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但半妖缠人》 第1章 第 1 章 深秋的天气总是变换无常，陡然之间墨云密布，遮天蔽日，隐约能够听见高空中的阵阵雷鸣。 桔梗微仰着头，透过高处敞开的穴口瞧见黯淡的天光，丝丝缕缕的绵雨飘落，带来些许湿润。 她眸光一闪，低垂着头，神色如常地舀了一匙流食，待不烫后俯身喂向身前的伤患。 伤患是不久前在奈落崖底遇见的，他浑身烧伤严重，皮肉腐烂，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一领草席裹身，乌蝇萦绕，久久不散。 如果不是经过的时候注意到他孱弱的气息，治疗得及时，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咽气。 奈落崖附近方圆百里匪患成群，猖獗肆虐，臭名远扬，寻常百姓根本不敢在此地长待，这人许是路过被牵连的无辜百姓，但更可能是内斗失败被灭口的山贼。 待木碗中的流食喂尽，桔梗动作轻柔，把淡紫色叶纹羽织拢至伤患下颌，神情淡淡：“我已布下结界隔绝水汽，你安心养伤吧。” 语毕，她自顾把碗匙放回漆盘，转身时听见了伤患几不可闻的呼唤。 “桔……桔梗。” 粘腻的视线紧紧附着在后背。 自从告知自己的名字后，临走时，桔梗几次三番总能听见这人呢喃着她的名。 她没有回头。 * “桔梗姐姐，你又去洞穴里看那个人了吗？”枫蹲在神社的鸟居前，远远就看见姐姐端着漆盘走过来，她连忙跑过去黏在姐姐身旁。 半个月以前，有妖怪趁桔梗姐姐外出，袭击村子，还掳走了几个村民，姐姐知晓后，寻着妖怪远去的方向一路追击，杀死了妖怪，救回村民，同时也偷偷带回来了一个受重伤的陌生人。 由于那人不是村子里的人，也不是附近村落的，姐姐只得把他藏匿在离村子有一定距离的洞穴里疗伤。 后来，桔梗姐姐受邀去邻国除妖的时候，迫不得已，她也曾去过洞穴照顾那个患者。 枫此前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人，浑身被绷带缠绕，这家伙还常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滴溜转动的眼睛。 明明伤得如此严重，但她一点也不同情，反而极其厌恶此人，因为这家伙不仅觊觎四魂之玉，嘴里还时常蹦出冒犯桔梗姐姐的下流话。 恶心极了。 待桔梗姐姐归来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但姐姐对此的反应不大，一脸平静地继续采摘药草，反过来劝慰她，“枫，原谅他吧，那个男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那里了。” 姐姐一如既往的善良温柔，但枫还是很介意，此后在需要她照料那家伙时，即使那家伙满口“小鬼”地叫她，故意借此激怒她，她也一言不发，对他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 桔梗看着身旁转悠的妹妹，眸光一柔，侃然道：“枫，怎么了？今天怎么特意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告诉我吗？” 枫想起来了自己的目的，她揪住姐姐耸搭下来的巫女衣袂，忸怩细声地问道：“桔梗姐姐，那个，今年的烟火祭快要开始了，到了那一天，我能去玩一会儿吗？” 烟火祭是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是绷紧心神艰难生存的人们难得能放松的日子。村里的几个组头都说这方领地的大名虽然无能，但在这一点上却是个难得的好官。 今年燃放地点居然在周围不算很远的村落，知晓这个消息后，村落的人们一夕之间仿佛鲜活起来，他们都商量好了，要结伴去参观。 自战乱爆发后，枫还是第一次见村落里有那么多人如此开心。 她也想去凑个热闹。 但巫女除非受邀或是游历修行，否则是不能随意走出神社范围的，虽然在受妖怪侵扰的当下，没有原先那么受限，但有一些时候，桔梗姐姐是个循规的人。 可是，她真的想去看看，她还没见过烟花哩。 枫盯着前方不断往上的台阶，话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更是糊成一团吞在嗓子里。 她突然反应过来，桔梗姐姐也没有看过，她怎么会想把姐姐一个人留下，让她独自一人看守四魂之玉，为什么会产生这么自私的想法？ 桔梗闻言，微微一怔，她把漆盘放在石墩上，矮下身子，把妹妹的碎发捋到耳后，淡然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难得烟火祭会在周围举办。” “那天放心玩便好，但是枫，记得要同村民一齐归来，千万不要单独行动。人很多，一定注意安全。” “记得携带弓矢，可能会遇到妖怪，到时候需要你保护大家。可不要受伤了。” “但是，桔梗姐姐……” 见枫还在犹豫，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桔梗大致猜到了原因，她牵住妹妹绞弄在一起的手，“枫，我还没见过烟花呢，听说很漂亮，等你回来要和我好好讲一番。” 到底是小孩子，忐忑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得到安抚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高兴，妹妹一把抱住她，语调也轻快不少，撒娇的话层出不穷，“桔梗姐姐，谢谢你！” “姐姐，你真好，我太喜欢你了！” 桔梗哑然失笑着，屈指弹了一下小姑娘的脑门，“你呀，安心玩吧，有姐姐在呢。” 是的，有她在呢。 她回头遥望了一眼神社。 手心陡然传来轻微的拉扯，“姐姐，怎么了？” “是有妖怪出现吗？” 桔梗感受到了猛然攥紧的手，她回过头，微风拂过枫焦虑的脸庞。 “走吧，不用在意，没有妖怪。” 她细声安慰道。 * “谁！” “啊，是你啊，桔梗。” 伤患的状态比原先好上许多，吐字比之前清晰不少。 桔梗跪坐一旁，撩开羽织一角，“嗯，我带了白粥过来。” “桔梗，不要照顾我了。” “回去吧。” 她没说什么，在一片沉默里，端拿木碗，自顾喂食。 白粥没有很多，患者自身也配合，没一会儿便喂食完毕。 她端起空碗，背过身，把一齐带来盛有地榆的漆盘放置到角落里，“明日，我再来给你换药，安心休息吧。” “桔梗。” 男人陡然间出声，嗓音嘶哑嘲哳。 桔梗充耳不闻，继续前行。 “鬼蜘蛛。”他的声音不由抬高，随即回落，“……是我的名字。” 她停下步伐，微微侧目。 躺在身后的男人嘶哑着嗓音继续说着，“你一定会记得我的名字。” “这样吗。”她垂下眼睑，面无波澜。 