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梦》 第1章 金鱼 《金鱼梦》/湉荔 2025.10.1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青春期的生长痛是可以贯穿一生的。——内向金鱼 父母离婚的那天刚好是叶伽十六岁生日。 趁着中考结束的暑假，她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了个兼职，想要多挣些钱给自己买一个好一点的手机，之前在手机大楼里买的那款杂牌子手机，现在已经很不好用，除了卡顿以外，还会闪退，有时候她和朋友聊天正说到紧要关头，软件直接自己退了出去，最后只能重启解决。 很麻烦。 叶伽其实是一个极度讨厌麻烦的人，可有的时候越讨厌遇到的麻烦反而越多，比如她以为这个小小的手机或许可以撑到中考结束的那天，然而事实总比想象中更糟糕。 手机终于还是没挺到预期的时间，黑屏的时候，家里的座机电话也随之叮铃铃响了起来，叶伽小跑过去拿起话筒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程锦近乎质问的声音，透着愤怒，“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打不通！” 叶伽指尖用力抠了抠手机背面的粉色油漆面，即便她使用时已经非常小心，但还是掉了几小块儿，**裸的暴露在那里却有种怪异的美丽。 “什么事？”叶伽眼神默默地瞥向一处。 “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冰箱里还有昨天的剩饭，你自己热一下，记得检查液化气罐有没有拧紧。”程锦不忘嘱咐。 “哦。” 电话挂断前一秒，叶伽鼓足心底的勇气喊住那头的程锦，“妈。” “还有事？” “我手机坏了，我想——” “不是才买了没多久？拿到手机店修修，实在不行让你爸在他那店里给你再找个二手的用。”程锦径直打断她，语气明显有点不耐烦，尤其是在没听到叶伽任何回应后，心里隐约泛起燥气，“还有事？”但紧接着程锦那头的声音就缓和了下来：“没事，不麻烦，您以后要买什么直接过来找我就行，我多送点东西给您......” 只是这话不是对叶伽说，她听到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心里猜着应该是之前的老顾客又来找程锦买洗护用品，她的思绪也随着那头的对话渐渐飘远，目光落在座机旁边那堵失去本来颜色的灰色墙面上。 叶伽的妈妈是24小时超市里的一名售货员，父亲在一家二手手机店里上班，一家三口住在距离市中心偏远许多的地方，租住的是村子里正院旁边的一间厢房，空间不大，吃饭睡觉都挤在一起，一张很大的木板床中间用盛满衣服的大纸箱隔开，箱子和箱子叠在一起，中间还是会露出一点缝隙，叶伽的位置在最北面，靠近墙，灰败的墙面被她用之前折书皮剩下的纸一点一点遮住，五彩缤纷，图案不一，像是绽放在枯地上一朵最绚丽的花，或者又像一块巨大的，不那么丑陋的补丁。 “叶伽？” 再回神，一只壁虎正停在那里，猝不及防的对视，彼此都吓了一跳，叶伽身体晃了晃，再转眼，墙上的壁虎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揪着一口气，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甚至仰头在头顶的的天花板寻了半天，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活蹦乱跳的掉进她怀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那将是一场噩梦。 虽然，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噩梦已经够多了，尤其是到梅雨季节。 程锦在那头和顾客说完话才发现自己还在举着手机，拿下来看到电话还通着，“叶伽？”她音量提高喊了两遍。 “没有了。”叶伽说。 争辩没用，她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如果一定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跑回家对程锦还有叶启山说想要订阅学校里的儿童杂志然后果断被他们拒绝的那一刻开始。 她问过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你还很小，只需要读好自己的课本，课外书只会分散你的注意力，如果你真的想要看书可以去二手书店随便看一看，看看又不要钱，如果她继续问下去，他们就会说：“你知不知道为了养你需要花掉我们多少钱？叶伽，你要听话，要懂事，爸爸妈妈上了一天班已经很累了，不要气我们。” 每每这时，但凡她的表情呈现出任何一种不开心的情绪，就会被安排站在那片灰白墙面前罚站直到她说出那句：“我知道错了。” 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声音，叶伽面无表情把手上的听筒放好，垂眸看着被紧紧攥在掌心的二手杂牌手机，心里开始默默计算时间。 距离初三结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她想，幸好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叶伽并没有网瘾，但无数个独自在家的夜晚她都是靠着手机里存储的那几首流行歌安稳入眠。 但幸好她还有一个比较小巧的MP3，是上次叶启山下班回来随手丢给她的，说是在回来路上捡的，机子不算新，也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亮蓝色的磨砂面，四边角有磕碰过的痕迹，但功能正常并不影响使用。 黑夜那么漫长，安静又诡异，耳机把耳朵塞满的一瞬间，音乐声响起，犹如制造了一场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深陷其中的完美幻境，在那里，叶伽有时是有钱人家遗落在民间的女儿，有时又是因为丢了一场舞鞋而被王子苦苦寻找的灰姑娘而有时她也是可以站在月光下举起隐隐泛着银色光芒手枪的杀手。 杀掉每一个坏人。 中考结束的那天，叶伽走出教学楼站在宽阔的土地上做的第一件事是抬头望着头顶的太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解脱了，心底同时泛起一点对暑假的期待，因为她已经提前找好工作。 这证明，她不久之后就可以马上拥有一个新手机。 她前段时间借用林晓的IPAD做了很多功课，也在网上搜索了很多，她的要求很简单好看，还有耐用，虽然这两个条件就已经十分苛刻，因为她的预算其实并不高，但最起码要坚持到整个高中生活结束，如果可以最好可以坚持到上大学。 叶伽物欲不算高，一件东西只要用不坏就可以一直用下去，但她心里也清楚促成这个习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钱来支撑她的少女心还有偶尔跳出来的攀比。 林晓对此表示不了解，她扯掉耳机，把玫粉色的ipords丢在床上，走到坐在单人沙发上正在认真浏览购物软件的叶伽旁边，“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叔叔阿姨说你的手机已经彻底报废了？让他们再帮你买个新的。” 叶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头，看着她，“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最期盼的事情是什么吗？” 林晓摇摇头，“是什么？” “长大，然后离开这里。”叶伽语气十分认真。 林晓听完咯咯咯直笑，单纯以为叶伽是在说笑话，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孩子是愿意离开父母的庇护去到陌生的地方的，“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学傻了，长大有什么好呢？我妈妈说大人的世界很复杂的，而且我爸妈常跟我说希望我可以慢一点长大。” 叶伽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因为林晓不会明白，就像她不理解叶伽为什么宁愿牺牲中考结束可以大玩特玩的整个暑假而去打工仅仅只是为了买一部手机一样。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去北京？” 叶伽依旧摇头，“我还要赚钱买手机，而且我爸妈不会同意我去的。” “为什么？”林晓问。 为什么？叶伽想了想，心里直蹦出两个字：没钱。 他们一定又会说家里没有让她出去玩的钱，可她没这么说，而是敷衍了句：“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 “可我爸妈会陪着我们一起啊，实在不行我让我妈妈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说一下？”林晓说到这儿停顿了下，突然想到两人做朋友这么久，彼此的家长竟然还不认识。 林晓对叶伽的家庭情况并不算十分了解，因为她从不跟自己说这些，唯一知道的是叶伽的家住的有些远，住在村里。 但在林晓的认知里，住在农村的有钱人也有很多，即便不是很有钱最起码也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可她不知道的是，叶伽真的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就连睡觉的那一方小天地都是她后来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她更不知道的是，每晚睡觉前，叶伽都会躺在床上幻想各种美好。 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拥有只属于自己的房间，拥有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的底气。 这对叶伽来说是难以启齿的事，而自卑的人常常会有一种虚张声势的心理。 “那我更不能去破坏你们一家三口的旅行了。”叶伽语调很轻，故作轻松的口气。 林晓吓了一跳，“破坏？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我妈妈也很喜欢你的。”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叶伽转头对她笑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从林晓家里出来，叶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头钻进附近的那家书店，她最近攒下来了一点早餐钱足够买几本她一直在读的几本青春杂志，程锦和叶启山对她的零花钱把控很严格，向来都是很精准，就像是在特意确保她手上不会剩余一分多出来的钱一样。 但他们低估了叶伽对文字的热爱，或者说是青春杂志上那一个个鲜活的故事，主人公们丰富多彩或痛苦绝望的人生，叶伽有时会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共鸣，但也仅仅只有几秒钟，因为往往故事的最后他们都会有完美的结局，如果这是一个悲情的故事，那么故事的结局一定会是主角各自离开或者是出国开启自己的新人生。 叶伽很羡慕，他们总是可以逃离自己不喜欢的地方，总是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而那颗种子或许就是她在杂志上看过太多人物的结局后种下的。 因为叶伽经常来这家小书店的原因，老板都已经认识她，从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笑着同她打招呼：“来了。” 叶伽点头笑笑算是回应，快速走到青春文学那一边，很快找到自己想买的那几本，正准备转身去收银台那边结账，突然被摆在那里的一本海蓝色封面的书籍吸引住视线，她把手里的几本杂志抱进怀里伸手把那本书拿起来，才看清书的背面印着几条金色的金鱼。 正在整理新到书籍的老板起身时刚好看到正盯着那本书出神的叶伽，镜片下的眼睛盛满慈祥地笑，“昨天新到的，封面很好看，半天卖出去好几本，看来一会儿我还要再多摆几本。”他看得到这个小姑娘刚才低头那一瞬间被那本书惊讶到的神色，自然也没错过她深藏在眼底的心动和欣喜。 那是一本主题为暗恋的青春校园文学，恰好是叶伽这么年龄段会喜欢的题材故事。 暗恋？这两个字对她来说简直是太遥远的事情了。 叶伽笑了笑没说话，把书重新放回去，然后去结账，往外走时恰好与正进来的一位高个子男生擦肩而过，清爽的海盐与椰子的奶香气交织而来，在这间充满纸墨味道的小书店格外突兀又清晰。 让人很难不去关注，叶伽视线追着那道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漫画区... 书店老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一共是24。” “那本不一起？” “下次吧。”叶伽说完接过老板手上递过来的袋子，转身出门，那本书的定价是36，可她的口袋里没有这么多钱了，下次吧，下次她一定来买，即便那两个字离她很遥远却也是好奇的。 玻璃门在身后关上的前一秒，叶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老板，你这儿有排球少年吗？” 叶伽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心里只单纯觉得这人的声音和他身上的香气一样，嗓音清爽又干净，很好听。 人总是会对美好的东西吸引，叶伽自然也不例外。 隔日更新，如果能顺利入v的话可能会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金鱼 第2章 金鱼 暑假找工作的事叶伽没有提前跟家里说，因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所以直到收到通知她才回家告诉程锦还有叶启山这件事。 饭桌上，叶启山正在倒酒，程锦刚从外面洗完澡回来，支在水泥地板上的小方桌上堆摆着几个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他们今晚的晚饭。 叶伽把书包摘下来放到床尾的位置，在水盆里倒了些干净的水，洗完手后转身去橱柜里找碗筷，明黄色的油漆已经随着时间的久远慢慢褪色，连带着的还有细碎的裂纹木屑，叶伽盯着碗底沾染上的那一小块木头碎屑，面色平静，转身去拿水舀将那几只碗彻底冲洗干净。 “也行，挣点钱回头等你开学也能替我们承担点学费。”叶启山说完，酌了一口酒，斯哈声像是某种信号。 程锦站在帘子后面换衣服，“一个月多少钱？” 叶伽把碗筷摆好又把装在袋子里的菜全都放进盘子里套好，“1800，老板说会有奖金而且也可以包吃住。” 程锦这时已经换好衣服把帘子拉开，弯着腰将湿答答的头发随着动作裹进干毛巾里。 “在哪儿？”程锦问。 叶伽说了个位置，说完将程锦之前新带回来的那把新凳子递过去。 程锦点点头，又问：“烧烤店？” 叶伽嗯了声。 叶启山喝酒吃菜的声音有点大，听两人说完突然噤声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程锦，“你去过？” 程锦没理他而是继续和叶伽讲话：“有没有朋友和你一起？烧烤店不安全吧。” 叶伽说没有。 程锦叹了叹气，“明天我让朋友帮忙在超市给你找份兼职，现在是暑期，大超市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叶伽说了声好，她没打算跟家里对着干，如程锦所说烧烤店的确不安全，而最开始她以为妈妈会不同意，叶伽突然想到什么，把筷子放到碗上，无意的，竟然恰好对上磕坏的碗沿上，因为紧张，叶伽清了清嗓子，“提前说好，这钱我是打算用来买手机。”生怕他们下一秒就说出拒绝的话，她很快又说：“剩下的钱凑进学费里。” 叶启山原本平坦的眉毛这会儿皱成了座小山，“之前给你买的那个手机呢？” “坏了，我拿去店里修，老板说已经没什么修的必要。” “哪家店的老板？他懂个屁，你拿给我，我明天拿去店里让别人修。”叶启山说完朝她伸手。 叶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叶启山正准备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程锦这时说：“随你，能坚持下来再说，上班可不比上学轻松。” 这话细听其实算不上答应，但对叶伽来说已经足够。 “好。” 叶启山有些没好气，转头看一眼程锦，“她要真坚持下来你还真让她买？” 程锦没理他这句，话头转到他身上，“这个月工资你们已经发了吧？房租要交了，房东前两天又来催了。” 叶启山端起杯子一口喝尽装在里面的半杯酒，“钱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钱。”说完站起身径直走到床边躺了上去，身上穿着那件从外头穿回来的外衣。 程锦吃了两口菜转头瞪他：“出去洗澡去。”语气十分不好。 叶伽刚夹了一口菜这会儿连咀嚼的声音都放轻，生怕会掺进这场争吵。 风雨欲来。 她其实习惯了，可习惯是一回事，排斥不排斥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今天很累，不想跟你吵，洗个澡有这么难吗？！”程锦说着已经拿着筷子走到叶启山面前，“你自己闻不到自己身上那股汗馊味还有酒味？” 叶启山被念叨烦了终于从床上坐起来，“你不就是你嫌弃我钱挣得少吗？是，你工资挣得多，再多不也就多那几百块吗？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成天就是这堆破事，除了钱就是钱！” 程锦肩膀颤了颤，冷笑：“你自己没出息就别怪别人看不上你，好的工作给你找了你不去，不是嫌累就是嫌别的，又想当顶梁柱又不想吃顶梁柱的苦，什么好事都让你摊上了？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我走，我走，不在这儿碍你眼！”叶启山边说边穿衣服，嘴里不忘嘀咕：“生了个赔钱货我都没说什么，要是个儿子我挣钱还有点劲儿！” 叶伽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但听到难免还是会不舒服，没忍住皱了皱眉。 这话她从记事起听到现在，没新意，翻过来倒过去地讲，尤其是每次在程锦和叶启山两人吵架的时候说的最多。 程锦被气的喘不上来气，站在一边轻轻捶胸口，还不忘对叶启山放狠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那点破事！” 