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炽心》 第1章 小刺客 寒意刺骨。 楚熠猛地惊醒,尚未看清周遭,一桶混杂着冰碴的冷水便迎面泼来,激得她浑身一颤,几乎窒息。冰冷的液体顺着她散乱的黑发淌下,浸透了单薄的夜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 “啧,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刺客,原来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一个尖细刻薄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楚熠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她身处一间阴湿的柴房,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勒得腕骨生疼。面前站着两个身着宫装的侍女,为首的那个眉眼上挑,手里拎着一个空木桶,正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鄙夷地扫视着她。另一个稍矮些的,脸上带着怯懦,手里还捏着一块脏污的抹布。 “菱纱姐姐,他……他好像在发抖。”矮个侍女小声说。 “冻死才好!”被称作菱纱的侍女冷哼一声,将木桶随意扔到一边,发出“哐当”一声响,“敢来长公主府行刺,没当场把他剁碎了喂狗,已是殿下天大的恩典!” 她走上前,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楚熠的小腹。一阵闷痛传来,楚熠咬紧下唇,咽下即将出口的闷哼,只是用一双淬了冰似的眸子死死盯住菱纱。 “哟,眼神还挺凶?”菱纱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随即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楚熠湿漉漉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看清楚你自己的处境!阶下囚!你现在连府里最低等的杂役都不如!”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但比这更难以忍受的是屈辱。楚熠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七年前楚家宅院冲天的火光,亲人们凄厉的惨叫,还有……苏月盈那张在摇曳火光下,看似纯净无瑕,实则冰冷残酷的脸庞。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给予了她支撑下去的力量。她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在见到苏月盈之前。 “姐姐,他好像晕过去了……”矮个侍女看着楚熠忽然不再挣扎,担心道。 菱纱松开手,嫌弃地在楚熠的衣服上擦了擦手:“装死罢了。看着点,别真让他断了气,林大人还要问话呢。”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成了楚熠记忆中最漫长而琐碎的折磨。这两个侍女显然得了某种默许,变着法地折辱她。她们逼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擦拭本就不存在的污渍,用言语极尽挖苦之能事,偶尔“失手”将滚烫的茶水溅到她手上,或是“不小心”用扫帚狠狠撞上她的膝盖。 楚熠始终沉默。她像一块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将所有痛苦和愤怒都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只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才会悄悄活动被绑得发麻的手腕,试图寻找绳结的破绽。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 直到柴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林大人到了,把人带出来。”一个侍卫冷硬地吩咐道。 菱纱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和另一个侍女一起,几乎是拖着将楚熠从地上拉起来,推搡着出了柴房。 楚熠被押解着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厅堂。与柴房的阴湿不同,这里陈设简洁,却透着一股药香与书香混合的清冷气息。她被按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押解的侍卫退至门外。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清瘦的身影步入厅内。来人身着太医院官袍,面容清俊,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轻蔑。正是太医院院判,林永唯。 林永唯挥退了引路的侍女,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她和楚熠两人。她并不急于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走到主位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氤氲的茶香弥漫开来,与楚熠浑身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名字。”良久,林永唯才放下茶杯,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楚熠身上。 楚熠抬起眼,迎上她的视线,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楚熠。” 林永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重复了一遍:“楚、熠。”她忽然扯出一个极淡的,充满讥诮的弧度,“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家大小姐,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甚至连女扮男装这等拙劣的把戏,都玩不转了。” 楚熠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彼此彼此。月影阁的大师姐林永唯,不也女扮男装,混成了太医院的院判么?看来伪装之功,你修炼得更为精深。” “牙尖嘴利。”林永唯眼神一冷,“可惜,嘴硬救不了你的命。你以为你潜入公主府,就能接近殿下?就能为你那该死的家族复仇?”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诛心,“楚昌盛当年权倾朝野,结党营私,试图动摇国本,他死有余辜!你楚家满门抄斩,父亲枭首示众,母亲活埋于乱岗,兄弟姐妹皆葬身火海……这一切,都是你们应得的报应!” “你闭嘴!”一直强压的怒火终于被点燃,楚熠猛地挣扎起来,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出血痕,“林永唯!当年那件事,你和你背后的月影阁,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推波助澜,落井下石,你们手上就干净吗?!” “是,我参与了。”林永唯坦然承认,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快意,“但我问心无愧。楚昌盛那老东西,刚愎自用,排除异己,他确实该死。我不过是顺应大势,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楚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随你怎么想。”林永唯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我今日找你来,不是与你争论七年前的是非。我只警告你一件事——离长公主殿下远点,滚出京城,永远别再出现。” “不可能。”楚熠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倔强如初,“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只要我楚熠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弃杀她。” “杀她?”林永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连几个粗使侍女都能随意欺凌的废物?楚熠,你看看你自己,武功稀疏,谋略全无,除了这点可笑的恨意,你还有什么?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拿什么报仇?” 楚熠胸口剧烈起伏,林永唯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尊严和伤口上。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的脆弱泄露分毫。 “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她冷冷道,“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以绝后患。” “杀你?”林永唯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嘲讽,“我要杀你,你早在七年前就跟着楚家一起化为灰烬了。