桔梗真的是全剧最命运多舛的人了，也最孤独，她爱的人思想和她不在一个层面，她恨的人倒懂她，却也是害她最惨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神龛上的四魂之玉正散发着明亮的暖光，玉芯残余的邪气被清除殆尽。 需每日进行的净化仪式暂告此段落，桔梗卸了点气力，稍稍放松会儿长时间挺直的腰腹。 可突然间，一股腥臭的冲天邪气袭来。 她猛得回头。 这股邪恶的气息…… 桔梗肃然起身，匆匆带走放置在玄关的箭壶，踏上木屐，唰地一下拉开木门。 数以万计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怪在上空汇聚成海，朝着不远处群山环绕，人迹罕至之地倾泄。 那个方向…… 究竟怎么回事？ 不知怎的，她心里一阵不安。 正待前去探寻，一阵惊呼率先传来。 “桔梗大人，桔梗大人，快来看看太郎，这家伙不小心从田坎里跌落，撞到了石块，留了好多血。” 小路的尽头出现了几个身影，他们抬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朝着神社驶来。 男孩垂落的手臂正蜿蜒淌下血液，滴答没入地面，留下猩红的痕迹。 不能再耽误了。 桔梗远眺一眼那怪诞奇景，轻咬贝齿，最终还是低垂眼睑。 她避开木屋入口，厉声道：“快带去里屋，小心不要碰到伤处。” 患者呈俯卧姿势被轻放在草席上，一道巨大的口子从背部划到胳膊，皮肉外翻，一片狰狞。衣物被鲜血濡湿，和伤口黏在一起，不能强行脱除。 她动用灵力围绕这个孩子巡视了一番，驱散了不少觊觎的饿鬼。 好在及时挽救，再晚一点，她也无能为力。 等止住了血，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桔梗拿着剪子，小心翼翼地裁剪后背的衣物，她动作娴熟麻利，没一会儿就祛除完伤口处的衣物碎片。 只差最后一步。 她往绷带里细细涂抹绿色的膏药，一点一点缠绕在伤口处。 尽管动作再轻微，仍不免触碰到伤口，这个孩子时常因为疼痛而抽搐哀吟。 可怜的孩子。 她微微欠身用布巾蘸去男孩额间的虚汗。 “已经没事了，两三个月应该就能好全，这几天最好不要移动，先让他在这里静养吧。”她侧头，对聚集在草席的村民叮嘱道。 闻言，几个村民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汉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桔梗大人，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的。”她摇头温声说着。 “多谢桔梗大人，要是你不在，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谢谢你，桔梗大人。” ……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桔梗敞开木门，目送着村民，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轻移视线，漫天的妖怪早已不见踪迹。 但是心依旧高高悬起，没有落下，满腔的不安始终在叫嚣着。 她转身重新带上弓矢，匆匆对妹妹说道：“枫，我要出去一趟，太郎的情况稳定许多，估计很快就会醒来，到时候麻烦你看顾一会儿。” 枫隐约知晓了什么，她跌跌撞撞跑到玄关处，为姐姐献上箭壶，“好的，姐姐，给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桔梗掀起暖帘，微微颔首，“麻烦你了。” 像是诱饵一般，等她寻着空气中溢散的妖气踏进群山后，那些妖气突然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灵气逐渐充盈。 桔梗轻蹙眉头，指尖翻转，两个纸人倏然出现。 灵力流动，她轻吐气息一啖，两个纸人飘飞，兀自化为两位玉童。 桔梗轻柔地抚着她们的发髻，“飞鸟，蝴蝶，麻烦你们了。” 话音刚落，飞鸟和蝴蝶像两团暖阳似的向四周飞去。 没过多久，她感应到了什么，指尖舒展，两片纸人落入掌心。 “一切正常吗。”她喃喃自语道。 蝉鸣四起。 桔梗四处扫视一圈。 这个地方…… 离洞穴很近。 鬼蜘蛛。 她垂放胳臂，握紧弓矢，信步走向洞穴。 临到洞穴口，隐隐觉察异常。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重。 她指尖轻点，却没有碰到阻碍。 结界…溃散了。 眉尖若蹙，她轻点脚尖，一跃而下。 淡紫色叶纹羽织被堆叠放置一旁，盛放地榆的漆盘也留在原地。 除了本应躺在原地的伤患了无踪迹。 而空气中的血腥气浓烈到难以呼吸的地步。 桔梗移步到鬼蜘蛛卧躺的地方，血液经过时间沉淀变得深褐一片，有些地方还有少许经燃烧而焦糊的碎肉残存。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 “对不起。” 一声轻叹响起。 夜晚的清风穿过洞口垂悬的壁藤，带来风的低吟。 桔梗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什么也没想。 她只是无神地望着角落的地榆，艳丽的花朵正肆意绽放着。 倏然，她指尖微颤，俯身把这些地榆一一排好，放在身前。 一支又一支。 静默良久，桔梗端着漆盘离开了这里。 次日一早，群山环绕之地。 一名身披毛绒狒狒皮，看不清面容的人立在树梢，他指着村落的方向，身后陡然冒出数量惊人的妖怪。 “去吧，妖怪们。” “去把四魂之玉夺过来。” “四魂之玉会赐予你们最强的妖力，成为最强的妖怪，去杀死巫女桔梗！” 枫之村，神社。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感到昏沉吗？”桔梗跪坐一旁，把擦拭后的布巾放进盥洗木桶内。 她紧盯着伤口，一只妖怪现形，它趴在那里吸食着什么。 饿鬼还在觊觎这个孩子。 她伸手一掐，妖怪尖叫着溃散。 俯趴在草席上的男孩虚弱着说道：“现在轻松了许多，刚才还有点困顿，谢谢你，桔梗大人。” 突然，妖气渐重！ 桔梗眸光一凛，拉住妹妹，“枫，妖怪来袭，快去喊大家做好准备。” 狼烟四起。 村民们手拿镰锄，等候多时。 漫天的妖怪正冲向枫之村，它们的数量多到遮天蔽日，整个世界顿时暗红一片，带着深深不详的气息。 平常袭击的妖怪不过三两只，村民们何时见过如此多的妖怪，不少人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他们两股战战，心生怯意，腿脚控制不住的往后撤。 这次的妖怪袭击的数量不对劲，但桔梗无暇深想。 