叶启山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听程锦这么说转头看她，顺带瞟了一眼叶伽的方向，眼神看着有点心虚，但也仅仅只有一秒便恢复如常，“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程锦还想说什么，叶启山已经开门离开，屋内只剩下刺耳的关门声，回荡，转旋，最终落地，消失不见。 这顿饭不欢而散，程锦在叶启山出去后不久也换了身衣服，离开前让她早点睡。 叶伽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程锦没回答只说：“有事打电话。” 耳边响起关门的碰撞声，最后彻底安静，叶伽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食欲全无，面无表情地起身收拾。 当晚，程锦还有叶启山谁也没有回家。 第二天一早，叶伽从院里洗完头再进屋的时候看到叶启山正站在床头收拾东西，他面前摆放着一个黑色的大包，像是空洞洞的黑洞，叶伽目光也被吸了进去，端着洗脸盆愣在门口僵住。 察觉到身后有人，叶启山只是回头扫她一眼，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往包里一件又一件的塞衣服，叶伽的角度刚好看到叶启山的手在一个盒子面前顿了顿，随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薄薄的酒红色本子一并塞了进去，速度很快，但叶伽还是看清楚那是什么。 她端着盆的手晃了晃，然后回手把身后的门彻底打开，跨步走过去，在叶启山反应过来之前动作很快地伸手精准地把那个本拿了出来。 叶启山先是惊了一跳，视线先是落在她还挂着水珠的脸上然后飘向她手上拿着的那个存折本，语气十分不好，“给我！” 叶伽退后几步，摇摇头，“等妈妈回来再说。”态度十分坚定。 叶启山恨恨地说：“就知道你这丫头片子不会跟我一条心！闺女就是不如儿子，白眼狼！” 叶伽没反驳也没说话攥着手上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 叶启山到底是死要面子的人，门大开着，为存折里的一点钱没必要破坏自己在外人面前一直是老实本分的形象，反正这段时间他的工资都只是交给程锦一部分，钱已经被他转移的差不多，但他心里气不过，对着叶伽离开的方向低低咒骂一声而后恶狠狠地冲灰扑扑地水泥地面啐了一口痰，“什么东西！赔钱货！” 三天后，程锦回家，身上换了一件叶伽从来没见过的漂亮裙子，手上拎着几个包装精致的商品袋子，叶伽刚从外面晾完衣服回来，心尖如飘浮在海面的小船晃了晃，眸色一瞬间从灰色变成彩色，阳光透过旧布帘洒在她白皙的脸上，似是高级宴会头顶的水晶灯，透过水晶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程锦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上，语气淡淡地问：“你爸这几天回来过吗？” 叶伽点点头，“回来过，收拾了些衣服，他是要出差吗？” 程锦听到这句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那破工作往哪儿出差？” 程锦一直对叶启山这份工作不看好，年纪轻轻身体健康硬朗出去做点什么工作都挣的比这份多，可他不听，她也不再提，日子就这么得过且过着，不富裕倒也能活，好在她这份工作工资多一些，却也只是刚刚好而已。 “你坐这儿，我有事跟你说。”程锦坐到床上，对一旁的叶伽招了招手。 听到这句话，叶伽只感觉自己心脏像是漂浮着，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间，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在放大，尤其是摆在程锦旁边那几个好看的袋子，有点不真实。 今天是她的生日，叶伽还以为因为那场争吵已经不会有人记得。 这么多年，她已经不渴求自己会收到一份生日礼物。 十几年来，叶伽真正过生日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几年随着她长大干脆完全被忘记，如果刚好有人记得，她也许会得到一碗长寿面，绿色的蔬菜漂浮在汤面，碗底藏着一颗鸡蛋。 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有总比没有好吧，她常常这么想。 程锦完全没察觉到女儿的反常，还以为她又在发呆，于是喊她：“叶伽？想什么呢？” 叶伽猛地回神，神色慌乱地摇摇头，“没想什么。” 程锦有点生气，眉头拧了拧，“那你说说我刚才说什么了？” 叶伽慌了一下，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程锦无奈叹气，只好重复：“我和叶启山离婚了，今天早晨去办的手续。” 叶伽哦了一声，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一次好像是真的，程锦这次并没有说狠话，她说已经办了手续，叶伽回想起叶启山来收拾东西，当时以为他又要出去躲一段时间，毕竟以往两个人吵架最凶的时候，叶启山也不是没这么做过。 难怪他要拿走存折。 “财产怎么分？”这话说出来叶伽自己都有点惊到了，他们这个家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房子是租的，睡的床是房东本来放在这里的东西，除了橱柜里的盆盆罐罐还有小冰箱里的吃食，剩下的就是各种衣物的私人物品。 果然，程锦也跟着笑出了声：“我和你爸过了这么多年剩下的就一存折，这几年我往里面存了点钱，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叶启山那人跟我藏心眼，工资只交三分之一，时不时的转出去今天说投资明天又说做生意......” 正值盛夏，屋外蝉声鸣鸣，屋内老旧电扇的扇叶声嘎吱嘎吱不停，天气炎热，叶伽这会儿额头沁了一层汗，后背也湿了一大片，她原本是打算换身衣服的，衣服就放在程锦身后，这会儿身上粘腻的让人难受，她听着程锦坐在那里跟自己碎碎念，俯身准备去拿衣服时叶伽注意到程锦脖子上有几处被掩藏在薄纱下的红痕。 程锦没发觉叶伽突然停在身前的那只手，而是继续说：“眼看着房租就要到期了，这两天咱们一起收拾收拾东西。” 叶伽错开眼神，从她身后快速拿起被她一早铺在床上的干净衣服，“搬去哪儿？” 叶伽看着她手指摆弄了几下领口处的薄纱，漫不经心道：“回头再说。” “他呢？还回来吗？”叶伽语气很淡，好像问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好像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 程锦早就不想跟叶启山过了，活到这岁数房子还是租的，一眼就到头的日子没什意思，第一次发现他外面不对劲时她首先是愤怒不甘最后冷静下来，只想离婚，离他远远的。 “叶启山不要你，他跟外面那女人纠缠挺久了，这回估计是被那头催的没辙了，听说那女人怀的是个儿子。”说到这儿程锦冷呵呵地笑，“算了，不说他，今天晚上咱们出去吃麻辣烫，夜市你最爱吃的那家，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 话说完，程锦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叶伽站在原地眼看着她把那些精致的礼品袋一一拆开，拆到最后一个是一件女士内衣，粉色蕾丝边，透着俏皮的颜色，叶伽眼睛亮了亮。 程锦拿起那件内衣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然后转头问站在那里的叶伽：“怎么样？好看吗？” 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叶伽木讷地点点头，好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程锦继续在说，“跟你爸过了这么多年，也就开始那几年还凑活后来你出生他就变了，忽冷忽热不说，我坐月子那段时间最常听到的就是赔钱货这种话，当时我俩身边的朋友一个个也先后结婚生子，他看见人家生的都是儿子心里更吃味......”话说到这儿，程锦声音变得哽咽。 叶伽走过去，抬起的手最终又落下，她没说话，程锦像是有所感知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很不好地说：“和你爸一样铁石心肠，白眼狼，你要是个男孩儿没准这日子还好过点。” 叶伽很想说不是的，她并没有铁石心肠，她也心疼她，可这个家并没有教会她要如何爱人，如何对亲人展示自己的担心，关心的话，亲密的举动在心底燃起的那一瞬间又会因为那双冷漠毫无色彩的眼神而被吓退。 对错与否从来不以她的意志决定，不过是长辈们的一句话，久而久之叶伽开始吝啬自己的感情，给不给好像都是一种过错。 那不如就算了。 第3章 金鱼 程锦托熟人给她找了个在超市卖速冻饺子的工作，一天80元的工资，叶伽听完薪资条件心满意足地应了下来，超市没有太晚的夜班，和环境复杂的烧烤店相比要更安全，基本工资挣的比她自己找的那份工作还要多几百块，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金钱对叶伽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如果非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上小学时同桌穿来学校的那双黑色小洋鞋，后来班上的女同学相继跟风，只有叶伽脚上穿着的还是那双程锦之前在路边摊给她买的大两号的鞋，程锦常常会给叶伽买大一两码的东西，不管是衣服还是鞋，这样就可以穿的久一点。 就像是她用到报废的那支二手手机一样。 叶伽从不觉得攀比心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但爸爸妈妈却从她记事起就告诉她：“你还小，不知道大人挣钱多么不容易的，养孩子很费钱。” 类似的话叶伽从小听到大，久而久之她看到喜欢的东西不再说话，如果实在是很喜欢顶多也就是多看几眼。 所以，叶伽常常想，她一定要快点长大，快一点工作，然后挣钱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正式去超市报道的前一天晚上，叶伽盯着房间角落已经打包的差不多的行李发呆，她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期待的是她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然后去买自己喜欢的那款手机，至于紧张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踏入新环境的担心亦或者是怕不能很好的处理工作上的突发情况。 但很快，叶伽就知道自己脑袋里的胡思乱想都太多余了。 大超市的规矩很多，再加上业务经理时不时就来突击考察，叶伽每天除了按照规定站在那里煮饺子请来往顾客品尝试吃还要去冷冻室拿货取货摆货，再加上她手机彻底不能用的原因，她还要趁着闲散的时间快速记录下自己卖的份数以及每一款各买多少份。 一天下来，叶伽感觉自己像是参加了一场大型的考试，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她统统都要记得工作结束还要复盘。 程锦告诉她如果做得不好品牌那边的业务经理是要换人的。 超市在市里，叶伽每天要在村口乘最早的一班公交车晚上下班后刚好赶上最后一班末班车。 一天的时间太过充分，叶伽几乎每天到家洗漱完躺到床上直接就能睡着，以至于甚至忘了程锦所说的房租到期这件事。 一个星期后，叶伽照常下班回家，推门再进去的时候看到程锦正在将所有打包好的东西往门口堆，她看到后赶忙把肩上的帆布包放到已经只剩床板的床上过去帮忙。 时间已经不早，叶伽站了一天这会儿腿都是酸的，她接过程锦手上那个装电锅的袋子，视线在不大的房间里扫了一圈，然后问：“今晚就搬吗？” 程锦大喘了一口气：“嗯，今晚就搬，车一会儿就来，你赶紧好好检查检查别落下什么东西。” 叶伽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 等车来的时间，叶伽忙完后站在这间他们其实住的也并不是很久的屋子里发了会儿呆，在她的印象里，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搬一次家，住的地方大差不差，叶启山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换工作，程锦虽然并不愿意，但也没什么办法。 所以在得知他们离婚的那一刻，叶伽甚至是有一点庆幸和开心的。 无休无止的吵架还有一些他们自以为装的很好但其实早就变质的东西，都像是笼罩在叶伽身上的一块黏腻无比的水晶胶，再进一步，就是窒息。 车没多久便到，司机是一个和程锦年纪相仿的男人，下车后动作很自然地接过程锦拎在手上的皮包，暧昧微笑。 这一幕刚好被正从屋里走出来的叶伽看到，仿佛被刺痛，叶伽视线晃了晃，低头看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落在门槛缝隙里的一颗天蓝色弹珠球，弯腰捡起后，吹了吹上面积攒的灰尘，然后起身朝已经恢复正常距离的两个人走过去。 “现在搬吗？”她声音出奇的平稳，自己也惊讶会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自然而不落痕迹。 程锦点点头，不忘跟她介绍站在旁边的陌生男人：“这是我前段时间认识的朋友，你就叫他张叔叔吧。”叶伽礼貌喊了一声，刚转身要回去拿东西，这时程锦又紧接着补充道：“张叔叔是广东人，普通话说的可能没那么好。” “我女儿，叶伽。” 叶伽眼看着那个叫张叔叔的男人满脸灿烂地对她笑了笑，“叶伽是吧，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一会儿忙完咱们出去吃顿夜宵，叔叔请，想吃什么？” 叶伽并不想去吃，她明早还要去上班，这会儿累的只想睡觉，于是求助似的往程锦那边看了一眼，程锦正对着她眨眼睛，她只好淡淡回道：“都可以，您看着来就好。” 姓张的男人笑着转头看了一眼程锦，程锦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柔情似水的笑意更盛。 东西全都装上车，后座的位置只有一点地方刚好可以挤进去叶伽一个人。 车子启动，叶伽只问了程锦一句要去哪儿，然后全程戴着耳机望向窗外，播放歌曲的音量并不高，中途她听到在前面一直聊的热火朝天的两个人突然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叶伽身体向后靠了靠，整个人淹没于在漆黑的角落，程锦说了句：“这孩子，估计是睡着了。”这个角度，没有人能看到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人理会叶伽是否真的没听到那个姓张的男人刚才喊她名字的声音。 一阵短暂沉默之后，两个人又开始聊起来，叶伽这才松了口气，手指摩挲着切了耳机里正在播放的那首SHE的《绿光》。 当晚，他们入住酒店，那是叶伽第一次走进五星级酒店，前台大厅金碧辉煌，来往的行人都穿着版型颜色还有材质极考究的衣服，叶伽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深灰色半袖，因为时间太长领口那里已经有点褪色，可如果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的，她下意识抬手捂住今天中午吃饭时因为赶时间而溅在衣摆那里的印记，一种自卑感在心底油然升起。 她肩上背着的那个透着陈旧的书包更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自然不仅仅是那个泛着时间印记的包，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她的每一处都显得和这里十分突兀。 叶伽没有扯掉戴在耳朵里的那幅有线耳机，歌曲早就停止，但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去注意到迎面走过来的人打量在她身上的目光，好像这样就可以听不到一些闲言碎语一样。 姓张的男人明显跟这里的一些人认识，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像无数条可以刺透人身体的透明线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打量，明晃晃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剖开瞧个清楚一样。 叶伽觉得自己仿佛是超市冷冻区陈列在碎冰上奄奄一息的鱼，供过往顾客参观选择。 反观程锦，倒显得从容许多，这也是叶伽第一次在程锦脸上看到那么灿烂的笑容，仔细想想好像从她记事起，妈妈脸上的表情就鲜少有这种笑，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沧桑和疲累，她想到前段时间程锦值夜班叶启山半夜走到门口接的那个电话，或许是人在突然被惊醒的时候毫无防备，叶伽听到了听筒里传来的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尖着嗓子像是在质问什么，语气并不好。 想到这儿叶伽抬头看向正在前台办理入住的两道背影，视线向下，叶伽看到程锦和男人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掌，男人的肤色明显有点黑，像是树枝藤蔓一样同程锦肤色稍白的手纠缠在一起，直到......叶伽眼神慌乱地别过目光，继续低头看着脚下被擦的都可以直接当镜子的大理石砖。 乘电梯上楼，叶伽始终站在两人后面的位置，偶尔察觉到程锦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叶伽就会再往角落站一点点，好在电梯上只有他们三个人，还有角落可以让她躲，可叶伽又想如果这里还有别人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尴尬，因为母亲和两外一个男人十分亲昵的举动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想最起码不要让她看到，拜托不要让她看到。 张叔叔一共开了两间房，程锦和叶伽住一间，他自己住一间。 当晚，叶伽半梦半醒间听到屋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准备起身查看时听到程锦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门口那边响起：“她睡着了，我现在过去......” 叶伽躺在床上没动，原本已经打算撑起的手肘也慢慢慢慢地重新放了回去。 