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楚昭》
1. 青云宗
承平十八年,冬。
大晟皇朝的神京,已经被连续三日的鹅毛大雪盖得严严实实。朱红宫墙,琉璃碧瓦,尽数披上一层肃穆的银装。往日里车水马龙、喧嚣鼎沸的皇城,此刻静得只剩下北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的声音,冷得刺骨。
然而,这份死寂,在位于皇城深处的“养心殿”前,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殿外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积雪已被践踏得一片狼藉。
数十名披甲执锐的御前侍卫肃立四周,眼神低垂,大气不敢出,仿佛化作了雪人。他们的目光,偶尔会飞快地扫过广场中央那个跪着的身影,随即又触电般收回,只剩下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惊骇与复杂。
那是一个少年。
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玄色亲王常服,在凛冽寒风中被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脊梁。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发梢,甚至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细碎的白霜,可他依旧跪得笔直,像一杆插进雪地里的枪。
他的脸,冻得有些发白,却依旧难掩那份仿佛被上天精心雕琢过的俊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紧抿,构成一种近乎冷硬的轮廓。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那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神,没有惶恐,没有哀求,甚至没有多少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寒。
与这份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养心殿内隐隐传出的,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和器物碎裂的声响。
“逆子!你这个逆子!”
晟明帝萧敬,这位以铁腕和雄才开创了“承平之治”的帝王,此刻毫无形象地跌坐在龙椅前的台阶上,冠冕歪斜,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睛赤红地瞪着殿外那个模糊的身影。他脚边,是摔得粉碎的龙泉青瓷茶盏,茶叶和水渍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游历江湖?哈哈哈……好一个游历江湖!”萧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嘲讽和痛楚,“潇兆!你是朕最得意的七皇子!是朕亲封的楚昭王!这朝廷上下,前宫后院,谁不知道,谁看不出来,朕属意于你,朕想把这大晟的万里江山,传给的人是你!”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殿门口,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丝毫未能冷却他心头的怒火与悲凉。他指着跪在雪地里的七儿子潇兆,手指都在颤抖。
“文韬武略,帝王心术,朕亲自教你!群臣赞誉,兄弟信服,朕为你铺路!可你呢?你现在跪在这里,跟朕说,你要放弃这一切,要去游历什么狗屁江湖?去当那朝不保夕、浪迹天涯的江湖草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你告诉朕!那江湖有什么好?啊?是能让你君临天下,还是能让你青史留名?!那不过是下九流的泥潭!是藏污纳垢之地!”
面对父皇这雷霆之怒,跪在雪地里的潇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长长的睫毛上冰霜碎裂,露出底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他没有畏惧,也没有激动,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父皇,庙堂太高,儿臣……站累了。”
“站累了?!”萧敬气极反笑,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好一个站累了!你是朕的儿子!是天潢贵胄!生来就该站在万人之上!这点风雨,这点算计,你就累了?那你告诉朕,朕呢?朕在这龙椅上坐了三十年!每一天都如履薄冰,每一天都心力交瘁!朕累不累?!朕能不能也说一句站累了,然后撂挑子走人?!”
潇兆沉默了一下,目光掠过父皇鬓角不知何时生出的几缕刺眼的白发,眼底极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他重新低下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儿臣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好一个心意已决!”萧敬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殿门上,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他看着自己这个最像自己、也最让自己骄傲的儿子,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失望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不明白。
真的想不明白。
这个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三岁能诵诗,五岁能骑射,十岁便能与他论策论政,见解之深,连当朝太傅都为之惊叹。他冷酷,却能精准地把握人心;他果决,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他更有一种天生就该掌控一切的气度。
在萧敬心中,这个儿子,就是为大晟皇位而生的。
可他偏偏,不要。
不要这唾手可得的九五至尊,不要这万里江山,不要这无上权柄。
他要走。
去一个他完全陌生,甚至鄙夷的世界。
为什么?
殿内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有萧敬粗重的喘息声和殿外风雪的呜咽。许久,萧敬才用一种沙哑疲惫到极点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兆儿,你告诉朕……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你哪个兄弟,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逼你不得不走?”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皇室倾轧,兄弟阋墙,为了那个位置,什么肮脏事都做得出来。
潇兆抬起头,再次看向他的父皇,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是……怜悯?他缓缓摇头:“没有。父皇,无人逼我。是儿臣自己……厌倦了。”
“厌倦了宫里的每一张脸,厌倦了说出的每一句都要权衡利弊的话,厌倦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牢笼?”萧敬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空洞。他经营一生、视若生命的帝国,在他最看重的儿子眼里,竟然只是一座牢笼?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帝王被彻底忤逆的暴怒。
“好!好!好!”萧敬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既然你视这皇宫为牢笼,视朕为你牢笼!那朕今日,就成全你!”
他猛地挺直身躯,属于帝王的威严再次回到他身上,只是这一次,冰冷刺骨,再无半分温情。
“楚昭王潇兆!藐视君父,忤逆不孝,狂悖无状!即日起,削去王爵,夺其玉牒,逐出皇宫!从此以后,生死荣辱,与大晟皇室,与朕……再无瓜葛!”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砸在潇兆的心上,也砸在周围每一个侍卫、太监的心上。削爵,逐出,夺玉牒……这几乎是皇室子弟最严厉的惩罚,等同于彻底断绝关系,放逐自生自灭。
潇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但依旧稳稳地跪着。他俯下身,额头轻轻触碰到冰冷刺骨的雪地。
“儿臣……谢父皇恩典。”
没有辩解,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只有这一句平静的谢恩。
萧敬死死地盯着儿子叩下的背影,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让他心碎的一幕,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滚!给朕滚!朕不想再看到你!滚出神京!永远别再回来!”
潇兆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大概是跪得太久,血脉不通。他最后看了一眼养心殿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门板,看清后面那个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身影。
然后,他转身,没有丝毫留恋,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向宫门的方向。
单薄的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异常决绝和孤独。
侍卫们默默地让开一条通路,无人敢阻拦,也无人敢出声。只有风雪依旧呼啸,很快,便将那串孤独的脚印渐渐覆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承平二十一年,春。
距离神京千里之外的青云山,却是另一番光景。山势不算险峻,反而透着几分南方的婉约。春日暖阳透过新发的嫩绿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鸟鸣清脆,山泉叮咚,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野花的清新气息。
半山腰上,歪歪斜斜地立着几间看起来年久失修的屋舍,一块饱经风霜的牌匾挂在最前面那间屋子的门楣上,上面的“青云宗”三个字,漆皮剥落,字迹模糊,透着一股子穷酸和落魄。
此时,宗门前那片还算平整的空地上,一个青年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破旧的竹椅里,身上盖着一本不知名的杂书,书页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脚上蹬着一双磨破了边的布鞋,打扮得跟山下寻常的村夫没什么两样。
可若仔细看他的脸,就会发现,那份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俊朗,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味道。眉眼间的青涩稚气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只是偶尔睁眼时,那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精光,才会让人心惊肉跳,意识到这绝非凡俗之辈。
“宗主!宗主!不好啦!”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弟子,慌慌张张地从山下跑来,气喘吁吁地喊道。
萧逸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慌什么,慢慢说。”
小弟子跑到近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是……是烈刀门的人又来了!这次来了好多人,带头的是他们副门主,说……说咱们青云宗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么好的地方给我们浪费了,要我们今天就搬走,不然就要……就要不客气了!”
萧逸终于慢悠悠地拿开脸上的书,坐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甚至还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他揉了揉眼睛,一脸的不耐烦:“又是这群苍蝇,没完没了。老周呢?”
他口中的老周,是宗门里唯一一个还算有点修为的老仆,也是目前宗门里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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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外,唯一能勉强应付点场面的人。
“周爷爷去镇上换米了,还没回来呢!”小弟子急得快哭了,“宗主,怎么办啊?他们人好多,还拿着明晃晃的刀……”
萧逸瞥了一眼山下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看了看身边几个围拢过来、面带惧色的年轻弟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瞧你们这点出息。”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去,给我折根结实点的树枝来。”
“树枝?”小弟子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树枝。”萧逸确认道,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要直一点的,趁手的。”
虽然满心疑惑和恐惧,但小弟子还是飞快地跑到旁边的树林里,折了一根比手指略粗三尺来长的树枝,递给了萧逸。
萧逸接过树枝,随手挽了个剑花,感觉了一下分量和韧性,满意地点点头:“嗯,还行。”
这时,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已经闯到了宗门前的空地上,约有二三十人,个个手持钢刀,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是烈刀门的副门主。
“萧逸!你个缩头乌龟,总算敢出来了?”那副门主看到萧逸,狞笑一声,“老子的话带到了吧?识相的,赶紧带着你这帮老弱病残滚蛋!这青云山,我们烈刀门要了!”
萧逸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你说什么?风大,没听清。”
副门主脸色一沉:“少他妈给老子装聋作哑!滚!”
萧逸叹了口气,用那根新鲜的树枝轻轻敲着自己的手心,一步步向前走去,语气带着一种让人火大的慵懒:“我说刘副门主,你们烈刀门好歹也算这方圆几十里有点名号的角色,怎么尽干些欺软怕硬、强取豪夺的勾当?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找死!”刘副门主被他一激,勃然大怒,也懒得再废话,抡起手中厚背鬼头刀,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着萧逸当头劈下!这一刀势大力沉,显然是想一招就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宗主劈成两半!
他身后的烈刀门弟子们纷纷叫好,仿佛已经看到了萧逸血溅当场的惨状。
青云宗那几个小弟子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刀,萧逸却只是随意地侧了侧身。
刀锋贴着他的鼻尖划过,带起的劲风拂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就在刀势用老,刘副门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萧逸动了。他手中的树枝,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刘副门主持刀的手腕内侧的某个穴位上。
“呃啊!”
刘副门主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酸麻,仿佛被电击一般,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哐当”一声,那柄沉重的鬼头刀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根看似脆弱不堪的树枝,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树枝尖端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所有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整个空地,霎时间鸦雀无声。
烈刀门的弟子们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青云宗的小弟子们则睁大了眼睛,小脸上满是震撼和……崇拜?
萧逸用树枝轻轻拍了拍刘副门主僵硬的脸颊,语气依旧懒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带着你的人,滚。以后,别再让我在青云山看到你们烈刀门的人。否则……”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那笑容明明很温和,却让刘副门主如坠冰窟。
“下次来的,可就不一定是完整的了。”
刘副门主冷汗涔涔而下,连掉在地上的刀都不敢捡,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宗主!这就滚!这就滚!”
说完,也顾不上面子了,带着一群目瞪口呆的手下,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下了山,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
萧逸随手将树枝丢在地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他转身,看着还处在呆滞状态中的小弟子们,懒洋洋地吩咐道:
“行了,热闹看完了。该练功的练功,该做饭的做饭。对了,今天中午……我想喝鸡汤。”
小弟子们这才如梦初醒,看着自家宗主那慵懒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狂热。一个机灵点的孩子连忙应道:“是!宗主!我这就去后山看看有没有野鸡!”
萧逸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躺回他的竹椅,拿起那本杂书盖在脸上,嘟囔了一句:
“总算清静了……”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仿佛三年前神京那场冰冷刺骨的大雪,从未发生过。
2. 懒散宗主
烈刀门的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山道尽头,扬起的尘土还没完全落下,青云宗门前就恢复了它一贯的……穷酸和安静。
萧逸重新瘫回那张吱呀作响的竹椅里,脸上盖着那本不知道哪个朝代的野史杂谈,仿佛刚才用一根树枝惊退群匪的人根本不是他。春日的阳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惹得人昏昏欲睡。
“宗主……您,您刚才太厉害了!”那个去折树枝的小弟子,名叫阿土,此刻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凑到竹椅旁,语气里全是崇拜。
书底下传来含糊的一声:“嗯……”
“就那么一下!啪!那胖子的刀就掉了!”阿土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您能不能教教我?就那一招!”
萧逸慢悠悠地把书往下挪了挪,露出半只眼睛,懒洋洋地瞥了阿土一眼:“教你?教你什么?教你怎么用树枝给人挠痒痒?去,看看锅里的粥糊了没有,早上就让你看着火,心思全飞山雀身上去了吧?”
阿土脸一红,挠了挠头:“我……我这就去!”说完,一溜烟跑向了后院那间冒着微弱青烟的厨房。
萧逸重新把书盖回脸上,嘟囔道:“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就想学人打架……”
这青云宗,说是宗门,其实寒碜得厉害。
几间歪歪扭扭的瓦房,墙皮剥落得厉害,下雨天还得拿盆接着漏下的雨水。最大的一间算是正殿,里面供着不知道哪路神仙的塑像,彩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泥胎。
牌匾上“青云宗”三个字,还是萧逸刚来时,闲着没事自己拿木头刻了挂上去的,如今也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宗门里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个人。除了萧逸这个宗主,就一个须发花白负责做饭打扫的老仆周老头,加上阿土在内五六个半大孩子,都是附近山村里实在穷得没法过或者没了爹娘,被周老头心软捡回来的。
别说修炼什么高深功法,能识几个字、有口饱饭吃,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至于青云宗的历史?据周老头喝多了山薯酿的劣酒时絮叨,百八十年前或许也阔过,出过一两个能御气飞行的老祖宗,可传到今天,就只剩下这破屋子和一个名头了。别说在江湖上,就是在这青云山脚下的小镇里,也没几个人知道这山腰上还有个叫“青云宗”的门派。
萧逸三年前那个大雪天离开神京,漫无目的地游荡,偶然路过这青云山,看着这破落景象和周老头那小心翼翼又带着期盼的眼神,也不知怎么的,就留下了。许是厌倦了波诡云谲,觉得这地方……清静。
当然,清静是相对的,比如烈刀门这种地头蛇,隔三差五就来刷存在感。
“宗主,鸡汤……怕是暂时喝不上了。”周老头佝偻着腰,从厨房那边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后山那几只野鸡精得很,阿土撵了半天,鸡毛都没抓到一根。”
萧逸叹了口气,把书拿开,坐起身:“我就知道。那中午吃什么?别告诉我又是清水煮山薯配咸菜疙瘩。”
周老头嘿嘿干笑两声:“宗主您神机妙算……不过今天咸菜疙瘩我多滴了两滴香油!”
萧逸翻了个白眼,重新躺回去:“……那还真是谢谢您老了。”
正说着,另一个稍微大点的孩子气喘吁吁地从山下跑上来,手里挥舞着一封信:“宗主!宗主!有您的信!驿卒送到山脚下的,我给带上来了!”
“信?”萧逸有些意外,他在此地化名萧逸,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叔萧澈,应该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他接过信,信封很普通,上面只写着“青云宗萧逸宗主亲启”,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刻板。
撕开信封,抽出信笺,上面的内容更是让萧逸挑了挑眉。
信是以“天机阁”的名义发出的,措辞客气却疏离。
大意是,真武派将于下月十五在宗门举办“天下第一武道会”,旨在促进江湖各派交流,共御外侮,特邀请青云宗莅临观礼。随信还附上了一张简陋的路引图和一份看起来像是批量印刷的大会流程。
“天下一武道会?真武派倒是好大的口气。”萧逸嗤笑一声,把信随手丢在旁边的石桌上,“让我们去观礼?是去当背景板,还是去看他们那些名门正派怎么耀武扬威?”
周老头凑过来看了看信,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宗主,这……真武派可是江湖上的泰山北斗,他们发的帖子,咱们要是不去,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萧逸懒洋洋地打断他,“会不会被灭门?老周啊,你看咱们这青云宗,还有什么值得人家‘灭’的价值吗?油水还没山下的土地庙多呢。”
周老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过嘛……”萧逸摸了摸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热闹也好。省得烈刀门那种货色真以为咱们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门踹一脚。”
他主要是想看看,这江湖,如今是个什么光景。顺便,看看这“天机阁”是个什么来头,居然能精准地把信送到他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阿土!”萧逸喊了一嗓子。
“哎!宗主,啥事?”阿土从厨房探出个脑袋,脸上还沾着锅灰。
“去,把后山那窝野鸡蛋掏了,晚上加个菜。明天跟我出趟远门。”
“出门?”阿土眼睛一亮,“去哪?”
“真武山。”萧逸重新拿起那本杂书,盖在脸上,“带你去见见世面,免得你整天以为用树枝打掉一把破刀就是天下无敌了。”
阿土欢呼一声,也顾不上鸡汤了,兴冲冲地就往后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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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头看着萧逸,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回厨房,琢磨着怎么把咸菜疙瘩切得更细点,好让宗主出门路上吃。
接下来的几天,青云宗依旧过着穷哈哈却还算平静的日子。萧逸大部分时间还是躺在那张竹椅上,看书,晒太阳,偶尔指点一下阿土和其他孩子最基础的呼吸吐纳和拳脚功夫,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免得被山风刮跑”。
他教得随意,孩子们学得也嘻嘻哈哈,全然没有别派宗门那种严肃紧张的修炼氛围。不过萧逸偶尔随口点拨的一两句,却往往直指要害,让周老头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越发觉得这位三年前突然出现的年轻宗主,深不可测。
出发的前一晚,萧逸把周老头叫到跟前。
“老周,我和阿土明天一早就走。宗门……就交给你了。”萧逸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周老头,“这里面是几两碎银子,省着点用,够你们撑一段时间。要是有不开眼的再来找麻烦……”
他顿了顿,眼神瞥向墙角靠着的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能讲道理就讲道理,讲不通,就拿那把柴刀吓唬吓唬他们,就说宗主我回来会去找他们聊聊人生理想。”
周老头接过布包,手有些颤抖。他知道,这大概是宗主身上最后一点钱了。“宗主,您放心,老奴一定看好家,等您和阿土回来。”
萧逸拍了拍老仆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山间还弥漫着雾气,萧逸就带着兴奋得一夜没睡好的阿土出发了。两人轻装简从,萧逸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阿土则背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周老头连夜烙的几张干饼和那包切得细细的咸菜疙瘩。
下山的路崎岖难行,阿土却像只出笼的鸟儿,蹦蹦跳跳,问题不断。
“宗主,真武派是不是很大?比咱们青云宗大很多很多倍吗?”
“宗主,天下一武道会是不是有很多很多高手?能飞来飞去的那种?”
“宗主,咱们走路去吗?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萧逸被吵得头疼,没好气地说:“闭嘴,好好走路。再啰嗦就把你丢山里喂狼。”
阿土缩了缩脖子,安静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忍不住问道:“宗主,您说……咱们青云宗,以前真的厉害过吗?”
萧逸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苍翠的山林,淡淡说道:“厉害不厉害,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咱们还得靠两条腿走去别人家看热闹。”
他抬头看了看蜿蜒向前的山道,雾气尚未散尽,前路朦朦胧胧。
“走吧,小子。江湖远不远,走过了才知道。”
师徒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清晨的山雾之中。背后的青云宗,在晨曦中显得愈发安静破落,仿佛真的只是这莽莽群山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3. 在下叶知秋
离开青云山已经三天,脚下的路从崎岖山道渐渐变成了相对平坦的官道。
越往北走,人烟渐渐稠密,偶尔能见到赶路的商队和零星的旅人。阿土到底是少年心性,头回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叽叽喳喳,问题多得能让树上的麻雀都嫌吵。
萧逸依旧那副懒洋洋的德行,大部分时间都眯着眼睛,像是没睡醒,任由阿土在前头蹦跶,只有偶尔被问烦了,才会没好气地回上一句半句,多半是“闭嘴”“走路”“再问就把你丢去喂狗”之类的。
这日晌午,日头有些毒,晒得人头皮发麻。远远看见道边有个简陋的茶棚,支着几顶发黄的草棚子,摆着几张歪歪扭扭的桌椅。棚子旁边立着个褪了色的旗幡,像个垂头丧气的乞丐,有气无力地写着个“茶”字。
“宗主!宗主!有茶棚!咱们歇歇脚,喝碗茶吧!”阿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眼巴巴地回头瞅着萧逸。他背上的小包袱瘪下去不少,干粮快见底了。
萧逸抬眼看了看那茶棚,又看了看阿土渴得快要冒烟的嘴唇,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茶棚里没什么人,就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带着些愁容的老板娘在照应着。见到有客来,连忙挤出笑容招呼:“两位客官,快里面请,有刚沏好的大碗茶,解渴消暑!”
两人找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端上来两大碗颜色深褐、冒着些许热气的粗茶,又摆上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菜疙瘩。
阿土端起碗,也顾不得烫,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大半碗,长舒一口气,仿佛活过来了似的。萧逸则慢条斯理地吹着气,小口啜饮,目光随意地扫过棚外尘土飞扬的官道。
茶还没喝几口,棚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喧哗。很快,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统一青色劲装的汉子勒马停在了茶棚前。这些人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精悍,腰间挎着刀,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带着一股子跋扈之气。
为首的是个面色蜡黄、眼神阴鸷的中年汉子,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扔给身后一个手下,大步走进茶棚,锐利的目光在棚内一扫,最后落在了萧逸和阿土身上,尤其是在萧逸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撇了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老板娘!好酒好菜赶紧端上来!爷们儿赶路,饿着呢!”阴鸷汉子大剌剌地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把腰间的佩刀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响。
老板娘脸色一白,连忙赔着笑上前:“几位爷,对不住,咱这就是个小茶棚,只有些粗茶和馒头咸菜,实在没有酒肉……”
“什么?”阴鸷汉子眉头一皱,语气顿时不善起来,“连酒肉都没有?开什么破店!”他手下那几个汉子也跟着起哄,嚷嚷着晦气。
老板娘吓得身子发抖,连连作揖:“爷息怒,息怒,往前再走二十里就有镇子,那里有酒楼……”
阴鸷汉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行了行了!那就赶紧把馒头咸菜端上来,茶也赶紧上!”
他说完,目光又转向萧逸这边,见萧逸依旧慢悠悠地喝着那碗粗茶,对自己这伙人的到来恍若未闻,心里莫名有些不爽。他斜着眼,提高了音量,像是故意说给谁听:“这什么破地方,尽是一些穷酸货色,真是倒了胃口。”
阿土年纪小,听到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抬头瞪了那阴鸷汉子一眼。他这一瞪,正好被那汉子瞧见。
“嘿!小兔崽子,你看什么看?”阴鸷汉子正没处撒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阿土骂道,“再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阿土到底没经过这种事,吓得一缩脖子,手里的茶碗差点掉地上。
萧逸终于放下了茶碗,抬眼看了看那阴鸷汉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阁下火气这么大,是肝经不畅,建议多喝点凉茶,少动肝火,免得未老先衰。”
阴鸷汉子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他妈说谁未老先衰?找死!”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也哗啦啦站了起来,手按在了刀柄上,茶棚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老板娘吓得脸无人色,差点瘫软在地。
就在这时,官道远处又传来一个声音,带着点焦急和……茫然?
“请问……这位大姐,去真武山,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就在这时,官道远处传来一个清晰冷静的女声,带着点疑惑:“请问,去真武山,是往这个方向吗?”
众人望去,只见官道旁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身月白劲装,干净利落,身姿挺拔。背后背着一柄长剑,用普通的粗布裹着,却掩不住隐隐透出的锋锐之气。她的脸很清俊,眉眼间自带一股英气,眼神清澈明亮,此刻正略带询问地看着茶棚方向,似乎完全没在意里面的紧张气氛。
最奇特的是,她明明是个女子,却给人一种沉稳如山、冷静通透的感觉,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并不比问路更重要。
老板娘吓坏了,结结巴巴没说出话。阴鸷汉子正在气头上,冲着那白衣女子吼道:“哪来的娘们?没看见爷在办事吗?滚远点!”
叶知秋这才将目光正式转向棚内。她扫过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又看了看吓得发抖的老板娘和稳坐的萧逸,最后看向那阴鸷汉子,眉头微蹙,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在欺负人。这不对。”
叶知秋似乎这才注意到茶棚里的情况,他的目光掠过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青衣汉子,又看了看吓得发抖的老板娘和依旧稳坐钓鱼台的萧逸,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阴鸷汉子脸上,很认真地纠正道:“第一,我不是小白脸。第二,你在欺负人。第三,你指的路,一般是错的。所以,我不能听你的。”
他这番话说的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可内容却让那阴鸷汉子气得七窍生烟。
“妈的!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给这小子松松筋骨!”阴鸷汉子怒吼一声,率先拔出腰刀,带着几个手下就朝那白袍年轻人扑了过去。刀光闪烁,劲风呼啸,这几人显然功夫不弱,出手就是狠辣的杀招,绝非寻常江湖把式。
老板娘和阿土都吓得惊叫出声。
那白袍年轻人见状,眉头微蹙,似乎有些苦恼,但动作却不慢。只见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轻易就避开了劈来的几把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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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反手一拍背后布裹的长剑,那剑连鞘都没出,只是被他握着剑鞘中间,随意地向前一点、一拨、一引。
动作轻描淡写,如行云流水。
可效果却骇人听闻。
只听“铛铛铛”几声脆响,阴鸷汉子几人手中的钢刀,就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要么脱手飞出,要么互相磕碰在一起,震得他们虎口崩裂,鲜血长流,一个个踉跄后退,满脸都是惊骇和不可思议。
从头到尾,那年轻人连脚步都没挪动几下,剑也未出鞘。
茶棚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那几个青衣汉子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
阴鸷汉子捂着手腕,死死盯着白袍年轻人,声音带着恐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袍年轻人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在下叶知秋,一叶落而知江湖秋。仗剑走天涯,于风起叶落间,。”
叶知秋?没听说过。阴鸷汉子心里一沉,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再不敢放狠话,忍着痛,招呼手下,连滚带爬地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跑了,连句场面话都没敢留。
茶棚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淡淡的血腥味和……一丝尴尬。
叶知秋仿佛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又看向惊魂未定的老板娘,再次问道:“大姐,去真武山,是这边吗?”他指的方向,赫然是刚才那阴鸷汉子胡乱指的反方向。
老板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是是是,顺着官道一直往北,看到三岔路口走左边那条大路,再走两天就到了。”
叶知秋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多谢。”这一笑,宛如春风拂过,让他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冲淡了不少。
她付了茶钱,转身就要走,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直安静坐着的萧逸,目光在萧逸手边那根之前阿土给他折的还没来得及扔的树枝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很快便消失了。他对着萧逸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背着剑,步履从容地……朝着老板娘指的反方向,也就是南边,走了。
老板娘:“……客官!方向反了!是北边!北边啊!”
叶知秋脚步一顿,茫然地回头看了看老板娘,又看了看北边,脸上露出恍然和些许窘迫:“哦,对,北边。多谢提醒。”这才调转方向,不急不慢地朝着正确的北方走去。
阿土张大了嘴巴,直到叶知秋的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才喃喃道:“宗……宗主,这个人……好厉害!可是……他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路痴剑客?
萧逸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几个铜板,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厉害是厉害。路痴也是真路痴。有意思。”
他看了一眼叶知秋离开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钢刀和血迹。
“走吧,阿土。看来这趟真武山之行,不会太无聊了。”
恶客虽已离去,但萧逸知道,这江湖的风,才刚刚开始吹起涟漪。而那个叫叶知秋的路痴女剑客,恐怕用不了多久,又会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闯进他的视线里。
4. 一根树枝
离开清水镇,官道骤然变得拥挤起来。
骑马的豪客,胯下骏马神骏异常,鞍鞯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赶车的商贩,车厢里堆满了兵器甲胄,显然是瞅准了武道会的商机;更多的是步行的江湖人,有的背负长剑,有的腰悬阔刀,一个个风尘仆仆,眼神却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天下一武道会”这六个字,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把方圆八百里的江湖都搅得沸腾起来。
“宗主你看!那和尚的禅杖上是不是镶了钻?”阿土瞪着眼睛,手指前方一个袒胸露腹的胖和尚,那禅杖杵在地上,确实泛着异样的光泽。
萧逸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没抬一下:“是黄铜。你要是再把‘钻石’和‘黄铜’分不清,明天的干粮就减半。”
“哦……”阿土悻悻地收回目光,又立刻被另一个景象吸引,“哇!那姐姐的马好漂亮!比咱们在清水镇看到的汗血宝马还俊!”
萧逸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在阿土脑门上弹了个爆栗:“闭嘴,走路。再吵,我把你扔下去喂马。”
阿土吃痛,委屈地捂住额头,却不敢真的闭嘴,只是把声音压得极低:“宗主,你说这武道会到底有啥好看的?不就是一群人打架吗?”
“打架?”萧逸嗤笑一声,脚步依旧懒散,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小孩子才看打架,大人都看的是利益。真武密藏的诱惑,足以让整个江湖的饿狼都红了眼。”
他嘴上说着不屑,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几个气息沉凝的身影。那些人或独行,或三五成群,身上的气势隐而不发,显然都是有真本事的角色。萧逸的眼底,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没睡醒的模样。
日头偏西时,两人错过了最后一个可以投宿的小镇,只能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安营扎寨。
阿土熟练地捡来干柴,生起一堆篝火。
火苗跳跃,映得他年轻的脸庞忽明忽暗。
他啃着硬邦邦的麦饼,嘴里还在嘟囔:“宗主,咱们真的要去那武道会吗?我看那些人一个个跟吃了枪药似的,怪吓人的。”
萧逸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作响:“怕了?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
“谁怕了!”阿土梗着脖子,像只被激怒的小公鸡,“我就是觉得……咱们青云宗就咱俩,去了是不是有点……寒碜?”
“寒碜?”萧逸笑了,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人多有什么用?一群土鸡瓦狗聚在一起,难不成还能变成金凤凰?”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喧哗。另一伙人也选在了这片溪边扎营,约莫七八个人,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胸口绣着“青石门”三个小字,显然是某个小门派的弟子。
他们动作麻利地搭起帐篷,生起篝火,很快就有酒肉的香气飘散过来,夹杂着高谈阔论。
“师兄,听说这次武道会,天机阁都派人来了?”一个年轻弟子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嗯,消息千真万确。”一个沉稳些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带队的大师兄,“天机阁何等超然,平日里从不参与江湖纷争,这次突然现身,这大会恐怕没那么简单。”
天机阁!
萧逸拨弄火棍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名字,他曾听某人提起过。
那是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号称“天下事,尽在天机”,网罗天下秘辛,实力深不可测。就连朝廷和各大顶尖宗门,对其都颇为忌惮。
据说天机阁内部分为“星象”、“地理”、“人事”三脉,能人异士辈出,更有推演天机的奇人。这样一个隐于幕后的庞然大物,为何会插手这次武道会?
那大师兄的声音继续传来:“天机阁执掌天下情报,阁中高手如云,却极少涉足世俗。此次派人前来,必有深意。若能得他们青睐,或许能窥得一丝天机造化。”
另一个弟子好奇追问:“师兄,那这次大会,咱们得注意哪些门派?真武派是东道主,肯定不好惹,还有哪些硬茬子?”
“真武派掌门玄诚子据说已触摸到宗师之境,自然是头号劲敌。”大师兄沉吟道,“菩提院的秃驴们佛法精深,内功路数诡异;明宗的人功法狠辣,出手从不留情。还有……那些独来独往的散修也不能小觑,比如最近名声挺响的那个‘路痴剑圣’叶知秋,听说剑法出神入化,就是……方向感差得离谱。”
“叶知秋?”阿土耳朵尖,立刻压低声音拽了拽萧逸的袖子,“宗主,是不是茶棚那个白衣女侠?”
萧逸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就那路痴的本事,也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号?看来这江湖是真没什么像样的人才了。
青石门那边的话题又转了回来,一个弟子带着讨好的语气说:“要说年轻一辈,谁能比得上大师兄您?这次大会,您肯定能一鸣惊人!”
那大师兄显然很受用,语气却故作谦虚:“话不能说满,不过要是遇到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或者像那边……”他刻意提高了声音,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扫过萧逸和阿土这边,“……那种从山沟沟里钻出来、连件像样行头都没有的货色,师兄我自然手到擒来,也好给咱们青石门长长脸。”
几个青石门弟子顿时哄笑起来,眼神在萧逸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和阿土背上的破包袱上来回打量,充满了鄙夷。
阿土气得脸都红了,攥紧了拳头。萧逸却像没听见一样,慢条斯理地掰了块麦饼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见萧逸毫无反应,那青石门大师兄只觉得无趣,又或许是想在师弟面前立威,竟晃悠悠地站起身,朝着萧逸这边走了过来。他停下脚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居高临下地问:“喂,那两个穷酸,你们也是去真武山的?”
萧逸抬眼,懒洋洋地看了他一下:“有事?”
“看你们这穷酸样,也想去武道会碰运气?”大师兄嗤笑一声,语气极尽嘲讽,“听师兄一句劝,江湖水深,不是你们这种乡巴佬能玩的。赶紧滚回去,还能留条小命。”
阿土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萧逸抬手按住阿土,依旧坐着没动,语气平淡:“多谢提醒。不过我们就是去凑个热闹,不劳费心。”
“凑热闹?”大师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武道会是你们这种人有资格看的?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孝敬给师兄们,然后滚蛋!不然动起手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身后的几个弟子也围了上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神不善。
萧逸叹了口气,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目光扫过周围,最后落在旁边的灌木丛上,随手折了一根树枝。那树枝三尺来长,拇指粗细,顶端还带着几片嫩叶,看起来脆弱得一折就断。
“值钱的东西没有。”萧逸晃了晃手里的树枝,“这个,要不?”
青石门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哈哈哈!大师兄,他拿根树枝吓唬您呢!”
“这不会是个傻子吧?”
“怕不是被吓傻了!”
那大师兄也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止住笑,眼神变得阴狠:“给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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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脸!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猛地一踏,整个人如蛮牛般冲了过来,一拳直捣萧逸面门!拳风猎猎,带着破空之声,显然是有几分真功夫,摆明了想一招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打个满脸开花。
“宗主小心!”阿土惊呼出声。
然而,在阿土的惊呼声中,萧逸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他看似随意地侧身,那势大力沉的拳头便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根看似脆弱的树枝,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向大师兄手腕的“内关穴”。
“呃!”
大师兄只觉手腕一阵酸麻,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拳势顿时消散于无形!他心中大骇,想要变招,可萧逸的树枝如影随形,顺势向上一挑,又准确无误地点中他肘部的“曲池穴”。
“唔!”
大师兄半边身子都麻了,动作顿时一滞。
萧逸脚步微滑,看似踉跄,却妙到毫巅地绕到了他身后,树枝轻轻在他膝弯的“委中穴”上一敲。
“噗通!”
毫无反抗之力,青石门的大师兄直接双膝跪地,脸上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过眨眼之间!
直到大师兄跪倒在地,青石门的其他弟子才反应过来。他们看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师兄,此刻却跪在一个拿着树枝的穷酸书生面前,一个个都惊呆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萧逸用树枝轻轻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语气依旧懒散:“年轻人,火气别太大。江湖路远,要学会尊重前辈,尤其是……”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我这种,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前辈。”
大师兄又羞又怒,却浑身酸麻动弹不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逸没回答,只是对那些呆若木鸡的青石门弟子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干什么?把你们大师兄扶回去。再敢惹事,下次我用的就不是树枝了。”
那几个弟子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扶起大师兄,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他们甚至顾不上收拾篝火和行李,牵了马就狼狈逃窜,片刻不敢停留,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阿土兴奋地蹦到萧逸身边,看着他手里的树枝,满眼崇拜:“宗主!您太厉害了!一根树枝就把他们打跑了!”
萧逸随手将树枝扔进火堆,看着它被火焰吞噬,淡淡道:“工具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工具的人。走吧,换个地方睡,这儿吵得慌。”
两人收拾好东西,沿着小溪往上走了一段,找了个更清净的地方重新坐下。
阿土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忍不住又问:“宗主,你说那个天机阁,真的有那么神吗?真的什么都知道?”
萧逸望着跳跃的火光,眼神变得有些深邃:“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天机莫测,窥探天机者,往往自身难保。”他想起皇叔萧澈提起天机阁时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心中隐隐觉得,这次真武山的武道会,恐怕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江湖盛会。
天机阁的介入,像一片厚重的阴云,悄然笼罩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会之上。这个神秘组织的真正目的,或许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就在这时,远处的黑暗中,隐约传来几声极轻微的衣袂破风之声。
萧逸的耳朵微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看来,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5. 真武山
溪边的篝火早已化作一堆焦黑的木炭,几缕青烟在晨雾中袅袅升起,像是不愿散去的残魂。萧逸用脚尖随意踢起几块湿泥,精准地盖住最后一点火星,动作懒散得像是在打发墙角的苍蝇。
阿土蹲在地上,费劲地将破旧的包袱系紧,目光却忍不住频频瞟向青石门那伙人昨夜逃窜的方向,少年人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忧虑:“宗主,他们会不会回去搬救兵,回头来找咱们麻烦啊?”
“怕了?”萧逸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还挂着未褪尽的惺忪睡意,“怕就趁早回青云山,找个山洞钻进去,这辈子别出来见人。”
“谁怕了!”阿土梗着脖子反驳,却还是快步跟上萧逸的脚步,“我就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是来凑热闹的,不是来打架的。”
“打架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萧逸漫不经心地说着,脚下步伐看似缓慢,却总能巧妙地避开路上的碎石和泥坑,“江湖就像个泼妇,你越怕她,她越往你脸上泼脏水。”
晨雾尚未散尽,官道上已热闹起来。越靠近真武山,往来的江湖人便越多,各色人等汇聚成一条流动的长河。
骑着异兽“踏雪豹”的世家子弟,身着绣着金线云纹的锦袍,腰间挂着玉佩,趾高气扬地呵斥着挡路的行人;驾着乌木马车的门派长老,车帘上绣着“玄水阁”的冰纹标志,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周围的人纷纷避让;更多的是步行的江湖客,背着刀剑,风尘仆仆,脸上却都带着几分对武道会的憧憬与戒备。
阿土的眼睛都看直了,一会儿扯着萧逸的袖子惊呼:“宗主你看!那是‘烈阳刀派’的人吧?他们腰间的弯刀听说能斩裂金石!”一会儿又指着远处一群身着紫衣的女子:“哇!是‘百花谷’的女侠!她们的毒针可是江湖一绝!”
萧逸被他吵得脑仁发疼,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再吵,就把你丢给百花谷的姑娘们,让她们教你怎么闭嘴。”
阿土吃痛,立刻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用眼神偷偷打量着周围的奇人异事。
就在这时,阿土突然眼睛一亮,拽了拽萧逸的衣角,压低声音:“宗主!你看那边!是不是前天茶棚里的那个白衣女侠?”
萧逸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眼望去,只见晨雾中一个白点正朝着与真武山完全相反的南方移动,步伐坚定得可笑。他嘴角抽了抽,语气里满是嘲讽:“是她,叶知秋。看来她的路痴毛病,比江湖上流传的还严重,再这么走下去,怕是要走到南蛮之地去了。”
“那咱们要不要喊住她,提醒她一下?”阿土有些不忍心。
“没必要。”萧逸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能把迷路迷成一门绝技的人,你就算把地图刻在她脑门上,她照样能走反方向。说不定她这是在修炼什么‘迷路剑法’,走的越偏,剑法越厉害。”
阿土听得半信半疑,回头望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白点,只能作罢。
日头渐渐升高,晨雾散去,真武山的轮廓终于在远处清晰显现。那山势极为险峻,主峰直插云霄,半山腰以上被厚重的云雾笼罩,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的飞檐翘角,透着一股仙家气派与威严。
山脚下早已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集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大门派都在山脚划定了临时驻地,旗幡招展,各有特色。
“烈阳刀派”的红色旗幡上,一柄烈焰弯刀的图案格外醒目,旗下弟子个个袒胸露腹,肌肉虬结,腰间弯刀寒光闪闪,正对着路过的小门派弟子吹胡子瞪眼;“逐风阁”的青色旗幡随风飘扬,弟子们身着劲装,动作迅捷,正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动静;“玄水阁”的蓝色旗幡旁,几个弟子正慢条斯理地煮着茶,眼神却冰冷地扫过过往行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傲气。
相比之下,萧逸和阿土这一大一小,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一个背着破旧的包袱,走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寒酸,像是误入江湖的凡夫俗子。
几个身着华服的“天衍宗”弟子注意到了他们,故意停下脚步,高声谈笑起来。为首的少年郎摇着折扇,语气轻蔑:“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凑武道会的热闹了?你看他们那穷酸样,怕是连真武山的山门都进不去,就在山脚下捡别人剩下的馍吃吧。”
旁边的弟子们跟着哄笑起来,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萧逸和阿土身上。
阿土气得脸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萧逸一把拉住。
萧逸径直走到路边一个卖馍的小摊前,掏出几枚铜钱,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馍,递了一个给阿土:“吃饭,别理疯狗叫。跟他们一般见识,掉价。”
那香喷喷的馍瞬间转移了阿土的注意力,他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宗主,咱们青云宗以前……是不是也很威风啊?像烈阳刀派那样,有很多弟子,还有显眼的旗幡?”
萧逸慢条斯理地嚼着馍,目光望向远处真武山巅的云雾,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悠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尘封的往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百八十年前吧,青云宗确实风光过一阵子。那时候宗门里出了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叫青玄道人。他手里那把青冥剑,据说是用上古寒铁锻造的,削铁如泥。当年北莽十二部落联合犯境,武林各大门派畏缩不前,是他独自一人,提着青冥剑闯了进去,连挑十二部落的第一高手,最后站在北莽王庭的大殿上,逼着北莽可汗签下了永不南侵的认罪书。”
阿土听得眼睛发亮,嘴里的馍都忘了嚼:“哇!青玄祖师也太厉害了吧!那后来呢?后来咱们青云宗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后来?”萧逸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怅然,“后来他觉得江湖太无聊,把掌门之位扔给了他的师弟,自己背着剑云游四海去了,从此杳无音信。再后来,宗门里再也没出过像样的人才,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我这一辈,就剩咱俩了。”
阿土顿时蔫了,耷拉着脑袋:“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呢。”
“不然呢?”萧逸瞥了他一眼,毒舌本性暴露无遗,“难道要编个宗门被灭门,咱俩身负血海深仇,来真武山寻找仇人报仇的戏码给你听?那样你是不是更有干劲?”
阿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像……也挺带劲的。”
萧逸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刚走没几步,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人群纷纷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怎么回事?有人打架吗?”阿土好奇地踮起脚尖。
“去看看。”萧逸也来了点兴致,倒不是想看打架,而是想知道是什么事能让这群惜命的江湖人如此骚动。
两人挤开人群,只见中间一个白发老者倒在地上,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看起来痛苦万分。旁边几个身着绿色服饰背着药篓的弟子正在施救,他们胸前绣着“药王谷”的标志,显然是医术高明的药王谷弟子。
“是瘴气毒,而且是罕见的‘腐心瘴’,发作太快,我们带的解毒丹根本没用。”一个药王谷弟子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无奈。
“这可怎么办?南山派的张掌门要是死在这儿,咱们真武山可没法向南山派交代啊!”旁边一个真武派的弟子急得团团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上前相助。腐心瘴的威名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毒性猛烈,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没人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
这时,萧逸慢悠悠地挤进人群,蹲下身看了看老者的症状,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布包里装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和几个拇指大小的瓷瓶。
他取出一根银针,对着老者胸前的“膻中穴”轻轻刺入,手指微微捻动。然后又打开一个黑色的瓷瓶,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塞进老者口中,用手轻轻拍了拍老者的喉咙,帮助他咽下去。
“你干什么?”一个药王谷弟子见状,立刻上前想要阻止,“腐心瘴凶险无比,胡乱施救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萧逸头也不抬,语气冷淡:“再废话,他就真死了。到时候你们药王谷,就等着给南山派的人陪葬吧。”
那药王谷弟子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愤愤地站在一旁,等着看萧逸的笑话。
说来也怪,那银针一入穴,老者急促的呼吸就平稳了些许。待药丸服下不过片刻功夫,他脸上的青紫色竟慢慢褪去,眼睛也缓缓睁开了,虽然依旧虚弱,却已无性命之忧。
围观者顿时哗然,纷纷对萧逸投去敬佩的目光。药王谷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羞愧与难堪。
老者挣扎着想要起身拜谢,萧逸却一把按住了他:“躺着别动,药性还没完全散开。”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老者声音沙哑,眼中满是感激,“老朽是南山派掌门张启明,不知少侠高姓大名,师承何派?日后必有厚报!”
萧逸摆摆手,收起银针和药瓶,拉着还在发愣的阿土就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路过而已,不必挂心。报不报答的,就那样吧,我对你们南山派的东西没兴趣。”
走出人群,阿土兴奋得小脸通红,紧紧跟在萧逸身边,崇拜地说:“宗主,你刚才太厉害了!那几个药王谷的人都束手无策,你一下子就把张掌门救好了!”
“小场面。”萧逸一脸不以为意,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腐心瘴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对症下药即可。那些药王谷的弟子,怕是把心思都用在炼制赚钱的丹药上了,真本事没学到几分。”
“那你刚才用的药丸是什么啊?也太神奇了!”阿土追问。
“自制的‘清瘴丹’,不值钱的玩意儿。”萧逸随口敷衍,心里却想着,这腐心瘴在真武山脚下出现得蹊跷,看来这武道会,果然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兄台请留步。”
萧逸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袍的年轻人快步走来。那人气质儒雅,面容俊朗,腰间佩剑的剑鞘上刻着精细的云纹,剑柄上镶嵌着一颗乳白色的玉石,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明亮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带着几分谦和。
“在下真武派玄诚子座下大弟子,道号清虚。”年轻人走到萧逸面前,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刚才见兄台出手救人,医术精湛,令人佩服。不知兄台可否赏光,到敝派别院一叙?”
萧逸眯了眯眼。真武派是这次武道会的东道主,玄诚子更是当今武林泰斗,被誉为最接近宗师之境的高手。他的亲传大弟子亲自相邀,这面子可不小。
“青云宗,萧逸。”他简单回礼,语气平淡,“道长客气了,不过是些粗浅医术,不值一提。”
“萧宗主过谦了。”清虚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腐心瘴的解法早已失传,就连药王谷都没有应对之策,兄台的‘粗浅医术’,怕是能让整个江湖的医者都汗颜。”
萧逸心中一动,这清虚倒是个明白人。他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不知道长找我,有何指教?”
清虚看了看四周熙攘的人群,压低声音:“此地人多眼杂,不便细说。此事事关重大,或许与贵宗也有些关联,还请萧宗主移步。”
萧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对方提到了青云宗,他不得不上心。他沉吟片刻,点头道:“带路吧。”
阿土有些紧张地拉了拉萧逸的衣袖,萧逸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真武派的别院设在离山脚不远的一处清幽山谷中,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青石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种满了翠竹,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小径尽头是几间简朴的屋舍,院中一棵千年古松苍劲有力,如盖的树荫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
清虚亲自沏了茶,茶汤清澈透亮,散发着清冽的茶香,一看就不是凡品。阿土拘谨地坐在石凳上,小口啜着茶,眼睛却忍不住四处打量,显然是第一次来到如此雅致的地方。
“萧宗主,请用茶。”清虚将一杯茶推到萧逸面前。
萧逸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散开,提神醒脑。他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长有话不妨直说。”
“好。”清虚也不再绕弯子,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近日江湖上发生了几件怪事,好几派的核心弟子在前往真武山的途中失踪,现场只留下一些奇怪的印记。师尊命我暗中查探,我发现这些失踪案似乎都与一个神秘组织有关。”
“神秘组织?”萧逸挑眉。
“没错。”清虚点头,“这个组织行事诡秘,势力庞大,成员身份不明,似乎在暗中操控着什么。更令人担忧的是,他们对各大门派的独门绝学和秘辛格外感兴趣。之前‘烈阳刀派’的镇派刀法失窃,‘玄水阁’的冰魄心法泄露,都疑似与他们有关。”
萧逸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没有说话。江湖上的纷争向来不断,这种偷鸡摸狗的组织也不少见,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清虚继续道:“萧宗主,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我查到这个组织最近在频繁打听青云宗的消息,特别是关于贵宗祖师青玄道人的事迹。”
阿土一惊,差点打翻手中的茶杯:“他们打听青玄祖师干什么?”
萧逸面色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波澜。青玄道人失踪多年,青云宗早已没落,按理说不该引起如此神秘组织的注意。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清虚语气凝重,“萧宗主,恕我直言,青云宗虽已式微,但贵宗祖师的青冥剑法和《青云心经》仍是武林中人人觊觎的宝物。更何况,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青玄道人云游前,在宗门内留下了一个惊天秘密,据说关乎一件能改变江湖格局的宝物。”
萧逸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讽刺:“道长也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我在青云山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没听说过什么秘密宝物?”
“我原本不信。”清虚摇头,“但这个神秘组织的动作太过反常,他们似乎掌握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线索。而且,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昨日我派弟子暗中巡查,发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打听一个带着少年弟子,穿着朴素的年轻宗主的行踪,描述的正是你。”
萧逸的眼神沉了下来。他来真武山本是为了赚点银子,顺便凑个热闹,没想到却卷入了这样的麻烦事里。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真武派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大师兄!不好了!山下出事了!那个‘路痴剑圣’叶知秋又迷路了,这次不小心闯进了后山的禁地‘锁龙谷’,触发了里面的机关,现在被困在山谷里了!”
“什么?”清虚霍然起身,脸色大变,“锁龙谷的机关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快,召集弟子,随我去救人!”
“等等。”萧逸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个路痴,还真是走到哪都能惹出点麻烦。带我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他倒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觉得这个叶知秋实在有趣,而且锁龙谷作为真武派的禁地,说不定藏着什么秘密,正好去见识一下。
清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多谢萧宗主!有你相助,再好不过!”
阿土紧张地抓住萧逸的衣袖:“宗主,禁地会不会很危险啊?”
萧逸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难得温和:“放心,有你宗主在,天塌下来都能给你顶回去。不过你就留在这里,别跟去添乱。”
“我……”阿土还想争辩,却被萧逸一个眼神制止了。
清虚安排了一个弟子照看阿土,然后带着萧逸快步走出别院,朝着后山锁龙谷的方向赶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山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山谷中的风渐渐变得阴冷,似乎预示着前方的路,远比想象中更加曲折莫测。
而此时此刻,远处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一个身着黑衣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刻着诡异纹路的令牌,令牌上的纹路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红光,透着一股邪气。
锁龙谷位于真武山后山,地势险峻,谷口被一道巨大的石门封锁,石门上刻着繁复的符文,透着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此时石门已被打开一道缝隙,几个真武派弟子正焦急地守在门口,神色慌张。
“大师兄!你们可来了!”看到清虚和萧逸,弟子们像是看到了救星。
“情况怎么样?”清虚快步上前,沉声问道。
“叶姑娘被困在谷中腹地的‘九曲迷阵’里,我们尝试着进去救援,可阵法变幻莫测,还没走多远就被弹了回来,有两个师弟还受了伤。”一个弟子连忙回答。
清虚眉头紧锁:“九曲迷阵是祖师爷布下的上古阵法,变幻无穷,没有对应的解法,强行闯入只会徒劳无功。”
萧逸走到石门前,探头往谷中望了一眼。谷内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隐约能看到错落有致的巨石和蜿蜒的小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这阵法看着挺唬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萧逸收回目光,语气轻松,“不过是利用了地形和光影的变幻,让人产生错觉罢了。”
清虚惊讶地看着他:“萧宗主懂阵法?”
“略懂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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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耸耸肩,“以前在青云山没事干,翻了几本祖师爷留下的古籍,正好有关于阵法的记载。”
他这话倒是没说谎。青玄道人不仅武功高强,对阵法、医术也颇有研究,留下了不少古籍。萧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翻这些书,一来二去,也就学了些皮毛。
“那就有劳萧宗主了!”清虚喜出望外,“只要能救出叶姑娘,真武派定有重谢!”
“谢就不必了。”萧逸摆摆手,“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个路痴死在里面,毕竟她要是死了,江湖上就少了个有趣的笑料。”
说完,他不等清虚回应,径直走进了石门。
“萧宗主!小心!”清虚连忙跟上。
进入谷中,雾气更浓了。脚下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的巨石形态各异,在雾气中像是一个个蛰伏的巨兽。走了没几步,萧逸就发现周围的景象开始重复,明明是往前走,却像是又回到了原点。
“这就是九曲迷阵的厉害之处,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迷失方向。”清虚解释道。
萧逸却毫不在意,他闭上眼睛,伸出手指,感受着空气中气流的变化,又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声响。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找到了。”
他朝着左边一条看似死路的小径走去,清虚虽然疑惑,却还是紧紧跟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雾气渐渐稀薄,前方传来一阵女子的呼救声。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正是叶知秋的声音。
两人加快脚步,转过一块巨大的岩石,终于看到了叶知秋。她被困在一个圆形的平台上,平台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几根粗壮的铁链从平台延伸到对面的山崖,显然是唯一的出路。但铁链上布满了尖刺,还缠绕着通电的铜线,显然是后来加装的机关。
“叶姑娘!”清虚高声喊道。
叶知秋看到他们,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道长,麻烦你们了。我本来想找条近路去武道会会场,没想到走错了路,闯进了这里。”
“先别管这些了,我们救你出来。”清虚说着,就要上前。
“等等。”萧逸拉住他,“那铁链有问题,不能碰。”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朝着铁链扔了过去。铜钱刚碰到铁链,就发出“滋啦”一声响,冒出一阵黑烟,瞬间被烧得焦黑。
清虚脸色一变:“好霸道的机关!”
叶知秋也吓了一跳,庆幸自己刚才没贸然尝试。
“这机关是后来加装的,与阵法格格不入。”萧逸眼神锐利,“看来有人故意在锁龙谷里动了手脚,目标很可能就是闯入这里的人。”
清虚心中一沉:“难道是那个神秘组织干的?”
“很有可能。”萧逸点头,“他们先是散布消息,吸引各大门派前来参加武道会,然后在暗中设下陷阱,伺机而动。叶知秋只是碰巧撞上了。”
就在这时,平台下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身着黑衣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为首的人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剑身上刻着与之前那个面具人令牌上相同的诡异纹路。
“看来你们发现得还不算太晚。”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在真武山禁地设下陷阱?”清虚拔出腰间的长剑,神色警惕。
“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黑衣人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朝着萧逸和清虚扑了过来。
清虚挥剑迎上,剑光闪烁,与黑衣人战在了一起。他的剑法沉稳大气,正是真武派的镇派绝学“真武剑法”,显然修为不浅。
但那些黑衣人也并非等闲之辈,他们的招式阴狠诡异,配合默契,清虚一时之间竟难以取胜。
萧逸站在原地,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战局。他本来就不想多管闲事,若不是被卷入其中,他才懒得理会这些打打杀杀。
“萧兄!快帮忙啊!”清虚被两个黑衣人缠住,渐渐有些吃力,看到萧逸还在旁观,忍不住喊道。
萧逸叹了口气,像是在抱怨一件麻烦事:“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屈指一弹,石子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击中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腕。那黑衣人吃痛,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清虚抓住机会,一剑刺中了那个黑衣人的胸膛。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眼神一冷,放弃了原本的目标,朝着萧逸扑了过来。他的剑速极快,带着一股浓郁的邪气,直刺萧逸的心脏。
“来得正好。”萧逸眼神一凝,身形一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剑。他没有拔剑,只是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在黑衣人的剑招中穿梭,时不时地用石子反击。
黑衣人越打越心惊,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懒散的年轻人身法竟如此诡异,自己的剑招明明快如闪电,却始终无法伤到他分毫。
“你到底是什么人?”黑衣人沉声问道。
“青云宗,萧逸。”萧逸一边躲闪,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记住这个名字,到了阴曹地府,也好知道是谁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身形突然加速,如同鬼魅般绕到黑衣人身后,手指成爪,对着黑衣人的后心抓去。黑衣人反应极快,立刻转身格挡,却还是慢了一步,后心被萧逸抓中,一股精纯的内力涌入体内,瞬间震碎了他的经脉。
黑衣人喷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其他的黑衣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恋战,转身就想跑。
“想跑?”萧逸冷笑一声,捡起地上的长剑,随手一挥,几道凌厉的剑气射出,瞬间将逃跑的黑衣人全部斩杀。
清虚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震撼不已。他没想到萧逸的武功竟如此高深,举手投足间就能斩杀如此多的高手,这等实力,恐怕比师尊玄诚子也差不了多少。
“多谢萧宗主出手相助。”清虚收起长剑,拱手道谢。
“举手之劳。”萧逸扔掉手中的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赶紧把那个路痴救下来吧,我可不想在这里待太久。”
清虚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钩子,甩向对面的山崖,钩子精准地勾住了一块岩石。他拉了拉绳子,确认牢固后,对叶知秋说:“叶姑娘,你抓着绳子过来。”
叶知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抓住绳子,慢慢朝着对面挪动。她的动作还算灵活,很快就安全地到达了对岸。
“多谢道长,多谢萧兄。”叶知秋对着两人拱手道谢,脸上满是感激。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清虚道长。”萧逸摆摆手,“我只是顺便出手而已。”
叶知秋也不介意他的冷淡,笑着说:“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救了我。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叶知秋定不推辞。”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玄诚子带着一群真武派弟子赶了过来。看到谷中的景象,玄诚子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师尊。”清虚连忙上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
玄诚子听完,眼神凝重地看向萧逸:“多谢萧宗主出手相助。这份恩情,真武派记下了。”
“玄诚道长客气了。”萧逸淡淡回应。
玄诚子看着地上黑衣人的尸体,眼神沉了下来:“看来这个神秘组织已经开始行动了。清虚,你立刻加强真武山的戒备,严密排查所有进入山的人。”
“是,师尊。”清虚领命。
玄诚子又看向萧逸:“萧宗主,如今江湖风波诡谲,神秘组织虎视眈眈。青云宗与真武派素来无冤无仇,不如我们联手,共同应对这个危机?”
萧逸心中一动。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纷争,单凭他一人,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易。与真武派联手,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语气懒散:“联手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我只负责出手,不负责出谋划策。而且,事成之后,我要十斤黄金作为报酬。”
玄诚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就依萧宗主!”
夕阳彻底落下,夜幕笼罩了真武山。锁龙谷中的血迹被夜色掩盖,却掩盖不住江湖上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萧逸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武道会会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场武道会,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倒要看看,这个神秘组织到底想玩什么花样,那些觊觎青云宗秘密的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此时的阿土,正坐在真武派的别院里,望着窗外的夜空,心里既担心萧逸的安危,又对即将到来的武道会充满了期待。
6. 镇上疑案
锁龙谷的阴冷湿气,被真武派别院中的暖融茶香悄然驱散。清虚亲沏的“云雾灵茶”果然名不虚传,几口入喉,萧逸只觉连日来在山野间奔波的疲惫竟消散了大半。阿土捧着茶杯小口啜饮,一脸满足,早把方才谷中的惊险抛到了九霄云外。
清虚端坐对面,神色却比先前愈发凝重。他挥手屏退侍立的弟子,石桌前便只剩他、萧逸,以及满脸好奇的阿土。
“萧宗主,”清虚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极低,“锁龙谷之事绝非偶然。那‘腐心瘴’出现的时机与地点,实在太过蹊跷。”
萧逸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拨弄着茶汤里的浮叶,挑眉道:“哦?道长有何高见?”
“腐心瘴并非天然形成,需以特殊法门炼制,多用作阴损暗算的手段。”清虚眉头紧蹙,“此毒毒性猛烈、发作极快,中者若无对症解药,顷刻间便会心脉腐坏而亡。更关键的是,这般炼毒手法与所需药材,绝非寻常江湖势力能够掌握。”
萧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道长是说,那伙黑衣人背后,藏着个精通毒术的大宗派?”
“不止如此。”清虚摇头,“锁龙谷乃我真武派禁地,外围设有阵法防护,等闲之人根本寻不到入口,更别提潜入谷中核心区域布设机关陷阱。那伙人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一步,要么是对我真武山地势、阵法了如指掌的内应,要么……其组织内必有擅长堪舆破阵的高人。”
内应?高人?萧逸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潭水,果然比他预想的更深。他本想赚笔金子便抽身离去,如今看来,真武山俨然是个巨大的漩涡,一旦卷入便难以脱身。
“真武派立派数百年,凭‘真武剑法’与‘两仪心法’闻名天下,玄诚子道长更是被尊为武林泰斗,地位超然。”萧逸看似随意地说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清虚,“敢把手伸到真武派禁地,这幕后黑手的胆子,可真不小。”
清虚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愧色:“师尊近年闭关参悟宗师之境,派中俗务多由我与其他几位师叔伯打理。此番出了这般纰漏,清虚难辞其咎。”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但正因如此,更要查个水落石出。萧宗主医术通玄、见识广博,又已与此事牵连甚深,清虚恳请你出手相助,共查真相。”
萧逸没有立刻应答,而是慢悠悠地又呷了口茶。
帮忙?他最怕的就是麻烦。但清虚说得没错,他早已卷进这摊浑水。那个神秘组织既然在打探青云宗,难保不会将他列为目标。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揪出对方的狐狸尾巴。
“帮忙可以。”萧逸放下茶杯,语气坦然,“但我有两个条件。”
“萧宗主请讲。”
“查案期间,我需要绝对的行动自由,真武派不得干涉。另外,”萧逸指了指身旁的阿土,“这小子的安全,你们得全权负责。”
清虚立刻点头:“这是自然!真武派定当全力配合,护这位小兄弟周全。”
阿土一听急了:“宗主!我要跟着你!”
“跟着我添乱吗?”萧逸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有吃有喝,总比跟着我风餐露宿强。”
阿土还想争辩,被萧逸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得蔫蔫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真武派弟子神色慌张地奔了进来:“大师兄!不好了!山下的青云镇出事了!”
青云镇是依附真武山的最大镇子,也是前往真武派的必经之路,平日里繁华热闹,三教九流汇聚其中。
清虚站起身:“慌什么!慢慢说,究竟出了何事?”
那弟子喘着粗气回话:“是……是镇上的首富赵员外!昨夜在自家书房暴毙了!死状……死状极其诡异,面色青黑,七窍流血,镇上的郎中都查不出死因!赵家现在乱作一团,已经派人上山求援了!”
赵员外?萧逸还有些印象。昨日进山时路过赵家宅院,气派非凡、门庭若市,显然是家财万贯的土财主,传闻与真武派也有几分香火情分。
“死因不明?”清虚皱眉,“可有中毒的迹象?”
“没有!”弟子摇头,“赵员外昨夜还在书房算账,一切如常。今早仆人送早饭时,才发现人已经没了!书房门窗紧闭,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财物也分文未少。就是……就是死相实在骇人!”
暴毙?死状诡异?门窗紧闭?萧逸心中一动,这情形,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清虚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与萧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满是凝重。
“萧宗主,你看这……”清虚欲言又止。
“去看看。”萧逸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总得亲眼查验一番才知道。”
清虚立刻吩咐:“备马!我亲自陪萧宗主下山一趟!”
青云镇距真武山脚不过十里路程,快马加鞭之下,一刻钟便已抵达。此时的赵府早已乱作一团,哭喊声、议论声此起彼伏。见真武派大师兄亲至,赵家人如同见到救星,连忙将清虚与萧逸迎了进去。
赵员外的书房设在宅院深处,环境清幽。一踏入房门,一股淡得几乎难以捕捉的腥甜气息便钻入了鼻腔。萧逸眼神微微一凝——这气味,分明是……
赵员外肥胖的身躯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黑,眼角、鼻孔、嘴角都残留着发黑的血迹。书桌上账本摊开,笔墨未干,一切都停留在他生前最后一刻的模样。
清虚上前仔细查验,眉头越皱越紧:“无外伤,亦无寻常中毒的明显特征……这死因,确实古怪。”
萧逸一言不发地走到尸体旁,伸出两根手指轻搭在赵员外的脖颈一侧。触手冰凉,但若仔细感知,皮肤下竟残留着一丝诡异的弹性。他俯下身,凑近尸体口鼻轻嗅,那股腥甜气息愈发清晰。
“并非寻常毒药。”萧逸直起身,语气笃定,“是瘴毒,而且是经过提纯炼制的烈性瘴毒,通过呼吸侵入肺腑,瞬间便可摧毁心脉。”
“瘴毒?”清虚一惊,“又是瘴毒?锁龙谷是腐心瘴,这里难道是……”
“不一样。”萧逸打断他,“锁龙谷的腐心瘴偏于阴寒,侵蚀速度较慢,需直接接触方能生效。而这种瘴毒,”他指了指赵员外的尸体,“毒性更烈、发作极快,且能通过空气传播。虽传播范围有限,但在密闭空间内,足以致命。”
能通过空气传播的烈性瘴毒?清虚倒吸一口凉气。这等阴毒手段闻所未闻,若用在人多之处,后果不堪设想!
“萧宗主能否判断出这是何种瘴毒?源自何方?”清虚急切地问道。
萧逸的目光扫过书房四周,最终落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紫铜香炉上。香炉内积着香灰,看似许久未曾使用。他走过去,用手指沾了点香灰在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尖嗅了嗅。
“是‘幻心瘴’。”萧逸的语气沉了下来,“这种瘴毒极为罕见,并非产自中土,而是源自南疆十万大山深处的‘迷魂谷’。其毒烟无色无味,若混合在香料中点燃,初时会令人精神亢奋、产生幻觉,继而悄无声息地侵蚀心脉,杀人于无形。”
“南疆?迷魂谷?”清虚脸色骤变,“那可是‘五毒教’的地盘!难道此事与五毒教有关?”
五毒教!萧逸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那可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邪派,盘踞南疆多年,以蛊毒之术闻名天下。教中高手行事诡秘、手段狠辣,为正道武林所不齿,但其用毒造诣,确实独步天下。若真是五毒教插手,此事便愈发复杂了。
“未必是五毒教亲自出手。”萧逸冷静分析,“幻心瘴虽是五毒教秘传,但近年来已有部分流落在外。关键在于,谁有能力获取此毒,并用它来杀害一个普通富商?”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赵员外一个地方富绅,为何会惹上这等杀身之祸?
萧逸转向一旁瑟瑟发抖的赵府管家:“赵员外近日是否与人结怨?或是接触过什么陌生可疑之人?”
管家哭丧着脸回话:“回……回仙师的话,我家老爷向来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从未与人结下深仇大恨啊!至于陌生人……近日镇上来往的江湖人士众多,老爷也曾宴请过几拨,但都是寻常应酬,并无特别之处!”
“宴请过哪些人?”清虚追问道。
管家努力回忆着:“有……有‘烈阳刀派’的几位少侠,‘菩提院’的两位大师,还有……还有‘药王谷’的一位执事弟子……”
烈阳刀派、菩提院、药王谷……皆是前来参加武道会的名门大派。萧逸与清虚对视一眼,线索似乎悄然指向了参与武道会的各方势力。
“药王谷?”萧逸捕捉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药王谷以医术与炼丹术闻名,对天下奇毒也颇有研究。他们的人恰在此时出现在青云镇,真的是巧合吗?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我们是药王谷弟子!听闻赵员外死因蹊跷,特来查看!或许能辨明死因,还赵家一个公道!”一个带着几分倨傲的声音穿透喧哗传来。
萧逸与清虚走出书房,只见几名身着药王谷服饰的弟子正被真武派弟子拦在院中。为首的是个面色白皙、眼神带着傲气的年轻男子,腰间挂着代表执事弟子身份的玉牌。
“原来是药王谷的周执事。”清虚上前一步拱手道,“有劳费心,不过死因我们已初步查明。”
周执事见是清虚,傲气收敛了几分,但目光扫过一旁衣着朴素的萧逸时,又添了几分不屑:“清虚道长已然查明?不知是何死因?是否需要我药王谷协助验证一番?”
清虚正要开口,萧逸却懒洋洋地插话:“不劳费心,是幻心瘴。”
“幻心瘴?”周执事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惊疑,随即迅速恢复镇定,“幻心瘴乃南疆奇毒,罕见至极,阁下凭何断定?莫非亲眼见过?”
萧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药王谷典籍浩瀚,周执事难道没在《万毒谱》中读到过?幻心瘴中毒者,面泛青黑、七窍渗血,尸身僵而不硬,且残留特殊腥甜气息。这些特征,赵员外身上可是样样俱全。”
周执事被噎得脸色微变:“《万毒谱》乃我药王谷不传之秘,阁下如何得知?”
“猜的。”萧逸摊了摊手,“看来我猜得没错。”
周执事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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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一声:“即便真是幻心瘴,又能说明什么?南疆毒物流入中原并非奇事,或许是赵员外不慎招惹了用毒高手。”
“不慎?”萧逸走到紫铜香炉旁,用脚尖轻点炉身,“幻心瘴需混合特定香料,通过熏香释放。这香炉里的残灰,还带着点特殊气味呢。周执事要不要闻闻,看看是不是贵谷秘制‘凝神香’的底子?”
周执事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你……你胡说八道!”
萧逸不再理会他,转向清虚:“道长,幻心瘴毒性虽烈,但残留时间极短,且需在密闭空间内才能起效。下毒者必然对赵员外的行踪习惯了如指掌,方能精准把握他在书房独处的时机。此外,此人还能接触到赵家的香料,并将幻心瘴混入其中而不被察觉……”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院中众人,最终定格在周执事身上:“……要么是赵家的内鬼,要么,便是身份特殊、能让赵员外毫无防备之人。”
此言一出,院中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药王谷众人身上,赵家管家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周执事。
周执事额头渗出冷汗,强作镇定地辩解:“荒谬!我药王谷悬壶济世,岂会做此等卑劣之事!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可没说是你。”萧逸轻笑一声,“只是这用毒的手法,确实很有‘药王谷’的风格。毕竟,能如此精妙地操控瘴毒与香料混合的,江湖上可没几家。”
清虚的面色沉了下来:“周执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几位暂且留在赵府,配合我们调查。”
周执事脸色铁青,他身旁的几名药王谷弟子也纷纷手按剑柄,现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个赵府的小丫鬟突然怯生生地开口:“老……老爷昨夜宴请周执事后,周执事确实……确实单独留在书房,和老爷说了一阵子话,还……还夸赞老爷书房的熏香好闻……”
轰!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周执事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贱婢!休得胡言乱语!”周执事厉声呵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杀机!
萧逸眼神一冷,身影骤然一晃,下一刻便已欺至周执事身前。他右手如电般探出,精准扣住了周执事正欲拍向小丫鬟的手腕!
“怎么?想杀人灭口?”萧逸语气冰冷,手上微微用力。
周执事只觉手腕如同被铁钳夹住,剧痛钻心,体内真气竟被一股更为精纯霸道的力量瞬间压制,动弹不得!他惊恐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萧逸,这才惊觉,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实力竟远在他之上!
清虚也立刻挥手示意,真武派弟子瞬间将几名药王谷弟子团团围住。
“周远!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清虚怒喝。
眼见事情败露,周执事面如死灰,咬牙道:“是……是我做的又如何!赵德富这老匹夫,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勾结‘影阁’,暗中收购大量违禁药材,其中就有炼制幻心瘴的关键原料‘迷魂花’!我药王谷早已察觉此事,此次我奉命前来,便是为了查清真相,铲除这等败类!”
影阁?萧逸眉头微挑。又是这个神秘的情报组织!他们收购迷魂花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也与那个在锁龙谷设伏的神秘组织有关?
清虚亦是心头巨震:“影阁?他们收购迷魂花,究竟意欲何为?”
“我不知道!”周执事梗着脖子,“我的任务只是除掉赵德富,切断这条交易线!至于影阁的真正目的,自有谷中长辈去追查!”
事情看似有了眉目,实则愈发扑朔迷离。赵员外之死,竟是药王谷的“清理门户”?但背后牵扯出的影阁与迷魂花,却指向了更深层的阴谋。
萧逸松开了手,周执事踉跄后退,手腕上已是一片青紫。
“清理门户是你们药王谷的家事,”萧逸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懒散,“但用下毒暗杀的手段,在真武派的地盘上行事,未免太不把玄诚子道长放在眼里了吧?”
