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向导家族认回后》 第1章 第 1 章 轻松活泼的音乐从便利店响起，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周三会员日，入会享50元减15元，买饮料第二件八折~” 嵇雪穿着店员制服，站在柜台后，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 她接过客人递来的几听啤酒，娴熟地扫描结账。 “滴”一声，收款成功。 客人拿起啤酒，转身离开。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她对着客人离开的方向，笑盈盈地说。 客人离开后，空无一人的便利店里，她的笑容渐渐淡去。 在便利店工作，每小时15块，一天工作8小时，就是120块。 她每周只能抽一天打工。于是，她就拿着这120块过一周。相当于每天17块。 每天17块钱，对于一个首都星大学生来说，勉勉强强可以覆盖食品开支，不会饿死。 但也决不能过得好。因为人活着不仅要吃，还要充话费、充水卡、买衣服、买学习资料、和同学聚餐……这些都需要钱。 嵇雪来自偏远荒星，父母在她中学时离婚。父母离婚后，都不让她跟着他们，只给她打了法律规定的最低抚养费，让她自己管自己。 嵇雪一个人在出租屋生活了几年，考上了首都星的大学。 一个月前，嵇雪满18岁，父母不再给她打钱。 她必须要自谋生路了。 这个月，她找到这份便利店工作。这份工作优点是在学校内，5分钟路程，而且日结。 但是，光靠每周来便利店工作一天，她没办法养活自己。可她也没办法多工作，专业课太难了，她资质平平，学不明白，如果不花时间多学学，肯定要挂科。一旦挂科，就要补考甚至重修。而挂科三次，就会留级。这些意味着更多的费用和更多的时间。 大学讲究宽进严出，每年毕业生不到四年前入学学生的50%。嵇雪对自己的人生没有太大期望，但她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读完大学，拿到毕业证。她要成为这50%。 学费可以贷款，生活费可以用以前攒的钱垫一垫，然后，她一边学习一边挣钱，应该是可以支撑这四年的吧？ 对了，她面试的工作怎么样了？ 嵇雪伸手摸手机，却又立刻停住。 不行，被店里监控拍到她玩手机，会扣钱。 一到下班点，嵇雪和同事换班。她走到库房里，换掉工作服，掏出手机。 【周凡：你看群了没？我们进了！】 看到这条消息，嵇雪脚下像是生了根，钉在了原地。 她连忙点开招聘群。 【李先生：[图片][图片]】 【李先生：请以上人员下周五上午八点来参加培训】 【李先生：[定位]】 嵇雪放大图片，在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有她！ 今天第一次，嵇雪露出了真心实意的，难以抑制的笑容。 这份工作是车模，一天600，一共三天，再加上200交通补助，一共是2000。 这可是2000啊！她能花好一阵子了。 嵇雪心情一好，整个人轻快了很多。 路过烧烤摊时，闻到一阵香味。她停住脚步，买了个炸串吃。 她点开周凡聊天框。 【嵇雪：我的天！！！】 【嵇雪：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呀】 周凡是她那天去面试时偶遇的同校同学。她们坐了同一趟校车，同一趟公交，同一趟地铁。等地铁到站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下车，往同一个地铁站出口走。 两人闲聊起来，然后发现，果然，她们目的地是一样的，都是车模面试。 于是，两人加了联系方式，结伴而行。 她们一起走进看起来高大上的五星酒店，在宴会厅战战兢兢等待，一个个面试。 两人同校，都是贫穷女大，都很关心如何搞钱，在这方面特别有共同话题。 “如果我是哨兵就好了。我看到个三小时1000的兼职，要求是F级哨兵。就这条件，他们好像还没招到人，发了好几遍。”周凡说。 “哎，没有这个命，没办法。”嵇雪叹气。 帝国的公民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人，一种是超能力者，即哨兵和向导。 超能力者有精神力，根据精神力的强度，从高到低分成A到F六个级别。F级是最低级，但就算是F级的超能力者，也超脱了普通人的范畴，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时薪超高的工作。 嵇雪羡慕嫉妒恨，但是毫无办法。 超能力者的觉醒是一个大体上无规律可循的事，主要取决于老天的想法。 而且，一般来说，直系血亲有超能力者的人，更容易觉醒超能力。