程锦要去找谁，她心知肚明，她想喊住她，可想到妈妈又会不高兴最终只能作罢，她没有资格去插手大人的事情，这是他们一开始就给她的答案。 天亮后，三人从酒店吃完早点退房离开，路上程锦和男人说了一个地址，转头又对叶伽说：“我帮你请了一天假。” “为什么？”叶伽有点不明白。 “带你去看看你以后要住的地方。”程锦又说。 叶伽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点头的时候只是在心里想这个月的工资发下来要少80了。 车子左拐右拐最后进了一个小区，六层高的楼房一排接着一排，像是她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多米诺骨牌，车子最终停到大一栋楼的楼下。 程锦先从车上下来，姓张的男人紧随着她也下了车，叶伽脑袋有点懵，下车的时候站在那里仰头望着眼前的楼房愣神，从空间逼仄的小平房到眼前很新又很气派的楼房，突然的转变让叶伽震惊到心慌。 程锦已经把东西从后备箱一个一个拎出来瞧见叶伽站在车旁边盯着什么发呆出声催促她：“愣着干嘛？过来帮忙拿东西。” 叶伽哦了一声，赶紧去接程锦手上那个装满衣服的黑色运动包。 “我们以后就住这儿？” 程锦脸色明显不自然的变了一下，叶伽只顾着盯着面前的楼房看完全没注意到，只听到程锦囫囵的应了一声：“嗯。” 上楼前，叶伽听到程锦拿出手机像是在给谁打电话，低头查看行李的时候发现少了几个大包正准备问的时候就听到程锦对她和旁边的男人说：“走吧。”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盛夏的潮热像是浪一般层层翻滚，空气都是热的，人才进去叶伽就感觉到楼道内的阴冷，一冷一热的转换激的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叶伽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有电梯，三个人拎着手上的东西一步一步走楼梯上去，爬到五楼的时候，叶伽被一户人家防盗门上挂着的一把桃木斧头吸引视线，她脚步停下，目光在那把桃木斧头上落了很久，程锦从楼上喊她一声，叶伽这才收回视线，拎起手上的东西继续爬楼。 终于在六楼的一户门前停下。 程锦并没有像叶伽想的那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而是将手上那个的东西放在地上后抬手叩了叩门，两分钟后，里面终于有人回应。 门打开，是一个和程锦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女人，叶伽觉得有点眼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眼前的人到底在哪儿见过。 年轻女人眼睛在门外的几个人身上打量个来回，语气并不热络并且非常平淡地让他们先进来：“他不在家。”她只丢下这么一句，然后就转身进了厨房。 姓张的男人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后就关门离开，走之前对程锦说在下面等她。 叶伽眉头微微皱了皱，察觉到一点什么。 程锦走进厨房低声和刚才的女人说了什么，她听得不真切但两人对话的语气似乎都不太好，她站在外面有点尴尬像一个偷听者，于是她走进客厅认真打量起眼前这间房子。 两间卧室，房子不算很大，却被布置的温馨精致。 叶伽甚至开始因为自己即将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而开心，就连刚才那些不寻常都完全被她抛在脑后，直到程锦和年轻女人从厨房里面一起走出来。 “叶伽，这是你姨妈，妈妈的亲妹妹，你很小的时候你们见过，估计你已经不记得了。” 叶伽被叫着走过去，低声喊了句：“姨妈好。” 程绣点点头，脸上终于带了点笑：“已经长这么大了，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叶伽对这种赞美并不陌生尤其是在慢慢长大后，她皮肤很白这一点随了母亲，个子不算高但也不矮，脸小小的，五官秀气，只是有点瘦，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一双很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总是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而人们总是很奇怪的最相信第一眼，往往忽略那双眼睛底下掩藏的锋利。 程绣话说完端着手上切好的水果往客厅走，程锦拉住正要转身的叶伽说：“今天开始你要和姨妈姨父住在一起。” 祝大家中秋快乐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金鱼 第4章 金鱼 程锦没有给叶伽反应的时间，一大段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临走前从皮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你之前看上的那款手机，珍惜着点用，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那份工作你要是想做就继续做，挣得钱自己攒起来，生活费和学费以后我会按时打到姨妈的卡上。” “你张叔叔介绍的那个工作钱挣的多点，叶启山估计不会再管咱们母女，妈妈没别的选择。” 看着程锦下楼离开的背影，叶伽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耳边响起咣的一声，门被一阵风用力撞上，像是拍摄现场突然打板的声音，导演说了句收工，一切好像都要结束了。 叶伽终于清醒过来，连鞋都没换，只穿着刚才进屋时程锦递给她的那双粉色拖鞋开门追了出去。 五层楼的距离，叶伽却觉得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远，她脚步很快生怕程锦已经离开，下楼时因为迈的步子太大还崴了一下脚。 但幸好，追上了。 程锦站在车前旁边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叶伽忍着脚腕的痛，一步一步走过去，程锦听到声音，终于发现她。 “怎么下来了？” 叶伽没回答她的话，走近后只问：“为什么不带我？” 程锦变了变脸色，说：“怕你会不习惯，你从小就是在这边长大，南方的气候太潮，你皮肤又那么敏感，咱们这边一到雨季你都会浑身起疙瘩更何况是那边？” 叶伽看着她，眸色如陷入薄雾，低声：“我可以吃药。”又不是没吃过。 “药不花钱的啊？你这孩子真是，妈妈又不会害你，你姨妈和姨夫不会对你不好的，楼房总归是比平房要住的舒服，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那房子里面多亮堂，阳光充足估计你也不会再过敏什么的了。”程锦说完从包里拿出钱包，数了几张红色的塞到叶伽手上：“省着点花，有什么事打电话。” 红色灼烫眼眶，叶伽眼角跟着泛酸，她垂眸盯着被捏在掌心外露出来的钱，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我想跟你一起。” 程锦耐心告罄，脸色也变得难看，她有点想骂人但姓张的男人已经从对面的小超市买烟回来，只好不动声色地警告叶伽：“别那么不懂事，实在不行就去找你爸看他肯不肯管你，我没把你随便往马路上一丢就不错了。”说完上前两步偷偷推了她一把。 用了不小的力气，叶伽没站稳，再加上脚腕刚才崴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程锦顾不上管她，越过叶伽将人挡在自己身后，在男人走过来之前偏头低声警告：“别在别人面前给我丢脸！” 男人走近先是看到脸色不好的程锦然后又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年轻女孩儿，关心似的问了句：“怎么了？” 程锦几步走到他跟前，笑说：“没什么事儿，是这孩子非要下来送送我们。” 男人有点怀疑地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叶伽，正准备继续问就看到女孩儿已经抬起头看他，只是表情有点冷。 “张叔叔，我下来是想跟我妈说一声我打算买辆自行车，上班可以骑等到开学的时候也可以继续用，省钱。”叶伽已经把眼泪逼回去，就像她说的，在这个家里哭没用，求没用，反驳更没用。 她像是一件被粘在打折商品上的非卖品，样式好看或者实用就搁在家里如果没什么功能就会被来买的人讨价还价要一个更好的或者干脆再讨些价格。 总归是因为没有什么价值而可以被随意处置的一件不起眼的商品而已。 而现在，叶伽对于程锦还有叶启山都没什么价值了，离婚，然后各自寻找新的幸福，只有她是多余的那个。 多余又累赘。 她当然是多余的那个，旧物怎配比新人呢？ 那句话说出去叶伽觉得自己有点坏，但又觉得如果给男人留下了一个并不好的印象或许母亲就不会抛下她和他一起走。 程锦没想到叶伽突然这么说，惊讶到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儿用眼神提醒她别瞎说，然后又转过头来安抚姓张的男人，生怕他会多想而出什么差错。 “小孩子瞎说八道，你别信。”程锦说完走到叶伽跟前看着像是温柔哄慰，实则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一直在暗暗使劲，声音压在她耳边：“你疯了你，你这么一说别人还以为我亏待你！你张叔叔家里也是有小孩子的，让他怎么想？！” 叶伽动作很慢地抬眸，看着程锦一字一句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男人先是看了一眼程锦，见她没看向自己，几步迈回车上，过了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皮包，叶伽余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作，再转头那一沓钱已经被送到自己眼皮下。 明晃晃的，亮的人心慌。 她没想过男人会这样，毕竟她只是生气自己的母亲像是甩开一袋垃圾一样把她丢在这个从小到大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姨妈这里，才会想着让程锦多拿出点钱，毕竟，钱和叶伽来比，前者总是被大人排在首位的。 手机不过是程锦出于上次叶伽把存折保护下来的谢礼，或许也有那么点愧疚。 “自行车张叔叔给你买。” 程锦明显更惊讶，用手去推他，“这太多了太多了，孩子不懂事，你快拿回去。” 叶伽站在那里看两人推来推去好一会儿，最后伸手接过：“谢谢，张叔叔。”脸上也扬起一个不深不浅而又恰到好处礼貌地微笑，只是她眼神依旧是冷的，“您和我妈妈路上注意安全。” 情绪到底是不堪一击的薄纸，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拐角，叶伽才终于允许自己哭出声。 雨水打在身上的时候，叶伽想，她现在更像是一只没有人要的毛绒玩具。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难过，因为第二天她还要爬起来去上班，这边的路她不太熟，她还要花些时间去熟悉路线好知道要坐几路公交车，中途需不需要换车还要计算从这里到上班地方的时间，更要把早高峰还有晚高峰的时间也计算进去，她需要重新整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可难过不会结束只会无休无止，而她现在只能把这份痛苦用力压进心底最深最深处，像以往的任何时候，毕竟这对她来说已经算是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事情。 上楼后，程绣已经把她的东西全都放到客厅阳台，“伽伽啊，先委屈你住沙发了，主卧旁边的那个屋子是书房，你姨父经常在里面工作，他不是很喜欢让别人碰他的东西......”程绣话说一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伽没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能住在楼房的沙发上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总比睡在大街上强。 程绣倒是对叶伽的反应有点惊奇，但也没说什么，只和她嘱咐了一些事，一些是有关这间房子的设施还有重要的东西都摆在哪儿，重中之重是千万不要去书房，准确来说这间房子她能随意走动的空间只有客厅卫生间还有厨房，“东西不要乱摸乱放，我过两天会在网上买一个装东西的书架和塑料箱，你的衣服还有书之类的都整理放好。” “你姨父这个人不喜欢家里乱糟糟的。” “好。”叶伽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程绣突然想起来前两天楼下老太太心脏病犯了半夜三更被救护车拉走这件事，“在家走路尽量轻一点，楼下住了祖孙俩，老太太身体不太好听不了闹腾，孙子嘛长得挺帅听说也是要上实验六中的，没准你们还能做同学呢？” 叶伽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门口挂着桃木斧头的那家嘛？”程绣点点头，“反正就是多注意吧，大家都是邻居不好搞得太僵。” 条条框框的规定全都列清楚，叶伽对即将开始生活的地方有了一点认知度，姨妈不像难相处的模样，虽然规矩是多了点，但寄人篱下不就是看人眼色活，叶伽最开始没有心理准备，但现在多少已经有一些了。 当晚，姨父没回家，姨妈说他这两天出差。 叶伽从卫生间洗完澡全都收拾干净后已经很晚，她把掉在地上的头发拿卫生纸捏在一起出来后丢进门口的垃圾桶然后走到沙发那边开始铺床，全都弄好才坐下来去拆程锦离开前递给她的那个手机盒子。 她第一次用新手机，不知道盒子外面还有一层塑封膜，夜晚光线很暗，屋里没开灯，怕打扰到姨妈休息，她连头发都没吹，只拿了毛巾卷在头顶，水珠顺着发丝蜿蜒，最后滴落在她手上的盒子上，圈了一层雾气。 叶伽用指腹轻轻把落在塑封上的水珠擦干然后起身从书包里找到一把小刀，将那层膜划开。 动作小心翼翼。 新手机的味道在盒子打开的那一刻跑了出来，像一个欢天喜地的孩子，叶伽贪婪地靠近，鼻子吸了吸，笑了出来。 妈妈之所以会知道叶伽的喜好是因为不久前在她提出想要打工挣钱换手机的时候程锦问了嘴她想买得哪款，程锦当时把手递给她让她找给她看，叶伽照做，手机不算很贵，一千左右。 程锦当时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说：“一个学生用用二手的手机不就好了非要换什么新手机。” 叶伽没反驳，坐到床上拿起前段时间她在书店买的杂志随机翻一页，妄想用文字堵住自己的耳朵。 “你说你这从小到大花钱的地方多多，你爸要是个挣得多的也行，偏偏是个不求上进又扶不起的阿斗，当初因为嫁给他家里都和我断了关系，要没有你们父女俩我这日子也不用过的这么艰难，也不用连一件贵一点的衣服都要等着打折才买...” 手机卡插好后，叶伽给程锦拨了一个电话。 打了一个没人接，叶伽有点担心又打了第二个，嘟嘟响了几声终于被接通。 程锦那边很吵，叶伽走到阳台躲在窗帘后面压低声音问：“你们到了吗？” 程锦刚从火车上下来，听不太清叶伽这边的声音，火车站人来人往，密密麻麻的一片人，程锦和身旁的男人被挤在一起，像是两块粘在一起的牛皮糖，夏天气温高，难保会有难闻的异味，程锦眉头皱的很深像麦田里新挖出来的沟壑。 “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我这边听不清楚。” 不等叶伽说话，听筒里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等程锦回电话的这段时间，叶伽把基础的软件下载完，随后点进□□登了上去，消息提示音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响起，叶伽被吓到赶忙把手机用力压进沙发里，调成静音。 消息都来自林晓。 晓晓爱吃甜：“好多人啊，今天体验了一把豆汁。”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痛苦面具的表情包。 晓晓爱吃甜：“好无聊啊，你还没买手机吗？”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张落日的图片。 ...... 几十条消息，叶伽刚看到一个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是林晓。 “我去，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真上线了？！你妈妈给你买手机了？” “嗯，买了。” “那要不要来北京找我玩？我妈一天除了逛街就是逛街，好没意思......” “可我还要继续上班。”叶伽说。 林晓正想问为什么，林母已经在那头喊她早点睡，她只好和叶伽道声晚安。 电话挂断，叶伽开始漫无目的的刷空间里的动态，人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手机上并没有任何来电的显示，叶伽打开通讯录，指尖悬在拨通的摁键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她甚至能想到她这么晚打电话过去程锦的反应是什么，一定会语气不好的说她一顿，最后指责她不懂事，即便她是真的担心。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叶伽也顾不上困意打了电话过去，响了三声，程锦的声音传过来，听着像是刚睡醒，“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 叶伽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那边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我现在在你张叔叔家，晚一点再说。”挂电话前，程锦声音低了低，“伽伽，你张叔叔给你的那些钱自己攒好了，开学用钱的地方很多，妈妈不一定能按时把钱打过去，我想来想去，自行车这东西买不买都可以，你姨妈那边公交车线路多，时间来不及就早点起，咱家条件不好你出生也不是享受过的，这点苦应该吃的了。”程锦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叶伽听到那头有鞋底摩挲地板的声音，话有回音，她猜应该是程锦起床换了地方。 叶伽没说话，程锦还以为电话已经断线喊了几声，她这才有所回应：“他不是骗子吧？” “什么？”程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他是不是骗子？”叶伽重复。 程锦无奈吐了口气，“当然不是，你个小孩子成天到晚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看不明白一个男人是好是坏？” 