清虚面色阴沉:“周远,即便赵德富有罪,也该由我真武派查明后依律处置!你药王谷越俎代庖、暗下杀手,此事,真武派定会向贵谷讨个说法!”
周执事自知理亏,垂头不语。
萧逸却走到那紫铜香炉旁,陷入了沉思。幻心瘴、迷魂花、影阁,再加上锁龙谷的腐心瘴……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是否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暗中牵引?
他隐隐觉得,一张巨大的罗网正在真武山周围悄然张开。而青云宗,或者说他萧逸自己,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网中的目标之一。
“道长,”萧逸转身对清虚说道,“赵员外这边的事算是有了头绪,但幻心瘴与迷魂花这条线索,恐怕还得深挖。那个影阁,绝不简单。”
清虚点头:“我明白。此事我会立刻禀明师尊,加强山门防范。萧宗主,接下来你打算……”
“接下来,”萧逸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该去会会那位‘路痴剑圣’了。她能闯上锁龙谷,说不定……也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毕竟,一个路痴能精准闯入驻守森严的禁地,这事儿本身,就透着股反常的趣味。
7. 五毒教——碧磷散
踏出赵府,那股压抑的腥甜气息被山风一卷而散,萧逸只觉胸口浊气终于疏解了几分。清虚道长需留镇处理赵员外暴毙的后续事宜——尤其是药王谷周执事那条线牵扯甚广,必须尽快禀明师尊玄诚子定夺。
萧逸乐得清静,独自沿着镇外青石板路,朝清虚告知的叶知秋落脚处——镇子东头那家名为“悦来”的普通客栈走去。他边走边思忖:幻心瘴、迷魂花、影阁,再加上锁龙谷的腐心瘴与那伙神秘黑衣人,这几件事恰似散落的珠玉,看似毫无关联,冥冥中却似有一根无形丝线将其串联。药王谷清理门户本合情合理,可偏偏用了“幻心瘴”这种罕见且来源敏感的奇毒,未免太过蹊跷。更别提影阁,一个情报组织竟大量收购迷魂花这种炼制顶级瘴毒的材料,其野心昭然若揭。
“麻烦。”萧逸揉了揉眉心,低声咕哝。他最厌这种勾心斗角的阴谋,可麻烦总如附骨之疽般找上门来。
悦来客栈门脸不大,生意却颇为兴隆。大堂里坐满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喧闹异常。萧逸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反倒毫不起眼。他未向人打听,目光扫过大堂,便锁定了靠窗的角落。
无他,叶知秋实在太过扎眼。
她依旧身着白衣,却非素净的白——衣料乃是织有暗纹的云锦,窗外斜射而入的光线掠过衣摆,泛出柔和的珠光。袖口与衣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流云纹,腰间束着一条淡紫色宽边腰带,缀着一枚成色极佳的羊脂白玉佩。这身装扮既不失少女的明丽,又透着大门派弟子特有的清贵之气。她独自静坐品茶,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宛若一朵绽放在闹市里的空谷幽兰。
萧逸径直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她对面落座。
叶知秋抬眸看来,见是他,清冷的眸中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浅浅笑意:“萧兄?你怎会寻到此处?”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天然的坦诚,全无寻常江湖人的圆滑世故。
“清虚道长告知的。”萧逸自顾自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尝一口便皱起眉头,“这客栈的茶,比真武派的‘云雾灵草’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叶知秋并未介意他的随意,反倒觉得有趣:“真武派乃是东道主,招待贵客自然要用最好的茶。我不过是寻常过客,能有口热茶喝便已满足。”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萧逸,“萧兄寻我,可是有要事?”
“无事便不能寻你?”萧逸挑眉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只是好奇,一位能把自己走丢到禁地里的‘路痴剑圣’,究竟是如何安然无恙坐在此处喝茶的。”
叶知秋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却很快恢复镇定,甚至带了点理直气壮:“迷路是方向感的短板,打架是实打实的实力,二者岂能混为一谈?锁龙谷的机关虽精妙,但若想困住我,还差了些火候。”她语气平淡,却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强大自信。
萧逸心中暗啧一声,这姑娘的性子,倒与他认识的某个人有几分相似——自信得有些欠揍。他懒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锁龙谷中,除了机关与那伙黑衣人,还见到过什么异常之物?比如不常见的植物,或是闻到过什么奇怪的气味?”
“异常之物?”叶知秋放下茶杯,认真回想起来,“谷中雾气浓重,光线昏暗,植物多是耐阴的蕨类与苔藓……气味方面,除了泥土的湿气,似乎确实有一股极淡的腥味,有点像晒干的海鱼,却又多了几分涩味。我当时以为是谷中矿石或是腐烂植物的气味,便未曾在意。”
腥味?像晒干的海鱼?萧逸眼神微凝。腐心瘴带着阴寒湿气,幻心瘴透着腥甜气息,可这“海鱼腥涩”的味道,却是一条全新的线索。难道锁龙谷中,还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
“除了这气味,还有别的异常吗?比如,那伙黑衣人是否说过什么特别的话?”萧逸继续追问。
叶知秋摇了摇头:“他们出手狠辣,自始至终未曾多言。不过……为首之人使用的剑法极为诡异,阴柔刁钻且带着一股缠劲,绝非中原常见的路数。我险些吃了暗亏。”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臂——虽伤口已包扎妥当,却似仍能感受到那股阴寒的剑意。
非中原路数?萧逸将这条信息默默记下。看来这神秘组织的成分,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二人正交谈间,客栈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与惊呼声。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抬着一副担架急匆匆冲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名年轻人,面色惨白中泛着一层诡异的淡绿,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身体不时抽搐,嘴角还溢出带着泡沫的涎水。
“掌柜的!快找个郎中!我师弟不知怎的,突然就倒下了!”为首的大汉急声嘶吼,他身着巨鲸帮服饰——这门派活跃于东南沿海,以掌法与水性著称。
客栈掌柜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摆手推辞:“这……这可使不得!小人这里并无郎中,各位好汉还是赶紧将人抬去镇上的医馆吧!”
“医馆我们早已去过!镇上的郎中全都束手无策,只说是中了毒,却连解毒之法都想不出!”那大汉又急又怒,声音带着哭腔,“从医馆回来后,师弟的情况愈发糟糕,眼看就要不行了!”
大堂里的食客们纷纷围拢过来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上前相助。巨鲸帮在江湖上名声不算太好,帮众性情暴躁,此刻众人又急红了眼,谁也不愿自找麻烦。
叶知秋见状,当即站起身:“我去看看。”身为名门正派弟子,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侠义之心,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萧逸并未动弹,只是眯起双眼,远远打量着担架上的病人。那泛绿的面色、抽搐的姿态,还有嘴角的泡沫……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可这毒……未免太过不寻常。
叶知秋快步走到担架旁蹲下,仔细查看年轻人的症状,又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凝重。半晌,她收回手轻轻摇了摇头,对那巨鲸帮大汉说道:“脉象紊乱不堪,邪毒已然攻心。此毒霸道阴损至极,我既辨不出其名目,更无解毒之法。”语气中满是歉意与无奈。
连“路痴剑圣”叶知秋都束手无策?巨鲸帮众人顿时面如死灰,那为首的大汉更是虎目含泪,险些就要跪伏在地:“女侠!求您再想想办法!我师弟他还年轻啊!”
叶知秋面露难色,她剑法超群,对毒术却着实不甚精通。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让一让,挡着道了。”
叶知秋回头望去,只见萧逸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正一脸不耐烦地拨开围观的人群。他走到担架前,并未弯腰,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几眼,随即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担架边缘,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碧麟散。他中的是碧麟散。”萧逸语气平淡,却如同一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碧麟散?”叶知秋失声惊呼,脸上写满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碧麟散不是五毒教的不传之秘吗?传闻此毒早已失传数十年,怎会重现于此地?”
周围懂行的江湖客亦是一片哗然!碧麟散!那可是五毒教鼎盛时期令人闻风丧胆的奇毒之一,中毒者面色泛绿如覆鳞片,内脏恰似被毒火灼烧,最终在极致痛苦中死去,因其色泽与毒性得名。自五毒教式微后,此毒便再未在江湖上现身过。
那巨鲸帮大汉更是懵在原地:“碧……碧麟散?五毒教?我们巨鲸帮一直在东南沿海活动,与远在南疆的五毒教素无往来,更无冤仇,他们为何要毒害我师弟?”
萧逸并未理会他的疑问,反而转头看向叶知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倒是见识不浅,竟还知道碧麟散是五毒教的东西。”
叶知秋定了定神,解释道:“家师……咳,家师见闻广博,我曾听他提及天下奇毒,其中便有这碧麟散。据说此毒并非单纯由植物或矿物提炼而成,而是以一种生长在南疆沼泽深处的罕见毒蜥‘碧鳞蜥’的唾液为主药,混合数种剧毒草药炼制而成,毒性猛烈且诡异,解药更是极难配制。”她提及师门时微微一顿,萧逸心中却已明了。能如此清楚五毒教秘辛的,天下间也唯有那几家顶尖门派。结合她的气度与武功,其出身必定是四大门派之一。
江湖虽大,门派林立,但真正能屹立数百年不倒、底蕴深厚且被公认为泰山北斗的,唯有四家:北冥山·天机阁:超然物外,弟子稀少却个个惊才绝艳,以洞察天机、推演世事闻名天下,网罗世间所有秘辛,武器不拘一格,多以短兵与奇门兵器为主,身份极为神秘。
西域·菩提院:佛门圣地,弟子修习佛法与至高内功《菩提心经》,内力精纯雄厚,武器多为禅杖、佛珠,讲究以佛法度化世人,慈悲为怀,但若遇奸邪,金刚怒目时亦有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东海·琉璃城:坐落于海外仙岛,剑术冠绝天下,镇派绝学《沧海剑诀》变幻莫测,门下弟子多使用长剑,气质清冷,极少涉足中原事务,可每次现世必定引发江湖轰动。
南岭·药王谷:医毒双绝,既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亦钻研天下奇毒,弟子精通医术与毒理,武器常为银针、药杵或淬毒兵刃,人脉极为广阔,行事亦正亦邪。
观叶知秋的装扮气质、行事风格,再加上此前清虚道长对她的态度,萧逸几乎可以断定,她有九成概率是来自东海琉璃城的弟子,且身份绝不普通,很可能是核心真传。也唯有琉璃城这等底蕴深厚的门派,才能培养出如此年纪轻轻便剑法通神,又对江湖秘辛有所了解的弟子。
“碧麟散确实难解,”萧逸收回思绪,看向那昏迷的巨鲸帮弟子,“但也并非毫无办法。他中毒时间尚短,毒性尚未完全侵入心脉,还有救治的余地。”
那巨鲸帮大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这位公子!求您救救我师弟!只要您能救他性命,我巨鲸帮上下愿为您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萧逸摆了摆手,“报酬之事日后再议。现在,按我说的做。”他对巨鲸帮众人吩咐道,“先将他抬到通风之处,解开上衣。再去取些新鲜绿豆芽捣成汁,另外找一坛烈酒,越烈越好。”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此刻萧逸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当即依言照办。片刻后,所需之物悉数备齐。萧逸从怀中掏出那个随身的小布包展开,里面放着长短不一的银针与几个小巧的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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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他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烈酒中浸了浸,随即示意巨鲸帮众人稳住患者。
只见他出手快如闪电,银针精准刺入患者胸口的膻中穴,指尖微微捻动。紧接着,又迅速在中脘、关元等几处大穴依次下针。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看似随意散漫,每一下却都恰到好处,分毫不差。
叶知秋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她虽不懂医术,却能清晰感受到萧逸下针时,指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却极为精纯柔和的内力,正通过银针缓缓渡入患者体内,护住其心脉的同时,巧妙引导着体内毒素。这份对内力的精妙掌控,简直骇人听闻!她自问剑法与内力已属同龄弟子中的翘楚,可若要这般举重若轻地将内力用于精细治疗,她绝无可能做到。
这个萧逸,究竟是什么来历?青云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怎会培养出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
下针完毕,萧逸又打开一个青色瓷瓶,倒出几粒碧绿色的药丸塞入患者口中,用绿豆芽汁送服。随后,他将手掌按在患者后背的灵台穴上,缓缓输送内力,助其化开药力。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患者脸上的淡绿色竟缓缓消退,身体的抽搐也渐渐停止。虽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嘴角也不再溢出泡沫。
“好了。”萧逸收回手掌,额角微微渗出细汗,语气却依旧平淡如常,“毒性已暂时压制住了。按我刚才所用的方子,连续服药三日便可清除余毒。这三天内只能喝清粥,切忌荤腥油腻之物。”
巨鲸帮众人喜极而泣,对着萧逸连连叩谢,小心翼翼地抬着师弟去安排后续事宜了。
客栈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敬畏而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萧逸。谁也未曾想到,这个穿着寒酸的青衫年轻人,竟拥有如此起死回生的医术,连失传已久的碧麟散之毒都能化解。
叶知秋走到萧逸身边,美眸中异彩连连,由衷赞叹道:“萧兄医术通神,知秋深感佩服。”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表达敬佩之情。
萧逸擦了擦额角的汗,懒洋洋地坐回座位,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凑巧在祖师爷留下的破书里见过解法罢了。”他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碧麟散!五毒教的秘传奇毒!此物重现江湖,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五毒教死灰复燃,还是有人从五毒教遗迹中找到了毒方?更重要的是,这等剧毒出现在真武山脚下,目标却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巨鲸帮弟子,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幻心瘴(疑似与药王谷、影阁有关)、腐心瘴(锁龙谷黑衣人所用)、碧麟散(五毒教秘毒)……几种来源各异、却都罕见致命的毒药,几乎同时出现在真武山周边。这背后,定然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暗中操控!
对方的目的,恐怕远不止搅乱武道会那么简单。这些毒药,似乎是在……测试?又或者,是在为某个更大的阴谋做铺垫?
萧逸抬眸望向窗外,真武山巍峨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阴沉。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场看似普通的武道会,已然沦为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各方势力尽数卷入其中。而他自己,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陷得越来越深。
他必须尽快查明,这潭水究竟有多深。而眼前这位来自琉璃城的“路痴剑圣”,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盟友?至少,她武功高强,背景雄厚,而且,看起来不算太精明,应该很容易忽悠。
“叶姑娘,”萧逸放下茶杯,看向叶知秋,脸上露出一抹看似真诚的笑容,“对于这接连出现的奇毒,你有何看法?”
叶知秋见他主动询问自己的意见,认真思索片刻后皱起眉头:“此事极为反常。数种绝世奇毒集中出现,背后必定隐藏着惊天阴谋。我认为,我们应当将此事告知清虚道长乃至玄诚子前辈,请真武派主持大局,彻查此事!”
萧逸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果然是大门派出来的弟子,遇事第一反应便是上报师长。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告知他们是自然之举。可等他们层层上报、商议出章程,恐怕早已错失良机。下毒之人,绝不会坐以待毙。”
“那萧兄的意思是?”叶知秋疑惑地看向他。
“我的意思是,”萧逸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不妨……先行探查一番。比如,那个中了碧麟散的巨鲸帮弟子,中毒前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说不定,能找到些有意思的线索。”
叶知秋眼睛一亮。她本就喜好行侠仗义,对这种探查阴谋的事情既有责任感,又觉得新奇刺激,萧逸的提议恰好正中她的下怀。“好!就依萧兄所言!我们这便去询问巨鲸帮的人!”
看着叶知秋跃跃欲试的模样,萧逸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鱼儿,上钩了。有个武力高强的“打手”兼“挡箭牌”主动帮忙,这趟浑水,蹚起来倒也不算亏本。
只是,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调查,恐怕会揭开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他那位失踪多年的祖师爷青玄道人,以及如今破败不堪的青云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8. 追查黑衣人
悦来客栈的喧嚣随着巨鲸帮弟子的离去潮水般退去,但大堂里探究与敬畏交织的目光,仍如细密的针脚般时不时扎向角落那桌旁若无人的两人。
叶知秋显然不耐这种被围观的滋味,秀眉微蹙着看向对面慢条斯理品着凉茶的萧逸:“萧兄我们何时去询问巨鲸帮的人?”她行事向来干脆,既已定下调查的心思便急于付诸行动。
萧逸放下茶杯抬眼瞥她:“急什么?人刚抬走总得给人家留些安顿的功夫。再说”他语气里掺着几分戏谑,“你这时候冲过去,难不成要用那名动江湖的‘残月剑法’逼供?”
叶知秋被他说得一怔,脸颊腾地染上薄红,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萧兄说笑了自然是好言询问。”她顿了顿好奇追问,“萧兄也知晓我的剑法称谓?”
“残月剑圣叶知秋嘛,江湖上有耳朵的谁没听过?”萧逸语气懒散得像在谈论天气,“传闻你剑法如夜空残月凄清孤绝,剑光乍现对手便如坠冰窟未战先怯。只是没想到”他拖长语调意有所指地扫过窗外,“剑圣的方向感跟剑法比起来倒是挺别具一格。”
叶知秋白皙的脸颊红得更甚,却不好发作。她这路痴的毛病本就是江湖上公开的笑谈,与高超剑术形成的反差常被人拿来打趣。她抿紧嘴唇干脆避开这个话茬,正色问道:“既然萧兄觉得此时不便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萧逸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掠过窗外渐沉的暮色:“等。等天黑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放松警惕。而且”他转头看向叶知秋,“去找巨鲸帮之前有个人或许能给我们更直接的线索。”
“谁?”
“那个中了碧麟散的倒霉蛋本人。”萧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既然能中毒总得有中毒的途径。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是碰了什么?问他本人可比问那些可能自己都糊里糊涂的师兄们靠谱得多。”
叶知秋眼睛一亮:“有道理!那我们这就去医馆?”
“不急。”萧逸摆摆手,“碧麟散毒性霸道我虽暂时压制住了,但他此刻精神不济问也问不出所以然。让他再缓几个时辰等药力化开神智清醒些再说。”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大白天贸然探视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叶知秋闻言不由得多看了萧逸两眼。这人看似懒散随意心思却如此缜密周全。她行走江湖凭的多是手中剑与心中侠义,这般步步为营的算计向来非她所长。此刻听萧逸一番分析只觉句句在理。
“还是萧兄思虑周全。”叶知秋诚心赞道。
萧逸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给自己续了杯凉茶。两人一时无话气氛陷入安静。叶知秋本就不是多话之人,萧逸更懒得刻意找话题,就这般相对静坐。
直到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彻底吞没,客栈里点起昏黄的灯火,萧逸才慢悠悠站起身:“差不多了走吧。”
叶知秋立刻起身跟上。
两人出了客栈没入青云镇华灯初上的暮色里。镇子因武道会变得异常繁华,即便入夜街上依旧人来人往,酒楼茶肆的喧闹声此起彼伏。萧逸和叶知秋刻意避开主街,穿行在昏暗的小巷中七拐八绕,朝着镇南头那家唯一的医馆行去。
快到医馆时萧逸突然驻足,猛地扣住叶知秋的手腕将她拽进屋檐下的阴影里。
“怎么了?”叶知秋压低声音问道。
萧逸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医馆斜对面的老槐树。叶知秋顺着他的目光凝神细看,才发现茂密的树冠中藏着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淡影,若非刻意观察根本无从察觉。那人气息收敛得极好正一动不动地监视着医馆动静。
“果然有人盯着。”萧逸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笃定。
叶知秋心中一凛手掌已悄然按在剑柄上:“是下毒的人?”
“十有八九。”萧逸眯起眼睛,“看来对方也很关心中毒者的死活,或者说关心他会不会吐出什么不该说的。”
“怎么办?解决掉他?”叶知秋眼中闪过一丝剑锋般的锐利。她虽不喜暗中行事,但对付这种窥探的宵小也绝不会手软。
萧逸摇摇头:“打草惊蛇。我们的目的是问话不是打架。”他四下扫视一圈,指向医馆后院一侧的低矮围墙,“从后面绕进去。”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医馆后院。萧逸身形如枯叶飘卷,悄无声息翻过矮墙;叶知秋轻功更显飘逸,足尖在墙头上轻轻一点,身姿如月华泻地般翩然落地,未带起半点尘埃。
后院是药圃与熬药的地方此刻静悄悄的。两人避开守夜的药童,轻易便找到了中毒巨鲸帮弟子所在的病房。房间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那年轻人躺在床上脸色虽依旧苍白,但之前的淡绿色已褪去大半,呼吸平稳似在熟睡。
萧逸走到床边伸出两指搭在他腕脉上探查片刻,点头道:“恢复得还行。”说罢并指如风,在年轻人颈侧穴位轻轻一点。
那年轻人喉头滚过一声轻响悠悠转醒,茫然睁眼看到床前站着两个陌生人先是一惊,待看清叶知秋那身显眼的白衣与绝美容颜,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风华,又愣了片刻。
“你们……你们是何人?”他声音虚弱沙哑。
“救你的人。”萧逸言简意赅,“现在我问你答想活命就别隐瞒。”
年轻人想起昏迷前那钻心的痛苦与后来的缓解,再对上萧逸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连忙点头。
“你今日中毒前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或是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萧逸直奔主题。
年轻人眉头拧成疙瘩,脸上浮现出痛苦的挣扎:“我……我没吃什么特别的啊……就跟师兄们在镇东头的望江楼吃了午饭,喝的也是普通茶水……”
“仔细想!”萧逸语气陡然加重,“有没有人给过你东西?或是你碰到过什么平时不常见的物件?”
“不常见的物件……”年轻人紧蹙眉头苦思冥想,忽然瞳孔猛地一缩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有!午饭时来了个卖香囊的小贩路过我们桌,夸我气色好非要送我一个……说是什么凝神静气的香囊味道挺特别,我就……就随手揣进怀里了……”
香囊!萧逸与叶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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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凛然之色!
“香囊呢?”叶知秋急切追问。
“后来……后来我觉得那香味太冲,就扔……扔在望江楼后院那个废弃的柴房角落里了……”年轻人怯生生地答道。
线索!这绝对是关键线索!
萧逸不再多问抬手又点了年轻人的睡穴,对叶知秋道:“走去望江楼!”
两人迅速离开医馆再次融入夜色,朝着镇东头的望江楼疾行。望江楼是青云镇最大的酒楼临江而建,此刻正是生意最火爆的时候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要在喧闹酒楼的后院找一个被丢弃的香囊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这对萧逸和叶知秋而言并非难事。
来到望江楼后巷萧逸闭目凝神,鼻翼快速翕动着分辨空气中混杂的各种气味——酒香菜香脂粉香汗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与碧麟散那腥涩气息隐隐共鸣的奇特香味!那是种混着罕见花草与矿物粉尘的气息,若非他嗅觉远超常人绝难察觉。
“这边。”萧逸睁眼指向后院一个堆放杂物的阴暗角落。
那里果然有间废弃的小柴房门板歪斜。两人闪身而入,里面堆满破旧桌椅与烂柴火气味难闻。萧逸循着那丝微弱气息,很快在角落一堆发霉的柴草下,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用料普通的灰色香囊。
萧逸没有直接用手去拿,而是用一块破布垫着小心翼翼地捡起。香囊入手微沉,他轻轻一捏,里面除了寻常干花香料,似乎还藏着些细小的沙砾般的硬物。
“就是它了。”萧逸将香囊递到叶知秋面前,“闻到没有?碧麟散特有的腥气虽淡,却混在香料里藏不住。”
叶知秋凑近细闻,她内力精深五感远超常人,果然嗅到了那丝不寻常的腥涩味,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果然!竟藏在香囊里!好隐蔽的手段!”
如此一来下毒的方式便清晰了。有人假扮小贩,将掺有碧麟散粉末的香囊送给巨鲸帮弟子,通过呼吸缓慢吸入毒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若非萧逸医术通神,这几乎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
“看来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巨鲸帮这个弟子。”萧逸掂量着香囊,“只是为何要杀一个普通弟子?他身上藏着秘密,还是说巨鲸帮本身就卷入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衣袂破风轻响!
萧逸与叶知秋同时警觉!叶知秋反应极快,身形如箭般掠出挡在萧逸身前,背后用粗布包裹的长剑虽未出鞘,凛冽剑气已自周身迸发,瞬间锁定门外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朋友鬼鬼祟祟的,现身吧。这位朋友。”叶知秋的声音清冷如冰,在寂静的柴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外阴影中一道模糊的黑影缓缓显现。借着远处酒楼透来的微弱灯火,能看出那是个身形瘦削的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手中未持兵刃,但身法诡异气息飘忽,显然是擅长潜行暗杀的高手。
他没有回应叶知秋的话,目光却死死钉在萧逸手中的香囊上,眼底闪过一丝焦急与浓烈的杀意。
9. 黑衣人——影阁
柴房内空气瞬间凝固如铁,连漂浮的尘埃都似被无形的杀意冻结。
门外阴影中的黑衣人目光如淬毒钢钩,死死锁在萧逸手中那只灰扑扑的香囊上。那双露在黑布外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抹错愕,随即被浓稠如墨的杀意彻底淹没——他显然没料到,这能定生死的关键证物,竟会落入两个陌生江湖客手中。
叶知秋横剑在前,周身凛冽剑气已然勃发,如寒霜笼罩周身,将萧逸护在身后。她清冷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阁下何人?这香囊与你有何干系?”
黑衣人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嗤笑,似砂纸摩擦朽木,并未答话。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一晃,竟化作一道残影原地消失!下一瞬,一道阴寒刺骨的掌风已悄无声息袭向叶知秋左肋,掌风裹挟着腐蚀性的腥气,显然掌力中蕴含着霸道剧毒,连途经的空气都似被灼伤,泛起淡淡的灰黑色雾气!
“小心!这掌带毒!”萧逸出声提醒的同时,脚步看似仓促地向后撤去,实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掌风波及范围,同时指尖一翻,已将香囊迅速揣入怀中,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半分慌乱。
叶知秋虽惊不乱,“残月剑圣”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面对这鬼魅般的偷袭,她并未硬接,足尖在满地柴草上轻轻一点,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背后粗布包裹的长剑连鞘扬起,精准无比地点向黑衣人手腕“大陵穴”!这一下变招迅疾如电,剑鞘未开,却已透出逼人的锋芒,尽显名门风范。
“咦?”黑衣人发出一声惊疑,似未料到叶知秋反应竟如此之快,剑术更是精妙绝伦。他掌势骤然一收,化掌为爪,五指如鹰钩般带着尖锐破空声,反手扣向叶知秋的剑鞘!指风凌厉至极,竟是打算凭一双肉掌硬撼兵器!
“找死!”叶知秋清叱一声,手腕微抖,剑鞘瞬间活了过来,划过一道残月般的诡异弧线,避开爪风的同时,闪电般刺向黑衣人咽喉!这一击虽未出鞘,但蕴含的锋锐剑气已激得黑衣人颈后汗毛倒竖,皮肤泛起细密的刺痛!
黑衣人终于变了脸色,不敢再托大。他身形急退的同时,从腰间一抹,一道乌光骤然闪现——竟是一柄长不过一尺半、通体黝黑、形如蛇信的细刺!此乃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幽冥刺”,专破内家真气,淬毒后中者立毙!细刺舞动间无声无息,直点叶知秋手腕脉门,角度刁钻狠辣,封死了她所有变招可能!
“幽冥刺?你是影阁的人!”叶知秋瞳孔骤缩,认出这歹毒兵器的瞬间,心中警惕更甚。影阁暗杀手段冠绝江湖,行事狠辣诡秘,素来拿钱索命,从无失手记录。她剑势再变,剑鞘舞动如月华倾泻,瞬间织成一片绵密防御剑网,将对方诡谲刺击尽数挡下。
“叮叮叮叮!”
剑鞘与幽冥刺瞬间碰撞数十次,脆响如爆豆般密集,在狭小的柴房内回荡不休。两人身影在堆积的杂物间急速交错,兔起鹘落间劲气四溢,吹得地上柴草纷飞,木屑四溅,连墙壁都被劲气震出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叶知秋剑法清冷孤绝,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屡屡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杀招;而黑衣人身法如鬼似魅,幽冥刺招招不离要害,更时不时借着杂物遮挡发动偷袭,毒掌与兵器交替使用,阴招迭出,一时之间,两人竟斗得难分伯仲!
“残月剑圣?果然名不虚传!”黑衣人久攻不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能接我‘毒影掌’与‘幽冥刺’联手攻击数十招,放眼江湖年轻一辈,你是头一个!”
叶知秋冷哼一声,剑鞘攻势愈发凌厉:“影阁行事向来藏头露尾,敢做不敢当吗?为何要用碧麟散毒害巨鲸帮弟子?”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黑衣人狞笑声中,攻势陡然加剧。他猛地旋身,幽冥刺划出一道诡异弧线,直取叶知秋心口,同时左掌暗含毒劲,虚晃一招后突然变向,拍向她小腹!这两招一虚一实,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是浸淫暗杀多年的绝技!
叶知秋脸色微变,只得收招回防,剑鞘横挡胸前,同时腰身急拧,险险避开毒掌。但就在这一瞬的破绽,黑衣人突然张口,一道细微的乌光如毒蛇吐信,直射她面门——竟是藏在齿间的毒针!
这等阴损偷袭猝不及防,距离又近,叶知秋剑已在外,再想闪避或格挡已然不及!她心中一惊,只能竭力侧头,试图避开要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靠在墙角抱臂看戏的萧逸终于动了。他看似随意地弯腰拾起一颗石子,屈指一弹,石子带着破空锐响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毒针之上!
“啪!”
一声轻响,毒针被石子击偏,“夺”地钉入旁边的木柱,针尾兀自颤动,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黑衣人一愣,霍然转头,阴冷目光死死盯住萧逸,满是惊疑:“你是什么人?竟敢多管影阁的事!”
萧逸拍了拍手上的灰,懒洋洋地挑眉:“路过的看客,见不得有人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欺负姑娘家。”
叶知秋惊出一身冷汗,趁黑衣人分神之际,剑鞘如影随形,直点他胸前膻中穴!黑衣人反应极快,回刺格挡,但心神已乱,动作慢了半拍!
“嗤啦!”
剑鞘虽被挡住,凌厉剑气却划破他的夜行衣,在胸前留下一道浅浅血痕。黑衣人闷哼一声,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怒——他没想到这看似懒散的青衫客,竟有如此精准的暗器手法!
“今日算你们运气好!”黑衣人深知再斗下去讨不到好处,当机立断地向后一撞,腐朽的后窗瞬间碎裂,他如大鸟般投入浓重夜色,几个起落便要消失不见,临走前还抛下一句狠言,“香囊我影阁记下了!三日内必来取回,届时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叶知秋本想追击,但对方身法诡异迅捷,转眼已失去踪迹,只得作罢。她收剑回身,看向萧逸的目光中带着复杂与感激:“多谢萧兄出手相助,方才若非你,我今日必遭暗算。”
“举手之劳。”萧逸打了个哈欠,语气漫不经心,“这影阁杀手武功路数驳杂,内力阴寒歹毒,尤其擅长偷袭下毒,叶姑娘下次对上,可得多留个心眼。”
叶知秋点头称是,心中对萧逸的好奇更甚:“萧兄方才那手暗器功夫精准绝伦,不知是何手法?”
“随便扔的,运气好罢了。”萧逸避重就轻,转身便走,“香囊到手,此地不宜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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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赶紧撤。”
叶知秋见他不愿多谈,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但心中对他的评价已然再升一层。此人看似懒散,实则深藏不露,医术通神不说,暗器手法更是出神入化,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两人悄然离开望江楼后院,踏入寂静小巷。月色如水,将青石板路浸得泛白,也拉长了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经过方才的并肩御敌,一种微妙的默契在两人间悄然滋生。叶知秋看着萧逸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他的实力到底深不可测到何种地步?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想试探一下。
就在萧逸迈步向前,看似精神最松懈的刹那!叶知秋眼中精光一闪,毫无征兆地出手了!她并指如剑,凝聚起七成功力的精纯剑气,快如闪电般直点萧逸后背“灵台穴”!这一指无声无息,蕴含“残月剑法”的精髓,看似简单,实则封锁了所有闪避路线,只为逼出他的真实实力。她并无恶意,纯粹是对这位神秘同伴的身手好奇到了极点。
剑指未到,凌厉的剑气已先一步触及衣衫!
萧逸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叶知秋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衣衫的瞬间,他耳尖微动,捕捉到了气流的细微变化,同时体内真气自发流转,脚步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滑,身形如鬼魅般轻轻一晃,竟以毫厘之差妙到巅毫地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指!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恰好迈出一步,甚至连头都未曾回!
叶知秋这凝聚了七成功力的一指,竟直直点在了空处!强烈的剑气激荡空气,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震得旁边的墙角落下几片灰尘。
一击落空,叶知秋僵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她对自己的剑指极有信心,如此近的距离加上突然发难,即便是门派中的长老,也未必能如此轻松写意地避开!可萧逸……他的闪避绝非仓促反应,而是一种融入本能的、对危险近乎预知的洞察!
萧逸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怒意,反而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叶姑娘,这是何意?莫非怀疑我与那影阁杀手是一伙的?”
叶知秋瞬间回过神来,脸颊飞起两抹红晕,既是尴尬也是羞愧。她连忙收手拱手:“萧兄恕罪!知秋绝无此意!只是见萧兄身手不凡,一时技痒想切磋一番,冒犯之处还请海涵!”这蹩脚的理由让她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逸看着她窘迫的模样,觉得有几分有趣,也懒得拆穿:“切磋就免了,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可经不起叶姑娘的‘残月剑指’。走吧,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说罢,他转身继续前行,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
叶知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轻松避开自己的偷袭,这份修为简直深不可测!她原本以为萧逸只是医术高明、内力不俗,如今看来,他的武功恐怕远超自己想象!青云宗萧逸这个名字,从此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个夜晚,注定让这位“残月剑圣”辗转难眠。而前方的路,也因身边这个谜一样的同伴,变得愈发扑朔迷离,却又隐隐透着令人期待的未知。
10. 合作
晨光刺破云层,将青云镇从沉睡中唤醒。街市渐渐喧闹起来,昨夜的惊心动魄仿佛被阳光蒸发,只留下些许不安的余烬。
悦来客栈二楼上房内,萧逸慢悠悠洗漱妥当,对着铜镜理了理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脸上依旧挂着没睡醒的慵懒,仿佛昨夜柴房的生死搏杀、小巷里的骤然试探,都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梦。
“宗主!您可算起身了!”阿土端着早饭推门而入,小脸上满是担忧,“我听说昨夜望江楼那边有高手动手,您没出事吧?”
萧逸接过稀粥馒头,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野狗争食,吵得人没睡好。”他瞥了眼阿土,“让你待在真武派别院,怎么跑回来了?”
阿土挠头笑道:“清虚道长派人送我回来的,说跟着您更安全。”他压低声音,“宗主,镇上都在传,赵员外中的毒和巨鲸帮弟子的毒很像!”
萧逸喝粥的动作一顿:“耳朵倒尖。谁说的?”
“街坊都在传啊,说都是绝迹多年的奇毒!”阿土忧心忡忡,“咱们还要掺和吗?”
“麻烦这东西,越躲越缠人。”萧逸放下碗,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既然躲不掉,不如看看它有几斤几两。”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叶知秋清冷的嗓音:“萧兄,可方便一叙?”
阿土开门,只见叶知秋立在门外,月白劲装纤尘不染,眼下却带着淡青,显然一夜未眠。她见到萧逸,神色微有不自然,转瞬恢复平静。
“叶姑娘早。”萧逸打了个哈欠,“有何贵干?”
叶知秋关严房门,神色凝重:“萧兄,我反复思量,赵员外之死与巨鲸帮中毒绝非孤立。皆中罕见奇毒,手法隐蔽,都发生在武道会前夕。我想继续追查,不知萧兄可否相助?”
萧逸敲着桌面,懒洋洋道:“叶姑娘是名门高徒,行侠仗义是分内事。我个小宗门闲人,只求混饭,这种浑水少沾为妙。”
叶知秋早有准备:“萧兄过谦。昨夜若非你出手,我已遭不测。此事牵扯影阁,用毒诡谲,绝非寻常仇杀。若任其发展,恐危及各派安危。”她话锋一转,“况且清虚道长言明,那组织也在打听青云宗。萧兄就不想知道他们为何对一个隐世宗门感兴趣吗?”
这话戳中萧逸心事。祖师失踪、宗门没落,始终是他心结。
见他沉默,叶知秋趁热打铁:“我已传书师尊,很快会有回音。期间你我联手,效率更高。至于报酬,琉璃城愿赠上乘剑谱或等价宝物。”
“剑谱?”萧逸嗤笑,“我对打杀没兴趣。”他走到窗边,背对叶知秋淡淡道,“合作可以,三个条件。”
“萧兄请讲。”
“一,查案方向听我的;二,遇险量力而行,别逞强;三,查清后,琉璃城欠我个人情,怎么还,日后我定。”
叶知秋略一思索便点头:“好!一言为定!”
“合作愉快。”萧逸扯扯嘴角,“说说计划。”
“我打算再查赵府,询问家人;巨鲸帮那边,已托真武派排查陌生小贩。”叶知秋有条不紊。
“常规操作。”萧逸不置可否,“但你想过没,这两种毒或同出一源?”
叶知秋一怔:“萧兄的意思是?”
“幻心瘴源自南疆迷魂谷,碧麟散是五毒教秘传,看似无关,却都离不开南疆瘴疠之地,炼制手法或有相通。”萧逸蘸水画圈,“能同时掌握这两种绝迹奇毒的势力屈指可数,影阁擅暗杀,未必有大规模制毒能力,或只是使用者。”
这时阿土插嘴:“宗主、叶姑娘!我听伙计说,赵员外死前痴迷收集古董香炉,还从外地请工匠修复前朝鎏金炉!”
香炉?二人对视,同时想起赵府书房那只紫铜香炉。
“走,去赵府!”萧逸当机立断。
同一时刻,千里外东海琉璃城,临崖阁楼内。
身着淡紫长裙的凌清音握着闪烁玉简——叶知秋的传书。这位“紫霄剑”长老黛眉微蹙:“碧磷散、影阁、青云宗?南疆毒物重现中原,还牵扯那破落宗门,事情不简单。”
“传令‘暗潮’,留意南疆五毒教残余动向,查其与中原秘密往来。另,摸清青云宗近况,尤其宗主萧逸底细。”她吩咐弟子。
待弟子离去,凌清音目光深远:“知秋这丫头,卷进的风波不小。也罢,让她历练,必要时我再出手。”
灯火幽暗。
昨夜交手黑衣人单膝跪地汇报:“属下无能,未夺回香囊,惊动目标。白衣女是琉璃城‘残月剑圣’叶知秋,青衫男子乃青云宗萧逸,医术暗器深不可测,二人似已联手。”
黑袍笼罩的身影沉默片刻,发出沙哑嗓音:“青云宗萧逸……这枚被遗忘的棋子竟自己跳出。叶知秋插手,倒是添麻烦。”
“香囊落入他们手恐生变,请阁主示下!”
黑袍人转身,阴影中鹰目寒光闪烁:“计划照旧,三日之约改黑水沼泽。放消息,说香囊内藏碧麟散配方及影阁下步计划,引他们入瓮。通知毒叟,备‘厚礼’款客。”
“是!”黑衣人眼中嗜血兴奋。黑水沼泽乃有进无出绝地。
黑袍人挥手令其退下,密室回荡冷笑:“青云宗、琉璃城,正好一网打尽。水越浑越有意思。”
重回赵府书房,官府封条已撤。萧逸径直走向紫铜香炉,指尖抚过炉壁纹路,停在几处深色斑点上。
“叶姑娘请看。”
叶知秋凑近,鼻尖萦绕异样气息。萧逸银针刮下斑点,滴上透明液体,斑点泛起淡绿荧光。
“幻心瘴混特制香料熏燃释放,手法精妙。”萧逸冷笑,“赵员外痴迷香炉修复,给了下毒者可乘之机,那外地工匠是关键。”
“可他恐已逃之夭夭。”叶知秋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萧逸起身,“能配此毒香者江湖屈指可数,这又是线索。”
二人搜查片刻,虽未找到影阁直接证据,却发现赵员外近期与几位来历不明古董商频繁接触。
离开赵府已近正午,烈日当空。
“接下来追查古董商?”叶知秋问。
萧逸伸懒腰:“不急,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顺便等清虚道长消息,看有无工匠小贩线索。”
他看似散漫,心中却已串联线索:特制毒香、罕见奇毒、精准暗杀、神秘工匠小贩,加影阁背后可能存在的制毒势力,一张无形网正在青云镇悄然铺开。
但这正合他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倒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何方神圣。
两日后,真武山武道大会如期而至。
清晨雾气未散,山脚已人声鼎沸。各派弟子沿青石板路向山顶汇聚。巨鲸帮汉子袒臂谈笑,峨眉女弟子白衣胜雪,散修武者结伴而行,眼中满含期待。
悦来客栈马车上,萧逸斜倚车壁,叼着青草,一副没骨头模样。阿土攥着观赛令牌,兴奋张望。
“宗主,那是昆仑派吧?听说他们的‘寒天剑法’可厉害了!”
萧逸瞥了眼青灰劲装武者,懒洋洋道:“厉害关你什么事?小心挤丢了没人找。”
叶知秋整理长剑,闻言道:“萧兄,今日高手云集,影阁若动手,必选此时。我们需留意。”
“放心,”萧逸吐掉青草,眼底锐光一闪,“猎物进包围圈,猎人总会露头。”
马车至山顶,比武场人山人海。青冈石擂台四周盘龙柱悬各派旗帜,猎猎作响。
真武掌门玄虚道长与几位长老坐东侧高台,与各派首领寒暄。
萧逸三人角落坐定,忽见巨鲸帮主雷啸天带弟子怒气冲冲走来。
“叶姑娘,萧兄!”雷啸天拱手,声如洪钟,“我派弟子查到,售毒香囊小贩竟是影阁外围!可惜被他跑了,只留这个!”
他递来黑色令牌,刻展翅乌鸦,正是影阁标志。
萧逸接过看了看,丢回去:“意料之中。影阁做事滴水不漏,留令牌恐是故意。”
“故意?”雷啸天皱眉,“他们想干什么?”
“引我们入局。”叶知秋接口,“三日后黑水沼泽之约,恐是陷阱。”
雷啸天怒拍桌案:“阴沟老鼠!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有何本事!三日后,巨鲸帮定讨说法!”
此时玄虚道长起身,拂尘一摆,全场静下。
“诸位英雄,今日武道大会以武会友,切磋技艺,共护江湖安宁!”玄虚声浑厚有力,“规则照旧,点到即止。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擂台跃上两武者,刀剑相交,战作一团。刀光剑影引台下喝彩。
萧逸哈欠连天,闭目养神:“招式平平,内力虚浮,这也配叫高手?不如睡觉。”
叶知秋无奈看他,注意力却放全场,警惕异常。
比武一场接一场,喝彩不断。正当精彩剑招对决引全场沸腾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数十黑色毒针从人群射向高台各派首领。
“有刺客!”全场顿乱。高台长老挥内力屏障挡毒针。玄虚拂尘挥白色气劲射向毒针来处:“影阁鼠辈,敢在真武山撒野!”
“哈哈哈!玄虚道长好大口气!”桀桀怪笑起,数十黑衣人暗处跃出,面罩遮脸,利刃直扑擂台。为首者正是地下据点领命黑衣人,他目光锁萧逸叶知秋:“萧宗主,叶姑娘,三日之约提前在此恭候!”
“不等了,今日取你狗命!”雷啸天怒吼,率巨鲸帮弟子冲上。
“来得正好!”叶知秋长剑出鞘,月白剑光如水流过,瞬斩两黑衣人,“萧兄,掩护各派弟子撤离!”
“真麻烦。”萧逸撇嘴,抬手弹指,银针精准射前排黑衣人手腕。惨叫声起,兵器落地,经脉被废。
他身形一晃入混乱人群,青衫飘动间,近身黑衣人皆被无形内力震飞。懒散动作蕴惊人力量,举手投足尽显宗师风范。
“萧逸武功竟如此高深!”玄虚道长眼中惊讶,“青云宗果然藏龙卧虎。”
黑衣人首领见久攻不下,眼中狠厉一闪,掏黑色令牌捏碎。令牌碎瞬间,诡异黑雾地底冒出,迅速弥漫全场。黑雾带刺鼻腥气,吸入者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是毒雾!”叶知秋色变,挥剑驱雾,“大家屏息!”
“雕虫小技。”萧逸冷哼,取小瓷瓶撒白色粉末空中。粉末遇雾即化,黑雾速散。
“解毒粉?萧逸还有这本事!”各派首领惊叹。
黑衣人首领知今日无胜算,厉喝:“撤!”
撤退际,萧逸闪身挡前,青衫猎猎,眼神冰冷:“来了就想走?把命留下!”
屈指弹气劲射首领。首领大惊挥刀挡,被气劲震退,嘴角溢血。
“快走!”首领嘶吼,带剩余黑衣人山下逃去。
萧逸未追,望其去向眼神深邃。叶知秋走近:“为何不追?”
“追不上。”萧逸恢复慵懒,“他们必有后手。况且三日后黑水沼泽,才是决战。”
场上混乱渐平。玄虚道长走来拱手:“多谢萧宗主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举手之劳。”萧逸摆手,“不想大会被搅,连热闹都没得看。”
玄虚习惯他脾性,笑道:“萧宗主说笑。影阁公然挑衅,三日后黑水沼泽之约,老夫率真武弟子往助二位。”
“还有巨鲸帮!”雷啸天瓮声,“这笔账必须算!”
各派纷纷表态参与围剿影阁。叶知秋眼中欣慰,看萧逸:“这下胜算大许多。”
萧逸撇嘴:“人多麻烦多。但省我动手收拾小喽啰。”
夕阳西下,真武山复平,但江湖风波才刚开始。
影阁、南疆势力、青云宗秘密……所有线索,将在黑水沼泽揭开。而他,已做好准备。
三日后,晨曦微露。
黑水沼泽边缘官道,人马缓行。萧逸斜倚马车,青衫晨露湿边,依旧睡眼惺忪,叼狗尾巴草随车晃动。
“宗主,前面就是黑水沼泽了,据说瘴气弥漫,泥潭遍布,一不小心就陷进去!”阿土扒车窗望前方雾气荒原,小脸紧张。
萧逸吐掉草,打哈欠:“怕什么?陷进去省走路。”
“萧兄,不可大意。”叶知秋勒马,月白劲装晨雾中如清辉,望沼泽深处翻滚灰黑瘴气,眉蹙,“影阁选此设伏,定利用地形优势,恐布毒阵。”
后随真武弟子、巨鲸帮众停步。玄虚道长持拂尘扫沼泽边缘景象,沉声:“诸位,黑水沼泽地势凶险,入内后务必结伴,勿擅自离队。影阁阴险,时刻戒备。”
雷啸天拍腰间短刀,瓮声喊:“怕他个鸟!今日咱们人多,正好将鼠辈一网打尽,为弟子报仇!”
“雷帮主莫轻敌。”萧逸懒洋洋跳下车,踉跄一下,晃如未醒,“沼泽毒虫瘴气,比影阁人难缠。待会有人中毒,别指望我救,解毒粉金贵。”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雷啸天瞪他,却未真怒。经真武山一战,他早服萧逸实力,只看不惯懒散样。
萧逸没理,掏几个小巧香囊丢众人:“里面驱毒散,挂身上防普通瘴气毒虫。至于影阁阴毒玩意儿,能不能防,看你们运气。”
众人接香囊挂腰间,清新草药味驱散沼泽腥臭。叶知秋看手中香囊,眼中暖意一闪:“多谢萧兄。”
“别忙谢。”萧逸撇嘴,“待会遇险,你别拖后腿。我小身板经不起折腾。”
叶知秋无奈摇头,对众人道:“诸位,随我入沼泽!”
一行人小心踏入黑水沼泽。刚入,浓重瘴气扑面,虽有驱毒散护体,仍让人皱眉。脚下泥泞湿滑,每步耗力,稍不留神陷没脚踝泥潭。
沼泽深处,雾气愈浓,能见度不足三丈。四周静可怕,只众人脚步声偶毒虫嘶鸣,让人发毛。
“大家小心,前面或有埋伏!”叶知秋持剑警惕扫四周。剑气萦身,劈开近身瘴气。
此时,诡异笛声雾深处传来。笛声尖锐刺耳,穿透耳膜,让人头晕目眩。
“不好,是摄魂笛!”玄虚道长色变,忙运内力护心脉,“大家闭气凝神,莫被笛声影响!”
众人照做,运内力抗笛声侵蚀。阿土年经内力弱,脸色瞬苍白,身体摇晃。萧逸眼疾手快,伸手点其后心,温和内力涌入,稳其心神。
“谢……谢谢宗主。”阿土喘气感激。
“没用的东西。”萧逸嘴上骂,手未停,取解毒丹塞他嘴,“待会跟紧我,别乱跑,不然死没人收尸。”
笛声愈急,雾中窜出数十条通体碧绿毒蛇,吐信直扑众人。这些蛇显被笛声操控,行动迅猛,毒性烈。
“是碧鳞蛇!含碧麟散毒素!”叶知秋一剑斩落两蛇,眉锁,“大家小心,被咬伤麻烦!”
巨鲸帮弟子抽短刀斗蛇。真武弟子施轻功避蛇击,用拂尘长剑反击。一时间,沼泽响兵器碰撞声、蛇嘶鸣声。
萧逸站原地,抱胸观战。偶有蛇近,只轻抬脚踩下,动作随意如踩蚁。
“萧兄,出手助啊!”雷啸天一边砍蛇一边喊。
“急什么?”萧逸打哈欠,“小蛇而已,难不倒你们。我得存体力对付后面大家伙。”
话音未落,笛声突拔高,雾中冲出一群黑衣人。这些黑衣人不同于前,手持特制吹箭筒,箭头幽绿闪烁,显淬剧毒。
“不好,是影阁毒箭手!”叶知秋色变,长剑挽剑花挡开毒箭。
玄虚道长拂尘挥白色气劲射毒箭手,逼退数步。“大家结阵御敌!”
众人速结防御阵型,挡毒蛇毒箭手攻击。但沼泽地形复杂,瘴气弥漫,极大限制发挥。几个内力较弱弟子不慎被毒箭擦伤,瞬倒地脸色发青,昏迷。
“再不出手,同伴要死光了。”叶知秋一边战斗一边对萧逸喊。
萧逸撇嘴,终不再旁观。取一把银针,屈指弹射,银针如流星射毒箭手。银针速极快,精准中手腕或咽喉。惨叫声起,毒箭手纷纷倒地。
解决毒箭手,萧逸看被笛声控毒蛇。掏小瓷瓶撒粉末空中。粉末随风飘落蛇身,毒蛇瞬停攻击,蜷缩在地抽搐几下不动。
“这是……破魂粉?”玄虚道长眼中惊讶,“萧宗主竟有如此至宝!”
“算不上至宝,对付小玩意儿而已。”萧逸收瓶,语气懒散,“那吹笛家伙,该现身了吧?躲暗处装神弄鬼,有意思吗?”
声不大,穿透雾气传遍沼泽。笛声戛然而止,雾中缓步出一灰袍老者。面容枯槁,嘴角诡笑,手持骨笛。
“青云宗萧逸,果然名不虚传。”老者声沙哑难听,“老夫毒叟,早想会你。”
“毒叟?”叶知秋色变,“传闻五毒教余孽,擅用毒控虫,没想到你投靠影阁!”
“投靠?”毒叟嗤笑,“影阁不过利用老夫。等解决你们,拿碧麟散配方,自脱影阁,重振五毒教!”
“就凭你?”萧逸嗤笑,“微末伎俩想重振五毒教?早点找地方养老吧,省得丢人现眼。”
“小子,休得狂妄!”毒叟怒,骨笛再响。这一次笛声更诡,沼泽深处传来沙沙声,无数毒虫泥潭钻出,黑压压一片涌向众人。
“不好,是毒蝗!”雷啸天脸色大变,“这东西毒性极强,一旦被叮咬,瞬间化血水!”
“慌什么?”萧逸镇定自若,取更大瓷瓶倒液体地上。液体与泥泞混,散发刺鼻味。毒蝗近后纷纷落地化绿水。
“你这是何物?”毒叟眼中忌惮。
“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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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药炼驱虫水而已。”萧逸耸肩,“对付你们玩毒的,我有的是办法。”
毒叟气浑身发抖,没想萧逸如此克他。咬牙掏黑色匣子,打开爬出通体黑蜘蛛,腿布倒刺,散发剧毒气息。
“这是墨玉毒蛛,老夫本命毒虫。今日让你尝厉害!”毒叟扔蛛向众人,墨玉毒蛛空中划黑弧,直扑萧逸。
萧逸眼神一凝,不再大意。侧身避蛛击,同时屈指弹内力射蛛。墨玉毒蛛反应极快,避开内力攻击,落地扑萧逸。
“这蜘蛛有点意思。”萧逸眼中兴味一闪,未继续攻击,饶有兴致观蛛动作。
“小子,死到临头还敢轻敌!”毒叟冷笑,再吹骨笛。墨玉毒蛛速陡加快,口喷黑色毒液射萧逸。
萧逸身形一晃避毒液,同时伸手抓,精准抓住墨玉毒蛛一腿。蛛剧烈挣扎,试图咬萧逸手。萧逸手腕翻,将蛛扔向毒叟:“你的宠物,还你。”
毒叟没想萧逸如此大胆,忙伸手接。触蛛瞬间,蛛突转体,一口咬他手上。
“啊!”毒叟惨叫,脸色瞬乌黑。没想自己本命毒虫会咬己。
“你对它做了什么?”毒叟惊恐看萧逸。
“没做什么,喂点‘听话粉’。”萧逸笑,“这东西能让它听我命令,怎么样?好用吧?”
毒叟气眼前发黑,知自己这次栽了。挣扎想催内力逼毒,但毒素蔓延太快,瞬侵入五脏六腑。倒地抽搐几下,没气息。
解决毒叟,众人松气。但萧逸脸色凝重:“别高兴太早,真正敌人还在后面。”
话音未落,沼泽深处传来鼓掌声。一黑袍身影雾中缓步出,正是影阁阁主。脸依旧罩阴影,看不清面容,只一双锐利如鹰目,闪烁冰冷寒光。
“萧宗主果然厉害,连毒叟都栽你手。”黑袍阁主声沙哑低沉,带令人心悸威压,“老夫好奇,你这青云宗,究竟藏多少秘密?”
“秘密?”萧逸挑眉,“我看是你心里藏太多阴谋吧?影阁阁主,不如说说,你为何针对青云宗?还有我祖师青玄道人失踪,是否与你有关?”
“青玄道人?”黑袍阁主嗤笑,“那老东西早死了。他当年偷我影阁至宝,本阁主找他几十年,终找到线索。”
“至宝?”萧逸眼神一凝,“我青云宗从未有影阁至宝,你胡说什么?”
“胡说?”黑袍阁主冷笑,“当年青玄道人潜我影阁,偷走‘玄元秘籍’,这笔账今日该算你头上!”
“玄元秘籍?”叶知秋色变,“传闻这秘籍记载无上武学,若落奸人手,定给江湖带来浩劫!”
“不错。”黑袍阁主点头,“这秘籍本属影阁,是青玄道人卑鄙无耻偷走。今日,我不仅要夺回秘籍,还要将你们这些与影阁为敌者全斩!”
话音落,黑袍阁主身后涌出大批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实力远超先前,个个气息沉稳,显是影阁核心战力。
“看来今天硬仗了。”玄虚道长持拂尘,神色凝重,“诸位,今日我们便与影阁决一死战,护江湖安宁!”
“杀!”雷啸天怒吼,率先冲上。巨鲸帮弟子紧随,与黑衣人战作一团。叶知秋持剑身形如电,斩近身黑衣人。真武弟子结剑阵稳步推进。
萧逸站原地,看混乱战场,眼神冰冷。他知今日不彻底解决影阁,日后必后患无穷。缓抽腰间古朴长剑,剑身无装饰,却散发淡淡灵气。
这剑正是青云宗镇派之宝——青玄剑。
“既然你想找青云宗麻烦,那我陪你玩玩。”萧逸语气依旧懒散,但眼中充满杀意。身形一晃,如青色闪电直扑黑袍阁主。
黑袍阁主见状,眼中惊讶一闪,随即冷笑:“来得好!”抬手挥黑色气劲射萧逸。
萧逸侧身避气劲,长剑出鞘,青色剑气劈黑袍阁主。黑袍阁主不敢大意,忙运内力抵挡。“嘭”巨响,两人各退数步。
“没想到你这小破宗门,竟有如此厉害剑法。”黑袍阁主眼中贪婪一闪,“看来玄元秘籍果然在你青云宗!”
“废话真多。”萧逸嗤笑,再挥剑攻黑袍阁主。青玄剑舞出道道凌厉剑气,每道剑气蕴惊人力量。
黑袍阁主也不甘示弱,双手结印,黑色气劲不断体内涌出,与萧逸剑气碰撞。沼泽中响起阵阵巨响,雾气被震散。
两人战斗愈激烈,周围黑衣人被强大气场震得无法近。叶知秋等人趁机斩不少黑衣人,但影阁核心战力依旧强悍,双方陷僵持。
萧逸与黑袍阁主激战数百回合,依旧难分胜负。他渐发现黑袍阁主内力极诡,带阴寒之气,一旦被击中,就侵入体内冻经脉。
“小子,你内力虽深厚,但终非我对手。”黑袍阁主冷笑,体内阴寒内力再爆发,黑色气劲如潮水涌向萧逸。
萧逸脸色一变,忙运青云宗独门内功,青玄剑泛起淡淡金光,挡阴寒之气侵蚀。但黑袍阁主内力太强,萧逸渐感吃力,嘴角溢血。
“宗主!”阿土见状,欲冲上帮忙,却被一黑衣人拦。
“别过来!”萧逸大喝,“我能应付!”
他深吸气,体内内力疯狂运转,青玄剑上金光愈盛。他回忆祖师留下剑诀,眼神坚定。
“青云剑法,第七式——剑破苍穹!”
萧逸大喝,长剑高举,巨大青色剑气凝聚而成,带毁天灭地力量劈向黑袍阁主。
黑袍阁主脸色大变,没想萧逸能施展如此强大剑招。忙将体内所有内力汇聚,形成黑色护盾。
“嘭!”青色剑气与黑色护盾碰撞,发出震耳巨响。黑色护盾瞬碎,黑袍阁主被剑气击中,倒飞出去,重摔泥潭喷血。
萧逸也不好受,这一剑几乎耗尽所有内力,他踉跄一下勉强站稳。
“不可能……你怎会这招?”黑袍阁主挣扎从泥潭爬起,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没什么不可能。”萧逸擦嘴角血,冷笑,“今日,就是你死期!”
他再提剑冲去。黑袍阁主知自己已非萧逸对手,眼中狠厉一闪,掏黑色炸弹。
“既然我活不了,那你们陪我一起死吧!”黑袍阁主疯狂大笑,欲引爆炸弹。
“不好!”叶知秋脸色大变,欲冲阻止,却来不及。
千钧一发际,萧逸掷出青玄剑。剑如青色闪电,精准刺穿黑袍阁主心脏。黑袍阁主笑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看胸前长剑,倒地没气息。
随黑袍阁主死亡,剩余黑衣人见状,纷纷四散奔逃。众人趁机追击,将大部分黑衣人斩杀,仅少数侥幸逃脱。
战斗终结束,黑水沼泽一片狼藉,到处尸体血迹。众人松气,脸上露疲惫却欣慰笑容。
玄虚道长走萧逸身边拱手:“萧宗主,今日多亏你,否则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举手之劳。”萧逸摆手,“不想让影阁再祸江湖罢了。”
叶知秋递萧逸疗伤药:“萧兄,快服下疗伤吧。你伤势不轻。”
萧逸接药瓶服丹,温和内力涌入体内,缓解疲惫伤痛。“多谢。”
此时阿土喊:“宗主、叶姑娘,你们快看!黑袍阁主身上有东西!”
众人围去,见黑袍阁主怀中掉出古朴盒子。萧逸捡起打开,里面装泛黄秘籍,封面写“玄元秘籍”四字。
“这就是影阁一直找的玄元秘籍?”雷啸天惊讶。
萧逸拿起翻看几页,眉渐皱:“这根本不是无上武学秘籍,而是记载毒术暗杀技巧的邪书!”
“邪书?”众人愣住。
“看来当年事,非如黑袍阁主所言。”叶知秋若有所思,“或影阁当年想用这邪书祸江湖,被青玄道人阻止,夺走藏起。”
萧逸点头:“有可能。这邪书太阴毒,不能留世。”他抬手挥内力燃秘籍,烈火将邪书化灰烬。
解决影阁危机,众人收拾准备离开黑水沼泽。萧逸站沼泽边缘望远处天空,眼神深邃。他知虽影阁解决,但江湖风波未止。青云宗秘密、祖师失踪、还有暗处势力,都待他揭开。
“萧兄,在想什么?”叶知秋走近轻声问。
“没什么。”萧逸回神恢复慵懒,“只在想接下来去哪混饭。毕竟小破宗主要养活弟子呢。”
叶知秋忍不住笑:“若不嫌弃,等事情结束后随我回琉璃城做客。师尊定好好招待你。”
“琉璃城?听起来不错。”萧逸眼睛一亮,“有好酒好菜吗?”
“自然有。”叶知秋点头。
“那敢情好。”萧逸笑。
“好。”叶知秋道,“我等你。”
玄虚道长和雷啸天也走来,邀萧逸日后有空做客。萧逸一一应下。
一行人离开黑水沼泽,踏上返程路。合作伊始,前路仍漫长,但至少,他们已并肩踏出第一步。
11. 鬼市入口
黑水沼泽那股蚀骨的腥臭,终于被马蹄远远抛在身后。官道两侧的林木愈发稠密,枝桠交错间,将西斜的日头割得支离破碎,斑驳的光影落在地面,随着马蹄翻动的尘土缓缓流动。
萧逸与叶知秋并辔而行,一路无话。唯有嗒嗒的马蹄声沉稳落地,混着风吹树叶的沙沙轻响,在暮色渐浓的旷野里织成一张沉默的网。
叶知秋的目光总忍不住往身旁飘。萧逸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青衫斜倚在马鞍上,被晚风掀得猎猎作响,双眼半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梦乡。可就是这个看似随时会睡过去的人,在黑水沼泽中,仅凭几句闲谈便让影阁阁主与毒叟那样的狠角色命丧当场。那份深藏不露的从容,那份举重若轻的狠辣,让她这个号称“残月剑圣”的琉璃城高徒,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甚至还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好奇。
“喂,”叶知秋终究按捺不住,打破了这份沉寂,“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真要去那个什么鬼市?”
萧逸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里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不然呢?线索指着那儿,总不能半途而废。难不成叶大小姐怕了?”
“谁怕了!”叶知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脖颈一梗,语气陡然拔高,“鬼市而已,便是龙潭虎穴,我也闯得!我只是……只是觉得那地方听起来怪瘆人的。”
萧逸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鬼市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淡淡说道,“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和一群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各取所需的地方。规矩是乱了点,但比起跟某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打交道,反而简单直接得多。”
叶知秋琢磨了片刻,竟觉得这话颇有道理。江湖上的龌龊事,明面上往往无从下手,反倒要靠这种隐秘之地寻找突破口。她想起师尊提及鬼市时那讳莫如深的神情,心底既多了几分警惕,又莫名生出些许兴奋。
“对了,阿土呢?”叶知秋忽然发现,那个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跟班不见了踪影。
“打发回青云宗了。”萧逸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鬼市这地方,带他来就是累赘。话多,胆子小,净碍事。”
叶知秋应了一声,没再追问。她自然明白萧逸的用意,鬼市凶险难测,阿土那点微末功夫,再加上咋咋呼呼的性子,确实容易惹出乱子。这家伙,嘴上刻薄得紧,心思倒是意外的细致。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天地间的最后一丝光亮尽数遮蔽。前方出现一处三岔路口,路口歪斜地立着块破旧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在夜色中透着几分诡异。
“迷途林?”叶知秋念出木牌上的字,眉头微蹙,“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鬼市的入口,自然不会设在光天化日之下。”萧逸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却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从这儿开始,得步行了。”
叶知秋也跟着下马,将马匹拴在路边的老槐树上。她看着萧逸走到木牌前,并未看向那条看似平坦的主路,反而蹲下身,在木牌底座附近摸索起来。片刻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木牌后方那片看似密不透风的灌木丛,竟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与奇异香料的气息从中飘出,钻入鼻腔。
“跟紧我。”萧逸回头看了她一眼,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握紧腰间的剑柄,紧随其后。
洞口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势向下倾斜,墙壁湿滑冰冷,不断有水珠顺着石缝滴落,在地面积成浅浅的水洼。光线极其昏暗,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
待走出甬道,叶知秋不由得愣在原地。
眼前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其上倒挂着无数钟乳石,形态各异。空间被人工开凿出纵横交错的街道,两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摊位与店铺。这里的光源并非寻常灯火,而是镶嵌在墙壁与穹顶上的幽蓝色奇异矿石,散发着冷冽而诡异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行人的影子被拉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驳杂的气味。
呛人的药味、甜腻的香料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头晕目眩。街上人来人往,却个个行色匆匆,大多穿着宽大的斗篷,戴着兜帽或面具,将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交谈声压得极低,像是一群鬼魂在窃窃私语,透着几分神秘与凶险。
这就是鬼市?果然名不虚传。叶知秋只觉得后背微微发凉,下意识地往萧逸身边靠了靠。
萧逸却神色如常,仿佛踏入的不是凶险莫测的地下鬼市,而是自家后院。他熟门熟路地沿着一条侧街往前走,目光随意地在两侧的摊位上扫过。这里的商品千奇百怪:有颜色诡异、散发着幽光的药材,有锈迹斑斑却隐约透着锋芒的古董兵器,有装在竹笼里的怪异小兽正尖声嘶叫,皮毛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甚至还有一些泡在玻璃罐里的人体器官,看得人头皮发麻。
“避尘草,三年前西山崖顶采的,货真价实!”
“玄铁残片,打造神兵的边角料,便宜卖了!”
“五毒蛊卵,活蹦乱跳,童叟无欺!”
叫卖声此起彼伏,却都刻意压低了音量,带着几分鬼鬼祟祟。卖主与买主皆隐在阴影之中,交易过程迅速而隐蔽,往往几句话便完成交接,随即各自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叶知秋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更是暗暗心惊。这里交易的许多东西,放在外面都是明令禁止的违禁品,甚至堪称邪物。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萧逸:“我们来这里找什么?”
“找那个修复香炉的工匠,或者卖给他迷魂花的人。”萧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能处理迷魂花这种顶级毒材的,绝不是普通匠人。鬼市里藏龙卧虎,这种偏门高手,最可能在这里找到线索。”
话音刚落,萧逸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前停了下来。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裹在厚厚的黑袍里,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正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行人。他的摊位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金属零件与工具,还有几个半成品的香炉,样式古朴,透着几分匠气。
萧逸拿起一块香炉残片,捏在指间轻轻一掂:“老板,这炉壁的鎏金手艺,有点眼熟。”
老头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客官好眼力。这是前朝‘金缕手’的技法,可惜如今已经失传大半了。”
“是吗?”萧逸笑了笑,手指在残片某处轻轻一划,“可我看着,这暗纹收口的手法,倒像是南疆‘鬼工’一脉的路子。老板,你这儿接不接修复古玩的活儿?我有个鎏金炉,缺了个角,想找个真正的高手出手。”
老头的小眼睛骤然一缩,定定地打量了萧逸几秒,才缓缓开口:“客官要找的,恐怕不是修炉子的人吧?”
“明人不说暗话。”萧逸放下残片,语气平静,“我想打听个人,大概一个月前,有没有一个外地工匠,来你这里买过‘迷魂花’的花粉?或者,打听过处理特殊香料的方法?”
听到“迷魂花”三个字,老头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烁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平静:“客官说笑了,迷魂花是朝廷严令禁止的毒物,我这小摊子,哪敢沾染这种东西。”
萧逸也不着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银锭,轻轻放在摊位上,银锭在幽蓝的光线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一点心意,买杯茶喝。老板在鬼市混了这么久,消息定然灵通,或许听过什么风声?”
老头的目光在银锭上停留了片刻,又扫了一眼萧逸身后神色冷峻的叶知秋,犹豫了一下,终于压低声音:“一个月前……确实有个生面孔来打听过处理异香的法子,问得很细,特别是关于如何将药性融入熏香,做到持久不散。那人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做精细活计的,但口音不是本地的。”
“他长什么样?后来去了哪里?”叶知秋忍不住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老头摇了摇头:“鬼市的规矩,不问来历,不管去向。他问完话,买了些普通的金属材料就走了。至于长相……戴着一张青铜面具,根本看不清。”
线索似乎又断了。叶知秋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萧逸却仿佛早有预料,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位上:“多谢老板。再请教一句,这鬼市里,谁对南疆来的药材和毒物最熟悉?”
老头见状,迅速将两锭银子收入袖中,动作麻利得很,随即小声道:“要说南疆的东西……你们可以去‘百毒阁’碰碰运气。不过那地方……嘿嘿,可不是善地,两位务必小心。”他伸手指了指街道深处,那里挂着两盏惨绿色的灯笼,在幽蓝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扎眼。
“百毒阁……”萧逸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对老头微微点头,转身朝着那片绿色灯笼的方向走去。
叶知秋赶紧跟上,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半真半假。”萧逸淡淡说道,“鬼市的人,从不会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也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人。但他既然指了百毒阁,这条线索就值得一查。”
越往鬼市深处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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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便愈发诡异。周围的摊位渐渐被各种与毒物、蛊虫相关的商品占据:装着剧毒蜈蚣的陶罐、浸泡着毒蛇的酒坛、缠着蛊丝的木偶,琳琅满目,看得人毛骨悚然。空气中那股甜腻中夹杂着血腥的气味也越来越浓,令人作呕。街上的行人变得愈发稀少,但偶尔擦肩而过的人,眼神中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凶戾,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
百毒阁的门面不大,两盏惨绿色的灯笼挂在门楣两侧,散发着不祥的光芒。门口没有任何招牌,只挂着一幅画着扭曲毒蛇的黑色布帘,布帘上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迹还是其他东西。
萧逸伸手掀开布帘,径直走了进去。叶知秋握紧剑柄,紧随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店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不少,但光线更加昏暗,仅靠几盏嵌在墙壁里的幽蓝矿石照明。靠墙摆着一排排木架,上面陈列着无数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色彩斑斓的毒虫、吐着信子的毒蛇,甚至还有几具干瘪扭曲的人形躯体,姿态诡异。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与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叶知秋忍不住皱紧眉头,强忍着作呕的冲动。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妪,正低着头捣鼓着什么,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听到有人进来,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面色蜡黄如枯纸,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几分阴鸷。
“买什么?”老妪的声音像是破风箱一般,嘶哑难听,让人头皮发麻。
萧逸走到柜台前,目光随意地扫过架上的物品:“想买点‘迷魂花’的花粉,要年份足、药性烈的。”
老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迷魂花?官府查得紧,早就没货了。”
“是吗?”萧逸笑了笑,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柜台上敲了敲,节奏奇特,带着某种规律,“可我听说,百毒阁是鬼市里南疆货最全的地方。钱,不是问题。”
老妪的目光死死盯着萧逸的手指,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客官……不是普通人。迷魂花确实没有,不过……老身这里有别的好东西,客官或许会感兴趣。”
她弯腰从柜台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木盒,轻轻推到萧逸面前。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腥气飘了出来,里面装着几颗黄豆大小、色泽暗红的干瘪果实,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
“这是‘噬心果’,南疆密林深处才有的奇毒。无色无味,溶入水中服下后,三日内心脉便会逐渐枯竭而亡,纵使神仙下凡,也难救其一命。”老妪阴恻恻地介绍着,眼神中透着几分得意。
叶知秋心中一惊,这老妪竟敢公然售卖如此歹毒的毒物,可见百毒阁的背景绝不简单。
萧逸却看都没看那噬心果,直接问道:“我对果子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一个月前,有没有一个工匠模样的人,来你这里买过迷魂花,或者打听过相关的事情?”