留你性命至今,不过是因为……你还不配脏了我的手。” 她站起身,踱步到楚熠面前,俯视着她:“而且,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活着,清清楚楚地看着,你所谓的复仇是多么不自量力,多么愚蠢可笑。我要让你在绝望中苟延残喘,永远记住楚家的灭亡,是你无能导致的必然!” “林永唯,”楚熠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异常平静,“你信不信,我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厉鬼?”林永唯轻蔑地笑了,“活着的时候都这般无用,死了又能如何?”她直起身,拍了拍手。 厅门立刻被推开,数名带刀侍卫应声而入,肃杀之气瞬间弥漫。 “林永唯!你到底想做什么?!”楚熠厉声质问。 “我想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林永唯背对着她,声音冰冷,“我改主意了,既然要确保长公主殿下的绝对安全,那么任何可能威胁到她的隐患,都必须清除。”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说起来,当年楚昌盛被押赴刑场前,也是这般色厉内荏地叫嚣。你们父女,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不识时务。” 她抬手,指向楚熠:“来人,将此刺客拖下去,以刺杀皇室成员及朝廷命官未遂的罪名,就地正法!” “遵命!”侍卫齐声应和,腰间的佩刀瞬间出鞘,寒光映照着楚熠苍白却倔强的脸。她闭上了眼,并非认命,而是将全身最后的气力凝聚,准备做困兽之斗。就算死,她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就在侍卫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一个慵懒而清越的女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从门外传来: “林姐姐,何事动这么大的肝火呀?” 这个声音…… 楚熠猛地睁开双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侍卫们如同潮水般向两旁分开,恭敬地垂下头颅。 逆着门外涌入的天光,一道倩丽的身影款款步入厅中。她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裙摆曳地,墨发如云,仅簪一支简单的白玉步摇,却衬得她容颜清丽绝伦,宛如月下初绽的白莲。正是当朝长公主——苏月盈。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满屋的侍卫,最后落在被缚于椅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楚熠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倾倒众生的弧度。 “林姐姐,”苏月盈笑吟吟地转向面色微变的林永唯,语气软糯,像是在撒娇,“本宫思来想去,觉得这小刺客……还挺有意思的。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 林永唯立刻躬身:“殿下,此獠心怀不轨,留之恐成祸患……” “诶——”苏月盈轻轻打断她,莲步轻移,走到楚熠面前,微微俯身。一股清冷的幽香瞬间将楚萦绕。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挑起楚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对上那双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 “瞧瞧这眼神,”苏月盈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赞叹,指尖冰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激起楚熠一阵战栗,“像极了落入陷阱,却还不肯认命的小狼崽。多有趣。” 楚熠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就是这个人,这个看起来纯净无暇的女子,一手导演了楚家的惨剧!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碎她那伪善的面具! 但在苏月盈看似温柔,实则不容置疑的注视下,在那无处不在的幽香笼罩中,她竟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苏月盈端详了她片刻,满意地直起身,对林永唯道:“林姐姐放心吧,把他交给本宫。本宫会……好好招待他的,绝不会委屈了他。” “可是,殿下……”林永唯眉头紧蹙,显然极不赞同。 “怎么?”苏月盈侧过头,笑容依旧甜美,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了几分,带着长公主独有的威仪,“林姐姐是信不过本宫的手段,还是……想夺走本宫看中的玩具?” 林永唯身体微微一僵,立刻垂首,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下官……不敢。” “我就知道,林姐姐最懂我了。”苏月盈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威压只是错觉。她挥了挥手,对侍卫吩咐道:“把他带下去,送到本宫的偏殿,好生‘照看’。” “是!” 侍卫领命,上前解开了楚熠脚上的束缚,但仍反剪着她的双手,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楚熠死死地瞪着苏月盈,眼神如刀,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苏月盈却浑不在意,反而迎着她的目光,嫣然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我们……来日方长。” 这句话如同魔咒,让楚熠遍体生寒。她被侍卫半推半押着带离了厅堂。在经过苏月盈身边时,她闻到那股清冷的幽香更浓了,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楚熠离开后,厅内陷入一片沉寂。 苏月盈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她转身看向依旧躬着身的林永唯,语气恢复了平淡:“林姐姐似乎很在意这个刺客?” 林永唯抬起头,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属于臣子的恭谨:“下官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 “是么?”苏月盈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的一株皎洁的白玉兰,指尖轻轻拂过窗棂,“本宫倒是觉得,一个七年前不小心弄丢了的玩具,自己找回来了……不好好玩弄一番,岂非辜负了老天爷的美意?” 林永唯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殿下开心便好。” 苏月盈回眸,眼波流转,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那就好。本宫乏了,先回去了。” “恭送殿下。” 林永唯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苏月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缓缓直起身。脸上那副恭顺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担忧、不甘和一丝痛楚的复杂神色。 她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殿下……您究竟是想玩弄他,还是……在玩弄您自己呢?” 初一的灵感大一才开始写,我哭辽,好多描写下次绝对不写这么多了 三编:纠错n回了我好崩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小刺客 第2章 棋局已布 寒意并未因身处室内而消散。 偏殿的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楚熠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手腕上被粗糙麻绳反复摩擦出的伤痕火辣辣地疼,小腹被菱纱踢中的地方依旧闷痛,但这些□□上的痛楚,远远比不上心底那冰封千尺、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冻结的寒意。 她闭上眼,黑暗中便浮现出苏月盈那张含笑的、纯净无瑕的脸,以及林永唯那双充满阴郁与刻毒的眼睛。恨意,是唯一在她血管里流淌的、尚带一丝温度的东西,支撑着她没有在极致的屈辱和绝望中崩溃。 这是一个与柴房截然不同的囚笼。紫檀木的桌椅打磨得光可鉴人,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锦缎屏风隔绝了内外的视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与苏月盈身上同源的冷香,淡雅,却无孔不入。然而,那仅有的几扇雕花木窗被粗大的木条从外部牢牢钉死,只留下狭窄的缝隙,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在地面投下斑驳而惨淡的影子。门外,侍卫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如同敲打在心脏上的鼓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华美之下,是坚不可摧的牢笼。 “殿下吩咐了,你好生待着,别动什么歪心思。”引她进来的侍卫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冰冷的铁器碰撞,说完便从外落下了沉重的铜锁,哐当一声,砸碎了楚熠最后一丝侥幸。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空阔的殿内回响。楚熠靠着墙壁,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头受伤的幼兽,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日,门锁再次发出响动。依旧是那个眉眼刻薄的侍女菱纱,她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和一碗看不到几粒米的清粥、一个干硬的馒头。 “换上,吃了。”她将托盘随意往地上一墩,粥碗晃荡,溅出些许浑浊的液体,“别脏了殿下的地方,也别饿死了,给咱们添麻烦。” 楚熠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菱纱被她这种无声的漠视激怒了,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拔高:“跟你说话呢!聋了还是哑了?真当自己还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她见楚熠依旧毫无反应,悻悻地啐了一口,“不识抬举的东西!有你哭的时候!”说罢,扭着腰肢出去了,锁门的声音比来时更重,带着一股泄愤的意味。 殿内重新恢复死寂。楚熠这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套粗布衣服和简陋的饭食上。尊严在生存面前,有时必须让步。她沉默地站起身,动作因牵动伤口而显得有些僵硬。她迅速换下身上半干的、沾染了污渍的夜行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轻微的不适,但干爽的感觉驱散了一些寒意。随后,她端起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粥和那个硬邦邦的馒头,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地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味道寡淡,甚至带着一丝馊味,但她需要食物来维持体力,维持这场不知终点的对抗。 填饱肚子后,她没有坐以待毙。开始仔细地探查这间囚笼。窗户钉得极为牢固,她用指甲试图抠撬缝隙,除了留下几道白痕别无收获。门板厚重,绝非人力可以撞开。她甚至走到那架华丽的屏风后,检查那张贵妃榻,摸索每一个可能隐藏机关或存放尖锐物品的角落,结果一无所获。一切可能被利用来自残或反抗的物品都被提前清理干净,连烛台都被移走,殿内没有任何照明之物。苏月盈显然对她,或者说对“囚禁”这件事,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和准备。这种精准的、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比直接的酷刑更令人感到窒息和绝望。 夜幕彻底笼罩下来,殿内陷入完全的黑暗,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顽强地从窗隙挤入,在地上画出几道冰冷的光痕。楚熠抱膝坐在最深的阴影里,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身体的疲惫阵阵袭来,但精神却紧绷如弦。她在等,等那个将她投入此地的女人出现,她知道,苏月盈一定会来。 果然,在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殿门外传来了不同于侍卫巡逻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倩影逆着廊下昏黄的灯笼光晕,悄然步入。是苏月盈。她换下了一身繁复的宫装,只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绸常服,墨发松松地绾在脑后,用一支简单的玉簪固定,少了几分白日的雍容威仪,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与随意,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仿佛暗夜中悄然绽放的优昙婆罗花。 她手中并未提灯,步履轻盈,如同猫儿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侍卫在她身后恭敬地关上门,并未跟随入内。 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以及那几乎凝滞的空气。 苏月盈的目光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楚熠,她缓缓走近,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带起细微的沙沙声。她在楚熠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唇边噙着一丝玩味的、如同打量新奇玩具般的笑意。 “这地方,还满意吗,‘楚如意’?” “楚如意”三个字,如同烧红的钢针,猝不及防地、狠狠地刺入楚熠的耳膜,直抵心脏最深处!她猛地抬头,黑暗中,那双眸子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芒,身体因极致的愤怒与某种被触及逆鳞的痛楚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准叫我那个名字!”她几乎是从喉咙深处,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这句低吼,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憎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那是她的母亲,那个一生卑微、只求女儿能平安顺遂、万事如意的妾室,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为她争取到的、饱含泪水的名字。可这个名字,连同母亲那温婉却日益模糊的容颜,早已被十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烈火焚毁,被她亲手、连同过去的软弱与天真,一同埋葬在血与火的废墟之下。从她拖着满身伤痕、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那一刻起,世上就只有楚熠!只为复仇的余烬而燃烧的楚熠! “哦?为何不准?”苏月盈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景象,饶有兴致地俯下身,冰凉的手指几乎要触到楚熠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又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堪堪停住,“‘楚如意’……你母亲对你唯一的期盼,就是万事如意吧?真是朴素又美好的愿望。可惜啊,”她轻轻叹息,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惋惜,只有冰冷的嘲弄,“这世道,这人心,从来就不容易如愿。越是期盼,往往越是求不得。” 她直起身,慢悠悠地踱到那扇被钉死的窗前,仰头看着那几缕吝啬的月光,侧影在黑暗中勾勒出清冷而孤绝的线条。 “你知道么,”苏月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并乐于将这份洞悉化为利刃的残忍,“林永唯之所以不叫你‘楚如意’,并非她忘了,或者顾念什么旧情。” 楚熠的呼吸骤然一紧。 “是因为她那个曾经最看好、几乎视为亲传的二师妹,”苏月盈转过身,月光在她身后晕开一圈模糊的光轮,她的笑容在明暗交错间,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毒花,“也就是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楚云鸢,到死……都还在护着你这个,在楚家几乎如同隐形人般的妹妹。” 楚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模糊却温暖的身影……那个在冷漠势利的楚家大宅里,唯一会偷偷给她带外城的点心、在她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时默默站出来维护她、会在她生病时悄悄送来药材的姐姐……楚云鸢。原来,她也死在了那场屠杀中?死在了……月影阁的屠刀之下?而林永唯…… “林永唯对她那个二师妹,倒是真有几分超乎寻常的情谊。”苏月盈的声音如同鬼魅,继续钻入楚熠的耳中,“所以,她承认了‘楚熠’。哪怕她认为你是个不成器、冲动的废物,哪怕她恨不能立刻杀了你以绝后患。但她承认了你选择的、与‘楚如意’那个名字所代表的过去彻底割裂的新身份。她骂你,逼你离开,或许,在她那扭曲而矛盾的心里,用这种方式让你活着,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也算是另一种……完成对楚云鸢的承诺?” 真相如同淬了冰的匕首,以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狠狠刺入楚熠的心脏。