叶伽下意识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放弃，揭自己母亲伤疤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只提醒她不要太快结婚，像当初和爸爸一样。 毕竟，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可以浪费？ 第一章还妄言入V后日更，好凉～下一本打算写《迷醉蝴蝶》豪门，先婚后爱，求收藏～[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金鱼 第5章 金鱼 一连工作半个多月，叶伽对这份促销员的工作渐渐熟能生巧，从最开始的不敢大声吆喝到如今站在那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些提前背好的宣传语，当然不能死记硬背要拿捏顾客的心思，如果对方是年轻人就重点宣传这个水饺的用料食材有多么干净卫生再说一点产品的保存冷冻技术，如果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就重点说明这个品牌的名号对比其他的小牌子这次促销的价格有多么多么的划算还有各种各样的赠品。 晚上搭公交车回家，叶伽习惯性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然后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是姨妈开的门，书房亮着灯却关着门，叶伽很快明白过来是姨父回来了。 “你姨父出差半个多月了，他心不坏就是看着有点不近人情，你要是听到什么难听的别多想。”姨妈把她拉到一旁低声嘱咐：“有什么事就找我说，起争执的话你能忍就多忍，他这个人其实不太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在，但你到底是我亲外甥女，你妈妈有事拜托我，我也不好回绝，谁让我欠她个人情呢。” 叶伽听得云里雾里，可她最近真的太累了，大脑的运转都慢悠悠下来，她现在只想躺在沙发上睡一觉明天继续工作，“我知道的，姨妈，我不会给您和姨父添麻烦的。” 借住别人家已经是添麻烦，态度冷淡反而会让她心里舒服一点，不然她总是会去猜这份客气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程绣没想到叶伽会这么说，心里有点为刚才自己太过直白的话抱歉，但也仅仅是有几分歉意，很快就消散了。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自己家里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人，还是一个可以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年轻姑娘，青春期最让人头痛。 “你心里有数就行。” 两人正说着话，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叶伽抬头看过去，紧接着就听到姨妈和他介绍自己。 “裕达，这就是我姐家的孩子，在咱们家借住一段时间，我姐去南方了等安置好就把人接走。” 叶伽已经很会看眼色，上前打了声招呼：“姨父好，不好意思，给您和姨妈添麻烦了。” 孙裕达漠然打量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直接走进卧室关上门。 程绣干笑两声：“时间不早了，洗个澡就休息吧。” “我今天找人安了帘子你临时先用。” “谢谢姨妈。” 叶伽一整晚都睡的很沉，她一直以来都有个习惯，手机上一定要连设好几个闹钟，这是她从小学五六年级开始就有的习惯，爸爸妈妈上班时间早几乎不会管她即便是在家休息也不会喊她起床送她上学，当时年纪小，爱赖床，尤其是秋冬这种冷天气，她更想在温暖的被窝里多待一会儿，但迟到被罚了几回站之后就记住了。 老师的话并不好听，尤其是站在班级里挨数落的时刻，动物之类的字眼像是毒蛇钻进耳朵，同学们的嘲笑亦如灌进喉咙的砒霜...... 昨晚，她因为怕打扰屋内的姨妈和姨夫特意把声音调小，以至于今早差一点睡过头。 她来不及吃早饭，但还是预留出了买早点的时间，由于今天时间紧，叶伽出门买完早点放回家后直接去上班，但因为走得太急忘了拿自己的那份。 一上午，饥肠辘辘的感觉让叶伽觉得飘飘欲仙，但好在撑到了午饭的时候，叶伽吃光了一大份鱼香肉丝拌饭。 孙裕达在一家小型外企工作，上司是一个实打实的事业型狂人，所以出差的次数比较多，再加上他工作态度认真，业务能力也不错老板明里暗里提点他，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不愿意家里多住一个人进来的，还是个女孩子，方方面面都不方便。 程绣当时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极力反对，后来程绣跟他说了件事儿。 程家当时不富裕，供两个女孩子读到高中已经很吃力，高考结束面临的是一个挣钱另一个继续读书，两姐妹学习成绩都不差，程锦学习要更好些，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的考虑，程锦选择撕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进城打工。 孙裕达知道一个人能做出这种选择需要很大的勇气，听完也只是叹了口气。 “这个忙帮完了我心里还会好受点。” 妻子这么说，孙裕达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应下。 时间飞快，转眼快要到九月，叶伽站在超市卖水饺的工作也在八月中旬结束，紧接着就是到学校报到通知。 去学校报到的头天晚上，叶伽接到林晓的语音电话，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突兀又清晰，孙裕达因为要赶工作进度端着饭去了书房，桌上只有程绣和叶伽两个人。 姨妈之前说过，姨父在工作的时候这个家里一定不能出现任何噪音，严重的话他可能会骂人。 叶伽心脏像是被凿了一拳，即便她动作已经很快但还是晚了，书房的门被人大力从里面拽开，咣当一声，像是要震碎什么一般的撞击声，耳边有脚步声响起，叶伽被吓的忘了动，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只已经被她调成静音的手机，瞪大眼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好在什么都没发生，孙裕达到只是极冷漠和不耐烦地瞪着她，然后把手上的盘和碗用力放进厨房的洗碗池。 程绣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但看到叶伽的模样明显是被吓到，于心不忍走进厨房用力推了推孙裕达的肩膀，“臭脾气！赶紧回你书房待着去！” 孙裕达不情不愿看她一眼，转头对正站在餐桌旁握着手机的叶伽冷哼一声，一头钻进书房继续工作。 当晚，叶伽又听到卧室传来的细碎声响，她这一次没有把耳机里的音乐声调大，任由鼓点一般的喘息声钻进耳朵，切换歌曲的间隙，短暂安静，叶伽听到姨父带着质问的声音：“咱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非要领个拖油瓶！” 窗外月光如水，随着摆动的窗帘缓缓流动，叶伽透过缝隙偷看月亮，眼神同样质问，可月亮不会说话，除了沉默，她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第二天早晨，叶伽依旧是买完早餐才出发去学校。 她和林晓在一个班，去的时候班主任正好有事出去，提前到的同学都是自己选座位，两人自然就坐到了一起。 林晓上课爱睡觉，选的位置有点靠后，叶伽倒是无所谓。 一进班，林晓就朝她挥手，示意她赶紧坐过来，脸上过于兴奋的表情明显是又有八卦要说了，叶伽目光快速在班级里扫了一圈，谈论声细细碎碎地传进她耳朵，她没仔细听只听到他，帅之类的字眼，差不多都是新面孔，只有几个眼熟的是之前初中隔壁班的同学，叶伽没打招呼，低着头快速走到自己座位。 不等叶伽坐下，林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坐好，动作幅度太大，叶伽险些从凳子上掉下来，林晓空着的那只手迅速扶她一把。 “抱歉抱歉。” 叶伽早就习惯林晓冒冒失失的模样，摇摇头说没事。 “你要是再早来几分钟就好了！”林晓突然凑过来跟她说。 “什么？” “你看没看到咱们班空着的那个位置。” 叶伽抬头顺着林晓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在后排角落发现了一个空着的位置。 “怎么了？” “是一大帅哥啊！”林晓越说越激动，“你不知道我刚才到的时候都还以为咱们班男生没能拿得出手的呢！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他了，咱班女生就差尖叫了。” 叶伽想起刚才进班时听到的，心里明白了。 “有多帅？”叶伽随意问了句，听起来更像是出于礼貌的回应。 “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板寸头，白色短袖，水洗蓝的牛仔裤，身上有股香香的味道，像是小时候用的那种痱子粉的味道...”林晓说到这儿开始回忆那个人的模样，说完还不忘叹口气，“可惜，人家就是来报个到就走了。” 叶伽看她一副挫败模样终于没忍住笑了声：“是你的菜吗？” 林晓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不是。” 叶伽笑：“那你难过什么？” 林晓一脸神秘地盯着她，叶伽心里直发毛，“别这么看着我，恐怖。” 林晓不理她，继续盯着她自顾自的说：“我觉得可能会是你的菜。” “我？”叶伽不可置信偏过头看她，“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林晓没跟她争辩，恰好班主任这时走进来，班级里瞬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讲台上放着纸箱子吸引视线，站在讲台中央有点胖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颇有几分老学派风范的圆框黑边眼镜对着台下坐着的学生们说：“箱子里是咱们班明天军训的服装还有校服，一会儿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来领一下，有尺码不合适的私下找我......” 从学校出来，叶伽打算去附近的文具店买点东西，林晓说也要一起。 “你前几天说你搬家了，搬去哪儿了？” 叶伽说了个小区名字就进店里面去挑笔记本，架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本子，各种颜色和款式的都有，让人眼花缭乱，一个紫色闪粉外包装的笔记本吸引了叶伽的目光，这种款式在一堆笔记本中脱颖而出，她眼神迟疑了一下，身旁的林晓还在问。 “是你家买的楼房吗？” 叶伽摇摇头说不是，“我现在住我姨妈家。” “啊？”林晓从小到大都在自己爸妈跟前长大，住的房子也是早几年爸妈买的，只有出去玩的时候住了几天亲戚家，那滋味可不好受。 “那岂不是很难过，叔叔阿姨难道也一起？” “他们离婚了。”文具店不大，里面有几个也是刚从对面学校过来的，原本正低头挑笔听到离婚这几个字双双抬头往叶伽这边看，叶伽抿了抿唇，假装视而不见投在自己身上的那几道视线，被人在狭小的空间注视和脱光暴露在阳光下没什么区别。 叶伽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烧。 按照以往，她一定会选择沉默搪塞过去而刚才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买那本她喜欢的笔记本，只是价格有点贵，这才把事实脱口而出，全然忘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周围又是什么样的环境。 叶伽站直了身体，强撑着再多一会儿就会暴露的情绪，随手在架子上拿了最便宜的本子，然后拿到前面去结账，转头和林晓说：“边走边说吧。” 叶伽并不算那种会无底线对朋友推心置腹的人，她之前听过一个词叫破窗效应，再加上自己的家庭又是这样，导致她并不信任任何关系。 可林晓问题总是很多，叶伽不擅长说谎只是擅长沉默，可沉默久了总会有出差错的时候，比如刚才。 林晓还在因为叶伽刚才的话震惊，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呆呆地点头。 “我爸妈关系一直不太好，我爸他不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我妈为了供我继续读书去南方上班了。” 林晓眼睛瞪的很大，听叶伽说完反而不知道应该要有什么反应，爸妈离婚这种事自己身边认识的人里叶伽真的是第一个。 “那...你还好吧？” 叶伽点点头，“他们离婚我其实一点不难过。” “为什么？”林晓很惊讶又十分不解。 为什么？ 这对从小都在爸爸妈妈用爱来滋润长大的林晓来说当然是一句很难理解的话。 叶伽没过多解释，只说：“当你每天推开门家里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爸妈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吵架，声音像是电视剧里习以为常的背景音乐...” 林晓真的就着叶伽给的思路幻想了一下，：“如果照你这么说，好像的确是分开大家会更好过一点......” 当晚回到姨妈家，叶伽一连收到林晓发来的好几条亲亲抱抱的表情包，她知道她是在安慰她，笑着回复了相同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金鱼 第6章 金鱼 林晓从书包里拿出两瓶防晒喷雾，其中一瓶递给叶伽，“特意给你带的。” 叶伽原本想说不用了，林晓却直接把东西塞进她手里，“不是我吓你，我认识的一个邻居姐姐，皮肤跟你似的特白，军训时候没当回事，几天下来皮肤黑不少，为这她还哭了一通......” 林晓猜到叶伽心里在想什么，故意逗她：“到时候，你要是哭鼻子我可不会安慰你，我只会给你拍几张丑照放到空间设一个专门的相册，存着给你未来的男朋友看。” 叶伽知道她是开玩笑，“谢谢你，林晓。” 之所以会收下，不是为林晓轻飘飘的“威胁”，而是她也明白林晓的，林晓是真心在对待她这个朋友，三番两次拒绝朋友的好意终究是不太好，况且从林晓初三转学过来两个人成为朋友直到现在，林晓一直对她都不错。 长久的驳人好意总归心里会有点愧疚，这么想想，叶伽又觉得自己其实也并不像爸妈有时候口中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和白眼狼。 训练后休息的时间，叶伽陪林晓去学校一楼的小超市买冰水，叶伽没让林晓付钱，她把手上的两块钱递到超市阿姨的手上，在林晓把话说出来之前转身把其中一瓶拧好递给她，“就当是我谢谢你不让我变黑的好意。” “你这人分的也太清了吧，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当然要相互着想。” 这话林晓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叶伽常听却不会觉得腻。 “有来有往，友谊地久天长。”叶伽笑着说。 两人回操场时，瞧见自己班级里的一堆女生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距离太远听不太真切，林晓好奇的不行，拉上叶伽就往那边跑，过去才知道原来大家是在看中间女生的手机。 “唐艺琳你这拍照技术也不太行啊，正脸没拍到就一背影，而且还特模糊。”一个女生的声音传过来。 那个叫唐艺琳的女生明显对她这句质疑表示不屑，“我能在咱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拍到这张照片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你技术好倒是让我看看你拍的。”她说着转头朝说话的人伸了伸手，掌心朝上，眼神玩味。 叶伽目光下意识看向另一个女生，或许是因为周围看过来的视线太多了，她起初还若无其事，渐渐脸色开始变红，皮肤像是被酒浸过的颜色，原本粉红的唇瓣被她用力咬住失了几分血色，叶伽于心不忍收回属于自己的那道目光，周围的议论声细细碎碎，这让叶伽想起以前住在村子里去早市买早点的时候，早市里摊位很多，卖菜的，卖水果的，相同的摊位更是很多，大家都铆足了劲儿的吆喝声怕来买东西的人听不到又或者被同行喊走，偶尔还会因为一两句话拌嘴吵架，往往这时候就会有被的摊主站在一旁看热闹，有人拉架就会有人看戏，就像现在这样。 那个女生明显占了下风，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叫唐艺琳的女生嘲笑的眼神太过**更多的是唐艺琳旁边附和的几个女生，叶伽想她们应该是早就认识的或者已经认识并且成为了朋友。 “是啊，你技术好不如让我们看看你拍的？” 叶伽心里有点不忍，但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她趁机打量唐艺琳，瞧到她手上正是最近新上市的苹果手机，就连她头上的那个发卡她也只在之前新买的言情杂志上看到过科普，价格贵得离谱。 她知道这个女生惹错了人，可却也不至于如此。 “入队！” 一场闹剧散场。 一天结束，叶伽睡觉前收到林晓发来的一张照片。 “？”她打了个问号过去。 林晓发来一条语音。 “这就是今天唐艺琳手机里那张照片，你猜是谁？” 叶伽这才点开那张照片，认真看了看，这背影...她脑袋里无端想起另外一道身影，是那天她去书店买书碰到的那个男生，同样是挺拔的身形，不同的是，那人那天穿的是一身黑色运动衣，照片里的男生则穿的更休闲些。 想到这儿，叶伽为自己的天马行空感到可笑，她真是最近看言情小说看多了，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背影相似的人很多，绵城虽然只是一个小城市但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叶伽长时间没回复，林晓在那边等不急，突然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嗡嗡嗡的震动声惊醒正在发呆的叶伽，她下意识捂住手机，轻手轻脚走进阳台然后又慢慢关上阳台的玻璃门，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呼出来。 幸好她已经习惯一进姨妈家就把手机调成震动。 