气象台提醒:暴雪红色预警,请交通部门做好以下路段封控准备,市民朋友请不要外出......” 许怀瑾的手机突然收到提示,电视里也开始播报最近的天气预报,主持人说预计市内6小时内降雪量将达到17毫米以上,伴随5到6级北风,阵风7级。 俨然是一场大暴雪。 许怀瑾心里一惊,文瑜刚刚出去,正好说要去坐缆车。 山上的酒店每晚都会放烟花,在观景台看视野最好,但是去观景台只能坐酒店的缆车,听预报说暴雪已经开始下了,文瑜出门没带手机,肯定收不到预警,山上海拔高,如果下暴雪,正是最冷最危险的地方。 只盼文瑜速度快,已经到观景台了,那边是封闭的屋子,还有管家和厨师,到那里应该就没事了。 这么想着,许怀瑾已经背着旅行包,装着文瑜的帽子、围巾、羽绒服出发了。 门口有保安在排查谁不在屋子,许怀瑾连忙上前,才发现文瑜的朋友们刚刚都收到了预警通知,半路回来了,许怀瑾问他们,文瑜人呢?有没有一起回来,他们说给文瑜发了信息,但没有回复。 许怀瑾想,糟了。 来不及细说,许怀瑾夺过保安手里的手电筒,招呼了几个人就往外走。 天说变就变,黑压压的云裹挟着冷风和雪倒灌进许怀瑾的脖子,逼得他倒退两步,许怀瑾抬头往缆车的方向望去,乌黑一片,他朝后面的保安喊道:“缆车的灯呢?怎么不亮?” 几个保安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回他的声音都被风吹得老远:“电线是热的,怕下了雪再结成冰,冻住了不好清理,刚刚都给断电了。” 什么? “你们还没有排查清楚人数就断电,万一上面有人呢?”许怀瑾又急又气,冲他们大喊了一通,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得赶紧找到文瑜,便打着手电,急忙往缆车的方向奔去。 雪越下越大,他在山里不停地喊着:“文瑜,文瑜......” 始终没有人回他。 终于到了缆车下面,生怕错过文瑜,许怀瑾在缆车下面一节一节地打着手电找,盼着能在车厢看到人影,边找边喊,急得满头都是汗。 不久,他找到一节缆车,那个车厢门大开着,他快急疯了,拿手电拼命在车厢下面晃,“文瑜,文瑜,你在上面吗?” 照了半天,他才发现里面没有人。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许怀瑾低头在车厢下面看到了文瑜的手表,怕被风雪掩盖,文瑜将它用鞋带绑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插在地里。 文瑜似乎是自己跳了下来,怕有人来找他,专门给做了记号。雪打在许怀瑾的脸上,他抬起手擦了擦,似乎有了些力气,拿起地上的表,朝树干立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