妖怪数量太多，她无法同时顾及所有的村民，如果再让他们惊惧下去，恐伤亡惨重。 她站立在人群前方，抬手便是一箭。 箭矢一连穿过数只妖怪，每一只都溃散于天地之间。 接连几发。 破魔之箭所到之处，无一存活。 “这些妖怪远没有平时的强，凭大家的能力完全可以射杀！”桔梗凛声道，用余光示意妹妹。 “好，我也来。”枫意会到了姐姐的意思，举起弓矢，射向飞来靠近的妖怪。 但灵力不足，只让它跌落在木屋上，木屋当即被损毁。 有几个胆大的村民见状，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握紧锄头补上最后一击。 一对夫妻率先冲在前头，用镰锄砍向一只妖怪，这些妖怪果然不强，没几下就被砍倒在地，长尾抽搐。 腥臭的血淋了这对夫妻满身，他们粗喘着气，挥舞着镰锄，抽空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大声喊道：“稳住，这些妖怪不强，大家不要慌，这里是我们的家，这世道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些妖怪的血肉可值不少钱。再说了，有桔梗大人在，我们还怕什么？冲啊！” 几个半大青年闻言，挥舞着武器，几个跃步冲了上去，没多久也成功杀死了一个妖怪。 接连的成功鼓舞了士气，整个村子杀意冲天。 不知过了多久。 灵力消耗过多，桔梗的胸膛起伏地厉害，她剧烈的喘息着，颤巍拿出最后一支箭矢。 当最后一只妖怪溃散于天地之后，被妖气覆盖的上空回归正常。 村子里一片狼藉，亟需人主持大局。 她眼前昏黑，手肘着弓矢，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对妹妹说道：“枫，待会儿就靠你了。” “桔梗姐姐——！” 桔梗无力向前倒去，隐约听见妹妹的呼喊，最后只余下一片黑暗。 奈落：终于轮到我出场了。 1、日本的巫女身心都要献给神明，虽然犬夜叉里好像没有提及过神明的存在，但应该也沿用了这个设定吧，否则桔梗和犬夜叉相恋后，也不会灵力下降，都没发现那么多妖怪聚集。当然也可能是当时桔梗内心比较迷惘。 2、奈导在刚出生的时候妖怪意识占据了上风，喊一堆妖怪去攻打枫之村要抢夺四魂之玉，杀死桔梗。当然没成功。然后又偷窥到桔梗和犬夜叉定情，应该说柠檬精奈导一直在偷窥桔梗，然后看到这一幕（奈导这会儿妖怪意识应该不占上风了，不然看到桔梗和犬夜叉在船附近拥吻的时候完全可以偷袭，他们两个都没有防备），嫉妒心爆发，连说两遍怎么可能让你们得逞，立马想出离间计，变成犬夜叉的样子跑开。 奈导在桔梗面前一直都很自卑，他内心清楚自己配不上桔梗。所以这一招很妙，按剧本走，他可以得到四魂之玉，也可以得到堕落的桔梗（他觉得桔梗堕落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得到桔梗，也不会在她面前自卑。） 但桔梗手撕剧本，宁愿死也不向四魂许愿。 有意思的是，桔梗抱玉而死，犬夜叉被封印，村子毫无战斗力，奈落如果真得想得到四魂，他完全可以在枫为桔梗殓容的时候去抢，但是他没有。 此后五十年，奈导到处兴风作浪，这期间我觉得他应该是思念桔梗的，不然也不会说出“五十年了，好漫长啊，桔梗”，但桔梗已经死了，他也只是时常想想罢了，不影响他继续完成野望。 可桔梗复活了，经年累月的思念在重新见到桔梗的那一刻应该就转变成了浓稠的爱（霸总式发言：今夜我如愿以偿，得到一个有趣的女人），这是源自他本人的爱，而不是鬼蜘蛛的。 奈导真的很信任和爱桔梗（但他的所做所为额，一言难尽），桔梗手刃他的木偶，他第一反应是“连桔梗下落也——”（漫画），之后各种恰柠檬。 桔梗说什么，奈导就信什么。 因为鬼蜘蛛的心才下不了手，这个概念是桔梗灌输给奈落的，奈落就信了，再加上桔梗一直嘲讽（奈落在桔梗面前有多自卑，自尊心就有多高），他感觉他的自尊得到了践踏，后面做了一堆事就是为了排除鬼蜘蛛之心，向桔梗证明自己。 桔梗应该是真没想到是奈落本人喜欢她。 桔梗真的死了后，和五十年前不一样，奈落这家伙是真的觉得什么都没意义了，所以决战摆烂，临死才肯承认自己的心。 特别是决战时，他说“爱得越深，绝望也越深”时，那个表情，那个感同身受的语气，简直太绝了。 TV版虽然说改动了很多，但桔梗在奈落面前独有的恶女感也蛮带感。 3、这一对是真的带感真的香，所以激情开坑一个桔梗没有遇到犬夜叉的世界线，奈导没有柠檬可恰，行为不会那么偏激，奈导那么懂人性，说不定能产生点别的火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冰凉湿润的触感从额心传来，桔梗从昏沉中隐约感受到有人细微的动作，意识逐渐清醒，她徐徐睁开盈亮的双瞳。 “桔梗姐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枫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桔梗凛目轻移，平放于褥子的手臂微微用力，一撑，借着这力道正待缓缓坐起。 “姐姐！”一声惊呼，正在端着木桶的枫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忙扶住桔梗的臂膊。 桔梗坐直身子，披散的长发垂在身后，有几缕顺着肩胛落到莹白的锁骨。 她侧头，对上了妹妹慌张的视线，嘴角轻扬，温声道：“我没事。” “枫，村子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受伤的人安置得如何？” 见姐姐坐直后，枫收回帮扶的手，跪坐在一旁，“别担心，桔梗姐姐，因为及时预防，再加上姐姐你射杀了大部分，只有寥寥几人受伤，伤处不算严重，我已经全部处理好了，只不过屋子损毁有些多，大家正忙着修缮坍塌的房屋。” “另外村民们砍杀的妖怪全部堆在了广场，现在就等除妖师上门了。” “这样啊。”微黄的烛光照亮着枫尚还稚嫩的脸庞，光晕柔和，桔梗眉目一松，星眸含笑，感叹道：“不知不觉间枫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啊，姐姐真是的。”枫有些害羞，但旋即想到些什么，神色开始恍惚。 “枫？怎么了？” “嗯？”枫回过神，看着姐姐还带着倦意的面容，犹豫了一会儿，迟疑着问出了口，“姐姐，那些妖怪都是为了四魂之玉而来的吗？” “我们以后…会经常遇到那么多的妖怪袭击吗？” 最后一句枫呢喃得很轻，但桔梗明目达聪，还是给听到了，她望着油碟的烛芯，烛光摇曳，有一只飞蛾，扑棱着短翅，奔它而去，可小小的蛾子又怎么能忍受高温？ 飞蛾倏然坠落，陷在烛油里，短翅微抽，再没有了动静。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才轻声道：“或许吧。” 