酸涩、尖锐的痛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与根深蒂固的仇恨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几乎让她窒息。她从未想过,那个对她恶语相向、眼神充满厌恶的林永唯,背后竟还藏着这样一层缘由!姐姐的死……楚云鸢温柔的笑脸与倒在血泊中的想象画面交织……但这并不能消弭仇恨分毫!姐姐的死,楚家上下几十口的血债,林永唯和苏月盈,都是凶手!都是她必须手刃的仇人! “告诉我这些,”楚熠的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嘲讽,“是想让我感激她吗?感激她看在姐姐的份上,‘饶’我一命?” “呵呵……不。”苏月盈重新走近,在极近的距离停下,黑暗中,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本宫只是想让你更痛苦,更混乱。纯粹的仇恨固然锋利,但若掺杂了疑惑、不解,甚至一丝……不该有的动摇,才会更加耐人寻味,让这场游戏,不至于太快结束。” 她微微歪头,笑容纯真又残忍,仿佛一个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好了,旧叙完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我们的‘游戏’。” 苏月盈的声音放得很轻,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你不是想杀我吗?本宫给你机会。”她轻轻地说,语气甚至带着一□□惑,“留在本宫身边,做本宫的近侍。你可以尽情地寻找机会,下毒,行刺,或者用你所能想到的任何办法……来取本宫的性命。” 楚熠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暗中那张近在咫尺、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的脸庞。她疯了吗? “当然,作为交换,”苏月盈的指尖虚虚划过楚熠的脖颈,那冰冷的触感并未真正落下,却带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你要陪本宫玩。在本宫觉得无聊的时候,取悦本宫。在你失败的时候,承受本宫的……惩罚。” “这是一场赌局,楚熠。”苏月盈的笑容在黑暗中加深,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用你的命,赌本宫的命,赌你能不能在被本宫玩坏、或者彻底迷失之前,找到你想要的‘真相’,或者完成你的复仇。怎么样,敢接下吗?” 疯子!这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以他人痛苦为乐的疯子! 楚熠的胸膛剧烈起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这是**裸的羞辱,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是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碾磨!然而,这却也是她目前唯一可能接近真相、手刃仇敌的机会!留在公主府,留在苏月盈身边!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到突破口! 无数的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最终,所有的愤怒、屈辱、挣扎,都被一股更强大的、名为“复仇”的意志强行压下。她需要活下去,需要力量,需要机会。 她缓缓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目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寒铁,穿透阴影,直直地迎上苏月盈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所有的情绪被收敛得一干二净,只余下一片近乎死水般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好。” 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重若千钧,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月盈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实而灿烂,仿佛听到了最动听的乐章,得到了最心仪的玩具。 “很好。”她满意地转身,月白色的裙裾在黑暗中旋开一朵优雅而冰冷的花,“明日,会有人来教你‘规矩’。记住,‘如意’,”她在门口停顿,侧过半张脸,月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下颌线,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游戏……开始了。” 她翩然离去,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只留下那缕若有若无、却仿佛已浸入骨髓的冷香,和满室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死寂。 楚熠依旧坐在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尊石像。月光在地面上缓慢移动,最终,一道冰冷的光斑落在了她紧握成拳、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上。 苏月盈,林永唯,楚家覆灭的真相,姐姐的遗愿……所有的一切,如同汹涌的暗流在她脑海中盘旋、碰撞、撕扯。 但混乱只是暂时的。 她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指尖因血液回流而传来细微的麻痹感。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坚定,如同经过淬火的刀锋。 这盘以生命和灵魂为赌注的棋局,已然开启。 哈哈哈哈存稿还有一篇,明天再写一篇周末不写了,主包不想上早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棋局已布 第3章 引她入局 天光未亮,偏殿的门便被推开,一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老嬷嬷带着两名小宫女走了进来,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殿下吩咐,即日起,由老身教导你规矩。”陈嬷嬷的声音如同她的表情一样,毫无温度,“晨昏定省,言行举止,皆有法度。既入了这长公主府,便容不得半分野性。” 楚熠沉默地站在当地,看着宫女将一套崭新的、面料普通却规整的侍从服饰放在她面前。她知道,苏月盈的“游戏”以这种她最厌恶的方式,正式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对意志力的极致磨耗。行礼的姿势、步幅的频率、奉茶的角度、甚至连眼神应该落在何处,都有严苛到极致的规定。楚熠自幼在楚家虽不受重视,但也未曾受过这等琐碎至极的管束。她动作生硬,屡屡出错。 “手再抬高三分!没吃饭吗?” “低头!直视贵人乃大不敬!” “跪下!重新来过!” 陈嬷嬷的呵斥声如同冰冷的鞭子,不时在空旷的偏殿内响起。楚熠被罚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一遍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动作。膝盖从刺痛到麻木,尊严被反复碾磨。她紧咬着牙关,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骂和反抗死死咽回肚子里,唯有那双低垂的眸子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苏月盈从未在这些时候出现,但楚熠能感觉到,那双看似纯净无暇的眼睛,一定在某个角落,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狼狈。这种无形的掌控,比直接的责罚更令人压抑。 偶尔,她会被传唤至书房侍墨。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苏月盈处理政务的核心区域。书房内书香与墨香交织,沉静而肃穆。苏月盈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与几位心腹臣子低声商议。她神情专注,指尖轻轻点着摊开的卷宗,言语间条理清晰,决断果敢,与在楚熠面前那副慵懒玩弄的姿态判若两人。 楚熠垂首立于一旁,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机械地磨着墨,耳朵却捕捉着每一句对话。 “……漕运一案,牵扯甚广,其中关节,似乎与天元一百一十四年前后的吏部考功清吏司有些许关联……”一位老臣沉吟道。 天元一百一十四年!正是楚家覆灭之年!吏部考功清吏司……父亲楚昌盛曾任此职! 楚熠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然急促。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听到了亲人凄厉的惨叫。心神激荡之下,手腕一抖,沉重的端石砚台竟被碰翻,浓黑的墨汁泼洒出来,瞬间污了苏月盈面前一份刚拟好的奏章,也溅上了她月白色的袖口。 书房内霎时一片死寂。几位臣子面露惊愕,陈嬷嬷脸色煞白。 楚熠僵在原地,看着那迅速晕开的墨迹,如同看到了自己失控的内心和可能到来的严厉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苏月盈的目光从污损的奏章移到楚熠因紧张而绷紧的脸上,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猎物踏入陷阱般的兴味。