在震动结束前，叶伽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 林晓语气很急，“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我消息？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叶伽有点无奈，“站了一天军姿难道你不累吗？” 林晓唉声叹气着说：“累啊，但比起睡觉我更想跟你分享咱办这位帅哥的八卦。” “哦？”叶伽压低声音语调微微上扬，“那林侦探，你调查到什么了？” 林晓不好意思笑了声：“其实也没什么，知道他的名字算不算？” 叶伽第一次对着窗外这么美的月光翻了个大白眼，“我睡了。” “哎哎哎，别挂别挂，那我找到他正脸照了，你要不要看？” “没兴趣。” 林晓不乐意了，“你怎么回事？咱们这个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你怎么心里一点不悸动呢？你难道就没有理想型？你难道就没有想要又得不到的美少男？” 叶伽想了想，“还真有。” 林晓八卦心顿时起来了，好奇的问：“谁啊？谁啊？” “一个叫数学的渣男。”叶伽后两个字读音很重，林晓在电话那头都感觉到了她的杀意。 “我天，你真的没救了。” 林晓有一点，从来不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想看梁颂年同学的正面照片，那咱们互道晚安就寝吧，明天还要继续站～不过也不知道梁颂年是以什么理由请假不参加军训的。” 什么梁颂年，赵颂年，叶伽统统不想管，她只想睡觉，毕竟明天还要继续站在太阳底下暴晒好几个小时。 一连好几天，叶伽听到的班级里最多的名字就是梁颂年这三个字，她也没想到一个请假回家的人竟然会成为训练结束后休息时男生女生们谈论的话题中心。 果然神秘感是对一个人保持好奇的最重要因素。 叶伽对这些不算很感兴趣，初中时学校也有长得帅的男生，但他们大多不专情，叶伽的同桌就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叶伽承认自己有点先入为主，但人对某类群体的偏见很难在短时间内改观，因此她始终确认自己站在这条界线之外，只要她不去触碰那么受伤害的人里就不会有她，她见识过因为专注于感情而成绩一落千丈的同学，也见识过因为感情而发奋图强的同学，后者总归是在向好处发展，但人不会永远幸运。 被感情操控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情窦初开很容易怦然心动的年纪，感情观尚不完全成熟，悲伤和开心，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恋爱过程就像是航行在海上久经风霜的古老船只，终点是何方尚不明确，掌舵人却只是一个年轻的新水手。 幸运的话迎来曙光，不幸运的话最终只能沉进海底。 这种神秘令人向往，可前路未知的旅程，叶伽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 当然，叶伽也没那么多精力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她很忙，忙着逃离这里，所以在顺利逃离这里之前，她可不能去冒这个险...... 但她却忽略最重要的一点，现实，往往充满戏剧性。 遇见梁颂年是军训正式结束后的那天，天公不作美，让她以最狼狈的模样见到班级里神话一样的男主角，她整个人被雨水浇个透，穿在迷彩服里面的半袖像是粘了520一样牢牢贴在她的皮肤上，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被千万根羽毛挠心，所幸她书包里常备过敏药，跑进楼道的第一件事，叶伽就是去翻包里的药，发丝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叶伽视线被挡，书包拉链又拉的太大，一个没拿稳药瓶滚落了出去，吧嗒一声掉在了楼道里深灰色的水泥地上。 叶伽抬起手背用力在脸上擦了一把，蹲下身正准备捡起，耳边突然响起很乱的脚步声，下一秒，药瓶被走进来的人拾起，叶伽顺着那只手掌慢慢仰头，终于看清脚步声的主人。 是一对祖孙。 深蓝色花纹的雨伞撑在外面，一个模样慈祥的老奶奶正眉眼弯弯地盯着她瞧，不带任何攻击性和探寻，仅仅只是看着她。 “年年，把东西还给小姑娘吧。” “拿好。” 叶伽这才站起身伸手接过男生递过来的药瓶，“谢谢。” 她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个男生个子很高，即便她已经站直，都还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明明是昏昏沉沉的阴天，楼道里又昏暗无光，叶伽却仿佛感到被阳光晃了下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金鱼 第7章 金鱼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这句话，简直是叶伽那天的真实写照。 在她无数次把书包翻来覆去之后，叶伽终于认命。 被帅哥看到自己一脸狼狈的模样也就算了，偏偏她今早出门急，忘了带姨妈家的钥匙，姨父前几天出差不在本地，即便他在叶伽也是万万不会麻烦他，姨妈昨晚就说今晚她有聚餐会回来的很晚...... 叶伽这会儿简直想撞墙。 “猪脑子！”她低声骂自己。 “同学？”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叶伽被吓了一跳，神色慌乱转过身，一回头便看到刚才在楼下帮她捡药瓶的男生。 “你怎么在这儿？”叶伽脱口而出这句话。 “来还你的钥匙。”梁颂年笑了笑，将套在他手指上的那把光秃秃的钥匙举到叶伽面前晃了晃，“你刚才走的太快，这把钥匙就在距离你不远的角落。”他耐心跟她解释。 “谢谢。”叶伽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看来今晚不用露宿街头了。 钥匙拿到手，男生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叶伽心里警铃声响起，脑海里闪过前几天在网上刷到的案件新闻，盯着他的眼神警觉了些，“你怎么还不走？” 梁颂年看着她，伸手指了指她背在身后的书包，“同学，你的书包拉链好像坏掉了。” 叶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低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书包从肩膀上摘下来。这书包已经背了好几年，这两天拉链总是一卡一卡的，她在姨妈家的电视柜里找到一根白色蜡烛，在拉练轨道上打了两个来回的蜡，原本以为是好了的。 不知道这习惯是天生还是从小到大不得不形成的观念，任何东西叶伽都是用坏了穿烂了才会换，为这她已经不是出糗一两次了，青春期的女孩内心当然是敏感且在意的，只是她在意没用，为了晚一点听那些说教，她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在乎，即便在同学们偶然发现她大两码的鞋子已经有破败的痕迹不知是好意还是以看笑话的心态提醒她时，叶伽也只会面不改色的回：“看来不得不换一双新的了，原本我很喜欢这双的。”眼神装着满不在意还有恰到好处的惊讶。 “我妈妈经常说家里那么多鞋子和衣服可我偏要喜欢一件衣服或者一双鞋就一直穿一直穿不穿坏不罢休，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吗？” 她点头，微微一笑，“是呢。” 而往往这种时候，叶伽又会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谎言而难过，原来她也并不是不擅长说谎，只是她自己都没察觉。 插曲算是过去，叶伽脸上的笑犹如突然熄灭的微火，她望着同学们的背影心有余悸，只庆幸，幸好她们没发现她镇定自若下的心虚和惶恐，如果她们的眼睛盯得再久一点，一定会察觉到她眼底最深处藏着的那只早已慌乱的小鹿。 细微的噼里啪啦声是装在包里的其他杂物掉落在脚边的声音，叶伽蹲下身一点一点把东西捡起，眼前视线突然变暗，她注意到男生的脚尖缓缓往她这边转了转，清爽的香气慢慢朝她慢慢笼罩过来，叶伽吸了吸鼻尖，总觉得这股香气好像很熟悉。 但她来不及多想，目光被男生修长紧致的手臂吸引，小麦色的皮肤，是看起来很健康的颜色，叶伽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拉近，像是聚焦的镜头，他的手掌比她大很多，骨骼分明，像是画家笔下小心翼翼却又一气呵成的勾勒，青紫色的血管犹如充盈的水管，时而平仄时而凸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多看几眼。 学生证掉落在她脚尖的位置，在那根手指触碰到前，叶伽突然梦醒，先他一步捡起，随即起身从他手上接过他掌心握着的几样东西。 “谢谢你。”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想来日后两个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便也没打算问。 “不客气。” 以为他这次总该走了，却没想到叶伽没听到下楼梯的脚步声。 “你也在实验六中吗？” “是。” “那看来以后我们有可能会常见面了。”他对她笑笑，语气很温柔，临走前还同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叶伽想也许是因为她最近吃太少的原因，她竟然觉得头有点晕，被阳光刺到一般的眩晕感。 原来，他就是梁颂年。 交换名字并不是什么多值得炫耀的事，可叶伽第一次有了想要迫切和人分享的**，门被关上，她拿出手机找到林晓不知道在哪个网站上找的印满水印贴纸的头像，编辑了一大段话，可到了要发送出去的关口，又全都删掉退出了对话框。 她整个人泄力一般地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那片天花板，心里笑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过后又是一阵漫无边际的失落感... 什么样的人才配心动？是林晓那样被泡在蜜罐里长大从小就懂得爱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的人，也可能是班级里那个用着最新款苹果手机的姑娘，但绝不会是她。 不会是她这种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父母用谎言维系脆弱的感情然后在情感崩塌之后各自掉头跑路的家庭里的女孩。 是的，不会是她。 军训很快结束，一连几天，叶伽都没有像下雨那天一样在楼栋里碰到梁颂年，那天的事她谁都没说，如果可以，她只当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一切如旧。 正式上课的几天后，叶伽终于再次碰到梁颂年。 铃声已经打响了几分钟，在班主任踏入教室后，嘈杂的声音一瞬间熄灭，但或许更多的是因为彭老师身后跟着的那个人。 “已经是高中生了啊，性子都沉稳点，铃声响了多久了，还在那交头接耳？” “梁颂年，你先去后排空着的那个座位坐吧。” 叶伽心跳如鼓点，耳边一阵阵充满好奇的议论声更犹如音符跳进她的耳朵，她看到他对自己笑了下，心跳顿时乱了节拍，再回神，梁颂年已经坐到了座位上，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她幻想出来的。 是真是假她也分不清了。 下课后，有几个和梁颂年一早就认识的男生朝他围过去，叶伽回头看了一眼，在他发现自己之前有很快转身，林晓正从书包里找卫生巾，时不时还有断断续续地哀鸣声，“我靠，疼死我了...” “伽伽，你去不去厕所？” 叶伽原本想说不去，但一抬头看到林晓因为痛经而惨白的一张脸，心有不忍，“走吧。”她怕她会疼晕过去。 路上，她听林晓在耳边说八卦。 “听说没有，咱班用最新款苹果手机那姑娘好像和梁颂年认识。” 叶伽疑问了声：“认识还需要偷拍吗？” 林晓摇头说不知道，“没准就是点头之交的那种认识，交情不深呗或者是那姑娘一厢情愿。” 叶伽突然被刺穿什么一般，不再说话。 梁颂年仿佛是天生的好人缘，总是会吸引旁人的目光，就连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样貌，好像不过是他众多优点中最不值一提的其中一个。 即便他不是她在小说里读到的那种字面含义的学霸男神，但他的成绩也很拿得出手。 半个月很快过去，他们之间并无交集，也是在一次晚饭时姨妈心情好同她闲聊时，叶伽才知道原来梁颂年就是楼下那位看起来并不友善的邻居，或许他们应该在放学后乘同一班公交或者骑车走同一条路线，不然就是偶尔在楼栋里打个照面，但这些统统没有。 最开始叶伽还会在空闲的时间思绪飘飞，她也偶尔会在梁颂年抱着数学作业跟老师去办公室的间隙偷偷盯着他的座位发那么一会儿呆。 直到第一次摸底成绩下来，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喊着名字念分数。 那是叶伽第一次有一种想要瞬间消失在教室里的想法，如果可以，哈利波特的隐身袍是不是也可以借她用一下？这样她就不用像个被放在炭火上来回翻烫的烤红薯一样，浑身犹如被火焰拥抱，外皮烤得干巴巴，心已经被炼化了，尤其是在她从讲台上领完试卷往座位上走的时候，身后传来的数学老师的声音。 “咱们有的同学啊，收收心，即便是之后要选文科，数学作为主科也不要考的这么差，怎么也要及格的呀，偏科太严重也是不行的，实在不行让家长报个班补补基础知识，都给我长点心！再不及格我可就要叫家长了。” 这或许只是一句简单的提醒，可在当下，在叶伽的心里，这句话更像是一把在她衣服上狠狠戳出无数个洞的剪刀。 她有点羞愧却又无能为力，她一路都在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更不要说坐在自己斜后方的那个位置，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班级里数学成绩最差的那一个，或者是不是这个班级里最差的那一个，可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完了。 放学回去的路上，林晓捧着自己放学时在学校小商店买的零食和叶伽闲聊。 “老彭订的那个班服也太难看了，你看班级群里咱们班长拍的那张照片了没有？” 学校最近在准备秋季运动会，前两天班主任还在上课前重点说了这件事，鼓励大家参加，有条件的同学最好多报几个项目。 叶伽摇头，“没看。”她鲜少打开班级群更因为同学们闲聊的群消息太多而开了免打扰，除非是艾特全体成员她才会点进去看一眼。 “真的丑，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穿豹纹？”林晓继续吐槽，心里的嫌弃都已经溢出来，恨不得现在就跑进办公室把那些豹纹的卫衣全都撕坏。 叶伽漫不经心道：“那他审美还挺前卫的。” 林晓一副你认真的吗的表情看她，“你一定是在讽刺。”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姨妈和姨夫都还没到家，叶伽躺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想给程锦打个电话，六中可以住宿，他们班里也有几名离家比较远的住宿生，如果住在学校里就不用在寄人篱下，虽然有可能会面临有点复杂的人际关系，但也好过每天都活在战战兢兢中，姨父的脾气不太好，叶伽常常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或者哪件事做错了，书房门被重重摔上的声音她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甚至已经熟练到只要姨夫看起来心情不好她就下意识背过身做好刺耳声响起的准备。 她更不想的是因为她一个外人搅得这个家不安宁，或许原本这个家庭的氛围不是这样的。 “这么晚了什么事？”程锦疲惫的声音穿过听筒传过来。 “妈，我想住宿。” “是姨妈让你跟我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叶伽赶紧否认，生怕会惹出别的事情。 “住宿费和饭费都很贵，你就在姨妈家踏实住吧，他们不会赶你走的，三年很快就过去了。”程锦语气明显开始不耐烦，也不容叶伽再说什么，“我忙了一天，很累！” 叶伽哦了一声，晚安两个字才到舌尖，就被听筒里的忙音重重塞了回去。 第8章 金鱼 校运动会定在十月底。 班级里报名的人不多，老彭特意在晚自习再次着重讲了这件事。 林晓被班主任抓了壮丁去跑800米。 叶伽就怕自己和老彭四目相对也被安排一个项目，所以头一直压的低低的手拿着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让人以为她是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结果她前脚才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后脚就被叛徒出卖。 “彭老师，我同桌说想跟我一起。”林晓一脸做坏事成功地表情看着直接愣在那里的叶伽。 叶伽根本来不及反应，手已经被林晓拎着高高举起来。 老彭很欣慰，“不错不错，你们都跟人叶伽学学，怎么说也是为班级出一份力，都积极点！” “女子800米的人就够了啊。” 一句话让叶伽是想拒绝都没办法拒绝了...... 如果老彭眼神能够好一点，他大概能够看到叶伽脸上的表情并不是打算参加集体活动的蠢蠢欲动而是因为被抓了壮丁的无可奈何和强颜欢笑。 晚上回家，叶伽没等林晓自己一个人先走，到家收到林晓堪称爆炸式的狂轰滥炸信息，磕头求认错的表情包更是一连串的发过来。 叶伽最终被磨的没脾气接通了林晓第二次打过来的语音电话，听筒里传来她十分诚恳的歉意，叶伽笑了声这件事算是就此翻篇。 林晓在那头叹气。 “怎么了？”叶伽问。 林晓又哎了一声，开始说：“前两天跟我妈去逛街碰上她新同事了，你猜那个阿姨是谁？” 叶伽刚准备问是谁，耳边突然响起钥匙插进金属插孔的声音，匆忙说了句再见就把电话掐断。 今晚程绣和孙裕达是一起回来的，叶伽就坐在沙发上看的很清楚姨夫脸上的笑是如何在看到她的时候突然消失。 程绣拎着从外面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到餐桌上问叶伽吃饭了没有，话音才落，卫生间那扇轻轻一动就晃得不行的玻璃门咣的一声关上，玻璃震颤的声音犹如断翼蝴蝶，一下一下敲在叶伽心脏上。 程绣轻咂一声，“你小点声！咱家卫生间的门本来就要坏。” 孙裕达从里面走出来，脸色不太好地看了叶伽一眼，随后说：“坏了就换。” 程绣拍他肩膀一下，没再理会这话题而是笑盈盈瞧他：“今晚别加班了，早点睡。” 叶伽心里猜出些什么，在两人往她这边瞟来时错过身，低头看手机。 等人走后，程绣看了眼手上还拎着的打包袋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瞧姨妈这脑子。” 