老妪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表情诡异:“客官,鬼市的规矩,你该懂的。”
萧逸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金光在幽绿的光线中格外醒目,瞬间吸引了老妪的目光。
老妪伸出干枯如树皮的手,迅速将金子收入袖中,动作快得惊人。随即她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道:“一个月前……确实有个生面孔来过,看着不像常客,双手满是老茧,应该是常年做精细活的。他问的是如何将迷魂花的香气锁在金属纹理里,老身卖了他一点‘定香胶’。那人显得很着急,付了钱就走了,没多停留。”
“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或者,提到过什么人?”萧逸追问。
老妪摇了摇头:“没有。不过……老身闻到他身上,除了迷魂花的香气,还有一股很淡的……黑水沼泽淤泥的土腥气。”
黑水沼泽!萧逸与叶知秋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震。那个工匠,竟然也去过黑水沼泽?难道他与影阁之间,也有着某种牵连?
就在这时,店铺角落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打听这么多,二位……是官府的人?还是,冲着‘玄元秘籍’来的?”
萧逸与叶知秋猛地转头,只见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那人同样穿着宽大的黑袍,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刺骨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他腰间挂着一柄弯刀,刀鞘上刻着复杂的毒虫纹路,随着他的动作,隐隐散发出一股阴寒的气息。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阴寒毒戾之气骤然弥漫开来,死死锁定了二人。
店铺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而紧张,一场恶战,似乎已在所难免。
12. 残阳剑谱
百毒阁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幽绿灯笼的光线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暗影,那青面獠牙面具后探出的目光,宛若两柄淬了幽冥寒毒的匕首,死死钉在萧逸与叶知秋身上。
“玄元秘籍?”萧逸眉梢微挑,脸上那副刚睡醒般的慵懒神态丝毫不减,指尖却在柜台边缘轻轻摩挲,先前敲击的节奏骤然停歇,“那玩意儿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烧成灰烬了吗?阁下这消息,怕是比青云宗藏经阁里的残卷还过时。”
面具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宛若夜枭在暗夜里啼鸣,刺耳又阴诡:“烧掉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赝品。真正的《玄元秘籍》——或者说,记载着绝世武学的核心残篇,自始至终都藏在鬼市之中。”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并非直扑萧逸二人,而是如鬼魅般侧滑半步,枯瘦如爪的右手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指尖泛着青黑的幽光,直取柜台后老妪的咽喉!这突袭来得猝不及防,速度快到极致,显然是想杀人灭口,绝不给老妪留半句遗言。
老妪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恐,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想要尖叫,却被那股扑面而来的凶戾之气扼住了喉咙,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几乎在面具人动的刹那,萧逸也动了。他既未挥掌阻拦,也未拔剑反击,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抬脚,精准踢中脚边一个装着黑绿色粘稠液体的陶罐。
“哐当!”
陶罐应声碎裂,黑绿色的液体泼洒而出,恰好铺在面具人前冲的路径上。那液体极具粘性与腐蚀性,落在地面瞬间蚀出细密的坑洼,白烟裹着刺鼻的酸腐味弥漫开来。面具人若不收势,双脚定会被蚀得血肉模糊。
这毫厘之间的阻滞,恰好给了叶知秋反应的时间。
“放肆!”
清叱声起,月白色的剑光如冷电破暗,骤然出鞘!她并未直刺面具人,而是手腕一旋,剑锋划出一道精妙绝伦的残月弧线,剑气如清辉遍洒,瞬间封死了面具人所有追击老妪的路径。这一剑攻敌之必救,尽显“残月剑圣”的精湛造诣,逼得面具人不得不回防。
面具人被迫硬生生顿住身形,左掌翻涌着阴寒掌力,狠狠拍向袭来的剑光。
“嘭!”
气劲交击处,迸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叶知秋手腕微颤,向后飘退半步,青色裙裾被掌风扫得猎猎作响,心中暗惊:好霸道的阴寒内力,竟能硬撼我的残月剑气!面具人则借力向后飘退,稳稳落在店铺角落的阴影里,那双冰冷的眼睛愈发凝重,显然没料到叶知秋的实力如此强劲。
那老妪趁此间隙,连滚带爬地钻到柜台底下,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再不敢露出半张脸。
“琉璃城的‘残月剑法’?”面具人盯着叶知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转向萧逸,语气多了几分忌惮,“还有你……反应之快,内力之诡异,绝非寻常江湖人。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萧逸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懒洋洋地倚在柜台上:“路过买毒药的客人。倒是阁下,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这鬼市的规矩,莫非是允许随意灭口?”
“规矩?”面具人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满是不屑,“鬼市的规矩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们会不懂?你们打听迷魂花,追问工匠下落,又对玄元秘籍如此‘关心’,分明就是冲着那残篇来的!”
“那残篇?”萧逸眼神微动,心中迅速盘算起来。看来这鬼市里,除了影阁与迷魂花的线索,还藏着《玄元秘籍》的秘密,而且牵扯的势力恐怕不止一方。
就在这时,百毒阁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鄙的呼喝声,打破了店内的僵持。
“在里面!那毒婆子肯定藏在里面!”
“别让她跑了!《残阳剑谱》一定在她身上!”
“敢黑吃黑,活腻歪了!”
紧接着,挂在门口的黑色布帘被猛地掀开,五六条彪悍的身影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手中鬼头刀寒光闪闪;身后几人打扮各异,有的袒露着布满纹身的臂膀,有的腰间挎着短斧,个个眼神凶戾,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一看就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他们一进店,目光便凶狠地扫视四周,很快就定格在柜台底下瑟瑟发抖的老妪身上。
“毒婆子!把剑谱交出来!”独眼大汉厉声喝道,鬼头刀直指柜台,语气中满是贪婪与狠厉。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店内的萧逸、叶知秋,以及阴影中的面具人时,独眼微微一缩,显然察觉到这几人绝非善类。但对《残阳剑谱》的觊觎最终压过了警惕,他梗着脖子喝道:“不相干的人赶紧滚开!否则别怪爷爷刀下无情,连你们一起收拾!”
面具人冷哼一声,似乎对这群不速之客极为不满,却并未立刻发作,反而往阴影里又缩了缩,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面具后转动,显然是想静观其变,坐收渔利。
叶知秋柳眉倒竖,长剑一横,剑气凛然:“光天化日……呃,即便在这鬼市之中,你们也敢如此强抢豪夺?”
独眼大汉狞笑起来,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叶知秋身上打转:“小娘皮,长得挺标致,口气倒是不小!这鬼市哪来的王法?拳头硬就是王法!识相的赶紧滚,不然等会儿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
他身后的几个匪徒也跟着发出猥琐的哄笑,目光黏在叶知秋身上,满是淫邪之意。
叶知秋何曾受过这等侮辱,俏脸瞬间凝霜,周身剑气勃发,就要挥剑动手。
“等等。”萧逸伸手拦了她一下,目光落在独眼大汉身上,带着几分故作好奇的神色问道:“你们说的《残阳剑谱》,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独眼大汉一愣,似乎没想到有人会在鬼市问这种问题,下意识答道:“废话!当然是二十年前‘赤焰剑尊’阳顶天的独门剑谱!听说里面藏着突破宗师境的秘诀!这毒婆子黑吃黑,吞了我们血狼帮要交易的剑谱,今天非要她血债血偿!”
赤焰剑尊阳顶天?萧逸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曾在青云宗的残破古籍中见过记载,乃是百年前一位惊才绝艳的散修,剑法至阳至刚,威力无穷,当年仅凭一己之力便挫败了三大门派的围攻,后来却莫名失踪,没想到他的剑谱竟流落到了鬼市。
“放屁!”柜台下的老妪突然尖声叫道,“那剑谱本就是老身先得手的!是你们血狼帮见财起意,想强行抢夺!”
“找死!”独眼大汉被彻底激怒,怒喝一声,双手紧握鬼头刀,狠狠向柜台砍去!刀锋裹挟着呼啸的劲风,眼看就要将柜台劈成两半,把里面的老妪一同斩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道凌厉的指风破空而来,“铛”的一声脆响,精准地打在独眼大汉的手腕上。大汉只觉手腕一阵剧痛酸麻,鬼头刀险些脱手飞出,力道倾泻之下,只在柜台上砍出一道浅浅的刀痕。
“谁?!”他惊怒交加地转头,只见萧逸慢悠悠地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问话就好好问话,动什么手?”萧逸语气平淡,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玩味,“再说了,我对那本剑谱,也有点兴趣。”
这一下,不仅血狼帮的人愣住了,连叶知秋和阴影中的面具人也露出了诧异之色。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慵懒的青衫男子,竟会突然横插一脚。
“哈哈哈!”独眼大汉气极反笑,指着萧逸怒喝道,“好!好!看来今天想分一杯羹的人还不少!兄弟们,先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料理了,再拿剑谱!给我上!”
血狼帮众人轰然应诺,挥舞着兵刃冲向萧逸和叶知秋。店内空间狭小,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杀气弥漫,连墙壁上的幽蓝矿石都仿佛被这股凶戾之气染得更加诡异。
叶知秋早已按捺不住,长剑一振,如月光泻地,瞬间迎上两名匪徒。她的剑法轻灵凌厉,又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一招“月华斩”横空而出,剑光如泻地银辉,瞬间削断一人手中的单刀,同时剑气余威震得另一人胸口发麻,连连后退。紧接着她身形旋动,剑招化作“残星点”,剑尖如流星赶月般刺出,逼得两名匪徒连连格挡,破绽百出。
萧逸却依旧那副懒散模样,在刀光剑影中闲庭信步。
一名匪徒挥刀从左侧劈来,他侧身避开的同时,脚尖轻轻一勾,那匪徒顿时重心失衡,一头撞在摆满毒虫陶罐的木架上。“哗啦”一声,陶罐碎裂,无数毒虫爬了他满身,吓得他哇哇大叫,在地上翻滚挣扎。另一名匪徒趁机从背后偷袭,萧逸仿佛背后长眼,反手弹出一枚铜钱,精准击中那人的膝窝,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兵刃脱手飞出,重重砸在石壁上。
还有一人舞着短斧劈向萧逸的肩头,他却不闪不避,待到斧刃临近,才微微侧身,同时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夹住斧柄。匪徒用力拉扯,短斧却如被钉在铁钳中一般,纹丝不动。萧逸轻轻一拧,匪徒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腕剧痛难忍,不得不松手后退。他刚退两步,就被萧逸一脚踹在屁股上,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磕掉了两颗。
萧逸看似未出全力,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出手都妙到毫巅,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并将对手引入窘境。血狼帮虽然人多势众,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反而自己人伤了好几个,场面混乱不堪。
独眼大汉越打越心惊,终于意识到踢到了铁板。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上面缠着引线,赫然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霹雳火雷”。他狞笑道:“妈的!逼老子出绝招!这霹雳火雷一炸,咱们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拿到剑谱!”
他作势就要点燃引线,砸向地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隐在阴影中的面具人突然动了!他的身影快如青烟,瞬间掠过大汉身旁,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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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眼前一花,独眼大汉手中的霹雳火雷已不翼而飞,而他本人则僵在原地,喉咙处缓缓渗出一道细细的血线,随即直挺挺倒地,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面具人手中捏着那颗危险的霹雳火雷,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沙哑的声音里满是不耐:“吵死了。”
他随手将火雷丢在角落,那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血狼帮剩下的人见首领瞬间毙命,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发一声喊,丢下兵器狼狈地逃出了百毒阁,连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带走。
店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与毒药的刺鼻气味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面具人目光再次投向萧逸和叶知秋,最终定格在萧逸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身手不错。看来你也对《残阳剑谱》感兴趣?”
萧逸不置可否,伸手拂去衣袖上的灰尘:“不过是好奇罢了。毕竟阳顶天当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的剑谱自然值得一看。”
“阳顶天……”面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在面具后闪烁不定,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他的剑谱,牵扯的可不止是一套剑法那么简单。很多势力都在暗中寻找,包括一些你绝对惹不起的人。”
他话音刚落,店铺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佛号。
“阿弥陀佛!”
声如洪钟大吕,震得店铺穹顶的灰尘簌簌落下,连墙壁上的钟乳石都微微颤动。只见布帘再次被掀开,一名身着黄色僧袍、手持镔铁禅杖的中年僧人迈步而入。这僧人身形魁梧如铁塔,黄色僧袍下的肌肉虬结,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力极为深厚。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年轻的武僧,同样神色肃穆,双手紧握戒刀,气息沉稳。
“菩提院的人?”叶知秋低呼一声,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菩提院乃是江湖四大门派之一,素来以慈悲为怀,是公认的佛门圣地,其弟子通常很少涉足鬼市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
萧逸:“看来这东西还真的是抢手,连菩提院的人都来了。”
那黄袍僧人目光扫过店内的狼藉景象,在独眼大汉的尸体和萧逸等人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柜台下的老妪身上,沉声道:“毒婆施主,贫僧慧觉,奉本院主之命,前来取回本寺失落多年的《残阳剑谱》,还请施主行个方便,将剑谱归还。”
他的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字里行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习惯了发号施令。
柜台下的老妪颤声道:“大……大师明鉴!那剑谱……真的不在老身这里啊!是血狼帮的人血口喷人,想栽赃陷害老身!”
慧觉眉头微皱,语气转沉:“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此剑谱关系重大,乃阳顶天施主当年与本院悟尘前辈论剑后,有感而留,其中蕴含佛武交融的至理,绝不容流落在外,更不容歹人窥伺。若剑谱在施主处,还请速速归还,菩提院必有重谢;若不在……”
他目光转向萧逸、叶知秋和面具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也冷了几分:“贫僧今日便要查个清楚,看看是否被他人所得。”
话音落下,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如泰山压顶般笼罩着整个店铺,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叶知秋握紧了剑柄,周身剑气暗自运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面具人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柜台下的老妪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逸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压力,反而笑了笑,语气轻松:“大师别急。既然大家都在找这剑谱,而东西又不见踪影,在这里打生打死也无济于事。说不定……那剑谱根本就没在这店里,或者早就被真正的高手捷足先登了,我们不过是被人当枪使,在这里做了场无用功。”
他这话意有所指,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面具人和店铺深处的黑暗角落,显然察觉到了什么。
慧觉闻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斟酌萧逸话中的可能性。店内的气氛再次陷入僵持,剑拔弩张,却又暂时无人率先动手。
就在这时,鬼市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铃铛声,清脆悦耳,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仿佛能勾动人心底的欲望。紧接着,一个娇媚入骨的女声远远传来,如同情人在耳边低语,又似鬼魅在暗中蛊惑。
“呵呵呵……这么多贵客围着本座的百毒阁,是想拆了我的店吗?《残阳剑谱》?嗯,听起来倒是个有趣的东西……”
随着话音,一股淡淡的、甜腻的异香飘了进来,闻之让人神思微荡,连慧觉大师都忍不住眉头一蹙,暗中运起佛门清心咒抵御这股异香的侵蚀。
店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这声音的主人,显然就是百毒阁真正的主人,而其气息之诡异,显然绝非等闲之辈。
萧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正主,终于来了。这鬼市的水,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13. 智取豪夺《残阳见谱》
娇媚入骨的女声刚落,百毒阁内的甜腻异香骤然翻涌,浓得几乎化不开。众人只觉心神微荡,连慧觉大师都连忙凝神运转清心咒,眉心泛出淡淡金光,才勉强抵御住异香的蛊惑。
店铺最深处的阴影里,一道窈窕身影缓缓步出。来人身着绛紫色紧身长裙,裙摆绣着暗金色毒蛛纹路,步动时纹路如活物般蜷曲蠕动。她面上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紫纱,仅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深处却藏着令人心悸的冰寒。婀娜身段伴着轻盈步履,腰间银铃随动作轻响,与甜腻异香交织,更添几分诡谲。
“哟,今儿我这百毒阁可真是热闹。”女子声音娇柔婉转,目光扫过众人,在慧觉身上顿了顿,闪过一丝忌惮,落在萧逸与叶知秋身上时多了几分好奇,最终定格在角落的鬼面人身上,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连鬼面先生都赏光,还有菩提院高僧、琉璃城女侠,以及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她的视线在萧逸慵懒却藏锋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阁下便是此间主人?”慧觉单掌竖于胸前,沉声发问,佛号自带凛然正气,将周遭异香驱散些许,“贫僧慧觉,为寻回本院失物《残阳剑谱》而来,还请施主行个方便。”
“小女子媚娘,正是百毒阁掌柜。”紫衣女子媚笑出声,眼波流转,“大师说的剑谱,媚娘确有耳闻。但这等宝物,岂能轻易示人?更别说归还了。”她话锋一转,带着戏谑,“鬼市规矩,大师莫非不懂?宝物向来有缘者得之,价高者居之。”
慧觉眉头紧锁:“此剑谱乃本院前辈所留,关乎佛武至理,岂能用金银衡量?施主若强占不还,休怪贫僧无礼!”
“无礼?”媚娘咯咯轻笑,指尖把玩着一缕发丝,“大师,这里是鬼市,不是菩提院的讲经堂。动武?媚娘一介弱女子自然怕得很。不过……”她眼神骤然转冷,周身媚意瞬间被阴寒毒戾之气取代,“在我这百毒阁内,谁能讨到便宜,还未可知!”
话音未落,她袖中滑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粉色药丸,指尖微弹,药丸无声碎裂,一股更浓郁的异香爆发开来!这次香气不仅惑人心神,更带着令人四肢酸软的毒性。
离得最近的叶知秋只觉头脑发晕,脚下发软,连忙运转内力抵御,俏脸瞬间煞白。慧觉怒喝一声“放肆!”,禅杖顿地,浑厚阳刚的佛门内力澎湃而出,如春风化雨般驱散大半毒性。角落里的鬼面人冷哼一声,身形微晃,似未受太大影响。
萧逸依旧那副懒散模样,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嘴角扯出淡淡的讥讽:“酥骨软筋散?老板娘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得很。”他向前踏出一步,恰好挡在叶知秋侧前方,一股若有若无的内力悄然散发,将波及她的残余毒性化解于无形。
媚娘眼中闪过惊异,深深看了萧逸一眼:“公子好见识,好内力!竟能轻易化解这药性。看来公子才是真人不露相。”她心中警惕大增,这青衫年轻人比预想中难缠得多。
“少废话!”慧觉已然动怒,禅杖一横,“交出剑谱,否则今日贫僧便拆了你这妖窟!”
“大师稍安勿躁。”萧逸突然开口拦住他,看向媚娘懒洋洋道,“老板娘既说价高者得,总得让我们验验真伪吧?空口无凭,万一拿本假货糊弄人,鬼市的规矩岂不成了笑话?”
媚娘眼珠一转,娇笑道:“公子说得是。媚娘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她拍了拍手,身后阴影中走出一名面无表情的灰衣仆从,双手捧着紫檀木盒。媚娘接过木盒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本泛黄古籍,封面上朱砂写就的“残阳剑谱”四字龙飞凤舞。书页边缘虽残破,却透着古朴沧桑的气息,扉页上模糊的火焰印记,与传闻中阳顶天的标记极为相似。
慧觉目光一凝,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果然是本院失物!”
角落的鬼面人眼神也锐利起来,身体微微前倾。
萧逸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淡淡道:“看着像那么回事。怎么竞价?”
媚娘笑道:“简单。此地不宜久留,一个时辰后,鬼市幽冥台公开竞价,起价黄金千两。诸位意下如何?”
慧觉面露难色,菩提院清修多年,哪来如此多黄金?他沉声道:“此物本属菩提院,施主强占拍卖,于理不合!”
媚娘掩嘴轻笑:“大师,道理是讲给守规矩的人听的。在这里,实力和钱财才是道理。”
萧逸打了个哈欠:“一个时辰后便一个时辰后,正好找地方歇脚。叶姑娘,走了。”他转身就走,语气笃定,“放心,她舍不得毁约。这剑谱是烫手山芋,她巴不得赶紧脱手。”
慧觉略一沉吟,知强抢不易,只得冷哼一声:“一个时辰后,贫僧必到!望施主守信!”说罢带着武僧离去。
鬼面人深深看了萧逸背影一眼,瞥了瞥木盒,身形一晃消失在阴影中。
媚娘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桃花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她收起木盒对仆从低声道:“去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残阳剑谱》一个时辰后幽冥台拍卖,价高者得!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是。”
……
一个时辰后,鬼市中心的幽冥台。
这里是由巨大天然溶洞改造的广场,四周怪石嶙峋,洞顶垂下的钟乳石泛着幽绿磷光,将空间映照得如幽冥鬼域。广场中央的石台便是拍卖台,台下早已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大多隐匿在斗篷或面具之下,眼神中满是贪婪与警惕。空气中交织着血腥味、毒药味,还有挥之不去的杀意与欲望。
萧逸和叶知秋混在人群边缘,并不起眼。慧觉与两名武僧站在另一侧,面色凝重。鬼面人不知隐匿在哪个角落。除此之外,还有几波气息不凡的人马。
一伙身着黑衣、胸口绣着狰狞狼头的壮汉煞气腾腾;几个打扮妖艳、手持奇异乐器的女子眼神勾人,却带着毒刺般的危险;一位独自坐在角落石凳上的枯瘦老者闭目养神,周身却透着深不可测的气息。
媚娘扭动腰肢走上石台,娇声道:“感谢诸位贵客赏光!今日拍卖之物便是《残阳剑谱》!起价黄金千两,每次加价不少于百两!现在开始!”
“一千一百两!”黑衣狼头壮汉的头领率先开口,声如洪钟。
“一千五百两!”妖艳女子中,领头的红裙女子娇滴滴地喊道,还朝狼头壮汉抛了个媚眼。
“两千两!”枯瘦老者依旧闭着眼,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价格迅速攀升,很快突破五千两大关。慧觉脸色愈发难看,叶知秋也有些焦急:“萧兄,我们……”
萧逸却老神在在,直到价格叫到八千两,竞争集中在狼头帮、红裙女子和枯瘦老者三方时,才懒洋洋地举了下手:“一万两。”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目光齐刷刷聚焦到这个一直沉寂的青衫年轻人身上。
媚娘眼中闪过喜色:“这位公子出价一万两!还有更高的吗?”
狼头帮首领怒视萧逸:“小子,敢跟我们血狼帮抢东西,找死!”
枯瘦老者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萧逸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拍卖嘛,价高者得。没钱就闭嘴,吵死了。”
“你!”血狼帮首领大怒,就要发作。
“一万一千两!”枯瘦老者再次开口,压下骚动。
“一万五千两。”萧逸眼皮都没抬。
“一万六千两!”红裙女子咬牙道,显然已有些吃力。
“两万两。”萧逸轻飘飘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说的不是黄金,而是寻常石头。
全场哗然!这个价格早已远超宝物本身的价值!媚娘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萧逸如此“豪横”。
枯瘦老者深深看了萧逸一眼,不再出声。红裙女子悻悻闭嘴。血狼帮首领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却不敢再加价,两万两黄金对他们而言也是天文数字。
媚娘强压激动:“两万两!还有更高的吗?两万两第一次!两万两第二次……”
就在她即将落锤的瞬间,角落里的鬼面人突然沙哑开口:“两万一千两。”
众人目光又转向鬼面人。萧逸故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露出犹豫之色,最终像是狠下决心:“两万五千两!”
鬼面人面具下的眼神闪烁,沉默片刻道:“两万六千两。”
“三万两!”萧逸这次斩钉截铁,脸上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肉痛。
鬼面人不再说话,周身气息却冷了几分。
媚娘心跳加速,声音发颤:“三……三万两!成交!恭喜这位公子!”
异变陡生!
“动手!”血狼帮首领猛地暴喝,连同手下瞬间暴起,挥舞兵刃直扑石台,目标直指媚娘手中的木盒!他们显然打算硬抢!
几乎同时,妖艳女子们娇叱一声,手中乐器发出刺耳音波扰人心神,袖中射出无数淬毒暗器,覆盖石台与萧逸等人!枯瘦老者也骤然起身,身形如电,一掌拍向离他最近的慧觉,掌风阴毒狠辣!
场面瞬间大乱!
“阿弥陀佛!”慧觉怒目圆睁,禅杖舞动如风车,金光大作,将暗器与音波尽数挡下,同时与枯瘦老者对掌,沉闷巨响中两人各退一步,显然功力在伯仲之间。
叶知秋长剑出鞘,残月剑法施展到极致,剑光如练,击落射来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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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迎上两名血狼帮众,剑招凌厉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萧逸在血狼帮首领扑向媚娘的瞬间动了。他动作看似不快,却妙到巅毫。首领的鬼头刀眼看就要劈中媚娘,萧逸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屈指在他肘部曲池穴轻轻一弹,指风裹挟着一缕暗劲透穴而入!
“呃!”首领整条手臂瞬间发麻,刀势溃散!他心中大骇,还未反应过来,萧逸脚尖又在他膝弯委中穴一点!
“噗通!”首领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萧逸顺手一带,将他庞大的身躯当作盾牌,挡开侧面射来的毒针!
与此同时,萧逸屈指连弹,数道无形气劲射出,精准打中另外几名血狼帮众的手腕或脚踝要穴,几人或兵器脱手,或踉跄扑倒,攻势瞬间瓦解!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卡位,每一次出手都打在对手破绽要害上,以最小代价化解危机,仿佛早已算准所有人的动作!这份眼力、预判与掌控力,让在场高手都心中凛然!
连激战中的慧觉,眼角余光瞥见也忍不住暗赞:“好精妙的手法!”
媚娘惊魂未定,抱着木盒看着挡在身前的青衫背影,眼神复杂。
混乱很快平息。血狼帮与妖艳女子见事不可为,在萧逸、慧觉和叶知秋的联手下溃败,留下尸体与伤员狼狈逃窜。枯瘦老者与慧觉对掌后占不到便宜,冷哼一声消失在黑暗中。
鬼面人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见尘埃落定,深深看了萧逸一眼便悄然退去。
幽冥台恢复平静,只剩满地狼藉与浓郁的血腥味。
媚娘定了定神,走到萧逸面前递上木盒,语气带着敬畏:“公子,这是您的剑谱。三万两黄金……”
萧逸接过木盒随手塞进怀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黄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黄金了?”
媚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鬼市的规矩……”
“规矩是价高者得没错。”萧逸打断她,嘴角勾起戏谑弧度,“可我出的价,不是黄金。”
“那是什么?”媚娘心中一沉。
萧逸指了指地上的狼藉:“我出的价,是替你摆平这些抢东西的亡命徒,保住你这条小命,还有你这百毒阁的招牌。这个价,难道不值三万两黄金?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命和铺子不值钱?”
媚娘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这才明白,从一开始这家伙就没打算付黄金!他故意抬高价格引各方动手,再以雷霆手段平息混乱,最后用“救命之恩”空手套白狼!这心机与手段,简直可怕!
叶知秋也愣住了,没想到萧逸竟用这种方式拿下剑谱。
慧觉走上前沉声道:“萧施主,此剑谱乃本院之物……”
萧逸瞥了他一眼:“大师,现在它是我的了。想要?可以,按鬼市规矩来,或者……”他顿了顿,带着调侃,“你帮我付那三万两黄金?”
慧觉哑口无言。
萧逸不再理会他们,对叶知秋招招手:“走了,这地方呆久了闷得慌。”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媚娘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她深知这青衫年轻人深不可测,能保住性命与店铺已属幸运。
慧觉长叹一声,带着武僧悻悻离去。
走出幽冥台,叶知秋忍不住问道:“萧兄,你早就计划好了?”
萧逸掏出木盒抛了抛:“计划谈不上,顺势而为罢了。那女人想利用我们争斗抬价,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这剑谱……”叶知秋看着木盒,“我们真的要拿走吗?菩提院那边……”
“放心,这东西没那么简单。”萧逸眼神微凝,打开木盒取出剑谱,指尖摩挲着封面的火焰印记,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阳顶天的剑谱是真是假还两说,但这印记……让我想起了青云宗古籍里的记载。恐怕,我们卷入的麻烦,比想象中更大。”
叶知秋正想细问,却见萧逸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街道拐角。
那里静静站着一道身影,身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头戴破旧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刚毅的下巴。他背上背着用麻布包裹的长条状物,看似朴素无华,却让周遭喧嚣的鬼市瞬间安静下来,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萧逸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慵懒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凝重。
“看来,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他低声说道,将剑谱塞回怀里,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周身气息却已悄然绷紧。
斗笠人缓缓抬起头,斗笠下的阴影中,两道冰冷的目光穿透喧嚣,直直落在萧逸身上。
14. 叶知秋往事
鬼市的喧嚣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利刃斩断。街道拐角处,斗笠人静静伫立,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在幽光中泛着灰调,却掩不住那股由内而外透出的锋锐。
斗笠檐压得极低,仅能窥见线条硬朗的下巴,古铜色的肌肤刻着常年风霜的痕迹。他背上用粗麻布缠裹的长条物事,形似长剑却更显厚重,静静贴着背脊,宛若蛰伏的凶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萧逸收住那副慵懒的脚步,半眯的眼眸彻底睁开,平日里的散漫神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凝练。他看似随意地站在原地,肌肉却已调整至最佳状态,气机隐而不发,不动声色间将叶知秋护在身后侧方。这是面对真正险境时,本能的戒备姿态。
叶知秋瞬间握紧剑柄,残月剑意自然流转,周身气温仿佛都随之下降。她俏脸凝霜,紧盯着斗笠人,心中警铃大作。这人给她的压迫感,远超此前的鬼面人与慧觉大师!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锐”,仿佛他本身就是一柄出鞘饮血的凶刃。
周遭的鬼市行人察觉到这不寻常的气场,纷纷绕道而行,留下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阁下专程在此等候?”萧逸率先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斗笠下传来低沉沙哑的嗓音,似砂石摩擦般冰冷,径直无视他的问题,目光穿透斗笠落在萧逸怀中:“东西,留下。”
言简意赅的命令口吻,带着理所当然的强势。
萧逸挑眉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什么东西?我这儿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不少,阁下不说清楚,我怎知你要哪件?”
“《残阳剑谱》。”斗笠人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周遭空气却骤然降温,“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叶知秋上前一步,清声道:“此剑谱乃我们凭本事所得,阁下说留就留,未免太过霸道!”
斗笠人微微转动头颅,阴影中的目光扫过叶知秋,冰冷刺骨的寒意让她呼吸一窒。“琉璃城的小丫头,”他语气里藏着一丝讥诮,“这里没你的事,退开,可活。”
“你!”叶知秋剑气勃发,便要动手。
萧逸伸手拦住她,轻轻摇头。他看向斗笠人,懒洋洋地拍了拍胸口:“原来是为了这本破书。想要?总得报个名号吧?不然随便来个阿猫阿狗拦路,我都把东西交出去,传出去我萧逸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他嘴上插科打诨,眼神却锐利如鹰,仔细捕捉着斗笠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试图寻得破绽。这人气息沉凝如山,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弱点,绝对是他下山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对手。
“名号?”斗笠人似觉可笑,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将死之人,无需知道。”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静止的身影骤然化作撕裂空间的闪电!数丈距离转瞬即至,古铜色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探出,直取萧逸怀中剑谱!手掌看似平淡,指尖掠过之处却响起空气撕裂的轻响,可见力道之恐怖凝聚。
这一掌,快、准、狠,毫无花哨,只为夺物杀人!
“好快!”叶知秋心中骇然,尚未看清对方动作,攻势已近在咫尺!她欲拔剑驰援,却发现对方动作已完成大半!
然而萧逸早有预料。在斗笠人肩头微动的刹那,他脚下如踩流云般向后飘退,同时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微不可察的青光,精准点向对方手腕神门穴!这一指后发先至,恰好攻敌之必救!
斗笠人低低“咦”了一声,似意外他的反应速度。他化掌为爪,五指如铁钩反向扣向萧逸手指,变招迅捷如本能!
萧逸指尖青光一吐即收,避其锋芒,手腕翻转如游鱼滑开,右掌轻飘飘拍向对方肋下空档,掌风隐含阴柔震劲!
斗笠人不闪不避,另一只手屈指一弹,凌厉的指风破空射出,直袭萧逸掌心劳宫穴!指风尖锐,竟发出嗤嗤声响!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交锋数招!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劲气交击仅余几声微不可闻的闷响,其中凶险唯有当局者自知!
萧逸飘然退后两步,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指,懒散神态重现,眼神却愈发凝重:“好指力!阁下这‘破罡指’,没有二十年苦功绝练不成,看来绝非无名之辈。”
斗笠人站在原地,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其中终于泛起波澜——那是遇到劲敌时才有的光芒。“能接我三指、避我一掌,年轻人,你师承何人?”他终于不再只盯着剑谱,对萧逸本身产生了兴趣。
“山野小宗,不值一提。”萧逸耸肩,“倒是阁下,为一本剑谱大动干戈,莫非其中藏着惊天秘密?”
斗笠人沉默片刻,沙哑道:“剑谱本身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牵扯的一桩旧事。交出剑谱,我可饶你不死。”
叶知秋再也按捺不住,持剑挡在萧逸身前,剑尖直指斗笠人:“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口出狂言!想要剑谱,先过我这关!”
斗笠人目光落在她手中长剑与周身剑意上,缓缓道:“月华流转,清冷孤绝……这是琉璃城月神殿一脉的嫡传剑意。你是月华剑仙凌清音的弟子?”
叶知秋心中一震,对方竟一眼看穿她的师承,连师尊名号都分毫不差!她强自镇定:“是又如何?”
“凌清音的徒弟……”斗笠人低声重复,语气复杂,似陷入回忆,转瞬又恢复冰冷,“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退开。”
“休想!”叶知秋态度坚决。
萧逸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忽然笑道:“看来这剑谱牵扯甚广。阁下认得叶姑娘的师承,又对阳顶天的剑谱如此在意,莫非与二十年前阳顶天失踪之谜有关?或是与当年受牵连的门派有关?”
斗笠人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虽瞬间恢复,却逃不过萧逸的锐眼。
“你知道些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冰冷,杀意比此前更甚,凛冽刺骨。
萧逸心中了然。一本剑谱绝无可能引来如此多高手,尤其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斗笠人。剑谱不过是引子,真正的关键是它背后隐藏的旧案。而琉璃城、凌清音,显然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我所知不多,”萧逸摊手,“只是偶然听长辈提及,阳顶天失踪前与几个大门派有过接触,此后便人间蒸发。这本《残阳剑谱》,据说便是他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物。”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两人反应。斗笠人气息更冷,叶知秋听到“阳顶天失踪”“大门派”等字眼时,脸色微变,眼中闪过担忧与一丝愧疚。
萧逸心中疑窦丛生,叶知秋的反应绝非听闻江湖轶事那么简单。
斗笠人沉默良久,空气近乎凝固。最终,他寒潭般的眼眸死死盯住萧逸:“年轻人,太过聪明,活不长。”他又看向叶知秋,“琉璃城既已卷入,便怨不得我。剑谱我必须带走,至于你们……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
话音落,他反手握住背上麻布包裹的长条物事。一股远比此前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远古凶兽苏醒。街道尘土无风自动,幽蓝矿石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萧逸瞳孔微缩,将叶知秋彻底拉到身后,青云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知道,接下来必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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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叶知秋深吸一口气,上前与萧逸并肩而立,目光坚定地看向斗笠人:“前辈!若您是为二十年前家师凌清音与阳顶天前辈的未践之约而来,若您因当年阳前辈赴约途中失踪、承诺落空而受牵连……此事与琉璃城确有关联!我叶知秋身为师尊弟子,愿一力承担!但这本剑谱是追查真相的关键线索,绝不能轻易交出!”
这番话如平地惊雷,斗笠人动作一顿,周身气息为之一滞,萧逸也惊讶地侧目看她!
他瞬间想通许多:叶知秋对剑谱上心,不仅因江湖阴谋,更因这牵扯到师门悬案与师尊的心结!阳顶天的失踪,竟与琉璃城、凌清音直接相关!那场未践的约定,还造成了严重后果,而斗笠人极可能是受牵连者。
斗笠人缓缓放下握物的手,恐怖气息并未消散,反而愈发内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他盯着叶知秋,一字一句问道:“凌清音……终于愿意让门下弟子面对这段往事了?她告诉你多少?”
叶知秋咬了咬唇,脸上露出复杂与倔强:“师尊并未详说,只言那是她一生之憾,叮嘱我们遇相关线索务必查明真相,弥补憾事。我不知具体承诺与牵连之人,但相信师尊绝非背信弃义之辈!阳前辈失踪必有隐情!前辈若知晓内情,何必刀兵相见?我们可一同查明真相!”
“查明真相?”斗笠人发出意味难明的低笑,笑声里满是苍凉与嘲讽,“二十年了……真相早已被尘埃掩埋。弥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凌清音派你一
个小丫头来,是觉得此事能轻易揭过吗?”
话虽如此,他决绝的杀意已明显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郁结与悲愤。
萧逸接口道:“前辈,执着于过往恩怨无益。若阳顶天前辈含冤失踪,若当年约定未践酿成不幸,查明真相让逝者安息、生者释怀,才是正道。这剑谱是关键线索,我们目标一致,何不合作?”
斗笠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似在权衡。良久,他沙哑开口:“合作?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娃?”
“前辈不妨一试。”萧逸自信一笑,“至少在找东西、解麻烦上,我们还算有用。若非我们,剑谱此刻或许已落入媚娘手中炒作天价,或被血狼帮、菩提院、鬼面等人夺走,流落不知何处。”
斗笠人冷哼一声,却未反驳。他显然知晓拍卖会上的混乱,萧逸能拿下剑谱,确实证明了其能力。
又过片刻,斗笠人身上的气息彻底收敛,恢复到最初的深藏不露。他深深看了叶知秋一眼,又瞥了瞥萧逸,最终说道:“剑谱暂时放在你们这里。但若发现你们有丝毫毁损、据为己有或隐瞒线索,我必取你二人性命。”
说完,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如鬼魅般模糊,瞬间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黑暗中,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压力骤消,叶知秋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看向萧逸,眼中满是歉意与感激:“萧兄,对不起,我……”
萧逸摆手打断她:“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找个安全的地方,你得好好说说,你师尊与阳顶天那‘一生之憾’的约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他目光深邃,直觉告诉他,这段往事,才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叶知秋重重点头。她知道,是时候道出埋藏心底的师门秘辛了。这不仅是她的心结,更关系着眼前的危局,以及师尊多年的遗憾。
两人迅速离开是非之地,在鬼市边缘寻了一家由哑仆经营的僻静客栈住下。关上房门布下隔音禁制后,叶知秋望着跳动的烛火,终于缓缓道出了那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15. 鬼市追杀
客栈房间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长忽短,如同此刻盘根错节的心事。叶知秋望着跳动的火苗,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心底多年的沉重一并吐出。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的声音带着追忆的飘忽,“那时我还未入门,只是听师尊偶尔提及,语气里总缠着化不开的遗憾。”她顿了顿,整理着思绪,“阳顶天前辈号称‘赤焰剑尊’,是当时江湖上风头最盛的散修,剑法至阳至刚,为人豪迈仗义。他与我师尊——当时的琉璃城圣女凌清音,在一次联手对抗漠北狼教的恶战中相识,彼此赏识,引为知己。”
萧逸安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并未打断。
“后来,阳前辈探索上古遗迹时偶得半卷奇书,并非剑谱,而是记载着调和阴阳、淬炼神魂的奇异法门。他参悟后发现,这法门与自身至阳功法、师尊的月华心法皆能互补印证,便兴起了与师尊共同研讨、合创一门包容阴阳的全新武学的念头。”叶知秋眼中流露出向往,那无疑是惊才绝艳的构想。
“双方约定,当年中秋月圆之夜,于天山西麓观月台会面共参大道。然而……”叶知秋的声音低沉下去,“中秋之夜,师尊在观月台苦等整晚,阳前辈却始终未曾现身。此后,这位名震天下的赤焰剑尊便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失踪了?”萧逸挑眉,“以阳顶天的武功,能让他悄无声息消失的,江湖上没几个人有这本事。”
“正是。”叶知秋点头,脸上笼上阴霾,“江湖上众说纷纭,有说他练功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有说他被仇家围杀埋骨荒野,甚至还有污蔑师尊因妒生恨暗中加害的谣言。”她的拳头微微握紧,显然对最后一种说法极为愤懑。
“师尊为此深受打击,既痛惜挚友遭遇不测,又因未践的约定和流言蜚语心结难解。她曾多方查探,却始终找不到确凿线索。此事成了她,也成了琉璃城一桩难以释怀的悬案。”叶知秋看向萧逸,眼神恳切,“萧兄,这便是我所知的全部。师尊从未细说那半卷奇书,只言那是祸源。我对《残阳剑谱》如此执着,便是怀疑它与阳前辈的失踪有关,希望能查明真相,了却师尊的心结。”
萧逸沉默片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阳顶天得奇书,约定与凌清音合创武学,却在赴约途中失踪……更像是有人不想这门武学诞生,或是为了抢夺奇书下的黑手。那斗笠人显然知晓内情,甚至可能是当年事件的受害者。”
他抬眼看向叶知秋,目光锐利:“你师尊可曾提过,阳顶天失踪后,哪些人或势力受影响最大?或是谁曾极力反对他们合作?”
叶知秋凝神思索,回忆着师尊偶尔流露的碎片信息:“师尊似乎提过,当时几个老牌势力本就忌惮阳前辈这等不受约束的绝顶高手,对他与琉璃城合创武学更是警惕……但具体是哪些,师尊未曾明言。”
萧逸眼中闪过了然。忌惮与警惕的背后,往往藏着不见光的算计与杀戮。这潭水,果然深不可测。
就在这时,窗外极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夜枭啼鸣。在这寂静的深夜,这声啼鸣显得格外突兀。
萧逸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慵懒神色瞬间收敛,低喝道:“熄灯!”
叶知秋虽不明所以,却对萧逸的判断已然信任,反应极快,屈指一弹,气劲精准击中烛火,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几乎在光线消失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夜空,数点寒星穿透窗纸,携着凌厉劲风直射两人方才所在的位置!竟是淬了毒的弩箭!
箭矢笃笃笃钉入墙壁与地板,发出刺耳的嵌入声。
“有埋伏!”叶知秋低呼,长剑瞬间出鞘半寸,月白剑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萧逸熄灯的同时已如狸猫般滑至窗边,透过窗纸破洞向外窥去。客栈外狭窄的巷道阴影中,不知何时多了十余道模糊黑影,个个身着夜行衣,手持弓弩或短刃,行动默契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是冲我们来的,目标明确。”萧逸声音低沉,“刚出鬼市就被盯上,消息走漏得真快。”他心念电转,是百毒阁媚娘怀恨在心?是拍卖会上其他觊觎剑谱的势力?还是那斗笠人去而复返?
不容他细想,门外走廊已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正呈包围之势逼近房间。
“不能困守在此。”萧逸当机立断,对叶知秋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房间后墙用于通风的小窗。小窗外是客栈后巷,相对开阔,却也可能埋伏着更多人。
叶知秋会意点头。
就在门外杀手准备破门而入的瞬间,萧逸猛地一脚踹翻身前木桌!木桌呼啸着撞向房门,发出巨大轰响!与此同时,他身形如电直扑后窗,手掌按在窗棂上,内力吞吐间,整扇窗户连同窗框被震得向外飞脱。
“走!”
两人一前一后,如轻巧的燕子从后窗疾掠而出!
果然,后巷中早已埋伏着五名黑衣人!见二人现身,立刻挥刀扑上!刀光在微弱月光下泛着寒意,招式狠辣刁钻,直取要害!
“找死!”叶知秋清叱一声,憋了一晚的怒火与侠气尽数化为凌厉剑招!残月剑法展开,剑光如冷月泻地,绵绵不绝!她手腕一抖,一招“月华斩”横扫而出,剑气呈扇形扩散,逼得正面三名黑衣人回刀格挡!金铁交鸣声中,火星四溅!
左侧一名黑衣人趁机矮身突进,淬毒短剑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刺向叶知秋肋下!角度阴险至极!
眼看短剑即将及身,斜刺里一道指风后发先至,“叮”的一声轻响,精准弹在短剑剑脊之上!那黑衣人只觉一股诡异柔韧的巨力传来,短剑不由自主偏向一旁,险些脱手!他骇然转头,只见萧逸不知何时已贴近身侧,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散表情,眼神却冷冽如冰。
“你的对手是我。”萧逸淡淡开口,左手如穿花蝴蝶般探出,五指微曲直拿对方手腕内关穴。黑衣人急忙缩手变招,萧逸却如影随形,指尖变幻间,瞬间点向他肘部曲池、肩头肩井数处大穴,动作行云流水,招招致命!
黑衣人被逼得手忙脚乱,心中大骇,这青衫年轻人的近身擒拿点穴功夫竟如此恐怖!他奋力挥剑狂攻试图拉开距离,萧逸却身法如鬼似魅,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剑锋,予以更凌厉的反击!
另一边,叶知秋独斗四名黑衣人,剑光霍霍,将残月剑法的灵动诡谲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娇躯旋转避开背后劈来的一刀,长剑回刺一招“新月钩”直点另一人咽喉,逼得对方狼狈后退。但这些黑衣人配合默契,刀网绵密,一时竟将她缠住。
此时,从客栈前门绕过来的杀手也已赶到后巷,加入战团!十余名黑衣人将萧逸和叶知秋团团围住,攻势如潮水般涌来!
“不能恋战!”萧逸喝道。他深知一旦被彻底合围,对方动用强弓硬弩或阴毒手段,情况将极其危险。他眼中寒光一闪,决定不再留手!
觑准空隙,一名黑衣人挥刀猛劈萧逸后脑!萧逸仿佛背后长眼,不闪不避,待刀锋临近才猛地矮身侧滑,既避开刀锋,又顺势切入对方怀中!同时手肘如枪,狠狠撞向对方心口!
“噗!”黑衣人如遭重锤,胸骨碎裂声清晰可闻,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出去撞塌杂物,眼见不活。
萧逸动作不停,身形如陀螺般旋转,避开两侧刺来的长剑,双指并拢闪电般点出!嗤嗤两声,两名黑衣人手腕穴道被破,长剑当啷落地!他顺势夺过其中一柄长剑,手腕一抖,剑光乍起!
并非精妙剑法,只是最简单直接的刺、削、劈、砍!但在他手中,却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青光!每一剑都精准找到对手破绽,或点穴,或断筋,或封喉!效率高得吓人!
叶知秋见萧逸发力,精神大振,娇叱一声剑招再变!使出残月剑法的杀招“月陨星沉”!剑势陡然变得沉重无比,仿佛引动周遭空气,带着陨星坠落的惨烈气势,猛地压向围攻她的黑衣人!
“铛铛铛!”
连续数声巨响,三名黑衣人被这狂暴一剑震得虎口崩裂,兵刃脱手,吐血倒退!包围圈瞬间被撕开缺口!
“走!”
萧逸抓住时机,一剑逼退身前敌人,拉住叶知秋的手腕,身形如箭朝着巷口疾冲!他的轻功极为奇特,步伐不大却暗合韵律,速度奇快且轨迹飘忽,让身后射来的弩箭大多落空。
几名黑衣人想要追击,萧逸头也不回,反手掷出几枚铜钱!铜钱带着尖锐呼啸,精准打在追得最紧几人的膝盖或手腕上,惨叫声响起,追击之势一滞。
两人冲出小巷,来到鬼市边缘一片开阔的废弃矿场。月光如水,洒在嶙峋怪石与废弃矿车上,勾勒出狰狞的剪影。
然而脚步还未站稳,前方一块巨大矿石顶上,一道身影缓缓站起。那人同样身着黑衣,却未蒙面,露出一张苍白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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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中年面孔,眼神如鹰隼般死死锁定萧逸。他手中无兵刃,但一双手掌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轻功不错,手法也狠辣。”中年男子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可惜,你们今晚哪也去不了。交出《残阳剑谱》,留你们全尸。”
萧逸将叶知秋护在身后,打量着对方的手冷笑道:“‘青魔手’赫连锋?没想到影阁七杀使之一,也干起拦路抢劫的勾当。”
赫连锋眼中闪过诧异:“小子,有点眼力。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是不是徒劳,试过才知道。”萧逸嘴上调侃,心中却一沉。影阁七杀使个个凶名赫赫,赫连锋的青魔手据说能开碑裂石且蕴含剧毒,极难对付。看来影阁对这本剑谱志在必得,竟出动了这个级别的高手。
赫连锋不再废话,身形一晃如大鸟般从矿石顶上扑下!双掌交错拍出,掌风腥臭扑鼻,青黑色的掌影笼罩萧逸周身大穴!速度之快,威力之猛,远非刚才那些普通杀手可比!
萧逸不敢硬接,脚下步伐连踩,身形如柳絮随风,在间不容发之际从掌影缝隙中滑开!同时手中长剑疾刺,点向赫连锋手腕脉门!
赫连锋变招极快,化掌为爪,五指如钩竟硬生生抓向剑尖!指尖与剑尖相碰,发出“铮”的一声金铁交鸣!长剑竟被他的手指荡开!
“好硬的手!”萧逸暗惊,这青魔手果然名不虚传。
叶知秋见状,娇叱一声,长剑化作惊鸿直刺赫连锋后心,欲为萧逸解围。
赫连锋背后仿佛长眼,回身一掌拍出,掌风与剑气相撞发出闷响!叶知秋只觉一股阴寒毒辣的内力顺剑传来,手臂一麻,长剑险些脱手,连退三步才化解劲力,心中骇然!
萧逸趁此机会,剑法一变,不再追求招式精妙,而是将青云内力灌注剑身,剑速陡然提升,化作一片绵密剑网将赫连锋缠住。他的剑招看似朴实,却每一剑都蕴含极强韧性与后劲,专攻赫连锋招式转换间的细微破绽。
赫连锋的青魔手刚猛无俦,但面对萧逸这种黏人且精准打击弱点的打法,一时竟有些束手束脚。两人以快打快,瞬间交换十余招,劲气四溢,吹得地面飞沙走石。
叶知秋调息片刻,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挺剑加入战团。她与萧逸虽未合练,此刻却配合默契,一者剑法轻灵扰敌心神,一者剑势沉稳专攻要害,竟将赫连锋逼得连连后退。
赫连锋久战不下,眼中戾气大盛,猛地厉啸一声,双掌青黑色光芒大盛,显然要动用杀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废弃矿场深处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赫连锋,退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赫连锋闻声脸色微变,竟硬生生收住即将发出的掌力,恭敬后退数步垂首而立。
萧逸和叶知秋也停下攻势,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月光下,一个身着朴素灰衣、头戴斗笠的身影缓缓从巨大阴影中走出。正是去而复返的神秘斗笠人!
他依旧背着麻布包裹的长条物事,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他仅仅站在那里,就给人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感觉,气势远比赫连锋更加深沉可怕。
斗笠人的目光扫过赫连锋,带着一丝不满,随即落在萧逸和叶知秋身上,最后定格在萧逸怀中。
“看来,你们惹上的麻烦不小。”斗笠人沙哑开口,“影阁的七杀使都出动了。”
萧逸心中念头急转,这斗笠人去而复返,是敌是友?他面上不动声色,懒洋洋道:“还不是托了前辈您和那本破剑谱的福?”
斗笠人冷哼一声,未理会他的调侃,对赫连锋冷冷道:“回去告诉你们阁主,这东西,我‘残碑’看上了。让他的人,滚远点。”
“残碑?!”赫连锋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明显颤抖,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仿佛听到了极其可怕的存在。他连话都不敢多说,躬身行礼后,毫不犹豫转身如飞而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连手下都顾不上了。
萧逸和叶知秋面面相觑,心中震撼无比。仅仅一个名号,就吓退了影阁七杀使?这“残碑”究竟是什么来头?
斗笠人“残碑”缓缓转向二人,斗笠下的阴影中,目光似乎更加复杂。
“现在,”他沙哑说道,“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关于二十年前,阳顶天失踪的……真相。”
16. 并肩抗敌
矿场的月光比鬼市街道上清冷许多,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照在嶙峋怪石和锈迹斑斑的废弃矿车上,拉出一道道扭曲的黑影,宛若蛰伏的怪兽,在寂静中透着狰狞。斗笠人“残碑”那句关于“阳顶天失踪真相”的话语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重量,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叶知秋握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泛出青白。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萧逸,却见这家伙居然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神态,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过是闲聊家常。他甚至还有闲心从旁边矿车边缘掰下一小块干枯的苔藓,在指尖慢悠悠地捻着,眼神半眯,像是在琢磨这苔藓的年份,又像是在走神。
“前辈,”萧逸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紧张,反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真相固然重要,但眼下,似乎有更着急的事情要处理。”他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四周那些深邃的阴影和巨大的矿石堆,语气轻描淡写,“有些不请自来的朋友,好像不太愿意让我们安心听故事啊。”
他话音未落,叶知秋也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这股杀气比之前在客栈和巷道里遇到的更加凝练、更加隐蔽,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锁定着三人,让人汗毛倒竖。
她周身残月剑气自然流转,清冷的剑意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同时凝神感知着周围的每一丝细微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
残碑斗笠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一声哼笑,不知是赞许萧逸的警觉,还是不屑于影阁的纠缠。“影阁的鬣狗,鼻子倒是挺灵。看来赫连锋失手的消息传了回去,让他们坐不住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稳。
几乎在“影阁”二字出口的刹那,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划破了矿场的寂静!这次袭来的并非之前的弩箭,而是更细微、更阴险的乌黑牛毛细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些毒针并非直射人体,而是划着诡异的弧线,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封死了萧逸、叶知秋和残碑三人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手法刁钻狠辣至极,显然是顶尖杀手的手笔。
与此同时,六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矿石堆后、废弃矿车底、甚至头顶悬挂的钟乳石阴影中扑出!这些人全身笼罩在紧身黑衣中,连头脸都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冰冷得如同万年寒铁。他们手中兵刃各异,短剑泛着寒光,匕首淬着毒液,链子镖带着呼啸的劲风,行动间配合得天衣无缝,无声无息,瞬间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合围之势,攻击如潮水般涌来,目标直指萧逸怀中的《残阳剑谱》!
这波攻势远比之前血狼帮和那些零散杀手高明得多,显然是影阁精心培养的精英杀手,擅长合击之术和暗杀技巧,出手便是杀招,不留半分余地。
“小心!”叶知秋清叱一声,残月剑已然出鞘!清冷的剑光如月华倾泻,在她身前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叮叮当当”一阵密集的脆响,如同玉珠落盘,袭向她和萧逸这个方向的毒针尽数被剑气击飞或绞碎,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将地面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洼,可见其毒性之烈。
萧逸在毒针袭来的瞬间,脚下步伐微动,身形如鬼魅般晃了晃,施展出青云宗的独门轻功“星罗步”。这步法变幻莫测,暗合星象轨迹,他看似随意地踏出两步,竟以毫厘之差从两根毒针的缝隙中穿过,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同时他袖袍一拂,一股柔韧的青云内力卷出,如同无形的大手,将侧面射来的几根毒针带偏了方向,“夺夺”几声钉入了旁边的木制矿车框架上,瞬间将木板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而面对正面扑来的两名黑衣人,萧逸没有选择硬接。其中一人短剑直刺他心口,剑势迅猛,带着凌厉的劲风;另一人则挥动链子镖,铁链如灵蛇般缠绕,直取他下盘,封死了他后退的路线。萧逸却像是早有预料,在两人招式将发未发之际,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链子镖的缠绕,同时左脚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在使短剑那人的手腕上轻轻一踢!
“呃!”那黑衣人只觉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力道瞬间溃散,短剑险些脱手飞出,攻势顿时一滞。萧逸借这一踢之力,身形如游鱼般向后滑开数尺,恰好避开了另一人后续的追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进行一场编排好的舞蹈,充满了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看得一旁的叶知秋也暗自心惊。
另一边,残碑面对袭来的毒针和杀手,更是简单直接到了极致。他甚至没有拔出背上那用麻布包裹的长条物事,只是缓缓抬起那只布满老茧的古铜色手掌,对着射向他的毒针和扑来的黑衣人,虚空一拍!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大的气劲如同山崩海啸般汹涌而出!空气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被这股气劲压得喘不过气来。那些疾驰的毒针在这股气劲面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被震得粉碎,化作齑粉飘散在空中。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更是如遭重锤,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撞在身后的矿石堆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落地后便再无动静,显然已是气绝身亡。
残碑这一掌,霸道绝伦,展现出的内力修为简直骇人听闻,让萧逸和叶知秋都暗自咋舌。这等实力,恐怕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宗师境,达到了传说中的大宗师级别。
然而,影阁的杀手显然极有组织性和纪律性,见强攻不成,立刻改变策略。剩余的四名黑衣人不再试图近身强攻实力深不可测的残碑,而是迅速调整阵型,分出两人死死缠住叶知秋,另外两人则如附骨之疽般紧盯萧逸,招式变得更加诡异阴险,不求一击必杀,只求干扰、消耗,寻找破绽。
他们如同阴影中的毒蛇,不断游走穿梭,利用矿场的地形优势,时而突袭,时而隐匿,伺机而动。
叶知秋剑法展开,残月剑光清冷孤绝,如同月下寒霜,将两名黑衣人逼得近不了身。但这两个杀手的身法极为滑溜,配合更是默契无间,一人主攻牵制,招招狠辣,逼得叶知秋不得不全力防守;另一人则专找死角偷袭,所用招式皆是同归于尽的拼命路数,让叶知秋投鼠忌器,一时间竟被死死缠住,难以脱身。
她心中焦急,眼角余光瞥向萧逸,却见他在两名杀手的围攻下,依旧那副闲散模样,闪避格挡间,总能在最关键时刻化解危机,甚至还能抽空做出反击。
一名黑衣人趁萧逸闪避之际,匕首直刺他后心,角度刁钻至极;另一人则悄无声息地洒出一把白色粉末,直罩萧逸面门,粉末在空中飘散,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气,显然也是剧毒之物。萧逸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头也不回,反手一指弹出,一道凌厉的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持匕首黑衣人肘部的麻筋上。那人手臂一软,匕首险些掉落,攻势顿时中断。
同时,萧逸张口一吹,一股柔和却绵长的青云内力吐出,竟将那股白色粉末吹得倒卷回去,反而扑了那名撒粉杀手一脸。那人猝不及防,吸入粉末后顿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青紫,显然中毒不浅,攻势也彻底瓦解。
叶知秋心中一动。萧逸的打法,看似毫无章法,东一下西一下,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最小的代价化解最危险的攻击,而且每每能料敌机先,仿佛对敌人的招式路数极为熟悉。这种打法,与她师门中记载的某种讲究“料敌机先,以巧破力”的古老武学理念隐隐契合,却又多了几分萧逸独有的慵懒与灵动。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残碑突然沙哑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激战中的二人耳中:“坎位,三步,截其环跳。”
萧逸闻言,几乎是本能反应,脚下星罗步运转,瞬间踏出三步,恰好位于一名正欲从侧面偷袭叶知秋的黑衣人身后侧方。他指尖凝聚起一道凝练的气劲,正是青云宗的“截脉手”,快如闪电般直点对方腰侧的“环跳穴”!那黑衣人万万没想到攻击会来自这个角度,等他察觉时已然晚了,穴道被精准点中,半身瞬间麻木,动作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叶知秋正与面前的黑衣人长剑相交,剑势胶着,见状毫不迟疑,手腕一转,长剑顺势一引,荡开对方的兵刃,同时左掌如刀,凝聚起月华内力,闪电般切在僵直黑衣人的颈侧!那人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机。
“离位,五步,击其曲池。”残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叶知秋说的。
叶知秋虽不明所以,但基于对眼前战局的判断和一丝莫名的信任,身形如电,向离位方向掠出五步,恰好迎上另一名想趁机攻击萧逸的黑衣人。她手腕一抖,残月剑化作一道流光,直点对方肘部的“曲池穴”!那黑衣人被迫回防,手腕急转,用短剑格挡,萧逸身上的压力顿时骤减。
“震位,七步,攻其下盘。”
“艮位,退两步,守中带攻。”
残碑的话语简洁至极,每一次开口,都精准地指向战局的关键点,或是敌人招式转换的瞬间破绽,或是两人配合时出现的空档。他仿佛一个超然物外的棋手,冷静地洞察着整个棋局的每一处细微变化,寥寥数语,便将战局引向了对萧逸和叶知秋有利的方向。
萧逸和叶知秋起初还有些生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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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反应片刻才能领会残碑的意图。但很快他们便发现,按照残碑的指点行动,每一次都能起到奇效。萧逸的灵活诡异、精准打击,与叶知秋的剑法凌厉、正气凛然,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此刻在残碑的引导下,竟开始奇异地融合互补。
一次,两名黑衣人同时对萧逸发动夹击,一人用链子镖缠住他的脚踝,另一人则挥剑直劈他的头颅。萧逸身形被困,一时难以脱身。就在这危急时刻,残碑的声音响起:“兑位,剑破中宫。”叶知秋闻言,毫不犹豫,长剑化作一道清冷的月光,直刺挥剑黑衣人的中宫要害。那人被迫回防,萧逸趁机运起内力,震断了缠住脚踝的铁链,同时指尖一弹,一枚铜钱破空而出,打在另一名黑衣人的膝盖上,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被萧逸顺势一剑封喉。
这样的配合越来越多,两人之间的默契也在刀光剑影中悄然滋生。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残碑再开口,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暗示,对方便能心领神会,做出最恰当的应对。萧逸往往能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为叶知秋创造进攻机会,而叶知秋强大的正面攻击力又能为萧逸牵制住主要敌人,让他得以从容施展各种精妙手法。
残碑站在战圈之外,斗笠下的目光深邃难测。他看着场中配合越来越默契的两人,尤其是萧逸那看似懒散实则深藏不露的身手,以及那隐隐熟悉的“星罗步”和“截脉手”,心中波澜起伏:“青云宗……青玄老道的徒子徒孙?这小子,竟将本门的绝学练到了这般境界,而且内力根基……奇怪,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底蕴浑厚得不像个年轻人。还有这女娃,琉璃城的‘月华心经’已有七分火候,剑意纯粹,心性坚韧……这两个小辈,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和悟性,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或许……”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那个充满遗憾的中秋之夜,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场中,剩下的三名影阁杀手越打越是心惊。他们本是影阁精心培养的“暗影卫”,擅长合击之术和暗杀技巧,执行任务从未失手,不知为影阁清除了多少棘手目标。但今日,面对这一男一女,尤其是有了那神秘斗笠人从旁指点后,他们感觉像是在面对一个毫无破绽的整体!对方的配合越来越娴熟,攻击如潮水般连绵不绝,防守又如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让他们有种无处下口的憋闷感,身上也已各自带了伤。
“撤!”其中一名看似头领的黑衣人眼见事不可为,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当机立断,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作为信号!
三名黑衣人闻言,立刻虚晃一招,身形同时暴退,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向矿场深处遁去。他们的遁逃之术极为高明,身形在怪石和矿车之间穿梭,眨眼间便要消失在黑暗之中。
叶知秋见状,正欲提气追击,萧逸却伸手拦住了她:“穷寇莫追,小心有诈。影阁行事向来阴狠,说不定在矿场深处还设了埋伏。”他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激战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热身,脸上甚至看不到丝毫疲惫。
叶知秋停下脚步,仔细一想,也觉得有理。她收剑回鞘,看向萧逸,美眸中异彩连连。经过方才的并肩一战,她对萧逸的实力和机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心中那份好奇和探究欲也更加强烈。同时,那种心意相通、配合无间的感觉,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对萧逸的戒备之心也淡了几分。
她转而看向残碑,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恭敬:“多谢前辈出手指点,否则我二人今日恐怕难以脱身。”
残碑淡淡说道:“不必谢我。若非你二人根基扎实,悟性尚可,我说再多也是无用。”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萧逸,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现在,干扰已除,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关于阳顶天的失踪,以及……你们两派,与此事的关联。”
萧逸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灰尘和泥土,懒洋洋地靠在一辆破旧的矿车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不过,我很好奇,前辈为何对我们这两个素不相识的小辈如此‘关照’?甚至不惜亲自指点我们对敌?这其中,想必不止是因为阳顶天前辈的缘故吧?”
残碑沉默了片刻,矿场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吹过他的斗笠,发出轻微的声响。斗笠下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沙哑的声音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流淌,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悲怆。
“因为,二十年前,天山西麓观月台之约,那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中……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阳顶天的结义兄弟。”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萧逸和叶知秋耳边轰然炸响!两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斗笠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17. 残碑
夜色泼墨般浓,废弃矿场在残月冷辉里愈发荒败,碎石堆上的锈迹都泛着死气。斗笠人“残碑”那句“我是阳顶天的结义兄弟”,像颗石子砸进深潭,萧逸和叶知秋心头都晃了晃。没等两人追问,残碑指尖在斗笠檐下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被撂倒的黑衣人尸体,最后落定在萧逸留的那独苗活口上。
“此地不能待,影阁的鬣狗闻着血味就来。”他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没半分商量的余地,“先走,找个安全处再说。这活口,带上。”
萧逸点头——他清楚影阁的尿性,刚才动静不小,追兵转眼就到。他走到那被点了穴、瘫在地上的黑衣人跟前,伸手扯了面罩,露出张没血色的年轻脸,眼里满是惧意,连魂都快散了。萧逸指风淬着劲,又在他颈侧、肋下补了两指,确保这小子连咬舌的力气都没,随后像提麻袋似的拎起来。
“跟我来。”残碑话落,身形乍起,像道影子扎进矿场深处的崎岖山地。他身法怪得很,步子不大,却每一步都踩在阴影和怪石缝里,连风都没惊动。
叶知秋看了萧逸一眼,两人默契地跟上。萧逸拎着个人,身法依旧飘洒,青云宗“踏云步”一展开,碎石坡上跟走平地似的;叶知秋轻功则像月华淌过石面,轻得没声息,紧紧缀在后面。
三人在乱山里头穿了约莫一炷香,停在处隐蔽山坳。藤蔓缠成的帘子里藏着个天然石洞,入口窄得只能过一个人,里头倒宽敞干燥——显然是残碑早备好的落脚点。
残碑先钻进去,摸了摸洞壁,确认没异样,才朝两人摆手。他解下背上裹着粗麻布的长条物事,轻轻靠在洞壁上,手指蹭过麻布时,指节都绷得紧。
洞内暗得很,只有几缕月光从藤蔓缝里漏进来。残碑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洞里堆好的枯枝,跳动的火光映着他斗笠下的阴影,更显神秘。萧逸把黑衣人丢在角落,找块平石头懒洋洋坐下,拍了拍衣角灰,方才那场厮杀跟饭后遛弯似的;叶知秋则把残月剑斜横在臂弯,剑尖垂着的寒光都透着警惕,守在洞口留意外头动静。
“现在能说了。”萧逸看向残碑,语气依旧松垮,眼神却利得像鹰,“前辈说您是阳顶天的结义兄弟?二十年前观月台之约那晚到底咋回事?阳前辈为啥失踪?这事又咋扯到琉璃城了?”他连问三个关键问题,没半点拖泥带水。
残碑没立刻答,火光在他斗笠上晃着。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黑衣人,声音更哑了:“有些事,先听这位影阁朋友说说,或许更清楚。他们这次派‘暗影卫’抢剑谱,绝不是碰巧。”
“没错!”叶知秋俏脸凝着霜,“必须问清楚,他们为啥一再盯着我们,又是谁指使的!”
萧逸耸耸肩:“审审就审审,不过影阁的杀手,嘴都硬得很。”他说着起身走到黑衣人跟前蹲下,指尖捏着根牛毛似的银针,火光里晃着冷光,“我不爱用刑,麻烦。但我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你觉得死了比活着舒坦。你是想试试,还是老实交代?”
黑衣人眼里的惧意更浓,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声——穴道被制,连话都说不清,眼里满是挣扎。
残碑在一旁冷眼瞧着,忽然开口:“影阁管杀手,不是用剧毒,就是捏着家人性命。你即便说了,回去也是死,亲眷还得跟着遭殃。但你现在说了,我能给你个痛快;要是消息管用,我未必不能帮你解决后顾之忧。”他的声音像带着钩子,直往黑衣人心里最软的地方钻。
黑衣人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残碑。
萧逸瞥了残碑一眼,心里暗赞——老江湖就是厉害,攻心为上。他配合着弹了弹银针,发出细微的嗡鸣:“听见没?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是想受够罪还保不住想保的人,还是赌一把,或许有条活路?我数三声。”
“一……”
黑衣人本就快绷不住的心理防线,被恐惧和残碑给的那点渺茫希望一冲,彻底垮了。他眼珠使劲眨,喉咙里“啊啊”地急喊,显然是愿意配合。
萧逸指风一闪,解开了他喉部部分穴道。黑衣人能勉强说话了,四肢却还是软的。
“说!你们是谁派来的?为啥死盯着《残阳剑谱》?”叶知秋厉声追问。
黑衣人咳得撕心裂肺,喘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说:“我……我们是影阁‘暗影卫’……直属阁老会调遣,听调不听宣……”
“阁老会?”萧逸皱了眉——他对影阁的了解,也就知道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组织,对内部结构没多少概念,“接着说!谁下的命令?”
“命令……直接来自阁老会……具体是哪个阁老,小人……小人地位低,真不知道……”黑衣人说得断断续续,“这次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夺《残阳剑谱》……活要见谱,死……死要见灰……”
“为啥对这本剑谱这么执着?”残碑追问,斗笠下的目光像要穿透黑衣人。
黑衣人脸上露出怕极了的神色,回忆似的嗫嚅:“听说……听说剑谱里藏着‘玄元秘籍’的下落……阁老会对那秘籍,志在必得……”
“玄元秘籍!”叶知秋惊得低呼,转头看萧逸时,眼里满是诧异——这正是之前在黑水沼泽,影阁阁主黑袍人提过的,还污蔑青云宗祖师青玄道人偷走的所谓“影阁至宝”!
萧逸眼神沉了沉——果然还是绕回这茬。他追问:“玄元秘籍到底是啥?影阁为啥这么看重?”
黑衣人摇头:“小人……小人真不知道……就隐约听人说,那秘籍关系到天大的秘密,甚至……甚至能改江湖格局……阁老会找它找了几十年了……”
残碑突然插话,声音冷得像冰:“二十年前,阳顶天是不是也因为这本‘玄元秘籍’遭了难?”
黑衣人被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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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压得缩了缩,努力回忆:“组织里的老人……私下说过,阳顶天当年……好像就是因为拿到了玄元秘籍的部分线索……才被……才被……”他没敢说下去,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洞内瞬间静了,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阳顶天失踪的谜团,竟真的跟这虚无缥缈的“玄元秘籍”缠在了一起。
“这次行动,除了你们,还有谁来?阁老会派没派更高级别的人?”萧逸换了个问题。
“除了我们这支‘暗影卫’……听说‘七杀使’里的赫连锋大人也来了……但好像……好像在前辈您们手里栽了跟头……”黑衣人偷偷瞄了残碑一眼,接着说,“更高层的……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不过小人偶然听带队的小头目酒后说过一句,这次任务……好像还跟京城那边的某位大人物有关……”
“京城的大人物?”萧逸跟叶知秋对视,两人眼里的惊色都藏不住——事情竟扯到朝廷了?