她抬起染了墨迹的袖口,非但没有动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她挥挥手,示意噤若寒蝉的臣子们先退下。 “毛手毛脚。”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怒气,反而带着一丝……无奈?仿佛在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看来陈嬷嬷的教导,还未曾入心。” 她并未看楚熠,而是对陈嬷嬷吩咐:“带她下去,让她亲手将这里清理干净。还有,”她随手从案几旁拿起一摞看似杂乱的旧卷宗,递给楚熠,语气平淡无波,“这些陈年旧档,堆着也是落灰,你既闲着,便整理清楚,按年份、部门归类。也算……将功折罪。” “另外,冲撞之过不可免。今日晚膳就免了,在殿外跪足一个时辰,好好记住这墨是怎么洒的。” 楚熠接过那摞沉重的卷宗,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纸面,心中却猛地一跳。在卷宗的最上方,她一眼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姓氏标记——那是楚家旧部曾用过的特殊编号! 她豁然抬头,看向苏月盈。对方却已重新执笔,垂眸批阅奏章,侧脸在灯下沉静如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心之举。 是巧合?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 楚熠不得而知,但她清楚,自己无法拒绝。她沉默地跪下,用布巾一点点擦拭着地上的墨渍,如同擦拭着自己被反复践踏的尊严,同时,那摞卷宗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她的心神。 几日后,苏月盈心血来潮,带着楚熠前往御花园散步。 春光明媚,繁花似锦,却暖不透楚熠心中的寒意。她穿着一身近侍的青衣,低眉顺眼地跟在苏月盈身后半步之处,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 偶遇了几位结伴游园的贵女,她们见到苏月盈,纷纷上前见礼,态度恭敬中带着讨好。然而,目光扫过楚熠时,却带上了审视与好奇。 “殿下,这位小哥瞧着面生得很,是府上新来的吗?”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眉眼娇俏的贵女笑着问道,目光却在楚熠脸上逡巡不去,“模样倒是俊俏,只是这眼神……怎地如此凶悍?” 另一人也掩口轻笑:“是呢,看着不像个伺候人的,倒像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这些话语连同那些探究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尖,在她敏感的神经和紧绷的尊严上反复刮擦刺探,试图剥开她伪装的平静,窥探她隐藏的过去。 “闭嘴!”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声怒斥从楚熠喉间溢出。她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戾气与杀意,瞬间惊得那几位贵女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场面一时僵住。 苏月盈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楚熠身上,那眼神清澈依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凉意。 “看来,是本宫平日太纵着你了。”她轻轻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冲撞贵客,口出恶言,这就是你学的规矩?” 她并不给楚熠辩解的机会,直接对随行的侍卫吩咐:“带回去,禁足偏殿,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膳食减半,让他好好静静心。” 处罚并不算极其严酷,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彻底坐实了楚熠“粗野无礼”、“需要严加管教”的名声。楚熠被侍卫“请”走时,回头看了苏月盈一眼,只见她正温言安抚着那几位受惊的贵女,侧脸柔和,仿佛刚才那个下令惩戒的人不是她。 那一刻,楚熠清晰地认识到,苏月盈并非仅仅在折辱她,更是在用一种更高明的方式,塑造她、定义她,将她牢牢禁锢在“需要被管教的下人”这个身份里,让她所有的锋芒和仇恨,在外人看来都只是不懂规矩的野蛮和冲动。 禁足期间,苏月盈在一个夜晚再次悄然到来。 她看着跪坐在阴影里、神色晦暗的楚熠,将一瓶上好的伤药放在她身边的小几上——那是楚熠白日里因擦拭墨迹跪得太久,膝盖留下的淤青。 “知道吗?”苏月盈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愤怒,是这世上最无用也最奢侈的情绪。它蒙蔽你的双眼,搅乱你的心智,让你变成一头只会横冲直撞的蠢兽。在本宫这里,蠢兽……是活不长的。” 她微微俯身,靠近楚熠的耳边,气息带着冷香,话语却如同淬毒的匕首:“想报仇?想杀本宫?可以。但前提是,你得先学会,如何控制你的心。让它变成冰,变成铁,而不是一点就着的野火。本宫今日教你第一课——何为隐忍。” 一根易折的箭有什么趣味?她要的,是亲手将这块顽铁淬炼成一把能伤人也终将伤己的利刃,那才不枉费她一番“栽培”。 楚熠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苏月盈说得对。她的冲动,她的易怒,在苏月盈面前如同透明的琉璃,被看得一清二楚,并轻易利用,成为反过来伤害她自己的武器。她空有复仇的决心,却缺乏与之匹配的城府和耐心。这样下去,她永远无法接近真相,更遑论手刃仇人。 苏月盈今日在御花园的手段,与在书房抛出的诱饵,一收一放,一压一拉,让她清晰地看到了两人在城府与算计上的云泥之别。 她必须学。哪怕教导她的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哪怕每一步都走在对方编织的罗网上。她需要力量,需要智慧,需要……隐忍。 就在楚熠于长公主府的囚笼中艰难喘息、开始被迫“学习”之时,京城另一隅,一间书声琅琅的私塾内。 化名“白则音”的白蕙心,正坐在窗明几净的书斋内,细致地批阅着学生的课业。她穿着一袭素净的青衫,做男子打扮,容颜清秀,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眸子,温润而坚定。 一位须发花白、负责采买的老夫子踱步进来,放下新购的笔墨,随口闲聊道:“则音啊,你可知近来京里一桩趣闻?都说长公主殿下不知从哪儿得了个新近侍,模样是顶好的,就是那脾气,啧啧,听说在御花园里差点跟永嘉侯家的小姐动了手,被殿下当众责罚了……” 白则音执笔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她强压下心头骤然掀起的滔天巨浪,抬起眼,状似无意地问道:“哦?竟有此事?那近侍……是个怎样的人?” “听说年纪不大,性子却倔得很,眼神也凶,不像个伺候人的……”老夫子捋着胡须回忆着听来的描述。 年纪不大,性子倔,眼神凶……这些零散的词句,如同破碎的拼图,在她心中慢慢勾勒出一个模糊却让她心惊胆战的轮廓。京城皆知长公主苏月盈深得帝心,权势煊赫,也知她性情难测。阿熠她……当年楚家满门罹难,若她侥幸未死,以她的性子,最可能做的,便是回来复仇!而最好的目标,就是…… 白蕙心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脏因紧张和担忧而剧烈跳动,引发一阵压抑的轻咳。她慌忙用袖口掩住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夜深人静,私塾后院的小房间内,烛火如豆。 白蕙心小心翼翼地从一个贴身携带的、颜色已然褪旧暗淡的香囊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做工极其粗糙拙劣的小香囊,布料普通,上面的刺绣歪歪扭扭,只能勉强辨认出曾经想绣的似乎是……兰花? 这是很多年前,阿熠偷偷塞给她的。那个在楚家备受冷落、却唯独对她露出真诚笑颜的女孩,笨拙地、偷偷学了女红,熬了好几个夜晚,才绣出这个四不像的礼物,红着脸对她说:“蕙心,这个……送你。虽然丑了点,但、但里面放了安神的草药……我希望你每晚都睡得好。” 那时,她叫她“阿意”,是如意安康的意。而楚熠后来坚持改名,说:“如意太难了,我不要如意,我要做熠熠生辉的熠,哪怕只能燃烧一瞬间!” 白蕙心将那个丑丑的香囊紧紧贴在心口,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微弱的温暖和力量。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阿熠……”她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无声地呼唤,带着无尽的担忧与决绝,“若真的是你……等着我。” 长公主府那深不见底的囚笼,和她手中这枚微不足道的旧物,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连了起来。京城的棋局,因一颗意外落入的棋子,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我燃尽了 白和楚是纯友谊,白蕙心有官配噢 周末要是闲的没事干我就接着写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引她入局 第4章 为有暗香来 香料的气味在鼻尖萦绕,成千上万种细微的差别,构成了一个无形却足以撼动朝堂的世界。