叶伽起身走过去，接过程绣手上的许多袋子，平声说：“我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 “您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程绣笑着点点头，“那辛苦你了，早点睡，别学太晚。” 人一旦窥探到什么秘密就会变的异常敏感，比如叶伽，她明明已经决定今晚一定要早点睡，从卫生间洗漱完就躺到沙发上早早关了灯，可越想睡却越睡不着，就连窗外的月光今晚都像故意在逗她似的，悄悄摸过那层薄薄的淡蓝色帘子照在她的脸上，紧接着屋内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此起彼伏的声响让叶伽觉的自己仿佛在坐一条船，破涛汹涌的浪潮好似要把她吞噬，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她压在身下的那只胳膊泛起丝丝酥麻，银色月光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溜走，她整个人重新隐入黑暗。 叶伽在运动方面不出色，非要说也只是刚刚及格的水平，她今早来学校的路上就已经想好，重在参与。 “我爸妈非要我问问老彭运动会让不让家长坐看台上观赛，今早出门的时候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挎着，我爸更逗还背了个照相机，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去看奥运会的呢！”林晓说着还不忘从手机里找到今早出门前给爸妈拍的那张照片，“你看他俩一人带了个棒球帽还是红色，有夕阳红旅行团那味了吧。” 叶伽头凑过去瞧一眼，淡淡笑笑，“嗯，叔叔阿姨挺潮。” 林晓哈哈大笑，“这话被你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有意思呢。” 各个年级还有班级的仪仗队按顺序入场，六中的校长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讲完话，运动会正式开始。 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接下里的比赛项目是八百米，两人结伴打算过去准备。 经过本班的补给点时两人被班长喊住。 “叶伽，这是你和林晓的士力架还有葡萄糖，矿泉水在这...诶？矿泉水怎么没有了？” 班长说着就要转身去身后的空地上找。 “在这儿。” 叶伽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她抬头看过去，梁颂年正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两瓶矿泉水往这边递过来。 叶伽描述不出自己当时的感受，可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好像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一切的一切。 她只看到他。 “同学？”梁颂年靠近了些，举着水在她眼前晃了晃，“哪里不舒服吗？” 叶伽有种被抓包的窘迫，身体失重般的向后退了半步，快速接过那瓶水，“谢谢。”随后拉着林晓走了。 林晓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你刚才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吗？”林晓知道叶伽有低血糖的毛病，但并不严重，这会儿倒是有点担心了，“要不然我去找老彭说一声，你别跑了。”她心里有点愧疚。 叶伽当然不会实话实说自己刚才的反常是因为梁颂年，“没事，就是有点紧张。” 林晓半信半疑，“真的？” “快走吧，不得个奖状倒是不好回去交差了。” 叶伽很少参加这种有关体力的比赛，她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以前上初中每节体育课都要跑800或者1000的时候，叶伽全身上下都是抗拒的，喉咙灼辣还有血腥的味道光是缓都要缓半天，尤其是在中午吃过辣的饭菜之后，胃像一整个被丢在滚烫的辣椒水里浸着，滚烫翻腾。 800米结束，叶伽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为了中考体测一圈一圈训练的日子，身上时软的，血液在身体每一个部位沸腾，汗水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叶伽费力地咽了咽口水，咽下去堵在喉咙里的那口血腥气，欢呼声如礼花般在耳边炸响。 她是第三名，林晓第一。 缓过劲儿来了，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看台的位置走，有同学跑过来送水，叶伽没接，嘴里发苦，喝什么都没滋味，体育委员刚刚在操场另一边比赛完跳高，和她们正好一路，“老彭估计要笑疯了。”叶伽当时心里没什么特殊的喜悦，只是在庆幸，幸好她只报了一个项目，再多报一个她恐怕都会当场晕倒。 回去还要经过班级的补给站，叶伽记得梁颂年报的是男子4??100，过去时，他正要去跑道那边准备。 “恭喜你们！” 叶伽抬头，眼睛恰好对上梁颂年看过来的目光，“谢...”话没说完，被别人抢了去。 “同喜同喜，你快去，我们在这给你加油！”体育委员说。 “梁颂年。”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冯秋棠这会儿也立马起身给他打气，“我们都在这儿给你加油。” 梁颂年笑了笑，“好，那就拜托你们了。” 等人走了，林晓趴到叶伽耳边悄悄说：“你看咱班长瞧梁颂年那眼神了不？瞳孔都快雕成桃心了。” 叶伽真偏头往冯秋棠的方向瞧了瞧，平声平气地做结论，“人之常情。” 只有叶伽自己知道，刚才梁颂年朝她看过来的那一眼，已经搅乱她心底平静的湖水。 接连两天，运动会终于圆满结束，学校给放半天假，往外走时，林晓突然说自己想去趟厕所，秋天的空气是冷冽又清爽的，叶伽乐得站在操场上享受一下这片刻宁静，那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感觉令她上瘾。 原本她是这样以为的。 “同学，这个送给你。” 梁颂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叶伽心脏砰砰跳，不知是真的因为被吓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送给我？”叶伽有些迟疑，但还是伸出手。 他温热的指尖有一瞬间触碰到她的掌心，叶伽条件反射地往后收了收手，手肘轻颤。 “嗯，班主任自掏腰包准备的小礼品，只不过数量有限，我看你刚才好像忘了拿。” 原来是礼品，叶伽盯着被他放在掌心的那串金鱼钥匙链，心里有些失落，却还是问：“只有一个了吗？” “这是最后一个了。” “你也有吗？” “原本是有的。”他笑着说。 叶伽一下子有点懵，不确定自己是听错还是多想，“是这个？”但她还是鼓足勇气问。 梁颂年倒是很诚实地点点头，“嗯，喜欢吗？” “喜欢。” 当然喜欢，可是他为什么要送给她呢？ 身后响起一阵热闹的争辩声，叶伽将那串钥匙链紧紧藏在掌心，心里紧张的情绪几乎要溢满，仿佛那串钥匙链是什么珍宝似的，林晓的声音这是在耳边响起，她转头去寻，瞧见林晓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那人有点眼熟，好像也是班里的同学，叫...叫什么来着。 “高梓晨。” 林晓小跑着过来，拉着叶伽的胳膊就走，“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跟你说我妈的那个同事，那位就是我妈同事的儿子。” 叶伽哦了一声，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所以？” 林晓唉声叹气着说：“我妈最近和那个阿姨走的特近，俩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一有时间就出去聚，前两天还邀请我们去家里来着，妈妈们一到饭桌上还能聊什么，学习。” “我妈说让我们俩在学校互相照应着点，学习上有不懂的就多问问他......” “免费补习老师不是挺好的？”叶伽对高梓晨有些印象，各科成绩都不错，戴一副黑框眼镜，皮肤发白白的，身上有很浓的书生气，气质有点像那个唱歌很好听的许嵩，长的嘛，也是帅的。 “好是好，可他对家长的话也太言听计从了吧，而且你不理他，他一个人也能说半天，跟讲单口相声似的！” 林晓话才说完，高梓晨的声音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林晓，我妈让我在学校里多照顾你，反正没课，要不咱们去商场逛逛顺便吃完饭，我记得你爸妈今晚都加班。”高梓晨从后面突然冲过来，速度太快，梁颂年好像原本是打算去拉他但没拉住，因为叶伽顺着声音转头时恰好瞧见他停在半空的手。 叶伽的目光偷偷在梁颂年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林晓直叹气，一脸哀怨地看着叶伽：“我妈真是什么都跟周阿姨说，这和在学校里安插了个眼线有什么区别？” 叶伽听完笑了。 “不去，你没看我朋友也在吗？” “正好，我朋友也在，咱四个一起能凑一桌。”高梓晨说完转头站在不远处的梁颂年，“颂年，你今天不用回去陪姥姥吧？” 梁颂年两三步走过来，回他：“今天有保姆陪。” “正好，人多也热闹。” 林晓装作没听见，转头对叶伽说：“走了伽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新开路那边新开了一家过桥米线，味道一绝。”话音才落，书包里响起了铃声，林晓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拉开拉链找出手机，在看到上面的来电人之后彻底绝望了。 “晓晓，我和你爸今晚估计要很晚才回家，你和梓晨一起出去吃口饭然后去周阿姨家待一会儿，爸妈这边结束就去接你，听话啊。” 这下好了，吴女士发话了。 第9章 金鱼 叶伽原本不想凑热闹，可林晓拉着她死活不让她走，她趴在叶伽耳边小声说：“求你了，你要不去估计梁颂年也不会去，我和高梓晨这要是让班里同学看见了再误会可怎么办？” 叶伽抬头往高梓晨那边扫了眼，脑海里回想起刚才林晓说的那句话：“人不丑，嘴太碎......” 高梓晨和梁颂年已经朝这边过来，叶伽点头应下，心里又在盘算今天出来带的钱够不够。 出了校门，四个人直奔公交站牌，上车后，叶伽选了靠窗的位置，林晓坐在她旁边，高梓晨和梁颂年分别坐到两人后面的座位上。 学校距离市中心并不算远，五六站地就到了，林晓和高梓晨两个人确是斗了一路的嘴，有几次叶伽也被逗笑，好在这趟公交车上人不多，耳边的这一点吵闹倒是成了非常有意思的插曲，趁着这场热闹叶伽会偷看坐在自己斜后方位置的梁颂年，她不太敢光明正大地直视他，毕竟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了，她腰挺得很直会借着偏头看林晓的时候余光瞧一眼他。 看到他笑，叶伽唇角的弧度会更深。 一进商场，林晓就拉着叶伽去了连锁的那种小商店，里面卖什么都有，大多是一些饰品，价位中等的化妆品还有好看的文具，装饰品之类，价格不算太高，面向的群体也是年轻的学生以及刚步入工作的上班族，但零零散散买一堆也会价格惊人。 从小养成的习惯，叶伽脑袋里有一个计算器总是能精准的算出某些价位，但奇怪的是她偏偏就是学不好数学，与其说学不好不如说是完全没兴趣，没耐心。 叶伽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书包，再抬头，林晓已经走进店里，高梓晨紧随其后，只是...少了一个人。 梁颂年去哪儿了？ 叶伽正想着，就觉肩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转头就看到站在身后正拎着纸袋的梁颂年，他对她笑，叶伽有些看呆。 梁颂年眼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突然愣在那里，没搞清楚状况，以为是自己吓到人家，于是喊她名字：“叶伽？” “嗯？”叶伽回过神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怎么了？” “这里一共四种口味，你选哪种？”梁颂年目光点了点拎在手上的四杯星巴克，然后又说了分别是哪四种口味。 叶伽从没喝过这个，心里有点犯难，她知道这个牌子，有一次妈妈下班回家拎了一个这样的纸袋子，只不过是她从休息室随手拿来装工服的空袋子。 “香草。”叶伽只犹豫了一会儿就下了决定，怕对面人看出什么端倪似的，她知道香草味的冰激凌很好吃，那香草味的饮料应该也不会出错。 梁颂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点头，从纸袋里拿出一杯香草口味的星冰乐递给她，“那你拿好。” “谢谢。”叶伽说。 林晓正在化妆品区试妆，她手里拿了一盘粉色系眼影的试用品，拿棉签刮去表面那一层，然后用指腹在杏粉色那块轻轻蘸了蘸最后涂在眼皮上试了试，自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于是转头打算问叶伽的意见，这才发现她人在后头，“叶伽！快来呀！” 叶伽快步走过去，手上拿着那杯刚才梁颂年手里接过来的香草饮料。 叶伽看到她手里的饮料先是咦了声，一回头看到梁颂年手里拎着的纸袋心里明白了，于是问叶伽：“你看这个颜色怎么样？适不适合我？” 叶伽认真瞧了瞧，点头，“很适合你。” 林晓听完开心地笑了笑，“那就买它了，叶伽，你要不也来试试？咱们都上高中了，偶尔爱美一下也没什么，你看咱们高二高三的学姐，画的那个素颜妆多好看，我也打算回头在网上找个视频学学。” 叶伽一眼扫到货架上的价格，算了算几种东西加起来的价格，然后果断摆手拒绝，“我不喜欢化妆。” “再说，万一被老彭发现怎么办？” 林晓肩膀耸了耸，“那就放假的时候画，你陪我一起买呗～这样咱们两个还可以互相画。” 和林晓认识这么久，叶伽发现她磨人真的很有一套，对此她是没脾气的，但叶伽又害怕如果她答应了买这个，林晓又要让她一起买别的，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摇头，“这几种不适合我，你买吧，我逛逛再说。” “林晓，颂年刚才去星巴克买了四杯星冰乐，你看看你喝哪个口味？” 叶伽这会儿心里倒是对高梓晨感激的不行，僵局被打破，她钱包里的钱暂时被保住了，目光向下，她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杯心里恍然：原来这个饮料叫星冰乐。 林晓果然忘了继续劝，从高梓晨手里拿了杯焦糖的，顺手拿起一盒新的眼影盘还有眉笔和唇釉放进手提购物筐里又喊上叶伽去饰品区那边继续逛。 这家商店太大了，林晓左逛右逛买了一大堆，叶伽被她磨得没脾气又不好每次都拒绝最后选了一个星星项链去买单，非常简单的款式，又赶上有活动，所以价格并不贵。 一连逛了两三个小时，林晓有点累了，于是提议去吃饭，两个女生走前面，男生走后面。 “咱班那帅哥好像不怎么爱说话，闷闷的没意思。”林晓说完回头看了梁颂年一眼。 “我觉得还好啊。”叶伽下意识替他辩解，“毕竟我们也才没认识多长时间。” “你难道会对这种闷葫芦有意思？” 叶伽说她肤浅而且一个高中生怎么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老彭前段时间开班会说的那些话全都忘了？但叶伽虽然嘴上这么说，唇角却挂着一抹很淡的笑，心里的答案是：她好像确实对梁颂年有那么一点点意思，这无关他是否是闷葫芦，但这种感觉又不十分确定。 但其实，梁颂年并不是什么闷葫芦，只是今天类似于被哥们儿赶鸭子上架出来玩，他的社交圈子很小交心的朋友也就两个，除了高梓晨还有一位前段时间被家里人送出国念书而远在大洋彼岸的发小，高中生活新鲜又紧张，梁颂年却没有交新朋友的打算。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在学校里看上去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但实际上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多是淡如水的交情。 “伽伽，想吃什么？” 商场四楼堆满了吃饭的小店，店内人满为患，店外同样，叶伽对这地方虽然不陌生但也不是很熟悉，装潢精美的门店想来饭菜价格也不便宜。 “你不是说新开路那边开了一家过桥米线？”叶伽站在那儿粗略扫了一圈周围高调装修风格的饭馆。 林晓却颇为遗憾地点点头，“但咱们现在过去估计没位置了，那个地方太火，唯一缺点就是店面太小了。” 叶伽有点无奈：“好吧。”心想看来今天是不得不破费了。 这边两人还在犹豫站在身后的两个男生却好像已经有了选择。 高梓晨举着手机走到林晓和叶伽旁边指了指上头的界面，“咱们去吃火锅吧？前面那家火锅店味道不错，券都团好了。” “你确定好吃吗？”林晓虽然惊讶这人的办事效率但语气依旧带着点怀疑。 高梓晨却十分胸有成竹的保证，“我妈出来逛街经常带我吃他家，走吧走吧，你们信我，绝对好吃。” “不好吃我请你们一人吃一桶哈根达斯。”末了他像是要证实自己这话的可信度一样压了大大的赌注。 那一年哈根达斯还算是冰激凌中的爱马仕，虽然后来的几年出现了某某某的雪糕刺客，但这些年来它的价格一直都很高，一杯就要将近100块。 彼时，叶伽并没听过哈根达斯，因而不知道这是什么，也幸好站在她身旁的林晓大大咧咧什么都爱说上几句的性格，她听到林晓转头同高梓晨打趣着说：“好啊，那可就劳烦高公子破费了，”然后又凑过来跟她商量一会儿买什么口味，叶伽随口问了句价格，林晓说了个数字，叶伽便沉默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顿火锅味道还不错，叶伽终于松了一口气。 人常说一起吃饭会增进彼此之间的关系，但叶伽却不这么觉得，饭桌上她和梁颂年都很安静，林晓和高梓晨倒是有些“针锋相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把话落地上，叶伽感觉自己像是免费看了场相声。 偶尔，她的视线会在假装不经意看梁颂年身后过道的来往食客时偷瞧他几眼，他一直在笑，像明媚的太阳，很安静却足够耀眼。 出了商场，几个人站在路边等车，叶伽从钱包里拿出她一早就数好的两份钱分别递到梁颂年和高梓晨的面前，她给钱的动作颇为干脆，引得站在路边的几个行人看了过来，带几分打探。 梁颂年先开口：“你这是？” 叶伽坦荡回他：“刚才那杯星冰乐的钱。”然后她又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高梓晨：“火锅钱。” 刚才和林晓上卫生间洗手时叶伽借机问清楚了这些的价格，幸好她钱带的够。 “你这是要跟我们AA？”高梓晨笑出声。 叶伽没理他那看怪物似的眼神，非常平静地点点头，“嗯。” “就这么一点小钱真不至于，大家都是同学，以后没准还要在一个班里朝夕相处三年，不过，你要实在心里过不去这坎下次再请回我们就好了。”