“哪个大人物?说清楚!”叶知秋往前逼了半步。
黑衣人哭丧着脸:“小人真不知道啊!头目就随口提了一句,说阁老会亲自接洽的,藏得极深……”
线索到这儿断了,但“京城大人物”这几个字,像块巨石砸进水里,让整件事更扑朔迷离了。影阁、玄元秘籍、阳顶天失踪、琉璃城、青云宗,现在又多了朝廷势力——这潭水,深得吓人。
残碑沉默了好一会儿,走到黑衣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的这些,暂且信你。你知道影阁阁老会里,现在是谁主要负责查玄元秘籍的事吗?”
黑衣人使劲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好像……好像是三阁老……他常年闭关,但听说对秘籍的事最上心,手下也最……最得力……”
“三阁老……”残碑低声重复,斗笠下的阴影里,目光闪了闪,不知在盘算什么。
问完该问的,萧逸看向残碑:“前辈,这人如何处理?”
残碑语气平淡:“给个痛快吧。他回去也是死,还得死得更惨。让他少受点罪,也算兑现我刚才的话。”
黑衣人闻言,眼里竟露出点解脱,缓缓闭上了眼睛。萧逸叹口气,指尖一缕气劲射出,精准点在黑衣人心脉上。黑衣人身体轻轻一颤,彻底没了气息。
洞内又静下来。叶知秋心情复杂——一方面拿到了重要线索,另一方面却觉得掉进了更深的迷雾里。她看向残碑,忍不住问:“前辈,现在您能告诉我们,二十年前的真相了吗?您和阳顶天前辈,还有我师尊……”
残碑转过身,对着跳动的火光,背影在火光里拉得老长,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萧索。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叶知秋以为他不会开口时,那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裹着几十年的风霜,还有咬着牙的恨:“二十年前,中秋月圆夜……我本该跟大哥阳顶天一起去观月台,赴凌清音的约……”
18. 剑谱的秘密
石洞内,火光跳跃如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时而拉长如瘦竹,时而扭曲似鬼魅,恰如二十年前那桩悬案里盘绕的重重迷雾,扯不开,斩不断。残碑的声音从斗笠下漏出来,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铁,裹着岁月浸不透的痛楚,还有藏在骨血里的恨,一点点揭开了蒙尘的往事。
“二十年前,中秋前夜。”残碑的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膝头的粗布,斗笠檐下的阴影似又沉了几分,“我与大哥阳顶天,在距观月台百里外的‘迎客松’小镇歇脚。那镇子依着官道建,就因路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松得名——松枝斜斜探过酒肆的瓦檐,风一吹,松针落在青石板上沙沙响,像有人在数着时辰。我们进的是镇东头的‘松风酒肆’,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江湖,见了大哥腰间的赤阳刀,立马端出了藏在窖底的‘秋露白’,还送了碟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沾着椒盐吃,满口喷香。”
萧逸的手指仍在膝上轻敲,只是节奏慢了些,目光落在跳动的火光上,仿佛也看见了那间飘着酒香的酒肆。叶知秋则屏住了呼吸,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残碑,连指尖都攥紧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贴近师门秘辛,每一个字都像带了重量,砸在心上。
“那晚月色真好啊。”残碑的声音忽然软了些,像是被回忆里的月光浸暖了,“酒肆的窗是支起来的,银辉泼在木桌上,连酒碗里的酒都泛着冷光。大哥心情颇佳,一碗酒下肚,就解了腰间的赤阳刀放在桌角,刀鞘上的红绸穗子垂着,晃得人眼晕。他说,三日后要赴琉璃城圣女凌清音的观月台之约,两人要共参武学大道。”
他顿了顿,似在回忆当时的细节,连语气都带了几分当年的雀跃:“大哥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卷泛黄的绢册,边角都磨得起了毛。他说那不是剑谱,是上古修士留下的《阴阳和合秘要》,上面写的是阴阳互济、神魂淬炼的道理——他练的‘赤阳神功’至阳至刚,常年下来体内燥气难消,而凌清音的‘月华心经’至阴至柔,恰好能补他短板。他说,若三人合力参透这秘要,或许能创出一门泽被后世的神功,到时候江湖上就少些打打杀杀,多些真正练武者。”
“我当时还笑他,说他一把年纪了,倒比少年人还敢想。”残碑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真的想起了当时的调侃,可转瞬又沉了下去,“大哥也不恼,只把酒碗往我面前推了推,让我陪他再喝一碗。他说凌清音此人,他见过三次,每次都觉如沐春风——第一次是在华山论剑,凌清音以‘月华心经’破了西域番僧的邪功,面不改色;第二次是在洛阳城,她路见不平,救了被恶霸欺负的百姓,却不留姓名;第三次是在武当山,两人彻夜长谈,从剑法聊到武道初心,竟没半点分歧。他说,那样的人,是难得的知己。”
“那晚他确实多喝了几杯,脸颊泛着红,话也多了些。”残碑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说这次去观月台,不仅带了《阴阳和合秘要》的摹本,还把自己毕生练剑的心得——《残阳剑诀》的精要,用蝇头小楷抄在了纸上,打算作为印证的礼物。他还笑着说,等这事了结,就邀我也去琉璃城,三人一起钻研,说不定能摸到武道极境的边。”
洞内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溅起几点火星,落在地上很快灭了。气氛像被灌了铅,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可酒刚过三巡,窗外忽然飘进来片松针,落在大哥的酒碗里。”残碑的声音骤然转冷,像被冰碴子扎了,“紧接着,就听见酒肆门口传来个孩子的哭声——是个穿破棉袄的乞儿,冻得小脸通红,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说是有人让他把信交给‘赤阳刀阳顶天’。那乞儿怕生,递了信就想跑,大哥叫住他,给了块碎银子,问是谁让他来的,那孩子只说‘是个戴黑帽子的叔叔’,再问就摇头,揣着银子跑没影了。”
“大哥捏着那信封,指尖先是松的,拆开看了两行,指节就慢慢泛了白。”残碑的手也跟着握紧了,膝头的粗布被攥出几道褶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他却把信折起来塞进怀里,脸上扯出个笑,说就是个故人,约他去镇子西头的破庙聊几句,有旧事先了结,让我在酒肆等着,最迟次日晌午就回来,到时候一起去观月台。”
“我那会儿年轻气盛,总觉得大哥武功盖世,江湖上没几个人能伤他。”残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悔意,像砂纸磨过木头,“我还调侃他,说是不是故人是红颜知己,怕我跟着碍眼。大哥没反驳,只拍了拍我的肩,把桌上的蓝布包和另一卷纸推到我面前——蓝布包里是《阴阳和合秘要》的摹本,另一卷就是《残阳剑诀》的精要。他说这两样东西金贵,让我务必收好,若是他次日没回,就带着东西直接去观月台找凌清音,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别让人家白等。”
“他起身的时候,赤阳刀在桌角碰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在夜里听着格外响。”残碑的声音发颤,“他走前又看了我一眼,好像有话要说,可最后只说了句‘别喝太多,等着我’,就掀了酒肆的门帘出去了。风裹着松针吹进来,落在空酒碗里,我还想着,等他回来,再跟他喝三碗,却没成想……那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叶知秋的眼眶红了,声音带着颤:“然后呢?阳前辈……就没回来?”
残碑沉重地点头,斗笠下的阴影晃了晃,像是在抑制情绪:“我在酒肆等了一夜。起初还能喝着酒等,后来天快亮了,心里发慌,就提着剑去镇子西头的破庙找——那庙早塌了半边,里头只有些干草,还有几只老鼠跑过,哪有半个人影?我又在镇子上转了一圈,问遍了早起的店家,都说没见过戴黑帽子的人,也没听见破庙那边有动静。”
“我心知要糟,揣着那两卷东西就往观月台赶。”残碑的声音又硬了起来,带着股咬牙的劲,“观月台在半山腰,是块突出的巨石,能看见整个山谷的月色。我到的时候,太阳刚出来,晨雾还没散,就看见凌清音站在石边——她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裙,头发用根玉簪挽着,手里攥着块白玉佩,是大哥之前送给她的。她看见我来,先是眼睛亮了亮,可看清我身后没人,脸色就白了。”
“她说,她等了一夜,从月亮升起到落下,大哥都没来。”残碑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忍,“凌清音那样骄傲的人,那天却红了眼睛,问我大哥是不是出了事。我们没敢耽搁,当即发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我的弟兄,她琉璃城的弟子,还有附近山头的江湖朋友,把观月台方圆百里翻了个底朝天,连山洞、河沟都没放过。”
“直到第三日傍晚,才有个弟子在天绝崖下发现了线索。”残碑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天绝崖那地方,崖壁陡得跟刀削似的,底下是云雾,风大得能把人吹下去。那弟子在崖边的岩石上,找到了大哥随身带的玉佩碎片——就是凌清音手里那块的另一半,还看见了几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刻在岩石上,像是用蛮力劈出来的,剑痕周围的石头都泛着黑,像是被什么阴寒的东西浸过。”
“我亲自去了天绝崖。”残碑的指尖在膝上划过,像是在触摸当年的痕迹,“我趴在崖边往下看,云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风吼。我摸了摸那些剑痕,指尖能感觉到残留的劲气,有几分像大哥的‘残阳剑诀’,却更狠,更邪,像是走了岔路的招式。还有掌印——在剑痕旁边,有个浅浅的掌印,巴掌大,印子里的石头是冰的,哪怕是夏天,摸上去都刺骨,还带着股腐味,像是能把人的筋脉都腐蚀了。”
萧逸眼中精光一闪,终于开口:“那掌力残劲,前辈后来可有查到线索?江湖上至阴至寒的武功不少,比如‘玄冥掌’‘寒蚕功’,可曾有吻合的?”
残碑摇头,声音里满是不甘:“我查了三年。玄冥掌的寒劲是滞涩的,寒蚕功的是绵柔的,可那掌力不一样,又寒又烈,还带着邪性,像是两种武功混在一起练出来的。我找过当年的武林前辈,甚至去了极北之地的雪山派,都没人见过这样的掌法。大哥就像人间蒸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那些痕迹,还有我手里的两卷书册。”
“后来江湖上就有了流言。”残碑的声音冷得像冰,“有人说大哥练功走火入魔,自己跳了天绝崖;有人说他欠了赌债,被仇家杀了;更有人说,凌清音见了《阴阳和合秘要》起了贪念,在观月台下了黑手,把人杀了,把秘籍藏了。那些话传得沸沸扬扬,连琉璃城的弟子出门都被人戳脊梁骨。”
叶知秋的俏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反驳:“师尊绝不是那样的人!她要是想要秘籍,当年就不会跟您一起找阳前辈了!”
“我知道她不是。”残碑的语气缓和了些,“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凌清音后来回了琉璃城,没多久就闭关了,一闭就是五年。我呢?我带着大哥的遗物,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有人想抢《残阳剑诀》,有人想找《阴阳和合秘要》,还有人想从我嘴里套出大哥的下落,好去领赏。这些年,我换了七八个身份,住过破庙,当过挑夫,连名字都改了,就为了查清真相,保住大哥的东西。”
洞内又静了下来,只有柴火偶尔噼啪响一声。二十年前的悲剧,像幅沉重的画,在火光下缓缓展开——阳顶天的豪迈,凌清音的等待,残碑的隐忍,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都压在这小小的石洞里。
“所以,”萧逸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残碑脚边那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事上,“前辈背上的,该是阳前辈的赤阳刀吧?您怀疑当年的事,和影阁,还有那‘玄元秘籍’有关?”
残碑微微颔首,指尖碰了碰那粗布包裹:“大哥失踪后没半年,江湖上就传起了‘玄元秘籍’的消息,说那秘籍藏着长生不老的法子,还能让人一夜成圣。起初我没在意,可后来发现,追查秘籍的人里,总有影阁的踪迹。更巧的是,影阁的杀手用的武功,虽不似天绝崖那掌力邪性,却也带着几分阴寒,跟我当年在崖边摸到的劲气,有几分相似。还有那封引走大哥的密信——影阁最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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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用这种无名信使,事后连痕迹都查不到。”
他看向萧逸怀里的紫檀木盒,声音沉了些:“这次《残阳剑谱》现世,影阁这么大动干戈,甚至派了‘暗影卫’和‘七杀使’来抢,更让我确定了——这剑谱里,肯定藏着东西。或许是《阴阳和合秘要》的真正下落,或许是当年害大哥的人留下的线索,甚至可能……和那玄元秘籍有关。”
萧逸若有所思,把紫檀木盒打开,取出那本泛黄的《残阳剑谱》。火光下,书页上的字迹清晰可见,都是阳顶天的手迹,笔画刚劲,带着股武将的豪气。他一页页翻过去,从剑法入门到招式精要,再到临敌心得,没什么特异之处。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是张空白的牛皮纸,质地比前面的书页更坚韧,边缘还留着点墨痕。
“前辈,阳前辈可有在典籍里藏信息的习惯?”萧逸指尖碰了碰那空白页,问道。
残碑沉吟了片刻:“大哥为人豪迈,却心细。他年轻时吃过一次亏,把重要的消息写在纸上,被敌人截了去,后来就总爱用些特殊法子——比如用药水写,得用酒或者火烤才能显形,有时还会用自己的内力做引,旁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懂。”
萧逸眼中一亮,想起青云宗杂学里记载的“气血显字术”——有些武者会用自身血气混合药液书写,需以至阳内力或同源血气激发。他当即并指如刀,在空白牛皮纸的边角处轻轻刮了刮,刮下点细粉,放在鼻尖轻嗅——有股淡淡的铁锈味,还有点草药的清香,正是血气和药液混合的味道。
他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皮囊,里面装着十几个小巧的瓷瓶,都是他平日里用的药剂和验毒工具。先取了瓶淡黄色的“显墨水”,滴了一滴在空白页上——药水很快晕开,却没显出字迹。他又换了瓶无色的“融气液”,用指尖蘸了点,在页面上轻轻涂抹,再把纸页凑到火堆边烤。
叶知秋和残碑都凑了过来,目光紧紧盯着那纸页。火光烤得牛皮纸微微发卷,颜色也深了些,可还是空白一片。
萧逸没慌,他记得杂学里说过,若药液里混了武者血气,需以至阳内力催动。他深吸一口气,并指如飞,在自己胸前的“膻中穴”“气海穴”连点几下——青云宗的内力本就偏中正平和,他刻意逆转了一丝,逼至指尖,很快,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指尖渗了出来,透着股温热的气息。
他把血珠滴在空白页的中央。
这一次,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滴血珠落在牛皮纸上,没像寻常血液那样晕散,反而像活物似的,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缓缓流动。所过之处,牛皮纸的颜色渐渐变深,一行行细如蚊蚋的朱红色小字,从纸张内部渗了出来,先是笔画,再是字迹,很快连成了句子!
“果然是这样!”萧逸低呼一声,“阳前辈用的是‘血气显字术’,需以至阳内力或同源血气激发,旁人就算拿到了剑谱,也找不到这页秘密!”
三人都凑得更近了。火光下,那空白页上的字迹越来越清晰,顶端写着几个稍大的字:“癸未年中秋,观月台之约,疑涉此事者鉴。”下面是一长串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句简短的标注——有的写着“中秋夜在观月台附近现身”,有的写着“与影阁有旧”,还有的写着“曾打探《阴阳和合秘要》下落”。这些名字里,有当年名震江湖的“铁拳判官”,有早已隐居的“浣花楼主”,还有些寂寂无名的江湖客,此刻却都成了可疑之人。
叶知秋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名字,想找出和师尊、和琉璃城有关的线索。可看着看着,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让惊呼出声。美眸圆睁,死死盯着名单靠前的一个名字,手指都在发抖——那名字她太熟悉了,刻在心里,刻在琉璃城的牌位上。
——凌清音。
她的师尊,琉璃城当代城主。名字后面的标注只有四个字:“履约而至”。
萧逸也看见了那个名字,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得像刀。他顺着凌清音的名字往下看,下一个名字让他的呼吸都顿了半拍——那是青云宗所有弟子都敬着的名字,是失踪了百年的祖师爷。
——青玄。
标注同样是四个字:“踪迹可疑”。
名单的最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墨色比上面的深些,像是后来添上去的:“影阁‘三老’,京城‘贵人’,所图甚大,慎之!”
洞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柴火还在噼啪响,可没人再在意。叶知秋的眼眶又红了,却不是因为哭——是震惊,是不解,是难以置信。萧逸的指尖捏着剑谱,指节泛白,脑子里乱成了麻——祖师爷怎么会和二十年前的事有关?标注里的“踪迹可疑”,又藏着什么秘密?
残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哑,带着股看透世事的冷:“这就是大哥留下的线索……他早有预感,却还是去了。我们找了二十年的真相,原来从一开始,就缠着我们最亲的人。”
19. 名单上的名字
石洞内的火光忽明忽暗,橘红色的焰舌舔着湿冷的石壁,将角落里残碑那顶灰布斗笠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些在江湖里飘忽不定的旧事,此刻正顺着火光的纹路,一点点从尘埃里醒过来。
萧逸指尖捏着那张牛皮纸,指腹能摸到纸面粗糙的纤维——这是用南疆老牛皮鞣制而成的,韧得能抵住刀剑,此刻上面刚显露出的朱红字迹还带着点潮湿的凉意,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一般。他的目光在“凌清音”三个字上顿了顿,那字迹清隽,倒和记忆里那位琉璃城城主的气质有几分像,转而又扫过“青玄”二字,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牛皮纸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名单最下方那行墨色更深的小字上,墨色浓得发沉,像是蘸了陈年的黑墨,又混了几分戾气——“影阁‘三老’,京城‘贵人’,所图甚大,慎之!”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连柴火燃烧时爆开的噼啪声都变得遥远。萧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沉稳却有力,和这石洞里的死寂形成了古怪的对比。他抬眼看向残碑,斗笠下的阴影太深,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淡得几乎听不见,只有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像是两口沉在寒潭底的古井,深不见底。
叶知秋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师尊凌清音名字后面那四个字上——“履约而至”,指尖攥得太紧,指节泛出青白色,掌心甚至被指甲掐出了几道浅浅的印子。她张了张嘴,想为师尊辩解些什么,比如师尊素来清冷,从不掺和江湖纷争,观月台之约那样的场合,师尊怎么可能去?可话到了喉咙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那个她从小敬若神明、周身总裹着一层月华般清冷气息的师尊,名字竟然和阳顶天的神秘失踪并列在这份满是疑云的名单上!更让她心惊的是,青云宗那位只存在于典籍里的开山祖师青玄道人,名字后面竟被标注了“踪迹可疑”四个字,墨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萧逸脸上那点惯有的慵懒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得能压死人的锐利。他原本是斜倚在石壁上的,此刻直起身,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淬了寒的刀锋,直直看向残碑。他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每个字落地时,石洞里的空气都似要凝住:“前辈,这份名单……究竟意味着什么?‘履约而至’和‘踪迹可疑’,阳前辈写下这些字时,是存了怀疑,还是仅仅在记录行踪?”
残碑沉默了很久,久到萧逸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枯瘦的手指在膝头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像是在梳理那些被时光揉乱的记忆。过了半晌,他才沙哑着开口,声音粗糙得像是从磨刀石上刮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岁月的沉渣:“大哥……阳顶天,他这辈子做人豪迈,可心思细得很,绝不是粗心大意的人。观月台之约前半个月,他曾给我留过一封手信,信里说‘这次去观月台,怕是要遇到麻烦’,那时候我还劝他别去,可他性子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顿了顿,指尖隔着粗布,轻轻点在那卷被萧逸攥在手里的《残阳剑谱》上,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履约而至’……凌清音那女娃,当年确实去了观月台。我记得那天是九月初九,天刚亮就下着小雨,她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在观月台上站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走。这一点,当时在观月台附近守着的几个江湖人都能作证,我也远远瞧见过一眼。”
说到这里,残碑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像是掺了点疑惑,又带了点不确定:“大哥写下这四个字,或许一开始只是想客观记录她的行踪。可后来……凌清音回去没多久,就闭关了,一闭就是三年,琉璃城的人对观月台的事更是半个字都不肯提,这就难免让人多想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压抑了二十年的愤懑,斗笠微微倾斜,阴影里的眼睛闪过一丝厉色:“至于青玄道人……哼,青云宗的开山祖师!当年他在江湖上根本没什么名声,就像个不起眼的路人。可偏偏在观月台之约前三个月,他突然找上门来,要见大哥。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两人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夜,我守在门外,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争执声,具体说什么却听不清。”
“之后没几天,大哥就更坚定了要去观月台的决心,甚至把《残阳剑诀》的精要都整理出来,装在一个木盒子里,交给我保管,说‘要是我回不来,就把这个交给青云宗的后人’。”残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缅怀的涩意,“可就在大哥失踪后,青玄道人也跟着没了踪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青云宗的人找了他十几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大哥在名单上给青玄道人标上‘踪迹可疑’,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萧逸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青玄道人的失踪,是青云宗历代宗主口口相传的谜团,藏经阁里那本记载宗门历史的典籍上,关于青玄道人的最后一笔,只写了“某年某月,离宗未归”。他小时候问过师父,师父只摇着头叹气,说祖师爷定有难言之隐。如今看来,祖师爷的失踪,竟然和阳顶天的悬案绑在了一起!难道青云宗这些年的没落,从一开始就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那‘影阁三老’和‘京城贵人’呢?”叶知秋扶着石壁,勉强站稳了身子。她刚才心神巨震,差点踉跄倒地,指尖还沾着石壁上的灰尘,声音里带着刚压下去的颤音,眼神却很坚定,“这两个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要针对阳前辈?又为什么要抢这本《残阳剑谱》?”
残碑冷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影阁这个组织,藏在阴影里几百年了,比你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外面的人只知道影阁有杀手,却不知道影阁真正的核心是‘阁老会’,由三个老怪物掌控,江湖上的人都叫他们‘三老’。这三个人从来没露过真容,没人知道他们多大年纪,也没人知道他们擅长什么,只知道影阁这些年干的那些龌龊事,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比如二十年前灭了‘清风寨’满门,五年前抢了‘唐门’的秘药,都是他们的手笔。”
他斗笠微微转向萧逸,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萧逸衣襟上的青云宗徽记,语气里带着点提醒的意味:“至于‘京城贵人’……小子,你是青云宗宗主,该比谁都清楚,朝廷对江湖从来都是又用又防。能被影阁称为‘贵人’,还能和影阁扯上关系的,绝不是普通的王侯将相,说不定是宫里的某位大人物,甚至……和皇室沾边。大哥在名单上写‘所图甚大’,恐怕早就猜到,这背后牵扯到的,不只是江湖恩怨,还有朝廷的势力。”
萧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下山后遇到的那些蹊跷事——客栈里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城门口盘查的官兵对青云宗弟子格外严苛,还有赫连锋提到“京城有人盯着青云宗”时的诡异语气。这些线索像是散落的珠子,此刻正被一根无形的线慢慢串起来,指向一个更庞大、更可怕的漩涡。
他低头再次看向那份牛皮纸名单,目光掠过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忽然,指尖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苏小荷。
名字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字迹比其他的要淡一些,却很工整:“素圣药仙,悬壶济世,然其‘九转还魂针’或为关键,影阁屡次接触未果,需警惕。”
“素圣药仙……苏小荷?”萧逸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他忽然想起藏经阁里那本泛黄的医药杂记,是用线装的,书页边缘有虫蛀的痕迹,封面写着《百草录》三个字。杂记里用小楷记载着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其中就提到了苏小荷,说她医术通神,擅长用金针渡穴,能治各种疑难杂症,甚至有“起死回生”的传说,只是她性子孤僻,隐居在南方瘴疠之地,几十年前就没了消息。
“前辈,这位苏药仙……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萧逸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疑惑,“阳前辈为什么要把她列在名单上?她的‘九转还魂针’,又为什么会成为关键?”
残碑听到“苏小荷”三个字时,气息明显波动了一下,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苏小荷是大哥的故友,当年大哥修炼‘赤阳神功’,到了最后关头,体内燥气郁结,差点走火入魔。有人跟他说,苏小荷的‘九转还魂针’能疏导内力,化解燥气。大哥去找过她三次,前两次都被她的弟子挡在了门外,第三次好不容易到了百花谷外围,又被毒瘴逼了回来。”
“后来大哥才知道,‘九转还魂针’不仅能疏导内力,还能激发人体最深处的潜能,甚至有洗筋伐髓、逆转先天之能的传说。”残碑的声音里带着点赞叹,又掺了点忌惮,“那本《阴阳和合秘要》里,记载了不少逆天的法门,大哥猜测,这些法门要想施展,必须有极高明的医术辅助,不然很容易伤及自身。而‘九转还魂针’,就是最好的辅助手段。影阁屡次去找苏小荷,恐怕就是想让她帮忙,破解《阴阳和合秘要》里的法门,或者利用她的针法,帮他们修炼什么邪功。”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倾听的叶知秋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像是被自己的气息呛到了。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接着又泛出一层淡淡的青灰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身体晃了晃,手想撑住石壁,却没抓住,眼看就要摔倒。
“叶姑娘!”萧逸反应极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指尖刚碰到她的衣服,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比石洞里的石壁还要冷。他顺势搭上她的腕脉,内力探入的瞬间,眉头就皱紧了——叶知秋的经脉里,一股阴寒毒戾的气息正在慢慢蔓延,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她的经脉上,不断侵蚀着她的真气。这正是之前赫连锋用“青魔手”伤她时,留在她体内的毒劲!之前她一直强压着,此刻心神巨震,气血翻涌,这毒劲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是赫连锋的‘青魔手’毒劲!”萧逸的脸色沉了下来,手迅速探入怀中,掏出三个瓷瓶。他打开瓶塞,倒出三粒丹药——一粒是赤红色的“焚心丹”,能逼出体内寒气;一粒是乳白色的“护脉丹”,能保护经脉;还有一粒是暗紫色的“解毒丹”,专门对付阴寒剧毒。“快服下!这毒很古怪,越拖越麻烦!”
叶知秋依言吞下丹药,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运转琉璃城的“月华心经”,试图将毒劲逼出体外。可那毒劲像是附骨之疽,和她至阴至柔的内力形成了诡异的排斥——她的内力往东,毒劲就往西,非但没能逼退,反而让毒劲在经脉里翻腾得更厉害。她的嘴角慢慢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迹,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小块碎石。
残碑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掌隔空按在叶知秋的后背。他的手掌很粗糙,布满了老茧,掌心却带着一股温和的暖意。一股磅礴的内力缓缓渡入叶知秋的体内,这股内力中正平和,像是初春的阳光,驱散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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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寒意,和叶知秋的“月华心经”隐隐有相辅相成之效,暂时遏制住了毒劲的扩散。
“‘青魔手’的毒劲,是用多种阴寒剧毒炼制而成的,普通的解毒药只能暂时压制,根本除不了根。”残碑的声音沉了下来,“要想彻底化解,要么找到至阳至刚的灵药,比如‘火莲’‘阳炎草’,要么用极高明的纯阳内力强行化去。不然这毒劲会一直留在她体内,慢慢损耗她的根基,不出半年,她的内力就会全废。”
萧逸看着叶知秋苍白的脸,眼神复杂。他沉吟了片刻,忽然抬头看向残碑,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前辈,您刚才说,苏小荷隐居在南方的百花谷?她的‘九转还魂针’能逆转先天之疾,化解这‘青魔手’的毒劲,应该没问题吧?”
残碑的斗笠动了动,像是在打量萧逸:“你是想……去百花谷找苏小荷?”
“影阁的目标本来就包括苏小荷,现在叶姑娘的伤又非她不能治,我们与其在这里等着影阁找上门,不如主动去百花谷。”萧逸的语速加快了些,思路却很清晰,“一来能救叶姑娘,二来,说不定能从苏小荷嘴里,问出更多关于《阴阳和合秘要》、影阁,还有‘玄元秘籍’的线索。阳前辈把她列在名单上,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残碑沉默了,斗笠下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篝火,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在权衡——百花谷位于南疆深处,路途遥远,周围全是毒瘴,还有各种毒虫猛兽,凶险得很。而且苏小荷性子古怪,要是她不愿意出手,他们就算到了百花谷,也是白跑一趟。可眼下,这确实是救叶知秋、揭开谜团最直接的办法。
“百花谷在南疆的十万大山里,就算是熟悉路的人,也要走半个月。而且谷外的毒瘴,能让人瞬间毙命,没有解药根本进不去。”残碑最终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提醒,“你们确定要去?”
萧逸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的叶知秋,嘴角扯出一抹熟悉的弧度——带着几分惯有的懒散,却又无比坚定:“总不能看着她毒发身亡吧?再说了,这江湖本来就是一潭浑水,多走一趟南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前辈,您要是愿意一起去,我们的把握也大些。”
叶知秋听到这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萧逸。她的美眸里闪过一丝感激,却又带着点倔强:“萧兄,不必为了我……”
“少废话。”萧逸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是伤员,听我的就好。再说了,我也想见识见识,那位能‘起死回生’的素圣药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残碑看着两人,最终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决断:“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影阁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已经在附近盯着了,路上肯定会有阻截。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怀疑,当年大哥去的那座破庙,还有天绝崖上的那些痕迹,都和南疆的某些势力有关。这次去百花谷,或许能一并查清。”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耽搁。残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些干粮和解毒药,又拿了一根树枝,用来拨开路上的杂草。萧逸扶着叶知秋,小心翼翼地帮她站稳。叶知秋靠在他身上,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心里莫名安定了不少。
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石洞。外面的夜色像墨一样浓,树林里传来虫鸣和夜鸟的啼叫,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残碑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对这条路显然很熟悉。萧逸扶着叶知秋跟在后面,走得很稳,尽量不让她颠簸。
他们刚离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数道黑影就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了石洞外。这些人身穿玄色衣服,袖口绣着暗纹,落地时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冷光。为首的人身材瘦削,脸上罩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正是之前和萧逸交过手的“鬼面”。
鬼面蹲下身,纤细的手指在地上轻轻拂过,指尖沾了点篝火留下的灰烬。他又走进石洞里,目光扫过那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具黑衣人尸体上——尸体胸口有一个血洞,早已没了气息,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恐。
“哼,跑得倒挺快。”鬼面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回音,听起来格外诡异。他站起身,目光望向南方,眼神里满是寒光,“方向是南边……看来,他们是想去百花谷找那个老毒婆。”
他转头对身后一名手下吩咐道:“立刻传讯给阁老,就说目标已经向南逃窜,疑似要去百花谷找苏小荷求医。让阁老加派人手,务必在他们到百花谷之前拦住他们!另外,通知‘毒叟’一脉的人,让他们在必经之路上准备好‘瘴气阵’,好好‘招待’一下我们的客人。”
“是!”那名手下低着头,声音恭敬,说完后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像一阵风。
鬼面又看向南方,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腰间的毒囊——里面装着“毒叟”刚给他的“化骨散”,只要沾到一点,就能让人骨肉消融。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残忍的期待:“素圣药仙……呵,这次倒是能一箭双雕。阁老对那‘九转还魂针’,可是惦记了很久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也晃了晃,融入了夜色之中。他的速度极快,像是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树林里穿梭,衣角扫过树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循着萧逸三人留下的微弱气息,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像一头最耐心的猎犬,等着猎物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20. 药仙的危机
南疆的夜色比中原浓重得多。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层叠叠,把月光割得支离破碎,只在林间泥路上投下零星斑驳的光点。空气湿热粘稠,混着腐叶、泥土和奇异花草的甜腻气,吸进肺里都带着沉坠感。不知名的虫豸在暗处嘶鸣,尖得刺耳,更添了几分原始丛林的诡谲。
萧逸、叶知秋和残碑三人正穿行在这片密林中。残碑一马当先,看似随意的脚步总能精准避开泥沼和枯枝下的毒虫——踩腐叶时会绕开松软的凹陷,那是藏沼泽的征兆;过横枝时脚尖轻挑,惊走下面的毒蝎蜈蚣。宽大的斗笠在昏暗中像夜行生物的翅膀,扫过藤蔓只带极轻的“沙沙”声,从不会被枝杈勾住。他对这片土地熟得像自家后院,连林间气流的细微变化都能察觉,偶尔侧头停半息,就避开了头顶落下的朽木。
萧逸搀扶着叶知秋紧跟在后。叶知秋脸色比之前更白,额头渗着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在月光下泛着碎光。她呼吸急促,每吸一口都牵动胸口,忍不住蹙下眉。虽服了萧逸的丹药,又得残碑以内力压制“青魔手”的阴寒毒劲,但那毒像附骨疽,还在慢慢蚀她的经脉——她能清楚觉出一股寒意从丹田旁的气海穴蔓延,往四肢钻,每运功赶路,这股寒意就跑得更快,疼得钻心。她紧咬下唇把痛哼咽回去,月白色劲装被汗水和露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纤弱却倔强的身影,连后背的肩胛骨都隐约可见。
“还能撑住吗?”萧逸低声问,手臂稳稳托着她的肘弯,一股温和内力若有若无渡过去——像温水裹住叶知秋体内的寒气,帮她减轻负担。他脸上依旧懒洋洋的,眼皮半抬着像对危险毫不在意,眼神却利得很,扫过左侧晃动的草丛会停半息,确认只是风吹的;看头顶树冠时留意枝干阴影,提防埋伏的敌人,半点不敢松懈。
“没事。”叶知秋声音虚却坚定,“尽快找到苏前辈才是正事。”她清楚自己拖得越久越危险,还会成累赘——刚才残碑为护她避开毒藤已放慢脚步,再耽搁怕是要被影阁的人追上。
残碑头也不回,沙哑的声音穿透虫鸣:“再往前十里是瘴气林,通往百花谷的第一道屏障。林里常年飘着五彩毒瘴,吸多了会致幻昏迷,甚至蚀穿经脉。跟紧我的脚步,别运功抗瘴气,收着气息让它自然过。”语气里没多余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显然对那瘴气林忌惮得很。
果然走了没多久,前方林木渐疏,换成一片蒙着朦胧雾气的林地。那雾不是寻常白雾,是诡异的五彩斑斓——赤橙黄绿青搅在一起,像打翻的染料缸,在弱月下缓缓流,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致命。空气里的甜腻气陡然浓了数倍,闻着就让人头晕,萧逸甚至觉出鼻腔里有灼热感,像吸了细毒针。
残碑从怀里摸出三枚碧绿色药丸,表面泛着莹润光泽,飘着淡草药香。他自己含了一颗,把另外两颗递给萧逸和叶知秋:“含在舌下,能抗大半瘴毒。记住别久留,穿林要快。”
三人把药丸含进口中,清凉苦涩的味道瞬间漫开,从舌尖到喉咙再往下沉,最后在丹田散成一股凉意,头晕感立刻消了,精神一振。残碑先踏入五彩瘴气,身影瞬间模糊——瘴气像薄纱裹住他,只剩斗笠的轮廓在慢慢动。萧逸不敢怠慢,紧攥住叶知秋的手腕,指尖能触到她掌心的凉,跟着踏入瘴气。
一进瘴气林,视线就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清身前几尺。脚下土地松软湿滑,满是腐叶和菌类——踩腐叶会发出“噗嗤”声,偶尔还会踩到滑腻的蘑菇,稍不注意就打滑。四周静得吓人,连虫鸣都没了,只剩五彩雾无声流淌,偶尔远处传来似人似兽的诡异低嚎——像被掐住喉咙的闷响,又像野兽受伤的哀鸣,听得人毛骨悚然,叶知秋下意识往萧逸身边靠了靠。
叶知秋只觉胸口发闷,就算有药丸挡着,甜腻的瘴气还是让她气血翻涌——体内的阴寒毒劲像被刺激到,蔓延得更快了,指尖都泛了青白色。她下意识攥紧萧逸的手,掌心的冷汗沾湿了他的手腕。
萧逸觉出她的不安,手臂稍用力把她拉得更近:“别怕,跟着我。”声音平稳有力,带着安抚人的劲儿。同时他体内青云内力悄悄转起来,不是抗瘴气,是在两人周身裹了层极薄的气场——像透明的纱,把最浓的毒瘴稍稍推开寸许,让叶知秋呼吸能顺些。这份对内力的精细控制,寻常修士根本做不到,要么硬抗让瘴气入体,要么不设防被瘴气蚀,哪能这么收放自如。
残碑在前面带路,脚步没半点犹豫,像能看透这五彩雾,总能找最安全、瘴气最淡的路——有时绕开一片深绿色瘴气,那地方连腐叶都没有,显然瘴毒浓得能蚀草木;有时顺着凸起的树根走,避开脚下可能藏的毒水坑。偶尔他会突然停下,抬右手示意两人屏息,等一阵诡异的彩色旋风吹过——那风裹着极浓的瘴气,过处树干瞬间变黑;有时又加快脚步,避开一片看着平静却藏着剧毒泥潭的地方,那泥潭表面盖着薄腐叶,要是残碑没提前察觉,踩上去肯定瞬间陷进去,被泥潭里的瘴气蚀成白骨。
就在三人要穿过瘴气林中心时,变故突生!
七八道细得像蛛丝断的破空声,贴着浓雾边缘袭来。要不是残碑常年在险地走,耳力异于常人,根本听不见这动静。那不是箭矢暗器,是细如牛毛的透明飞针——针尖泛着淡青芒,混在五彩瘴气里像雾凝结的露珠,直到离身不足三尺,才露出行凶的杀意,直取三人颈侧天突穴、肋下章门穴,全是一击就能制住的要害。
“小心!”残碑喉间滚出一声低喝,遮了半张脸的宽斗笠突然顺时针一转,边缘竹篾带起股看着柔却凝得实的劲风,像无形的扇子扫过身前。这一下发力极巧,劲风不刚不猛,正好撞在飞针侧面——七八根飞针立刻变向,“笃笃笃”钉在旁边的老榕树上,针尖入木三分,扎进去的地方瞬间渗黑汁,没一会儿树干就出了铜钱大的焦黑孔洞,周围树皮肉眼可见地枯萎,显然针尖淬的毒又烈又能腐骨。
萧逸反应比残碑慢半息,却也快得惊人——破空声刚起,他左手已扣住叶知秋的手腕,脚下踩着青云宗的流云步,带她往右侧滑了半步。这半步看着不远,正好避开射向她后心的两根飞针,飞针擦着她的衣摆飞过,钉进后面的腐叶堆,溅起的碎叶瞬间变黑。同时他右手袖袍轻拂,袍角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青云内力,像微风裹住另外三根飞针——那飞针本奔着叶知秋肋下去,被这股巧劲一带,轨迹偏了半寸,“夺夺”钉在脚边泥土里,泥土瞬间冒黑气,散出刺鼻的味儿。
叶知秋只觉手腕被握得稳稳的,滑行时脚下几乎没摩擦感,连体内翻涌的气血都稳了些。她侧头看萧逸,他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像刚才避开的不是致命暗器,只是拂掉肩上的灰。
袭击者一击没中,没再强攻。浓雾里传来几声窸窣响——像布擦腐叶的声,又像有人屏着气后退,跟着就恢复死寂,像从没有人来过。
“是影瘴卫。”残碑声音里带了丝凝重,斗笠下的目光扫过浓雾深处,“影阁专门练的、在毒瘴里刺杀的好手,身法诡,还擅藏擅毒。看来鬼面已经把我们南下的消息传出去了,他们想在这瘴气林耗我们,甚至……拖时间。”
“拖时间?”叶知秋喘着气问,刚才那一下惊吓让她体内的毒又活泛了,说话都带颤。
“嗯。”残碑点头,声音依旧沙哑,“他们在百花谷那边怕是另有安排。我们得更快。”
三人没再多说,加快了脚步。接下来的路,果然不断遭到影瘴卫的骚扰袭击。有时是淬毒的吹箭从头顶树冠射下来——吹箭管藏在藤蔓里,射时只有极轻的“咻”声,要不是萧逸留意到藤蔓晃,叶知秋早中箭了;有时是藏在腐叶下的毒蛇突然扑上来——那些蛇通体翠绿,和腐叶上的青苔一个色,缠上脚踝才露毒牙,每次都是残碑脚尖一挑把蛇踢飞,蛇落地就化成一滩黑水,显然也喂了毒;有时甚至用瘴气造扭曲的幻影——雾凝出萧逸或叶知秋熟人的样子,开口诱他们偏方向,要是心神不定,很容易陷进去。这些袭击不正面拼杀,尽玩阴的,目的就是拖慢他们的速度,耗他们的精神体力。
残碑经验老到,总能提前察觉危险:听到吹箭声就立刻挥袖挡在两人身前,袍角带的内力能把吹箭震偏;见腐叶动就毫不犹豫踢开,动作干脆,不给毒蛇机会。萧逸心思细,洞察力惊人,总能在千钧一发时识破陷阱:看到幻影就低声提醒叶知秋“别信幻象”,同时用内力轻叩她的百会穴帮她守心神;发现瘴气浓度突然变了,就立刻拉住叶知秋,等残碑确认安全再走。叶知秋虽中了毒,却剑心通明,残月剑意护着灵台,不被幻象迷——就算看到熟人在雾里招手,也能攥紧剑柄守着本心,不被诱偏。三人配合越来越默契,虽险象环生,却也有惊无险冲出了这片死林。
冲出瘴气林的瞬间,视野一下亮了。眼前是开满奇花异草的山谷入口,月光没了遮挡洒下来,把谷口照得像白昼。空气清新了不少,满是浓花香——和瘴气林的甜腻不同,是清里带甜的味儿,让人精神一振。谷口立着块天然青石,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字——百花谷,朱砂鲜得像刚写的,还带着点润气。
可谷口的气氛一点不祥和。青石旁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看衣着是之前袭击他们的影瘴卫——黑劲装,脸上还套着狰狞的恶鬼面具,只是面具早被血浸透。这些尸体死状极惨:有的脸发黑、嘴唇青紫,显然中了剧毒;有的浑身是细密孔洞,孔里渗淡黄汁,像被细锐东西射穿;还有的被利刃封喉,伤口极细却深可见骨,血已凝成果暗红色,顺着脖子流到胸前,把黑衣染成深褐。
“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跟影阁的人交过手了。”萧逸蹲下身,手指轻碰一具尸体脖子上的伤口——边缘齐整,没半点拖沓,显然是一击致命。他又翻了翻尸体的手掌,掌心没老茧却有细针孔,“这手法……像极细的针状兵器弄的。而且出手的人内力稳,针孔深浅一样,显然是故意控了力道。”
残碑的目光投向百花谷深处,斗笠下的眉头皱了皱——他能看到谷里隐约飘着雾,不是瘴气,是药草烧出来的白烟,还能闻着丝淡毒粉味。“谷里有打斗声,而且……有毒阵被触发的痕迹。”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点不确定,“我们来得正好,也可能……是最糟的时候。”
叶知秋强撑着站直,右手攥紧剑柄,指节都泛了白。她深吸口气压□□内的寒意:“不管怎样,得进去!”
三人没再犹豫,快步踏入百花谷。谷里的景色和外面完全不同,像进了另一个世界。到处是从没见过的奇花异草:有花瓣像蝴蝶翅膀的蝶衣花,风一吹就扇动花瓣,发出“嗡嗡”声;有花蕊像金针的金针花,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还有藤蔓上挂的醉心果,果子通红,飘着诱人的香,可果子顶端有根细毒刺。
空气里满是百种花香混在一起的浓味,初闻沁人心脾,细闻却让人隐隐头晕,显然不少花草带迷幻或毒性——萧逸甚至看到路边长着株断肠草,叶子翠绿,根部却渗黑汁,要是误食,片刻就没命。
沿着五彩鹅卵石铺的小径往里走,打斗声越来越清楚。那声音里有兵刃撞的“锵锵”声,有掌风扫的“呼呼”声,还有毒粉撒的“沙沙”声。往前看,一片开阔花田的中央,打得正烈。
一边是七八个穿黑衣、戴恶鬼面具的影阁杀手,手里的兵器各不一样:有的握着□□,箭头上涂绿毒膏;有的拿短刀,刀刃泛蓝光;还有的双手各持一把毒匕,脚步轻,显然是擅偷袭的刺客。
其中一人身材矮胖,不足五尺高,肚子却圆滚滚的像怀了孕,手里拿一对淬毒短叉,叉上缠黑锁链,招式狠辣——每次叉尖刺出,都带股黑毒雾,正是影阁七杀使里的“毒叟”赫连锋!他带的手下显然也都是用毒的好手,不停撒各色毒粉毒雾,还驱着些艳色毒虫进攻——有通体赤红的蝎子,有翅膀带毒粉的飞蛾,还有藏在袖子里的毒蜈蚣,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可跟他们打的,只有一个人!
那是个穿浅绿色衣裙的少女!看背影,身形窈窕,腰肢细得像阵风就能吹倒。她的长发用根简单木簪挽着,露出纤细白皙的脖子,颈边垂着几缕碎发,跟着动作轻轻晃。
她的动作轻得像花间蝴蝶,在刀光剑影和毒雾里穿闪避——赫连锋的短叉刺向她胸口时,她脚下一点花茎,身形往后飘退,裙摆扫过地上花草,带起一片花瓣;影阁杀手的□□射向她后背时,她突然往左拧身,像跳支轻舞,堪堪避开箭矢,那箭钉在后面的蝶衣花上,花瓣瞬间就黑了。她的闪避看着惊险,却总能在最后一刻差毫厘避开,像早知道对手的招式。
她手里没兵器,只有几十根细如发丝、长约三寸的银针!那些针在她指尖跳着飞,有时像天女散花般射出去,精准打向对手的穴位或毒虫的要害——射向□□手的曲池穴时,针刚碰皮肤,那□□手就惨叫一声,□□掉地上,整条胳膊都麻了;射向毒蝎头部时,针直接穿透蝎壳,毒蝎瞬间就不动了。有时又像游鱼般在她周身绕,织成道密不透风的防御针幕——赫连锋撒黑毒粉时,银针在空中快转,成了道银色屏障,把毒粉全挡在外面,毒粉落地上立刻烧出小洞。
她的招式灵动跳脱,没半点烟火气,却每次都妙到好处。偶尔被逼到险境,还会撒些不知名的药粉——那粉是淡黄色的,撒地上冒白烟,烟一沾影阁杀手,就让他们咳个不停,动作慢半拍;或是弹指射两颗小石子,打向周围特定的花草——她曾用石子打中一株醉心花,花茎立刻喷股香气,那香让靠近的影阁杀手眼神发迷,露了破绽。她应对得从容,还带点古灵精怪——有时避开攻击后,还会对着影阁杀手做个鬼脸,气得对方哇哇叫,却抓不到她。
“那就是……素圣药仙苏小荷?”叶知秋有点不敢信。在她想里,能被阳顶天郑重列进名单、让影阁这么重视的药仙,至少该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婆婆,怎么会是个看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女?而且这少女的招式虽妙,却带点孩子气,跟药仙的威严一点不搭。
萧逸眼里也闪过丝诧异,更多的却是了然。他低声道:“看来阳前辈名单上的备注没错,九转还魂针……果然玄妙。而且她显然熟这谷里的环境,刚才用石子打醉心花,那花香能迷魂,寻常人不知道,她却能精准用,显然对谷里花草摸得透透的。”
这时花田里的战局变了。赫连锋打了快半个时辰,额头上的汗混着脸上的黑气往下淌,滴在地上把鹅卵石都染黑了。他本来以为凭自己的五毒黑煞掌和手下的毒术,拿下个小姑娘易如反掌,可苏小荷的银针太滑溜——每次想拍中她,都被针打在手腕穴位上,逼得他不得不收掌;她的身法又像花间蝴蝶,看着在眼前,伸手却抓空。好几次眼看把她逼到死角,都被她用谷里的花草化解,气得赫连锋胸口发闷。
这会儿久攻不下,他终于恼了,猛地厉啸一声——这啸声尖得刺耳,谷里周围的花草都被震得簌簌抖,几片蝶衣花的花瓣直接碎了。他双手一翻,掌心瞬间爬满黑纹,那纹像活物般往手臂爬,没一会儿整只手都变得漆黑如墨,连指甲缝里都渗黑汁。一股腥臭气跟着散开——比瘴气林里的味儿还冲,带着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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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虫的腥,旁边的影阁杀手都忍不住退两步,有的甚至用袖子捂鼻子。
他双掌往前一推,两股漆黑掌风像乌云般卷向苏小荷,掌风过处,地上的花草瞬间枯萎变黑,连空气都像被染黑了,正是他赖以成名的五毒黑煞掌!这一掌他用了七成内力,掌风比之前烈数倍,显然想一击毙敌。
苏小荷眉头瞬间蹙起,能觉出那掌风里的阴毒——比叶知秋体内的青魔手还烈三分,要是被拍中,经脉肯定瞬间被蚀成粉。她脚下一点身前的醉心花,花茎被踩得微弯,跟着爆股弹力,把她的身形往后急送——这退势看着仓促,却正好避开掌风正面,掌风擦着她的裙摆过,裙摆立刻留块黑印,那印还在慢慢扩大,显然毒劲还在漫。
同时她双手在胸前快绕,指尖已扣住几十根银针,手腕一抖,那些针就像春日暴雨般射向赫连锋的掌心劳宫穴和手腕内关穴——这两个穴是运功的关键,只要针扎中,赫连锋的掌力肯定会滞涩。银针破空带极细的“嗡嗡”声,密密麻麻像张银网罩向赫连锋的手,连他指缝都没漏。
可赫连锋这次是全力出手,掌风雄浑得吓人。他见银针刺来,非但没收掌,反而猛地加力把双掌往前送,掌风瞬间更浓,居然把大半银针震飞了!那些被震飞的针扎在旁边的花茎上,花茎立刻变黑,顺着茎往下枯。剩下几根针虽扎中他的手腕,却只入了半分,没伤到穴位——赫连锋的皮肤下像有层硬壳,针根本扎不进去。眼看那漆黑掌力要印在苏小荷身上,她甚至能觉出掌风里的寒意扑到脸上,头发都微微竖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
一道凌厉剑气突然从斜侧方破空来!那剑气是月白色的,像寒夜的冷月清辉,带着股孤高绝傲的劲——剑气里没半点多余杂质,只有纯粹的剑意,快得惊人,居然后发先至,精准斩在那股漆黑掌风侧面。
“嘭!”
气劲撞在一起的闷响在花田中央炸开,声闷却有力,震得周围花草都剧烈晃,花瓣落了一地。赫连锋的漆黑掌风被这道剑气生生劈开口子,瞬间散了大半,剩下的劲虽还带阴毒,却已不足为惧,只把苏小荷震得往后飘退几步。她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地时踉跄了下,伸手扶住旁边的金针花才没倒。
而出手的正是叶知秋!她刚才一直在调息,可看见苏小荷遇险,体内的侠义劲再也按捺不住——她虽中了毒,可琉璃城的残月剑法最擅以巧破刚,对付这种刚猛掌力正好。她强提体内仅存的三成真气,右手握剑柄,手腕轻旋,长剑出鞘半寸——没惊天动地的响,只有道月白色剑气顺着剑鞘滑出,这剑气看着不粗,只有手指粗细,却凝了她全部的剑意。
这一剑几乎耗光她勉强聚的真气,落地时身形晃了晃,喉头一甜,嘴角又溢出血丝,那血滴在身前草地上,居然让青草瞬间枯了一小块——显然是体内的青魔手毒劲被牵动,顺着血漫到了体外。
“谁?!”赫连锋又惊又怒,扭头看去,就见萧逸三人已经到了近前。他刚才全神贯注对付苏小荷,居然没察觉有人靠近,要是刚才那道剑气再快分半,他的手掌怕是要被斩伤。
“是你们!”赫连锋眼里闪过怨毒,认得出萧逸和叶知秋——之前在城外打过,还被萧逸戏耍了一通,丢了面子。“真是阴魂不散!既然自己送上门,今天就一起解决!”他挥手示意手下,连带着剩下的五六个影瘴卫——都带伤,眼神却还狠——把萧逸三人和苏小荷一起围了起来。影阁杀手慢慢挪步,手里的兵器对着几人,毒粉也握在掌心,随时要撒,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苏小荷稳住身形,拍了拍胸口长舒口气——刚才那下太险,再慢半息就没命了。她这才有空看援手的人,见叶知秋脸色惨白、嘴角带血,又觉出她体内那股阴寒毒劲,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瞬间亮了,非但不怕,反而露出极大兴趣:“呀!这位姐姐,你中的是青魔手的混合毒吧?还是改良过的!毒缠着经脉,阴寒蚀骨,好玩……呃不是,是好棘手啊!”一边说一边往前凑,伸手想碰叶知秋的手腕,显然想查毒,却被萧逸不动声色挡开了。
她的声音清悦得像山涧清泉,带少女特有的娇憨,可这话让叶知秋和萧逸都有点无语。这姑娘,见了这么凶的毒,第一反应居然是“好玩”?
萧逸往前站了步,把叶知秋护在身后,目光扫过赫连锋等人——留意着他们兵器上的毒色,又看了看周围环境,确认没其他埋伏,最后落在苏小荷身上,懒洋洋拱了拱手:“这位该是素圣药仙苏小荷吧?在下青云宗萧逸,这位是琉璃城叶知秋,那位是残碑前辈。我们受阳顶天前辈留下的线索指引,特地来拜访,正好赶上这事。”他特意提阳顶天的名字,还叫苏小荷前辈,既是试探她对阳顶天有没有印象,也是表明来意,别被当成敌人。
苏小荷听到阳顶天三个字,眼神明显动了下——像想起什么,嘴角微抿,跟着又舒展开。可听到前辈两个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摆着手道:“哎呀别叫前辈,把人叫老了!我叫苏小荷,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行!”说话时眉眼弯弯,笑得灿烂,脸颊上还露两个小梨涡,十足的少女心性,跟药仙的名号一点不搭。
可她马上收了笑,看向赫连锋,叉着腰气鼓鼓道:“喂!你这又矮又胖的坏老头!影阁的人烦不烦啊?隔三差五来扰我清净,还想抢我的针法!今天带这么多人来,是想拆了我这百花谷吗?”语气里满是不满,像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却半点没留意赫连锋眼里越来越浓的杀意。
赫连锋阴恻恻笑:“苏药仙,识时务者为俊杰。阁老会对你的九转还魂针势在必得。你乖乖把针谱交出来,跟我们回影阁做事,或许还能留条命继续钻研医术。不然……今天这百花谷就是你的葬身地!至于这几个碍事的,正好一起收拾了!”说这话时,他的双手又开始泛黑,显然已经做好动手准备,周围的影阁杀手也屏住呼吸攥紧兵器,就等他下令。
“哼!吹牛!”苏小荷哼了声,指尖又扣住几根银针,针对着赫连锋,显然随时要出手。她对萧逸等人道:“喂你们几个,看着不像是跟这坏老头一伙的。要不要联手?先把这些讨厌的家伙赶跑再说?我看这位中毒的姐姐,好像快撑不住了。”说着还朝叶知秋眨眨眼,眼神里满是“快答应”的期待。
萧逸和残碑对视一眼——残碑微微点头,显然也觉得现在的情况,联手对双方都好,分开只会被影阁逐个击破。他们俩要护着叶知秋,苏小荷擅用针和毒,正好能互补,而且苏小荷熟这百花谷,说不定还能找到解毒的药材。
“好。”萧逸干脆应道,同时暗中对叶知秋传音:“尽量调息,别乱运真气,找机会自保就好。”他怕叶知秋再强行出手加重伤势,毕竟她体内的毒已经不稳了。
残碑慢慢抽出背上用粗布裹的长条——粗布被他轻轻一扯就掉了,露出半截古朴的刀柄。那刀柄是暗红色的,上面刻着复杂纹路,像在烧的火焰,正是阳顶天的赤阳刀!刀身虽没完全拔出来,可一股炽热阳刚的气息已经漫开,跟谷里的花香、毒气形成鲜明对比——周围的影阁杀手觉出这气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体内的毒劲居然微微滞涩,显然这赤阳刀的阳刚气正好克阴毒。
赫连锋见了脸色更沉——他认得这刀,是阳顶天的兵器,当年阳顶天杀了不少影阁的人,这刀对影阁杀手来说简直是克星。他厉喝:“杀!一个都别留!”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两个影阁杀手立刻扑上来——一个拿毒匕刺向萧逸后背;另一个握短刀砍向苏小荷的手腕,想抢她手里的银针。
21. 山间药庐
赫连锋“杀!一个不留!”的厉喝还在谷中撞荡,最前两名影阁杀手已如脱缰恶犬般扑来。一人持淬毒短匕,刃口泛着惨绿幽光直刺萧逸后心;另一人挥短刀,刀锋划出蓝色弧线狠削苏小荷扣着银针的手腕。
“啧,真吵。”萧逸头也未回,却似背后长眼,搀着叶知秋手腕顺势一带,两人身形如风中柳絮向左飘开半步。那匕首擦着他青衫下摆掠过,“嗤”的一声,布料被毒蚀出个小洞,刺鼻青烟冒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空着的右手屈指一弹,一枚铜钱带尖啸射出,“铛”地打在削向苏小荷的短刀刀脊上。持刀杀手只觉手腕巨震,短刀险些脱手,攻势顿时一滞。
苏小荷反应极快,趁这间隙指尖银光爆闪——并非射向杀手,反倒天女散花般洒向地面!数十根银针精准扎进周围几株颜色妖异的蘑菇,以及一片开着紫黑色小花的草丛。只听“噗噗”几声轻响,那些植物瞬间喷出淡紫色花粉与一股无色无味的雾气,迅速弥漫开来。
“闭气!”残碑沙哑嗓音及时响起,宽大斗笠一旋,劲风卷动,将飘向己方的雾气稍稍扫开。
扑过来的两名影阁杀手却没这运气,吸入少许花粉雾气后动作立刻僵硬迟缓,眼神涣散得像喝醉了酒,在原地踉跄打转,很快被苏小荷随后补上的几根银针射中穴道,软软倒地。
“是醉仙菇和迷魂花!这丫头果然能驱谷中毒植!”赫连锋又惊又怒,他带来的手下见状攻势不由得一缓,忌惮地看向周围看似无害的花草。
苏小荷得意皱了皱鼻子,冲赫连锋做个鬼脸:“坏老头,在我地盘还想撒野?尝尝百花阵的厉害!”说话间脚下不停,纤足看似随意地踩踏地面特定方位的鹅卵石。随着她的脚步,谷中景象微变,原本清晰的小径似是模糊起来,周围花香也变得浓烈刺鼻,让人生出轻微眩晕感。
残碑低声道:“是简易迷踪阵辅以幻香,她对这地方了如指掌。”他手握赤阳刀柄,虽未完全出鞘,那股炽热阳刚的气息已扩散开来,一定程度上中和了谷中的阴寒毒瘴,让萧逸和叶知秋舒服了些。
赫连锋脸色铁青,知道今日讨不了好。苏小荷占着地利,手段又诡异,如今还多了三个棘手帮手,尤其是那个拿刀的老家伙,气息深不可测,那把刀更让他本能发怵。他咬牙切齿道:“苏小荷!还有你们几个!影阁绝不会放过你们!撤!”
话音未落,他猛地掷出几颗黑弹,落地炸开时浓黑烟雾瞬间笼住全场,呛人硫磺味混着腥臭扑面而来。残碑挥袖震开黑烟,影阁杀手已借着烟雾掩护狼狈向谷外遁去,连同伴尸体都顾不上带。
谷中暂时恢复平静,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硝烟味混着花香的怪异气息。
苏小荷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总算把这帮讨厌鬼赶跑啦!”转身看向萧逸几人,目光先落在被萧逸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叶知秋身上。
“呀!这位姐姐伤得好重!”她几步跳到叶知秋面前,丝毫不怕生,伸手就想扣叶知秋的腕脉,动作快如闪电,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急切。
萧逸这次没阻拦,他能感觉到苏小荷并无恶意,况且叶知秋的情况确实不能再拖。
苏小荷手指刚搭上叶知秋腕门,秀眉就紧紧蹙起:“唔……青魔手的阴寒毒劲,还混着至少三种不同剧毒,相互纠缠侵蚀经脉…咦?不对,这毒……好像还被人用药物刺激催发过,毒性比正常青魔手更烈、更刁钻!”她抬起明亮的眼睛看向叶知秋,“姐姐,你是不是中掌后还强行运功,或是服过什么激发潜能的丹药?”
叶知秋虚弱点头:“之前为退敌,曾服过一颗燃血丹。”
“怪不得!”苏小荷小脸一板,“那丹药药性霸道,虽能短暂提功力,却像火上浇油,让毒素扩散更快!现在毒已深入肺腑,再拖下去,恐怕大罗金仙也难救!”
萧逸心中一沉,忙问:“苏姑娘,可有解法?”他见对方是少女心性,那句“前辈”实在叫不出口。
苏小荷抬起头,脸上没了之前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和专注:“解法是有,但麻烦。得先用金针渡穴疏导郁结的毒气,再用百花谷特有的几种灵药煎服,内外兼施。不过……”她顿了顿看向山谷深处,“我得先去看看师傅。刚才那些坏蛋闯进来动静不小,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到他老人家。而且解毒要的那味主药七心海棠,只有师傅药圃里有成熟的。”
“师傅?”萧逸和叶知秋对视一眼,阳顶天的名单上只提了苏小荷,没说她还有师傅。
“嗯!”苏小荷点头,脸上露出担忧,“我师傅身体不太好,常年卧病在床。你们跟我来,顺便也让师傅看看这位姐姐的毒,他老人家医术比我高明多了。”说着转身引路,脚步轻盈地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向山谷深处。
残碑默默收起赤阳刀,斗笠下的目光扫过谷口影阁杀手撤退的方向,确认没埋伏后才迈步跟上。
萧逸搀着叶知秋,紧随其后。
越往山谷深处走,景色越发奇丽。各种闻所未闻的珍稀药草随处可见,有些散着沁人心脾的异香,有些则形状怪异透着危险。苏小荷如数家珍般偶尔指点:“那是龙涎草,解毒圣品……那边是断肠红,沾一点就毙命,小心别碰……哦,这株快开花的就是七心海棠,不过还没成熟,药力不够。”
穿过一片茂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依山而建的简陋茅屋出现在眼前,茅屋被一圈低矮篱笆围着,院中开辟出几块整齐的药圃,种着不少药草。可此刻茅屋周围却显得凌乱,篱笆有一处歪斜,药圃边也有踩踏痕迹,显然不久前有人强行闯过。
苏小荷脸色微变,惊呼一声“师傅!”,身形如电瞬间掠到茅屋前,推开虚掩的木门。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闭目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血迹。床榻边的小桌被打翻,茶壶茶杯碎了一地,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
“师傅!”苏小荷扑到床前,手指颤抖搭上老者腕脉,片刻后脸色骤白,带着哭腔道:“怎么会这样……千机引的毒……又发了……还比上次重!”
萧逸等人跟进屋内。残碑目光锐利扫过屋内打斗痕迹和老者的情况,沉声道:“有人来过,动了手。”他指向地面一些不易察觉的粉末,“这是迷魂香灰,对方用了下三滥手段。”
苏小荷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愤怒和泪水:“一定是影阁那些坏蛋!他们想抓我,找不到就来害我师傅!”她咬着嘴唇强忍泪水,迅速从怀中取出个针囊,里面排满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银针,“师傅旧毒没清,又受惊扰,毒气攻心…得先稳住他的心脉!”
此刻的苏小荷像变了个人。那个活泼跳脱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神情专注、手法沉稳的医者。她出手如风,一根根银针精准刺入老者头部的百会、神庭,胸口的膻中、巨阙,还有手臂的内关、神门等要穴。她的手指稳得很,每一次落针都带着独特韵律,或捻或转或轻或重,指尖隐隐有微弱气流波动——显然是将精纯内力通过银针渡入老者体内。
萧逸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暗惊。这苏小荷年纪轻轻,不仅用毒用药出神入化,这手金针渡穴的功夫更是已臻化境,内力修为也相当不俗,难怪能被阳顶天列为关键人物。他注意到老者所中之毒似乎极为古怪复杂,苏小荷施针时额头渐渐渗出汗珠,显然极耗心神。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老者蜡黄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平稳了些。苏小荷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起出银针,抹了把额头汗水看向萧逸和叶知秋,眼神疲惫却坚定:“师傅暂时没事了,但千机引的毒性已深入骨髓,得用七心海棠的花蕊做药引才能彻底清掉。可是……”她望向屋外,“药圃里那株还没成熟……”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老者发出一声微弱呻吟,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浑浊,很快就聚焦了,看到苏小荷,嘴角努力扯出丝慈祥笑容:“小荷……回来了……没事就好……”
“师傅!”苏小荷握住老人的手,眼泪终于掉下来,“对不起,是徒儿连累您了……”
老者轻轻摇头,目光转向萧逸等人,尤其在残碑身上停了片刻,最后落在被萧逸搀扶着的叶知秋身上,瞳孔微微一缩:“这位姑娘……中的是青魔手?还混着其他毒素……已入心脉……”
苏小荷连忙道:“师傅,他们是来找您求医的,还帮徒儿打跑了影阁的坏人!”
老者喘息几下,对苏小荷道:“小荷……去……去后山寒潭边……那株……那株隐秘的七心海棠……应该……应该快成熟了……去采来……先救这位姑娘……她……撑不了太久了……”
“后山寒潭?”苏小荷一愣,“师傅,您什么时候在那儿种了七心海棠?我怎么不知道?”
老者露出丝复杂笑意,带着几分追忆几分苦涩:“很多年前……种下的……本想……本想等它成熟……化解我自身之毒……如今……先救人要紧……快去……”
苏小荷不再多问,对萧逸道:“你照顾一下叶姐姐,我去去就回!”说完身影一闪冲出茅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竹林深处,身法快得惊人。
屋内暂时安静下来。叶知秋毒性发作,靠在墙边运功勉力压制,气息微弱。萧逸看向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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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老者,拱手道:“晚辈青云宗萧逸,多谢前辈赐药。”
老者目光落在萧逸脸上,仔细端详片刻缓缓道:“青云宗……姓萧……你可是……青玄道人的后人?”
萧逸心中一震,没想到这隐居南疆的老人竟一口道出祖师名讳!“正是。前辈认识我派祖师?”
老者没直接回答,反倒看向一直沉默的残碑,声音虽弱却带着洞察世事的沧桑:“这位朋友……身上带着赤阳刀的气息……是阳顶天的兄弟吧?”
残碑斗笠微动,沙哑开口:“阁下好眼力。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又怎会身中千机引这等奇毒?”
老者闭上眼睛似在积蓄力气,良久才缓缓道:“老夫…姓苏,单名一个言字……江湖朋友早年给个面子,称一声百草仙翁……”他顿了顿,脸上掠过丝痛苦,仿佛想起极不愿提的往事,“这千机引……是二十年前……观月台之变那晚……所中……此毒诡异……能潜伏体内……随岁月增长日益侵蚀……若非小荷这孩子天赋异禀,钻研医术为我续命……老夫早已……早已……”
他的话像惊雷在三人耳边炸响!没想到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药仙之师,竟也是当年观月台之变的亲历者,还是预定与会之人!
残碑急迫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更沙哑:“埋伏你的人是谁?可是影阁?阳顶天大哥当晚到底怎么了?”
苏言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血丝,缓了好一阵才艰难说道:“那些黑衣人……武功路数诡异……不像中原门派……但其中一人用的掌法至阴至寒,掌力中带着股腐尸般的恶臭……与这位姑娘中的青魔手……有几分同源之感……却更精纯阴毒……”他看向叶知秋,眼中带着怜悯,“至于阳顶天…我逃走后才知他当晚并没抵达观月台…从此下落不明…”
他歇了歇继续道:“我怀疑……那晚的埋伏与《阴阳和合秘要》有关,更与那牵扯极大的玄元秘籍传闻脱不开干系……影阁或许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背后……另有其人……”
老人的话信息量极大,把观月台之变、阳顶天失踪、影阁、玄元秘籍,甚至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都串了起来,让整件事的迷雾似是散了些,却又显得更深不可测。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苏小荷欣喜的声音:“师傅!我找到了!七心海棠真的成熟了!”只见她手捧着一株流光溢彩、花瓣呈七种颜色、中心花蕊像红宝石般的奇异植物跑进来。
可当她看到师傅嘴角的血迹和屋内凝重的气氛,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苏言老人强打精神,对苏小荷慈祥笑了笑:“好孩子……快……先为叶姑娘解毒……”
苏小荷用力点头,立刻收敛心神处理那株珍贵的七心海棠。她取下中心最鲜艳的几缕花蕊,又迅速从屋角药柜里取出几味辅助药材,熟练捣碎混合,再用温水调成药汁,扶起叶知秋小心喂她服下。
药汁下肚,叶知秋苍白的脸上很快泛起丝不正常的红晕,身体微微颤抖,似在抵抗药力与毒性的冲突。苏小荷不敢怠慢,再次取出银针,手法如飞在叶知秋周身大穴刺下,引导药力化开毒素。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萧逸和残碑在一旁静静守护,心中却波涛汹涌——苏言老人透露的信息太过惊人,他们需要时间消化。
而苏小荷展现的高超医术,也让他们对救治叶知秋多了几分信心。
终于,叶知秋“哇”地吐出一大口漆黑如墨、腥臭扑鼻的毒血,整个人虚脱般向后倒去。萧逸连忙扶住她,只见她脸上的青黑之气已然褪去,虽依旧虚弱,呼吸却明显顺畅了许多,体内的阴寒毒劲似是被一股温和药力暂时压制住了。
“毒素暂时控制住了,但还得连续服药七天,配合金针疏导才能彻底清掉。”苏小荷抹去汗水松了口气,这才有空看向师傅和萧逸等人,“师傅,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观月台?什么玄元秘籍?”
苏言老人怜爱地看着徒儿,叹了口气:“小荷,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他刚开口,脸色突然骤变,猛地捂胸喷出一口血——那血竟泛着诡异暗绿!整个人气息瞬间萎靡,眼看就要撑不住!
“师傅!”苏小荷吓得魂飞魄散,扑到床边。
“毒……毒性反噬……”苏言老人抓住苏小荷的手艰难说道,“刚才……强提精神说话……引发了旧毒……小荷……记住……保护好……九转还魂针的针谱……那是……那是……”他的话没说完,便昏死过去。
“师傅!”苏小荷泪如雨下,急忙施救。
萧逸和残碑面色凝重。看来,苏言老人身上的千机引之毒,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险。
22. 同源之毒
“师傅!”
苏小荷的呼喊撞在茅屋土墙上,又弹回来,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泪意。茅草搭的屋顶漏着几缕昏黄天光,墙角堆着半篓晒干的野菊花,她扑到床榻前时,裙摆扫过地上的药碗,瓷碗在泥地上转了两圈,发出细碎的脆响。
床榻上的苏言面如金纸,颧骨处泛着不正常的青灰,气息微弱得像风中随时会灭的残烛,嘴角不断溢出暗绿色的毒血——那血液黏在衣襟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着屋角草药的清苦,闻得人喉头发紧。这和他之前“千机引”发作时的症状截然不同,显然是刚才强提精神说话,引来了更深层次的毒变。
萧逸和残碑几乎同时上前。残碑枯瘦的手指像老树根,指节突出,指甲修剪得干净却泛着常年练硬功的暗黄,他隔空悬在苏言“膻中”“中庭”几处大穴上方,指尖凝出几缕肉眼可见的白气。那白气缓缓渗入苏言衣襟下,带着股中正平和的沉劲,像是怕惊散这仅剩的生机。可当内力触到苏言体内的阴毒时,突然响起细如春蚕啃桑叶的“滋滋”声,那声音里裹着水火相搏的焦灼,苏言胸口的粗布衣襟都微微颤动,像是有两股力量在皮肉下翻涌。
“好霸道的毒!”残碑沙哑的声音从斗笠灰布后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意,“这毒性不仅蚀经脉,还在啃噬生机!像是把‘腐心草’‘碧磷粉’好几样剧毒混在一起发酵,比单纯的‘千机引’凶险数倍!”