与此同时，距村落很近的半山腰上，那个身披狒狒皮的高个男子伫立在树干横生的枝节处，透过枝叶稀疏的间隙，望向下方星罗棋布的木屋。 视线没有过多停留，眨眼锁定目标。 他紧紧盯着神社旁的木屋，仿佛能透过悬垂的草帘看到里面披散长发的女子。 翌日，神社旁的木屋。 草帘掀起的瞬间，伫立在半山腰处的白色身影一闪而逝，没了踪迹。 枫一早就来到了朝阳的房间。 因为桔梗姐姐是巫女，每当有人生病或者受伤时，村民们都会来找姐姐。 为了便利以及教她药学，桔梗姐姐便在木屋内专门隔离出一个房间，里面放置了几个大的木架子，用来搁置制作好的药物或者炮制后的草药。 木架上瓦罐林立，分门别类。活血化瘀的，风寒感冒的，止血愈合的，应有尽有。 枫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这里，查看是否有药物缺乏，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大多数时候，姐姐都已经提前补齐药物，但她还是想帮姐姐减轻一点负担。 桔梗姐姐已经够累了。 昨日为村民包扎伤口的时候，她探进瓦罐很深才舀到，可当时手忙脚乱的，实在没空探寻，今早一醒来，枫便想确认一下。 她打开瓦罐，稀泥状的药膏已然见底，她把罐口朝地，向下钭了钭，还是没能弄出一点残余。 草药架子上也没有相关的药草，枫记得上次查探的时候，应该还剩不少。 不过没有便没有吧。 她高声唤道：“桔梗姐姐，止血的草药用完了，我出去采点回来。” 刚把瓦罐放回架子，轻微的簌簌声从背后传来，她回过头，见桔梗姐姐撩起布帘，露出了姝盛的脸庞。 枫先是欣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才过了多久，姐姐就换好了巫女服饰。 “姐姐！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村里现在一切如常，就算真有什么，我也能够解决，昨天都那么累了，你应该好好休息。”她叉着腰，板着脸。 看着面前的小大人，桔梗潋滟的眸子侵染了笑意，“是，是，听枫大人的。” 她轻触妹妹的肩，低头温和道：“安心，我今天只做一点简单的准备事项，止血的药草我昨晚拿到了药炉旁，不过可能还缺一点，那就麻烦枫了。” “真是的，那下不为例啊。”枫鼓着脸，还是有点生气，生气姐姐如此不看重自己的身体，不过看着桔梗姐姐带着笑意的眼眸，那点愤然不知不觉间消弭殆尽。 追根究底，还是她不够强大，一直活在姐姐的庇护下，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呢？ * “桔梗大人——”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尾音尚带着独属于孩子的稚气。 正在忙碌的桔梗停下搅拌，她把木勺放在案板上，抽掉束缚在白衣袖上的绑带，宽大的袖口霎时垂落在皓洁的腕部。 利索地擦干手，踏上草履，她掀开悬垂的草帘。 只见屋外站着一个正提着竹篮的孩子。 “怎么啦？”桔梗眼眸含笑，为了不让裙身触地，她压着绯袴蹲了下来，让视线与孩子平齐，“原来是织花啊，你哥哥的伤口还会裂开吗？” 枫告诉过她，昨日她陷入昏迷之际，那对夫妻见枫忙不过来，便把太郎抬回家照顾了，好在之前为太郎掐灭过一次饿鬼，应该没有大碍，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再去确认一番。 织花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没有了，谢谢桔梗大人。这个——”她把竹篮放在地面，揭开上方覆盖的布条后，再双手提起竹篮，把它递到巫女的面前，“这是我采摘的药草，谢谢桔梗大人救了哥哥。” 竹篮里盛满了摆放整齐的碧绿地榆，这么多的量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只不过地榆最重要的根部被齐齐割断，只余下长长的茎叶。 桔梗神情温和，她接过竹篮，掌心落到织花颅顶，动作轻柔，“我才应该谢谢你才对，织花，谢谢你哦，你来得及时，我正缺一些药草。” “进屋来坐坐吧，上次集市买的点心还剩了点，待我把药草放好，把竹篮还你。” 织花闻言睁大了眼睛，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桔梗大人，您不用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点心就不用了，哥哥已经麻烦大人许多，我不能再麻烦大人了。” 面前孩子微鼓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小小年纪却故作大人的姿态，有着别样可爱。 桔梗眼中闪过失落，“好吧，那麻烦织花等一下了。” 屋内。 恰逢药膏熬煮得差不多，空气中充斥着苦涩。桔梗用木勺盛了小碗，放在腾空的竹篮里。 紧接着来到矮桌旁，樱花糕放在那里。 几枚精致的花朵绽放于黑色的漆盒里，漂亮极了。 桔梗取出油纸包好一部分，连同小碗一齐放入竹蓝，随后盖上布条遮挡。 “久等了，织花。”桔梗把竹篮还给外面站着的孩子，“这里面是给太郎敷伤处的药，两天一换，等明日我再去看一下太郎。” “谢谢桔梗大人，那我先走了。”织花朝巫女欠身，提着竹篮转身离开。 竹篮比来时轻，织花很容易就能提动。 她想到桔梗大人。 桔梗大人真的好温柔啊。 临到岔路口，织花下意识扭头回看，却发现美丽的巫女还立在木屋前，孤影伶仃。 见她回望过来，挥了挥手。 日头正晒，骄阳金黄的光芒洒落在桔梗大人身上，在周身镶上一层金边，一闪一闪的，像神明一样。 织花当即转过身，放下竹篮，也挥挥手，大声呼喊道：“桔梗大人——，快回屋吧。” 怕桔梗大人多等，她没有停留太久，转身迅速离开原地。 第4章 第 4 章 烈日当空，焦阳烤面。 斜坡上的草苒随风摇晃。 一只蝴蝶悠然闯入，驻留在红色的花蕊上，黑白交错的翅膜在光影之下闪烁。 黑色的脑袋蓦地出现，蝴蝶振翅，鳞粉纷飞，璀璨夺目。 枫霎时睁大了眼睛。 跑掉了。 早知道应该再小心一点的。 身后灌木窸窣，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熟悉的嗓音传来，“枫？在这里做什么呢？” 枫回过头，一道单薄的身影缓缓显现，是桔梗姐姐。 她指着远处驻留的蝴蝶，遗憾道：“姐姐，瓦罐里的蝴蝶也没有了，我来这里想抓一点。” “这样啊。” 桔梗俯身把捧在怀里的药草放在一旁，压着绯袴悠然坐在树荫下。 “姐姐来这里做什么呢？” 斜坡底下阡陌交错，偶有三三两两墨点般高的村民举着镰锄，慢悠路过。 一阵清风徐过，草浪翻滚，连着远处袅袅青烟一齐送入上空，清脆的鸟儿于耳旁啼鸣，世界仿若祥和下来。 “嗯？”她勾住飞舞的长发，别在耳后，食指微蜷，置于唇中，对着妹妹嫣然一笑，目光缱绻，眉眼温柔，“秘密。” 枫呆呆地望着姐姐，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闯入了姐姐难得的清静之地。 她挨着姐姐坐下，没再说话。 惬意的时光一晃而过，头顶上的红云不知流过几团，绚丽的晚霞侵染了半边天。 风声渐大。 枫用余光瞥向身旁的人。 桔梗姐姐的白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手垂落在草面，修长的指尖缠绕着绷带，在衣裾纷飞里，摇摇欲坠。 枫想到了那只飞远的蝴蝶，也想到了瓦罐里的蝴蝶。 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桔梗姐姐是强大的，也是禁锢的。 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一把牵住了姐姐温凉的手，就像抓住了她与姐姐之间唯一的联系，“姐姐，回家吗？” “……” “嗯，回家吧。” 枫抓住了蝴蝶。 她安稳下来。 * 转眼又到了三个月一次的赶集日子。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以及来自各地的商人都会在这一天聚集在一起，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为了防止妖怪侵袭，往常都需要桔梗守卫在一旁。 不过这次由于四魂之玉的原因，保险起见，守卫的任务转接给了枫。 当第一缕天光透窗倾泄时，桔梗停下手中的活，去往和室。 和室尚还昏暗，枫的脑袋仍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她踩着木板，有意加重脚步声，“枫，该醒了，今天可是有任务要做哦。” 上前将草帘撩起，挂在窗棂上，光线瞬间洒入，房间明亮不少。 被褥有着闷哑的动静，没等她说些什么，屋外一阵嘈杂。 “枫—你—好—了—吗？” 稚嫩的嗓音长长拖起，听声音应该是织花和小夜她们。 桔梗失笑，“还不起来吗？” 就见枫立即弹坐起来，“不好！要被小夜说了。” 看着妹妹手忙脚乱的样子，她轻笑着，向屋外走去。 果真是织花和小夜，两人背着竹篓，小夜侧对着织花，正高兴地说些什么，草帘掀开的动静惊动了她们，小夜顿时止住了话头。 “啊，是桔梗大人！”见到来人，小夜急忙冲上前，兴奋的圆脸通红。 织花则稳重点，但步履同样急切。 桔梗踏下木阶，浅笑着接住了小夜，她抚摸着小夜的头发，“别着急，小心点儿。” “桔梗大人，谢谢你。”织花这时走向前，双手紧握着竹篓的系带。 桔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织花的意思，顿时颇有些忍俊不禁，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含笑点头，“麻烦你们等一下枫了。” 小夜夹在两人中间，一会儿看看织花，一会儿看看桔梗大人，没有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过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她牵住桔梗大人衣角，高仰着小脸问道：“桔梗大人，你今天会和我们一起去集市吗？” 桔梗矮下身子，让小夜没那么费劲得仰着头，“是的，今天由我来护送小夜和织花哦。” 屋内木板踩踏的轻响渐近，她知晓枫已经装备齐全，便直起身子，牵住小夜的手，“准备出发了。” 右边袖口蓦地出现细微拉扯，她以为织花是想说什么，低头一看，只看到圆圆的发旋，织花揪住了她的衣袂。 桔梗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轻颤，有些讶然。 织花埋下头，正在后悔自己的冲动，害怕桔梗大人的拒绝，手心的汗渍疯狂溢出，正待退缩时，一只温凉柔软的手抓住了她。 织花顿时瞪圆了双眼，她猛然抬头，只看见巫女上扬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她也跟着扬起嘴角。 桔梗大人，桔梗大人…… * 笼子缝，笼子缝。 笼子中的鸟儿 什么时候能飞出来？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白鹤与乌龟滑倒了 背后面对你的是谁？（1） …… 去往集市的大路还算宽敞，能够四人并行，偶尔的，能看见几个妙龄少女嬉戏打闹着，但遇到她们时，不约而同地沉寂下来，伫立在一旁，等她们过去之后才恢复如常。 枫明白的，她们不是害怕姐姐。 …… “啊，桔梗大人好漂亮啊，也好耀眼。” “是吧，是吧，但是就是因为耀眼才很有距离感吧，感觉光是靠近就是亵渎呢。” “桔梗大人明明很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根本不敢说话啊。” “是呢。不过桔梗大人的小孩缘很好欸，大概是小孩无畏吧。” …… 这样的话枫不经意间不知道听过多少。 明明村民们一开始也会同姐姐开玩笑，但自从姐姐游历归来，他们见识过姐姐除灭妖怪的手段后，便自顾把姐姐当作神明的使者。 他们认为她应当善良，应当强大，也理所应当地认为她摒弃了七情六欲，不会害怕，也不会孤独。 但姐姐不是使者，她只是个人类。 枫讨厌走这条通向路，就像她同样讨厌桔梗姐姐去做守卫的工作。她抱紧弓矢，听着姐姐和织花她们轻柔空灵的和声，兀自沉默着。 但是，但是—— 在桔梗姐姐的心里，不管她是如何想的，她的行为是不是和村民们一样。 一样的依赖，一样的寄生。 “枫，怎么了？”桔梗留意到妹妹的消沉，她止住和音，侧头问道。 枫摇摇头，长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什么都没有，姐姐，你送我们来，四魂之玉没事吗？” 闻言，桔梗从衣襟里拿出四魂之玉，此时四魂之玉散发出的荧光微弱，看着就像枚普通的珠子，“我设了灵力结界，仅护送你们的这点时间不用担心。” 枫盯着那道微光，不再说什么，安静地跟在一旁，听着她们继续唱着笼目歌。 * 时辰虽然还早，集市已然热闹非凡，她们站在集市口，不少人经过后见到桔梗都会朝着她点头问好。 桔梗惯以为常，还以微笑示意。 她松开牵住小夜和织花的手，从巫女袖里掏出飞鸟和蝴蝶的式神符箓，把它们递给了枫，“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让飞鸟和蝴蝶给我传话吧。” “去吧，时候不早了，去找村长报道吧。” 