楚熠跪坐在苏月盈专属的调香室内,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瓷罐、玉杵,以及那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珍贵香材,只觉得头脑发胀。这里的每一缕香气都让她感到不适,仿佛都在提醒她,这个看似纯净无暇的女子,掌握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龙涎香,性温润,能定魄安魂,”苏月盈拈起一小块色泽温润的香料,置于楚熠鼻下,声音平缓得像是在讲授最寻常的课业,“但若与产自南疆的‘迷梦蕨’粉末相合,长期嗅闻,则会令人焦躁易怒,判断力渐失。”她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楚熠瞬间绷紧的下颌,“说来也巧,昔年楚尚书……哦,就是你父亲楚昌盛的书房里,似乎就常年燃着一种特制的龙涎香,味道……尤为浓烈。” 楚熠的指尖猛地掐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父亲晚年确实愈发暴躁多疑,难道…… 苏月盈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又拈起一旁的檀香木片:“至于这檀香,本是礼佛清净之物。可惜,先帝晚年却莫名厌极了这味道,尤其……是沾染在那些试图以清流自居、实则结党营私的朝臣身上的时候。”她将檀香木片轻轻放在楚熠面前的银盘里,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楚熠心头最隐秘的疑窦之上。她一直以为楚家灭门是纯粹的政敌构陷,或是苏月盈个人的狠毒,从未想过,这背后可能交织着如此精细阴损的算计和先帝的喜恶。她抬起头,看向苏月盈,对方正垂眸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侧脸在氤氲的香气中显得朦胧而纯净,仿佛刚才那些诛心之语并非出自她口。 “香料能安神,也能乱心。就像仇恨,”苏月盈抬起眼,对上楚熠复杂的目光,唇角微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趣味,“用好了是砥砺前行的利器,用不好……便是焚身蚀骨的毒火。楚熠,你觉得你的恨,是哪一种?” 楚熠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她只觉得周身发冷,原来她视作毕生目标的复仇,在这些人眼中,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早已注定的、连燃料都被人动过手脚的献祭。她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专注于辨认眼前繁杂的香料,将这视为另一种形式的“学习”——学习仇人的手段,学习这吃人的权谋。 是夜,雷声炸响,暴雨倾盆。楚熠在偏殿的榻上辗转反侧,旧日刀伤在潮湿的天气里隐隐作痛,将她拖入混乱的梦境。她梦见了母亲卑微的泪眼,梦见了正房夫人尖刻的嘲讽,梦见了躲在假山后,偷听到父亲与幕僚低语“太子与三皇子之间,必须择一而忠……”的那个下午。最后,画面定格在楚家后园那棵老桂花树下,比她略小一些的白蕙心,接过她那个绣得歪歪扭扭、兰花不成兰花样的丑香囊时,露出的温柔又带着点忍俊不禁的笑容。“阿熠,你的心意比绣工好看多了。”然后,白蕙心也塞给她一个香囊,布料细软,上面用银线绣着一只活灵活现、抱着萝卜的兔子,“这个给你,以后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要开心点,我的阿熠。” “娘……蕙心……”她在梦中无意识地呓语,额头沁出冷汗,右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仿佛那里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朦胧中,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轻轻擦拭着汗珠。楚熠猛地惊醒,黑暗中,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在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 苏月盈竟然坐在她的榻边! “做噩梦了?”苏月盈收回手,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深夜出现在此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本宫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过去,能让一个人在梦里都紧握着拳头,喊着别人的名字?”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楚熠刚才紧捂的胸口位置。 楚熠瞬间汗毛倒竖,彻底清醒过来。她猛地坐起,拉开距离,警惕地盯着苏月盈:“你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下一刻,脸色骤变——那里空空如也!白蕙心送给她的那个兔子香囊,不见了! “我的东西呢?!”她厉声质问,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慌与愤怒。那是蕙心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苏月盈缓缓站起身,理了理丝毫未乱的衣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不过是个旧香囊,丢了便丢了。值得你如此失态?” 她轻轻一笑,那笑容在闪电的光芒下显得有些妖异,“看来,那‘别人’对你而言,很重要?比你的命,还重要?” 楚熠咬紧牙关,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怒火和焦急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她几乎可以肯定,是苏月盈拿走了香囊!这种被窥探、被剥夺的感觉,比直接的伤害更让她难以忍受。 翌日,林永唯前来请平安脉。为苏月盈诊完脉后,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沉吟片刻,开口道:“殿下,府外似乎有些不安分的眼睛。一个女扮男装,在城南‘清源私塾’教书的女子,化名白则音,近日在打听府里新进近侍的消息,尤其关注其样貌特征和……随身物品。”她顿了顿,补充道,“据查,此女真名白蕙心,其父是礼部侍郎白文远,与已故的楚昌盛曾是同科进士,两家……过往甚密。” 苏月盈正对镜簪花,闻言,拈着簪子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她从镜中看了林永唯一眼,语气依旧慵懒,却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冷意:“不必理会。一只担心旧友、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兔子罢了,翻不起风浪。” 她将簪子稳稳插入发髻,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继续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看着,反倒有趣。本宫倒想瞧瞧,这只小兔子,能为了她的‘阿熠’,做到什么地步。” 林永唯微微蹙眉,她敏锐地察觉到苏月盈语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冷意,这并非纯粹的玩味,似乎还夹杂了些别的什么。“殿下,楚熠身份特殊,留在身边已是隐患。若再放任外界与她可能存在的联系,恐生变故。那白蕙心虽不足惧,但其父在清流中颇有声望,若牵扯进来……” “林姐姐多虑了。”苏月盈转过身,笑容甜美,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本宫既敢留她在身边,自然有掌控全局的把握。白文远那边,他不敢,也不会为了一个‘已死’的楚家女儿,与本宫作对。”她指尖轻轻点着妆台,发出规律的轻响,“况且,”她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味,“你不觉得,看着她在这张网上挣扎、学习、试图反抗,甚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物而方寸大乱的样子,非常有趣吗?这比那些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棋局,生动多了。” 林永唯看着苏月盈眼中那抹熟悉却又似乎更深沉的光芒,知道她已沉浸在这场“游戏”中,便不再多言,只是垂首道:“殿下心中有数便好。只是,臣观那楚熠,心性坚韧,仇恨如火,并非易与之辈,殿下还需多加小心。” 她这位殿下,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唯独对于“有趣”的事物,有时会过于投入,甚至……模糊了游戏与真实的界限,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楚熠几乎将偏殿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的缝隙都没有放过,也未能找到那个兔子香囊。怒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与过去唯一温暖联系被硬生生斩断的恐慌灼烧着她的心。她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冲到苏月盈处理政务的书房外,甚至连通报都等不及,便要硬闯,被侍卫死死拦住。 “我要见她!苏月盈!你把香囊还给我!”她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书房门从里面打开,苏月盈站在门口,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吵什么?” “把香囊还给我!”