苏小荷泪珠子砸在床沿上,双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银针——那银针用鹿皮裹着,针尾刻着细小的“荷”字。她指尖刚触到针身,就被萧逸按住了手腕。萧逸的手指微凉,力道却稳,让她瞬间定住。
“等等。”萧逸的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慵懒,可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剑,紧紧盯着苏言嘴角的毒血,“这毒的颜色和气味……我好像在哪见过。”
他松开苏小荷,俯身时衣摆扫过床脚的药罐,罐里的甘草片滚出来两颗。他没在意,只是仔细嗅着那毒血的甜腥气,眉头蹙得更紧,下颌线绷成一条冷硬的线。随即他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凝着一层淡如晨雾的青云内力,只有在天光下才泛着丝浅青晕。他轻轻沾了点尚未凝固的毒血,放在鼻尖前细辨,耳尖不自觉地颤了颤——这是他幼时在青云宗跟着师父亲手辨毒养成的习惯,越是凶险的毒,越要全神贯注。
叶知秋扶着门框才站稳,素色裙摆上还沾着昨夜打斗的泥点,脸色白得像张薄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她体内“青魔手”的毒素虽被七心海棠压着,可对毒性的感知依旧敏锐,盯着那暗绿色的血液时,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攥得衣襟发皱:“这毒给我的感觉很熟悉……阴寒里裹着乱葬岗烂泥的腐浊气,和我中的‘青魔手’毒劲像同出一源,却更古老,更邪性。”
萧逸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猛地抬头看向残碑:“前辈,二十年前你在天绝崖,除了剑痕和掌印,有没有留意岩石上的痕迹?比如暗绿色、带甜腥气的斑点?”
残碑斗笠下的身躯顿了顿,灰布后的胡茬都跟着颤了颤。他沉默的片刻里,屋内只有苏小荷压抑的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那天风大,崖边的草都贴在石头上,大哥玉佩碎片旁的斑点比指甲盖还小,我当时用剑鞘拨了下,那斑点粘在鞘上蹭都蹭不掉……还有那甜腥味,像晒坏的蜜饯,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你的意思是……”
萧逸直起身,指尖的青云内力将那点毒血蒸成一缕青烟,烟丝散在空气中,甜腥味淡了些。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昏迷的苏言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苏前辈的毒、叶姑娘的毒,还有二十年前天绝崖的毒痕——这三者表现不一样,可核心的毒源,极有可能来自同一种东西,或者同一个地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而江湖上最擅长用这种阴损混合毒的,除了以毒术立派的药王谷,就只剩那个藏在阴影里的组织——”
“影阁!”苏小荷和叶知秋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两人脸上都写满震惊,苏小荷握着银针的手都微微发颤。
残碑缓缓点头,斗笠下的目光像鹰隼,扫过屋角的阴影:“不错,‘千机引’这毒名,我曾听大哥提起过,是影阁秘制的。据说配方要集齐十几种罕见毒物,用特殊手法炼七七四十九天。中毒的人不会立刻死,毒性会在体内潜伏,随日子慢慢发作,期间疼得钻心,还极难根治——正是影阁用来控制重要目标的手段。”
萧逸接过话头:“苏前辈二十年前赴观月台之约遭埋伏,中的是‘千机引’;叶姑娘中的是影阁七杀使赫连锋的‘青魔手’;天绝崖的毒痕也和影阁有关……这些线索都指着影阁。他们现在追杀我们抢剑谱,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对和《阴阳和合秘要》《玄元秘籍》有关的人下手了!”
他看向苏小荷,眼神深邃:“苏姑娘,影阁屡次骚扰百花谷,目标看似是你的‘九转还魂针’,可现在看,恐怕不止。他们或许想通过你找到解‘千机引’的法子,甚至……利用你的医术炼更厉害的毒。”
苏小荷娇躯猛地一颤,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一直以为影阁只是觊觎针法,没想到连师傅二十年前的旧伤都和他们有关!她紧紧握住苏言冰凉的手,那手背上的皱纹里还沾着药渣,她眼中涌满愤怒,又掺着后怕:“原来他们早就……那我师傅他……”
“先稳住苏前辈的伤势要紧。”萧逸打断她,声音冷静得像冰,“既然毒素同源,解毒的思路或许能通。苏姑娘,你对‘千机引’了解多少?有没有缓解的法子?”
苏小荷深吸一口气,抹掉眼泪,努力回忆:“师傅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解毒的方子,笔记里写过,得用一味至阳至刚的圣药当药引,再用金针疏导,才有可能根除。可那味‘赤阳仙草’,只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的火山口,十年才开一次花,师傅找了半辈子都没找到。”
“赤阳仙草……”萧逸沉吟着看向残碑背上的赤阳刀,那刀鞘是深褐色,裹着牛皮,刀柄上的铜环磨得发亮,“或许阳前辈的赤阳刀里的纯阳之气,能暂时替药引,压一压毒性?”
残碑闻言,毫不犹豫地解下背后的刀。刀身刚离背,就有股温润的炽热气息散出来,连屋角的寒意在瞬间都淡了些。他把刀递到苏小荷面前,只说了两个字:“试试。”
苏小荷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接过赤阳刀。刀身入手沉甸甸的,炽热气息顺着手臂往体内钻,让她因紧张而发僵的手指都活络了些。她将刀身轻轻贴在苏言胸口的膻中穴上,同时捏起银针,指尖稳了不少,一针刺入苏言“内关”穴,引导那股纯阳之气缓缓渡入经脉。
不过片刻,苏言蜡黄的脸上渐渐泛出一丝极淡的红晕,虽然依旧昏迷,可胸口的起伏却平稳了些,嘴角也不再溢毒血。苏小荷松了口气,额角的汗打湿了碎发,她对着残碑弯了弯腰:“有效果!虽然不能根治,但至少压下了毒性扩散。多谢前辈!”
残碑摆了摆手,灰布后的脸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萧逸突然侧过头,耳朵微微动了动——他的耳力远超常人,即使在屋内,也能听见山谷远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却整齐,带着股训练有素的劲,不像是影阁那些阴沟里钻出来的人。
“有人靠近……很多,脚步轻,练过章法……不是影阁的人。”萧逸的声音压低了些,眼神扫向紧闭的木门。
残碑斗笠微抬,沙哑道:“是百花谷的防御机制?还是……新的客人?”
几乎在萧逸话音落下的同时,数千里之外的神京,皇城东宫书房里,龙涎香的烟气绕着屋梁上的雕龙,案头堆着的奏折用朱砂批了大半。太子萧景睿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指腹蹭到眼角的细纹——这几年朝堂不宁,他连觉都睡不安稳。他年约二十六七,面容俊朗,明黄色四爪蟒袍衬得肩背更宽,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倦意。他端起手边的参茶,茶盏是官窑瓷,杯沿描着金线,可他喝得心不在焉,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望向南方天际。
“七弟……萧兆……”他低声喃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折边缘,宣纸被摸得发毛,“当年你在御花园比剑,一剑挑落孤的冠冕,还说这金冠重得压脖子……如今这东宫的位置,比金冠重百倍,你倒好,跑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那个惊才绝艳的七弟楚昭王萧兆,满朝文武甚至父皇都曾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却在册封大典前一天跪在宫门前,厉声拒绝储位,当天就卸了亲王冠。
“你若在朝,必是孤的左膀右臂……可惜。”萧景睿叹了口气,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了丝冷厉,“如今几位皇弟盯着东宫,边境又不安稳,孤这个太子之位坐得并不稳。有些事,不得不为。”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像个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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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阴影里突然“长”出一道身影,那人裹着最深的墨色斗篷,连领口都缝着黑布,说话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声音平得像流水:“寂灭,南边百花谷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殿下,影阁的人在百花谷折了七杀使,暂时退了。但苏小荷还在谷中,身边多了几个帮手,其中一个用的是青云宗的‘流云手’,昨夜拦杀时,一招就卸了影阁高手的胳膊。”寂灭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千机引’的毒性变了,苏言恐怕撑不了多久。”
萧景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青云宗?那个百年前突然没落的宗门?有点意思。”他指尖在案头敲了敲,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继续盯着,必要时可以帮影阁一把,但必须保证‘九转还魂针’的针谱完好。至于苏小荷……能生擒最好,不能,就让她和针法一起消失。”
“属下明白。”寂灭的身影像融在水里似的,悄无声息地缩回阴影,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萧景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天际,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七弟,若你还在江湖,会不会卷入这风波?呵……但愿你不会。否则,兄弟相残,非孤所愿。”他建立的“寂灭教”网罗了江湖上不少奇人异士,专替他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而“九转还魂针”,据教中首席毒师说,可能关系到一桩能影响国运的秘密,他志在必得。
同一时刻,江湖各方势力因百花谷的动静,目光纷纷聚焦过来。
北冥山天机阁,悬在云雾中的观星台用整块青石砌成,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一位身着素白长袍的老者站在星盘前,白袍拖在石面上不沾灰尘,手指掐算时,指节上的银戒泛着冷光。星盘中几颗星辰亮得刺眼,像是要跳出盘面,老者看着水镜里百花谷的模糊景象,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南疆毒瘴之地星辉骤亮,杀机藏不住了……‘玄元’之秘沉寂二十年,终要再起波澜。青云现,琉璃动,药仙劫……这局棋,越来越有意思了。”水镜里的画面晃了晃,能看见萧逸递刀给苏小荷的模样,连刀身上的纹路都清晰。
西域菩提院,大雄宝殿的香火烧得正旺,烟气绕着佛像的金脸。一位白眉老僧敲击木鱼的手突然顿住,木槌落在木鱼上的“笃”声压过了殿外的风声。他睁开眼,眼底映着殿外的菩提树影,清澈得像婴儿:“阿弥陀佛,南岭毒怨之气冲上天际,恐要伤及苍生。遣弟子下山,用佛法化解戾气,度厄解难。”他身后的年轻武僧身材高大,僧袍下的肌肉绷得紧实,合十时手腕上的佛珠叮当作响,眼中的精光闪了闪,又很快归于平静——这是菩提院弟子的规矩,喜怒不形于色。
东海琉璃城,月光笼罩着这座海外仙岛的城池,冰镜用万年寒冰磨成,镜面泛着淡蓝。身着月白长裙的凌清音站在镜前,裙摆上的银丝和镜面蓝光融在一起,她蹙眉时,眉尖的小痣都跟着动了动。镜中隐约可见叶知秋苍白的面容,她指尖轻点冰镜,声音清冷如月华:“知秋这丫头,竟中了这么阴毒的掌力?南岭百花谷……看来她得小心了。”指尖落下时,冰镜泛起涟漪,一道月华般的剑气虚影闪过,带着东海的水汽。
南岭药王谷,幽深山谷里满是毒虫奇花,绿色毒雾裹着一道佝偻身影,连轮廓都看不清,只有双绿眼睛在雾里闪着光。他身边的碧磷蛇鳞片泛着剧毒的绿,吐信时舌尖是黑色的。“苏言老儿,终于要撑不住了?‘千机引’的滋味不好受吧!”他的笑声像破锣,震得周围的毒花叶子颤了颤,雾里飘出几缕细如发丝的毒针,落在地上时,连石头都被蚀出小坑,“百花谷的宝地,还有苏小荷的针法,早该归我药王谷!影阁?寂灭教?不过是螳螂捕蝉!”
各方势力的目光像网,悄然撒向南岭百花谷,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百花谷茅屋内,苏小荷刚收了银针,将萧逸递来的甘草片塞进苏言嘴里——那甘草能压一压体内的余毒。她疲惫地擦了擦汗,刚想和萧逸说些什么,屋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却带着倨傲的女声:“谷中可是苏小荷苏师妹?药王谷南宫芸,奉家师之命,特来拜会!”
随着话音,一股奇异的药香飘进屋内——里面有金银花的清苦,千年雪莲的清甜,还有丝极淡的断肠草腥味。懂药的人一闻就知道,这是药王谷的人来了。萧逸瞬间皱紧眉头,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剑上,残碑也站直了身子,斗笠下的目光扫向木门,屋内的气氛陡然紧绷。
23. 新的伙伴
南宫芸那带倨傲的清脆女声,没借风势,却穿透院外竹林的沙沙响,稳稳砸在茅屋上。像颗裹了药粉的石子,把屋内刚松缓的气氛瞬间砸紧,连空气里残留的赤阳刀热气,都似冷了几分。
萧逸眉峰微蹙,不是明显动怒,更像察觉了什么细微不对劲。他右手按上腰间青玄剑柄——那是青云宗传下的老物件,百年青玄木的柄身被磨出温润包浆,指尖触上去能摸到木纹沟壑,凉得贴手。他没用力,只轻轻蹭过柄上刻的“青云”二字,眼神却扫向残碑,那目光里没话,却明明白白带着“盯紧外头”的意思。
残碑不用多言,脚步轻得没半点声响,像片沾了晨露的枯叶,悄没声滑到窗边。窗棂被晨露打湿,投下斜斜木格影,他刚好躲进那片阴影里,斗笠边缘压得更低,遮住大半张脸。气息收得极浅,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袖口扫过墙面时带起的微尘,慢悠悠飘落在地面药渣上——那是苏小荷熬药时洒的甘草屑,还没来得及扫。
叶知秋扶着墙站直,胸口闷痛没消,“青魔手”的寒毒时不时往上窜,窜到喉咙时带着点腥气。她右手攥紧残月剑鞘,鲨鱼皮的鞘身糙得磨手,这力道倒让她稳了稳神。目光扫过床榻上的苏言,又落回苏小荷身上,眼里的决然不是硬撑,是真真切切打定了主意:刚才苏小荷用七心海棠救她,这份情,必须还。
最绷不住的是苏小荷。“药王谷”三个字像根细针,一下扎得她后颈发麻。手里还捏着那根银针,纯银针身在光下泛着冷光,针尾刻的“荷”字细小却清晰,因为用力,针身硌进掌心,留下道浅浅白印。她想起去年南宫芸来借“九转还魂针”医案时,对方指尖在“针谱总纲”那页多顿了两息,眼神里的贪念藏都藏不住。如今师傅重伤、影阁刚走,药王谷就来,哪是探望,分明是趁火打劫。
“苏师妹?莫非不在谷中?还是不欢迎我这位师姐?”屋外的声音又响了,这次带了点不耐,像干竹枝刮过窗纸,刺得人耳朵痒。
苏小荷咬了咬下唇,唇瓣被牙齿硌得发疼。她看眼苏言——师傅眼皮动了动却没醒,嘴角毒血已凝住,暗绿色的痂贴在下巴上。又扫过萧逸和叶知秋,萧逸冲她微不可察点头,叶知秋也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她深吸口气,把银针别回袖口鹿皮针囊,软乎乎的囊身触到手腕,总算定了定神。整理衣裙时,指尖拂过腰间药囊,里面七心海棠花瓣还带着点清苦香气。
木门“吱呀”开了,转轴常年没上油,声音涩得发哑。院外阳光斜着照进来,落在苏小荷脚边,地上草屑被光映得清清楚楚。南宫芸就站在院中央,紫红色劲装是南疆织金绸,领口袖口绣着暗金罂粟纹,腰间系根翡翠带,带扣是鸽子蛋大的南疆翡翠,在阳光下泛着绿莹莹的光。她身后两个弟子,穿药王谷灰布短衫,左胸口绣朵小小罂粟花,各拎个褐色药囊,囊口没扎紧,露出半截乌黑毒针,针尖闪着蓝汪汪的光。
南宫芸目光先扫过苏小荷的脸——苏小荷刚才熬药时沾了点浅褐色甘草汁在颊边,没擦干净。她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苏师妹客气了。听闻近日有宵小骚扰百花谷,家师担心苏师叔和师妹安危,特命我来探望。看来,谷中果然不太平。”她说着,脚尖点了点地面,那里有道半指深的剑痕,是昨夜影阁杀手留下的,痕里还沾着点黑血,已半干结了层暗痂。又抬眼瞟向院子东侧,那里用茅草盖着两具尸体,草没盖严实,露出只穿黑靴的脚,靴底刻着个小小骷髅头——那是影阁杀手的标志。
苏小荷心里窜起股火,却强压着:“劳烦谷主和师姐挂心,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早打发走了。家师只是旧疾复发,要静养,不便见客,师姐请回吧。”她说话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针囊,鹿皮纹理蹭过指尖,稍稍压下怒意。
“旧疾复发?”南宫芸轻笑一声,往前迈了步,鞋尖几乎碰到苏小荷裙边。她抬手扇了扇鼻子,像闻到什么难闻味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我药王谷对天下奇毒略知一二,方才在谷外,隐约嗅到‘千机引’特有的甜腥气——莫非苏师叔他……”她拖长语调,目光盯在苏小荷领口——苏小荷刚才照顾师傅时,领口沾了点暗绿色毒血,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南宫芸眼神毒,一下就盯上了。
苏小荷后背“唰”地冒了层冷汗,手心也湿了。她强装镇定:“师姐说笑了,‘千机引’是影阁秘毒,怎会出现在我百花谷?家师只是练功不慎,气息岔了而已。”她说着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南宫芸的逼视,脚边草叶被踩得微微弯下去。
“哦?是吗?”南宫芸显然不信,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叶知秋身上。叶知秋刚站出来时,脸色还白着,嘴唇没什么血色,眼神却亮得很。南宫芸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气色不佳,眉宇间隐有黑气,像是中了极厉害的寒毒。啧啧,这毒性好生古怪,竟能侵蚀琉璃城独有的月华内力,却不被完全排斥,看来下毒之人功力不浅啊。”她说这话时,手指捻了捻,像是在回忆——去年药王谷和琉璃城做过药材交易,她见过琉璃城弟子用月华内力,那内力是淡银色的,带着海水清冽,此刻叶知秋指尖隐隐有层淡银,却裹着点黑气,一看就是被毒侵了。
叶知秋心里微凛,面上却没露出来。她左手按了按胸口,那里毒伤还在隐隐作痛,像有根冰针在扎。她声音很稳,带着点琉璃城特有的清冽:“有劳姑娘费心,只是小伤。”说完,右手握得更紧了,残月剑鞘上的鲨鱼皮磨得掌心发疼,却让她更清醒。
南宫芸又看向萧逸。萧逸倚在门框上,青衫是粗布做的,却洗得干净,领口袖口缝过几次,针脚很细。他手里没握兵器,可南宫芸总觉得这人不简单——他眼神太亮,像淬了光,扫过来时让人心里发慌。“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是哪派高徒?能在百花谷来去自如,想必身手不凡。”她问这话时,身后一个弟子往前凑了凑,手按在药囊上,像随时要动手。
萧逸打了个哈欠,眼角带出点水光,却没半点慵懒的懈怠。他拱了拱手,动作随意得很:“山野散人,路过此地见有热闹,便进来瞧瞧。姑娘是药王谷高徒?失敬失敬。”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南宫芸身后的弟子,那弟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也从药囊上挪开了。
南宫芸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沉了沉。她知道萧逸是故意敷衍,可摸不清对方底细,也不敢贸然动手。她转回头又看向苏小荷,语气里带了点施舍:“苏师妹,明人不说暗话。你百花谷如今麻烦不断,苏师叔伤势重,这位姑娘身中奇毒,恐怕都不是你一人能解决的。不如随我回药王谷,家师医术通神,定能救苏师叔,也能为这位姑娘解毒。至于‘九转还魂针’的针谱,放在你这危机四伏的百花谷,终究不安全,交给药王谷保管,才是上策。”
这话一出口,苏小荷气得浑身都抖了。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南宫芸!你休想!针谱是我百花谷不传之秘,怎会交给你们药王谷?家师的伤,我自会想办法,不劳你们费心!”她喊出声时,院外竹林里刮过一阵风,吹得竹叶沙沙响,像是在应和她的怒意。
“想办法?”南宫芸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点,“就凭你?连‘千机引’都解不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指望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她指着萧逸和叶知秋,语气里的讥讽像针一样扎人,“苏师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百花谷什么境况,你比我清楚。影阁的人虽退了,却绝不会善罢甘休。没有药王谷庇护,你们师徒还有你这几位朋友,能撑到几时?”
她身后两个弟子也往前站了站,手都按在腰间兵器上。一个腰间挂着黑鞘短刀,另一个握着根药杖,杖头雕着罂粟花,看着是木头的,实则藏着毒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叶知秋往前迈了一步,和苏小荷并肩站着。她脸色虽还白着,身姿却挺得笔直,像东海崖边的青松。“苏姑娘未必需要依靠药王谷。”她声音不算大,却清亮,借着院子里的风,稳稳落进每个人耳朵里。
众人都看向她。叶知秋深吸口气,接着说:“我琉璃城虽远在东海,却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苏姑娘方才用‘七心海棠’为我压制毒性,此恩叶知秋记在心里。若苏姑娘不弃,我愿代表琉璃城,与百花谷结为盟友,共御外敌。至于苏前辈的伤和我的毒,”她顿了顿,看眼萧逸,又扫过屋内的残碑——残碑还在阴影里,只露出点斗笠边缘,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气息,“我们自有办法解决,不劳药王谷操心。”
南宫芸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知道琉璃城的厉害——去年药王谷想抢琉璃城的“冰魄草”,派了五个高手去,结果全被打了回来,其中一个还中了琉璃城的“月华针”,躺了三个月才好。她强装镇定,干笑两声:“原来是琉璃城高徒,失敬。不过叶姑娘,你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代表琉璃城?更何况苏师叔中的是‘千机引’,这毒诡异得很,恐怕连凌城主亲来,也未必有十足把握吧?”
“有没有把握,试过才知道。”叶知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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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平静,眼神却很坚定,“总好过把师门重宝,轻易交给外人。”
苏小荷看着叶知秋的侧脸,心里暖得发颤。她刚才还觉得孤立无援,可现在叶知秋站在她身边,肩膀挨着肩膀,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暖意——那是月华内力带来的温度,不烫,却安稳。她想起刚才为叶知秋施针时,对方忍着毒痛,还不忘提醒她“师傅脉搏弱了,得快点”,这份情谊,比什么都实在。
萧逸也适时开口,语气还是懒洋洋的,却带着股无形的压力:“南宫姑娘,强扭的瓜不甜。百花谷既然不欢迎,药王谷又何必强人所难?这南岭之地藏龙卧虎,有些浑水蹚得太深,小心湿了鞋。”他说着,脚尖点了点地面的黑血痂——那痂下的血是影阁的,药王谷要是和影阁缠上,没什么好果子吃。
南宫芸眼神变来变去,看看苏小荷的决然,又看看叶知秋的镇定,再想想萧逸的深不可测,还有屋内那道没露面的气息——她刚才隐约感觉到窗边有股强韧内力,比她师傅还深,肯定是个硬茬。她知道今天讨不到好,冷哼一声:“好!既然苏师妹有琉璃城这样的强援,那我药王谷就不多管闲事了!但愿你们真能解决眼前的麻烦!我们走!”
她说完,狠狠瞪了苏小荷一眼,转身就走。织金劲装在阳光下亮了亮,带起阵风,风里飘着药王谷特有的药香,混着点罂粟的甜气,闻着发晕。两个弟子紧随其后,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瞟眼茅屋,眼神里满是不甘。
看着他们消失在竹林尽头,苏小荷紧绷的身子一下就软了,晃了晃差点摔倒。叶知秋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苏小荷的胳膊很细,因为连日劳累,皮肤有点凉。
“谢谢……谢谢你,叶姐姐。”苏小荷声音带着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叶知秋手背上,热乎乎的。
叶知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掌心有练剑磨出的薄茧,蹭过苏小荷的皮肤,很舒服:“举手之劳,况且你救我在先。”她看着苏小荷,眼神很真诚,“苏姑娘,我刚才的话不是虚言。影阁势大,药王谷虎视眈眈,百花谷如今危机四伏。若你信得过我们,我们愿和你合作,一起应对眼前的难关。一方面找办法救苏前辈、清我体内的毒,另一方面查清影阁的阴谋,为阳顶天前辈讨个公道。”
苏小荷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她看着叶知秋清澈的眼睛,又看向走过来的萧逸——萧逸正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碗,那碗刚才被她碰倒了,里面还剩点药汁,已经凉了。萧逸把碗递给她,眼神里带着点安抚。她又看向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残碑,残碑的斗笠稍微抬了点,露出点下巴,胡茬上沾了点灰尘,是刚才躲阴影时蹭的。残碑手里握着赤阳刀,刀鞘上的牛皮磨得发亮,一看就用了很多年。
她想起师傅昏迷前抓着她的手说“小荷,别信药王谷,找可靠的人帮忙”,又想起影阁杀手的狠辣、药王谷的贪婪……单凭她一个人,真的撑不下去。眼前这几个人,虽然来历不一样,可都没害她的心思,还帮她挡了南宫芸。
“好!”苏小荷用力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了,眼里重新燃起斗志,“我们合作!为了救我师傅,也为了查清真相!”她伸出手,小手软软的,指尖还带着点药味。
叶知秋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和她紧紧握在一起。叶知秋的手比她大一点,握得很稳。两人手交握时,苏小荷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茧,心里更踏实了。
萧逸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点笑意——这笑意很淡,只眼角细纹动了动,很快就消失了。他转身把药碗放在桌上,碗底碰到桌面,发出轻轻的“嗑”声。
残碑也往前走了两步,斗笠下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气息似乎柔和了点,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可就在这温馨的时刻,萧逸的耳朵突然动了动。他忽然侧头,耳朵朝谷口方向支着,眼神瞬间沉下去:“不对劲……谷外的防御花草被人触动了……这次来的人脚步更轻,气息更隐蔽……不是药王谷的。”
残碑也瞬间警觉,右手握住赤阳刀的刀柄,轻轻一拔,刀身出鞘半寸,露出赤铜色的刀刃,带着股炽热气息,吹得桌面的紫苏叶翻了个面。“是高手……至少五个……从不同方向潜入……目标是这里。”他声音沙哑,却清晰得像磨过石头的砂纸。
院外的竹林突然静了下来,刚才还在叫的鸟雀一下没了声音,连风都停了。只有空气里的药香,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慢慢飘了过来。
24. 寂灭探谷,西赴霞城
萧逸话音未落,残碑已如贴地鬼魅般滑到茅屋另一侧窗边,斗笠边缘压得极低,只露一双锐利如鹰的眼,扫过外面静得反常的花谷。他沙哑的声音压得几乎贴地:“五个,不,六个——东南方竹林三个,西北角药圃两个,还有一个……气息淡得像雾,藏在溪流对岸乱石后,是硬茬。”
刚结同盟的那点暖意,瞬间被这突来的危机冲得干干净净。苏小荷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师傅床榻边靠了靠,指尖攥紧了袖中的银针。叶知秋虽毒伤未愈,却已将残月剑握得死紧,剑鞘上的鲨鱼皮被攥得发烫,周身泛着层清冷微光:“是影阁去而复返,还是药王谷不甘心?”
萧逸仍倚在门边,姿态瞧着懒,眼神深处却亮得清明。他指尖在青玄剑柄的缠绳上轻轻摩挲,节奏缓却不松,感受着那几股悄悄逼近的气息:“不是影阁的路数,影阁的人杀气露在外面,带着股腐臭。这几个…气息冷得像冰,沉得像铁,是练过死规矩的杀手,目的太明确,而且……带着点官家的森严味。”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残碑,“前辈,可觉得有点像‘血滴子’的路子?”
残碑斗笠微不可察点了下:“像,但更阴。不是大内的人,是私兵。”他口中的“血滴子”是前朝皇室养的死士组织,手段狠辣到能止小儿夜啼,本朝立国后早销声匿迹,而“私兵”二字,直指那些权贵暗中圈养的刀。
“私兵?”叶知秋眉尖蹙起,“难道是……”
“太子的人。”萧逸淡淡接话,语气平得像说天气,“‘寂灭教’……动作倒快。”他先前在谷外就觉有双眼睛盯着,如今看来,太子的手早伸到了南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声极轻的哨音,像夜枭叫,短得几乎听不见。那六个潜入者像接了号令,瞬间动了!没有喊杀,只有衣袂破风的“咻咻”声,还有兵刃出鞘的森寒气!五道黑影如离弦箭,从不同方向扑向茅屋,手中刀光闪得刺眼,全奔门窗要害!而溪流对岸那道最淡的气息,骤然爆发出股乌光,像毒蛇吐信,悄没声射向茅屋屋顶——竟是想掀了顶制造混乱。
“护住苏前辈!”萧逸低喝一声,人已动了!他瞧着懒,动作却快得像风,后发先至!青玄剑没全出鞘,只连鞘点出,鞘尖凝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青光,准得像算好一般,迎向正面破窗而入的剑光!
“叮!”
一声轻响脆得像珠落玉盘。那偷袭者的长剑竟被剑鞘点中剑脊,一股柔韧却沉得吓人的劲透进去,长剑“嗡嗡”乱颤,险些脱手!偷袭者闷哼一声,身子往后暴退,眼里满是惊色。萧逸却借势旋身,剑鞘横扫,“铛铛”两声荡开侧面刺来的两柄淬毒短叉,动作行云流水,像早把对方的路数摸透了。
同一刻,残碑也动了。他没拔刀,只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古铜色手掌,对着从另一侧窗口突入的两个杀手虚空一按!一股无形掌力骤然铺开,厚重得像压了半座山岳,空气都发出“嗡嗡”的闷响!那两个杀手像撞在墙上,胸口一窒,前冲的势头硬生生顿住,气血翻涌间,动作慢了半拍。残碑顺势欺近,手指勾得像鹰爪,闪电般扣住一人手腕,“咔嚓”一声轻响,腕骨碎了,短刀“当啷”落地;另一人被他肩头一靠,像被蛮牛撞中,倒飞出去,“轰隆”撞塌了半边篱笆。
叶知秋强提真气,残月剑终于出鞘!月白色的剑光像冷电划破屋子,虽没全盛时凌厉,却仍带着股孤高的剑意,将最后一个想从门口突入的杀手逼退。剑光扫过,那杀手手臂上瞬间结了层白霜,动作僵得像冻住了。
屋顶上,那道乌光眼看要破顶,苏小荷娇叱一声,指尖弹出颗淡黄色药丸。药丸撞上屋顶横梁,“噗”地炸开,化作团浓黄烟雾,带着股刺鼻的辛辣味。那乌光撞进烟雾里,发出声闷响,接着是阵剧烈的咳嗽,一道黑影从屋顶滚下来,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显然被毒烟呛得没了力气。
电光火石间,六个精锐杀手的突袭,竟被四人联手挡了下来!萧逸的精准、残碑的雄浑、叶知秋的凛冽、苏小荷的诡毒,各显神通,虽是第一次配合,却隐隐有了默契。
残碑看着外面空荡荡的竹林,沙哑道:“不是死士,一击不中就走,是来探虚实的。”
果然,那六个杀手见偷袭不成,没半点恋战,又吹了声哨,身形快得像烟,钻进竹林和乱石里,眨眼没了影,连同伴的尸体都没带。
茅屋前又静了,只剩打斗的痕迹和淡淡的血腥味。四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凝重。
“太子的‘寂灭教’……”苏小荷声音带着后怕,“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而且目标好像很明确……”
萧逸走到那被残碑震飞的杀手身边,蹲下身检查。这人已经断气,身上没任何能认身份的标记,兵刃也是普通的短刀,只有衣领内侧,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个几乎看不见的图案——一团扭曲的、像在燃烧的阴影。
“寂灭教的标志。”萧逸站起身,拍了拍手,“看来,太子不仅想要‘九转还魂针’,还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摸透了。”他看向苏小荷,“百花谷不能待了。这里已成了众矢之的,影阁、药王谷、太子的寂灭教…接下来的麻烦只会更多。”
叶知秋点头:“我们必须走。苏前辈需要安全的地方疗伤,我也得彻底清了体内的毒。而且…坐以待毙不行,得主动找影阁,查清真相才能解决根本问题。”她眼神坚定,经了这几轮追杀,这位琉璃城圣女少了些青涩,多了些江湖儿女的果决。
苏小荷看着昏迷的师傅,又扫了眼狼藉的院子,眼里闪过不舍,却还是用力点头:“好!我跟你们走!师傅的笔记里说,要解‘千机引’,得几味罕见的药材,其中‘赤阳仙草’,据说只在极西的‘焚天沙漠’边缘有。而且…”她压低声音,“师傅还提过,影阁在西部的一个重要据点,好像就在去焚天沙漠的必经之路——‘落霞城’。”
“落霞城?”萧逸眼中精光一闪,“那个在戈壁边缘、靠晚霞出名的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消息灵通……确实是影阁藏据点的好地方。”
残碑也沉声道:“阳顶天大哥失踪前,也对西部很关注,留下过些关于落霞城和焚天沙漠的线索。或许,那里真有我们要的答案。”
目标定了,四人不再犹豫。苏小荷迅速收拾东西,把药材、银针和师傅的医书笔记都打了包,尤其是关于“千机引”和“九转还魂针”的部分,用布包了好几层。萧逸和残碑处理杀手的尸体和痕迹,怕留下线索。叶知秋虽虚,也帮忙收拾了些零碎。
一个时辰后,夜色沉得像墨,连虫鸣都歇了。四人悄悄离开百花谷——苏小荷最后回头望了眼,月光下的山谷静得美丽,她泪珠在眼眶里晃了晃,却用力眨掉,转身时脊背挺得笔直。残碑撒了特制的药粉,盖了他们的气息和脚印。萧逸跟着星象和残碑的指引,选了条难走却隐蔽的小路,往西边去。
一路上,四人昼伏夜出,专挑没人的路走,避开官道和城镇。萧逸心思细,总能提前察觉危险;残碑经验足,遇着野兽、沼泽都能应对;叶知秋剑心明,虽带伤,却能用剑意赶跑小股毛贼;苏小荷则发挥药仙传人的本事,用沿途的草药给叶知秋调理,还配了驱虫的药,省了不少麻烦。
走了十多天,周围的景色变了——南岭的绿树没了,换成了荒凉的戈壁,风沙越来越大,白天热得烤人,晚上冷得刺骨。终于,在一天黄昏,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城。残阳像血,把整座城染得金红,像在燃烧,正是落霞城。
城门口车马多,驼铃“叮当”响,往来的人穿得五花八门——有中原客商,有西域胡人,有披袈裟的和尚,还有腰挎弯刀、眼神彪悍的武士,果然是龙蛇混杂的地方。
四人交了入城税,混在人群里进了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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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房子都是土石做的,风格粗旷,街道宽却满是尘土,空气里混着汗味、香料味,还有点驼粪的味。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驼马嘶鸣声不绝,闹哄哄的却有活力。
按着苏小荷师傅笔记里的提示和残碑对阳顶天线索的回忆,影阁的据点可能在城西的坊市——那里全是赌场、酒馆和地下交易的地方。
他们找了家偏的小客栈,叫“驼铃客栈”。老板是个独眼老汉,脸上满是风霜,话不多,收了银子就给了房间,好像见多了他们这样的客人。
安顿好后,四人聚在萧逸的房间商量。
“影阁的据点肯定守得严,还隐蔽,硬闯不行。”叶知秋沉吟道。
苏小荷点头:“师傅的笔记里说,这种据点表面可能是货栈或者酒馆。”
萧逸指尖蘸了点冷茶,在粗木桌上寥寥几笔勾出西区街巷,线条虽简,却把坊市、药铺、废弃土堡的位置标得分明:“既然是据点,肯定有人来往、有物资运、有消息传。我们分头行动——我和叶姑娘去坊市打探,看有没有异常的人或交易;残碑前辈去外围看地形,找暗哨和逃生的路;苏姑娘…”他看向苏小荷,“你对药材、毒物敏感,去药铺和市集转,影阁的人活动,难免要买特殊的药材或毒物,或许能找到线索。”
分工定了,没人有异议。残碑先离开,像融在阴影里,转眼没了影。萧逸和叶知秋简单易了容——萧逸扮成商人,叶知秋扮成他妹妹,也进了坊市。苏小荷背了个小药筐,像个采药的姑娘,往另一个方向走。
落霞城的坊市比想的还大、还乱。萧逸和叶知秋挤在人群里,看似闲逛,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萧逸尤其留意那些眼神锐利的摊主、行人,还有那些招牌普通却进出人神色警惕的店铺。
在一个卖西域地毯的摊位前,萧逸假装看地毯,和摊主讨价还价,手指看似无意地在地毯上划,实则把一丝内力注进去——这是他的“地听术”,能感出地下有没有空洞。但没异常。
叶知秋则注意到一家叫“醉沙”的酒馆,进出的人都步履稳、气息沉,不像普通酒客,她悄悄记了位置。
另一边,苏小荷在药铺区有了发现。她在一家叫“百草堂”的老药铺里,嗅到了“幻心花”的味——这种花极少见,是练迷魂香、蚀骨毒的原料,而且她知道,影阁的不少毒药都要这东西。她不动声色买了些普通药材,旁敲侧击打探幻心花的来源,伙计口风紧,只说是西域商队带来的,量少得很。
傍晚时,四人回了客栈,交换情报。
“醉沙酒馆可疑。”叶知秋先开口。
“百草堂有幻心花流出,来源可疑。”苏小荷接着说。
残碑最后回来,沙哑道:“城西有个废弃土堡,看着没人,却有瞭望的痕迹,地下还有微弱的气息,可能是密道。”
萧逸把情报合在一起,手指点在桌上地图的三角中心——正是废弃土堡、醉沙酒馆、百草堂中间的位置:“影阁的据点,大概就在这附近,甚至…这三个地方本就是一伙的。酒馆负责接人、传消息,药铺供物资,土堡是核心,也是退路。”
这个判断合情合理。四人决定,当夜子时,去探那废弃土堡。
子时到了,落霞城睡了,只有风沙在城外“呜呜”叫。四人换上夜行衣,像四道轻烟,悄没声潜到城西的废弃土堡。
月光下,土堡像个巨大的黑影趴在戈壁上,墙皮掉得斑驳,静得吓人。但在残碑眼里,却能瞧见土堡周围几个隐蔽角落的细微呼吸声,还有土堡高处几个破窗口后,偶尔闪的光——那是瞭望哨的刀或镜片。
守卫果然严!
萧逸打了个手势,四人分散开。残碑像块石头,融在阴影里,往一个暗哨摸去。萧逸则带着叶知秋、苏小荷,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往土堡一处塌了的缺口挪去。
25. 夜探残堡,影寂勾连
子时的落霞城万籁俱寂,只有戈壁风卷着沙粒,敲在土堡斑驳的墙体上,沙沙轻响,像无数细小鬼魂在低语。月光被薄云遮着,只偶尔漏下点惨淡清辉,把废弃土堡的轮廓勾得像头蛰伏的巨兽,透着股阴森。
萧逸、叶知秋、残碑、苏小荷四人,跟四道融在夜色里的影子似的,悄没声潜到土堡外围。残碑先停下,斗笠微微抬了抬,枯瘦手指点向几个方向,沙哑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东南角断墙后两个,呼吸绵长;西北方瞭望台残骸上一个,气息最稳,是头目;正门内侧阴影里还有三个,呈犄角势。”
萧逸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残碑指的地方,心里已有了计较。他打个手势,示意按计划来。残碑身形一晃,跟鬼魅似的钻进黑暗,直扑那个气息最稳的瞭望台头目——他动作没半点风声,仿佛自己就是阴影的一部分。
几乎在残碑动身的瞬间,萧逸也动了。他没直扑正门,而是带着叶知秋、苏小荷,借着几处半塌的土墙和堆着的杂物,绕着弯靠近东南角的断墙。他的“踏云步”早练到了化境,脚步落地没声,气息收得一丝不剩,连身边的叶知秋都只能勉强抓着他的移动轨迹。
断墙后的两个暗哨也算好手,可架不住残碑引走了大部分注意力,再加上萧逸身法太诡异,直到三人逼到三丈内,才猛然惊觉!
“谁?!”低喝刚出口,萧逸已像离弦箭般射出去!青玄剑仍没出鞘,连鞘点出,直取左侧那人喉结下的“廉泉穴”,快得只剩道模糊青影!
那暗哨大惊,挥刀格挡,却觉手腕一麻,刀势还没展开,剑鞘尖已准得离谱地点中他穴道。他闷哼一声,浑身僵住,直挺挺往后倒。另一个暗哨见状,毫不犹豫要张口发警报,同时短剑刺向萧逸肋下!
就在这时,一道月白色剑光后发先至!叶知秋虽毒伤没好,可“残月剑法”的根基还在,这一剑“新月如钩”,角度刁钻,剑尖轻颤,封死了对方所有闪避路数,直点他“哑门穴”!那暗哨只觉后颈一凉,声音卡在喉咙里,眼前一黑,软倒在地。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眨眼功夫,两个暗哨就被无声制伏。
与此同时,西北角传来声极短的闷响,还夹着点骨骼碎裂的轻咳,接着就没了声。残碑的身影从瞭望台阴影里慢慢显出来,斗笠下的目光扫向正门方向,微微点头——那边的头目也解决了。
正门内侧的三个守卫似察觉不对,传来阵细微骚动,隐隐有兵刃出鞘的声音。
“强攻!”萧逸低喝一声,不再藏行迹!青玄剑“唰”地出鞘,剑身映着微弱月光,泛着泓秋水般的寒光,还带声清越龙吟!他身随剑走,人剑合一,化作道青色惊鸿,直冲土堡那扇看着腐朽、实则厚重的木门!
“青云破晓!”
轻叱落,剑光暴涨!不是什么花哨招式,就最简单直接的一记直刺,可剑尖凝的青云内力却纯到了极致,带着股无坚不摧的锋锐!“轰!”木门应声而碎,木屑飞得到处都是!门后的三个守卫没料到对方这么霸道,仓促挥刀迎上!
“铛!铛!铛!”
三声急促金铁交鸣!萧逸剑势不变,手腕微抖,青玄剑划道玄奥弧线,跟清风拂柳似的,看着轻,却瞬间荡开三把钢刀!剑尖顺势一点,已刺入最前面那守卫的肩井穴,内力一吐,那人顿时半身酸麻,踉跄后退。另外两人怒吼着扑上来,刀光霍霍,罩向萧逸周身!
这时叶知秋娇叱一声,残月剑化作片清冷光幕,把左侧那人牢牢缠住!她剑法轻灵迅捷,虽因毒性内力转得不顺畅,少了往日的磅礴,却多了几分诡谲,剑招总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逼得对方手忙脚乱。苏小荷则纤手一扬,一把淡紫色粉末悄没声撒向右侧那守卫!
那守卫见是粉末,起初没当回事,挥刀想劈散,谁知粉末沾身就化,一股奇异酸麻感瞬间传遍全身,动作顿时慢了半拍,内力运转也滞涩起来——这是苏小荷特制的“酥筋散”!萧逸瞅准机会,剑脊一拍,把人拍飞出去,撞在土墙上,昏死过去。
四人配合默契,转眼清了门口守卫,冲进土堡内部。
土堡里比外面看着宽敞,却更阴暗潮湿,空气里飘着霉味和淡淡血腥气。一条窄甬道通向深处,两侧是几个像牢房的小隔间,里面空无一物,可墙上留着暗红色污渍和抓痕,触目惊心。
“有埋伏!”残碑沙哑声响起,他始终落后半步,警惕着四周。话音刚落,甬道两侧墙壁突然打开几个暗格,无数淬毒弩箭跟暴雨似的射出来!箭矢破空声尖锐刺耳把整条甬道都盖满了。
“小心!”萧逸把叶知秋、苏小荷拉到身后,青玄剑舞起来,化作团青色光球,磕飞了大部分弩箭!剑刃撞在箭簇上,火星乱溅!叶知秋也挥剑格挡,剑光跟月华似的流转,护住侧翼。苏小荷赶紧摸出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白烟冒出来,很快弥漫开——这是她配的解毒中和剂,弩箭射进烟雾里,速度明显慢了,箭头上的幽蓝光泽也淡了几分。
可弩箭只是第一波!接着甬道顶端突然落下几张满是倒钩的大铁网,想把四人一网打尽!同时地面传来机括响,几排地刺猛地凸出来!
情况危急!残碑冷哼一声,一直没出鞘的赤阳刀终于悍然出鞘!刀身古朴,呈暗红色,刚拔出来,一股炽热阳刚的刀意就像火山喷发般卷开!他挥刀向上横斩,没什么华丽刀光,就一道凝到极致的赤红刀气!
“嗤啦!”
那几张铁网跟纸糊似的,被刀气轻易撕成碎片!同时他左脚重重一踏,一股浑厚无匹的内力透进地里,“嘭”的声闷响,刚凸出来的地刺全被震碎!整个甬道都晃了晃。
这就是残碑的实力!阳顶天结义兄弟的恐怖修为!要是没他在,光这几重机关,就够萧逸三人陷进去!
“走!”残碑低喝,持刀在前开路。赤阳刀散出的炽热气息,把暗处的毒虫都逼得退开,连空气里的霉味都淡了些。
四人快步穿过甬道,前面出现个较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点着几盏昏暗油灯,灯光晃悠,映出十几道身影!这些人全穿黑色紧身衣,脸上戴恶鬼面具,眼神冰冷,手里兵刃各不相同,可气息个个沉凝彪悍——比外面的守卫和机关难缠多了,正是影阁的真正精锐“暗影卫”!
为首的人身形高瘦,跟竹竿似的,手里握对奇门兵刃“子母离魂钩”,钩刃泛着幽蓝毒光。他目光扫过四人,在叶知秋的残月剑和苏小荷指尖若隐若现的银针上停了停,发出沙哑怪笑:“我道是谁敢闯我影阁据点,原来是琉璃城的‘残月圣剑’叶知秋,还有百花谷的‘素圣药仙’!真是稀客!”他目光又掠过残碑手里的赤阳刀,眼神微微一凝,显然认出了这把刀的来历,语气多了几分忌惮,“这位朋友……赤阳刀……你是阳顶天的什么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看着最年轻、也最不起眼的萧逸身上——青玄剑普普通通,气息也懒懒散散,不禁有些疑惑:“这位小哥……面生得很,剑法倒别具一格,不知是何方神圣?”他竟看不透萧逸的深浅。
萧逸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挽了个剑花:“山野村夫,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哼!装神弄鬼!”高瘦头领冷哼一声,“不管你们是谁,闯我影阁据点,只有死路一条!杀!”
令下,十几名暗影卫同时发动攻击!刀光剑影、毒镖暗器跟狂风暴雨似的涌过来,大厅里顿时杀气弥漫。
“护住苏姑娘!”萧逸对叶知秋说了句,身形已像游鱼般滑进敌群!他的剑法又变了,不再是刚才破门时的刚猛,而是变得极诡异灵动!青玄剑跟有了生命似的,时而像清风拂面,贴着对手的兵刃滑过,直取要害;时而像柳絮飘飞,在间不容发时避开攻击,剑尖总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专挑敌人招式衔接的破绽和内力运转的节点!他的步法更神鬼莫测,在人群里穿梭跟走平地似的,往往一招下去,就有个暗影卫闷哼倒地——要么被点中穴道,要么被剑气所伤,没了战斗力。
影阁杀手越打越心惊!这青衫年轻人的剑路,他们听都没听过,见也没见过!看着没章法,却总能料敌机先,每一下都打在痛处!而且他的内力也怪,看着平和,钻进体内却跟附骨之疽似的,难化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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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
“这小子有古怪!结阵!”高瘦头领厉声喊。剩下的暗影卫立刻变阵,三人一组背靠背,攻守兼备,想把萧逸困住。
另一边叶知秋独斗四个暗影卫,残月剑法施展开,剑光跟冷月泻地似的。虽因毒性内力不济,没法久战,可剑意精妙,总在关键时刻用精妙招式化解危机,暂时没落下风。
苏小荷则成了影阁杀手最头疼的——她不正面搏杀,只在战圈边缘游走,指尖银针乱飞,专打穴位,干扰敌人内力;还时不时撒出各种颜色的药粉,要么是让人头晕的迷魂散,要么是腐蚀兵器的化金粉,要么是让皮肤奇痒的痒痒粉…防不胜防!好几次暗影卫眼看要击中叶知秋或萧逸,都被她一根银针或一把药粉逼得回防,气得哇哇叫。
残碑则像定海神针,手持赤阳刀没主动进攻,只守在苏小荷附近。一旦有杀手想突破叶知秋、萧逸的防线攻向苏小荷,他就挥刀迎上!赤阳刀至阳至刚,正好克影阁的阴毒武功和毒药,刀气过处,毒雾散了,阴寒掌力也化了!往往一刀劈出,就逼得对方连连后退,不敢硬接!有他压阵,苏小荷才能安心用医术毒术,萧逸、叶知秋也能放手搏杀。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暗影卫不愧是影阁精锐,配合默契还悍不畏死,阴毒手段层出不穷。萧逸身上多了几道浅血痕,叶知秋呼吸更急促,脸色也更白了,苏小荷的药粉和银针也耗得差不多了。
高瘦头领越打越焦躁,眼看手下不断减员,对方四人配合得却越来越熟,尤其是那使青玄剑的小子,跟泥鳅似的滑溜,剑法还刁钻狠辣。他眼中厉色一闪,猛地从怀里掏出个黑漆漆的圆球,作势要扔——这是影阁的独门暗器“霹雳毒火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逸眼中寒光乍现!一直没尽全力的他,终于动了真格!体内青云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青玄剑发出声清越长鸣,剑身上隐隐有青色流光闪动!
“青云一线!”
他低喝一声,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就跟鬼魅似的出现在高瘦头领跟前!一剑刺出!这一剑快、准、狠,凝了他全部精气神!剑尖划过空气,带起道细微却尖锐的嘶鸣,仿佛连空间都要被撕裂!
高瘦头领大惊失色,他根本没看清萧逸是怎么突破层层拦截冲过来的!仓促间只能把子母离魂钩交叉格挡!
“铛!”
刺耳巨响炸开!高瘦头领只觉一股扛不住的巨力从剑尖传来,双臂剧痛,子母离魂钩脱手飞出去!他整个人像被重锤砸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连那“霹雳毒火雷”也震落在地。
首领重伤,剩下的暗影卫顿时乱了阵脚!萧逸、叶知秋、苏小荷趁机猛攻,残碑也挥刀加入战团,没一会儿就把剩下的暗影卫全解决了。
大厅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影阁杀手的尸体。战斗暂时结束,四人都气息微喘。苏小荷赶紧上前给萧逸、叶知秋检查伤势,敷上金疮药,又给叶知秋喂了颗压制毒性的药丸。
萧逸走到那重伤昏迷的高瘦头领身边,在他怀里摸了摸,找出几块令牌和些零碎东西。其中一块玄铁令牌上刻着狰狞鬼首图案,正是影阁的身份令牌。还有张画得简陋的地图,上面标了几个红点,看着像是其他据点的位置。
可当萧逸检查头领衣襟内侧时,瞳孔骤然收缩!在那里,除了影阁的鬼首标记,还有个用极细银线绣的、几乎看不见的图案——一团扭曲的、像在燃烧的阴影!
这个图案,和之前百花谷袭击他们的太子麾下“寂灭教”杀手衣领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寂灭教……”萧逸缓缓站起身,把那块衣襟撕下来递给叶知秋、残碑看,脸色凝重,“影阁的据点里,出现了寂灭教的标记这意味着什么?”
叶知秋和残碑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苏小荷不解地看着那个图案,又看看三人凝重的神色,才意识到事情比想的要复杂得多。
萧逸心里忍不住犯嘀咕:“难道影阁和太子的寂灭教早有勾结?这处据点根本不只是影阁的?那真正的影阁核心,又藏在什么地方?”
26. 土堡疑云
土堡大厅里,血腥气混着硝烟与尘土,在昏暗灯光里弥漫——那不是单薄的气味,是三重气息拧成的绳,铁锈味的血腥还带着尸体残留的温热腐气,硝烟里裹着硫磺的呛人劲儿,干燥的尘土又把这两股味道闷在空气里,吸进肺里时,像有细小的沙粒刮着喉咙,痒得人想咳,却又被那股子死寂压得咳不出来。横七竖八的尸体堆在地上,有的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断剑插在石缝里,指节泛白的手还攥着剑柄;有的蜷缩在角落,胸口的伤口翻着红肉,血从伤口渗出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黑红色水洼,顺着石板的缝隙往下渗,留下一道道暗沉的痕迹。萧逸指尖捏着块布片——是从影阁头领衣襟内侧撕下来的,布片是粗麻布,边缘还带着撕扯的毛边,他指腹摩挲着布面粗糙的纹理,那扭曲燃烧的阴影图案边缘有些脱线,在油灯忽明忽暗的光里,每晃一下,图案里的“火焰”就像要从布上跳出来,舔舐他的指尖。那股诡秘不是视觉上的冲击,是从布片纤维里透出来的冷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让他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寂灭教。”萧逸重复这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像颗小石子投进静水,让在场的叶知秋和苏小荷心头一沉。连一直沉默如磐石的残碑,斗笠也微微转向那块布片,斗笠檐下的阴影更深了,只有偶尔闪过的目光像淬了冷的刀,锐利得能划破空气——他本就竖着耳朵听着,这三个字一出来,他浑身的气息都绷紧了些。
“萧兄,这‘寂灭教’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出现在影阁的据点里?”叶知秋强压着激战与毒性翻涌的气血,胸口一阵发闷,喉间泛起腥甜,她飞快地用舌尖顶了顶上颚,把那股血气咽回去,才开口发问。她清冷的眸子里除了疑惑,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握着布片的手指微微收紧,布片边缘的线头被她捏得变形。她久居海外琉璃城,那里远离中原武林的纷争,对近年冒出来的隐秘势力知之甚少,可“影阁”已经够难缠,再加上一个连名字都透着邪气的“寂灭教”,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苏小荷也是一脸茫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尖把浅蓝色的布帛捏出几道褶皱。她常年跟着师父隐居百花谷,谷里只有花草的清香和师父温声的教诲,江湖纷争于她而言,不过是师父偶尔提起的故事。可现在,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是真的,布片上诡异的图案是真的,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危险也是真的——直觉像只小手,攥着她的心脏,让她后颈发僵,连看向布片的目光都带着怯意。
萧逸把布片递给叶知秋,自己走到那名昏迷的高瘦头领身边。蹲下身的时候,衣摆扫过地上的血渍,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他先用手指碰了碰头领的颈动脉,指尖传来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确认人还吊着口气,才翻找他的衣襟。内袋里除了硬邦邦的影阁令牌,还有一张折叠得整齐的地图。他展开地图的时候,指尖顿了顿——地图边缘沾着点黑色的墨迹,像是刚画不久,上面的红点用朱砂标着,颜色还没完全干透,晕开小小的一圈。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惯有的慵懒不是刻意收起来的,是真的沉了下去——从百花谷遇袭时杀手衣领上的标记,到现在影阁据点头领身上的布片,寂灭教像条无形的线,把零散的线索串了起来,而“太子”这两个字,让这条线指向了更可怕的地方。
“寂灭教不是传统江湖门派,更像个只效忠于一人的影子组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只认当朝太子萧景睿。”
“太子?!”叶知秋和苏小荷同时低呼,叶知秋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气血翻涌,苏小荷则是纯粹的震惊,美眸里满是不敢相信。江湖与朝廷向来有不成文的界限,就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江湖人不插手朝廷事,朝廷也少管江湖纷争。可太子这等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竟暗中养了这么个诡秘的江湖势力?这道墙,显然已经被打破了。
残碑沙哑的声音响起,像磨砂纸擦过老木头,带着常年不怎么说话的粗粝,还裹着丝冰冷的嘲讽:“皇权之争从来都是腥风血雨。太子殿下,看来也不是表面那副恭顺仁德的模样。”他斗笠下的目光更冷了,不是针对谁,是对“朝廷权贵”这四个字的本能排斥。他当年跟着阳顶天走南闯北,见多了官员的虚伪狡诈,那些冠冕堂皇的“仁德”,背地里藏的都是算计。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忽然想起阳顶天失踪前说的话,那时候他只当是大哥多虑,现在才明白,所谓的“更大的漩涡”,原来是皇权绞杀的漩涡。
萧逸点头,继续道:“寂灭教藏得极深,知晓内情的人没几个。教里人身份成谜,可能是街边的小贩,也可能是某个门派的弟子,行事却狠辣决绝,最擅长刺杀、刺探、下毒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顿了顿,想起之前百花谷遇袭的杀手,“听说核心成员都以‘寂’为代号,武功路数诡异得很,还悍不畏死——就算被围杀,也不会吐露半个字,只会当场自尽。太子就是用他们清除异己、巩固权位,处理那些朝廷明面上不好出手的脏活。”
他走到大厅墙壁挂着的油灯旁,油灯的火苗晃得更厉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他借着光,指尖捏着布片的一角,仔细看上面的图案:“这标记是寂灭教的独门印记‘阴影焚心’,意思是如影随形,一旦盯上目标,就会像火焰一样焚灭对方的异心。之前在南疆百花谷袭击我们的杀手,衣领内侧也缝着这个标记,只是当时没在意。如今它又出现在影阁据点头领身上……”
叶知秋冰雪聪明,立刻抓住了关键,连胸口的不适都忘了:“萧兄是说,影阁和太子的寂灭教早有勾结?这处据点不是纯粹的影阁地盘,是两者一起经营的?甚至……影阁本身就受太子掌控?”
这推测太过惊人!要是影阁这个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背后真的站着当朝太子,那二十年前阳顶天的失踪就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如今对《残阳剑谱》和“九转还魂针”的争夺,也不是单纯的秘籍之争——这背后牵扯的,是最高层的权力斗争!一旦卷进去,就不是输赢的问题,是生死存亡的问题。
苏小荷听得脸色发白,嘴唇都没了血色。她虽不太懂朝廷争斗的险恶,却也知道“太子”二字代表着何等庞大的势力——那是能调动千军万马,能一句话定人生死的力量,远非江湖门派能比。她下意识地往昏迷的师父苏言所在的角落挪了挪,小手轻轻碰了碰师父的手背,师父的手还是凉的,让她心里更慌了——她只想找到赤阳仙草救师父,可现在,他们好像不小心闯进了一个根本逃不出去的大网里。
萧逸没直接回答叶知秋的猜测,转而看向残碑,语气里多了几分敬重:“前辈当年追查阳前辈失踪线索时,有没有发现过和朝廷有关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点点不起眼的细节也行。”
残碑沉默了很久,石室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他像是在翻找尘封多年的记忆,那些碎片散在脑子里,得一点点拼凑起来。最后,他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点怅然:“那时候查了大半年,线索大多指向江湖仇杀,要么就是冲着《阴阳和合秘要》来的秘籍争夺,没过多关注朝廷那边——毕竟大哥一生都在江湖,和朝廷没什么牵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大哥失踪前半个月,确实跟我提过一句,说最近江湖上的动静有点怪,不像是寻常的纷争,还说‘江湖风波恐难独善其身,或许会卷进更大的漩涡’……现在看来,他那时候就已经有预感了。”
线索渐渐串了起来,像散落的珠子被线穿起。阳顶天或许是因为《阴阳和合秘要》,触到了某个足以威胁到太子的大秘密——这个秘密不仅引来了影阁的觊觎,更让太子动了杀心,才导致他失踪。而他们现在追查的,就是这个被掩盖了二十年的秘密。
“要是影阁真和太子有关,”叶知秋思路清晰,越想越觉得后怕,“他们抢《残阳剑谱》,目标可能不只是剑谱本身,更是为了找和‘玄元秘籍’相关的线索——毕竟《残阳剑谱》和阳前辈有关。而太子想要‘九转还魂针’,目的恐怕也绝非治病救人那么简单。”她转头看向苏小荷,眼神里带着期盼,希望能从苏小荷这里得到更多线索,“苏姑娘,令师有没有提过‘九转还魂针’除了起死回生,还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者……它和‘玄元秘籍’有没有关联?”
苏小荷努力回忆,秀眉蹙得紧紧的,脑子里翻找着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师父很少提针法的具体来历,只说这是上古传下来的秘术,藏着阴阳造化的玄妙,不是寻常的医术。”她顿了顿,想起师父偶尔演示针法时的样子,“他还说过,这针法修炼到极高境界,据说能激发人体最深处的潜能——不是简单的强身健体,是能突破自身极限的那种。还有……还有就是能触及神魂之秘,具体是什么,师父没细说,只说太过玄妙,说了我也不懂。”她又想了想,补充道,“至于‘玄元秘籍’,我好像听师父醉酒后含糊提过一次,说什么‘万法归宗,玄元为始’,当时我以为他喝多了胡话,没敢问,现在想来,或许不是胡话。”
“激发潜能……触及神魂……万法归宗……”萧逸低声重复这几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角,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明悟,随即又添了更深的忧虑。要是“九转还魂针”真有这么神妙,还可能和传说中的“玄元秘籍”有关,那太子志在必得的原因就很明显了——这哪里是针法,分明是能让他获得更强力量、巩固统治的钥匙!有了这钥匙,他不仅能掌控朝堂,甚至能掌控江湖。
“此地不宜久留。”残碑突然开口,打断了几人的沉思,他的耳朵比常人灵敏得多,已经听到了远处的动静,“刚才的打斗动静不小,恐有援兵赶来。先搜搜这石室,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找到就走。”
四人立刻分头行动,叶知秋和苏小荷负责大厅,残碑守在门口警戒,萧逸则进了最里面的石室。大厅陈设简单,除了几张破桌子和散落的兵器,就只有些装着干粮和水的袋子,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苏小荷一边搜,一边时不时看向师父,生怕有什么意外。叶知秋则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连桌子底下都没放过,可还是一无所获。
而萧逸所在的石室,比大厅更暗,只有一盏小油灯放在桌角,光只能照到半张桌子,剩下的地方都浸在黑暗里。萧逸的目光扫过墙壁,没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最后停在一块颜色略深的石头上——那块石头和周围的石壁颜色差不了多少,但边缘有细微的划痕,是经常触碰留下的。他走过去,用手指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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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声音是空的,心里已经有了数。他伸手按住石头一侧,指尖能感觉到石头下面的机关,轻轻一推,暗格“咔嗒”一声弹开,灰尘簌簌掉下来,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避开灰尘。
暗格里放着几本账册和几封密信,账册的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金银往来和物资调配——数额大得惊人,远超一个普通据点的需求,而且往来对象都用代号,比如“青”“白”“黑”,根本没法追查。萧逸拿起几封密信,眉头皱了起来——密信用一种特殊的密码书写,笔画扭曲,看起来像乱码。可他看了没一会儿,眼神就变了——这种密码他太熟了,早年在边境游历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前朝的老密探,那人感念他救过自己的命,教了他这门密码,说是前朝用来传递紧急消息的,早就没人用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他快速破译内容,虽然后面几页信纸残缺不全,但关键信息已经清晰地浮现出来:“……‘影子’已确认,‘残页’确在目标手中……‘西边’的线索亦指向彼处……殿下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取得‘钥匙’……‘寂灭’之人可配合行动,但需隐秘,勿留痕迹……若事不可为,则……毁之……”
信里的“影子”,十有八九是影阁;“残页”,要么是《残阳剑谱》,要么是阳顶天留下的那半卷《阴阳和合秘要》摹本;“钥匙”,不用想也知道,是“九转还魂针”或者其针谱!“西边”的线索,结合之前的地图,或许就是指焚天沙漠。而“殿下”和“寂灭”,无疑指向了太子和寂灭教。最后那句“毁之”,没有多余的解释,却透着一股斩草除根的冷酷杀意——要是拿不到,就把所有相关的人和物都毁掉!
“果然如此。”萧逸把破译后的内容简要告知三人,声音里没了多余的情绪,只有冷静。叶知秋和残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残碑的手又握紧了,指节泛白;苏小荷更是吓得小手冰凉,下意识地往叶知秋身边靠了靠——太子的目标明确,手段又这么狠辣,他们面临的敌人,远比想象中更强、更可怕。
“这里果然不是影阁的核心。”萧逸放下密信,环顾了一圈石室,语气肯定,“只是个负责接应、传递信息和执行特定任务的外围据点。真正的影阁总部,肯定藏在更隐蔽的地方,或许……根本不在南疆。”
他拿起从高瘦头领身上搜出的简陋地图,平铺在桌子上,用手指点了点上面的红点:“这些红点应该是影阁在大晟西部的其他秘密联络点,大多在偏僻的地方。”他的手指最后停在一个格外醒目的红点上,“这个红点标在‘焚天沙漠’边缘某处,颜色比其他红点深,应该是个重要的联络点。”
“我们的方向没错。”萧逸抬起头,看向三人,眼神里带着坚定,“真正的秘密,恐怕就在西边,在那片沙漠里。阳前辈的线索、苏前辈需要的‘赤阳仙草’,甚至影阁和太子的最终目标,可能都指向那里。”
就在这时,残碑突然侧过头,耳朵紧紧贴着墙壁,脸色一变,低喝一声:“远处有马蹄声!人数不少,正往这边赶!速度很快,最多一刻钟就到!”
四人脸色同时一变,心里都冒出同一个念头——是落霞城的守军被惊动了?还是影阁或寂灭教的援兵?不管是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走!”萧逸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他们虽然解决了据点里的杀手,可每个人都有消耗——他自己还好,叶知秋伤势没好,还中了毒,苏小荷没什么武功,还要照顾师父,残碑虽然实力强,但也不能以一敌百。现在根本不宜再战,只能先撤。
残碑立刻走到苏言身边,弯腰背起她,动作很轻,怕碰疼她的伤口。苏言的头靠在他的背上,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苍白的脸。残碑的脚步很稳,即使背着人,也没晃一下——他欠阳顶天的,这辈子都还不清,现在能做的,就是护好阳顶天在意的人。
苏小荷飞快地收拾东西,把能用的药材都装进小布袋,再把银针一根根插进针囊,紧紧抱在怀里。她的手有点抖,不是怕,是急——她不能让师父出事,更不能拖累萧逸和叶知秋。
萧逸则把密信和地图仔细折好,塞进内袋,紧贴着胸口——这里能感觉到心跳,也能感觉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绝不能丢。他拔出青玄剑,手腕轻轻一扬,剑气扫过桌上的几盏油灯,火苗瞬间灭了,没留下一点火星。大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勉强能看清路。
四人凭着过人的夜视能力和轻功,猫着腰从土堡另一侧的隐蔽缺口撤离。那缺口是萧逸刚才检查地形时发现的,被杂草和碎石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钻出去的时候,戈壁的夜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疼,却让他们更清醒了。
他们的身影很快融进戈壁的夜色里,脚步踩在沙地上,几乎没什么声音。而在他们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像无数颗鬼火,从远处飘过来,转眼就把那座废弃土堡团团围住。
萧逸回头看了一眼,火把的光映在他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西边的焚天沙漠里,还有更危险的等着他们。但他没退缩——为了阳顶天的失踪,为了手里的线索,也为了身边的人,他必须走下去。
27. 驼铃客栈夜影
夜色如墨,戈壁风裹着刺骨寒意,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萧逸四人借夜色与地形掩护一路疾行,终于在天亮前悄无声息地回到落霞城西区那家叫“驼铃”的偏僻客栈。
残碑背着仍昏迷的苏言,脚步沉稳气息绵长,方才那场恶战与长途奔袭似没耗他多少体力。苏小荷紧跟在旁,不时担忧地望向师傅苍白的脸,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叶知秋脸色比之前差了几分,激战与奔波牵动体内未清的毒素,呼吸略急,额角渗着细密冷汗,却仍强撑着,残月剑握在手里,警惕留意四周动静。
萧逸走在最后,青衫在夜风中微扬,神色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可那双半眯的眼睛里,正锐利扫过每处阴暗角落,确保没尾巴跟来。
客栈老板是个独眼老汉,听到轻微叩门声便披衣开门。见四人带着个昏迷老人回来,独眼里闪过丝诧异,却什么也没问,只默默让开身子,等四人进门后又悄声闩上门,仿佛这事与他毫不相干。
回到二楼房间,残碑小心翼翼将苏言平放床榻。苏小荷立刻扑到床边,手指颤抖地搭上师傅腕脉仔细探查。她脸色随探查愈发苍白——师傅体内“千机引”的毒性,经之前刺激与奔波又活跃起来,像跗骨之蛆般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生机。
“师傅……”苏小荷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瞬间红了。
萧逸走到桌边,从怀里取出那个从影阁据点头领身上搜来的精致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极淡还带着丝凉意的药香飘散开。他倒出粒小指指甲盖大小、通体碧绿晶莹的药丸递给苏小荷:“试试这个。那据点头领贴身藏着,想必是解毒保命的灵药,或许对‘千机引’有用。”
苏小荷接过药丸,凑到鼻尖细嗅,又用指尖刮下点粉末尝了尝,眼里顿时闪过惊喜:“这是用‘冰心雪莲’和‘地脉紫芝’为主药炼的‘清灵解毒丹’!真是解毒圣品,药性温和效力还绵长,正好能中和‘千机引’的阴损火毒。虽不能根治,但绝对能压制毒性,给师傅多争取些时间!”
她不再犹豫,连忙用温水化开药丸,小心喂苏言服下。丹药入腹没多久,苏言蜡黄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丝微不可察的红晕,虽仍昏迷,可原本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药力显然在起作用。
“有效!真的有效!”苏小荷喜极而泣,紧紧抓着师傅的手,激动得肩膀微微颤抖。她转向萧逸三人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谢谢……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冒险闯影阁据点找到这解药,师傅他……他恐怕就……”
叶知秋上前扶住她,轻声道:“苏姑娘不必如此,我们既已同行,自当相互扶持。”她说完忍不住轻咳一声,体内寒气上涌,让她打了个冷颤。
萧逸瞥她一眼,懒洋洋开口:“叶大小姐,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强行动用内力,毒素又扩散了几分,再折腾下去,苏姑娘刚救回师傅,就得接着救你了。”他嘴上不饶人,却从怀里又摸出个白色小瓷瓶抛给叶知秋,“喏,青云宗的‘玉露清风散’,解不了‘青魔手’的根,但能暂时压制寒毒,让你好受点。”
叶知秋接过瓷瓶,看眼萧逸——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没道谢,只默默倒出些药粉服下。一股清凉意顺着喉咙滑下,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将刺骨寒意稍稍驱散,精神也为之一振。
她心里微动:这家伙看着毒舌懒散,心思倒细腻得很,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需要的东西。
残碑检查完门窗确认安全,沙哑道:“此地不宜久留。影阁据点被端,寂灭教的人也折在这儿,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落霞城虽乱,但对方眼线多,我们目标太大。”
萧逸点头接话:“前辈说得对。可苏前辈刚服药需要静养,叶姑娘也得时间调息压制毒性,贸然离开反而危险。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就暂住在这落霞城,灯下黑最安全。这家客栈老板看着是个明白人,多给些银两让他守口如瓶,我们深居简出观察几天风声,也正好制定下一步计划。”
这提议看着冒险,却合萧逸一贯的行事风格——看似随性,实则算计得精。残碑沉吟片刻点头同意,苏小荷自然没异议,叶知秋也觉得眼下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计议定了,几人便在“驼铃”客栈安顿下来。萧逸又给了独眼老板一锭不小的银子,只说家中长辈病重需在此静养几日,望行个方便。老板收了银子,独眼扫过几人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点了点头就退下了,仿佛什么都不关心。
接下来两天,客栈小院格外安静。苏小荷日夜守在师傅床边细心照料,观察药效——苏言的病情果然稳定下来,虽没苏醒,但气息越来越平稳,脸上也有了血色,让苏小荷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闲暇时她就整理从百花谷带出的药材和笔记,为彻底解毒做准备。
残碑大多时间在自己房里打坐调息,或是悄无声息地外出探查城中风声。他经验老辣,总能带回些有用消息:影阁据点被毁的事果然在落霞城底层暗中传开,引起不小震动,可官方和明面上的各大势力却保持着诡异沉默,像什么都没发生。寂灭教更是销声匿迹没进一步动作,这种平静反而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叶知秋则在房里运功疗伤,努力压制“青魔手”的毒性。玉露清风散效果不错,可治标不治本,每次运功到关键处,那阴寒毒劲就会反扑,让她疼得难受。但她心性坚韧,从不吭声,只默默承受。
萧逸是最闲不住的。他时而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看似打盹,实则耳朵微动,捕捉着客栈内外所有细微声响;时而借口出去买酒买饭,在落霞城西区闲逛,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把周围地形、人员流动乃至暗中的盯梢都摸得明明白白。他依旧那副懒散模样,可眼神深处的警惕从没放松过。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叶知秋运功完毕,感觉体内寒气暂时被压制,便想趁夜出去探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影阁或寂灭教的更多线索。她知道总待在客栈不是办法,得主动出击。没惊动其他人,换上夜行衣像只轻灵的狸猫,悄无声息翻出客栈后院,融进漆黑的街道。
落霞城的夜晚比白天更乱,赌场、酒馆灯火通明喧闹不绝,而些阴暗巷子里正进行着见不得光的交易。叶知秋避开热闹主街,专挑僻静小巷穿行,目标直指之前发现可疑的“醉沙”酒馆和“百草堂”药铺附近。
她身形轻盈,残月剑意自然流转,感知着周围动静。起初一切顺利,可靠近“百草堂”后巷时,心里突然升起股莫名寒意,像被什么阴冷东西盯上了。她立刻停步屏住呼吸,隐在墙角阴影里仔细感知。
果然!一道极淡却裹着森然杀意的气息,像毒蛇似的从斜后方悄摸逼近,速度快得惊人!