而后轻碰织花和小夜的脑袋，温声道：“你们也是哦，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逛完以后去找枫，等傍晚的时候我来接你们。” 她朝着枫点点头，站在集市口，看着人云穿梭，看着她们远去。 小夜回头，人影憧憧，早已没了想看之人的身影，“桔梗大人来都来了，为什么不逛一下呢？集市里有好多东西可新奇了。” “因为四魂之玉，妖怪们都会冲着四魂之玉来，桔梗大人要常戴着四魂之玉，如果她在的话，妖怪来袭的可能性会非常大。” “啊，这样啊，那桔梗大人以后都不能来逛集市了？” “……” 不，桔梗姐姐从来就没有逛过集市，在别的同龄人点缀红妆涂抹脂粉，享受与恋人同处的时光时，姐姐却和一只又一只的妖怪战斗。 “枫，你怎么了？” “……没事。”枫埋着头。 是她太弱了。 与集市的热闹不同，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密林之地寂静无比。 可突然间，一个牛首岩身，拿着巨斧的妖怪出现，声震林木，向外荡开一圈圈气流，“是哪个杂碎偷走了我的岩心！” 话音长绵不绝，吹沙走石。 可恶，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身着狒狒皮的男子隐在树枝背后，他指尖握着一团发光的石头，暗恨着。 就在此时，石块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找到了，让我看看是哪只老鼠？”浑厚的声音霎时从背后响起，“啊，原来是只白色的老鼠啊。” …… 暮色将至，集市里的商人走得差不多了，只余下稀稀疏疏的三两行人。 桔梗站在集市口，含笑应对来往的村民。 “桔梗大人！” 闻声，她立马寻到小夜，眉眼一弯。 小夜蹦蹦跳跳地来到她的面前，牵住巫女衣袂。 正待牵住小夜时，却注意到枫的反常，枫的眉眼藏着遮掩不住倦意。 守卫要做的事情桔梗是清楚的，时常因为一点小麻烦跑东跑西。这种事对枫这般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有点不轻松。 她有些愧疚，“枫，辛苦了。” “没有哦，桔梗姐姐。”枫摇头笑着，只要能帮到姐姐，她做什么都可以。 * 可恶，可恶，区区石头怪，竟然在自己的心脏里下了妖咒。 不过垂死挣扎，照旧逃不过被他吞噬的命运。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还需要更多的，更强的妖怪。 下一刻，腥气上涌，一口血喷溅而出，他面无表情擦干嘴角的血迹。 五脏六腑被陌生庞大的血色妖力搅割，然后被浅弱的黑色妖力修复。 身体被割裂，鲜血涌现。 剧烈的痛楚袭来，他的眉头微皱，却立刻恢复如常。 但这浅弱的黑色妖力如何消耗得过血色妖力。 眼眸昏暗，思绪混沌。 一个身披长发的女子蓦然出现在脑海中。 桔梗、桔梗、桔梗…… 他无意间寻着熟悉的气息游走，直至力竭。 昏黑来袭前，遥遥见到一抹红色流过。 …… 回去的路程走至一半，浓重的血腥味涌入，桔梗脚步微滞。 她侧目，有什么东西躺在那里。 妖怪？ 不，不是。 但也不是人类，或者说不是完全的人类。 “不好！”枫寻着姐姐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一个长卷发的人类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路旁的草丛深处，隐约能看见红色的血迹侵染白袍。 看衣物像逃难的人。 战火频发，这样的平民常见，能救则救。 见枫正准备跳下草坎，桔梗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沉默着摇了摇头。 “桔梗大人？”小夜和织花也跟着停了下来，仰头看着。 枫同样也有些疑惑，但她无条件服从姐姐的决定，等在一旁。 桔梗指尖一掐，一个白色的灵力结界出现，霎时飞向那个奇怪的人类，白光笼在他的身上，随即颜色渐淡，直至消失不见。 结界只能遮蔽这个半妖的气息与身影。 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走吧。”桔梗浅笑着，拉着她们离开了这儿。 （1）引用日本童谣《笼目歌》 脆皮奈落又出现了。 桔梗，一个对妖怪冷漠无情的人。 奈落骗珊瑚的时候记得嘛？现在他也要装温柔无辜来骗桔梗了，后续大概就是奈落一点一点被桔梗吸引，帮桔梗解开心结，但还是嘴硬死不承认，然后为了抢夺四魂和桔梗反目。 不过这个走向，这对CP还是be啊，说到底，桔梗对人类善良，对妖怪就没那么客气了，爱情在桔梗心里没有人类的安危重要。 奈落的性格实在太别扭了，他看不起所有人，除了桔梗，却又不承认，自己骗自己。 文章走向是救赎向（大概吧，挠头），我得好好想下该怎么发展后续。 最后，收藏和评论是更新的最大动力！求个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炽热的阳光洒落，为少女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碎光。 桔梗抬手，起箭。 “咻”的一声，箭镞破空，裹挟着灵力直奔身体螺旋着飞涌而来的妖怪，最后一只妖怪瞬间化作光粒。 气息稍有紊乱，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急促的心跳。指腹的刺痛后知后觉涌现，她低头一瞥，指尖上原本缠绕的布条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破皮渗出血珠的红痕。 不影响。 桔梗垂下手，竭力忍住指尖因过度使用引起的发颤，她原地修整了会儿，才上前捡起还能使用的箭矢。 受战乱与妖怪的影响，这些箭矢是村民花了不少时间制作的，用一支少一只，能节省一点总是好的。 待把最后一只尚还完好的箭矢扔进囊里时，远处的灌丛蓦地传来一阵呼唤。 “桔梗大人——” “桔梗大人——” 是阿松婆婆的声音。 桔梗大步流星，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掀开垂挡的柳条，远远便见小路尽头焦急呼唤的阿松婆婆。 “桔梗大人——”阿松婆婆一撇头，眼神交汇，她忙慌跑过来，“桔梗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 “慢点儿。”桔梗扶住她的臂膊，脸上是惯常的笑容，“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阿松婆婆喘了口气，赶忙道：“桔梗大人，快回村里看看枫，她被妖怪袭击了，现在情况不太好。” 闻言，桔梗神色一凝，顾不得什么，朝村子飞奔而去。 为什么村子里会出现妖怪？ 