如果世世代代都是普通人，那么，虽然也不是毫无成为超能力者的希望，但本就渺小的可能更加渺小了。 很不幸，嵇雪就是世世代代普通人。 数据显示，60%的超能力觉醒都发生于14-35岁，18岁的嵇雪时常期待着自己赶紧觉醒一下。 如果她能觉醒成超能力者，那么她就不用苦哈哈地贷款上三流大学，而是只要申请就免试进入首都大学超能力学院；她就不用打一小时15块的工，而是随随便便一天挣几千；她就不用毕业了就进厂上班，而是到处有人花高价求她出手帮忙……光是想想就爽死了。 【周凡：行，我们一起】 【周凡：这个地方好远，打车吧，六点到校门口集合哈】 虽然在首都星，但她们学校非常偏僻，出门就是城乡结合部，距离繁华的城市有相当一段距离。 周五，嵇雪翘了一节课，和周凡一起打车去了培训地点。 起得太早，又坐了很久车，嵇雪晕乎乎的，很想睡着。但一下车，走进高楼大厦间，她又不困了。 两人找到地方。 这是一间休息室，里面已经站了很多高挑漂亮的年轻女人。嵇雪有些怯场，和周凡一起，挑选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她们都太好看了吧？是专业的模特吗？”嵇雪感叹。 “估计是。你看那几个人一看就和普通人不一样，那举手投足，啧。”周凡悄悄说。 她俩毫无模特经验的人能被选中，实属侥幸。 一到八点，就有人带她们去了培训的场地。嵇雪换上了服装，一件银色修身连衣裙，无袖大v领，裙摆落在大腿上。踩着高跟鞋，穿着这裙子，再化妆做造型，嵇雪凝视着镜中雪肤乌发的女人，既感到陌生，又有隐隐的兴奋。 她没有太长的时间适应自己的新造型，立刻就开始了培训。肢体做什么姿态，脸上什么表情，什么时候走动，都需要学。彩排也很严格，只要有一个人失误，就要重来一遍。 连坐制度让人神经紧张，一天下来，嵇雪累得不得了，一半是身体的累，一半是精神上的压力。 “明天我们到场的有很多哨兵和向导，如果这点压力都受不了，那你们怎么在超能力者精神力的压迫感下做动作？不休息，继续来，只要还有一个人做不好，就不结束。” 傍晚结束的时候，嵇雪和周凡已经没力气闲聊了。两人找个馆子吃完晚饭，就去主办方安排的酒店休息了。 虽然这工作很累很烦人，但给钱也是真的痛快。嵇雪看着刚刚入账的一笔工资，想到。培训这天，给了300工资耶。这足以抚慰嵇雪今天的疲惫了。 第二天，她们很早就做好造型，进入展厅。 嵇雪来到自己的展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的神情姿态是程式化的，她的内心是紧张的。 普通人与超能力者的生活是分割的。比如，嵇雪就读的大学只招收普通人，不招收超能力者。嵇雪几乎没在现实里见过超能力者。 想到车展上会有超能力者来，她更加紧张了。 不过，可能她想多了，因为通过一天的工作，她发现，并没有什么显著不同于常人的超能力者。观展者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来凑热闹的市民，没什么特别的。就算其中有超能力者，她也看不出来，可能是导演在瞎吹吧。 大家都想看看新车长什么样。嵇雪做好本职工作，当一个安静和谐的点缀。虽然她能感受到一些不友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尚可忍受。 一切都是为了工资。 干了一天，浑身酸痛，嵇雪洗了个澡，一边吹头发，一边看了会儿综艺，很快就休息了。 车展第二天，新鲜出炉的熟练工嵇雪心里有数，不再怯场，比较轻松地完成了工作。累归累，但她下班后踩着高跟鞋，哼着歌，一想到自己这两天到账的钱，就开心得不得了。 她和周凡没有回酒店，而是去外面吃饭。 “你看这家餐厅，我们也去吃吧。有点小贵，但好评特别多，我觉得可以。”周凡发给嵇雪一个团购链接。 嵇雪点开看了看。 确实贵，可是，为了省钱，她在学校吃了太久的营养剂，上次聚餐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这家的菜看起来很不错，她好想去。 反正也挣到钱了，适当奖励一下自己吧。 餐厅离会展中心不远，两人懒得回酒店一趟，直接去了餐厅。 落座时，感到个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有点后悔。但她肚子饿极了，只好硬着头皮点单。 预收《甩了自闭科学家后》求收藏[害羞][害羞][害羞] 晏惜春在国外度假时，交了一个临时男朋友，明诚。 明诚人帅钱多，就是自闭，不过没关系，她不在意。 直到她得知，明诚是敌国重要科学家。 她接了情报部门的任务，偷了明诚的文件跑路。 回国后，她就被冤枉入狱了。 她觉得她完蛋了，然而，更完蛋的还在后面。 两国爆发战争，她的国家亡国了。 