高梓晨这次认真了些。 叶伽却摇摇头，堵在胸口的的那句我请不起没说出来，下意识扯了别的理由，“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去便利店买水回来的林晓回来后恰好看到叶伽给两人钱的这一幕，赶忙跑过来解释：“你们就接了吧，我家叶伽跟我都明算帐更何况是你们了。” 梁颂年笑了笑从叶伽手里接过那几张被叠的很好的纸币，“理解，个人习惯。” 高梓晨看了看手里有些皱巴巴又有点泛旧的钱嘀咕了句：“怎么我俩的不一样啊？叶伽你不会是看梁颂年长得帅就偏心吧？” 叶伽心虚地晃了晃眼，但话出口却又十分镇静：“抱歉，下次给你新的。”好像她真的只是因为钱包里没有更新一点的钱才会对两人有区别一样。 林晓抡起矿泉水在高梓晨肩膀上砸了一下，“你不要？不要给我。” 回家的路程四个人并不顺路，林晓和高梓晨一路，因为太晚两个人打算打车回去。 “到家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梁帅哥照顾好我们家叶伽啊。”林晓说完上了出租车。 叶伽盯着出租车的尾灯渐渐失神，和梁颂年单独相处让她有点紧张。 “我们也打车回去吧？” “好。”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叶伽坐在后面的位置往窗外望。 秋夜渐凉，她把车窗摇下一点，像是一个缺氧的病人贪婪地吻夜晚的一切，晚风中夹杂着梁颂年身上淡淡的海盐香。 司机师傅临时有事，把两人放在小区正门口的位置，梁颂年坐在前面，叶伽递钱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下车后，两个人并排往家的方向走。 叶伽掌心里攥着刚才没给出去的10元钱，梁颂年偏头看过来，被叶伽目视前方却又心事重重的模样逗笑。 “要继续AA吗？” 梁颂年说话的语调很轻，耳边有风吹落树叶的沙沙声，叶伽想，如果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 “要的。”叶伽稳了稳心神。 梁颂年没有再向刚才那样惊讶而是浅浅笑了一声，声音温柔，“好。” 从叶伽手里接过钱后，梁颂年像是才打开今晚的话匣子。 “原来你叫叶伽。” 回想两人在楼道口见的第一面，叶伽那天并没有和他说自己的名字。 “当时不知道我们会是一个班的。”叶伽在说谎，但他不会知道。 “后来知道了为什么没和我讲话？”梁颂年有一天早晨到班里其实有想跟叶伽打个招呼，但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看到自己过去就把头压低，那阵仗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们并不认识，不是吗？”叶伽反问他。 梁颂年又笑了，清爽的笑声萦绕耳边，在寂静的夜晚宛若音符般悦耳。 叶伽不明白梁颂年在笑什么，却没来由的被他感染，被胶原蛋白填满的白皙脸颊上也漾起层层浅淡的笑意。 “我还以为我们早就认识了，叶伽同学。” 第10章 金鱼 当晚回去，叶伽沉浸在同梁颂年漫步在夜晚小路的欢喜中，那是一种她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感觉，像是一颗大白兔奶糖躺在心尖悄悄融化。 不知是否因为太过开心，叶伽竟然开始失眠，好不容易快要睡着她突然想起今天在操场上梁颂年送给她的那串钥匙链，困意一秒被驱散，叶伽起身，从书包的侧袋里找到那串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串晶莹剔透的东西在月光下举起，那会儿太着急没仔细看，现在看到了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串做工很精致的金鱼钥匙链，金黄色的小鱼在月色下惟妙惟肖，底部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罩，绳子上编制了一个白玉般的玻璃球，叶伽的手在银色光亮下微微一动，有清脆的风铃声响。 她笑的很开心，眸底染了些月光，如泛着涟漪的湖面，一漾一漾的都是欢喜，像是在观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等看够了，叶伽四下去找能装它的地方，人在处于激动时，大脑会短暂屏蔽一些真实的东西，比如叶伽此刻，她找到最后才想起这里并不是她的家，她唯一能活动的地方就是在夜晚这四四方方的沙发上，笑容是一瞬间僵硬的，大梦初醒一般，叶伽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再看向掌心时心里不知为何多了些怜悯，也不知这怜悯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躺在自己掌心的那条鱼。 最后，叶伽把它挂在了自己的钥匙上，那是一把暂时属于她的姨妈家的钥匙。 那晚之后，叶伽没有再向先前那样冷漠，但她也并不主动，如果梁颂年主动同她打招呼她也会点头回应，很礼貌的笑笑然后转头大口呼吸，平复自己早已乱了的心跳。 2014年的平安夜，是叶伽第一次看到梁颂年被表白的场面。 晚自习结束，她和林晓原本约着一起去学校门口的小吃车那边买份烤冷面，结果才下楼就听到旁边的同学一脸好奇和惊喜地谈论着有关梁颂年的事。 “听说了吗？隔壁班的班花今晚打算跟咱们班梁颂年告白，听说在操场上摆了一圈心形蜡烛，还有巨型平安果...” “真的假的？” ...... 议论声像风在耳边吹过即散，叶伽人突然僵在原地，楼梯口的感应灯忽明忽灭，如果不是林晓紧要关头扶了她一把，叶伽恐怕今晚要在医院的急诊室度过。 “想什么呢？不就是数学又没及格吗？不至于吧。”林晓这话认真的不像话。 叶伽失魂似的摇摇头说刚才在想事情。 “快走快走，再晚就看不见表白场面了。”不知道是谁在身后喊了这么一句，林晓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拉住叶伽的手就忘教学楼外跑。 “看戏去！” 她们到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许多人，以那个心形的蜡烛为中心，叶伽对同学口中所说的那个隔壁班的班花没太深的印象，毕竟这所学校的美女真的太多了。 叶伽个子不高不矮但因为是后来者还是被前面高个子的同学挡住了视线，林晓站在旁边哀怨地说：“这个高梓晨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我这一点看不到啊。” 结果她话才说完没两秒，高梓晨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你俩怎么在这儿呢？”说完就带着两人挤到了最里面的位置，也是角度最好的位置。 叶伽的心脏像是今早英语老师上课时随手被揉皱了的纸团。 “梁颂年同学，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 叶伽终于在一片手电筒的灯光下看清楚站在梁颂年对面的那个漂亮的女生，即便身上穿着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校服也依旧能看出她高挑的身形，披肩长发衬的她脸很小，或许也是有害羞的，两颊像是打了桃色腮红，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惹人怜爱。 耳边有起哄声，闹哄哄的像是早市的叫卖，叶伽目光直直地看着站在女生对面的梁颂年，被笼罩在黑暗边缘，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直到起哄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安静的这几秒，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突然喊了句：“教导主任来了！快跑！” 人群做鸟兽散般一下散开，教学楼的方向有手电筒的光束打过来，高梓晨拉着林晓，林晓在突然的黑暗中要拉叶伽，叶伽还站在原地，望着蜡烛的光影一晃一晃，火苗渐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灭。 “抱歉，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她听到梁颂年这么说，蜡烛被女生用一瓶水悉数浇灭。 林晓终于在一片黑暗中牵住叶伽的手，往学校外面跑的时候有些担心地回头问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没得到回应，直到跑出校门口，三个人站在路灯下弯腰喘着粗气，林晓才看到叶伽暴露在昏黄灯光下那张泛着惨白却扬着笑容的脸。 “有点刺激。” 林晓听到叶伽这么说。 再回头，梁颂年也背着包从校门里走出来，一直处于看好戏而兴奋状态的高梓晨自然不能错过八卦的机会。 “行啊，收情书不说这回轮到实战了，你魅力够大。”高梓晨说完举了个大拇指到他眼前。 梁颂年有点不耐烦地拂开他的手，“要不这魅力给你。” 高梓晨连连摇头，“那还是算了，要不是跑得快这得请多少回家长？” 梁颂年笑了，转头看到站在对面依旧呼吸急促的叶伽还有林晓，走过去和两人打招呼，然后问：“不如去吃夜宵？” 没等两人回答，高梓晨倒是应下了，“行啊，去你家那馄饨店，好久没吃真有点馋了。” 也是这个时候，叶伽才知道原来梁颂年的姥姥在小区门口开了一家手工馄饨店，是个老店，有些年头了，是梁颂年姥爷还在世的那几年开的，老两口当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自己也有这手艺赚点零花钱，虽然梁颂年父母每个月给的就已经足够二老花，但人嘛，上了岁数，一时间适应不了突然静止的生活，就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日子有盼头人才有活下去的心气，梁颂年是这么说的。 几人打车去了那家店，恰好赶上店里雇的人准备收工下班。 “颂年，怎么这么晚来了？是不是老太太想吃馄饨了？” 梁颂年摇头说不是，“刚下晚自习，有点饿了，带同学过来吃口夜宵。” 刚才说话的那个中年女人点点头，“那你跟同学们先坐，我去给你们下馄饨。” 梁颂年笑说：“麻烦您了，郑姨。” 那个被梁颂年唤做郑姨的女人笑了笑：“不麻烦，很快，你跟同学们等一会儿。” “我们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有点打扰？”叶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原本也是要开到凌晨十二点的，只不过姥姥设定的下班时间比较自由，没客人就可以早回。”梁颂年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几张钱，放到收银台。 “作为顾客，这不算打扰，我还要谢谢你们光顾生意。” 叶伽听他这么说很快从钱包里拿出一部分钱递给他，梁颂年这次没接，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突然起身靠近，“下次吧，这次我有私心的。” 叶伽瞬时僵在那，呼吸乱了，心跳如错拍的鼓点咚咚咚震个不停，再回神，始作俑者已经退回去，那只如白玉雕琢一般的手掌，拿了一罐辣椒油，表情并没什么特别。 叶伽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盯着那罐辣椒油，眼眶被呛到般的灼热。 “有私心？什么私心？”一直低头玩手机的林晓突然抬头问。 叶伽听到梁颂年笑了声，缓缓道：“拜托各位来帮我品尝新品。” 高梓晨听完，“你拿我们当小白鼠啊？” 梁颂年对此解释：“只是想麻烦你们帮忙尝尝味道如何，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要不说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夜宵呢。”高梓晨又说。 但其实坐在这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梁颂年只不过是随口扯了一个稍微听上去站得住脚的借口，毕竟提出吃夜宵的是他总不好让朋友们破费，再者他也不缺这一顿馄饨的钱。 叶伽每次明算帐的样子都像是拿着粉笔在桌上划一道分界线的认真，梁颂年觉得新鲜。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为钱发愁过自然在钱这方面向来都是想花就花没什么特别的规划，他的钱包里永远不会空，和朋友之间的相处大多也是不在乎到底谁花的多一些，即便因为买漫画书或者出去玩全都花光，第二天一早出门前再打开钱包，里面有会被塞满，所以在认识叶伽后，他最开始是有点不懂她的。 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慢慢接受了，朋友之间不就是这样吗？ 馄饨端上来，的确是新品，但要说需要改进，那真的是没有，味道鲜香不说又是现包现煮，口味再挑剔的人都说不出什么的。 夜宵吃完，各回各家，林晓和高梓晨同路，两个人打一辆出租，送走他们，又只剩叶伽还有梁颂年两个人。 两个人住在同一栋楼，从这里步行到楼下大概要十分钟，如果慢一点，十二三分钟。 天气越来越冷，夜晚尤其，叶伽拢了拢领口，瘦弱的两只手也锁紧袖口的位置，隔着一层冬季校服布料去捏书包的背带，心里是有点紧张的，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相处，但过分安静的氛围让人无处安放内心因为欣喜而忐忑的情绪。 可叶伽向来不会找话题，对她来说，很多时候沉默是唯一不会将平静打破的钥匙，而她手机紧紧握着这把钥匙下意识就会在那扇门要打开时插进钥匙孔，即便她不知道那扇门的后面究竟是什么，但出于一切求稳的心思，她选择习惯。 因为往往在那扇门之后隐藏着的是比沉默还要恐怖的东西，那些争吵还有各种东西摔碎在出租房里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就像火山爆发的前一秒，焦灼的岩浆要把人吞没，让人压抑地喘不上气。 僵局最终是被梁颂年打破的。 “马上就要分文理科了，和家长商量过了吗？” 叶伽摇摇头，“没商量。”从小到大类似这样的问题，程锦还有叶启山就从来没关心过。 梁颂年轻轻笑了声：“那你自己呢？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的。”叶伽说完，抬起头看他，“你呢？”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选理科。” 叶伽点点头，“猜到了。” 秋夜风凉，枯黄的树叶沙沙一阵响后，恋恋不舍地从枝干上坠落，有一片恰好经过叶伽的耳边，干燥的树叶纹理似是轻轻吻了她冰凉的耳尖一下，有点疼，叶伽下意识抬手去揉，带有温度的指尖刚触碰到就听见梁颂年爽朗的笑声轻响，但很快又被风吹散了。 “你在笑我吗？” 梁颂年毫不掩饰地承认，“嗯，在笑你。” 叶伽刚想问为什么，就听到他紧接着又说：“叶伽，你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些人有点不一样。” 叶伽很想问他不一样在哪儿，可再抬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单元楼门口。 “是吗？可所有人都一样的话岂不是很无趣？”叶伽语气有点冷。 “你说的对。” “明天见了，叶伽。” 叶伽听到梁颂年揣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他一直没接，而是站在楼梯口眼看着她上楼后才同她道别。 “明天见。” 躺在沙发上，叶伽手指玩味似地轻轻拨弄着银白色的遮光帘，心思却已经飞远。 不一样在哪儿呢？是因为她在面对他时太过紧张的情绪被他发现还是因为自己并不像林晓或者高梓晨那样看起来在任何情况下都很放松且应对自如呢？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是很不一样的，叶伽深知自己骨血深处在长时间的习惯下渗透了什么，她的世界没有规则或者说充满了隐形的规则，互不相欠对她来说是保护自己自尊心的筹码。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只剩下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维护并且保护那一点点可怜对衣食优渥的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叶伽这样的人来说，那是一种活下去的动力，那是一种可以无时无刻驱使着她向前走的动力，没有这些她会变得麻木，而麻木是毁灭一切的源头。 她不要麻木，痛苦会让她时刻保持清醒，让她明白并且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走下去。 浑浑噩噩或者很舒服，但也会变得和父亲母亲没什么两样。 叶伽不愿意像妈妈一样在男人身上找安全感，更不愿意像父亲一样自私自利完全没有责任感。 对于叶伽来说，痛苦或许是滋养花朵的肥料，而她，一定会挣扎着向上生长，然后，离开这个她早就厌烦透了的地方。 第11章 金鱼 高中生活节奏很快，尤其是□□手底下所带的班级。 只是叶伽没想到，自己对梁颂年的心动竟然已经开始让她对学习慢慢分心。 上午第三节课结束，语文老师喊叶伽在下课后去办公室找她，叶伽十分忐忑，却也心知肚明这一趟是为什么，这次模拟的成绩她分数明显下降。 叶伽也是在这时才后知后觉，喜欢上一个人好像并不想她想象的那样轻松，就像是一只采花丛中采蜜的蜜蜂，尝到一朵的甜，就还想要再要一点，然后再要一点，不知满足。 **是一座深渊巨坑，永远都填不满。 她自认为专注力还不错，毕竟在一个争吵到大的环境下也依然可以班级前几，可最近一切开始变得有点迷幻，常常老师在前面讲课，叶伽就开始走神，心里揣着这一件事总是浮想翩翩，尤其是在那晚过后，叶伽甚至开始考虑要弃文学理，这样没准还可以继续和梁颂年做同班同学。 从外面进来，叶伽看到语文老师正和旁边的老师聊天，她敲门进来，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但看老师的表情也大概猜到是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直到她出现在门口，语文老师视线朝她看过来，脸上的笑立马消失，像快速结冰的泉水。 速度快得有点恐怖，叶伽心脏重重往下坠了坠，但还是走过去。 “叶伽，你看看你这次的成绩，怎么退步这么大？作文你一直很拿手，结果写跑题，还有我在试卷上标注的这些，你自己看看哪一个该错？” 语文老师叫宋斐，是一个个子高挑面容温婉的年轻女人，说话时向来很温柔又爱笑因此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宋老师，宋老师也鲜少和同学们生气。 