疑惑一闪而逝，瞬间被满心的担忧占据。 待到了村子，一股残留的驳杂妖气弥漫，是意料之外的气息。 桔梗一下子握紧手中的灵弓。 那个半妖。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按耐住心中沸腾的杀意。 木屋下。 枫坐在地炉旁，一只胳膊被春子婆婆辖制住，往上面正缠绕着麻布，春子婆婆手劲大，她忍不住往后躲，“春子婆婆，轻点儿，轻点儿。” 春子婆婆白了她一眼，手上依旧，“松松垮垮的绑有什么用？药都敷不上。” 枫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桔梗姐姐的声音，眼睛一亮，就想爬上去找姐姐。 “枫！”桔梗步履匆匆，一把掀起草帘，只见枫一只脚踏在木板上，一只脚落在围炉地面，手放在春子婆婆的腕上，正和她较劲，“放开我，春子婆婆。” “不行！还没包扎好，别动！小心伤口裂开，疼死你！” 争执间，余光微动，枫下意识侧过头，一眼就见着伫立的姐姐，她停下挣扎，甜甜叫了声，“桔梗姐姐！” “回来了？”春子抬头，仔细扫视了一圈正靠近的女子，见她没有受伤，便安心扯过小孩的胳膊，勾着松掉的麻布绑紧，“真是的，早点乖乖的多好。” 枫被陡然加大的力道刺痛了一次，她倒吸了口凉气，反应过来又尴尬笑了笑。 被姐姐看到如此怕疼的场面，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见枫神色清明，活动自如，桔梗心下稍安，眼神柔和不少，枫吸气的声音令她不禁想起小时候，那时她的灵力远没有现在充沛，偶有妖怪成群袭村时，难免会受伤，也是春子婆婆为她包扎。 想起春子婆婆的手劲，她低头闷笑了一声，上前几步，托住麻布迤地的地方，侧头轻声对春子婆婆道：“春子婆婆，我来吧。” 细微的草木清香袭来，春子掀了掀耸拉的眼皮，便对上一双含笑的清瞳，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晃了神，忍不住嘟囔一句：“艶妖。” “嗯？”桔梗没有听清。 “你来吧，你来吧，”春子婆婆一摆手，刚缠的一圈绑带松垮，她捏起尾端部分塞到桔梗手上，边抱怨边腾出位置，“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枫挠头，在一旁憨憨笑着。 “春子婆婆。”桔梗无奈笑了笑，倾身坐在枫旁，她彻底松开绑带，露出藏在里面的伤口。两条长长的抓痕从上臂划到小臂，约有一尺，前深后浅，血肉撕开开处附着的妖气气味单一。 “怎么受伤的？”她低头望着枫，语气温和，面上却辫不清喜怒。 枫一听，只觉得大事不妙，正要解释，就听春子婆婆开口了。 “是我们的问题，枫只是担心他们才跟上去的。”春子婆婆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因为先前积攒的鹅毛耗尽，没有办法，几个组头就商量着召集几个青年离开村里走远一点去打乌雕。” 闻言，桔梗正包扎的动作一顿，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散着淡粉色的荧光，悬在白衣上。 因为它，妖怪成群结队地袭击，日复一日；也因为它，箭矢、刀枪空前绝后地消耗，疲于生存的村民还得牺牲睡眠时间来制作武器，又哪来的精力养殖，集羽制箭。 那种黏稠的无力与混沌霎时像瘟疫一般蔓延，最终也只不过化为一句—— “对不起。” 她道。 “你说什么啊？”春子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内心一股火气直涌，她拍了一下少女的头，凶巴巴道：“道什么歉，是你的错吗？你就揽？是那些妖怪！听见了吗？是妖怪！真是的，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 “要是没有你，我们哪来的现在？随便两三只妖怪都让我们伤亡惨重。” 说完，她看着自己照看到大的孩子，心下一软，又觉得自己下手重了，轻轻在她的脑袋上揉了几下，柔和道：“这世道妖患扰世，盗匪猖獗，战乱频发，我们这些人是生是死都是命，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也只不过是把偷来的时间还回去罢了。” “桔梗，我们不是你的责任，也不该是你的负担。” 其实春子婆婆下手不重，起码桔梗并没有感受到疼痛，那些话有触动吗？ 或许有的吧。 她失神片刻，仰头朝着春子婆婆笑了笑，神情温和。回过头来，指尖勾起麻布在枫的胳膊上细细缠绕，不急不缓，动作轻柔。 春子婆婆就像是冬日的暖阳，她却如腐木泥沼里的苔藓，向往着光。 可太阳始终是太阳，苔藓始终是苔藓。 枫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她难过的氛围，她牵住桔梗姐姐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姐姐，别生气，我下次会注意的。” “我没有怪你。”桔梗轻叹一声，摸了摸妹妹的头，“是什么妖怪呢？” 谈到这里，枫的眼睛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喜悦，“是手之目哦。” “组头说有些大名就喜欢收集这些，卖给走商能有一石白米哩。” 白米那可是一年到头也不一定吃得上的东西。 “啊，对了，桔梗姐姐，有个人救了我。”枫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忘记救命恩人实在有点…… “救你？” “对啊，是个奇怪的男人。”春子闲不住，拿着抹布把房间内堆放杂物的柜子全部擦拭了一遍，听着姐妹俩的谈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听河边大郎说，要不是他，枫可就悬了。” “奇怪？”桔梗眉头微皱。 “没错，”春子婆婆肯定地点点头，“大郎说那人一身白色狒狒皮，裹着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也不说话，救了人之后跟着走了一段路。” “结果你猜怎么着？嗨，这一到村里，那男人就消失不见了，都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她凑近桔梗耳边，神神秘秘道：“村子里的人都说，那男人指不定是什么妖怪哩！因为嗅到你的气息，不敢靠近。” 听罢，桔梗哑然失笑，“说不定真是这样。” 翌日，天光尚还灰蒙蒙亮，屋内一片昏暗。 桔梗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清晨空气凌寒，她躺在床褥上，静静地望着模糊的上空。 