看着从天而降的敌军飞船，囚犯晏惜春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后她看到，明诚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走过来，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肯定恨透她了。 落到他手里，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并没有。 她没有换一个监狱坐牢，而是戴上了电子镣铐。 他们早就分手了， 可是，又一次，明诚把她带回了家。 阅读提示： 1、破镜重圆，男c。 2、文案为有选择性的单一视角，并不能代表事件全貌，女主没有犯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您看一下，菜上齐了哈。”服务员来销掉订单。 两人拿起手机，咔咔一顿拍，然后才开动。 嵇雪夹了一块酱肉，嚼了嚼，果然超级好吃。饭菜是热的，吃了一会儿，她微微出汗，抽了一张纸巾擦拭额头。 在这工夫，她抬眸扫视了一下餐厅，却正对上了邻桌一个男人的视线。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一直盯着她的身体，眼中的意味不能更明显。 “真性感。”她听到他轻声说。 嵇雪皱起眉头，正要回击什么，却感到，自己的手背被周凡按住。 “别。”周凡做嘴型。 接着，周凡打开手机，输入了什么。 嵇雪摁亮手机，看到上面的信息。 【周凡：他们是哨兵】 【周凡：别和他们起冲突】 嵇雪想起来，刚才，她专心吃饭，但旁边那桌的一些话也飘进她脑海里，给她留下印象。他们在说参加哨兵大赛的事，讲得很兴高采烈，他们似乎确实是哨兵。 周凡说的话，不是单纯的软弱退让，也不是空穴来风。事实是，作为普通人，和哨兵发生冲突不会讨到好。 首先，从身体力量上来说，普通人完败，更别提哨兵还有超能力，普通人更不是对手了。 其次，在帝国，人与人并不平等，超能力者、普通人是自由公民的两个不同等级。就算嵇雪报警，警方也会选择讨好超能力者，不仅不会把他们怎么样，而且可能认定她们报假警。 嵇雪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邻桌坐着四五个年轻男子，都人高马大，肌肉紧实，不是普通人通过锻炼能达到的程度。其中还有一个白发的，在几颗染烫染的脑袋间很显眼。 她记得，这种特殊发色似乎是一种超能力带来的变异。 恐怕真的是哨兵。 见她们没有反应，邻桌哄笑起来，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们忍气吞声的反应。 嵇雪脸色发红，从没有过如此赤.裸裸的羞辱感。 饭菜凉了一些，不好吃了，嵇雪机械地咀嚼着，只想快点离开。 邻桌比他们先吃完，起身离开。 嵇雪的座位背后就是通向出口的走廊，他们往外走时，一定会经过，会离她特别近。 嵇雪听着身后渐近的脚步声，绷紧了后背。 他们走了过来。 突然地，嵇雪头皮上痛了一下。 她回过头，发现自己的一缕头发被抓了起来。 “装什么清高，还不是……” 那张恶心的脸离她很近，嘴里喷出的气息拂到她脸上。 嵇雪一把把头发夺回来，嘴唇颤抖，盯着那个人，说不出话。 “还挺有个性！”那人笑呵呵。 嵇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呼吸变得浊重。 愤怒在喷涌，但她却没有办法，只能压抑再压抑，忍耐再忍耐。 僵局中，一道声音响起。 “别碰下等人，脏。”白发男子皱了皱眉。 嵇雪循声望去，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他的五官精致漂亮，发色瞳色浅淡，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他极短地和嵇雪对视了一下，目光淡漠至极，冰寒至极。 嵇雪有种被虫子蛰了般的麻痹感，她很确定这不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感受，而且是一种生理上的感觉。这种感觉由他的目光带来，持续了几秒钟。 白发男子似乎是这群人里为首的，他说完后径自离开。 其他人见状，也不停留，立刻跟上去，嬉笑打闹。 他们走后，嵇雪终于支撑不住，强烈的情绪涌到她的心头，恐惧、厌恶、痛苦，她分辨不清。 周凡默默递来纸巾。嵇雪摁了一下眼角，接着，她拿着纸巾反复擦自己的被碰过的头发。这样其实没有任何用处，只能让她心里稍微好一点点，聊胜于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伙人是超能力家族的少爷们，”周凡在手机上搜索，“白发那个估计是兰家的，其他的不知道。这些人，在哨兵里也算棘手的。我们刚才做得很好了，你别太懊恼，实在是我们太倒霉。” 周凡拍了拍嵇雪的肩头，嵇雪点点头。 “我吃不下了，你呢？” 嵇雪一向光盘，可是今天，她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兴致了。望着美味而昂贵的食物，却没有一点食欲。她再也不要来网红餐厅了。 “稍等啊，”周凡又夹了两筷子，“行，我们走吧。” 她们回了酒店。嵇雪并不开心，失眠了一夜。第二天，她化妆盖住自己的黑眼圈，行尸走肉一般地去工作。她感到自己的笑容变得很僵硬很牵强，但是没办法，不能面无表情，吓走来参观的人。 一天结束，账户余额又涨了涨。余额的波动让嵇雪心情好转了一点。 累瘫的两人为了省钱没有打车，而是坐公共交通回学校。 回去后，两人分道扬镳，但保持着联系。 嵇雪一回学校，就开始疯狂上课。她是机械专业，专业课又多又难，应接不暇。 周凡把嵇雪拉到一个兼职群里，里面有些可靠的信息。 周五有一次献血活动，参与者给200块的补贴。嵇雪心动，去了。 她在线上填写了自己的身高体重身体情况，检测了血液。 “你献400cc的。”医生利落地判断。 嵇雪照办。血液沿着粗管子从她身体内流到血袋中，很快收集完毕。 她前面的人献完后晕倒了，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看来，她下次还可以来献血。 嵇雪看着到账的两百块钱，没有犹豫，给店长打电话，辞掉了便利店的工作。 她买了一盒牛奶一个面包，背上包，去图书馆。 她以为，她的大学生活就会在打工和学习的无限循环中度过，然而，一个意外打破了她的生活。 嵇雪接到了几个陌生电话，这个号码在半夜拨来，当时，手机静音，她没有接通。虽然不太可能，但嵇雪怕这是兼职打来的电话，抱着宁可试试不能错过的心态，她在早上拨了过去。 电话里没有被接通。 可能是打错了吧。也可能只是个诈骗电话。 嵇雪没有放在心上。她洗漱完，提着包去上课。 今天，学校的路上多了一些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嵇雪感到奇怪，但这又不关她的事。她的头等大事是她快要迟到了。她卡着点走进教室，一坐下，铃就响了起来。 她戴上框架眼镜，打开电脑，找到PPT，开始记笔记。老师语速又快，声音又含糊，她必须集中精力才能听清到底在讲什么。 所以，当课程被门外的辅导员打断时，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当她发现辅导员和老师说了几句话后，径直走到她面前时，她更是惊呆了。 “嵇雪同学，有些事情找你，你出来一下。” “啊？我吗？是我？好的……”嵇雪懵懵懂懂站起身。 “你把电脑也拿上吧。”辅导员说。 嵇雪照办，收拾好东西，在其他同学迷惑不解的目光下，跟着辅导员走出了教室。 上课时间的教学楼走廊很空荡，但是，因为站了一群身材魁梧、西装革履的人，空旷的走廊显得逼仄起来。 辅导员将嵇雪带到了这些人面前。 “姬家主，这就是嵇雪，”辅导员对为首的人说，“你们聊。” 为首的是一个银发的中年男子，他高而瘦，一袭西装比其他人更考究，更熨帖，仿佛焊在他身上，与他融为一体。他面容清癯，眼中射出审慎而锐利的目光。 被他打量，就像被x光扫过全身，嵇雪浑身毛毛的。 “请问，有什么事？” 她心里大惑不解，尽可能保持着外表上的冷静，问到。 辅导员怎么走了，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叫嵇雪。”姬家家主微笑。 “嗯？” “看来你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姬家家主看嵇雪的目光很微妙，嵇雪难以理解其中的情绪。 “啊？”嵇雪怀疑自己幻听了。 难道她该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身世吗？ “你的亲生母亲是姬艾，你是姬家的孩子。” 第3章 第 3 章 所以这是她的亲戚？ 在保镖们的簇拥下，嵇雪被迫跟着姬家家主上了车。她不认得这是什么车，但看它加长的外型，它应该特别贵。 嵇雪坐进宽大温暖的皮椅，抱着自己的电脑包，与这个奢侈的环境格格不入。 姬家家主上了另一辆车。嵇雪在的这辆车上，除了保镖司机，还有一个职业装的女人。她戴着一副银丝眼镜，笑起来很和蔼。 “我姓赵，你叫我赵姐就好，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就来找我，”赵姐笑笑，“你还什么都不太清楚吧，让我来告诉你。” “你是姬家的孩子，姬家是超能力家族，更准确地说，是向导家族。姬炀，帝国近百年间仅有的几个A级向导之一，就是姬家人。从血缘上看，你是姬炀的曾孙女。” 嵇雪大脑完全宕机，她看着谆谆道来的赵姐，说不出话来。 “你们找错人了吧？我是普通人，我爸妈也都是普通人，不是什么姬家的。”憋了很久，她闷闷地说。 “你的养父母没告诉过你，你的真实身世吗？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你是他们领养的。” 赵姐面露疑惑。 她的声音像是出现在千里外，缥缈不定。嵇雪脑子里，赵姐的话不断回荡。 【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这句话，好像解答了她的很多疑惑。 从小到大，她父母对她虽然没有特别好，但也算不上坏。可是，印象里，在她很小的时候，有几次，他们让她一个人在小公园里玩，一转头，他们就不见了。过了很久很久，才来接她。被抛弃的回忆带给她极大的恐惧，让她一直记了下来。 过去她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她明白了。他们想扔掉她。 在她十几岁时，父母离婚，谁也不要她，出钱让她自己照顾自己。抛弃她这种事，他们早就预演过了，现在终于可以执行。 并不是每个养父母都对孩子没有真情，但她的养父母，对她没有太多责任感和亲情。他们离婚后，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和他们再没有交流。 “那，我为什么会被领养，你们又为什么找到我？”嵇雪怔怔地问。 “咳，首先，第一个问题，只有你的母亲姬艾女士才清楚。她向家族隐瞒了你的存在，我们都不知道她有过一个孩子，也不知道她抛弃了她的孩子。我们正在调查你出生的事。 “至于第二个问题，进入首都星血库的血液会进行基本的DNA鉴别，和几个数据库比对，其中之一是超能力者基因库，其中就包括了姬炀、姬艾等人的DNA。所以，我们发现了你的存在，接你回姬家。” “那，我是不是会见到我的……母亲？她叫姬艾？” 嵇雪心中腾起微微的希望。尽管她的母亲抛弃了她，但她是有一位真正的母亲存在的。 虽然有些害怕，怕母亲讨厌她，但她还是想知道更多关于母亲的消息。 “很遗憾，姬艾女士已经去世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她的墓地探望。” “她因为什么去世的？车祸吗？”嵇雪心头冷了下来。 “不是。是别的原因。”赵姐略显尴尬。 “什么原因？”嵇雪不死心地追问。 “……”赵姐沉默了一会儿，久到嵇雪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说，“自杀，她自杀了。”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车内一下变得非常安静，静得可以听到两人呼吸的声音。 “姬艾女士有严重的精神类疾病。”赵姐补充。 “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们觉得，她当初送走你，可能也有她生病的缘故。” “哦。” 她的母亲自杀了啊。嵇雪心头蓦地一阵悲凉。虽然她刚刚知道她有一个母亲，也从未见过她的母亲，但她还是本能地难过。 就算姬艾本身有精神疾病，最终选择自杀也是因为她承受着不能忍受的痛苦吧？ 相较起来，抛弃她，也不算什么特别不可接受的事了。反正她都习惯了。 车子开进了高档社区，在一幢别墅前面停了下来。 嵇雪在佣人的搀扶下下了车。下午的阳光撒在别墅上，草坪鲜绿，房屋豪华，嵇雪感到，自己和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这几天，嵇小姐就安心在老宅住下吧，有什么需要的，和佣人说一声就好。他们以后专门为你服务，你看看，怎么样。”赵姐说。 两人面前，是一排佣人。他们有男有女，都穿着统一制服，身材接近，容貌周正。 “小姐好。”佣人们对着她，齐声说。 这实在超越了嵇雪的接受范畴，她一阵头晕目眩。 几个小时前，她还是艰苦求生的贫穷学生，现在，怎么就成了超能力家族的大小姐？还坐拥一群佣人？ 面对着他们的目光，嵇雪手足无措，一只手举到半空想做一个打招呼的手势，又发现自己这样很傻。于是，她讪讪地垂下手，点点头，当做回应。 “行啦，我也不说了，你上去看看房间。”赵姐说。 “小姐，这边走。” 为首的一个男仆立刻凑上来，给嵇雪引路。 嵇雪一往前走，一串佣人都跟了上来。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分别上了两个电梯上楼。 “一楼是公共区域，二楼主要是客房，三楼和四楼是私人区域。小姐，您的房间在四楼，出了电梯，左手边这一间。”女仆开口。 嵇雪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不是一个单独的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套间，自带一个客厅，和几个小房间。嵇雪走了半天，才转过一圈。 