叶知秋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残月剑瞬间出鞘半寸,身体像月光下的柳絮般向左侧飘开。就在她移开的刹那,一道乌光擦着她衣角掠过,“夺”地钉在前面土墙上——竟是支淬了剧毒、通体乌黑的袖箭!
“反应不慢。”黑暗中响起道沙哑阴冷的声音,还带着丝诧异。紧接着,道黑影像鬼魅般从巷子深处浮现,这人全身裹在黑袍里,脸上戴着张没任何表情的白色面具,只露出双毫无感情、像死鱼般的眼睛,手里握着柄细长弯刀,刀身泛着幽蓝光泽。
叶知秋心里一沉,从对方身法和气息判断,这人绝对是高手,而且武功路数诡异阴狠,和之前交手的影阁杀手、寂灭教杀手都不同,更像专业刺客!
“你是谁?”叶知秋冷声问道,残月剑完全出鞘,月白色剑光在黑暗中流淌,护住周身。
白面刺客没回答,只发出声低沉怪笑,身形一晃又消失了。下一刻已出现在叶知秋右侧,弯刀划出道诡异弧线直削她脖颈——刀法狠辣刁钻,角度极阴险!
叶知秋娇叱一声,残月剑法展开“月影婆娑”,剑光化作无数道虚实难辨的月影迎向弯刀。她虽毒伤在身,可剑法精妙,一时间竟与对方斗得旗鼓相当。刀剑相交发出密集“叮当”声,火星四溅!
可那白面刺客身法实在太快,刀法也太诡异,总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来,逼得叶知秋连连后退,只能靠精妙剑招勉强支撑。更麻烦的是,她感觉体内寒毒因剧烈运功又开始蠢蠢欲动,手臂传来阵阵酸麻,剑招不免滞涩几分。
“嗤啦”一声轻响,叶知秋袖口被弯刀划破,险到极致!她心中一凛,知道再拖下去必败无疑,得想办法脱身。
就在她准备拼着加重伤势施展一招逼退对方时,巷口突然飘来道懒洋洋的声音:“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舞刀弄剑,吵死个人。”
话音落,道青色身影像闲庭信步般走过来,正是萧逸。他手里还拎着个小酒壶,边走边喝了口,脸上带着被打扰清梦的不耐烦。
白面刺客动作微滞,死鱼般的眼睛扫向萧逸,闪过丝警惕——他能感觉到,这看似懒散的青衫年轻人,气息深不可测!
叶知秋见是萧逸,心里莫名一安,嘴上却急道:“你怎么来了?快走,这人厉害!”
萧逸没理她,目光落在白面刺客身上上下打量,啧啧道:“‘白面鬼手’闫七?没想到你这老杀手,也成了别人的走狗。怎么,寂灭教给你的价钱很高?”
白面刺客身体明显一震,显然被萧逸一口道破身份!他眼中杀机大盛,不再犹豫,舍弃叶知秋,弯刀化作道蓝光直刺萧逸心口——这一刀快如闪电,狠到极致!
萧逸似早有预料,脚下步伐一错,看似随意却妙到巅毫地避开刀锋。同时手里酒壶向前一递,酒水泼洒而出,在空中化作片细密水珠,裹着股柔韧劲力撞向弯刀。
“噗噗噗……”
轻响过后,水珠撞在刀身上竟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声音!那凌厉刀势被这看似无力一泼硬生生阻了一瞬。趁这机会,萧逸左手屈指一弹,道无形气劲悄无声息射向闫七持刀手腕的“太渊穴”!
闫七大惊,急忙缩手变招,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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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一瞬!气劲擦着他手腕掠过,带起阵火辣辣的疼。他心中骇然:这年轻人的手法,简直闻所未闻!
“撤!”闫七知道今日难有得手,毫不犹豫向后急退,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巷弄中,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萧逸没追击,只慢悠悠收起酒壶走到叶知秋身边,瞥她一眼:“让你好好养伤,偏要出来逞强。要不是我闲着无聊出来打酒,你这会儿怕是已成了人家的刀下亡魂,还得让我们去给你收尸。”
叶知秋气息微喘,收起残月剑瞪他一眼:“谁要你救!我自己能应付!”话虽如此,她心里清楚,刚才若非萧逸及时出现,自己确实凶多吉少。
萧逸耸耸肩:“行,算我多管闲事。走吧叶大小姐,夜深露重,小心着凉。”说着转身往客栈方向走。
叶知秋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走在寂静街道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偶尔交汇在一起。
走了一段,叶知秋忽然低声开口:“……谢谢。”
萧逸脚步没停,懒洋洋的声音随风飘来:“谢什么?谢我打扰了你的雅兴?”
叶知秋气结,刚升起的一点感激瞬间散了,忍不住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嗔道:“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萧逸侧头看她一眼,月光下她因气恼微微泛红的脸颊,比平时清冷模样多了几分生动。他嘴角似勾起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又恢复那副懒散模样:“好好说话多没意思。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有正事。”
望着他漫不经心的侧脸,叶知秋心里那点气恼不知怎的也散了,反而泛起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极细微涟漪——这家伙虽嘴毒又懒散,可似乎总能让人在绝境中看到丝光亮。
就在萧逸和叶知秋返回客栈的同时,数千里之外,大晟皇朝的神京。
繁华街市下藏着座终年不见天日的隐秘殿堂,烛火摇曳,映出殿中背对着门、端坐在阴影里的高大身影。身影裹在宽大黑袍中,气息深沉如海,像与整个黑暗融在了一起。
一名穿影阁服饰的使者匍匐在地,颤抖着双手呈上封密信,声音带着恐惧:“启禀教主……落霞城……落霞城西三号据点……昨夜被毁……驻守头领及所有暗影卫……全军覆没……”
阴影中的身影缓缓转过身,烛火终于照到了他的脸——他戴着一张青铜鬼首面具,面具上刻着狰狞的纹路,泛着冷光,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不带丝毫感情,像两口深井,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他伸出手,指尖泛着淡淡的幽蓝,接过密信,没看内容,指尖突然燃起一缕幽蓝色的火焰,将信纸裹住——火焰烧得很静,没有烟,只一会儿,信纸就化作了灰烬,飘落在青石板上,被他一脚踩碎。
“全军覆没。”鬼面教主的声音低沉沙哑,像金属摩擦,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可知是何人所为?”
使者头垂得更低,声音更抖了:“据……据侥幸逃出的外围眼线回报……对方共四人……其中一人使用琉璃城的‘残月剑法’,应该是琉璃城传人叶知秋;一人医术毒术高超,疑似百花谷的‘素圣药仙’苏小荷;还有一个老者,刀法刚猛霸道,好像……好像与二十年前的阳顶天有关……最后一人……是个青衫少年,剑法很诡异……身份……身份不明……”
“身份不明?”鬼面教主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幽蓝的火焰在眼底晃了晃,“连我影阁的暗影卫都栽了,却查不出一个少年的根底?”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有趣。”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檀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殿堂中回荡,像敲在使者的心上,让使者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传令下去。”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像寒铁,“暂停对百花谷和琉璃城的直接行动。加派人手,盯紧落霞城,尤其是那个……身份不明的青衫少年。我要知道他的每一分动向,他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甚至睡了几个时辰,都要报上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通知‘那边’,计划有变,让他们……早作准备。”
“是!教主!”使者如蒙大赦,连忙叩首,磕得青石板“咚咚”响,起身时差点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
鬼面教主重新转过身,望向墙壁上悬挂的巨大大晟疆域图——地图是用羊皮做的,上面用朱砂标着各个城池和势力范围。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西部那片标注着“焚天沙漠”的广袤区域,那里画着一片黄色的阴影,代表着无边无际的黄沙。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冰冷又充满兴趣的弧度,声音低沉得像在自语:“青云宗……萧逸……呵,会是你吗?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映在疆域图上,巨大而狰狞,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盯着西部的沙漠,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28. 书院诡影
落霞城的清晨是被驼铃和商贩的吆喝声唤醒的。戈壁边缘的日光带着粗粝的灼热,早早洒在土黄色城墙上,把墙砖晒得发烫,连空气都透着股干燥的暖意。驼铃客栈的小院内却还保持着与外界喧嚣隔绝的宁静,只有院角老槐树的叶子被风拂得“沙沙”响,细碎的光影落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眼晕。
苏小荷细心地将最后一勺汤药喂进师傅苏言嘴里,瓷勺碰到师傅干裂的嘴唇时,她特意放轻了力道,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瓷器。看着师傅脸上渐趋平稳的气色——原本蜡黄的脸颊泛了点淡粉,呼吸也从急促变得绵长,她终于松了口气,指尖轻轻碰了碰师傅的手背,还是有点凉,却比前几日暖了不少。
连日的担忧和奔波让这个原本爱说爱笑的少女眉宇间添了几分憔悴,眼下的青影虽淡了些,可眼神却比以往更坚定。她想起萧逸和叶知秋闯影阁据点时的凶险,想起残碑背着师傅奔袭的沉稳,心里把这份恩情刻得牢牢的——师傅的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往后不管遇到什么,她都得撑住,不能拖后腿。
喂完药,她又用温毛巾仔细擦了擦师傅的嘴角,把药碗和勺子收好,转身去整理药囊。里面的药材不多了,得想办法再补些,尤其是压制“千机引”需要的“冰魄草”,在落霞城怕是不好找。
残碑像院角的一块顽石,盘膝坐在石阶上,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刚毅的下巴。他闭着眼,双手放在膝盖上,气息与周围的风声、树影融在一起,看似在凝神调息,实则耳尖始终竖着。
远处驼队的铃铛声从西巷传来,节奏均匀,是商队早起赶路;东边有小贩推着车经过,车轮“轱辘轱辘”响,夹杂着“卖胡饼喽”的吆喝;更远处还有马蹄声,不轻不重,像是巡逻的衙役。他把这些动静都记在心里,只要有一点异常,他能立刻起身。
他得留在这儿,一边照看仍需静养的苏言,一边盯着落霞城的风向——这几日城里的气息越来越杂,影阁的报复、寂灭教的窥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他不能有半分松懈,腰间的刀柄被他握得温热,那是陪伴他几十年的老伙计,也是护人的底气。
萧逸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破旧藤椅上,藤椅的缝隙里还卡着点干枯的草屑,他却不在意,晃着腿眯着眼看天。手里把玩着枚刻有“阴影焚心”的玄铁令牌,边缘磨得光滑,是常年攥在掌心的质感,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指尖转着令牌,令牌在指缝间灵活穿梭,心里却没表面那么闲散——影阁据点的密信、焚天沙漠的红点、太子的寂灭教,还有现在突然冒出来的书院闹鬼,这些事像散在棋盘上的棋子,总觉得有根线牵着。嘴角偶尔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是觉得有趣,是觉得这落霞城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浑。
叶知秋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擦着残月剑,手里的绢布是从琉璃城带来的,细软得像云,在剑身上缓缓划过,把剑身擦得能映出人影。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经过几日调息,她脸色好了些,不再是之前的苍白,可握着剑柄的手仍偶尔会微微收紧——体内“青魔手”的寒毒还像根藏在经脉里的刺,稍不留意就会扎得她心口发疼,尤其是运功时,那股寒意会顺着血管往上爬,冻得指尖发麻。她没吭声,只是默默加快了擦剑的速度,剑是她的底气,只有把剑擦得锋利,才能在接下来的麻烦里护住自己,也护住身边的人。
一阵略带沙哑的叫卖声和人群的议论声从客栈外墙的街道传来,像潮水似的漫过院墙,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听说了吗?城东的‘窍终书院’昨晚又闹鬼了!我家隔壁李秀才,昨儿从书院门口过,就听见里头有女人哭,哭得那叫一个渗人!”一个粗嗓门的汉子喊道,声音里带着点夸张的恐惧。
“可不是嘛!王屠夫家小子就在书院备考,今早天没亮就跑回家了,鞋都跑丢了一只!说亲眼看见白影从窗边飘过去,那影子还没脚,飘过去的时候还带着股腥气!”另一个妇人的声音接了上来,语气笃定得像她自己看见了似的。
“这都第几回了?前儿是张举人的儿子,昨儿是李秀才,再这么闹下去,秋闱要到了,哪个学子还敢在书院待着?”一个老者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担忧,“咱们落霞城本就偏僻,好不容易出几个能考中的,这要是被鬼吓破了胆,可咋整?”
“官府派人查了两次,啥也没查出来!头一回去的衙役,刚进书院就被不知哪儿来的冷风吓退了;第二回带了道士去做法,结果道士的桃木剑还断了,说是阴气太重,镇不住!”一个小贩的声音插了进来,还带着点幸灾乐祸,“我听书院的老杂役说,那地方以前是处刑场,砍了不少人,阴气重得很,现在是那些冤魂出来闹了!”
“还有还有!我昨儿半夜去城东挑水,看见书院二楼亮着灯,不是灯笼的光,是泛着蓝的冷光!还听见里面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翻书,可那时候都三更了,哪有人还在看书?”又一个年轻汉子的声音响起,说得有鼻子有眼。
“唉,造孽啊!这要是影响了咱们落霞城学子中举,可是大事!往后谁还敢来咱们这儿办学?”
议论声断断续续,却清晰飘入院内几人耳中,连院角的残碑都微微动了下斗笠,显然也听进去了。
萧逸依旧眯着眼,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指尖转着的令牌却顿了顿——处刑场、蓝火、翻书声,这些“鬼迹”也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故意编排出来的。“闹鬼?这落霞城还真是热闹不断。”他语气懒散,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趣闻,可眼神里的锐利却藏不住。
叶知秋擦剑身的手微微一顿,绢布在剑身上停了半秒,清冷的眸子看向萧逸:“事出反常必有妖。科举是朝廷抡才大典,关系到官员选拔,书院闹鬼影响备考绝非小事,若真是鬼怪作祟,官府不会只查两次就罢手,恐怕不是简单的鬼怪作祟。”
她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了点白——影阁和寂灭教刚在落霞城折了人手,现在突然冒出来书院闹鬼,说不定是想转移视线,或者在掩盖什么。
苏小荷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块没绣完的帕子,脸上带着好奇和一丝担忧:“会不会和影阁或者寂灭教有关?他们之前的据点被端了,会不会想制造混乱,让大家都盯着闹鬼的事,好掩盖他们的行踪?”
她想起之前在影阁据点看到的密信,太子要找“钥匙”和“残页”,说不定书院里藏着什么线索,他们才故意装神弄鬼把人赶走。
萧逸坐起身,把令牌塞进怀里,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嗒”响了一声,像解开了什么束缚。“是不是有关,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看向叶知秋,眼里带着点促狭,“叶大小姐,有没有兴趣去捉个鬼?总比待在客栈里发霉强,说不定还能捞点线索。”
叶知秋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绝不是单纯凑热闹,肯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收起残月剑,剑鞘“咔嗒”一声扣紧,站起身:“正有此意。不过——”她目光扫过两人身上的衣服,萧逸的青衫料子考究,她的素裙绣着细巧的花纹,在满是粗布短打的百姓里太扎眼,“我们这样去太显眼,容易被人盯上。”
萧逸打了个响指,指尖弹出清脆的声响:“简单。”他转身回房,不多时抱出两套半旧的粗布衣衫,一套扔给叶知秋,一套自己先抓在手里。
那衣衫灰扑扑的,布料粗糙还沾着尘土气,是跑江湖伙计穿旧的样式,袖口裤脚都磨了毛边。萧逸换上时,动作利落,把青衫随手搭在椅背上,又从灶房摸了点炭灰,在脸颊两侧轻轻抹了两下——原本白皙的脸颊多了两道淡黑的痕迹,瞬间从气质不凡的青衫公子,变成了个带着几分落魄和懒散的年轻游侠,眼神里的漫不经心倒更贴合了。
叶知秋看着手中的粗布衣裙,眉头微微蹙了蹙——这衣服料子硬得硌人,肯定不舒服,可她也没多说,只是转身回房。
等她再走出来时,虽难掩天生丽质,可粗布衣裙裹着纤细的身形,把她的曲线藏得严严实实,发髻也故意弄乱了些,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倒像个家境清寒、却带着几分倔强的江湖女子,和平时那个清冷如仙的琉璃城圣女判若两人。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知道这样最安全。
苏小荷看着两人的装扮,忍不住掩嘴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萧大哥,叶姐姐,你们这样……还真像一对闯江湖的小夫妻呢!一个懒散游侠,一个倔强女侠,太配了!”
叶知秋闻言耳根瞬间热了,像被炭火烫了似的,连脖子都泛了点粉。她瞪了苏小荷一眼,却没反驳——这丫头说话总是没遮没拦,可心里却没恼,反而有点莫名的慌乱,下意识别过脸,假装整理袖口。
萧逸则懒洋洋地接话:“小丫头懂什么,这叫入乡随俗,免得被人当成肥羊。”他走到残碑面前,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认真:“前辈,客栈和苏前辈就劳您费心了,我们去去就回,若有动静,您先护着苏前辈。”
残碑斗笠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沙哑的声音像磨过石头:“小心。城里有几股陌生气息,气息沉,不简单,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他话不多,却把该提醒的都说到了,手里的刀柄又紧了紧。
萧逸神色不变,点了点头,招呼叶知秋:“走吧叶姑娘,咱们去会会那书院里的‘鬼’,看看是真鬼还是假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驼铃客栈,混入落霞城清晨喧嚣的人流中。
街上挤满了人,挑担的小贩、牵驼的商人、赶早市的百姓,摩肩接踵,喧闹声不绝于耳。
为了更不引人注意,萧逸还顺手从街边小贩那儿买了两顶常见的竹编遮阳斗笠,斗笠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他递给叶知秋一顶:“戴上,免得被人认出来。”叶知秋接过戴上,斗笠的竹篾有点糙,却刚好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旁人的目光。
城东的窍终书院是落霞城唯一像样的书院,据说是一位致仕回乡的老御史建的,专门给西部边陲的学子提供读书备考的地方。书院青砖黑瓦,大门上方挂着块烫金匾额,“窍终书院”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可或许是闹鬼的传闻,此刻大门紧闭,门环上都落了层薄灰,门可罗雀,和周围热闹的街市形成鲜明对比。
只有几个胆大的闲汉和满脸忧色的学子家属在远处指指点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有人还时不时往书院里望一眼,眼神里满是忌惮。
萧逸和叶知秋没直接靠近书院正门,绕到了后巷。这里更僻静,墙角堆着枯枝败叶和废弃的木箱,木箱上还印着模糊的商号,显然是许久没人清理了。空气中除了陈旧的墨香,还飘着点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闻着有点闷。
“有机关。”萧逸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拉住叶知秋的手腕,他的指尖带着点薄茧,力道不重却很稳,示意她低头。
前方巷子里一块青石板颜色比周遭深,边缘藏着极细的缝,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缝里还卡着点新土,显然是近期动过的。叶知秋心中一凛,若非萧逸提醒,她几乎要踩上去——这家伙的眼力果然毒辣,连这么细微的痕迹都能注意到。
萧逸蹲下身,指尖在青石板边缘轻轻摸索,指尖能感觉到石板下面有细巧的机括,还带着点金属的锈味。他又凑过去嗅了嗅,除了尘土味,还有一丝极淡的铜腥味,低声道:“不是简单的陷阱,像是触发式的警示机关,连着里面的铃铛或者铜钟之类的东西。手法挺老道,齿轮咬合得很细,不是普通毛贼能弄出来的。”
他指尖划过石板缝隙,判断出机关的触发点在石板中央,只要踩上去,里面的机括就会动。
叶知秋凝神感知,闭了闭眼,将周身的剑意散开,像一张细密的网。很快,她就察觉到围墙内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声,不止一道——有两道呼吸又快又浅,像是新手紧张得控制不住;还有一道呼吸绵长平稳,显然是老手。
“里面有人看守,而且不止一个,有新手也有老手。”她声音压得很低,怕惊动里面的人,“呼吸声在围墙根下,应该是盯着后巷的动静。”
“看来这‘鬼’还挺讲究排场,连后巷都设了岗。”萧逸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讥诮。他观察了下围墙高度和周围环境,围墙有一人多高,上面还插着碎玻璃,可侧面有一棵老槐树,树枝长得很茂盛,刚好伸到围墙上方。“从上面走,树枝能挡着点,别惊动里面的人。”
两人身形轻盈得像灵猫,踩着树干上的枝桠往上爬,动作轻得没碰掉一片叶子。萧逸先爬上去,蹲在树枝上,确认围墙内没人盯着这边,才示意叶知秋上来。
借着茂密枝叶的掩护,他们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在书院内部的地面上——落地时脚掌先沾地,再轻轻一卸力,只发出一点极轻的声响,很快被风吹散,连地上的落叶都没惊动几片。
书院内部庭院深深,回廊曲折,种着不少松柏,枝叶长得茂密,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显得清幽又阴森。地面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响,像是有人在背后跟着。一些窗纸破了洞,风从洞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女人的哭声,倒真有几分鬼气森森的感觉。
萧逸和叶知秋收敛气息,沿着回廊阴影小心前行。萧逸的目光扫过地面、墙壁、廊柱,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地面上有几处脚印,是新踩出来的,鞋底的纹路很清晰,是江湖上常见的粗布鞋;墙壁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刀鞘蹭出来的;廊柱上还贴着一张黄符,符纸都发黄了,却没被风吹掉,显然是刚贴上去没多久。
叶知秋则剑心通明,感知着周围的气息流动,只要有一点不自然的声响,她都能立刻察觉——远处有老鼠跑过的“窸窣”声,树上有鸟雀的“啾啾”声,这些都正常,可藏书楼方向传来的声音,却透着诡异。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女子啜泣声从前方藏书楼方向传来。声音飘忽不定,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还带着刻意的颤抖,像是有人捏着嗓子装的。
同时,一道模糊的白影在藏书楼二楼的窗口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阵风,影子很薄,像是披了件白衣服。
“来了。”萧逸低语,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和叶知秋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没有惧色,只有警惕。他们默契地加快脚步,猫着腰向藏书楼潜行而去,脚步踩在落叶最厚的地方,把“沙沙”声降到最低。
越靠近藏书楼,啜泣声越清晰,还夹杂着类似指甲刮擦木板的“沙沙”声,在寂静的书院里显得格外瘆人。那刮擦声力度不均匀,偶尔有停顿,显然是人为控制的,不是真的鬼指甲在刮木板。
楼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能看到门口堆着几摞落满灰尘的书,书脊都发黄了,像是故意放在那儿挡人的。
萧逸轻轻推开门,一股陈年书卷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想咳嗽。他立刻屏住呼吸,等适应了才往里走。
楼内书架林立,典籍堆得高高的,有些书册已经发黄变脆,一碰就掉渣。光线透过破旧的窗棂,投下道道昏黄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看得一清二楚,连地上的脚印都能看清——又是那种粗布鞋的纹路。
啜泣声和刮擦声像是来自二楼。两人沿着木质楼梯悄无声息地向上走,楼梯年久失修,每踩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听得人心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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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走在前面,每踩一级台阶都先试一下,确认不会发出太大声响才敢用力。
刚到二楼楼梯口,那啜泣声突然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道白影猛地从一排书架后扑出来,带着一股阴风——那风是刻意用扇子扇出来的,还带着点劣质香灰的味道,直取走在前面的叶知秋!
那白影速度极快,面目模糊,只能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睛和一张血红的嘴,看着格外吓人!
叶知秋早有准备,残月剑瞬间出鞘半寸,剑鞘带着一股柔劲向前一挡!她的指尖能感觉到剑鞘碰到了轻薄的布料,不是实体,瞬间判断出是障眼法。同时脚下步伐一错,施展“月影步”向侧面滑开,避开了白影的扑击——她想先看清对方路数,没尽全力出手。
可那白影却虚不受力,剑鞘刚碰到,竟像烟雾般散开!其实是裹在身上的白布被剑鞘挑开了,同时一股刺鼻的腥臭粉末从“它”身上爆开,弥漫开来——粉末是黑色的,还带着点硫磺味,显然有毒。
“小心!粉末有毒!”萧逸反应极快,一把将叶知秋拉到身后,他的手臂刚好挡住叶知秋的要害。袖袍猛地一挥,力道控制得极好,刚好能吹散大部分粉末,又不扬起太多灰尘影响视线。
可仍有少许沾到叶知秋的袖口,布料立刻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转眼就破了个小洞,露出里面的素色里衣。萧逸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嘴上却没说,只是盯着前方。
就在这时,二楼几个角落同时响起机括声!“咔嗒咔嗒”的齿轮转动声格外清晰,数支弩箭从不同方向射来,箭头上泛着幽蓝,显然淬了毒。弩箭的角度刁钻,分别指向两人的胸口、咽喉和膝盖,配合得极其默契,把两人的退路都封死了!
“果然是人搞鬼!”萧逸冷哼一声,青玄剑终于出鞘!剑光如青虹乍现,在空中划几道精准弧线,“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射来的弩箭全被击落!
他的剑法不仅快,还带着独特的预判——看弩箭射出的角度,就能判断出箭手的位置,提前封死弩箭的来路,连一支都没漏过,击落的弩箭落在地上,还在“嗡嗡”作响。
叶知秋彻底怒了,残月剑完全出鞘,月白色剑光暴涨,像冷月清辉洒满二楼!她身随剑走,剑招凌厉如霜,直扑刚才白影出现的书架后方——那里有个穿着白色长袍、脸上涂着油彩的人,正手忙脚乱地想启动另一个机关,手里还攥着个铜制的扳手,脸上满是慌乱。
“留下!”叶知秋娇叱一声,剑尖直点对方肩井穴!那人武功显然不高,吓得怪叫一声,转身想跑,却被叶知秋一剑拍在背上——她控制了力道,只让对方疼却不伤筋动骨。那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摔得龇牙咧嘴,白长袍也被地上的灰尘弄脏了。
萧逸像鬼魅般在二楼穿梭,脚步轻盈得像踩在棉花上。他不用剑,只用剑鞘连点,把另外两个躲在暗处操纵机关、同样装扮怪异的人制住——一个躲在书架后面,一个藏在楼梯拐角,两人刚想喊,就被剑鞘点中哑穴,只能瞪着眼挣扎,嘴里发不出声音。
整个过程里,他身法飘逸,剑招举重若轻,像闲庭信步般就解决了麻烦,连呼吸都没乱。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三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二楼地板上,脸色惨白,身子抖得像筛糠,眼神里满是恐惧,不敢看萧逸和叶知秋。
萧逸踢了踢那个被叶知秋制住的“白影”,他踢的是对方的膝盖弯,让对方更难挣扎。“说吧,谁指使你们在这儿装神弄鬼?目的是什么?”他语气随意,像在问今天吃了什么,可眼神里的冷意却让对方打了个寒颤,不敢撒谎。
那“白影”哆嗦着刚要开口,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咻——”的一声,划破了书院的宁静!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脚步声整齐有力,显然来了不少人,而且是受过训练的。
“不好!外面有埋伏!是冲我们来的!”叶知秋脸色一变,听出外面的脚步声训练有素,步伐均匀,绝不是普通衙役或书院守卫能比的,更像是江湖上的打手或私兵。
萧逸眼神一冷,俯身迅速在那“白影”怀里摸索,摸出一块刻着奇怪纹路的木牌——木牌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个类似“影”字的图案,边缘很光滑。他看也不看塞进怀里,同时低喝:“从后窗走!”
他拉起叶知秋,一脚踢开后窗,窗户“哗啦”一声被踹开,碎木片飞溅。两人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就在他们跃出的瞬间,藏书楼大门被人猛地撞开,“轰隆”一声,门板撞在墙上,震得灰尘簌簌掉。十几名手持钢刀、身着统一黑色劲装的汉子冲了进来,个个面带煞气,眼神凶狠,钢刀上还泛着冷光。
“追!别让他们跑了!”为首一人厉声喝道,声音中气十足,显然功力不弱。他挥了挥手,手下立刻分成两队,一队追向后窗,一队在楼内搜查,动作迅速,配合默契。
萧逸和叶知秋落在后院,毫不停留,施展轻功向书院更深处、连接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后院长满了杂草,还有几棵枯树,他们踩着杂草和树根,速度极快。
身后黑衣人的呼喝声和脚步声紧追不舍,钢刀劈砍树枝的“咔嚓”声听得清清楚楚,还有人在喊:“别让他们跑了!教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些是什么人?不像官府的人!”叶知秋一边疾奔,一边问道,气息因运功而微微急促——体内的寒毒又被牵动了,经脉隐隐作痛,像有小针在扎。
萧逸回头瞥了一眼追兵,眼神锐利如刀:“看他们的配合和身手,像是某个势力圈养的打手或私兵,动作里带着点影阁的路数,又不太像。”他攥着怀里的木牌,指尖能感觉到上面的纹路,“很可能和书院闹鬼的幕后主使有关!我们恐怕撞破了件不小的事,他们是想杀人灭口!”
两人穿过一片荒废的园林,园内的假山、池塘都长满了杂草,假山石上还爬着藤蔓,池塘里的水都发臭了。眼看就要进入后山树林,只要进了树林,凭着地形优势就能甩开追兵,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高墙,有两人多高,墙上还插着尖刺,挡住了去路。
而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和脚步声,甚至能看到他们手里钢刀的反光!
“翻过去!”萧逸当机立断,正要提气上跃,高墙另一侧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此路不通!两位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吧!”
话音未落,墙头之上赫然出现三道身影。为首的穿青衣,面容阴鸷,嘴角勾着冷笑,眼神像毒蛇似的盯着两人,手里一对“吴钩剑”泛着冷光,气息凌厉,分明是高手!
他身旁两人也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如电,手里握着长刀,刀身厚重,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萧逸和叶知秋。
前有强敌拦路,后有追兵逼近,萧逸和叶知秋瞬间陷入了包围之中。
萧逸将叶知秋护在身后,手臂微微弯曲,刚好挡住叶知秋的要害。青玄剑横在胸前,剑身上的青光闪烁,脸上惯有的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锐利。
他低声道:“看来这书院里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叶姑娘,怕是要活动活动筋骨了。”他快速扫过前后的敌人,心里已经在计算退路和交手的顺序。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残月剑发出清越的嗡鸣,像是在回应她的战意。她眼里没有丝毫惧色,只有凛冽的战意,体内的寒毒疼痛被战意压了下去。她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却稳得很:“正好,我的剑也该饮血了。”
话音落,她的周身已经散发出淡淡的剑意,像一层薄霜,笼罩在周身。
29. 白晓生登场
高墙之上,青灰色砖缝嵌着几粒戈壁特有的沙砾,被火把红光映得发亮。青衣人掌中吴钩剑斜斜垂下,寒光顺剑脊流淌,在青砖上投下一道狭长冷影。他嘴角噙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眼神扫过墙下两人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轻蔑,仿佛已然胜券在握。
墙下,萧逸与叶知秋背靠背而立。青玄剑剑身泛着温润玉色,残月剑凝着一层霜白,两柄剑微微低吟,细碎嗡鸣在夜风中交织,隐而不发的剑气如蛰伏猛兽,将两人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踏碎夜的寂静,沉重马蹄声混着粗哑呼喝声已近在咫尺,数十支火把光亮攒在一起,将巷口映得通红,连空气都被烤得燥热,裹挟着戈壁滩特有的沙尘气息扑面而来。
“啧,前狼后虎,这待遇倒是不错。”萧逸懒洋洋叹了口气,指尖漫不经心地捻了捻青衫衣角,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墙头三人,尤其在那持吴钩剑的青衣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这位兄台,吴钩剑法‘断水流’的路数,讲究顺势而为水破千钧,不好好在江南水寨伴着烟雨称霸,跑到这戈壁滩扮门神,就不嫌风沙磨了剑刃,也糙了你的面皮?”
青衣人瞳孔骤然收缩,握剑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出青白。他这手吴钩剑师承江南断水寨,当年寨主“分水犀”刘猛死后,断水寨树倒猢狲散,他隐姓埋名多年,剑法从未在江湖上轻易显露,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一眼看破?这青衫小子年纪轻轻,眼神里的笃定却不似作伪,他究竟是什么来路?难道是仇家派来的人?
心神微震的刹那,萧逸动了。
他脚下未动,腰身却猛地一拧,右腿如铁鞭般横扫而出,重重踹在身旁那具半人高的废弃石锁上。石锁本就被风沙侵蚀得松动,受此重击顿时发出“咔嚓”脆响,带着呼啸破空声砸向巷口冲来的黑衣人。为首几名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石锁撞得人仰马翻,后面的人收势不及纷纷撞在一起,瞬间乱作一团。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萧逸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扣住叶知秋手腕,掌心传来的力道沉稳可靠,低喝声短促有力:“上墙!”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蓄势鹞子冲天而起,衣袂翻飞间,竟拉着叶知秋直接迎着墙头青衣人冲去。青玄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玄奥弧线,剑光如水银泻地,并非直刺要害,而是带着一股刁钻巧劲,直指青衣人左侧那名持刀汉子的手腕神门穴!这一下变起仓促,角度拿捏得妙到毫巅,恰好卡在对方换气间隙,让人避无可避!
持刀汉子万没料到对方身陷重围不仅不慌,反而敢主动进攻,脸色骤变间仓促挥刀格挡。然而萧逸剑招快如闪电,他只觉手腕一阵麻痒,那股力道顺着刀刃传来,震得虎口发麻,单刀险些脱手飞出,踉跄着后退半步。
青衣人见状怒喝一声,声音里满是杀意,吴钩剑寒光暴涨,两道剑影交叉如剪,直取萧逸脖颈要害。但萧逸这一跃看似拼命,实则留了七分余地,脚尖在墙面轻轻一点,青砖应声碎裂,身形借着这股反作用力诡异地一折,如风中柳絮般飘忽不定,竟借着对方剑势冲力,拉着叶知秋从青衣人与持刀汉子之间的狭小空隙里硬生生挤过,稳稳落在墙头之上。
“想走?”墙头另一侧,那名使判官笔的瘦高个阴笑一声,笑声里满是阴鸷。他身形一晃,双笔如两道寒电射出,分点萧逸后心“灵台穴”与叶知秋肋下“章门穴”,招招狠辣不留情面。
叶知秋早已蓄势待发,感受到身后劲风,残月剑骤然出鞘,化作一片清冷光幕,正是她的成名绝技“月影屏障”。只听“叮当”两声脆响,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判官笔被光幕尽数挡开,反弹的剑气带着凌厉寒意反卷而去,逼得那瘦高个不得不后退半步,神色愈发阴沉。
此时青衣人已然转身,吴钩剑带着凄厉啸音再次袭到,剑风猎猎刮得人面皮生疼。下方黑衣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纵身跃起,手中刀光剑影交织成网,朝着墙头两人笼罩而下,一时间杀机四伏,两人陷入上下夹击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逸突然对叶知秋低声道:“闭气!”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同时,他空着的左手从怀中迅速摸出一个油纸小纸包,指尖微微一搓,纸包碎裂,一团灰黑色粉末瞬间飞扬而出——正是之前从“白影”身上搜出的腥臭毒粉。只不过他撒出的时机与方位极其刁钻,恰好迎向跃起的黑衣人和转身扑来的青衣人面门,毒粉借着夜风弥漫开来,一股刺鼻腥臭瞬间充斥整个巷道。
“卑鄙!”青衣人怒骂一声,眼中满是忌惮,急忙屏息凝神,同时挥袖拂散身前毒粉,动作不免一滞。
下方黑衣人更是猝不及防,不少人吸入少许毒粉,顿时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齐流,攻势瞬间大乱,原本密集的刀网出现破绽。
电光火石间的混乱里,萧逸手腕一抖,三枚铜钱从袖中飞出,带着尖锐尖啸射向青衣人上中下三路。这三枚铜钱虽不致命,却封死了对方所有进攻路线,逼得他不得不回剑自保。
趁着这短暂空隙,萧逸拉着叶知秋,身形如柳絮般随风飘起,从墙头另一侧轻盈跃下,落入书院后方更深的荒废园林中。两人身法迅捷如电,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错落假山与枯树林的阴影里,只留下几片被风吹落的枯叶缓缓飘落。
“追!他们跑不远!”青衣人挥剑化解了铜钱,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带着手下纵身跃下墙头紧追不舍。黑衣人也纷纷绕过正门,从两侧包抄而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园林里此起彼伏,却始终找不到两人踪迹。
然而萧逸与叶知秋的身法何其精妙,加之他们先前潜入书院时,早已将这里的地形勘察得一清二楚,对每一处假山洞穴、每一条小径都了如指掌,这一点远非这些外来追兵可比。
他们借助地形巧妙掩护,时而钻入幽深假山洞穴避开追兵视线,时而掠过枯藤老树,身形在枝桠间穿梭如两道鬼魅影子。没用多久,便将追兵甩开一段距离,绕到了书院靠近另一侧街巷的围墙边。
“从这里出去。”萧逸探头观察了下墙外动静,确认街巷里并无埋伏后,对叶知秋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翻墙而出,轻盈落入一条僻静后巷。巷子里堆满杂物,月光透过两侧高墙缝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影子。两人不敢有片刻停留,借着夜色与街巷掩护一路疾行,七拐八绕地绕了几个大圈,又特意折返两次,确认身后没有尾巴后,才悄然回到“驼铃”客栈。
客栈小院里,残碑依旧如一尊磐石般静立在苏言房门外,石质身躯在月光下泛着冷硬光泽,仿佛亘古不变。苏小荷正站在院门口焦急张望,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眉头紧锁,看到两人身影出现在巷口时,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欣喜,连忙迎了上来。
“萧大哥,叶姐姐,你们没事吧?书院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去了这么久?”苏小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是担心坏了。
萧逸摆摆手,径直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凉茶喝下,冰凉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一身燥热与疲惫,才懒洋洋道:“没事,不过是碰上几只装神弄鬼的老鼠,还有一群仗势欺人的恶犬,陪他们打了一架,权当活动活动筋骨。”
叶知秋走到苏小荷身边,简单将书院内的经历说了一遍,从如何识破藏书楼机关、制服装神弄鬼的“白影”,到随后遭遇埋伏,以及那位使用吴钩剑的神秘青衣高手拦截的经过,都一一娓娓道来,语气平静却难掩其中惊险。
“吴钩剑法……断水流……”残碑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江南‘断水寨’寨主‘分水犀’刘猛的独门武功。刘猛三年前被仇家所杀,断水寨树倒猢狲散,早已烟消云散,他的吴钩剑法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成了别人的爪牙,为虎作伥?”
“看来这幕后之人的手伸得够长。”萧逸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发出清脆声响,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而且对方反应极快,我们刚制服那三个装神弄鬼的,埋伏的人就立刻杀到了,显然一直在暗中监视书院动静。这绝不仅仅是吓唬书生那么简单,背后肯定藏着更大的图谋。”
就在这时,客栈外隐约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咚——”,沉稳的梆子声在夜色中传开,还夹杂着人群隐约的议论声,似乎比清晨更加喧闹,隐约能听到“鬼”“书院”“吓人”之类的字眼。
苏小荷侧耳仔细听了听,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说道:“外面好像又出事了,好像还是在说书院闹鬼的事情,而且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比之前更凶了!”
萧逸与叶知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凝重。他们刚端了对方的“鬼巢”,破坏了对方的计划,对方却立刻搞出更大的动静,这究竟是赤裸裸的挑衅,还是想借此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落霞城关于“窍终书院”的流言果然愈演愈烈,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便开始讲起书院闹鬼的奇闻;街头巷尾,无论是挑担的小贩,还是闲逛的路人,都在议论纷纷,神色间满是恐慌。
“听说了吗?昨晚书院里的鬼发怒了!哭声比之前大了好几倍,还到处飘着绿油油的鬼火!好几个住在附近的更夫都亲眼看见了,吓得腿都软了!”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唾沫横飞地说道,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可不是嘛!我听我隔壁的王婶说,那鬼影比以前更清晰了,是个穿前朝官服的女鬼,头发披散着,舌头伸得老长,看着就吓人!”一个妇人捂着嘴,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官府又派人去查了,可还是啥也没查出来!现在书院已经彻底封了,里面的学子都吓得连夜搬了出来,有的甚至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了!”一个老者捋着胡须,摇头叹气。
“完了完了,这下秋闱可怎么办?我们落霞城好不容易出了几个有希望的学子,这一闹,怕是都无心备考了,咱们落霞城的文脉怕是要断了……”有人忧心忡忡地说道,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看呐,就是前朝那些被砍头的冤魂不散!在这书院里作祟呢!作孽啊……”还有人迷信地说道,引得一片附和之声。
议论声中满是恐慌与无奈,萧逸和叶知秋换了一身普通布衣,脸上略作易容,混入人群中打探消息。听到这些愈演愈烈的流言,两人的心情愈发沉重。对方的手段不仅狠辣,而且极其高效,显然是早有预谋,而且似乎完全不在乎将事情闹大,这背后的图谋定然不小。
“不能再等了。”回到客栈,萧逸沉声道,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慵懒,多了几分凝重,“对方步步紧逼,我们若是再被动等待,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必须尽快弄清他们的目的。今晚再去一趟书院,这次我们不直接闯,而是去查那些被吓跑的学子,或者在书院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其他遗漏的线索。”
残碑缓缓点头,石质的头颅转动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对方有备而来,身边的高手不少,此次行动需更加小心,切不可大意。”他目光转向叶知秋,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叶姑娘的毒伤尚未痊愈,不宜再动干戈,不如留在客栈照看苏言公子。”
叶知秋却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喙:“前辈放心,我自有分寸。此事不仅关乎落霞城的科举大计,或许还牵扯到更大的朝廷阴谋,我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萧兄一人行动,风险也太大。”
萧逸看了她一眼,见她态度坚决,便没再反对,只是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神情,淡淡道:“随你,只是到了关键时刻,可别拖后腿就行。”
叶知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放心,不会的。”
……
是夜,子时刚过,夜色如墨,星子稀疏,整个落霞城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逸和叶知秋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身影如同两道黑影,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这次他们改变了策略,没有直接潜入书院,而是先来到书院附近几条街外的一家小茶馆附近。
这家茶馆因书院闹鬼的事情,生意变得十分冷清,但地处偏僻,却是消息灵通之地,往来的多是些三教九流之人。萧逸推测,那些被吓跑的学子或是书院原本的杂役,或许会在这里留下些蛛丝马迹。
茶馆早已打烊,门板紧闭,只有檐下挂着的一盏昏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光晕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影子。两人隐在对面房屋的屋脊阴影中,收敛了气息,如同两尊雕塑般仔细观察着茶馆的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书生袍的年轻书生,神色仓皇地出现在巷口,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灯光微弱,勉强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他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鬼鬼祟祟地来到茶馆后门,伸出手指,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板,停顿片刻,又敲了两下。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正是茶馆老板。他看到书生,脸上立刻露出急切的神色,低声道:“快进来!”
书生迅速闪身进去,后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有古怪。”萧逸低声道,声音轻得如同蚊蚋。他和叶知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屋脊,脚尖点过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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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迅速贴近茶馆的后窗。
刚一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对话声,隐约能分辨出是茶馆老板和那名书生的声音。
“张兄,你可算来了!东西带来了吗?”茶馆老板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带……带来了……”书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似乎十分害怕,“这是我在书院藏书楼角落捡到的,那天晚上逃跑时不小心掉在那儿的……”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犹豫,“李老板,你说……把这东西交给‘他们’,他们真的能保我平安,还能让我中举?”
“放心吧!”茶馆老板的声音立刻变得坚定起来,带着几分蛊惑,“‘上面’的大人物说话向来算话!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把东西交出去,不仅能保你平安无事,等秋闱结束,一个举人功名跑不了,到时候荣华富贵还不是任你享受?”
“可……可那是宫里的东西啊!我……我害怕……”书生的声音愈发颤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闭嘴!”茶馆老板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带着一丝威胁,“不想死就别乱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守口如瓶,谁会知道?东西给我,你赶紧走!记住,今晚你从未见过我,也从未来过这里!”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物品交接时布料摩擦的声响,还有一个硬物碰撞的轻响,想来那“宫里的东西”已经到了茶馆老板手中。
宫里的东西?
萧逸与叶知秋心中俱是一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原来这书院闹鬼之事,果然牵扯到了朝廷,而且似乎还不是小事!
就在那书生准备开门溜走时,突然一个带着几分戏谑、语调轻快的声音在巷子口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哟,大晚上的,二位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偷偷摸摸交易什么好东西呢?常言道见者有份,不如拿出来让我也开开眼界?”
这声音突兀至极,如同平地惊雷,把茶馆老板和书生吓得魂飞魄散。萧逸与叶知秋也是心中一凛,他们两人皆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感官敏锐异于常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这人的轻功与隐匿之术,实在是高深莫测!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巷口的月光下,斜斜倚着一道身影。
玄黑底的对襟短褂上,绣着暗紫色的星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衣缘滚着一圈淡紫银线,更添了几分精致。内搭一件深紫色的窄袖衫,衬得身形挺拔修长。腰间系着一条墨色织金带,上面挂着一串紫晶串与几枚古旧的铜算筹,走动时发出轻微的叮当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下身是玄黑色的束脚裤,配着一双软底短靴,靴面上用暗紫色丝线绣着小小的“天机”二字,低调而隐秘。
他歪戴着一顶黑毡帽,帽檐上插着一根鲜艳的紫羽,随着头部的动作轻轻晃动,手腕上还绕着一串黑檀木算珠,指尖偶尔轻轻拨动,透着几分随性。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将一切秘密都尽收眼底。
茶馆老板和书生吓得面无人色,书生手里的灯笼“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烛火熄灭,巷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老板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话虽硬气,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我?”那人笑嘻嘻地走上前,脚步轻快,随手从腰间的铜算筹里拔出一根,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算筹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是个路过打酱油的,正好听见了段有趣的故事,忍不住出来凑个热闹。”
他目光扫过紧闭的茶馆后门,又似有若无地瞥了眼萧逸与叶知秋藏身的阴影,仿佛早已发现他们的踪迹,却并不点破,只是对着门内扬声道:“里面的李老板,还有那位捡到‘宫里东西’的张秀才,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出来聊聊?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多闷得慌。”
萧逸与叶知秋在阴影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瞧出了对方眼底的震惊。这人不仅悄无声息地出现,还对刚才的对话了如指掌,甚至连书生的姓氏都知道,其情报之灵通,实在令人心惊!他到底是什么人?是敌是友?
茶馆内一片死寂,显然里面的人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人等了几秒,见里面依旧没有回应,无奈地耸了耸肩,语气带着几分失望:“唉,没劲,一点都不好玩。”
他忽然转头,直接看向萧逸与叶知秋藏身的方向,笑容灿烂地挥了挥手:“喂,房顶上的两位朋友,看戏看够了吧?要不要下来一起玩?我知道的可比里面那两位多得多,比如昨晚书院里那场热闹,还有‘阴影焚心’的标记什么的……”
萧逸瞳孔微缩!“阴影焚心”是寂灭教的独门标记,极为隐秘,除了教内核心人物与少数知情者外,江湖上极少有人知晓。这人竟然连他们昨晚去过书院,甚至知晓寂灭教的标记都一清二楚,其身份愈发神秘莫测!
叶知秋握紧了手中的残月剑,指尖微微泛白,低声对萧逸道:“来者不善。”
萧逸却缓缓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脸上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神情,拉着叶知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神色平静地看着对方:“阁下耳目倒是灵通。不知尊姓大名?在此有何指教?”
那人看到两人的真容,眼睛顿时更亮了,尤其在萧逸身上多打量了几眼,啧啧称赞道:“好俊的身手,好特别的剑意,阁下的武功,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这位兄台怎么称呼?在下白晓生,白色的白,知晓的晓,书生的生,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说书人罢了。”
他嘴上说着,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能将人看穿。
“萍水相逢,何必留名。”萧逸淡淡道,语气疏离,“白兄既然知道这么多,不如说说,这书院闹鬼,还有那‘宫里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晓生哈哈一笑,用手中的铜算筹轻轻敲了敲手心,发出清脆的声响:“简单!说白了,就是有人不想让今年的秋闱顺利举行,至少不想让落霞城的学子考好。所以才搞出这闹鬼的戏码,吓跑考生扰乱人心,让他们无心备考。”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几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至于那‘宫里的东西’嘛……不过是某些人栽赃嫁祸、排除异己的小把戏罢了。真正的黑手,可比你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藏在神京那重重宫墙之内呢!”
这话如同惊雷般在萧逸与叶知秋耳边炸响,两人脸色同时一变,眼中满是震惊。
30. 天机入世,瓮中捉鳖
白晓生那带着戏谑笑意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寂静的后巷激起层层涟漪。“宫里的东西”“栽赃嫁祸”“神京宫墙之内的黑手”,每一个词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得茶馆李老板和张姓书生面无人色,也让暗处的萧逸和叶知秋心中巨震。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李老板色厉内荏地低吼,手却下意识摸向后腰,那里分明藏了家伙。
张书生更是两股战战,几乎要瘫软在地,嘴里喃喃:“完了……全完了……”
陆无名浑不在意,溜溜达达走到后门前,用那根铜算筹轻轻敲了敲门板,发出“叩叩”脆响,歪着头笑道:“李老板,别藏了。你腰里那把淬了‘封喉散’的短刀,是‘影杀堂’三流杀手标配,吓唬普通人还行,在我这儿可不够看。”话音未落,手腕一翻,铜算筹如毒蛇出洞,精准点在李老板刚摸到刀柄的手腕神门穴上!
“呃啊!”李老板只觉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短刀“当啷”落地。他惊恐地看着陆无名,如同见了鬼。
“还有你,张秀才。”陆无名转向面如土色的书生,铜算筹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怀里那方‘不小心’捡到的、刻着内务府印记的残破玉玦,是打算交给这位李老板,让他转呈给某位‘大人物’,好换你个锦绣前程对吧?可惜啊,这玉玦是前朝旧制,宫里早不用了,拿来栽赃,手法糙了点。”
张书生“噗通”一声瘫坐在地,□□瞬间湿了一片,腥臊气弥漫开来。
萧逸和叶知秋从阴影中走出。萧逸看着陆无名,眼神深邃,懒洋洋鼓了鼓掌:“精彩。白兄…或者说这位兄台,不仅耳力惊人,眼力更是毒辣,连别人怀里揣着什么、什么来历都一清二楚。这般本事,可不像个普通说书先生。”
白晓生哈哈一笑,将铜算筹插回腰间,对着萧逸和叶知秋拱了拱手,笑容灿烂:“哎呀,露馅了露馅了。在下陆无名,北冥山天机阁不成器的弟子。适才多有隐瞒,两位莫怪。”他嘴上说着“莫怪”,脸上却毫无歉意,反而带着几分“你终于问我了”的得意。
“天机阁?!”叶知秋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她久居琉璃城,却也听过这个神秘门派的名头——超然物外,洞察天机,网罗天下秘辛,是江湖中最神秘也最令人忌惮的情报组织。难怪此人如此神通广大。
萧逸眼中也掠过一丝了然,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原来是天机阁的高足,失敬失敬。难怪连‘阴影焚心’的标记都认得。”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调侃,“不过陆兄这般人物,说是不成器的弟子,是不是也太低估自己了?”
萧逸不禁心想:这天下谁不知道你陆无名是天机阁的大弟子,你的本事又有谁不清楚,搁这给我装呢。随后又道:“不在北冥山推演星轨,跑来这戈壁小城管这闲事,莫非也是接了单大生意?”
陆无名摆摆手,笑嘻嘻地道:“生意嘛,也算是一桩。不过更主要的是,我觉得这事儿有意思啊!”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你们想啊,有人为了打压寒门学子,不惜装神弄鬼,甚至动用宫里流出的旧物栽赃,这背后牵扯的利益链得多大?说不定还能挖出几条隐藏多年的大鱼呢!这等热闹,我天机阁若是不凑一凑,岂不是愧对‘天下第一情报阁’的名头?”他特意加重了“天下第一情报阁”几个字,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
萧逸嘴角微勾,不置可否。他自然知道天机阁的能耐,据说阁中藏有无数卷宗,上至朝堂百官不可告人之秘辛,下至江湖各派尘封之旧事,几乎无所不包。若得此人相助,查清眼前迷局乃至二十年前的旧案,无疑会顺利许多。
“既然如此,陆兄有何高见?”萧逸问道。
陆无名用铜算筹指了指瘫软的李老板和吓傻的张书生:“高见谈不上,线索现成的。这俩家伙不过是小鱼小虾,真正的鬼还在书院里等着唱大戏呢。我收到风声,今晚子时,那边还有一场‘百鬼夜行’,规模空前,据说是要坐实‘前朝冤魂作祟’的传言,彻底搞臭书院名声,让所有学子不敢靠近。”
叶知秋蹙眉:“他们还想故技重施?”
“不止。”陆无名摇头,“这次动静会更大,而且…可能会‘弄假成真’,死几个人。”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毕竟,只有见了血,恐慌才会真正蔓延。”
萧逸眼神一冷:“好狠毒的手段。那我们……”
“我们当然要去捧场啊!”陆无名接过话头,笑容变得有几分狡黠,“不过不能像昨晚那样硬闯了,对方吃了亏,肯定加强了戒备。咱们得换个玩法,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回到驼铃客栈,萧逸将情况告知了留守的残碑和苏小荷。
“天机阁?陆无名?”苏小荷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新出现的陆无名,“就是那个传说中无所不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机阁?哇,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她少女心性,对这等神秘人物充满了好奇。
陆无名对苏小荷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摇了摇手指:“素圣药仙,话不能这么说。天机阁只是消息灵通一点,推演本事强一点,可不是神仙。不过嘛……”他凑近压低声音,“你师傅苏言前辈中的‘千机引’,其解毒方子中的主药‘赤阳仙草’,我倒是知道在焚天沙漠的‘赤焰谷’哪个角落最容易找到。”
苏小荷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竟然知道我的身份?!”随即又道:“无名哥你没骗我?”
陆无名嗤笑一声:“您开玩笑了,若是连这等情报都不知道,那天机阁又怎敢号称‘天下第一情报阁’?”随后拍着胸脯保证:“童叟无欺!”又笑嘻嘻补充:“当然,前提是咱们能顺利解决眼前这档子事,然后平安到达赤焰谷。”
残碑沙哑的声音响起:“书院之事,需从长计议。对方有备而来,强攻非上策。”他目光扫过陆无名,“天机阁的小子,你既知晓内情,可有具体章程?”
陆无名收起玩笑神色,正色道:“前辈所言极是。我下午潜入书院附近探查时,发现他们除了明哨暗卡,还在几处关键位置埋设了毒粉和机关,硬闯确实危险。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他们用的毒瞒不过我的鼻子,机关暗道也逃不过天机阁的‘观微术’。更重要的是,我们有苏姑娘这位药仙高足在啊!”
苏小荷闻言,挺了挺胸脯,自信道:“没错!无名哥,你告诉我他们用的是什么毒,我就能配出解药和防护散!还有,我这里有特制的‘清心丸’,能抵御大部分迷烟和致幻药物!”
萧逸赞赏地看了苏小荷一眼,对陆无名道:“看来陆兄是早有打算。说说看,怎么个瓮中捉鳖法?”
陆无名嘿嘿一笑,从腰间抽出一张简陋的落霞城草图,在上面指指点点:“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四人仔细商议,一个周密的计划逐渐成型。苏小荷不仅提供了药物支持,还根据自己对药性的理解,提出了几个针对敌方用毒手段的反制建议,让陆无名都连连点头,称赞她心思巧妙。
子时将至,月黑风高。窍终书院如同蛰伏的巨兽,隐藏在浓重的夜色里,肃杀之气比前两晚更甚。
书院后院荒废荷塘的假山深处,青衣人及其手下“鬼影”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断魂香埋好了?”
“放心头儿,子时三刻准时引爆!”
“这次定要叫那些穷酸书生吓破胆!”
就在这时,假山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踩断。
“谁?!”青衣人警觉地厉喝。
回应他的是一阵淡淡的、带着清甜花香的雾气,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假山区域。
“什么味道?”
“不好!是迷烟!闭气!”青衣人大惊,连忙屏住呼吸。
然而已经晚了。那花香吸入少许并不致命,却让人头脑一阵轻微的眩晕,手脚微微发软,内力运转也滞涩了几分——正是苏小荷特制的“酥骨软筋散”,药性温和却极难防备!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青衣人强提内力,吴钩剑出鞘,警惕地望向雾气深处。
只见雾气中三道身影缓缓浮现。萧逸青衫磊落,手持青玄剑,懒洋洋走在最前;叶知秋白衣如雪,残月剑泛着冷光,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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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名则笑嘻嘻转着铜算筹,跟在旁边。
“是你们!”青衣人又惊又怒,“怎么找到这里的?!”
萧逸打了个哈欠:“都说了,你们这点把戏不够看。”他目光扫过一众因吸入药散而动作迟缓的鬼影,摇了摇头,“看来苏姑娘的药效果然不错。”
“跟他们拼了!”青衣人怒吼,知道计划败露唯有死战!他强忍眩晕,吴钩剑化作寒光攻向萧逸;瘦高个也挥舞判官笔点向叶知秋;其余鬼影嚎叫着冲上。
萧逸青玄剑展开,剑光如游龙,将青衣人的吴钩剑牢牢缠住;叶知秋残月剑法轻灵迅捷,与瘦高个斗在一处;陆无名则身形飘忽,铜算筹神出鬼没,专门点穴打穴,让那些动作本就迟缓的鬼影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对方毕竟人多,且个个悍不畏死。激战之中,一名鬼影悄然绕到侧翼,手中淬毒匕首猛地掷向正在与瘦高个缠斗的叶知秋后心!
眼看匕首就要及体,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后发先至,“叮”的一声轻响精准打在匕首侧面,将其击偏!同时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假山更高处的阴影中跃下,正是苏小荷!她手中扣着一把银针,娇叱道:“暗箭伤人,卑鄙!”
原来苏小荷并未直接参与正面战斗,而是按照计划,凭借小巧的身法和对地形的熟悉隐藏在暗处,一方面监视全局,另一方面随时用银针和药粉支援。她的银针不仅准头极佳,针尖还涂抹了特制的麻药,中者立麻!
那偷袭的鬼影被苏小荷的银针逼退,恼羞成怒转而扑向她!苏小荷武功不高,但身法灵活,一边闪避一边不断射出银针、撒出各种药粉——“痒痒粉”“笑不停散”虽不致命,却搞得那鬼影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大大减轻了正面战场的压力。
有了苏小荷在暗处的支援和骚扰,萧逸三人的压力骤减。萧逸剑法愈发凌厉,抓住青衣人一个破绽,青玄剑闪电般刺出,点中其手腕大陵穴!青衣人惨叫一声,吴钩剑脱手飞出;叶知秋也趁势一剑荡开瘦高个的判官笔,剑尖抵住了他的咽喉;陆无名更是轻松点倒了剩余的几个鬼影。
战斗很快结束,青衣人一伙被尽数制服。
就在这时,书院各处传来了更大的混乱声和爆炸声——那是陆无名提前“优化”的机关被触发,以及残碑在外围清理伏兵制造的效果。
青衣人面如死灰,知道彻底完了。
在萧逸的逼问和陆无名的“小小手段”下,青衣人终于崩溃,吐露了幕后主使是京中吏部侍郎赵大人,以及其打压寒门、破坏科举的阴谋。
真相大白!
看着瘫倒在地的青衣人一伙,萧逸收起剑对陆无名道:“这次多亏陆兄了。”
陆无名摆摆手:“好说好说,合作愉快!”
苏小荷也跑了过来,小脸因兴奋而红扑扑的:“萧大哥,叶姐姐,我……我好像也没帮倒忙!”
叶知秋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拍了拍苏小荷的肩膀:“小荷的药和银针帮了大忙。”
萧逸也懒懒夸了一句:“还行,不愧是药仙。”
苏小荷开心地笑了,感觉自己也真正成为了这个团队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四人相视一笑,经过此番并肩作战,一种无形的默契和信任已然建立。
残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沙哑道:“官府的人快到了。”
萧逸点头:“走吧,剩下的事交给落霞城的父母官去头疼。我们…也该进行下一步了。”他的目光投向了西方那片神秘的焚天沙漠。
远在数千里外的北冥山,云雾缭绕的天机阁总坛。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穿过云层,落入一座观星台。一名小道童取下鸽腿上的竹管,快步送入静室。
静室内,一位鹤发童颜、身着星纹道袍的老者,缓缓展开陆无名传来的密信。看着信上关于落霞城事件、萧逸、叶知秋、苏小荷等人,以及可能牵扯到的朝廷大势的详细记述,老者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指尖在星盘上轻轻拨动,喃喃自语:“乱局将起,星轨已变……无名这孩子,倒是撞上了一群了不得的‘变数’……也罢,且看这天机如何演变吧……”
31. 梵天沙漠
落霞城的喧嚣与阴谋,随着萧逸一行人的离去,渐渐被抛在身后。
残碑护送着依旧昏迷的苏言,跨上骆驼,踏上了西行之路,目标直指那片传说中吞噬了无数冒险者的死亡之海——焚天沙漠。
旅途伊始,戈壁的荒凉便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无垠的黄沙、嶙峋的怪石和偶尔顽强生长的荆棘草。烈日灼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热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得紧。
夜晚则气温骤降,寒气刺骨。星空虽璀璨壮阔,却也透着一种孤寂的冰冷。
这样的环境,对任何人都是严峻的考验。然而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却因某个人的存在,平添了几分与这死寂荒漠格格不入的热闹。
“哎哟喂!这鬼地方白天能把人烤成肉干,晚上又能冻成冰棍,还让不让人活了!”
陆无名第无数次抱怨着,毫无形象地趴在骆驼背上,用宽大的帽檐遮住脸,只露出一张喋喋不休的嘴:“我说萧兄啊,咱们干嘛非得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在落霞城找个客栈躺着不好吗?我听说西域美女如云,葡萄美酒夜光杯,那才叫生活!”
萧逸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囊里所剩不多的清水:“陆兄若觉得委屈,现在调头回去还来得及。想必天机阁的软榻,比这骆驼背舒服得多。”
“那怎么行!”陆无名立刻坐直身子,义正辞严,“我陆无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吗?再说秋姑娘和苏妹妹还需要我保护呢!是吧秋姑娘?”
他笑嘻嘻地看向旁边骆驼上闭目调息的叶知秋。
叶知秋连眼皮都懒得抬,淡淡回了句:“陆兄管好自己就行,别从骆驼上掉下去。”
陆无名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又转向另一边正细心照顾师傅的苏小荷:“苏妹妹,你看秋姑娘她凶我!可得替我说句公道话!”
苏小荷被他的搞怪逗得“噗嗤”一笑,连日来的紧张担忧也冲淡不少,脆生生道:“陆大哥,是你自己招惹叶姐姐,我可帮不了你。”
残碑依旧如同沉默的磐石,骑在队伍最前方,斗笠低垂,仿佛与荒漠融为一体,对身后的喧闹充耳不闻。只有偶尔调整方向时,才会沙哑地吐出几个字:“风向变了,靠左。”或是“前面有流沙区,绕行。”
萧逸看着这一幕,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有陆无名这个活宝在,枯燥艰难的旅程倒多了不少生气。这家伙虽话痨跳脱,关键时刻却从不掉链子,知识渊博手段奇诡,确实是难得的伙伴。
两人互相拆台又彼此信任的感觉,倒真有几分像记忆中某个红衣少年与懒散老板的相处模式,只是物是人非。
旅途并非一帆风顺。
他们遭遇过突如其来的沙暴,遮天蔽日的黄沙如同巨浪般拍下,若非残碑经验丰富,提前找到背风岩壁躲避,恐怕早已被流沙吞噬。
也遇到过神出鬼没的沙狼群,绿油油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凶残狡诈。那一次,萧逸的青玄剑、叶知秋的残月剑、陆无名的铜算筹和苏小荷的淬毒银针齐齐发威,才将狼群击退,几人之间的配合也愈发默契。
一路上,陆无名充分发挥了“活体百科全书”的作用。指着远处奇特的雅丹地貌,能滔滔不绝讲起上古汪洋的传说;看到枯死的胡杨,又能扯出“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悲壮故事。
他虽抱怨连连,对沙漠生存技巧却了如指掌——如何寻找地下水源痕迹,如何通过星象辨别方向,甚至哪种沙蝎毒液可入药、哪种仙人掌汁液能解渴,都说得头头是道,让苏小荷这个药仙传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问。
“说起这焚天沙漠啊,”某天傍晚,众人围坐篝火旁休息时,陆无名又打开话匣子,一边烤干粮一边说,“那可是大有来头!传说上古有两位天神在此大战,一位执掌烈焰,一位操控流沙,打得天崩地裂同归于尽,神力散落便成了这酷热流沙之地。说不定沙漠底下埋着神兵利器、上古秘籍呢!”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
萧逸拨弄着火堆,懒洋洋接口:“哦?那陆兄可知这两位天神名讳,用的又是何种兵器?”
陆无名卡壳一瞬,随即梗着脖子道:“这个……年代久远典籍散佚,不可考矣!不过据天机阁秘卷记载,沙漠深处确有上古遗迹藏着秘密。比如‘赤焰谷’,据说就是烈焰天神陨落之地,谷中终年燃着不灭地火,长着奇花异草,苏妹妹要找的‘赤阳仙草’说不定就在那儿!”
苏小荷眼中顿时充满期待:“真的吗?陆大哥!”
“十有八九!”陆无名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不过那地方邪门得很,除了酷热,还有诡异毒虫猛兽,甚至据说有守护遗迹的亡灵徘徊!咱们可得做好万全准备。”
叶知秋静静听着,虽觉陆无名话里夸张成分居多,但赤焰谷的凶险她是信的。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贴身收藏的半卷《残阳剑谱》,阳顶天前辈的失踪,是否也与沙漠深处的秘密有关?
日复一日的跋涉、插科打诨与谨慎探索中,时间过去了近两周。就在他们即将深入焚天沙漠腹地前夕,一次意外发现改变了计划。
在一片巨大的风蚀蘑菇岩区域边缘,残碑凭借敏锐直觉,发现了一处被流沙半掩的隐蔽洞口。洞口有人工开凿痕迹,且很新。
“有蹊跷。”残碑沙哑道。
陆无名凑上前,用铜算筹在洞口附近拨弄几下,又嗅了嗅空气,脸色变得凝重:“有淡淡的硫磺和血腥味……还有‘蚀心草’燃烧后的焦糊气!这是影阁喜欢用的迷香!”
影阁?
众人心中一凛。荒无人烟的沙漠边缘,竟有影阁活动痕迹?
萧逸眼神微眯:“看来影阁的触角比我们想的伸得更远。进去看看,小心埋伏。”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残碑打头,萧逸断后,五人鱼贯而入。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竟是个被改造成简易据点的天然石窟。石壁挂着油灯,角落堆着物资箱与石床,空气中弥漫着药味与霉味。
据点空无一人,似是刚刚撤离,显得凌乱。陆无名像猎犬般四处翻找,很快在角落暗格里发现未及带走的文书与药瓶。
“嘿!果然是他们!”陆无名扬了扬手中羊皮纸,“影阁的指令!让这里的人监视通往沙漠的要道,重点留意找‘赤阳仙草’和探遗迹的人……看来他们也对沙漠里的东西感兴趣!”
苏小荷则被药瓶吸引,拿起一个墨玉小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俏脸瞬间露出狂喜:“这是‘火莲子’研磨的粉末!还是上等品质!正是化解‘千机引’火毒、唤醒师傅的最后一味主药!太好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众人都为她高兴。
事不宜迟,苏小荷找了处干净地方,取出药材工具开始配制解药。她手法娴熟神情专注,按比例混合药粉再以特殊手法炼制。萧逸等人在旁警戒,同时清理据点搜寻线索。
约莫一个时辰后,解药终于制成。那是一小撮色泽金黄、散发灼热气息的药粉。苏小荷小心翼翼用温水化开,喂昏迷的苏言服下。
所有人都紧张注视着苏言的反应。
服下药不久,他蜡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微弱的呼吸变得强劲,胸口剧烈起伏,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那汗水竟带着淡淡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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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千机引”毒素被药力逼出的迹象!
又过半炷香,苏言猛地咳嗽几声,吐出一大口漆黑腥臭的毒血,随后缓缓睁开眼睛。虽依旧虚弱,眼神却已恢复清明。
“师傅!”苏小荷喜极而泣,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苏言看着徒儿,又扫过萧逸几人,眼中闪过茫然,随即化为感激与了然。他挣扎着想坐起,被苏小荷按住。
“多谢……诸位……救命之恩……”苏言声音沙哑却真诚。
苏小荷简要讲了事情经过。得知是这些年轻人冒险找到药材救了自己,又听闻落霞城变故与众人目标,苏言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没想到二十年前的恩怨,竟把你们这些孩子也卷了进来……影阁、寂灭教、朝廷……这潭水太深了……”
他看向苏小荷,眼神复杂:“小荷,你长大了。接下来的路凶险万分,你真要跟他们走下去?”
苏小荷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师傅,萧大哥他们为救您以身犯险,阳前辈失踪之谜和影阁阴谋都与百花谷有关,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身事外!请您允许!”
苏言望着徒儿不容置疑的决心,又看了看萧逸等人,最终缓缓点头:“罢了,雏鹰终要离巢。你去吧,万事小心切莫逞强。”
他又对萧逸等人拱手:“诸位,小女顽劣,还望多加照拂。老夫伤势未愈需回谷静养,便不拖累你们了。他日若有用得着百花谷之处,老夫定当鼎力相助!”