待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身侧的床褥兀地一声啜泣，她才回过神来。 “姐姐？”枫半坐起来，揉着眼睛。 桔梗原本沉寂的眼睛仿若活过来一般，她侧过头，嘴角微微勾起，“怎么哭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枫捂着心脏，那里还残存着一股莫名的揪痛，“我梦见我蹲在一片漆黑里大哭，我哭了很久，突然间眼前出现一道流光，是一只白色蝴蝶。” “我顺着蝴蝶飞行的方向走去，看到了你，我好高兴啊，但是你始终走在前面，不论我怎么追逐，怎么叫唤，你都没有回头。留下我在漆黑里看你远去，消失。”那种无法摆脱的空虚与痛苦令枫陡然惊醒。 梦是虚假的。 一直以来，她总是如此坚信着，可现在，她看着身侧的姐姐，那些酸涩与恐慌还大量残存着。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住。 枫承受不住这浓烈的情绪，她一把扑在姐姐身上，紧紧抱住姐姐，纠缠着，试图听到肯定的承诺，“姐姐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离开……吗？ 桔梗回搂住枫，一下接一下的顺着她的发捋过，她望着上空高高的脊檩，细微的风似乎穿过木墩与木墩之间的缝隙，飘落在脸上。 “嗯，我不会离开，枫，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她温声道。 夏日的天亮得很快，这会儿的功夫，屋内已经大明，桔梗轻轻拍了拍腻在怀里的脑袋，“该起了，今天不是要和织花小夜她们采摘药草吗？” “今天就采一些地榆和茅根吧。”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织花小夜她们没有怎么学习过，估计有很多药草的知识不明白，你多教教她们。” 药草采摘的地方在神社后山，在结界笼罩的范围，桔梗不担心妖怪出没，就怕一些大型动物伤人，虽然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很小，但她还是为枫准备好匕首与弓箭，并嘱咐她背好，“匕首和箭矢上都涂了附子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到时候昏迷可就麻烦了。” “还有这个，”她把竹篮递给枫，里面是为她们准备的芋头，采摘草药会花上不少时间，“路上小心。” 她又絮叨地叮嘱了一遍。 “知道了，姐姐，再见。”枫接过竹篮，踏上木屐，好好挥手作别后，才掀开草帘钻了出去。 枫一走，整个空间静谧不已，光线穿过窗户，照亮了尘埃飞舞的轨迹。 “那么，也该去除妖了。”桔梗喃喃自语道。 她拿着灵弓，慢悠悠来到一片荒无人烟之地，取下四魂之玉，放在石块之上，以它为饵，吸引各路妖怪。 这些被吸引过来的妖怪少有神智，妖力孱弱，是以很好灭杀。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一直持续到太阳稍稍偏西，见时间差不多时，桔梗才戴上四魂之玉，等最后一只妖怪消灭后，她才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炽热的光线落在身上，泛起阵阵热意，身体里有汗珠滚落，然后同肌襦袢一齐黏在皮肤上，湿哒哒的，风一吹，又有一股凉意。 桔梗仰头，晴空高挂，少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振翅飞过，她闭上眼，任由暴烈的阳光直射。 眼皮撩遮，视野内一片赤红，风声，鸟鸣，枝叶摇晃声，振翅高飞声…… 在一片嘈杂里，在风送来的草木清香里，她嗅到了活着的滋味。 枫差不多快回来了。 许久，桔梗掀开眼帘，黝黑的瞳孔一片沉寂。 身上依旧粘腻，有些难受，知晓附近有座小瀑布，她先去了这里。 瀑布周围水汽较重，即使烈日暴晒，也只感受到一阵清凉。桔梗靠近水流，慢条斯理地解开白檀纸，披头散发，只着肌襦袢躺在里面，待流水冲刷走污秽后，才慢悠悠起身。 她坐在岸边，对着泛起涟漪的水面，一点一点理顺长发。 水中的女人面容破碎，却与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谁又能想到这样弱小的人类灭杀了无数妖怪呢？ 真是个怪物啊。 肌襦袢的料子轻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已半干，桔梗慢吞吞穿上白衣，绯袴。 就像怪物给自己套上了人皮。 她想。 临到村里时，红霞已现，烧红了半边天。但平时本该升起的炊烟消失不见，周围寂然无比，一股驳杂的妖气弥漫。 心跳登时错漏半拍。 房屋没有被破坏，路面也没有刀枪流矢，桔梗勉力稳住心神，直奔妖气源头。 很快，她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你真的决定来我们村里当寺子屋先生吗？可……”是庄屋的声音，后半句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桔梗没有听清，但多半也猜到了。 如今这世道，有学识的人总归是少数，授人学业多少是要收钱或粮，但枫之村能够拿出闲钱闲粮的人几乎没有。 她空闲的时间里也会教孩子们识字，但这样的时间实在过少，大部分情况下也只是教导她们救治相关的知识罢了。 毕竟，比起可能一辈子也用不上的字，还是频繁用到的药草更为实用。 “我游学到此，是我叨扰才对，又怎好收这些呢？若是不嫌弃，把孩子送我这里就行。” 是一道年轻和润的声音，语气温驯，措词有礼。 桔梗眉头一皱，那声音顿挫有力，半点不带僵硬和诡异的语调，不像是被操控的。 “桔梗大人回来了！” “桔梗大人！” 几个百无聊赖的孩子一转头，便看见了款款而来的巫女，一蜂窝跑了过来。 桔梗神情稍有舒缓，她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眼帘一掀，冷漠地看着前方披着人皮的半妖。 “桔梗大人，您回来了？”庄屋杵着锄头，陡然间看见少有严肃的巫女，心下一慌，慢了半拍才想起来要介绍身旁之人，“桔梗大人，这是——” “我叫奈落。”拥有着长卷发男人望着巫女瑰丽的眼瞳，俊美的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令人无端想起卧在树梢的暖月。 庄屋：类似村长 寺子屋先生：类似老师，常由僧侣、武士或有学识的平民担任，教授读写、算术等基础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