真离谱，这里光一个连衣帽间都比她以前租的房子大。 如果是这么大的房间，那可能确实需要这么多佣人吧……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嵇雪说。 等所有人都出去，她才松一口气，没有了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当一位被这么多佣人围绕的大小姐，精神压力太大了。 她在房子里走走停停，有种不真实感。 这些真的属于她吗？ 嵇雪躺在卧室巨大的床上，陷进柔软被褥里。 这里的一切奢侈炫目至极，带着陌生的气息。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 她做梦也不会做这么夸张的梦。 嵇雪没有清净太久，因为，不到半个小时后，就有佣人来敲门。 “小姐，今天您要和家主共进晚餐，需要提前梳妆。我们进来帮您吧。” 佣人鱼贯涌入室内，分工有序地帮助嵇雪准备各种用品。嵇雪进了浴室，发现几个男仆也跟了进来。 “你们就不要进来了吧？”嵇雪有些傻了。 她要洗澡啊，这难道是可以让男仆服侍的吗？ “您需要女仆吗？” “我想是的。” “好的。” 男仆们交换了眼神，走了出去。女仆们走进来，开始帮嵇雪脱衣服。 “停，我自己来。你们几个先出去吧，让她留下。” 对身体接触，对自己的身体被这么多人盯着，嵇雪很不适。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一个人洗澡，不要有任何人和她一起待在浴室。 可是，这个浴室里的设备，她也没用过，最好还是要留一个人在旁边帮助她。 女仆们神色中有些许惊讶，她们用看新奇外星物种的眼光看嵇雪。 “这怎么可以呢？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只留一个人呢？” “听我的就好。”嵇雪坚持。 她真的受不了啊！ 女仆们妥协了，只留下一个人。 嵇雪磕磕绊绊地在镀金浴缸里洗了澡，擦干身体。她披上了一件浴袍，进了衣帽间。 这里的衣服倒是不多，只有一排礼裙和鞋子。 “这些是管家刚才送来的，您先将就一下，等晚餐后再采购。” 嵇雪的指尖划过不同色彩的礼裙，最后选了一件墨绿色的长裙。 这裙子看着简单，穿起来麻烦。嵇雪自己搞不定，只好让女仆来帮忙。穿好裙子，她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变得麻木了。 接下来，嵇雪换了个发型，化了妆。当然，这些都是由佣人们干的。他们一个个配合娴熟，不愧是专业团队。 这些全部做好，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平时这个时间，嵇雪早吃完晚饭了。她现在很饿。 然而，她也不能表现出这一点。因为此刻，她画着这辈子从没画过的麻烦的妆，被专业团队打造出造型，穿着略有些紧绷的礼裙。这样一个该上红毯的女明星形象，是不该说“我饿了”的。 忍住，马上就能吃了。 晚餐八点开始，在一张大得夸张的餐桌边，嵇雪就位。 餐桌的主位坐的是姬家家主，嵇雪已经见过。姬家家主穿了一身繁复的西装，特别优雅。 其他位置上坐着的也都是郑重打扮的人，都是生面孔。 餐桌中间摆着繁复的瓷器，精心设计摆放的鲜花从中探出头。面前的盘子里，则摆着折成天鹅形状的餐巾。嵇雪不知道这种场合该怎么办，有些无从下手。 学着身边人的动作，嵇雪勉勉强强应付了晚餐麻烦的礼仪。 “在座的都是姬家的骨干。这一次请大家来，是为了给大家介绍，我们姬家新的成员——”姬家家主说。 嵇雪在众人目光中保持礼貌的微笑。 “以后，姬雪就是我们家族的成员了。” 第4章 第 4 章 这顿晚餐，一多半的时间在社交。 嵇雪左右各坐了一个盛装打扮的姬家人，似乎算是她的远亲。晚餐中，嵇雪不得不应付这两人的问话。 “这些年苦了小雪了，哎呀，流落在外面不好受吧？”左边的中年女士露出夸张的心痛神情。 “哈哈，还好吧。”嵇雪尬笑。 “没有关系，现在回了家，大家都是亲戚！”左边女士伸出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抓住了嵇雪的手臂。 嵇雪被她抓得有些疼，但是又挣脱不了她的钳制，只好继续尬笑。 “说这些做什么！现在小雪回来了，说些开心事，”嵇雪右手边的先生笑呵呵，“小雪做没做超能力检测啊？是哪个等级？” 他凑近了嵇雪，注视着嵇雪的表情。 这个距离太近了，嵇雪可以闻到他香水掩盖下淡淡的口臭。 “瞧我，忘了头等大事！”左手边的女士露出懊恼神情，眼中却射出了兴奋的光彩，“快说说，结果怎么样？” 他们的对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吸引来了附近其他人的视线。那些视线透过杯盏、花束，越过肩头，射在嵇雪身上。