众人拱手还礼。
休整一日后,苏言在残碑护送下 需确保他安全离开沙漠边缘踏上回百花谷的路。萧逸、叶知秋、陆无名、苏小荷四人,则真正开始了深入焚天沙漠的冒险。
苏言离开不久,他毒伤痊愈、默许苏小荷同行的消息,便通过天机阁渠道与江湖隐秘耳目,悄然传到了关注此事的势力耳中。
北冥山,天机阁总坛。
收到飞鸽传书的阁主,指尖在星盘上轻轻划过,喃喃道:“苏老鬼没死……‘素圣药仙’的传人也正式入局了……变数越来越多了……”
西域,菩提院。
正在诵经的白眉老僧听闻禀报,缓缓睁眼低诵佛号:“百花谷一脉重现江湖……是非之地,因果纠缠……我佛慈悲,望能度化戾气。”
东海,琉璃城。
凌清音站在月光下的礁石上,听着海浪拍岸,手中捏着刻有叶知秋平安讯息的玉符,清冷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更多的却是决然:“知秋……既然选了这条路,便走下去吧。琉璃城永远是你的后盾。”
南岭,药王谷。
毒瘴弥漫的幽谷中,绿袍身影发出桀桀怪笑:“苏言老儿命真大!不过进了焚天沙漠,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们了!‘赤阳仙草’……还有上古遗宝……嘿嘿……”
四大门派因这桩变故再次泛起波澜。而置身沙海的四人对此尚不知情,他们面前是更酷热的环境、更诡异的流沙,以及沙漠深处未知的敌人与秘密。
萧逸骑在骆驼上,望着前方如金色海洋般起伏的沙丘。烈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喝光水囊最后一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走吧。”他淡淡开口,“看看这焚天沙漠,究竟藏着什么宝贝,让这么多人惦记。”
陆无名立刻接口,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宝贝肯定有!说不定能捡到上古神兵!到时候我左手神兵右手算盘,打遍天下无敌手!萧兄你可得跟紧我,我罩着你!”
叶知秋无奈摇头,苏小荷掩嘴轻笑。
四人四驼迎着灼热风沙,向着死亡之海深处缓缓行去。身影在浩瀚沙漠衬托下虽渺小,却异常坚定。
32. 风蚀奇岩,影阁踪迹
残碑护送着苏醒后仍显虚弱的苏言,踏上了返回百花谷的归途。黄沙之上,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戈壁的地平线。萧逸、叶知秋、陆无名、苏小荷四人目送他们离开,转身面向那片更为浩瀚死寂的焚天沙漠腹地。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
热浪如实质墙壁迎面撞来,空气在烈日下扭曲,脚下黄沙滚烫,每迈一步都似要陷进去。水囊肉眼可见地瘪下去,嘴唇干裂出血口子,早已成了常态。骆驼的□□疲惫,在这除了风声几乎万籁俱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说萧逸,咱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陆无名有气无力地趴在驼峰上,宽大的帽檐挡不住毒辣日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这鬼地方连只蝎子都快被烤熟了,哪像有据点的地方?我看咱们迟早变成四具人干,到时候被风一吹,咕噜噜就滚到天边去了。”
萧逸骑在骆驼上,身姿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懒散,仿佛周围的酷热与他无关。他眯着眼眺望远方那片被热浪模糊的奇形怪状的风蚀岩林,慢悠悠地道:“陆无名,你那天机阁的招牌,是不是被这太阳晒化了?才走了几天,就叫苦连天。”
“喂!这能怪我吗?”陆无名腾地坐直,指着天喊道,“你看看这天,再看看这地!我陆无名是靠脑子吃饭的,不是靠脚底板练铁砂掌!再走下去,我脑子里那点存货都要被蒸发了!”
叶知秋轻轻拉了拉遮面的轻纱,清冷的眸子扫过陆无名,淡淡道:“省点力气吧陆兄。抱怨并不能让路变短,也不能让水变多。”她虽也备受煎熬,但琉璃城的心法让她更能耐住酷热,只是体内“青魔手”的余毒在这种环境下隐隐蠢蠢欲动,让她不得不分神压制。
苏小荷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小药囊里取出几片淡绿色的干草分给众人:“含在舌下,这是‘清心草’,能生津止渴,缓解些许暑气。”她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师傅的痊愈让她肩头的重担轻了许多,此刻只想尽快找到线索,报答恩情。
萧逸接过草叶放入口中,一股清凉微苦的味道蔓延开来,确实舒服了不少。他看向苏小荷,难得夸了一句:“小荷妹妹这药囊,倒是比某些人的钱袋子还实用。”
陆无名立刻不干了:“萧逸你什么意思?我的铜算筹和消息难道不实用?要不是我,你们能知道影阁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可能有据点?能知道‘赤焰谷’的大概方位?”
“是是是,陆兄功劳最大。”萧逸懒洋洋应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片越来越近的风蚀岩林。那些岩石历经千万年风沙雕琢,形态诡谲,有的如巨兽匍匐,有的如利剑指天,在夕阳余晖下拖出长长的扭曲影子,更添几分神秘压抑。“不过你的消息要是能再精确点,比如直接告诉我们据点入口在哪,我会更感激。”
陆无名噎了一下,悻悻道:“天机阁又不是神仙,能推演出大致区域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焚天沙漠邪门得很,地磁混乱,天机晦涩。我能感觉到这一带残留着一些不寻常的气息波动,很像影阁惯用的那种阴损手段留下的痕迹,但具体位置,得靠我们自己找。”
就在这时,叶知秋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拉住缰绳示意大家停下。她侧耳倾听,眉头微蹙:“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除了风声,好像还有别的,非常微弱,像是呼吸声,而且不止一道。”
萧逸和陆无名神色一凛,当即凝神感知。苏小荷也紧张握紧了装有药粉和银针的袖口。
沙漠的风永不停歇,卷着沙粒发出呜呜声响。但在叶知秋超凡的耳力下,确实能捕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若有若无的吐纳声,混杂在风声中时断时续,仿佛隐藏在沙丘或岩石阴影下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们。
“有人跟踪。”萧逸的声音低沉下来,懒散之色尽去,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从我们离开上个据点不久就跟上了,很小心,距离保持得很好。”
陆无名脸色也变得凝重,手指下意识捻动着腰间的铜算筹,低声道:“是影阁的‘沙鬼’?专门负责在沙漠里追踪和暗杀的好手,据说能像蜥蜴一样藏在沙子里几天几夜不动。”
“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萧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他们这么紧张,正好说明这附近有他们不想让我们发现的东西。”他打了个手势,四人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但速度和方向都做了微调,看似依旧朝着风蚀岩林深处走去,实则暗暗将跟踪者引向一处三面被高大岩柱环绕的相对封闭的洼地。
夕阳迅速沉下地平线,沙漠的夜晚降临得极快,气温骤降,寒意刺骨。夜幕下的风蚀岩林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怪影幢幢,风声穿过岩缝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四人假装在一处岩柱下扎营,点燃了一小堆篝火。火光跳跃,在岩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
“差不多了。”萧逸低声说道,与叶知秋交换了一个眼神。
突然,叶知秋手腕一翻,残月剑骤然出鞘,清冷月白色剑气如匹练般射向侧后方一片看似无异常的阴影:“藏头露尾,给我出来!”
阴影处猛地爆起一团沙尘,一道瘦小的黑影如鬼魅般弹射而出,险之又险避开剑气,手中两柄淬毒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几乎同时,另外两个方向也窜出两道黑影,一人手持带着倒钩的锁链,另一人则空着双手,但指尖闪烁着不祥的绿芒,显然擅长用毒。
正是影阁的“沙鬼”!三人呈品字形将萧逸四人围住,眼神冰冷,杀意毕露。
“杀了他们!”为首那名手持短刃的沙鬼尖啸一声,三人同时发动攻击。速度极快,身法诡异,如滑腻的泥鳅在岩柱间穿梭,攻势狠辣刁钻。
“小荷妹妹退后!”陆无名一把将苏小荷拉到一块巨岩后,自己则手腕一抖,铜算筹如活物般在指尖跳跃,“秋姑娘,左边那个用链子的交给你!萧逸,右边那个玩毒的
我来应付!中间这个头目,看你表演了!”
分工明确,战斗瞬间爆发。
叶知秋残月剑法展开,剑光如冷月流泻,将那名使用锁链的沙鬼牢牢缠住。那沙鬼的锁链如毒蛇般时而缠绕时而突刺,招式阴险,但叶知秋的剑法轻灵迅捷,更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剑意,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剑尖直指对方要害。
陆无名对上了那名徒手的用毒高手。对方双手连挥,一道道腥臭的绿色毒雾和细如牛毛的毒针扑面而来。陆无名却丝毫不慌,身形如游鱼般闪避,铜算筹时而点穴打穴,时而脱手飞出如暗器般精准打断对方的施毒动作,嘴里还不忘调侃:“啧啧,这‘腐心掌’的火候还差得远,毒雾的浓度也不够,看来影阁最近经费紧张,连好点的毒药都配不起了?”
那用毒沙鬼气得哇哇大叫,攻势更猛,却被陆无名看似随意实则精妙的招式克制得死死的。
萧逸则直面那名实力最强的短刃沙鬼头目。那沙鬼头目身法最快,双刃如两道蓝色闪电,专攻萧逸咽喉、心口等要害,招式狠辣无比。
萧逸青玄剑并未出鞘,只是连鞘格挡,脚下踏着玄奥步法,在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显得游刃有余,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套路。
“小子,只会躲吗?”沙鬼头目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厉喝一声,双刃交错化作一道十字寒光,速度再增三分,直切萧逸脖颈!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萧逸动了!他不再闪避,身形一晃仿佛瞬间化作数道虚影,正是他独门绝学幻海迷踪掌的起手式!只见他双臂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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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手掌如柳枝般轻柔下垂,手腕随即高速抖动,掌心外翻内扣,刹那间层层叠叠的掌影弥漫开来,虚实难辨,将沙鬼头目的视线完全迷惑!
沙鬼头目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无数个萧逸在同时出手,凌厉的掌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和眼力瞬间失去目标,双刃竟不知该攻向何处!就在他心神微滞的刹那,萧逸真身已如鬼魅般切入他中门空档,右手拇指与食指相扣,其余三指伸直,指尖凝聚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幻气,快如闪电般点向他的眉心!
“噗!”
一声轻响,仿佛气泡破裂。那沙鬼头目浑身剧震,双眼瞬间失去焦距,手中双刃“当啷”落地,整个人如被抽走骨头般软软瘫倒,昏迷前脸上还残留着极度的惊骇与难以置信。萧逸的幻气已侵入其识海,短时间内休想醒来。
解决掉头目,萧逸身形再转,如法炮制,幻海迷踪掌的掌影笼罩向那名正与陆无名缠斗的用毒沙鬼。那沙鬼本就应对陆无名颇为吃力,此刻被这诡异掌法一扰更是方寸大乱,被陆无名瞅准机会,一记铜算筹点中后心要穴,也闷哼一声倒地。
最后那名被叶知秋逼得险象环生的锁链沙鬼,见头目和同伴瞬间被制,心胆俱裂,虚晃一链就想遁入阴影逃走。叶知秋岂能让他得逞,残月剑光华暴涨,一招“月锁重楼”,剑光如环将其退路彻底封死,剑尖轻点,封住了其周身大穴。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三名影阁精心培养的“沙鬼”,在四人默契配合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全军覆没。
“搞定!”陆无名拍了拍手,得意地走到那名被萧逸点倒的头目身边蹲下开始搜身,“让我看看,这些地老鼠身上带了什么好东西。”
苏小荷也从岩石后跑出来,心有余悸又带着钦佩地看着三人:“萧大哥,叶姐姐,陆大哥,你们太厉害了!”
叶知秋还剑入鞘,微微调息。刚才一战虽短,但在沙漠环境中全力施为,消耗亦是不小。她看向萧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萧逸那手神鬼莫测的掌法,她也是第一次见其全力施展,果然玄妙无比。
萧逸则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他走到陆无名身边,看着他从沙鬼头目怀里摸出几样东西:一个刻着鬼首标记的玄铁令牌,一小袋乌黑的毒砂,几张绘制着简易路线的羊皮纸,还有一块颜色暗红、触手温润、形状不规则的玉牌。
陆无名拿起那块玉牌对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咦?这东西……”
“怎么?”萧逸问道。
陆无名将玉牌递给萧逸:“你看这玉质,像不像是‘血纹暖玉’?这东西可稀罕得很,通常只有某些身份特殊的人或者重要的信物才会用。而且这上面的刻痕,虽然残缺,但有点像某种古老的祭祀符文。”
萧逸接过玉牌,入手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暖意,玉牌上的红色纹路如血脉般自然流淌,边缘似乎有些破损,像是从某件更大的玉器上碎裂下来的。他翻看片刻,目光最终落在那些模糊的刻痕上,眉头微微蹙起。这些符文,他似乎在青云宗某本极其古老的杂记中见过类似记载,似乎与某种早已失传的秘术有关。
“看来,影阁在这焚天沙漠里,图谋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据点那么简单。”萧逸将玉牌收起,目光投向风蚀岩林更深处。那里,黑暗如巨兽的喉咙,吞噬着一切光线,“或许,二十年前的真相,以及阳顶天前辈的失踪,答案就藏在里面。”
夜色更深,寒风呼啸。篝火的光芒在四人脸上明灭不定,映照出凝重与决心。跟踪者虽已清除,但更大的谜团和危险,显然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33. 流沙惊魂,狼群夜袭
昆仑之巅,云海翻涌。一座巍峨雄城如天外神兵悬浮于主峰之上,城体以千年玄铁为基,日光下泛着幽冷光泽。道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似银色飘带在城郭楼阁间蜿蜒游走,发出低沉嗡鸣。这里,便是天下习剑者心中的圣地——号称天下第一剑城的“天剑城。”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城内最大的论剑台上。一道身影如惊鸿舞动,剑光清冷如霜,快到极致竟在空中留不下半分痕迹,唯有空气被割裂的细微嘶鸣,诡异地未带起一丝风声。正是天剑城三位掌剑使之一,二十四岁便臻剑仙巅峰境的“霜剑仙”上官清寒。
她手中长剑样式古朴,窄而薄,舞动时如灵蛇吐信,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迅疾,带着近乎完美的冷酷。《霜天无痕剑》已臻化境,剑出无痕,杀人无形。
良久剑收,上官清寒独立台中,气息匀长。清丽绝伦的脸上无半分表情,唯有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映着剑身反射的冷光。
“清寒的剑,愈发凌厉了。”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论剑台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约三十五岁年纪,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如潭,身着墨蓝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柄古朴长剑,正是天剑城实际主事者“寒剑公”夜惊寒。
上官清寒未回头,淡淡应道:“夜师兄,早课罢了,谈不上进境。”语气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夜惊寒早已习惯她的性子,走到台边望着下方翻腾的云海:“昨日收到追风信使从西域传回的讯息,焚天沙漠近来不太平。影阁活动频繁,似在寻找什么,还牵扯到了琉璃城和百花谷的人。”
上官清寒擦拭剑身的手微微一顿:“琉璃城?凌清音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想起了什么。
“嗯,是叶知秋那丫头。”夜惊寒点头,“还有百花谷苏言的徒弟苏小荷,以及一个使青云剑法的年轻人叫萧逸。另外,天机阁那个爱凑热闹的陆无名,也跟他们混在了一起。”
“萧逸……青云宗……”上官清寒低声重复,清冷眸子里掠过一丝思索,“那个二十年前几乎被灭门,仅存一脉的青云宗?”
“正是。青云宗当代宗主青玄道人失踪百年,没想到还有传人行走江湖。”夜惊寒目光深邃,“更奇怪的是,天机阁似乎对他们颇为关注。陆无名那小子,可不是轻易会与人同行的主。”
“天机阁窥探天机,网罗天下秘辛,他们插手必有所图。”上官清寒收剑入鞘,动作优雅利落,“不过只要不犯我天剑城,不违剑道公义,外界纷争与我等何干?”
夜惊寒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深意:“清寒可知影阁在找什么?据传可能与百年前失落沙漠的‘赤阳神君’传承有关,甚至牵扯到上古‘玄元秘境’的线索。”
“赤阳神君?玄元秘境?”上官清寒终于转过身正视他,美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传说中那位以赤阳神功焚尽八荒,最终坐化于焚天沙漠的绝世强者?还有那虚无缥缈的玄元秘境……难怪影阁如此大动干戈。”
“没错。若真被影阁得手,江湖格局恐生大变。”夜惊寒语气凝重,“城主云游未归,城中事务皆由你我决断,是否需要派人前往查看?”
上官清寒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天剑城超然物外,不宜直接介入。况且焚天沙漠乃大凶之地,剑城弟子贸然前往凶多吉少。静观其变吧,若真涉及上古秘境出世,城主自会感应到。”
她抬头望向茫茫云海,眼神缥缈:“更何况,有那个叫萧逸的年轻人在……青云宗的传承,或许能带来一些变数。”她似乎对青云宗别有一番留意。
就在这时,一个活泼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夜师叔!上官师叔!早啊!你们在聊什么大事?是不是西域又有好玩的消息了?”
一道红色身影如旋风般掠过重重殿宇,轻盈落在论剑台上。少女身着红衣,眉目如画,笑容灿烂,腰间悬着一柄短巧精致的佩剑,正是天剑城信使,轻功独步天下的“追风信使”风九灵。
夜惊寒无奈摇头:“九灵,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上官清寒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未发一言。
风九灵浑不在意,凑到上官清寒身边笑嘻嘻道:“上官师叔,你的霜天无痕剑好像又厉害了!我刚才在下面看,连剑风都感觉不到,是不是快要突破到无剑之境了?”
上官清寒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从西域回来,可还有别的发现?”
风九灵眨眨眼:“有啊有啊!除了影阁,还有一伙神秘人在沙漠活动,武功路数阴森诡异,不像中原门派,倒有点像传说中只为太子服务的寂灭教!”
“寂灭教?”夜惊寒眉头紧锁,“连朝廷的爪牙也伸进去了?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风九灵用力点头:“对啊!我还听说萧逸武功很厉害,会一种叫幻海迷踪掌的奇特掌法,虚虚实实,连影阁的沙鬼都着了道!叶知秋不愧是琉璃城高徒,剑法漂亮极了,还有陆无名,还是那么鬼精……哎呀,真想跟他们一起去沙漠探险,肯定刺激死了!”她一脸向往,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上官清寒静静听着,听到“幻海迷踪掌”时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恢复平静。她望向远方,仿佛能穿透重重云雾,看到那片炙热荒凉的死亡之海。
“风暴将起……”她低声轻语,不知是说给谁听。
与此同时,焚天沙漠深处。
白日的酷热尚未散尽,夜晚的寒意已悄然降临。萧逸四人找到一处背风的巨大沙丘凹陷处,决定在此扎营过夜。连日奔波与战斗,再加上恶劣环境,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水囊早已见底,干粮也所剩无几,形势不容乐观。
苏小荷不顾劳累,仔细检查着周围地面,又从药囊中取出药粉,在营地四周小心撒上:“这是驱蛇虫的药,希望能有点用。”她脸色憔悴,眼神却依旧坚定。
陆无名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捶着腿哀嚎:“哎哟我的娘诶,这鬼地方白天是烤炉,晚上是冰窖,还要提防影阁杀手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毒虫猛兽……这哪是探险,这是玩命啊!萧逸,咱们是不是考虑打道回府?小命要紧!”
萧逸靠坐在沙壁上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懒得抬,懒洋洋地道:“现在回去,之前的路不是白走了?影阁的线索不要了?二十年前的真相不查了?陆无名,你这天机阁大弟子的胆色,看来是跟你的消息一样掺了不少水分。”
“谁说的!”陆无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我陆无名是贪生怕死的人吗?我这是战略性评估风险!懂不懂?”
叶知秋正在一旁默默擦拭残月剑,闻言清冷开口:“风险再大也要走下去。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之理。”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就在这时,正在营地边缘收拾东西的苏小荷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脚下看似坚实的沙地毫无征兆地塌陷,整个人瞬间向下沉去——是流沙!
“小荷妹妹!”陆无名离得最近,脸色大变,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青影如闪电般掠过!萧逸看似在休息,心神却从未放松。在苏小荷惊叫的刹那,他已如猎豹般弹射而出,幻海迷踪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带起一串残影,瞬间冲到流沙边缘,右手疾探,精准抓住了苏小荷慌乱中向上伸出的手腕!
“别乱动!”萧逸低喝一声,脚下生根般稳稳站住,手臂发力,竟硬生生将已陷至腰际的苏小荷向上提起!流沙强大的吸力传来,让他身形微沉。
叶知秋和陆无名立刻反应过来,同时扑上,一左一右抓住萧逸的手臂,三人合力,终于将惊魂未定的苏小荷从流沙中拖了出来。
苏小荷瘫软在沙地上,小脸煞白,浑身沾满沙粒,不住颤抖,显然吓得不轻。刚才那一刻,她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没事了。”叶知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陆无名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吓死我了,这鬼地方连地都会吃人!”
萧逸检查了一下苏小荷,确认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眉头却微微皱起。这流沙出现得太过突然诡异,仿佛是被人触动了什么机关。
然而还没等他们细想,一阵低沉密集的“呜呜”声,如同鬼哭般从四周的沙丘后传来。紧接着,一双双绿油油、充满饥饿与残忍光芒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将他们所在的凹地团团围住——是沙狼!而且是一大群,看规模至少有二三十头!这些沙漠掠食者,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和活人的气息吸引而来。
“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陆无名骂了一句,迅速抽出腰间铜算筹,眼神变得锐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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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麻烦大了!”
狼群低吼着缓缓逼近,龇出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腥臭气味随风飘来。头狼是一头格外雄壮的公狼,额间有一撮白毛,眼神凶戾,它仰头发出一声长嚎,正是攻击的信号!
狼群瞬间动了,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扑来!
“背靠背守住!”萧逸厉喝一声,青玄剑瞬间出鞘,剑光如青龙出海,迎向扑来的几头恶狼!剑光闪过,血花迸溅,冲在最前面的两头沙狼瞬间被斩为两段,但更多的狼悍不畏死地继续扑上!
叶知秋残月剑划出冰冷弧线,剑招精准狠辣,每一剑都直指狼喉或心脏,剑过无痕,狼尸接连倒地,她的剑法本就适合这种精准点杀。
陆无名没有硬拼,身形灵动地在狼群中穿梭,手中铜算筹如毒蛇出洞,专打狼眼、关节等脆弱部位,同时不断从怀里掏出铁蒺藜、绊索,甚至会爆开产生刺鼻烟雾的药丸,巧妙布置在周围迟滞狼群进攻,嘴里还不停嚷嚷:“来啊来啊,畜生们,尝尝小爷的厉害!”
苏小荷强忍恐惧,躲在三人组成的防御圈内,手中扣着一把淬了麻药的银针,看准机会便激射而出。虽不能立刻毙命,却能让中针的沙狼动作迟缓,为萧逸和叶知秋创造机会。
四人配合默契,一时间竟挡住了狼群的疯狂进攻。沙地上狼尸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黄沙。但狼群数量太多且极其狡猾,不断轮番冲击,消耗着四人的体力。尤其是那头白额头狼,始终游走在战圈外围,指挥狼群攻击最薄弱的方向。
“这样下去不行,体力耗尽就被动了!”萧逸一剑劈飞一头沙狼,对陆无名喊道,“能不能搞定那头头狼?”
陆无名一算筹点瞎一头狼的眼睛,气喘吁吁回道:“废话!我当然知道!可那畜生精得很,根本不靠近,我的暗器够不着!”
萧逸眼神一冷:“我送你过去!”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踢飞脚下的狼尸,砸向左侧狼群暂时逼退它们,同时左手闪电般抓住陆无名的后腰带,低喝一声:“去!”
萧逸运足内力,手臂猛地发力,竟将陆无名如同投石般掷向白额头狼所在的方向!这一掷力道奇大,速度极快!
陆无名人在半空吓得哇哇大叫:“萧逸你个混蛋!也不打个招呼!”但手上动作却不慢,迅速调整平衡,手中铜算筹已扣在指尖,眼神死死锁定下方那头略显错愕的白额头狼!
“畜生看招!”陆无名手腕一抖,三枚铜算筹成品字形射向头狼的双眼和咽喉,去势如电!
那头狼极其警觉,猛地向旁一跃险险避过要害,但一枚算筹还是擦着它的前腿划过,带起一溜血花!吃痛之下,头狼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就在它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形微滞的刹那,一直蓄势待发的叶知秋动了!她始终分心留意着头狼动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残月惊鸿!”
一声清叱,叶知秋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月白色流光,速度暴涨,瞬间掠过数丈距离。残月剑尖凝聚着一点极寒剑芒,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白额头狼因为咆哮而张开的血盆大口,剑尖从其后脑透出!
头狼的咆哮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头狼一死,剩余的沙狼顿时群龙无首,攻势一滞,发出惊恐的呜咽声,很快四散逃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凹地内一片狼藉,血腥气冲天。四人都是气喘吁吁,身上沾满狼血与沙土,狼狈不堪,但终究是撑了过来。
“咳咳……萧逸……下次再敢这么扔我……我跟你没完!”陆无名瘫坐在地上,指着萧逸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但眼中却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刚才若非萧逸那果断一掷和叶知秋那惊艳一剑,后果不堪设想。
萧逸拄着剑调整呼吸,懒洋洋回了一句:“效果不是挺好?”
叶知秋还剑入鞘,默默走到苏小荷身边查看她是否受伤。苏小荷看着满地狼尸和疲惫的三人,眼眶微红,低声道:“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陆无名打断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是一个团队,自然要共进退!”
萧逸也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没事就好。赶紧收拾一下,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更多东西。”
34. 海市蜃楼,幻象迷心
狼袭击虽被击退,浓重的血腥气却如不散的阴霾,笼罩在四人头顶。简单处理了伤口,收敛了狼尸——以免引来更多掠食者,萧逸当机立断,决定立刻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夜色深沉,寒风刺骨,四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借着微弱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风蚀岩林更深处跋涉。
后半夜,他们总算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所在。几块巨大风蚀岩交错形成天然石缝,勉强能容四人栖身。轮流守夜挨到天亮,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将金色沙海染成耀眼炽白时,难熬的酷热再度降临。
水囊早已见底,干粮也所剩无几。嘴唇干裂出血口,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骆驼的步子越来越慢,发出痛苦的喘息。
“水……我要水……”陆无名有气无力地趴在驼峰上,眼神涣散,往日喋喋不休的嘴干得说不出连贯的话,只剩含糊呻吟。苏小荷情况稍好,她懂些利用仙人掌汁液缓解干渴的土法,却也只是杯水车薪。叶知秋紧抿着唇,残月剑拄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体内“青魔手”的寒毒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似有反扑迹象,额角不时渗出冷汗。就连最沉得住气的萧逸,眉宇间也染着一抹化不开的凝重。
日头越升越高,温度急剧攀升,远处景物在热浪中扭曲变形,仿佛整个沙漠都在燃烧。
就在四人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走在最前面的陆无名忽然猛地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前方,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绿……绿洲!是绿洲!我看到水了!还有树!房子!”
众人精神一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视线尽头那片扭曲蒸腾的热浪之中,赫然出现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清澈湖泊波光粼粼,茂密棕榈树随风摇曳,甚至能隐约看到几座土黄色房屋的轮廓,炊烟袅袅。那景象太过真实诱人,仿佛沙漠旅人所能想象的一切美好都汇聚在那里。
“真的是绿洲!”苏小荷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病态红晕,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叶知秋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松开。
然而萧逸却猛地眯起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锐利光芒。体内青云内力悄然运转,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驱散了几分干渴带来的眩晕。他死死盯着那片“绿洲”,心中警铃大作。这景象出现得太突兀太完美,而且……位置不对劲。按照他对方向的判断和此前对地形的记忆,那个方向本应是一片更加荒芜的戈壁。
“海市蜃楼。”萧逸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是沙漠里常见的幻象,当不得真。”
“幻象?”陆无名此刻像是着了魔,激动反驳,“不可能!你看那水光!那树的影子!怎么可能是假的?萧逸,你是不是渴糊涂了?快!我们快过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说着,他竟不顾一切催动身下疲惫的骆驼,朝着“绿洲”方向冲去。眼神狂热而迷离,仿佛那绿洲是他唯一的救赎。
“陆无名!回来!”萧逸厉声喝道,可陆无名充耳不闻,速度反而更快。
叶知秋也察觉到他的异常,强提一口真气清叱:“陆兄!稳住心神!那是假的!”她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试图唤醒陆无名。
可陆无名仿佛陷入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美梦,一边狂奔一边喃喃自语:“师父……我回来了……我找到‘天机秘卷’了……你看……就在前面……”他脸上露出痴迷笑容,眼神空洞,像是看到了天机阁的景象,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师父和浩如烟海的典籍,甚至开始手舞足蹈,仿佛在与人交谈。
“不好!他中了迷障!”萧逸脸色一沉。这绝非简单的海市蜃楼,其中蕴含着迷惑人心智的邪异力量!眼看陆无名骑着骆驼冲向前方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流沙的区域,萧逸不再犹豫。
“叶姑娘,护住小荷!”萧逸低喝一声,身形骤然从骆驼背上弹起,幻海迷踪步施展到极致,化作一道青烟直追陆无名。速度之快,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残影。
叶知秋立刻闪身挡在苏小荷身前,残月剑横在胸前,美眸锐利扫视四周,提防可能出现的其他危险。苏小荷也紧张地扣住了银针。
此时陆无名已冲到流沙边缘,身下骆驼察觉到危险,发出惊恐嘶鸣,人立而起,将癫狂状态的陆无名甩了下来。陆无名滚落沙地,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朝着“绿洲”爬去,口中念念有词,对近在咫尺的死亡陷阱浑然不觉!
千钧一发之际,萧逸赶到。
他并未直接去拉陆无名,而是身形一晃,幻海迷踪掌起手式展开,双臂张开,手掌如柳枝轻摇,刹那间层层叠叠的掌影弥漫开来——并非攻敌,而是干扰那作用于陆无名心神的邪异力量。
同时,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清啸,如同暮鼓晨钟直透人心:“陆无名!醒来!”
这声清啸蕴含着萧逸精纯的青云内力,有震慑心神之效。陆无名浑身剧震,爬行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就在这时,叶知秋也动了。
她看出萧逸旨在唤醒而非强攻,剑诀一引,残月剑并未出鞘,但一股精纯凛冽的月华内力已顺着剑鞘透出,如同冰冷月光笼罩向陆无名。琉璃城的心法最是澄澈明净,对于驱散迷障、镇定心神有奇效。
两股力量内外夹击,陆无名眼中的迷狂之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恐和后怕。他看清了眼前翻滚的流沙,吓得怪叫一声,手脚并用向后退去,脸色煞白如纸。
“我……我刚才怎么了?”陆无名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你被幻象迷了心窍。”萧逸将他拉回安全区域,目光依旧凝重地盯着那片逐渐扭曲变淡的“绿洲”。在他的感知中,那幻象并非完全自然形成,核心处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阴冷邪异的气息波动。
“不是简单的海市蜃楼。”萧逸缓缓拔出青玄剑,剑尖遥指幻象核心,“里面有东西……在作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片“绿洲”幻象突然剧烈波动起来,湖泊、树木、房屋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一团扭曲翻滚的半透明灰白色雾气。雾气发出一种低沉、仿佛无数细语呢喃的诡异声响,听得人头晕目眩、心神不宁。雾气之中,隐约可见一道模糊如阴影般的轮廓在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气。
“是‘蜃妖’!而且是被人为催化、充满怨念的低阶蜃妖!”陆无名此刻终于恢复了天机阁弟子的见识,失声叫道,“这东西能放大人们内心的渴望和执念,制造出以假乱真的幻境!难怪……难怪我刚才会看到……”他心有余悸,没再说下去。刚才他看到的,正是内心深处对回归天机阁、得到师父认可的强烈渴望。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继续前进了。”叶知秋冷声道,残月剑已然出鞘半寸,剑身泛着清冷光华,驱散着邪雾带来的不适感。
那团灰白雾气似乎被萧逸的剑意和叶知秋的剑气激怒,发出一声尖锐嘶鸣,猛地向四人扑来。雾气未至,一股强烈的精神冲击已如潮水般涌来,试图再次侵蚀他们的心智。
苏小荷修为最弱,首当其冲,只觉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师父重伤垂死的可怕景象,顿时俏脸惨白,娇躯微颤。叶知秋也闷哼一声,脑海中闪过琉璃城被强敌围攻的幻象,但她剑心坚定,瞬间斩灭杂念。陆无名更是抱头惨叫,似乎又陷入了新的恐惧幻境。
唯有萧逸,眼神清澈如初。他修炼的青云宗心法中正平和,最重根基稳固、剑心通明,加之两世为人,心志坚韧远超常人,这蜃妖的精神冲击对他影响最小。
“守住灵台!一切都是幻象!”萧逸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三人耳边。同时,他脚踏玄奥步法,青玄剑划出一道玄妙轨迹——并非直刺,而是引动了周围的天地灵气。剑尖处一点青芒乍现,随即化作一道柔和的青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四人笼罩其中——正是青云宗的守心剑意“清光潋滟”!
光晕所及,邪异的精神冲击顿时被削弱大半。叶知秋率先恢复清明,残月剑彻底出鞘,剑光如月华倾泻,护住苏小荷。陆无名也喘着粗气,勉强稳定心神,掏出几张清心符箓拍在自己和苏小荷身上。
那蜃妖见精神攻击无效,雾气翻滚,凝聚成数道灰白色触手,带着刺骨阴寒缠向萧逸。它所过之处,连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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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都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哼!魑魅魍魉,也敢放肆!”萧逸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幻海迷踪掌再次施展,这一次掌影不再是迷惑,而是带着凌厉劲风,掌风过处空气发出噼啪轻响,将阴寒触手纷纷拍散。同时,他剑随身走,青玄剑化作一道青色惊鸿,直刺雾气核心那道阴影轮廓。
“青云破邪!”
剑光如电,蕴含着破魔诛邪的凛然正气。那蜃妖发出凄厉惨叫,雾气剧烈翻滚,阴影轮廓瞬间黯淡了几分,显然受了重创。它似乎知道遇到了克星,雾气猛地收缩,就要向地下遁去!
“想跑?”叶知秋娇叱一声,残月剑法最强一式“月落星沉”已然出手。剑光如同九天银河坠落,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瞬间将那团试图逃窜的雾气冰封。虽只能封住片刻,却已足够!
萧逸抓住机会,剑尖一挑,精准刺入被冰封雾气核心的那点阴影。噗嗤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水泡。阴影瞬间溃散,冰封的雾气也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殆尽,只留下一小撮黑色灰烬,散发出焦臭气味。
幻象彻底消失,周围恢复了沙漠的真实景象——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哪有什么绿洲湖泊?
危机解除,四人都松了口气,心情却愈发沉重。刚才的经历说明,这片沙漠不仅环境恶劣,还隐藏着这种诡异的邪祟,而且……似乎是被人刻意布置在这里的。
“是影阁的手段?”叶知秋收剑入鞘,看向萧逸。
萧逸蹲下身,用剑尖拨弄着那撮黑色灰烬,沉吟道:“不像。影阁擅长用毒和机关,这种驱使低阶妖邪的手段,更偏向于一些古老的邪术或者巫蛊之道。看来,这焚天沙漠里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他想起之前从沙鬼头目身上找到的血纹暖玉和祭祀符文,心中疑窦丛生。
陆无名瘫坐在地上,苦着脸道:“先是沙鬼,然后是狼群,现在又是蜃妖……还没见到影阁的据点,就先掉了三层皮。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苏小荷取出水囊,倒出最后几滴清水润了润喉咙,小脸上满是忧虑:“我们的水和食物都快没了,再找不到补给……”
萧逸站起身,极目远眺。击溃蜃妖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远处地平线上,那片一直笼罩在热浪中的风蚀岩林深处,似乎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不同于自然风沙的规律能量波动。很微弱,但很清晰,仿佛某种大型阵法运转时产生的涟漪。
他心中一动,指着那个方向:“那边……有动静。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除了茫茫沙海和扭曲的岩林,什么也看不见。但出于对萧逸的信任,他们还是挣扎着起身。
休息片刻后,四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谨慎。果然,越往萧逸所指的方向前进,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沙地上开始出现一些残破的、刻着古怪符文的石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和香料混合的奇异气味。偶尔还能在沙砾中看到一些不知名动物的苍白骨骸,形态奇特,不似寻常生物。
终于,在日落时分,他们艰难地攀上一座巨大的沙丘顶端。眼前的景象,让四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沙丘之下,是一片巨大的、仿佛被陨石撞击形成的盆地。盆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城市的遗迹!虽然大部分建筑都已坍塌,被黄沙掩埋了半截,但从那残存的高耸城墙、宏大的宫殿基座,以及纵横交错的街道轮廓,依然能想象出它昔日的辉煌与庞大。整座遗迹用一种暗红色的巨石砌成,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凝固的鲜血,散发着古老、苍凉而又诡异的气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遗迹的中心位置,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新建的、与周围古老风格格格不入的黑色建筑轮廓,并且有细微的灯火光芒闪烁!
“就是那里。”萧逸目光锐利,紧紧盯着遗迹中心的方向,“影阁的据点……或者说,他们正在挖掘和占据的地方。看来,我们到了。”
历经千辛万苦,穿越死亡之海,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焚天沙漠深处,这座神秘而诡异的失落谷城。
35. 沙城夜集,剑城遥望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子,泼洒在巨大的盆地中,将那座由暗红色巨石垒砌的古城遗迹映照得愈发神秘而苍凉。
石缝间还嵌着未被风沙磨平的纹路,暗红巨石在光影里泛着沉郁的光泽,像是凝固了千百年的血与火。萧逸四人站在沙丘顶端,望着下方那片断壁残垣、却又隐隐透出生机的景象,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历经九死一生,穿越茫茫沙海,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焚天沙漠深处的失落谷城。
然而,与预想中死寂的废墟不同,眼前的古城并非完全荒废。大部分区域被黄沙掩埋,坍塌的墙体歪斜着靠在一起,露出黑洞洞的窗棂,像是怪兽的眼窝。但在靠近中心区域的几条主要街道上,竟能看到人影绰绰,甚至有一些简陋的灯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昏黄的光团在风里摇曳,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
“这里……居然有人居住?”苏小荷掩口轻呼,美眸中满是惊讶。她下意识地往萧逸身边靠了靠,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香料混合的奇异气味愈发浓郁,还夹杂着一丝烟火气和隐约的人声,与沙漠的死寂格格不入。
陆无名揉了揉眼睛,踮着脚仔细打量下方,手指还不忘指指点:“不是影阁的人……你看那穿兽皮的,是沙漠黑风部落的打扮;还有那裹着花头巾的,分明是西域商人;那边几个背刀的,走路带风,像是中原来的江湖客……这地方,难道是个黑市?或者避难所?”
萧逸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整个遗迹的布局。古城呈不规则的圆形,残存的城墙依稀能看出当年的防御轮廓,中心区域的黑色建筑轮廓格外扎眼,灯火最密集,隐隐有肃杀之气顺着风飘来,与外围的杂乱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影阁的据点,应该就在中心区域。”他收回目光,声音平淡却笃定,“外围这些人,是依附于遗迹生存的流亡者,或是来碰运气找机遇的。鱼龙混杂,每个人都揣着心思,务必小心。”
叶知秋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废墟间穿梭的人影,低声道:“他们的眼神……很不友好。”她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几个细节:有人假装整理行囊,眼角却频频瞟向沙丘;有人靠在断墙上抽烟,手指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还有几个小孩躲在棚户后,眼神里没有童真,只有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贪婪,如同沙漠里的小狼崽。
“看来,‘欢迎仪式’不太热情啊。”萧逸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弧度,眼神却冷了下来。他抬手拍了拍陆无名的肩膀,“走吧,既然来了,总要进去看看。找个地方落脚,顺便打听消息。”
四人收敛气息,顺着沙丘的缓坡小心滑下,踏入古城范围。一脚踏上残破的石板路,那股被窥视的感觉瞬间变得强烈,像是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牢牢黏在他们身上。
街道两旁是半塌的房屋,屋顶漏着天,墙角堆着枯枝和破旧的行囊。一些用破布和木头勉强搭建的棚户零星分布,门口挂着风干的兽肉和不知名的草药。行人穿着各异,大多面带风霜,脸上刻着沙漠生存的艰辛,眼神警惕而麻木。
他们四人太过扎眼——萧逸白衣胜雪,腰间长剑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叶知秋青衣素雅,容貌清冷,残月剑斜挎腰间,气质卓然;苏小荷粉裙灵动,眉眼清秀,一看就是娇养的姑娘;就连最接地气的陆无名,衣着也比周围人干净整齐。这般容貌气质,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立刻吸引了几乎所有目光。
窃窃私语声在阴影中响起,如同毒蛇吐信,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新来的?看着像是中原那边来的。”
“细皮嫩肉的,怕是肥羊啊。”
“小心点,那个背剑的丫头和拿剑的小子,气息不弱。”
“怕什么?这地方,拳头硬才说话算数!”
陆无名下意识地往萧逸身边缩了缩,压低声音道:“萧逸,我怎么觉得咱们像是掉进狼窝的小绵羊?这帮人看咱们的眼神,跟之前遇到的沙狼没两样。”
萧逸神色不变,青玄剑连鞘提在手中,看似随意,实则周身气机隐而不发,脚步沉稳地往前走着,淡淡道:“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能活着走到这里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安心当你的‘肥羊’,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上来送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性,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蠢蠢欲动、眼神不善的汉子耳中。那几人接触到萧逸看似慵懒、实则深邃冰冷的眼神,像是被冰水浇头,心中一寒,下意识地缩回了阴影里,不敢再妄动。
四人沿着一条还算完整的石板路向城内走去。越往里,建筑保存得相对完好一些,甚至出现了一些开着门的店铺——售卖干粮和清水的杂货铺,门口堆着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掌柜的趴在柜台上,眼神死死盯着过往行人;散发着劣质酒气和喧闹声的酒馆,门帘半掩,能看到里面光着膀子的汉子在划拳喝酒,唾沫星子飞溅;还有门口挂着破旧灯笼的客栈,灯笼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却透着一丝勉强的人气。
最终,他们在一家名为“沙海遗珠”的客栈前停下。
这客栈是少数几栋看起来还算完整的二层石楼,墙面斑驳,布满了风沙侵蚀的痕迹,但至少门窗齐全,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也比别家亮堂几分,橘黄色的光映在石板路上,驱散了些许黑暗。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汗味、羊肉膻气、劣质酒气和淡淡霉味的古怪味道扑面而来,差点让苏小荷皱起眉头。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带着探究、好奇、嫉妒,还有毫不掩饰的恶意。
堂内摆着七八张破旧的木桌,有的桌腿还垫着石头,勉强保持平衡。桌上散落着酒碗和啃剩的骨头,油腻腻的发亮。
桌旁坐着各色人等:有袒胸露怀、胸口带着刀疤的彪悍刀客,正大口喝着劣质烧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有蒙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阴鸷眼睛的西域商人,手指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眼神在四人身上打转;还有几个缩在角落、穿着灰布衣衫的独行客,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食物,气息内敛,看不出深浅,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掌柜是个独眼的老头,头发花白,梳着一个乱糟糟的发髻,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动静,慢悠悠抬起浑浊的独眼,瞥了四人一眼,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住店?上房一晚十两银子,通铺二两。先付钱。”
“十两?你怎么不去抢!”陆无名差点跳起来,指着掌柜的鼻子道,“在神京最上等的客栈,上房一晚也才五两!你这破地方,墙都快塌了,还敢要十两?”
独眼掌柜哼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硬邦邦的:“爱住不住。这鬼地方,水比金子贵,房子比命值钱。嫌贵,外面沙地宽敞,随便躺,没人拦着你。”
萧逸懒得废话,从怀中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雪花银,指尖一弹,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的一声落在柜台上,滚了两圈停下。
“两间上房,安静点的。”他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剩下的,弄点吃的喝的送到房里,要干净。”
独眼掌柜拿起银子,放在嘴边咬了咬,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态度稍微缓和了些:“二楼左转,天字一号、二号房。吃的稍后送到。”他从柜台下摸出两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扔了过来。
萧逸抬手接住钥匙,指尖碰到冰凉的铜锈,没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三人上楼。四人无视大堂内各种探究、嫉妒、算计的目光,径直穿过大堂,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虽然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桌子和两把椅子,但至少铺着一层干净的稻草,窗户也糊着纸,能挡住外面的风沙和窥探。
关上门,陆无名立刻从怀中掏出几枚铜算筹,快速在房间四角和门口布下一个简易的隔音和预警小阵法。铜算筹落地后,泛起一层淡淡的微光,隐入阴影中。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拍着胸口道:“我的妈呀,总算能喘口气了!这什么鬼地方,比影阁的据点还让人毛骨悚然,连空气里都透着算计。”
苏小荷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窗纸往外看了一眼,又快速放下,小声道:“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好可怕,像是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一样。”
叶知秋走到房间中央,盘膝坐下,将残月剑放在腿上,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摸清影阁据点的具体情况,找到赤阳仙草,早点离开。”她说话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抬手按在小腹处,体内“青魔手”的寒毒在白天缺水缺粮的奔波下,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丝丝寒意顺着经脉蔓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萧逸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平稳,沉吟道:“不急。我们一路奔波,人困马乏,强行行动容易露出破绽。而且,这古城…似乎有点意思。”他刚才在大堂门口时,隐约听到邻桌的酒客低声议论,说今晚城里有什么“夜会”,似乎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店小二送饭来了。
那店小二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端着一个木托盘,里面放着四碗糙米饭、一盘咸肉、一盘炒青菜和一壶水。
陆无名眼珠一转,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趁着接托盘的功夫,悄悄塞到店小二手里,随口打听道:“小兄弟,看你这么机灵,问你个事。我们是外地来的,第一次到这沙城,今晚怎么看着好像比平时热闹?是不是有什么新鲜事?”
店小二捏着碎银子,掂量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连忙压低声音道:“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道!今晚可是我们‘沙城’一月一次的‘夜集’!就在中心广场那边,可比白天热闹多了!”
他语速飞快,眼睛亮晶晶的:“有卖稀奇古怪玩意的,比如沙漠里的奇石、西域的香料,还有人卖据说能避沙暴的护身符;有演杂耍的,吞剑、喷火,花样多着呢;还有…嘿嘿,赌坊和地下擂台都开张,只要你有钱有胆,赢了能拿不少银子,还能见识各路高手!几位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瞧瞧,不过…可得小心点,那地方乱得很,打架斗殴是常事,搞不好还会出人命。”
陆无名听得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那夜集什么时候开始?能随便进吗?”
“天黑透了就开始,一直到后半夜。”店小二笑道,“只要不惹事,谁都能进!几位要是去,记得别露太多钱财,免得被人盯上。”
打发走店小二,陆无名立刻兴奋地搓着手:“夜集?听起来太有意思了!说不定能打听到影阁的消息,甚至能找到补充水源和干粮的地方!”
萧逸扒拉着粗糙但管饱的糙米饭,就着咸肉嚼了几口,懒洋洋道:“就算是个陷阱,也得去踩踩。不过在此之前…”他看向叶知秋和苏小荷,眼神变得认真,“你们先好好调息恢复。尤其是叶姑娘,你体内的寒毒需要压制,别硬撑。陆无名,你负责警戒,盯着门口和窗外,有动静立刻示警。我出去转转,摸摸情况。”
叶知秋抬眸看他,想说什么,萧逸摆摆手,语气笃定:“放心,我就在附近看看,不惹事,很快回来。”他眼神中的沉稳让人安心,没有丝毫鲁莽。
叶知秋点了点头,没再坚持。苏小荷则乖巧地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和药瓶,走到叶知秋身边,轻声道:“叶姐姐,我帮你行针吧,能暂时压制住寒毒。”
陆无名也打起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背靠着门板,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房间内外:“放心去吧萧逸,这里有我盯着,保证万无一失!”
萧逸笑了笑,没再多说,拿起青玄剑,轻轻拉开房门,闪身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古城渐浓的夜色中。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失落谷城笼罩。街道上的灯火多了起来,昏黄的光映着行人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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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晃来晃去。偶尔有风沙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哭。
萧逸贴着墙根行走,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不引人注意。他目光锐利,扫过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留意着街道两旁的建筑和动静,将古城的大致布局记在心里,同时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气息,寻找着与影阁相关的线索。
远在数千里之外,悬浮于昆仑之巅的天剑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云海翻涌,月光如水,倾泻在这座空中剑城之上。玄铁铸就的城墙泛着冷冽的光泽,城郭间剑气纵横如银带,隐隐有剑鸣之声随风传来,空灵而清越。
论剑台旁,一处清雅的轩室内,灯火通明。轩室四面开窗,窗外是无边无际的云海,云雾缭绕,如同仙境。室内陈设简洁雅致,一张白玉棋盘摆在中央,棋盘两侧,对坐着两人。
左侧一人,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面容温润如玉,眉宇间既有皇族的贵气,又有剑修的英挺,正是大晟皇朝三皇子、天剑城“小城主”萧靖禹。他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若有所思,指尖轻轻摩挲着棋子,动作从容不迫。
右侧则是一位身着墨色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面容温和,颔下留着一缕山羊须,正是天剑城大长老,符剑双修的“墨符剑尊”墨尘。他手中捏着一枚白子,眼神平和,看着棋盘,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殿下这手‘镇岳式’落子,看似沉稳守成,实则暗藏锋芒,已将我的‘流云阵’困住大半了。”墨尘轻捻胡须,微笑着落下一枚白子,白子落在白玉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嗒”声,棋局顿时峰回路转,又生变数,“不过,殿下心绪似乎不宁?可是在担心北疆局势?太子殿下近来在朝堂上动作频频,不少官员都向您递了消息,想必您也收到了。”
萧靖禹落下黑子,黑子与白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波澜:“皇兄监国,自有其考量。北疆有玄甲军镇守,蛮族被打怕了,一时半会儿不敢妄动。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抬起眼,看向墨尘,目光清澈而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墨先生,师尊他……离开剑城游历,已近三年了吧?这三年来,音信全无,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墨尘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白子,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担忧:“城主他逍遥惯了,性子就像那天空的流云,不受拘束。想必又是在何处山水间醉心剑道,或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江湖事,流连忘返。殿下不必过于挂怀,城主修为深不可测,放眼天下,能伤他的人寥寥无几。倒是您,既要操心剑城事务,教导弟子,又要平衡朝堂各方目光,太子殿下对您始终心存忌惮,着实辛苦。”
“分内之事罢了。”萧靖禹微微摇头,指尖继续摩挲着棋子,语气淡然,“我本就无意于皇位,只想守护好北疆百姓,钻研剑道,不辜负师尊的期望。只是近日,江湖上颇不平静。西域焚天沙漠一带,似乎有暗流涌动。影阁活动频繁,行事越发猖獗,甚至可能牵扯到一些上古秘辛。我收到玄甲军留在西域的暗探传回的密报,似乎……琉璃城和百花谷的人也卷进去了。”
“哦?”墨尘神色一凝,坐直了身子,“琉璃城…凌城主的高足叶知秋那丫头,去年确实下山历练了,听说去了西域方向。百花谷苏言前些日子重伤初愈的消息,江湖上也有传闻,其徒苏小荷性子执拗,怕是会为了给师父寻药,闯了焚天沙漠……殿下是担心他们?”
萧靖禹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云海,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得他眼神愈发悠远,仿佛能穿透这万里云海,看到那片炙热凶险的沙漠:“据暗探密报,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使青云剑法的年轻人,名叫萧逸,剑术不俗,心思缜密,似乎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人。另外,还有天机阁的陆无名,那小子是天机阁阁主的关门弟子,性子跳脱,却学识渊博。”
“青云宗……萧逸……”墨尘沉吟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这个姓氏,这个门派,倒是让我想起一桩旧事。殿下可还记得,百年前曾显赫一时、却突然没落的青云宗?当年青云宗的剑法独步天下,宗主青玄道人更是惊才绝艳,可惜后来不知何故,青云宗一夜之间衰败,青玄道人也失踪已久,再无音讯。这萧逸……莫非是青云宗的后人?”
萧靖禹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茶水清冽,却没能驱散他心中的那一丝异样。他放下茶杯,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青云宗……萧逸……萧兆…”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他的七弟,楚昭王萧兆。当年的萧兆,也是这般惊才绝艳,剑术天赋极高,却对皇位毫无兴趣,一心只想闯荡江湖,钻研武学。后来,萧兆不愿卷入朝堂纷争,毅然放弃了皇子身份,更是因为一道圣旨消失于江湖,有人说他去了西域,有人说他找青云宗的人切磋剑法,从此再无消息。
“会是……那个人吗?”一个微不可闻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时隔多年,江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在少数,或许只是巧合。
他放下心中的杂念,恢复了平时的温润从容,看向墨尘,语气坚定:“墨先生,劳烦你吩咐下去,让天剑城留在西域的暗线,多留意一下焚天沙漠的动向,尤其是那个叫萧逸的年轻人。若他们遇到生死危机,必要时,可暗中提供些许便利,但切记不要暴露天剑城的身份,以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是,北靖王殿下。”墨尘恭敬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这位“小城主”,看似温润谦和,不争不抢,但心思之缜密,胸怀之广阔,远非常人可及。他关心的,从来不仅仅是天剑城一方安危,更是这天下苍生的安宁,是江湖与朝堂的平衡。
棋局继续,云卷云舒。
棋盘之上,黑白交错,杀机暗藏。窗外,云海翻腾,月光皎洁。
36. 夜集
古城“沙海遗珠”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气氛凝滞得能拧出水来。窗外,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已被墨蓝色夜幕吞噬,古城各处次第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远处隐约传来越来越喧闹的人声——夜集即将开锣。
叶知秋盘膝坐在硬板床上,残月剑横于膝前,闭目调息,引导体内月华内力缓缓流转,压制着“青魔手”那股蠢蠢欲动的阴寒毒劲。短暂休整后,她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红润,眉宇间却仍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苏小荷在一旁小心翼翼整理药囊,将银针和几种应对突发状况的药粉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萧逸靠坐在窗边的旧木椅上,指尖无意识敲着扶手,目光透过窗纸缝隙,打量着外面逐渐沸腾的街道。
他神情依旧懒洋洋的,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但那双半眯的眼睛里,正锐利捕捉着每一个可疑细节——角落里交头接耳的黑影、屋顶上一闪而过的窥探者,以及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混合着香料、汗臭和某种淡淡血腥气的诡异味道。
“这地方,比想象中热闹,也比想象中脏。”萧逸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裹挟着一股浓烈得有些刺鼻的香料味。
“各位!久等了吧!看看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来人正是消失片刻的陆无名。可当三人看清他的模样,全都愣了。
陆无名脱下了那身标志性的玄黑底暗紫星纹短褂,换上了一套极其花哨的衣裳。上身是绣着夸张金色蔓藤花纹的枣红色对襟坎肩,里面衬着亮紫色窄袖衫,下身是条肥大的、缀满各色亮片的灯笼裤,腰间缠着五彩斑斓的编织腰带,上面叮叮当当地挂着好几个小铃铛和护身符似的小物件。他头上歪戴着一顶插着艳丽孔雀翎的瓜皮小帽,脸上还抹了点腮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刚从染料缸里捞出来、开屏开过了头的孔雀。
“你……”叶知秋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恢复平静,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苏小荷直接掩住小嘴,瞪大了眼睛,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小脸通红。
萧逸上下打量他几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脸上惯有的慵懒彻底被毫不掩饰的嫌弃取代:“陆无名,你这是什么打扮?把天机阁几百年攒下的那点神秘感全败光在你这大弟子身上了?”他顿了顿,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你这哪是入乡随俗,分明是把西域染料铺扒了裹身上,生怕别人看不见你?我看着都觉得眼睛疼,比被沙蝎蛰了还难受。”
他还嫌不够,又补了两句:“三两银子买这么一身花哨玩意儿,天机阁的俸禄怕是全让你败在这种‘爆款’上了。我看你不是来探消息的,是来给夜集当活招牌的,回头说不定还有人找你打赏呢。”
陆无名浑不在意,反而得意地转了个圈,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嘿嘿,不懂了吧?这叫入乡随俗!你们看看外面那些人,哪个不是穿得花里胡哨奇形怪状?咱们要是还穿原来那身,走到哪儿都是活靶子!我这可是花了三两银子,从西域商人那儿淘来的‘爆款’,绝对低调,绝对融入!”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鼓鼓囊囊的包袱里掏出几套衣服:“喏,别说我不够意思,给你们也准备了!萧逸,这套墨绿色带暗纹的劲装是你的,料子不错,就是款式老气了点,跟你这懒散样挺配!叶姑娘,这套月白色绣银边的衣裙,我挑了好久,保证符合你琉璃城圣女的气质!还有小荷妹妹,这套鹅黄色襦裙,活泼可爱,最适合你了!快换上快换上!”
萧逸看着递到面前那套同样品味堪忧的衣服,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面无表情道:“但愿你这‘低调’真有效果,别到时候咱们没被影阁盯上,先被看热闹的围起来了。”他实在不想顶着原来那身显眼的青衫,在鱼龙混杂的夜集里招摇过市。
叶知秋和苏小荷对视一眼,虽有些无奈,但想到陆无名说得确有道理,也只好接过衣服。
片刻后,四人换装完毕。萧逸穿那身墨绿色劲装,颜色暗沉,款式虽谈不上好看,但衬得他懒散中透着锐利,倒也不扎眼。叶知秋的月白衣裙与她清冷气质相得益彰,只是裙摆处夸张的西域花纹让她微微蹙眉。苏小荷的鹅黄襦裙更显娇俏,只是有些不太习惯。而陆无名,依旧是那个最亮眼的“焦点”。
“好了,现在咱们看起来就像一伙来淘金或避难的普通江湖客了。”陆无名满意点头,又从怀里摸出四个造型粗糙、颜色各异的木质面具,“还有这个!夜集鱼龙混杂,戴个面具能省不少麻烦。我挑了狼、狐、兔、鹰四种,你们自己选。”
萧逸随手拿了个最不起眼的灰狼面具戴上,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叶知秋选了白狐面具,清冷中添了几分神秘。苏小荷拿了小白兔面具,更显乖巧。陆无名则戴上了色彩最斑斓的鹰隼面具,配上他那身行头,简直无法形容。
“兵分两路。”萧逸戴好面具,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沉闷,“我和叶姑娘一路,陆无名你和小荷一路。重点探查中心区域影阁据点的动向,打听二十年前阳顶天前辈失踪,或是‘赤阳神君’‘玄元秘境’相关的消息。保持警惕,遇事别冲动。”
陆无名难得正经点头,从腰间解下两个小巧如铃铛的铜制物件,递给萧逸一个:“这是‘子母传音铃’,天机阁的小玩意儿,百里之内,摇动母铃,子铃便会发出特定频率的震动。一方有重大发现或遇危险,就摇铃示警,另一方尽快汇合。”
萧逸接过冰凉的小铃铛,入手沉甸甸的,上面刻着细密符文,他点了点头,将其收入怀中。
“走吧。”萧逸看了叶知秋一眼,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推开房门,融入楼下喧嚣的人流。陆无名也拉起有些紧张的苏小荷,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
走出客栈,真正的“夜集”景象才扑面而来。与白天的死寂荒凉截然不同,夜晚的古城遗迹仿佛活了过来。主干道两旁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羊皮纸的、琉璃的、甚至用不知名兽骨镂空制成的,发出昏黄、幽绿、惨白各异的光芒,将断壁残垣映照得光怪陆离。
街道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有穿着暴露、扭动腰肢的西域舞女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跳着诱惑的舞蹈,引来阵阵口哨与欢呼;有赤膊上身、肌肉虬结的壮汉街头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吞剑吐火,周围围着一圈叫好的看客;有摆地摊的小贩,声嘶力竭叫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锈迹斑斑的刀剑、色彩斑斓的毒虫、据说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真假难辨;更有一些角落里,开设着简陋的赌坊和格斗场,里面传来疯狂的呐喊与金属碰撞声,空气中弥漫着金钱、汗水与血腥混合的狂热气息。
各种语言、各种口音的喧哗声、叫卖声、音乐声、争吵声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香料、烤肉、劣质酒水、汗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与血腥味交织,令人头晕目眩。
萧逸和叶知秋戴着面具,并肩走在拥挤的人流中。萧逸看似随意打量着两旁的摊贩与行人,实则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叶知秋微微靠后他半步,残月剑意自然流转,警惕着任何可能靠近的威胁。两人虽无言语,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人实在太多,挤得厉害。在一个拐角处,一群喝醉酒的佣兵粗鲁地推搡着路过的人,眼看就要撞到叶知秋。萧逸脚步一错,不着痕迹地侧身挡在她前面,用肩膀轻轻抵开了那个醉汉。
醉汉骂骂咧咧地看了他一眼,被萧逸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目光一扫,酒醒了大半,悻悻地走开了。
“谢谢。”叶知秋低声道,声音透过白狐面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顺手。”萧逸懒洋洋回了一句,目光却落在前方一个聚集了不少人的地方——那是一个用破布围起来的简易擂台,台上两个只穿皮裤的彪形大汉正在徒手搏斗,拳拳到肉,鲜血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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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看客疯狂叫喊着下注,气氛狂热。
“这种地方,倒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萧逸低声对叶知秋说,“三教九流,口无遮拦。”
叶知秋微微颔首:“小心些,我感觉有几个人气息不弱,在暗中观察。”
两人不动声色地靠近擂台,混在人群边缘。萧逸假装对搏斗感兴趣,耳朵却仔细捕捉着周围的议论声。
“黑狼这次肯定赢!我押十两金子!”
“屁!你看毒蛇的步法,明显留了后手!”
“听说昨晚‘黑市’那边出了件好东西,好像是一把古剑的碎片?”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那东西是‘影楼’点名要的,谁敢沾手?”
“影楼?他们最近动作很大啊,好像在找什么钥匙?”
“谁知道呢……反正这沙城,越来越不太平了……”
断断续续的议论传入耳中,萧逸眼神微凝。“影楼”显然是影阁在此地的代称,“古剑碎片”“钥匙”,这些词汇让他心中一动。他悄悄给叶知秋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留意相关讨论。
这时,擂台上的搏斗分出了胜负,那个叫“毒蛇”的汉子一记阴狠肘击打断了对手的肋骨,赢得满堂彩。主持人跳上台,大声宣布下一场即将开始,赌注翻倍,气氛愈发狂热。
趁着人群骚动,萧逸和叶知秋悄悄退到一旁相对安静的阴影里。
“听到了?‘钥匙’。”萧逸低声道,“可能和我们找的东西有关。”
叶知秋点头:“还有‘古剑碎片’,会不会和阳前辈有关?”她想起阳顶天的赤阳刀,也是上古神兵。
“有可能。”萧逸沉吟道,“看来得想办法混进那个‘黑市’看看,或者直接去‘影楼’附近探探虚实。”
正当两人低声商议时,萧逸忽然感觉怀中的子母传音铃轻微震动了一下!很微弱,却异常清晰——是陆无名那边有发现了?
他立刻掏出铃铛,只见铃铛表面泛着淡淡微光,震动持续不断。
“陆无名那边有情况。”萧逸对叶知秋说,“我们过去汇合。”
顺着铃铛感应的方向,两人离开喧闹的擂台区,向着一条更偏僻、灯火更昏暗的巷道深处走去。越往里走,人越少,空气越发阴冷,周围的建筑坍塌得更严重,仿佛进入了古城的废弃区域。
终于,在一处几乎被沙土掩埋、只剩半截门廊的破败建筑前,他们看到了等候的陆无名和苏小荷。陆无名正紧张地东张西望,苏小荷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小脸有些发白。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萧逸快步上前问道。
陆无名见到他们,松了口气,压低声音指向那半截门廊后面:“我和小荷妹妹刚才在一个卖旧货的摊子前,听到两个盗墓贼打扮的家伙低声交谈。他们说前几天在城西一处塌陷的古墓里,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有一具坐化的枯骨,枯骨手里捧着一块残破的玉简,上面刻着古老符文和一幅残缺的地图!那地图指向的终点,好像就是焚天沙漠深处的某个地方!”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更关键的是,他们提到玉简旁边还散落着一块刻着火焰纹路的令牌碎片!我们跟着那两个家伙想看看他们要去哪儿交易,结果就跟到了这附近,然后就看到他们被几个黑衣人拦住了!那些黑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阴寒气息,和我们之前遇到的影阁杀手味道很像!他们现在就在这破房子后面交易,我们没敢靠太近。”
萧逸和叶知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残破玉简、古老地图、火焰令牌碎片,这些线索很可能直接关系到影阁在此地的真正目标,甚至与阳顶天的失踪有关。
“过去看看。”萧逸当机立断,示意众人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绕到破建筑另一侧,借助残垣断壁的掩护,向陆无名所指的方向潜行而去。
夜色深沉,古城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这片废弃区域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废墟的呜咽,在黑暗中悄然回荡。
37. 坐化枯骨
夜色如墨,废弃区域的断壁残垣在惨淡月光下投下狰狞阴影,风声穿过空洞门窗,发出呜咽般怪响。萧逸四人屏息凝神,借着残破墙壁掩护,悄无声息摸向陆无名所指的破屋后方。
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阴寒气息便越发明显,与影阁杀手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还夹杂着一丝新鲜血腥味和泥土腥气。
萧逸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停下,隐在半塌的廊柱后面探头望去。
破屋后方一小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情形诡异。两名穿着脏兮兮土黄色短褂、满脸惊惶的汉子瘫坐在地,正是陆无名之前提到的盗墓贼。他们面前站着三名身着黑色劲装、面带恶鬼面具的影阁杀手,为首一人身形高瘦,手中把玩着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淡、边缘残破的青色玉简,玉简上刻着密密麻麻符文和一道模糊划痕,像是幅残缺地图。另一名杀手脚边扔着一具蜷缩如干柴的枯骨,枯骨身上衣物早已风化,骨骼却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尤其是手骨部位,似紧紧攥着什么,指骨间露出一点金属闪光。第三名杀手正用脚踢着枯骨,像是在检查什么。
“东西我们拿到了……玉简……还有这死人骨头……都给你们……放……放过我们吧……”一名盗墓贼颤抖着哀求,□□湿了一片。
高瘦杀手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算你们识相。这玉简和令牌,不是你们能染指的。”他弯腰,想去掰开枯骨紧握的手骨,取出那点金属闪光。
就是现在!
萧逸眼中寒光一闪,低喝:“动手!”
他身形如电,率先冲出。青玄剑并未完全出鞘,连鞘点出,直取正欲弯腰的高瘦杀手后心灵台穴。这一下悄无声息快如闪电,旨在擒贼先擒王。
然而高瘦杀手反应极快,萧逸动身的刹那他已心生警兆,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反手一挥,一道乌光射向萧逸面门,竟是支淬毒袖箭!
萧逸手腕一抖,剑鞘精准磕飞袖箭,发出“叮”的脆响。攻势被阻,高瘦杀手已趁机翻身跃开,与另外两名杀手成品字形将萧逸围住。
“什么人?!”高瘦杀手厉声喝问,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萧逸,满是惊怒。他没想到这废弃区域竟有人敢偷袭影阁。
与此同时,叶知秋残月剑出鞘,月白色剑光如冷电破空,直刺那名脚踢枯骨的杀手。陆无名手腕一翻,铜算筹脱手飞出,带着尖啸打向第三名杀手咽喉。苏小荷也鼓起勇气,指尖扣住淬毒银针,随时准备策应。
战斗瞬间爆发。
萧逸被三名杀手围攻,压力最大。这三人配合默契,刀法狠辣刁钻,专攻下三路和关节要害,显然是影阁精锐。萧逸脚踏幻海迷踪步,在刀光中穿梭,青玄剑依旧未出鞘,或点或格或扫,将攻来的招式一一化解,看似惊险,实则步法精妙,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他在观察,寻找一击制胜的机会。
“寒江断影!”
忽然萧逸眼神一凝,捕捉到高瘦杀手刀势用老的细微破绽。他低喝一声,身形骤然定住。单手持剑下垂身侧,剑尖轻点地面,手腕放松,左臂自然舒展于身后,整个人气息瞬间沉静如水,仿佛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正是青云宗绝学“寒江断影”的起手式。
高瘦杀手只觉眼前一花,对手的气息似瞬间消失,又似无处不在,一股莫名寒意将他锁定。他心中大惊,急忙变招回防。
但已经晚了。萧逸手腕骤然发力上提,青玄剑剑身如蛰龙出渊,弹起后横向疾斩。剑光凌厉如冰面开裂,带着刺骨寒意,瞬间斩向高瘦杀手持刀的手腕,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高瘦杀手只来得及将刀横挡,“铛”的一声巨响,他虎口崩裂,单刀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萧逸得势不饶人,脚步后撤,剑尖顺势回带,如江流回旋,精准划向对方因后退而暴露的肋下空门。
“嗤啦”一声,衣襟破裂,血光迸现。高瘦杀手惨哼一声,肋下已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若非他关键时刻强行扭身,这一剑便能废了他。
另外两名杀手见状,怒吼着扑上,刀光如网罩向萧逸,试图救援。萧逸一招得手毫不恋战,幻海迷踪步再展,如游鱼般从刀网缝隙中滑开,与叶知秋汇合。
另一边,叶知秋的对手已被她凌厉迅疾的残月剑法逼得手忙脚乱,身上添了几道血痕。陆无名凭借诡异身法和铜算筹的点穴功夫,也与另一名杀手斗得旗鼓相当,还抽空用暗器干扰围攻萧逸的敌人。苏小荷的银针也起到骚扰作用,让杀手们投鼠忌器。
那两名盗墓贼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想跑,却被叶知秋随手弹出的石子点中穴道,瘫倒在地。
眼看形势逆转,影阁杀手落入下风。高瘦杀手捂着伤口,眼神惊骇地盯着萧逸,尤其是他手中那柄尚未出鞘的青玄剑,嘶声道:“青云宗的‘寒江断影’!还有这步法……你是……萧逸?!”他竟从招式中认出了萧逸的身份。毕竟青云宗剑法独特,萧逸在落霞城和之前沙漠中的出手,恐怕已被影阁高层重点关注并通报下去。
“认出又如何?”萧逸语气平淡,青玄剑斜指地面,剑鞘上沾着点点血珠,“把玉简和枯骨留下的东西交出来,可留你们全尸。”
“狂妄!”高瘦杀手厉笑一声,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哨,用力吹响。尖锐刺耳的哨音瞬间划破夜空,传出去老远。他在呼叫援兵!
“速战速决!”萧逸眼神一冷,不再留手,青玄剑终于“锃”地一声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四射。他身随剑走,直取高瘦杀手。
叶知秋、陆无名也全力出手,剑光算影交织,攻势如潮。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四周黑暗中突然传来密集破空声,无数淬毒弩箭如疾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射来。目标并非直接攻击四人,而是覆盖了他们周围所有闪避空间。同时七八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残垣断壁后闪现,瞬间将战场包围。为首两人气息沉凝如山,赫然是两位宗师境的影阁高手。援兵来得太快了!
“不好!中计了!是陷阱!”陆无名脸色大变,惊呼声中带着懊悔。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故意在此交易引他们上钩。
弩箭密集,封锁退路,新出现的杀手实力更强,四人瞬间陷入重围,险象环生。萧逸挥剑格挡弩箭,同时还要应对两名宗师境高手围攻,顿时压力倍增。叶知秋剑光舞得密不透风,护住苏小荷,却也被逼得连连后退。陆无名更是狼狈,身上已被划出几道血口。
“结阵!向东南角突围!”萧逸临危不乱,厉声喝道,青玄剑划出圆弧,勉强荡开一片箭雨。东南角是包围圈相对薄弱的方向。
四人背靠背,奋力向东南角冲杀。但影阁杀手人数众多配合默契,更有强援坐镇,突围谈何容易。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弩箭愈发密集,苏小荷惊叫一声,小腿被一支冷箭擦过,顿时血流如注。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战场边缘。他来得太快太静,仿佛原本就站在那里。
他依旧戴着那顶宽大斗笠,遮住面容,手中握着用粗布包裹的赤阳刀柄。他没有丝毫废话,甚至没有完全拔刀,只是握着刀柄向前踏出一步。
“嗡——!”