叶伽抬眸，视线落在宋老师因为太过生气而紧紧皱在一起的柳叶眉，她平时很少这样，语气里都带着急切和愤怒，她知道老师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宋老师。”叶伽下意识道歉语气顿了半秒继续说：“我会注意的。” 宋斐没想刁难叶伽，但还是因为想让她对这次成绩大倒退而长个记性，于是脸色十分严肃着说：“叶伽，我有看过你的成绩单，按理来说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我估计过段时间彭老师也会找你谈话，你的文科成绩虽然比理科要很多，但我知道你是因为根本没把心思放在理科上，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偏科这种事倒也正常，高考很重要，如果你想像你作文里写的那样走出这里，那就一直眸着这股劲儿，不要让我失望，最重要的是别让自己失望。” 叶伽愣了愣没想到语文老师会同她语重心长地讲这么一大段话，心里羞愧难当。 宋斐气消了一点，说到底她是很铁不成钢，“下次成绩如果还这样，这个语文课代表你就不要当了。” 这点分数，叶伽不敢多说什么，不叫家长应是十分仁慈，“谢谢您，宋老师。” 叶伽说完接过宋斐手上递过来的语文试卷，正转身又听到身后喊住她的声音。 “叶伽，你的那篇作文写得很好，只是它不该出现在这道作文题的下面，你明白吗？” 叶伽不知道自己是否听错，她总觉得宋老师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层深意于是转过头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些她或许是想多了的表情，但宋斐显然没给叶伽这样的机会，她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去和旁边的老师继续刚才未讲完的话题。 从办公室里出来，叶伽一路心事重重回到教室。 林晓抬头看到同桌回来，赶紧把藏在书里的手机放进书包，凑过来打听情况，感觉到叶伽气场有点不对，原本到嘴边逗趣的话让她咽了回去换成关心。 “没事吧？” 叶伽摇摇头，明显这会儿不愿意多说。 林晓眼睛往她手上拿着的那张试卷偷瞟一眼，看到卷面上许多处十分醒目的红还有评语心尖颤动，这样的卷面在当时还是学生的她们眼里十分有威慑力，当然，前提还要是自己非常满意的那一门科目。 叶伽的语文成绩在班里排第一，班级里更是前几名，但这次......上面的分数实在是有点见鬼的感觉，如果说她当时是在闭着眼写试卷她都信。 不用想也知道在办公室里被骂的有多惨了，林晓十分感同身受地用手拍拍叶伽的肩膀，柔声安慰：“我懂，我懂。” 叶伽没说话，眼睛愣愣地盯着手上的试卷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耳边响起那句老师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开始上课了，她把试卷小心翼翼叠好放进书跑夹层的最里面，然后找到数学书翻开上节课讲到的那一页。 整个上午浑浑噩噩过去，就连大课间去做课间操的时候叶伽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内心的那种无力感像是一根根肆意生长的藤蔓，紧紧地缠在一起，用力的包裹住她的心脏，她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的小秘密压的她整个人喘不过气，唯一的好处就是整个上午她都没有什么心思去想梁颂年。 但课也没听进去一点。 晚上回家，四人和往常一样同路回家，走到校门口时，高梓晨又说中心大街那边开了一家麻辣烫，作业都写的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梁颂年和林晓都说好，只有叶伽。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她说完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失神的一面尤其是在梁颂年这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面前。 她越喜欢他，就越怕她发现自己的不堪，即便这次的摸底成绩并不是什么秘密。 梁颂年朝叶伽追过去，但她走的太快于是他伸手拉住她的书包，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开心吗？”梁颂年轻声问。 “没有。”叶伽低着头却回答地干脆利落。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站在那边的高梓晨已经有点等的不耐烦，话里话外不停催促，“再不去人家要关门了。” 两人都听到了，但叶伽没管反而是梁颂年朝那边用力摆摆手，随后又重新转过身对着她：“要不要去？” 叶伽摇头。 “好，那回家吧。”他说完，一直抓着叶伽书包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 叶伽身体受惯性往相反的方向动了动，心也一同落了下去，“好。”转身欲走时，梁颂年清脆的笑声又在夜晚悄然响起。 “我也打算回家，一起吧，叶伽同学？” 无论过去多久，叶伽始终不会忘记那天晚上梁颂年如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样子，那夜的风有点淘气，在梁颂年朝她走过来时先携了一缕独属于他的香气沁入她沉重的情绪，偷偷敲软了她原本十分坚定的心。 “你不跟他们一起去吃夜宵吗？” 他笑了笑，“今晚学校食堂的饭菜烧的太好吃，这会儿实在是吃不下。” 叶伽十分诧异，因为梁颂年的回答跟叶伽想的不一样，按照一般剧情来说，他或许会跟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说出譬如：“把你一个人丢下好像不太好。”又或者他会说别的什么，可他没有。 叶伽整个人很乱，尤其是在办公室的那场谈话中她已经彻底被敲醒，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成绩和前途 固然比任何任何都重要。 她原本是下定了决心要拒绝的，可看到梁颂年脸上温柔的笑，那句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结伴回去的路上，叶伽没像前两天那样绞尽脑汁引出一两个话题而是沉默。 她想她真的不该动心的，尤其是在高中这么重要的人生节点，她自以为是觉得任何情感她都可以克制住就像六年级时她和母亲在市集上看到了一只她非常非常喜欢的小猫，是那种想把它买回家然后好好照顾它的喜欢，在当时，叶伽甚至都想好要给它起什么名字，然后一定要给它做一个非常漂亮温暖的猫窝，她被那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勾住了，以至于母亲已经往前走了好远都不知道，直到听到妈妈着急又生气地在喊她的名字，叶伽这才终于回过神。 买猫的摊贩看出叶伽十分喜欢那只猫，于是问她要不要带回家养，不等程锦说话，叶伽自己先摇头。 “算了。” 已经知道答案的事，叶伽从不会白费力气再去抗争，这是留了许多委屈眼泪的经验。 但那一刻，叶伽其实是真的动摇了的，但她克制住了。 或许她是个胆小鬼，但在家里做一个沉默寡言的胆小鬼也没什么不好，比起无休止的碎碎念还有无时无刻都能被说出来的所谓人生哲理，听话是解决一切她所厌恶的最好的方法。 “只是一个小测试，还有时间和机会。”梁颂年今天看到叶伽被语文老师叫进办公室，再结合这次的成绩单，早就猜到了的。 叶伽当然听得出来梁颂年在安慰自己，可她现在最不希望安慰自己的人就是他。 “嗯，你说的对。”但叶伽也不会反驳他什么。 “叶伽，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叶伽慢慢停住脚步，沉闷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她抬起头，望着距离自己不过半步的男孩儿，轻声问：“梁颂年，你有喜欢的人吗？ ” 第12章 金鱼 林晓每年的生日都过的十分热闹，去年叶伽只送了礼物没去参加聚会，今年叶伽依旧想拒绝，但林晓这次却说什么都不同意。 “咱还是不是好姐们儿了，去年你不参加那是因为那会儿咱俩认识的还不算特别深，今年你还想不去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吧，人梁颂年都来。” 叶伽原本正在记笔记的，突然听到梁颂年三个字，原本拿笔的那只手顿时因为紧张而晃了晃。 “他也去吗？” 林晓看着她认真点点头，“是啊，平时班里关系不错的我都邀请了，班长，高梓晨......”林晓掰着手指头认真数，数到其中一位的时候突然把手放下，凑到叶伽面前神神秘秘地说道：“还有一个人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叶伽偏过头瞧她：“谁？”林晓倒是真的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要不猜猜？” 叶伽摇头，“不猜，我还一堆笔记没看呢，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林晓用力地哎了一声，声音里都是无奈，“叶伽，我有时候真想掐死你。” 叶伽脖子凑过去，“那要不你试试？” 林晓被叶伽的反应吓了一跳，要知道如果是以前，叶伽一定不会再理她而是真的完全投入到那些文科的笔记中去，可今天，她突然对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有了回应，林晓是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叶伽竟然还有这么俏皮的一面，在林晓的印象里，叶伽是属于那种沉默寡言又拒人于千里的性格，毕竟她不怎么爱笑，聊天说话也常常是言简意骇。 总之就绝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林晓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倒是你，大白天这副表情干什么？”叶伽十分不解地望着林晓。 林晓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摇头，只说：“就是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有吗？”叶伽已经重新低下头开始抄从学霸学姐那里借来的高一重点笔记，打印店是很方便，但这种磨笔头的事情反而能够更好的巩固记忆。 林晓说有，“好像比之前更有人味了。”然后想起自己刚才要说的那件事，“唐艺琳也去。” 叶伽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林晓却像打开话匣子般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上礼拜唐艺琳和咱隔壁班那帅哥分手了，听说那帅哥还念念不忘呢，唐艺琳书桌里那早餐零食就没断过，时不时还有精美礼物。” “挺深情。”叶伽评价。 林晓也觉得，“是，不过人家唐艺琳压根看不上眼，送人的送人，扔垃圾桶的扔垃圾桶。” “够狠。”叶伽又说，“不过利落抽身是对的，高中时间那么紧凑，哪有时间谈恋爱呢？” “你知道唐艺琳为什么来我的生日聚会吗？”林晓问她。 “不知道，她看你人好想跟你交朋友？” “我又不是她身边那种成天只跟她说好话把她捧手心里的人，她是为了梁颂年，听高梓晨说唐艺琳最近加了梁颂年的好友，两人聊的好像挺频繁的，但具体聊什么高梓晨就不知道了，总不是聊学习吧，小公主那心思压根也不在学习上，军训那会儿她就说将来要进演艺圈演电影。” 笔突然没水了，叶伽盯着米白色纸页上那一笔只写了一半的句号，陷入沉默。 她想起梁颂年陪她回家的那晚。 “梁颂年，你有喜欢的人吗？” 秋风中裹挟着他轻快愉悦的笑声，他也已经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叶伽，有些好奇的语气，“怎么突然问这个？” 勇气一秒被冷风吹散，仿佛刚才鼓足勇气问出这问题的人不是她。 “突然想到，就问了，如果你觉得冒犯当我没说吧。”叶伽有些心虚地解释。 “语文老师今天喊你去办公室是因为这个吗？”梁颂年问她。 “当然不是。”叶伽很快反驳他的想法，“我这次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如果语文老师不找我才叫可怕，那只能证明她放弃我了。” “难得你会这么想，我还以为你...” “我没事，只是最近的确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再这样了。” 叶伽没得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她确实有心试探，只是她又十分害怕从梁颂年嘴里说出那个答案，最起码不应该是现在，而事实上，那晚，梁颂年也的确没回答她的问题。 叶伽的心始终像是悬在钢丝线上的一个羽毛，一点细微的变动就会让她整个人失控，或冲进云间或坠落淤泥。 尤其是在听完林晓说的那件事之后，叶伽已经乱了。 晚自习结束，叶伽只和林晓打了招呼就独自一个人上了公交车，她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有些不地道尤其是在看到梁颂年站在班级门口等她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又十分愧疚，但她还是选择一言不发地抛下他偷偷从后门溜走，独自一个人回家。 反正，他当时正低着头看手机，脸上笑的开心，叶伽并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可心里那股嫉妒还有偷藏的喜欢几乎要冲破理智，她甚至想要走到梁颂年面前亲口问出那句：“所以，你是真的喜欢唐艺琳吗？” 而在这一切变得不可控之前，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那里。 对叶伽来说，在这段隐秘心事里，朋友的身份永远安全可靠，她站在那里不会踏出越界的一步，很多时候，友情是隐藏爱意的最好办法。 那或许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爱情。 出校门，叶伽收到梁颂年打过来的电话，叶伽盯着屏幕上她早已烂熟于心的那一长串数字，愣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忍心挂断，摁了接听键。 听筒那边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旁边还有男男女女嬉笑打闹，高梓晨不知道又在和谁拌嘴，叶伽的心脏也如那些揉杂在一起的声音，乱糟糟一团。 “叶伽，你已经走了吗？” 唯独梁颂年的声音在她耳边震荡般的格外清晰。 乱七八糟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叶伽听到自己心脏又在砰砰乱跳。 她想她的答案应该是：“没错，我先走了。”又或者是：“梁颂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一起走了。” 可她我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我看到你了。” “叶伽，等我过去。” 梁颂年声音已经平静很多。 乱了的始终是叶伽，在听到那句话后，她下意识转头，一眼看到正从马路对面往这边小跑着过来的梁颂年，正朝她靠近的梁颂年，整个人惊讶到几乎睁大了眼睛。好在夜色是帮人隐藏一切情绪的帮手，等那道身影在昏黄路灯下朝她脚下的影子压过来时，叶伽已经面色平静，只余脸颊那两朵未散的红晕，这唯一的一点破绽也被他的身影彻底掩盖住了。 “怎么不等等我？” 叶伽以为自己听错，眼睛盯着他满面笑容的脸颊才确认他真的只是单纯在问问题，而不是因为生气而质问。 “我以为你还有别的事。”叶伽心里依旧赌气。 “我有什么事？”梁颂年懵懵地问，“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一起上下学？” “放学的时候我听到唐艺琳正拿手机给你留言，还以为你这几天会有别的什么事，所以......” “所以，你就抛下我一个人自己先走了？”梁颂年笑着看她。 “我没有...”叶伽心里犯嘀咕：究竟是谁抛下谁呢？虽然她现在的身份完全没有立场因为这件事吃醋生气，她不过是他众多朋友中的其中一个而已，她有自知之明的，梁颂年之所以会选择和她放学一起回家只不过是因为两个人顺路。 仅此而已。 “我只是不想当电灯泡。”叶伽这句话说出来几乎是挑明今晚的种种了，她没勇气听答案，也没勇气听到梁颂年和唐艺琳之间的事情熟真孰假，她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但很快就后悔了。 “回家吧，我还有一点笔记没看，明天要还给学姐的。”她急于掩饰自己的慌乱，也知道在说下去恐怕真的就要暴露了，于是转身快步往前走。 “电灯泡？”身后的梁颂年还在口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最后终于弄明白于是追上她。 “叶伽，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唐艺琳只是问我一些艺考的事情，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到的，我家里有个关系很好的亲戚去年是她目标学校的老师，她想请我帮她问一些东西。” 叶伽听完心里却只有佩服，当然，更多的是羡慕。 “嗯。” 唐艺琳这样家境好的女孩身上始终有一种普通女孩身上没有的行动力，那种可以为了一切付出所有而得到的行动力，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底气。 因为从小到大得到的已经够多，所以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世界在她们的眼睛里更像是一种通关游戏，充钱买装备亦或者另选另一条路都在可控范围内。 而叶伽，却是那种得到了一点点好就贪婪的想要再多一点点好的人，所以她走的每一步都要在心里反复反复斟酌和确认，直到计算出最终结果不会超出危险范围，她才会小心翼翼地往前迈那么一步，这不是什么缺点，却让人无时无刻都处在没有安全感的境地。 挺累的。 叶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打算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林晓说你也准备去生日会。” 梁颂年走过来，点头，“嗯，到时候可以一起。” “好。” 再纠结下去，一切都会失控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