她看不清那些眼睛，但感受到了那些隐隐约约的视线。 甚至于，她感到，桌首姬家家主的视线也落向了这边。 “还没有呢。” 对于他们说的超能力检测，嵇雪并不清楚，如实回答她知道的：她没做。 这应该很重要。他们很想打探。 果然，嵇雪说完后，激起了亲戚们一片哗然。 “这怎么行呢，玄大人？你可得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啊，超能力检测怎么能不做！”有人抱怨。 “玄大人早晚会做的，哪用你操心。” “玄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做检测呢？也和我们说一下呀。” 嵇雪微微抬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桌首的家主大人，姬玄。 “这件事，总会知道的。”姬玄淡然一笑。 晚餐在无休止的社交中度过。 嵇雪被迫回答亲戚们五花八门的问题，亲戚们表现得特别关心她，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消息。 嵇雪很是头痛。她不喜欢应付一群居心叵测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见缝插针，吃了很多她想吃的菜。这里的菜摆盘特别精致，但吃起来也就那样。 不过，无论如何，都比她平时吃的好。 晚饭吃了三个小时，吃完之后，客人们纷纷离开。 嵇雪正准备回房休息，就被姬玄叫住了。 姬玄：“去我的书房。” 嵇雪回去休息的打算落空了，她忐忑不安地跟上姬玄，去了书房。 姬玄在主位坐下，说：“坐。” 嵇雪依言坐在小沙发上。她只坐了沙发边缘，后背绷得很紧。 “别紧张，就是家里人说说话。”姬玄淡笑。 “嗯嗯。” 嵇雪嘴上答应，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你知道超能力检测吗？” “我不太清楚。” “唉，你流落在外，一点也不懂超能力，这很不好。这些事的学习要提上日程了。这一次，我先和你解释，但以后，你要主动了解这些事，不要每次一问就什么都不知道。 “顾名思义，超能力检测就是检测一个人是否有向导和哨兵潜质的测试。我们姬家是向导家族，历来出向导。比如，你的母亲姬艾十三岁时就测出了B级向导的潜质。” “那么，我也是向导吗？” “这要看测试结果。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午去检测。” 交代完这件事，姬玄就摆了摆手，示意嵇雪离开。 嵇雪回了房间，在佣人们服侍下洗漱，躺下。 她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海里盘旋的是一个念头： 在姬家，她没有真正的亲人，只有一群利益相关的人。 是否是向导，是什么层次的向导，在姬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从晚餐时其他人的态度可以看出。 如果她是向导，那么，皆大欢喜。 如果她不是向导，那么，她不敢想自己的将来。 她此刻穿的睡衣，睡的床，住的房子，都是来自于她是姬艾女儿，她有可能是向导这一个事实。 明天，将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向导。 如果她不是向导，她还能有现在的待遇吗？她是否会被赶出姬家？ 就算她不会被赶出姬家，她也不会被好好对待吧？ 嵇雪完全没有了睡意，她打开终端，开始搜索【超能力测试】【向导】等等关键词。 她了解到很多技术上的细节，比如超能力评级的标准，比如测试内容，但这些对非专业人士来说过于艰深，她看了也没有太深体验。 接着，她搜索【姬艾】【姬玄】。 搜索结果非常少，少得不正常，只有几条，都来自向导公会官方网站。 向导公会必须登录才能查看信息，嵇雪没有账号，于是点击注册。 注册页面要求绑定通讯号码、实名，并提供向导编号。 嵇雪可没有什么向导编号。这是在公会注册的向导才有的，而她，甚至不是向导。 嵇雪关闭了所有网页。 难怪她以前很少接触到哨兵和向导的事。看起来，他们使用一个内网，普通人接触不到，无从了解。 而且，平时的推送也少有超能力相关推送，大数据形成的信息茧房有效地制造了两个世界，普通人的世界和超能力者的世界。 不对，应该不至于什么都找不到。嵇雪记得，自己还是刷到过一些哨兵相关内容的。 转换思路，嵇雪以【哨兵】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搜到的结果多了很多。 帝国有几位著名哨兵，在前线与虫族作战。他们的捷报总是登上各大新闻。嵇雪试着搜了搜，果然，搜到很多相关新闻和讨论。 她特意查了查这几个哨兵的评级。两位S级，剩下是A级。 