一股难以形容、炽热如火山爆发般的磅礴刀意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空气仿佛被点燃,发出低沉轰鸣。那些激射而来的弩箭在这股恐怖刀意冲击下,竟如撞上无形气墙,纷纷偏离方向或断折落地。围攻的影阁杀手,包括那两名宗师境高手,全都如遭重击,身形剧震,动作瞬间迟滞,眼中露出骇然之色。修为稍弱的更是直接吐血倒飞出去。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仅凭刀意便震慑全场!
残碑沙哑的声音如寒风刮过:“走!”
他再次踏前一步,赤阳刀依旧未出鞘,只是向前虚虚一斩。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赤红色刀气裂地而出,如一条咆哮的火龙,直冲影阁杀手最密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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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地面被犁开一道深深沟壑,灼热气浪将沿途杀手纷纷掀飞,硬生生在包围圈上撕开一道缺口。
萧逸四人毫不迟疑,趁此机会身形如电,从缺口处疾射而出。残碑断后,斗笠下的目光冷冷扫过试图追击的影阁杀手,那股恐怖刀意再次提升,逼得无人敢上前半步。
几人速度极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墟阴影中。残碑的身影也随之悄然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影阁杀手们惊魂未定,看着满地狼藉和受伤的同伙,面面相觑,无人敢追。高瘦杀手捂着伤口,盯着萧逸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阴沉得可怕:“赤阳刀意……是残碑!他竟然也来了!立刻上报!目标身边有顶尖高手护卫!还有……那具枯骨和玉简,必须尽快转移!”
半个时辰后,“沙海遗珠”客栈天字一号房内。
油灯如豆,映照着四人惊魂未定又带着疲惫的脸。苏小荷小腿的箭伤已由她自己敷上金疮药包扎好,并无大碍。陆无名正在龇牙咧嘴地处理手臂上的划伤。
萧逸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房中、如影子般的残碑,拱手郑重道:“多谢前辈再次救命之恩。”若非残碑及时出现,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残碑斗笠微动,沙哑道:“不必。我暗中跟随,本为策应。影阁在此地势力比预想更强,布局周密,那交易是个陷阱。”
“前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叶知秋问道,她有些疑惑,残碑本该一直在暗中保护苏言返回百花谷才对。
残碑沉默片刻,道:“送苏言至安全处后,我放心不下,便折返。入城后,感应到赤阳刀残留的微弱气息……以及一股熟悉的死气。”他的目光似乎穿透墙壁,望向古城深处的某个方向。
“死气?”萧逸心中一动,“是那具枯骨?”
残碑缓缓点头,斗笠下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那具枯骨上残留的气息……与我大哥阳顶天……同源。”
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残碑亲口证实,萧逸、叶知秋、陆无名还是浑身一震,苏小荷也捂住了嘴。
那具坐化在沙漠古墓中的枯骨,真的是二十年前神秘失踪的赤阳刀主阳顶天?!
“可是……阳前辈的赤阳刀在您手中,他怎么会……”陆无名忍不住问道。
残碑缓缓抬起手,手中握着一小块暗红色金属碎片,边缘不规则,上面刻着模糊的火焰纹路,正是之前枯骨手中紧握的那点闪光:“这是在混乱中顺手取回的。这是……赤阳刀的刀颚碎片……也是大哥贴身佩戴的信物……”
房间内一片死寂。阳顶天的信物碎片出现在一具坐化枯骨手中,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二十年前威震江湖的赤阳刀主,真的早已陨落在这片沙漠深处?那观月台之约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为何会死在这里?那玉简和地图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无数疑问如潮水般涌上四人心头。二十年的悬案似乎终于撕开一道裂缝,露出冰山一角,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迷雾和更巨大的震撼。
残碑摩挲着那冰冷的刀颚碎片,身体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良久,他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道:“玉简被影阁夺回……但既然确定了大哥的遗骸所在,有些真相必须查清。那座古墓……一定要再去!”
萧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眼神恢复冷静:“前辈放心。既然找到了线索,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过经此一事,影阁必定加强戒备,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客栈窗外,夜空中突然亮起一道极其隐晦、如鬼火般的绿色信号弹,一闪而逝,方向正是古城中心区域。
陆无名脸色微变:“是影阁的紧急联络信号!他们在召集人手!看来……今晚的事还没完。”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阳顶天枯骨的出现,将这场沙漠深处的暗斗,推向了更加扑朔迷离和凶险的境地。
38. 残阳归骨,古城风起
古城中心,一间看似与周遭破败民居无异、实则内部早已加固伪装的石屋内,灯火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几名黑衣杀手或坐或站,身上皆带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高瘦杀手——影阁此据点副统领“鬼爪”,肋下缠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地坐在主位,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下方,逃回来的杀手正低声汇报,声音颤抖满是恐惧:“对方身手极高,尤其是最后出现那个戴斗笠的,刀未出鞘仅凭刀意就震伤了我们大半兄弟,连两位执事大人都被逼退……属下无能,让他们带着那具枯骨跑了。”
“砰!”鬼爪一拳砸在石桌,坚硬石面裂开道道裂纹,“废物!一群废物!布置好的陷阱,竟让人数了东西杀了人还扬长而去!那具枯骨事关重大,若是让上面知道……”
“副统领息怒。”角落阴影中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那里坐着个身形佝偻、满脸疤痕的老者,正是此地据点真正的首领、代号“毒叟”赫连锋的心腹“残面”。他缓缓睁眼,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对方有备而来,实力超出预估,尤其是那个用青云剑法的小子和戴斗笠的高手……此事已非我等能单独处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是立刻将此处情况,尤其是那具枯骨可能关联‘阳顶天’与《残阳剑谱》的消息,用最快速度密报总阁!同时加派人手,全力搜索那几人的藏身之处。古城就这么大,他们带着一具枯骨,躲不了多久。”
鬼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残面先生说得是。我立刻用‘鬼影雀’传书总阁。至于搜索,我已经派出了所有‘地鼠’,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揪出来!《残阳剑谱》绝不能有失!”
残面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狠厉:“二十年前观月台之变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具枯骨和剑谱之中……总阁对此志在必得。另外,通知我们在‘黑市’的眼线,放出风去,就说《残阳剑谱》重现世间,就在几个外来年轻人手中。让这古城的水,再浑一点。”
“是!”
与此同时,“沙海遗珠”客栈天字一号房内,气氛同样凝重。油灯光芒摇曳,映照着众人脸上尚未散去的惊悸与疲惫。
苏小荷顾不上自己的腿伤,正小心翼翼地给萧逸手臂上那道被刀气划出的血口上药。她动作轻柔专注,指尖蘸着淡绿色药膏,散发出清凉草木香。药膏触及伤口,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减轻大半,周围瘀肿也缓缓消散——百花谷的疗伤圣药果然名不虚传。
“萧大哥,你忍一下,这‘清风玉露膏’药性温和能化瘀生肌,明天应该就能结痂了。”苏小荷轻声说道,额角渗着细密汗珠。她虽年纪小,医术却得苏言真传,处理外伤有条不紊。
陆无名龇牙咧嘴地往自己肩膀伤口上撒金疮药,嘴里嘟囔:“哎哟喂,这帮影阁的孙子下手真黑!要不是残碑前辈来得及时,咱们今天可真就交代在那儿了!不过话说回来,前辈您真是神出鬼没,怎么找到我们的?”他好奇看向角落里沉默不语的残碑。
残碑依旧戴着斗笠,如石雕般靠墙站着,沙哑道:“赤阳刀气与大哥的死气共鸣。”言简意赅,却解释了缘由。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地上那具用黑布勉强遮盖的暗红枯骨上,斗笠下的阴影中,仿佛有无尽悲恸在翻涌。
叶知秋坐在桌边默默调息,压制体内因激战而躁动的寒毒。她的目光偶尔扫过枯骨,清冷眸子深处带着一丝复杂——这具枯骨,很可能就是师傅凌清音当年苦寻不得的故人阳顶天。
萧逸包扎好伤口,走到枯骨旁蹲下,轻轻掀开黑布一角。暗红骨骼在灯光下泛着诡异光泽,手骨仍保持紧握姿势,指缝间空无一物——那块刀颚碎片已被残碑收起。骨骼上没有任何明显致命伤,仿佛是被某种强大力量瞬间抽干所有生机,坐化于此。
“阳前辈,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萧逸低声自语,眉头紧锁。二十年前的谜团,因这具枯骨的出现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直安静放在叶知秋身边桌上的陈旧木匣——里面装着半卷《残阳剑谱》的摹本——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发出“嗡嗡”低鸣。木匣表面古朴纹路,竟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光。
“嗯?”叶知秋第一时间察觉,霍然起身,美眸中闪过惊疑。
紧接着,木匣“咔”的一声轻响,匣盖自动弹开。里面那半卷色泽暗黄、非帛非纸的剑谱摹本无风自动,缓缓漂浮起来。剑谱表面原本晦涩难懂的图形文字,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淡淡如血液般的光泽。
一股灼热霸道却又带着几分苍凉寂灭的剑意,如潮水般从剑谱中弥漫开来,瞬间充斥整个房间。桌上油灯火焰猛地蹿高,发出“噼啪”爆响。
“怎么回事?!”陆无名吓得跳起来,苏小荷也惊讶地捂住嘴。
萧逸和残碑同时脸色一变。残碑更是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沉寂的刀意不受控制地勃发,与剑谱散发出的剑意隐隐对抗,发出低沉嗡鸣。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漂浮的剑谱摹本仿佛受到无形力量牵引,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射向地上阳顶天的枯骨,目标正是枯骨空洞的胸腔位置。
“不好!”叶知秋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抓。她的“残月剑意”与这“残阳剑意”本就隐隐相克,此刻感受到剑谱异动,心中警铃大作。
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瞬。剑谱流光速度极快,且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志,“嗖”的一声精准没入枯骨胸腔之中。
“嗡——!”
剑谱没入的刹那,整具暗红枯骨猛然爆发出刺目血色光芒。一股远比先前强烈十倍百倍的恐怖剑意冲天而起,客栈屋顶瓦片被这股无形力量震得簌簌作响,房间内桌椅剧烈晃动,油灯瞬间熄灭。
光芒中,枯骨仿佛活了过来。暗红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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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血管般的金色纹路,一股浩瀚苍茫、带着无尽炙热与毁灭气息的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缓缓苏醒。
“锵!”
叶知秋背后的残月剑不受控制地发出清越剑鸣,自动出鞘三寸,月白色剑气流转,与血色剑意激烈对抗。叶知秋闷哼一声,连退三步,俏脸煞白,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剑意冲击得不轻。
萧逸和陆无名也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仿佛置身熔岩火山口,呼吸都为之一滞。苏小荷更是被这股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唯有残碑,在最初的震惊后死死盯着光芒中心、仿佛被注入生机的枯骨,身体剧烈颤抖,沙哑嗓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悲怆:“大哥,是你的剑意!你还残留着一丝灵识?!”
血色光芒持续了约莫十息才缓缓收敛。枯骨恢复原状,依旧黯淡无光,但胸腔位置,那半卷《残阳剑谱》的摹本如镶嵌般牢牢嵌在骨骼之中,与暗红骨头融为一体,仿佛本就同源。剑谱上的图形文字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隐隐流动着微弱光华,散发出一种圆满归一的神秘道韵。
房间内恐怖的剑意渐渐平息,但灼热霸道的余韵仍弥漫在空气中。
“剑谱和尸骨……融合了?”陆无名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这是什么情况?阳顶天前辈都坐化二十年了,尸骨还有如此灵性,能自动吸引剑谱?”
叶知秋稳住气息,看着嵌在枯骨中的剑谱,清冷脸上满是凝重:“这不是简单的吸引,更像是剑谱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或是阳前辈残留的剑道意志,在召唤与之同源的剑谱。这剑谱,恐怕不仅仅是秘籍那么简单。”
萧逸眼神锐利,沉声道:“看来《残阳剑谱》中还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阳前辈坐化于此,剑谱自行归位……这其中必然有天大的关联。”他心中念头飞转,联想到那块神秘玉简和地图,一个模糊的猜想逐渐形成。
残碑缓缓走上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摸着与剑谱融合的枯骨胸腔,声音哽咽:“大哥,你留下剑谱指引我们来此,究竟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就在这时,客栈外远处的夜空中,突然接二连三亮起数道颜色各异方向不同的信号弹。有影阁的绿色鬼火,有沙漠马贼的红色狼烟,甚至还有几道来历不明的幽蓝色光芒。
紧接着,古城各个角落都传来隐隐的骚动声、呼喝声与兵刃出鞘声。仿佛整个沉睡的古城,都被瞬间惊醒。
“不好!”陆无名冲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消息走漏了!《残阳剑谱》重现的消息传开了!现在整个古城的三教九流,恐怕都盯上我们了!”
萧逸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混乱的景象,眼神冰冷:“是影阁搞的鬼,他们想借刀杀人,把水搅浑。”他握紧手中青玄剑,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无数道充满贪婪与恶意的气息锁定,心中清楚,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39. 酒仙
几乎就在古城“沙海遗珠”客栈内,《残阳剑谱》与阳顶天尸骨融合,爆发出惊天剑意的同一时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晟皇朝心脏神京,以及各方势力盘踞的江湖,都被一道道急速传递的消息所震动。
神京影阁总坛,地下深处某间密殿。
烛火幽暗,映着一张巨大的青铜雕花议事桌。桌旁围坐三人,气息深沉,面容隐在阴影里,正是影阁最高权力核心“三长老会”。
一名身着灰衣、形同鬼魅的信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用特殊药水密封的羊皮密信。
居中的黑袍长老伸出枯瘦手指,凌空一抓,密信便飞入他手中。指尖燃起一缕幽蓝火焰,熔开封蜡,展开信纸目光扫过。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浓烈的贪婪与一丝忌惮。
“焚天沙漠据点急报。”黑袍长老的声音沙哑如金属摩擦,“确认目标人物萧逸、叶知秋等已深入古城,与残碑汇合,于废弃祭坛处发现疑似阳顶天坐化枯骨。更关键的是——”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残阳剑谱》摹本现世,并与枯骨产生异动,疑似融合,引发强烈剑意共鸣!”
“什么?”
“《残阳剑谱》?”
另外两名长老同时失声,气息一阵波动,显然被这消息震撼得不轻。
“消息可确认?”左侧紫袍长老急声问道。
“据点副统领‘鬼爪’亲历,并有多人见证。剑意之强,绝非虚言。而且——”黑袍长老眼中寒光一闪,“据报,剑谱与枯骨融合后散发出的道韵,似乎与传说中的‘玄元秘境’有关联!”
“玄元秘境!”三名长老同时深吸冷气,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可是传说中蕴藏着超越凡俗力量、甚至可能触及长生之秘的上古遗迹,江湖寻觅千年而不得其门!
“必须得到它!”右侧一直沉默的白袍长老斩钉截铁,声音冰冷,“不惜一切代价!增派‘天’字级杀手前往焚天沙漠,通知我们在西域的所有暗桩全力配合,必要时可动用‘寂灭’的力量!”他口中的“寂灭”,显然指向太子麾下那支神秘力量。
“还有,”黑袍长老补充道,“严密监控天机阁、天剑城、琉璃城等派动向。《残阳剑谱》重现,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是!”密殿中响起低沉肃杀的回音。一场围绕剑谱与秘境的风暴,以神京为中心,开始向整个天下蔓延。
几乎同时,北冥山天机阁观星台。
鹤发童颜、身着星纹道袍的天机阁主玄机子立于巨大星盘前,观测星辰轨迹。突然他眉头一皱,只见代表西方焚天沙漠区域的一颗隐星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红光芒,与另一颗早已黯淡的将星产生强烈牵引!
“星显异象,煞气冲霄,赤芒贯野,残阳复燃。”玄机子掐指推算,脸色骤变,“是《残阳剑谱》!它竟然真的重现世间,而且与阳顶天的将星残魂产生了共鸣!”
他立刻转身,对侍立一旁的弟子沉声道:“传令下去,启动‘天眼’最高级别,全力监控焚天沙漠古城动向!所有关于萧逸、叶知秋、残碑及《残阳剑谱》的消息列为绝密。另外——”他沉吟片刻,“将‘剑谱重现,疑涉玄元’的消息,以最高价有限度地放给几个与我们关系密切的一流门派。这潭水既然已经浑了,那就让它更浑一些!”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迅速在顶尖江湖门派中流传开来。
西域菩提院大雄宝殿内,白眉老僧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低诵一声佛号:“贪嗔痴皆为苦源。残阳复燃,恐引无边杀劫。我佛慈悲,当遣弟子下山,以佛法化解戾气。”
东海琉璃城,凌清音立于惊涛拍岸的礁石上,手中一枚传讯玉符微微发烫。她望着西方天际,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知秋,阳师兄,《残阳剑谱》。二十年了,真相终于要大白了吗?”指尖一道剑气注入玉符,指令悄然下达。
南岭药王谷深处,毒雾弥漫的幽谷中响起桀桀怪笑:“哈哈哈!天助我也!《残阳剑谱》,还有可能关联玄元秘境!若能得手,我药王谷必将称霸江湖!立刻派出‘五毒使’前往焚天沙漠,伺机而动!”
天剑城论剑台旁轩室。
萧靖禹与墨尘对弈的指尖停在半空。一名剑侍匆匆而入,递上一枚刻有火焰纹路的玉简。萧靖禹灵识扫过,温润的脸上首次露出凝重之色。
“《残阳剑谱》,阳前辈。”他放下棋子,目光穿透云海望向西方,“没想到二十年前的悬案,竟以这种方式再现端倪。墨先生,你怎么看?”
墨尘轻抚长须,沉吟道:“剑谱重现,牵扯甚大。不仅关乎阳城主失踪之谜,更可能涉及上古秘辛。如今各方目光聚焦沙漠,殿下,我们是否要介入?”
萧靖禹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阳师叔于我天剑城有旧,于师尊更是至交。此事,天剑城不能置身事外。传令给风九灵,让她动用一切情报网,密切关注沙漠动态。另外——”他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给西域镇守使,请他在必要时,给予萧逸等人一些‘方便’。”他并未明说何种方便,墨尘已然领会。
“是,殿下。”墨尘躬身应道。他清楚,这位看似温润的“小城主”一旦做出决定,便意味着天剑城的意志将开始影响那片死亡之海的风云。
焚天沙漠失落古城。
客栈外的骚动声、呼啸声、兵刃碰撞声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道充满贪婪与杀意的气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牢牢锁定了“沙海遗珠”客栈天字一号房!
“来不及细想了!”萧逸当机立断,一把将地上与剑谱融合的阳顶天枯骨用黑布迅速包裹好背在身后。枯骨入手沉重,嵌在胸口的剑谱摹本隐隐传来一股温热波动。
“从后窗走,去马厩牵骆驼!”萧逸低喝一声,青玄剑已然出鞘,剑锋寒光流转。
叶知秋残月剑横在身前,眼神清冷决然。陆无名咬牙掏出几颗烟雾弹和铁蒺藜握在手中。苏小荷紧紧攥着银针,小脸煞白却努力保持镇定。残碑无声地站到窗边,赤阳刀虽未出鞘,但磅礴刀意已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做好了随时劈开一条血路的准备。
“砰!”
客栈大门被人粗暴撞开!数十名手持刀剑、眼神凶狠的亡命之徒涌了进来,口中叫嚣着:“交出《残阳剑谱》!”“宝贝就在楼上,冲啊!”“杀了他们,剑谱就是我们的了!”
混乱的脚步声和喊杀声瞬间充斥整个客栈一楼!
“走!”
萧逸一脚踢开后窗率先跃出,叶知秋、苏小荷、陆无名紧随其后!残碑断后,反手一刀劈出,炽热刀气将追到窗口的几人逼退,随即也翻身落下。
后院马厩同样不平静,已有几波人正在争夺骆驼,打得不可开交。看到萧逸几人从天而降,尤其是看到他背后那个显眼的黑布包裹,所有人的眼睛瞬间红了!
“剑谱在那小子背上!”
“抢啊!”
刀光剑影立刻向四人笼罩过来!
“寒江断影!”
萧逸眼神冰寒,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毫不犹豫再施绝学。身形立定,剑尖点地,手腕骤然发力,青玄剑横向疾斩!凌厉剑光如同冰河开裂,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悍匪连人带刀斩飞出去,鲜血溅射!他脚步一错,剑尖回带,又划开侧面一人的咽喉,动作干净利落,杀气凛然!
叶知秋残月剑法展开,剑光如月华倾泻,灵动而致命,专攻敌人要害,每一剑都带起一蓬血雨。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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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一边用铜算筹点穴打穴,一边不断抛出烟雾弹和暗器制造混乱。苏小荷躲在三人保护圈内,用淬毒银针偷袭,专打眼睛、关节等脆弱处,虽不致命,却能有效干扰敌人。
残碑更是如同虎入羊群,赤阳刀甚至无需完全出鞘,仅刀气迸发便如烈焰燎原,所过之处敌人非死即伤,无人能挡其一合!
四人配合默契,且战且退,终于抢到四匹骆驼。萧逸将枯骨紧紧缚在身前翻身上驼,青玄剑左右劈砍杀出一条血路!叶知秋、陆无名、苏小荷也纷纷上驼紧随其后。残碑徒步断后,每一步踏出刀气纵横,逼得追兵不敢过分靠近。
然而整个古城已经彻底疯狂!得到消息的三教九流、亡命之徒从各个角落涌出,如同蝗虫般扑向他们!屋顶上、巷道里、甚至残破房屋中,不断有冷箭、飞镖、毒针射来!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震彻四野,古城顷刻间化作修罗场!
萧逸四人且战且走,骆驼在狭窄混乱的街道上根本跑不快,不断有敌人从侧面、后面扑上来!压力巨大!萧逸背后背着枯骨行动受限,几次险些被冷箭射中,全靠叶知秋和残碑及时出手格挡。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耗死在这里!”陆无名气喘吁吁地喊道,他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萧逸目光扫过前方一个相对开阔的十字路口,那里聚集的敌人最多,其中赫然有几个气息不弱的好手,应该是某些小帮派的头目。他心一横,对叶知秋喊道:“叶姑娘,助我冲阵!”
叶知秋瞬间领会,残月剑光华大盛,一招“月落星沉”,剑气如同瀑布般向前方倾泻,暂时清空一片区域!萧逸趁此机会猛夹驼腹,青玄剑直指前方:“挡我者死!”
剑光如龙,一往无前!然而就在他即将冲过路口时,侧面屋顶上一道凌厉的刀气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袭向他背后的枯骨!出手之人隐藏极深,时机刁钻,正是影阁潜伏的杀手!
眼看刀气就要及体!萧逸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难以完全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璀璨如流星般的月白色剑光后发先至,“叮”的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击碎了那道偷袭的刀气!是叶知秋!她一直分心留意着萧逸的安危,关键时刻以超绝剑速和精准判断,救下了枯骨!
萧逸回头,与叶知秋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萧逸心中微动,点了点头,继续向前冲杀。
一番浴血搏杀后,四人终于冲出最混乱的区域,向着古城外围亡命奔逃。身后仍有数十名不死心的追兵紧追不舍,其中不乏好手。
残碑徒步速度竟不比骆驼慢,始终稳稳断后,刀气所向追兵纷纷辟易。但众人的体力消耗极大,骆驼也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他们即将被追兵再次合围时,前方沙丘上,月光下突然出现一个略显单薄、却带着几分慵懒潇洒意味的身影。
那人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朱红酒葫芦,背负一把无鞘长剑,衣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正仰头喝着酒,仿佛眼前这场血腥追杀与他毫无关系。
然而当他放下酒葫芦,目光随意扫过追兵,最后落在狼狈不堪的萧逸四人身上时,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尤其是他的目光在萧逸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随即用带着几分醉意、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笑道:“啧啧,这么多人欺负几个小娃娃,还要抢人家背着的骨头?现在的江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话音未落,他随手将酒葫芦抛向空中,酒液洒出在月光下化作点点晶莹。他反手握住背后长剑,剑身嗡鸣,一股逍遥自在却又深不可测的剑意,瞬间席卷全场!
来者,正是天剑城主,“酒剑仙”云逍遥!
40. 落安城
云逍遥的出现,恰似沸腾油锅中滴入一滴冰水,瞬间让混乱场面为之一静。
他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腰间朱红酒葫芦晃悠悠的,背负的无鞘长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清辉。面对数十名杀气腾腾的追兵,他只是仰头灌了一口酒,随意抹了抹嘴角,眼神迷离,仿佛还没完全醒酒。
然而就是这看似随意的姿态,却让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悍匪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他们感受到一股无形如山岳般沉重的剑意笼罩四周,空气都变得粘稠,连呼吸都滞涩起来。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告诉他们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酒鬼,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
“哪来的醉汉?滚开!别挡道!”一个胆大的头目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
云逍遥打了个酒嗝,醉眼惺忪地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被围在中央、浑身浴血却依旧紧握青玄剑的萧逸身上,尤其在他背后那用黑布包裹的枯骨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淡难察的了然。
“嗝——抢东西便抢东西,怎的连死人骨头都不放过?真是世风日下。”他摇头晃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随即又看向萧逸,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哟,这不是萧小子吗?几年不见,怎么混得这么惨,被人追得像条丧家之犬。”
萧逸看到云逍遥,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脸上却没改那副凝重,只是收剑拱手,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恭敬,又夹杂着点无奈:“云城主说笑了,许久不见,您老人家还是这般神出鬼没。”
“云城主?”
“天剑城酒剑仙?!”
追兵中有人认出了云逍遥的身份,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脸上尽是惊恐。人的名树的影,“酒剑仙”云逍遥乃天下剑榜第一,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别说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就是影阁长老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兵瞬间士气崩溃,不少人开始悄悄后退。
云逍遥对周围的骚动浑不在意,又喝了一口酒,对萧逸道:“你小子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为了背这具骨头?还挺重情义。”他话里有话,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那枯骨。
萧逸心中一动,云逍遥似乎知道些什么。他不动声色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顺便查点旧账。”
“旧账啊。”云逍遥拖长了语调,晃了晃酒葫芦,“那这账可不好算。沾了‘寂灭’气息的东西,便如跗骨之蛆,麻烦得紧。”他看似随口一说,却让萧逸眼神骤然锐利。寂灭!太子麾下的寂灭教!云逍遥果然知道内情。
“不过嘛。”云逍遥话锋一转,看向那具枯骨,眼神难得认真了一分,“这具尸骨煞气缠绕怨念不散,又被《残阳剑谱》的残魂强行唤醒一缕执念,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要酿成大祸,甚至可能滋养出尸傀邪物。得找个清净地方,化解掉这股执念和煞气才行。”
他顿了顿,看向萧逸:“往东七百里有座落安城,城中有座普华寺,香火鼎盛佛法庄严,方丈普泓大师是有道高僧。寺中有座‘净业池’,能净化戾气安抚亡魂。你们把这具尸骨送到那里,交由普泓大师处置。或许你们想知道的真相,也能在那里找到答案。”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普华寺?萧逸心中再次一震。他当然知道普华寺,那是大晟皇朝有名的皇家寺院,虽处边境却受历代皇帝敕封,香火极盛,寺中高手如云,方丈普泓大师更是德高望重,修为深不可测。更重要的是普华寺地位超然,素有“人间净土”之称,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江湖门派都对其礼敬有加,从不敢在寺内及周边动武,是真正的安全区。若能将尸骨送至普华寺,确实可暂保无虞。
“云城主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不尽。”萧逸郑重道。
“举手之劳。”云逍遥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仿佛刚才说的一切都只是醉话。他目光扫过叶知秋、陆无名等人,在叶知秋的残月剑上微微停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最后又看向萧逸笑了笑:“路指给你们了,怎么走是你们的事。老人家我酒快喝完了,得去找点新的,走了走了。”
说罢,他当真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模糊,下一刻已在数十丈外的沙丘上,再一闪便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只余下空气中淡淡的酒香,还有一句若有若无的歌声飘来:“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来无影去无踪,潇洒不羁,正是“酒剑仙”风范。
云逍遥一走,那股恐怖的剑意威压也随之消失。但余下的追兵早已吓破了胆,面面相觑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作鸟兽散,跑得比来时还快,片刻间便逃得干干净净。沙漠边缘只剩下萧逸四人,以及满地狼藉与尸体。
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除了。
四人松了口气,心情却依旧沉重。云逍遥的出现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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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信息量太大。
“寂灭教……普华寺……真相……”萧逸喃喃自语,眼神深邃。云逍遥看似随意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处迷雾的大门。
“我的天!刚才那位就是传说中的‘酒剑仙’云逍遥?天下剑榜第一?!”陆无名这才反应过来,激动得险些跳起来,围着萧逸打转,“萧逸!萧大哥!你居然认识云城主?他还跟你打招呼,‘许久不见’?你们是什么关系?快说说!快说说!”
萧逸被这家伙吵得头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萍水相逢,喝过一顿酒而已,没什么关系。你再嚷嚷,就把你扔在这儿喂狼。”
陆无名哪里肯信,依旧喋喋不休:“喝过酒就是交情啊!那可是云逍遥!多少人想跟他喝杯酒都找不到门路,你……”
“好了陆无名。”叶知秋轻声打断他,清冷的眸子看向萧逸,“云城主所言似有深意,寂灭教牵扯其中,普华寺或许是关键,我们下一步……”
“去落安城,普华寺。”萧逸毫不犹豫地说道,目光坚定。既然云逍遥指明了方向,而普华寺又是目前唯一的安全所在,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而且他隐隐觉得,普华寺或许不仅能化解尸骨煞气,更能揭示二十年前观月台之变的某些真相。
计议已定,四人不敢在此久留,简单处理了伤势,收拾好行装。那四匹骆驼在刚才的混乱中跑丢了两匹,只剩两匹,正好用来驮运物资和那具至关重要的尸骨。
趁着夜色掩护,四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踏上征程,方向直指东方。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个时辰,焚天沙漠深处那座被遗弃的古城中心,影阁据点石屋内。
鬼爪和残面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用特殊手法传来的密信,脸色阴沉得可怕。信上只有简短的八个字:“目标东行,疑似前往落安。”
“落安城……普华寺?”鬼爪眼中寒光闪烁,“他们想去那里净化尸骨?痴心妄想!”
残面沙哑道:“普华寺是块硬骨头,不好动,但绝不能让他们安然抵达。必须在途中截杀,夺回剑谱和尸骨!”
鬼爪狞笑一声:“放心,从沙漠到落安,七百里戈壁可不好走。传令下去,启动‘沙漠之狐’计划,通知落安城附近的暗桩,严密监视普华寺一举一动。另外,向‘那位大人’请示,是否可动用‘寂灭’的力量,在边境线附近,制造点‘意外’。”
41. 东路行漫
云逍遥的身影消失在沙丘之后,那股令人心悸的剑意威压也随之散去,荒漠的夜风却依旧带着刺骨寒意。萧逸四人不敢有丝毫耽搁,趁着追兵溃散、夜色深沉,简单处理了伤口,收拾好行囊,将阳顶天的枯骨用厚布仔细包裹,牢牢缚在剩余的两匹骆驼上,匆匆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气的古城边缘。
东行的路,比想象中更艰难。虽摆脱了古城的混乱追杀,但七百里戈壁滩黄沙漫天,烈日灼烤,缺粮少水,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更要命的是连番恶战后,四人身上都带着不轻的伤,尤其是叶知秋,体内“青魔手”的寒毒在极度疲惫和缺水的情况下隐隐有反扑迹象,脸色时常泛起不正常的青白,看得人心头发紧。
“水……再给我点水……”
陆无名有气无力趴在骆驼背上,嘴唇干裂出血痂,往日的活宝劲儿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只剩对生存的本能渴求。水囊早已空空如也,最后几滴清水还是苏小荷省下来,优先给伤势最重的残碑和寒毒不稳的叶知秋润喉。
萧逸情况稍好,青云宗心法绵长,对恶劣环境耐受性更强,只是肩胛处被影阁杀手刀气所伤的创口,在风沙侵袭下隐隐作痛,眉头不自觉蹙起。他看了眼身旁骆驼上强撑着的叶知秋,伸手将自己的水囊递过去,里面也只剩一丝湿气。“再坚持一下,按云城主所指方向,再走一天该能看到‘月牙泉’的痕迹,那里有地下暗河渗出形成的绿洲。”
叶知秋接过水囊,指尖触到萧逸微凉的手指,轻轻点头,没多言,只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将那丝宝贵的水汽吸入喉中。清冷眸子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这一路行来,萧逸看似懒散,却总在关键时刻挡在她身前,这份无声的关照,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细微涟漪。
苏小荷强打精神,从药囊中取出几株在沙漠边缘艰难采集的“沙棘草”——这草有生津止渴之效,分给众人含在舌下,又拿出银针对叶知秋道:“叶姐姐,你气息不稳,寒毒似有躁动,我再为你行针一次,尽量压制。”
叶知秋没有拒绝。在苏小荷精湛医术和百花谷特制解毒丹药的辅助下,再加上连日来依靠自身精纯的琉璃城内力不断化解,她体内“青魔手”的混合剧毒终于被逼到了角落。苏小荷最后一根银针落下时,一股墨绿色毒血从叶知秋指尖逼出,滴在沙地上,瞬间将沙粒腐蚀出个小坑。叶知秋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一直紧蹙的秀眉也舒展开来。
“毒素清除了大半!剩下的余毒已不足为惧,只需再调息几日便可无碍!”苏小荷欣喜说道,小脸上满是成就感。
众人闻言精神都为之一振。叶知秋毒伤好转,无疑是队伍战力的一大提升。她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和内力顺畅流转的感觉,看向苏小荷的目光满是感激:“小荷,辛苦你了。”
“太好了!秋姑娘没事了!”陆无名也恢复了几分元气,挤眉弄眼对萧逸道,“萧兄,这下你放心了吧?不用再偷偷摸摸把最后一口水省给人家了!”
萧逸懒洋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来你的伤是好利索了,都有力气贫嘴。要不要我再给你找点事做,比如去前面探探路?”
陆无名立刻缩了缩脖子,讪笑道:“别别别!我闭嘴!我探路!我这就去!”说着还真催动骆驼往前溜达了几步,装模作样四处张望,逗得苏小荷掩嘴轻笑。经过生死与共,几人之间的默契和情谊在枯燥痛苦的旅途中悄然增长,多了几分插科打诨的轻松。
残碑依旧沉默走在队伍最后,斗笠低垂,如同最可靠的影子。他伤势最重,恢复力却惊人,赤阳刀意至阳至刚,似乎对疗伤有奇效。他的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驮着枯骨的骆驼上,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如萧逸所料,艰难跋涉一整天后,天际线处果然出现了一抹令人振奋的绿色。那是一片不大的绿洲,围绕着一弯清澈如新月的泉水,几棵胡杨树顽强生长,带来了生机。
四人如同久旱逢甘霖,加快脚步赶到绿洲。清甜的泉水下肚,清洗伤口,休整疲惫的身心,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关于他们携带《残阳剑谱》和阳顶天尸骨东行、前往落安城普华寺的消息,早已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通过各种渠道飞向了江湖的各个角落。
神京,皇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灯火通明。一张紫檀木棋盘两侧对坐着两人。
左侧一人身着明黄色常服,面容威严,目光深邃,虽年近五旬却依旧气度雍容,不怒自威。正是当今大晟皇朝的皇帝,晟明帝萧敬。
右侧是位身着玄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手持拂尘,气质出尘,乃是深受皇帝信赖的国师玄诚子。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杀机四伏。晟明帝执白,落子如飞,攻势凌厉,尽显帝王霸气。国师执黑,守势沉稳,步步为营,暗藏玄机。
“国师,你这‘龟缩’之势,可是在效仿那北疆蛮族,只守不攻?”晟明帝落下一子,封住黑棋一条大龙的去路,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玄诚子微微一笑,拂尘轻扫,一颗黑子落下,看似退让,却巧妙在另一处做活了眼位,化解了危机:“陛下棋力雄浑,攻势如潮,贫道唯有固守待时,方能觅得一线生机。如同这天下大局,有时退一步并非怯懦,而是为了更好的进取。”
晟明帝目光微凝,看着棋盘上瞬息万变的局势,缓缓道:“国师所言暗合天机。如今朝堂之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太子监国虽勤勉,却略显急躁;几位皇子也各有心思。北疆刚定,西域又起波澜……还有那江湖。”他顿了顿,指尖捏着一枚白子沉吟未落,“听闻西域焚天沙漠那边不太平静?好像牵扯到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叫什么《残阳剑谱》?”
玄诚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平静道:“陛下圣明。江湖传闻《残阳剑谱》重现世间,与当年失踪的赤阳刀主阳顶天尸骨一同现世,引得各方势力觊觎。如今持有剑谱和尸骨的几个年轻人正被多方追杀,据闻目标是落安城的普华寺。”
“普华寺。”晟明帝指尖的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发出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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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声,“普泓大师乃得道高僧,普华寺更是清净之地。江湖恩怨不该扰了佛门安宁。”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仁德。”玄诚子颔首,“不过据天机阁透露的零星消息,此事背后似乎隐约有‘寂灭’的影子。”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可闻。
晟明帝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骤然掠过一丝冰冷厉芒,却瞬间恢复如常,只是周身气息愈发深沉。“寂灭……朕知道了。”他没有再多言,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上,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御书房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几分。
棋局继续,君臣二人心中所想,早已超越了这方寸棋盘。
北冥山,天剑城。
论剑台上剑气纵横。一名身着墨蓝色劲装、面容冷峻、眼神如寒星的男子,正在指导几名年轻弟子练剑。他剑法精准狠辣,每一招都直指要害,讲解时言简意赅,正是天剑城实际的主事者,掌剑使夜惊寒。
“手腕要稳,剑尖勿抖!寒星点穴重在快准狠!你们这样软绵绵的,对敌时只能是送死!”夜惊寒声音冰冷,毫不留情指出弟子们的错误。弟子们对他又敬又畏,练得愈发卖力。
这时一道红色身影如同旋风般掠过重重殿宇,轻盈落在论剑台边缘,正是信使风九灵。她脸上带着惯有的活泼笑容,眼神中却有一丝凝重:“夜师叔!有西域来的最新消息!是关于小城主他们关注的焚天沙漠之事!”
夜惊寒挥手让弟子们自行练习,走到风九灵面前沉声道:“讲。”
风九灵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确认了!萧逸、叶知秋他们找到了阳顶天前辈的尸骨,而且《残阳剑谱》摹本与尸骨产生了奇异融合!他们现在正被多方势力追杀,目标是落安城普华寺!云城主似乎现身指点过他们!另外根据零散情报分析,影阁和可能还有‘寂灭教’的人,都在全力拦截!情况很危险!”
夜惊寒听完,冷峻的脸上眉头紧锁,眼中寒光闪烁:“《残阳剑谱》……寂灭教……果然牵扯甚大。”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九灵,立刻动用所有信鸽和暗线,严密监控从西域到落安城的所有要道,特别是靠近北疆边境的区域!有任何关于萧逸他们、影阁或寂灭教的异常动向,立刻报我!”
“是!夜师叔!”风九灵领命,身影一闪,又如风般消失。
夜惊寒独自站在论剑台边缘,望向西方天际,目光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靖禹,你让我关注此事,如今风波已起,牵扯到寂灭教和皇室隐秘……你远在北疆应对蛮族,这边我会替你盯紧。天剑城,绝不会让宵小之辈扰了这江湖秩序!”他握紧手中的剑,一股凛冽的寒冰剑意自然流转,尽显内心决然。
绿洲中,短暂休整后的萧逸四人并不知道遥远的皇宫和天剑城因他们而起的波澜。他们补充了清水,处理了伤口,准备再次上路。前方还有数百里的艰险路途,以及无数未知的埋伏与杀机在等待着他们。
东行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42. 黄沙集战乱
月牙泉绿洲的短暂休整如久旱逢甘霖,让疲惫不堪的四人重拾些许元气。叶知秋体内“青魔手”的余毒被苏小荷以精湛医术辅以百花谷灵药彻底拔除,苍白脸颊重现血色,周身流转的琉璃城内力愈发精纯凝练,竟还因祸得福,修为隐隐有更进一步的迹象。残碑的伤势也在雄浑内力滋养下渐趋稳定。补充了清水,处理了伤口,虽前路依旧漫漫,队伍士气却为之一振。
再次启程,驼铃叮当,四人踏上东出焚天沙漠的最后一段戈壁之路。越是靠近沙漠边缘,天地间不再是一片死寂昏黄,零星耐旱灌木与起伏的褐色丘陵渐次浮现,风中裹挟的也不只是沙粒,更掺了丝泥土与青草的微弱气息。
“快看!前面有炊烟!”连续跋涉两日后,骑在骆驼上负责瞭望的陆无名突然兴奋地指向远方地平线。
众人精神一振,极目远眺。果然在视线尽头,天地交接之处,几缕淡青色炊烟袅袅升起,隐约还能瞧见些低矮建筑的轮廓。那意味着人烟,意味着他们终于要走出这片吞噬无数生命的死亡之海。
“是黄沙集。”萧逸眯眼辨了辨方向,懒洋洋开口,“戈壁滩上的小镇,商队进出沙漠的最后一个补给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我们在那儿休整一晚,补充些物资再往落安城去。”
希望在前,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又行小半日,小镇轮廓逐渐清晰。它建在一片相对避风的戈壁洼地里,房屋多是土石结构,低矮简陋,被风沙侵蚀得斑驳陆离。镇子不大,仅有一条主街,两旁散落着客栈、酒肆、杂货铺,还有些明显是临时搭建的棚户。此刻已是傍晚,镇子里人影绰绰,驼马嘶鸣,倒显得颇为热闹。
然而就在距离镇口还有一里多地时,萧逸突然勒停骆驼,眉头微蹙。残碑几乎同时停下脚步,斗笠下的目光锐利扫向前方镇子。叶知秋也感应到异样,残月剑悄然握紧。陆无名与苏小荷见状,立刻警惕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镇子方向传来的喧闹声里,夹杂着兵刃碰撞的脆响与内力激荡的嗡鸣,显然并非普通市井嘈杂。
“有打斗声,人还不少。”萧逸语气平淡,眼神却冷了下来,“看来这黄沙集也不太平。”
“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陆无名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摸了摸怀里藏着的铜算筹。
“未必。”叶知秋清冷开口,“但小心为上。”
四人放缓速度,小心靠近镇口。只见镇子那简陋的木质大门早已被砸烂,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看衣着像是镇上的守卫与些来不及躲避的平民。镇内主街上更是混乱不堪,两拨人马正杀得难分难解。
一拨人约莫二十来个,身穿统一土黄色劲装,手持鬼头刀或熟铜棍,招式刚猛狠辣,吼声如雷,攻势如狂风暴雨,显然是西域本地帮派,看其武功路数,颇有些西域金刚门的影子。
另一拨人则有三十多个,衣着杂乱却大多穿青色或灰色短褂,手持长剑或分水刺,身法灵动,剑走轻灵,配合默契更擅长游斗与点穴,像是来自中原的某个剑派或是水道帮会。
双方在狭窄街道上混战,刀光剑影,劲气四射,周围店铺摊位被砸得稀烂,不时有惨叫声响起,鲜血染红了黄土路面。一些躲在屋里的居民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露。
“是西域金刚门和……江淮青衣帮的人?”陆无名瞪大了眼睛低呼,“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门派,怎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起来了?还打得这么凶?”
萧逸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街道中央。那里插着一面被撕扯了一半的青色旗帜,旗帜上绣着一条踏浪蛟龙,正是江淮青衣帮的标志。而在旗帜不远处,地上散落着几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滚出些药材、皮毛和……几块闪烁着异样光泽的黑色矿石。
“看来是争抢货物利益不均,火并了。”萧逸淡淡说道,对这种江湖仇杀早已见怪不怪。在这种法外之地,为一点财物大打出手血流成河本就是常事。
“那我们怎么办?绕过去?”苏小荷有些紧张地问,她虽经历过厮杀,但面对这种规模的帮派混战,还是心生畏惧。
“绕路要多走一天,而且前路不明。”萧逸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战场,“等他们打完,或者找机会穿过去。黄沙集是必经之路,躲不开。”
就在他们驻足观察时,战局发生了变化。金刚门的人虽个体实力强横,但人数较少,渐渐被配合更默契、人数占优的青衣帮压制。尤其是青衣帮为首的那名手持判官笔的瘦高老者,身法诡异,笔法刁钻,连续点倒了三名金刚门好手。
金刚门为首的虬髯大汉怒吼连连,手中沉重的熟铜棍舞得虎虎生风,逼退了几名青衣帮众,却终究无法扭转颓势。
眼看金刚门就要溃败,那虬髯大汉目光扫过镇口,恰好瞧见了萧逸四人。
尤其是看到他们身后骆驼上驮着的那个显眼的黑布包裹长条物事时他自然以为是贵重货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贪婪,突然大声吼道:“镇外的朋友!助我金刚门击退这些江淮水鬼!他们抢掠商队无恶不作!事后所得财物分你们三成!”
他这一嗓子,顿时将混战双方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萧逸四人身上。
那青衣帮的瘦高老者也阴恻恻地笑了:“嘿嘿,石老大,死到临头还想拉垫背的?几个过路的雏儿也敢掺和咱们的事?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连你们一起收拾了!”他手中判官笔一抖指向萧逸等人,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显然这两帮人都把萧逸他们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或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呸,狗眼看人低,谁稀罕你们的臭钱!”陆无名气得跳脚。
萧逸却只是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到双方的喊话,对身旁的叶知秋和残碑道:“看来想清净过去是不行了。速战速决,别纠缠。”
话音未落,那青衣帮瘦高老者见萧逸几人毫无反应,只当他们是怕了,狞笑一声对身边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几名青衣帮众会意,立刻分出四人,手持分水刺如同毒蛇般从侧翼悄无声息地扑向萧逸四人,显然是想先拿下这几个“碍事”的外来人。
“找死!”叶知秋冷哼一声,残月剑骤然出鞘,月白色剑光如冷电裂空,后发先至。她身形飘忽,剑尖颤动,瞬间点向冲在最前面两人的手腕神门穴。那两人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剧痛,分水刺已然脱手。
与此同时,萧逸也动了。他并未拔剑,只是身形一晃,幻海迷踪步展开如鬼魅般切入另外两名青衣帮众之间,左手屈指连弹,两道无形指风精准打在对方肋下章门穴上。那两人闷哼一声,浑身酸麻,僵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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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照面,四名偷袭的青衣帮好手便被瞬间制住,轻松得如同拍苍蝇。
这一下,混战的双方都愣住了。无论是金刚门还是青衣帮的人,都停下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向萧逸四人。他们这才意识到,这看似年轻的四人绝非寻常之辈。那虬髯大汉与瘦高老者眼中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插手我青衣帮与金刚门的恩怨?”瘦高老者收起轻视,沉声问道,判官笔横在胸前如临大敌。
萧逸懒得理他,对残碑和叶知秋道:“清场。”
残碑默不作声,一步踏出。赤阳刀依旧未出鞘,但一股炽热磅礴的刀意已如火山爆发般席卷开来。他直接走向战团最密集的地方,所过之处,无论是金刚门还是青衣帮的人,都被那恐怖的刀意逼得连连后退,无人敢撄其锋。
叶知秋剑光再展,残月剑法施展开来如月华泻地,剑招凌厉迅捷,专攻那些试图反抗或是偷袭的青衣帮众,剑下无一合之将。
萧逸则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青玄剑连鞘拄地,目光懒散地扫视全场,仿佛只是个看客。但只要有冷箭或是不开眼的人试图靠近,他随手一挥,剑鞘点出必中要害,将人击飞。
陆无名也没闲着,躲在后面,铜算筹与各类小暗器如雨点般飞出,专打敌人关节、穴道,搞得青衣帮众人手忙脚乱叫苦不迭。苏小荷则紧张地戒备着四周。
有了萧逸四人的介入,而且还是不分敌我的清场,战局瞬间逆转。残碑和叶知秋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金刚门和青衣帮的人被打得哭爹喊娘,溃不成军。
那虬髯大汉与瘦高老者又惊又怒,试图联手对抗残碑,却被残碑随手一刀鞘震得气血翻涌,差点兵器脱手。这才明白遇到了根本无法抗衡的高手,吓得魂飞魄散。
“撤!快撤!”瘦高老者尖叫一声,带着残余的青衣帮众狼狈不堪地向镇子另一头逃去。金刚门的人见状也不敢停留,扶起伤员抬上尸体,恨恨地瞪了萧逸等人一眼,也仓皇逃窜。
片刻之间,刚才还喊杀震天的主街道变得一片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几十具尸体。
萧逸看着逃远的双方人马,撇了撇嘴:“乌合之众。”他走到那面残破的青衣帮旗帜前,用脚踢了踢散落的箱子,对那些药材皮毛毫无兴趣,目光却在那几块黑色矿石上停留了一瞬。
“黑曜铁?难怪打起来……这东西对修炼刚猛外功的人有点用处。”他认出了矿石,却也没放在心上,这种品质的矿石,还入不了他的眼。
“走吧,找家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出发。”萧逸招呼一声,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烦人的苍蝇。
四人牵着骆驼,踏着血泊与废墟,走进了死寂的黄沙集。
街道两旁的窗户后,无数道或恐惧、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目送着这四个神秘而强大的年轻人以及那个更可怕的斗笠人消失在街道尽头。
而在黄沙集最高的一处土屋顶上,一道如壁虎般紧贴阴影的身影,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悄无声息地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对着里面低语了几句,然后松开手。一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沙雀从竹筒中飞出,振翅向东,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消息,正以更快的速度,传向那些对此感兴趣的大人物耳中。
43. 少年百里
黄沙集的血腥气尚未散尽,萧逸四人已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然离开。补充了清水和干粮,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将阳顶天的尸骨用油布仔细包裹后塞进货箱,混入一支前往落安城的小型商队,低调踏上了东行的官道。
戈壁滩的荒凉逐渐被起伏的丘陵与零星绿意取代,空气也不再那般干燥灼人。但四人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黄沙集的冲突如投石入湖,涟漪早已扩散开来。他们能感觉到,看似平静的路途周围,窥探的目光越来越多,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
“左边三里外那片胡杨林里,有七个人,气息阴冷,是影阁的‘地鼠’。”残碑斗笠低垂,声音沙哑传来。他虽步行,却始终如影随形跟在商队侧翼,感知着远处动静。
“右边山坡后也有几个,看身法是西域血刀门的人,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陆无名压低声音,手里把玩着几枚铜钱,眼神警惕。
叶知秋默不作声,残月剑意自然流转,感知着空气中每一丝杀机。苏小荷紧紧跟在萧逸身边,小手不自觉握住了袖中的银针。
萧逸骑在骆驼上,看似闭目养神,青玄剑连鞘横在膝前,周身气机却如张开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商队。商队掌柜和伙计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战战兢兢,只想尽快赶到下一个驿站。
果然,行至一处名为“断魂峡”的险要地段时,埋伏终于爆发。
峡谷两侧山崖上,骤然响起尖锐哨音!数十道身影如鬼魅般扑下。左边一群人身穿暗绿色紧身衣,手持淬毒弯刀,身法诡异,正是西域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碧磷帮。右边则是一群袒胸露怀、手持鬼头大刀的彪形大汉,吼声如雷,是活跃在边境的马贼沙狼团。
这两伙人显然达成了临时协议,目标明确——商队中间那几辆驮着“特殊货物”的骆驼。
“杀!抢了货重重有赏!”
“一个不留!”
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商队,惨叫声顿时响起,商队护卫和伙计瞬间倒下一片。
“护住货物!”萧逸厉喝一声,青玄剑骤然出鞘,剑光如青龙出海,荡开一片箭雨。叶知秋残月剑划出冷冽弧线,将扑到近前的几名马贼斩翻在地。陆无名铜算筹疾射,专打敌人穴道关节。苏小荷也鼓起勇气,淬毒银针连连发射,虽不致命,却也让敌人手忙脚乱。残碑更是如杀神降世,赤阳刀虽未出鞘,仅凭刀鞘挥出的炽热刀风,便将数名碧磷帮杀手震得吐血倒飞。
四人全力出手,瞬间稳住阵脚。但敌人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疯狂扑击,商队顿时陷入混战,情况危急。
就在激战正酣之际,峡谷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辆由四匹神骏白马拉着、装饰极为华丽的马车,在一名老仆驾驶下,竟毫不减速地朝着混乱的战团直冲过来。马车帘幕上绣着繁复的千机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让开!让开!撞死活该!”一个带着几分不耐烦与傲慢的年轻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混战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车搞懵了。眼看马车就要冲入战团,车帘猛地被掀开,一个身影探出头来。
这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身着绣银线流云纹的锦袍,腰束嵌蓝宝石的玉带,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发间斜插一支看似普通的羊脂玉簪。
他看到眼前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非但没有害怕,眼睛反而亮了起来,嘴里嘟囔着:“哇!真打起来了!比茶楼说书先生讲的还热闹!”
就在这时,一名杀红了眼的沙狼团马贼见马车华贵,以为有油水可捞,嚎叫着挥刀砍向驾车的白发老仆。
“找死!”百里璇玑眉头一皱,似乎嫌那马贼打扰了他看热闹的雅兴。他看似随意地抬手,用指尖轻轻弹了弹发髻上的玉簪簪头。
“咻!”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一道细如牛毛、几乎肉眼难辨的银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玉簪簪头的璇玑图纹中射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打在那马贼挥刀的手腕神门穴上。
“啊!”那马贼只觉手腕一麻,鬼头大刀“当啷”落地,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他惊恐地看向马车上的锦衣少年,如同见了鬼。
“暗器?好快!”正在激战中的萧逸眼神一凝,瞥见了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幕。那暗器手法之精妙,发射之隐蔽,速度之快,远超寻常江湖门派。
百里璇玑一击得手,却浑若无事,反而对那吓傻的马贼撇撇嘴:“滚远点,别挡小爷看戏的路!”语气傲慢得如同在驱赶一只苍蝇。
然而他这随手一击,却让混战中的某些识货之人脸色大变。
“弹指发针,无声无息……是百里家的星点针!”一个碧磷帮的小头目失声惊叫,声音带着恐惧,“是暗器世家百里家的人!”
“百里家?”正在围攻萧逸的几名高手闻言,动作都是一滞,脸上露出深深的忌惮。天下第一暗器世家!其暗器神鬼莫测,更麻烦的是百里家极为护短,惹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趁着对方心神震动的一刹那,萧逸青玄剑疾刺,瞬间点倒两人。叶知秋和残碑也压力一轻。
百里璇玑听到有人叫破他的来历,非但不恼,反而有些得意,拍了拍车厢对那驾车的老仆道:“福伯,你看,小爷我还是有点名气的嘛!”
被称为福伯的老仆面无表情,只是稳稳操控着马车,在混战边缘停了下来,仿佛周围的厮杀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峡谷上方突然飘落阵阵淡绿色粉末,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粉末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几名吸入粉末的商队伙计和马贼顿时脸色发绿,口吐白沫倒地。
“是南岭药王谷的蚀骨香!快闭气!”苏小荷俏脸一变,急声提醒,同时迅速掏出解毒药丸分给众人。
只见峡谷一侧高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名身穿墨绿色长袍面带纱巾的人,为首一人手持药囊,正不断撒下毒粉。正是以用毒著称的南岭药王谷的人,他们竟然也插手了。
“药王谷也来了?真是越来越热闹了!”百里璇玑眼睛更亮了,仿佛在看一场大戏。他甚至从车厢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炭笔开始记录,嘴里还念念有词:“嗯……碧磷帮弯刀技法阴狠,沙狼团势大力沉但失之灵巧……药王谷用毒手法倒是有点意思,不过这蚀骨香纯度不够,比我家的软筋散差远了……”
他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无语。这少年到底是来干嘛的?
药王谷为首那人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下方,最终落在萧逸身后骆驼驮着的货箱上,沙哑道:“交出阳顶天的尸骨和《残阳剑谱》,可留你们全尸!”
话音未落,另一侧高地上也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药王谷施主,此物牵扯重大,煞气冲天,非你等所能驾驭,还是交由我西域菩提院带回,以无上佛法化解为妥!”只见几名身披黄色袈裟、手持降魔杵的僧人现身,为首的是一位白眉老僧,宝相庄严。竟是佛宗菩提院的人也到了!
几大势力,为了阳顶天尸骨,竟在这断魂峡狭路相逢!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萧逸心中暗凛,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他握紧青玄剑,对叶知秋等人低声道:“情况不妙,找机会突围!”
眼看一场更大规模的混战即将爆发。
“喂喂喂!你们有完没完?”百里璇玑却不合时宜地开口了。他收起小本子,跳下马车,双手抱胸,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高地上的药王谷和菩提院众人,“小爷我还赶着去天剑城拜师呢!你们要打能不能快点?或者换个地方?这峡谷风景不错,打坏了多可惜。”
他这话说得极其欠揍,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萧逸悄悄白了他一眼。
药王谷那首领眼神阴鸷:“百里家的小娃娃,这里没你的事!不想惹麻烦就赶紧滚!”
菩提院的白眉老僧也微微蹙眉:“小施主,此间凶险,非儿戏之地,还请速速离去。”
百里璇玑却浑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指了指萧逸四人,又指了指自己华丽的马车:“谁说没我的事?我看这几位兄台姐姐顺眼,他们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再说了……”他话锋一转,指尖再次看似无意地拂过发间玉簪,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你们确定要在我百里璇玑面前,动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毒粉和蛮力?万一我不小心手滑,把这峡谷炸了,大家岂不是一起玩完?”
他语气轻松,但“百里璇玑”四个字和那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药王谷和菩提院的人脸色齐变。百里家少主!他身上带着多少恐怖暗器?他若真要插手……
药王谷首领和菩提院白眉老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为了一具尚未确定价值的尸骨,同时得罪琉璃城、百花谷传人,再加上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残碑,已经够麻烦了,若再惹上百里家这个马蜂窝,得不偿失。
沉默片刻,药王谷首领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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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哼!百里家……我们走!”说完竟真的一挥手,带着手下迅速退去,毫不拖泥带水。
菩提院白眉老僧也低诵一声佛号:“既然百里少主插手,此事暂且作罢。不过此物煞气太重,终究是祸非福,望诸位好自为之。”说完也带着僧人飘然离去。
碧磷帮和沙狼团的人见最强的两方都退了,哪里还敢停留,发一声喊,狼狈逃窜。转眼间,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峡谷,竟只剩下萧逸四人和那个一脸“我还没看够”的百里璇玑。
危机,就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解除了。
陆无名看得目瞪口呆,激动地一把抓住萧逸的胳膊使劲摇晃:“萧逸!萧逸!你看到没?看到没?百里家!是那个暗器世家百里家!天下第一的百里家!他居然帮我们!我的天啊!”
萧逸被他摇得头晕,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目光却落在正溜溜达达走过来的百里璇玑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和无奈。
这少年行事跳脱,言语傲慢,但偏偏又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和傻气,让他莫名想起了刚认识时的陆无名,简直是个麻烦吸引体。
百里璇玑走到近前,好奇地打量着萧逸四人,尤其是在叶知秋的残月剑和苏小荷的药囊上多看了几眼,然后对萧逸拱了拱手,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几位没事吧?在下百里璇玑,要去天剑城拜师学剑,路过此地,看几位身手不凡气质独特,忍不住出手管了管闲事,不介意吧?”他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神却亮晶晶的,写满了“快问我怎么认识你们的”“快夸我厉害”。
萧逸嘴角微微抽搐,懒洋洋地回了一礼:“多谢百里少主出手解围。在下萧逸,这几位是叶知秋、陆无名、苏小荷姑娘,这位是残碑前辈。”他简单介绍,语气平淡。
“哇!你就是那个会用很厉害掌法的萧逸?我听说过你!在落霞城和沙漠里闹出好大动静!”百里璇玑立刻来了精神,又看向叶知秋,“这位姐姐就是琉璃城的‘霜剑仙’的传人叶知秋?剑法真漂亮!”再看苏小荷,“百花谷的药仙传人苏小荷妹妹?医术肯定很厉害!”最后又看向陆无名:“我也知道你,天机阁大弟子。”最后目光扫过沉默的残碑,虽看不出深浅,也客气地点了点头。
他竟然一口道破了四人的身份和来历!显然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谙世事”。
陆无名激动得语无伦次:“百里少主!你你你……你怎么认识我们?还有你刚才那手暗器太帅了!那是星点针吧?能不能让我看看?”
百里璇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们百里家消息还是很灵通的。至于暗器嘛……”他摸了摸玉簪,嘿嘿一笑,“家传绝学,恕不外传。不过看你们顺眼,交个朋友倒是可以!”他显然对几人的江湖身份很感兴趣,尤其是对萧逸和叶知秋。
萧逸看着眼前这个热情得过分背景又硬得吓人的世家少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家伙的出现虽暂时解了围,但也意味着他们行踪彻底暴露,而且未来路上,恐怕要多一个聒噪且能惹事的同伴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百里璇玑道:“百里少主是要去天剑城?”
“对啊!”百里璇玑用力点头,眼神憧憬,“我要去拜‘酒剑仙’云城主为师!学天下最潇洒的剑法!”
萧逸:“……”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酒剑仙到现在也只收了一个徒弟,往后便不再收徒,现在连人影都见不到,我看这傻小子真的是傻的可以。
萧逸沉默了。他想起云逍遥那副醉醺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活宝,突然觉得天剑城未来可能会很热闹。
“我们要去落安城,顺路。”萧逸简单说道,“若是百里少主不介意,可以同行一段。”他心想,有这个“暗器招牌”在,至少能吓退不少宵小之辈,虽然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百里璇玑闻言大喜:“好啊好啊!一起一起!路上正好有个照应!我跟你们说,我从小就想闯荡江湖,这次可是偷跑出来的……”
看着瞬间开启话痨模式的百里璇玑,萧逸、叶知秋、苏小荷面面相觑,连残碑斗笠下的嘴角都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只有陆无名兴奋地凑上去,跟百里璇玑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断魂峡重归寂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尸体。而关于百里家少主现身并与萧逸等人同行的消息,则随着逃散的各方人马,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向了江湖各个角落。
44. 落安普华
断魂峡的尘埃落定,尸骸与血腥被远远抛在身后。
萧逸一行人并未停留,甚至没有收拾战场,立刻带着惊魂未定的商队残部,以及那位意外加入、兴致勃勃的百里家少主,快速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两匹骆驼驮着物资和至关重要的尸骨,百里璇玑那辆华丽得过分的四驾马车则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由那位名叫福伯的沉默老仆驾驭,成了官道上一道极其扎眼的风景。
有了百里璇玑这块“行走的金字招牌”,接下来的路途果然清净了许多。
那些隐藏在暗处、如同鬣狗般窥伺的目光,在认出马车帘幕上独特的“千机纹”和感受到福伯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后,大多悄然退去。
天下第一暗器世家的名头,足以让绝大多数宵小之辈望而却步。毕竟,谁也不想尝尝被“星点针”点穴,或者更恐怖的暗器招呼的滋味。
行程变得相对平稳,气氛也松弛了些许。
百里璇玑显然是个闲不住的主,早就弃了马车,死皮赖脸地挤上了萧逸他们的骆驼队,美其名曰“方便交流感情”。
他骑着福伯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匹神骏白马,与萧逸并辔而行,嘴里嘚啵嘚啵说个不停,从神京的繁华讲到江湖趣闻,再从各家武功优劣点评到各地美食,活脱脱一个被关久了终于放出笼子的百灵鸟——就是话密得有点吵人。
“萧兄,你说云城主他老人家平时喜欢喝什么酒?听说他最爱江南的‘梨花白’,我特意带了好几坛!还有啊,天剑城的‘论剑台’是不是真的插满了名剑?听说在上面练剑能感悟剑意,是不是真的?……”
百里璇玑两眼放光,问题一个接一个。
萧逸被他吵得脑仁疼,懒洋洋地靠在驼峰上,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云城主……看心情。论剑台……是插着剑,感悟……看天赋。”
言简意赅,能省则省。
“叶姐姐,你的残月剑法真好看!比我舅舅的‘追风剑’还快还漂亮!就是感觉有点太冷了,能不能教我两招?我可以拿我们家的‘飞絮针’跟你换!”
百里璇玑又凑到叶知秋旁边。
叶知秋清冷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琉璃城剑法,不传外人。”
便不再理会。
百里璇玑也不恼,嘿嘿一笑,又跑去骚扰陆无名和苏小荷。
陆无名倒是跟他聊得热火朝天,两人一个敢吹,一个敢信,倒是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苏小荷则被他各种稀奇古怪的暗器故事逗得掩嘴轻笑。
残碑依旧如同影子般跟在最后,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趁着百里璇玑缠着陆无名研究铜算筹的间隙,萧逸驱驼靠近叶知秋,低声道:“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
叶知秋目光扫过前方兴高采烈的百里璇玑,轻声道:“心思不坏,就是……太活泼了些。他那个暗器‘璇玑’,很不简单。”
萧逸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何止不简单。弹指发针,无声无息,劲道拿捏精准无比,专打穴位却不致命。发射之时,我几乎感觉不到真气波动。这等手法,已臻化境。”
“江湖传闻,那‘璇玑’是他爷爷百里擎山耗费无数心血,亲自为他打造的本命暗器,看来不假。”
叶知秋微微颔首:“百里家‘器灵认主’,这‘璇玑’恐怕唯有他能发挥全部威力。有他在,确实省去不少麻烦,但也…太过显眼了。”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忧。
百里璇玑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中,激起的波澜远超想象。
萧逸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懒懒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至少目前看来,这‘祸’还挺有用。”
他看了一眼叶知秋,忽然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不过,有他在,这一路倒是不会闷了。你说对吧,叶姑娘?”
叶知秋闻言,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没有接话,只是轻轻踢了踢驼腹,稍稍加快了速度。
萧逸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天剑城,铸剑堂。
夜惊寒手持一枚刚由“追风信使”风九灵送来的薄如蝉翼的密信,冷峻的脸上眉头微蹙。
信上详细记载了断魂峡一役的经过,以及百里璇玑加入萧逸队伍的消息。
“百里家……也卷进来了。”
夜惊寒指尖剑气吞吐,将密信化为齑粉,“璇玑那小子……还是这般胡闹。”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头痛。
百里家与天剑城关系微妙,既有合作,亦有竞争。百里璇玑的舅舅沐长风与云逍遥私交不错,但这小祖宗行事跳脱,难保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弟子吩咐道:“传讯给九灵,让她继续密切关注,尤其是……注意百里家那边的动向。另外,通知在外历练的弟子,若无必要,不要靠近落安城方向。”
他需要确保天剑城在这场愈发复杂的风波中,处于一个超然且有利的位置。
神京,皇宫御书房。
晟明帝萧敬正在批阅奏章,国师玄诚子静立一旁。
一名影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呈上一份密报。
萧敬扫了一眼,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百里家的小子……居然跑去了西域,还跟那几个人搅和在一起了?”
他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百里擎山那个老家伙,倒是沉得住气。”
玄诚子拂尘轻扫,缓声道:“百里少主年少气盛,向往江湖,不足为奇。倒是百里家的态度……值得玩味。璇玑少主身负‘璇玑’,他的行动,很难说没有百里家的默许甚至引导。”
萧敬冷哼一声:“默许?朕看是那老家伙管不住孙子了!百里家向来超然,此次插手,是想浑水摸鱼,还是……另有所图?”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告诉影阁,暂时不要动百里家的人。至于那具尸骨和剑谱……给朕盯紧了!普华寺……哼,朕倒要看看,普泓那个老和尚,能化解出个什么真相来!”
影阁某处秘密据点。
一份同样的情报被呈送到一名黑袍老者面前。
老者看完,沉默良久,沙哑道:“百里璇玑……麻烦了。百里家那群疯子,最是护短。”
“传令下去,所有针对萧逸等人的行动,暂缓。没有十足把握,不得与百里家起冲突。重点……放在落安城外。普华寺…不能让他们进去!”
江湖各处。
“听说了吗?百里家的少主百里璇玑,跟那伙带着阳顶天尸骨的人走到一起了!”
“我的天!百里家也插手了?那‘璇玑’暗器可是百里擎山的命根子!这下谁还敢动?”
“看来这趟浑水是越来越深了!菩提院和药王谷都退避三舍,咱们这些小虾米还是别凑热闹了!”
“嘿嘿,有好戏看咯!百里家加上琉璃城、百花谷,还有那个神秘的用刀高手…这阵容,影阁怕也得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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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同狂风般扫过江湖,引起轩然大波。
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中小势力,在听到“百里璇玑”四个字后,立刻偃旗息鼓,选择了观望。
百里家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百里家。
一位面容与百里璇玑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沉稳威严的中年男子,正是百里璇玑的父亲,百里家“器造房”锻打部执掌百里砚青。
他此刻脸色铁青,一掌拍在面前的精铁锻造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胡闹!这个逆子!竟敢偷跑出京,还跑去掺和这种要命的事情!他知不知道那牵扯到多少势力?‘璇玑’要是有个闪失,我…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行了,砚青,消消气。”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旁边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正是百里家当代家主,百里擎山。
他手里把玩着两枚乌黑的玄铁胆,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脸上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璇玑那孩子,性子是跳脱了些,但心地纯良,身手也不差,有福伯跟着,出不了大事。”
“年轻人嘛,总该出去闯闯,见见世面。老是关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爹!您就惯着他吧!”百里砚青无奈道,“那‘璇玑’是能随便带出去显摆的吗?要是被有心人盯上……”
“盯上又如何?”百里擎山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百里家的暗器,是那么好拿的?再说了,跟琉璃城、百花谷的传人,还有那个……青云宗的小子在一起,未必是坏事。”
“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咱们百里家,总不能一直关起门来造暗器吧?这江湖,也该有我们一席之地。”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
百里砚青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拗不过老爷子。只是眉宇间的担忧,丝毫未减。
经过数日跋涉,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
城墙高耸,依山而建,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显得颇为繁华。
正是他们的目的地——落安城。
而在落安城旁的一座清秀山峦之上,隐约可见一片规模宏大的寺院建筑群,金顶在夕阳下闪烁着庄严的光芒,梵唱钟声随风隐隐传来,令人心神宁静。
那便是大晟皇朝有名的寺院,被誉为“人间净土”的普华寺。
“到了!终于到了!”陆无名兴奋地指着前方喊道。
苏小荷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连日奔波提心吊胆,总算看到了希望。
叶知秋清冷的眸子望向那座寺院,眼神复杂。那里,真的能化解尸骨煞气,揭示二十年前的真相吗?
萧逸勒停骆驼,望着远处的落安城和普华寺,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能感觉到,越是靠近这里,周围的眼线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只是都隐藏得更深。
真正的风暴,或许在进入普华寺的那一刻,才会真正开始。
百里璇玑则是一脸好奇和兴奋:“那就是普华寺?看着挺气派!听说里面的素斋是一绝!咱们快进城吧!我都饿坏了!”
残碑斗笠下的目光,也第一次真正聚焦在那座山上寺院,握着赤阳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落安城已在眼前,普华寺近在咫尺。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最后一段路,恐怕才是最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