楚熠死死盯着她,重复道。 苏月盈挥退侍卫,独自面对着她:“本宫说了,丢了。” “你撒谎!”楚熠胸口剧烈起伏,“除了你,还有谁会拿我的东西!那是我的!” 苏月盈静静地看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为了一个旧物几乎要溢出来的焦急和痛楚,看了许久,心底那丝因白蕙心调查而起的、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浮现。为什么一个粗糙的旧香囊,能让她如此失控?那个叫白蕙心的女子,在她心里就这般重要? 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却不是楚熠熟悉的那个兔子香囊,而是一个崭新的、更为精致华美的香囊。丝缎为底,金线银线交织,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眼睛用细小红宝石点缀的雪白兔子,抱着一个金色的如意结,憨态可掬,却又透着一股难言的贵气和疏离。 “不过是个旧物,也值得你如此?”苏月盈将那精致的香囊递到楚熠面前,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覆盖掉什么的执拗,“这个,赏你了。以后,戴着这个。” 楚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她在说什么天方夜谭:“我不要!我只要我原来的那个!那对我真的很重要!” “由不得你选。”苏月盈的笑容淡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带着长公主不容置疑的威仪,“本宫赐你的,你就得收着。从今日起,日日佩戴,不许摘下。”她起身,走到楚熠面前,无视她抗拒的眼神,亲自将那个崭新的、带着苏月盈身上特有冷香的兔子香囊,系在了楚熠的腰带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指尖偶尔擦过楚熠腰侧的肌肤,引起她一阵细微的战栗。 “记住,”系好后,苏月盈的手指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在楚熠腰侧那枚新香囊上流连了片刻,指尖感受着其下衣料的温热,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暧昧的威胁与宣告,“现在,你身上只能有本宫给的东西。这个味道,才配得上你。” 她凑近楚熠的耳边,气息带着冷香拂过她的耳廓,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至于那些旧的、不相干的人送的……忘了最好。” 楚熠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腰间那个陌生香囊的重量和冰凉丝滑的触感,鼻尖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属于苏月盈的冷香。这仿佛不是一件饰品,而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一个强势的印记。苏月盈不仅夺走了她与过去、与白蕙心唯一的温暖联系,还强行用她自己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符号覆盖上来。这种掌控,深入骨髓,令人窒息,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让她心跳失序的亲密。 她看着苏月盈近在咫尺的、完美无瑕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抹复杂难辨的光芒,心中涌起的,不仅是仇恨,更夹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战栗和一丝混乱。这个女人,她要的,远不止一场复仇的游戏。她要的,是彻头彻尾的征服,是从身到心的……占有。 感觉写得有点割裂了,,,林永唯以及她背后的包括楚云鸢在内的月影阁后面会有补充说明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为有暗香来 第5章 初现端倪 那缕冷香,如影随形。 苏月盈赐下的兔子香囊悬在楚熠腰间,丝缎冰凉的触感隔着衣料也能清晰感知。那精心调配的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她的嗅觉,提醒着她身为“所有物”的处境。夜深人静时,她常会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那个精致的绣样,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粗糙歪斜的兰花香囊,以及白蕙心接过它时,那温柔又带着些许可惜的笑容。 “这香气,整日萦绕不散,殿下不觉得腻吗?”一日,楚熠终于忍不住在苏月盈为她指点香料时,语带讥讽地问道。她试图在这无处不在的掌控中,寻回一丝反抗的主动权。 苏月盈正执着小银匙,从一罐珍贵的南海龙脑香中舀出些许,闻言,动作未停,只抬眼淡淡瞥了她一下,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腻?”她将龙脑香轻轻投入一旁的博山炉中,看着青烟袅袅升起,“本宫倒觉得,这冷香配你,正好。比你那个粗陋的旧物,相称得多。”她走近两步,指尖几乎要触到楚熠腰间的香囊,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轻柔,“习惯就好。就像你,楚熠,现在不也渐渐习惯,待在本宫身边了么?” 楚熠心头猛地一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开那近乎暧昧的接触,唇线紧抿,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习惯?这二字何其诛心。 很快,苏月盈便有了新的“雅兴”——命楚熠学习刺绣。 当那套繁复的刺绣工具摆在面前时,楚熠只觉得比握刀剑还要沉重。苏月盈指定的图样,偏偏是兰花。 “本宫瞧你,似乎对兰花情有独钟。”苏月盈斜倚在软榻上,捧着一卷书,语气闲适,目光却并未离开书页,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楚熠沉默地拿起绣绷,手指僵硬。细长的银针在她手中显得格外不听使唤,一次次刺向绷紧的素绢,也一次次笨拙地刺破她的指尖。鲜红的血珠沁出,染上洁白的绢面,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目又狼狈。 每一次刺痛,都仿佛勾连着一段尘封的记忆。她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同样让人窒息的楚家大宅里,也是这样的午后,白蕙心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执针,耐心地纠正她笨拙的姿势。“阿熠,你看,要这样,从下面穿过来……不急,慢慢来。”那时,蕙心的手很软,声音很柔,是她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暖色。而她之所以肯耐着性子学那劳什子女红,不过是因为听闻蕙心喜欢兰花,她想偷偷绣一个像样的香囊送她,结果却依旧绣成了四不像。 “连根针都拿不好,”苏月盈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回忆,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还妄想拿得稳复仇的刀?”她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目光落在楚熠沁血的指尖和绢面上那团混乱的线迹上,摇了摇头,“心浮气躁,如何成事?” 指尖的刺痛和耳边冰冷的嘲讽,让楚熠脑海中瞬间闪过另一幅画面——七岁那年,她被嫡兄推入结冰的水池,白蕙心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救她,结果自己落下畏寒咳喘的病根。那份沉甸甸的愧疚与此刻的屈辱交织,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死死咬住下唇,握着绣绷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将那粗糙的木框捏碎,才能抑制住将绣绷狠狠掷出的冲动。 几日后,林永唯前来对弈。 黑白棋子错落于棋盘之上,杀机四伏。林永唯执白子,落子谨慎,眉宇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色。 “殿下,”她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府外那位白姑娘,近日动作频频。她通过旧仆,似乎……已查到了月影阁与楚家过往的一些蛛丝马迹。” 苏月盈拈着一枚黑子,闻言,指尖在光滑的棋子上轻轻摩挲,神色未变:“月影阁那位阁主,最近可还安分?” 林永唯执棋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深深的忌惮:“阁主修为深不可测,势力遍布朝野江湖,其权柄隐秘,甚至在某些方面不亚于陛下。他自然知晓我在太医院,之所以容我叛逃至今……”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一方面是因为我掌握着月影阁不少机密,他投鼠忌器;另一方面,我在太医院的位置,对他而言仍有价值。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从明处转到了暗处,一切仍在掌控。殿下,此人心机似海,不可不防。” “无妨。”苏月盈手中的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要害之处,断去了白子一大片生机,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位阁主再权势滔天,手也伸不进本宫的公主府。至于白蕙心……”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看来,有人比本宫还急着,要揭开当年那血淋淋的真相呢。” 林永唯看着棋局上瞬间逆转的形势,轻轻叹了口气:“殿下运筹帷幄,是臣多虑了。只是,楚熠此人是个不定之数,殿下将她留在身边,无异于怀抱利刃。臣只怕……” “怕她反噬其主?”苏月盈轻笑出声,指尖点着棋盘上那颗决定胜负的黑子,“林姐姐,下棋之道,在于掌控。若一颗棋子真有反噬之日,在她伤到执棋人之前,”她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折断她的翅膀便是。” 与此同时,白蕙心凭借其温婉知性和在私塾中积累的人脉,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一位曾在楚家伺候多年、后因年老被放出府的老仆。在一处隐蔽的茶楼雅间,老仆颤巍巍地告诉她,楚家灭门前那段时日,确实常有身份不明、气息阴冷的神秘人夜间出入楚府书房,而当时,已是月影阁阁主亲传弟子的林永唯,似乎也与这些人有过接触。这个消息让白蕙心心惊肉跳,她隐约感觉到,楚家的惨案背后,隐藏着远比政敌构陷更黑暗的漩涡。忧心忡忡之下,她冒险在长公主府外围的一处墙角,用特殊的胭脂,画下了一个极其细微、只有她和楚熠才懂的童年暗号。 这暗号很快便被苏月盈麾下无孔不入的暗卫察觉,呈报上去。苏月盈听闻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对身旁的林永唯道:“看来,本宫笼中的雀儿,很快就要引来别的关注了。” 这日午后,苏月盈命楚熠伺候温泉沐浴。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汉白玉砌成的浴池周围,模糊了视线。楚熠垂着眼,机械地履行着近侍的职责,为靠在池边的苏月盈擦拭肩膀。水珠顺着苏月盈光滑的肌肤滚落,在朦胧的蒸汽中,楚熠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的后背,动作骤然僵住。 在那片本应完美无瑕的肌肤上,交错着数道淡白色的、略显狰狞的陈旧鞭痕。它们与苏月盈金尊玉贵的长公主身份形成了极其刺目的反差。 楚熠的手停在半空,一时忘了动作。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拥有一切、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身上竟也烙印着如此深刻的伤痕。 “怎么?”苏月盈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很意外?觉得金枝玉叶,就不会挨打了么?” 楚熠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仓皇移开视线,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她沉默地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这一刻,她心中坚固的仇恨壁垒,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这个仇人,似乎并非生来就站在云端,她也曾跌落泥泞,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痛楚。 是夜,楚熠心绪烦乱,难以入眠,索性来到院中,借着清冷月光演练剑法。剑风凌厉,却带着明显的浮躁与混乱,仿佛要将满心的矛盾与困惑都倾泻而出。 “招式倒是凌厉,可惜,毫无章法。”一个慵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楚熠收势转身,见苏月盈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悄无声息地立在廊下月光中,正静静地看着她。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剑上。”苏月盈缓步走近,衣袂飘飘,宛如月下仙娥。她无视楚熠手中泛着寒光的剑锋,一直走到她面前,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心口位置。 “在这里。”苏月盈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夏衣,传来清晰的凉意,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直透人心,“可惜,你的心太乱了。仇恨,疑惑,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不该有的动摇?”她微微偏头,看着楚熠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发颤的握剑的手,轻笑起来,“连剑都拿不稳,楚熠,你要怎么报仇呢?” 楚熠握剑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剑尖微微颤抖,却始终无法向前递出半分。脑海中闪过苏月盈背上的鞭痕,又想起楚家冲天的火光,两种画面交织,让她心绪愈发混乱。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将剑掷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随即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背影带着几分仓皇的狼狈。 苏月盈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眸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数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召见,打破了公主府表面维持的平静。苏月盈从宫中回来时,面覆寒霜,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所有侍从都噤若寒蝉。 林永唯闻讯匆匆赶来,只见苏月盈独自坐在花厅中,指尖用力掐着眉心。 “殿下,陛下突然召见,所为何事?”林永唯担忧地问道。 苏月盈放下手,露出一抹冰冷刺骨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与寒意:“北狄派了使团前来求亲,阵仗不小。本宫的好皇兄,觉得这是桩极好的买卖。” 林永唯脸色骤变:“和亲?!陛下他……难道忘了当初是如何借助殿下之力稳固朝局、清除异己的?如今竟……” “正是因为他没忘!”苏月盈打断她,声音锐利如刀,“他正是没忘,才觉得本宫这把刀,如今太过锋利,怕有朝一日会割伤他自己的手!打压?不,这是驱逐,是废弃!”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用一颗不听话、甚至可能反噬的棋子,去换取北境的暂时安宁,顺便清除潜在的威胁,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凉意。 “皇兄要本宫去和亲。”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却又无比清晰的事实,“看来,鸟尽弓藏,便是本宫注定的结局了。” 就在这时,花厅外的回廊转角,楚熠端着茶点,脚步僵在原地,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她看着苏月盈映在窗上的、显得有些单薄孤寂的背影,想起她背上那些刺目的鞭痕,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神色复杂难辨。原来,这看似权倾朝野的长公主,也不过是权力棋盘上一颗更高级的、随时可能被舍弃的棋子。 也正是在这暗流涌动之际,白蕙心终于等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假借为私塾采购典籍之名,通过层层打点,得以混入长公主府的外院书库。 即便如此,她也只被允许在外院活动,且有侍女寸步不离地跟随。 而楚熠,在心神不宁地穿过回廊,准备返回偏殿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极其熟悉、让她魂牵梦萦的纤细身影在不远处的月洞门后一闪而过。 她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方向,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与此同时,在府中最高的一处观景阁楼上,苏月盈凭栏而立,将下方回廊中楚熠的失态,以及远处书库方向那抹小心翼翼的身影,尽数收入眼底。 她从袖中取出那个被楚熠视若珍宝、却被她轻易夺走的粗糙兰花香囊,在指尖缓缓把玩着,唇边噙着一抹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冷然笑意,对侍立在侧的林永唯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看,鱼儿都游过来了。这场游戏,是时候进入下一局了。” 我还没燃尽我还能写哦呵呵呵最近精神状态确实不咋地了都怪某四字十个字母的著名音企给我喂精美包装的巧克力味的石还在里面塞刀片,然后又被换季降温创死了感冒了,想听点古风歌代一下餐,感觉一只白羊的《赐我》特别好听写的时候一直在单曲循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初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