嵇雪点进哨兵工会的网站，惊奇地发现，不需登录，就可以查看哨兵公会的一些内容，比如新闻和通知。哨兵的个人信息页也是公开的，有照片、简单履历和评级。 哨兵的信息要比向导公开很多。相比起来，可以说向导公会在有意地隐藏向导信息。 这是为什么？ 嵇雪没睡好。第二天，她很早就被叫醒，出发去做超能力检测。 帝国唯一正规的超能力检测，在超能力研究所附属检测中心。 检测过程很像体检，嵇雪检测了很多基本的身体功能项目，还用一些仪器进行测试。她昨天搜到的帖子里说，这里有的仪器价值几十亿。嵇雪很小心，很听话，生怕影响了天价仪器的运转。 其他检测倒还好说，让嵇雪最受不了的，是活检。 她身体多个部位，都进行了活检。一套下来，身上多了六七个伤口。 而为了避免影响可能的进一步检测，她还不能做任何麻醉。 嵇雪忐忑着去检查，浑身疼着回来。 嵇雪：“检查什么时候出结果呢？” 赵姐：“大概明天中午。” 嵇雪：“今天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赵姐：“没有，你可以自由支配。” 说话的时候，赵姐一直盯着身前的虚拟屏幕，应该是在处理工作。 嵇雪：“那么，可以给我一些资料吗？向导相关的，以及，礼仪方面的？我想学习一下。” 赵姐闻言瞥了嵇雪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继续看虚拟屏幕。 赵姐：“这种事别看资料，你直接问小胡吧。我把他推给你。他是家族在超能力方面的顾问。至于礼仪，你直接问你那些佣人就行，他们都懂。” 下午，嵇雪见到了小胡。 小胡年纪很轻，面容英俊，西装革履，虽然坐在圆桌边喝茶，却透出一股与田园风茶室格格不入的气质，一种哨兵特有的气质。他西装下的身躯饱满紧实，充满力量。 嵇雪走进茶室，走到小胡面前坐下。 小胡：“是你要见我？” 他说话没有一般佣人的谄媚，而是像赵姐类似，近于平等的交流。 他比公事公办的赵姐更随便，两腿在桌下交叠伸直。嵇雪不得不小心地避开，免得踩到他。 他看嵇雪的眼神没有任何恭敬的意味，而是，有着一种上对下的审视。这种审视尖锐而直露，他根本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嵇雪：“我想请教一些超能力方面的事。” 小胡一抬下巴：“说。” 嵇雪谨慎地打量着小胡：“请问您是哨兵吗？” 小胡面露自矜之色：“呵，赵姐没和你说吗，我是C级哨兵。” “C级啊，真厉害。请问您对向导了解多少？我几乎找不到向导相关的信息。” “你问向导？你自己不清楚吗？”小胡嘲弄地说，突然，他神色变了变，“你是前两天被捡回来姬家的那个，是吧？” “嗯。” “你是向导？”小胡的神色热切起来。 他的姿势也变了，两条长腿收了回去，坐得很端正，身形高了一点。 “我不知道。我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 “哦，这样，”小胡挠了挠头，热切退去，但态度仍比一开始好，“你想知道什么呢？如果你问我哨兵，我还知道不少。但向导，我了解不多。” 这是不是因为，他发现她有是向导的可能？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潜质的姬家小姐，他就完全不放在眼里？ 真是壁垒森严的等阶分隔。超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是天堑。 嵇雪：“你接触过的向导，他们是什么样子？” “这种机密，你怎么问得出口的？”小胡听笑了。 看来她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嵇雪正准备换一个问题，却看得见小胡的笑变得狡黠。 “不过，既然你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第5章 第 5 章 小胡：“我在白塔接触过几个向导，她们是白塔的净化师。名字我不方便透露。” 嵇雪：“她们是什么级别的？” 小胡：“F级。” F级是向导的最低等级。 那么，小胡作为C级哨兵，主要接触到的，F级向导？ 看样子，向导比哨兵要稀缺很多。 嵇雪：“有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向导？” 小胡：“唔，姬炀、姬艾不就是吗？在向导家族里，姬家很厉害了。毕竟没多少家族有B级向导，更没几个家族有A级向导。姬艾去世前，姬家算是超一流向导家族吧。没了姬艾后，姬家没有B级向导了，等阶最高的是几个C级向导。你见过他们吗？” 嵇雪：“还没有。” 小胡笑笑：“见了他们，你就知道，顶尖向导是什么样子了。” 嵇雪：“C级向导是向导中的顶尖吗？不是还有A级和B级向导吗？怎么也不该是C级向导是顶尖吧？” “这些年，帝国没有A级向导。B级向导人数很少，是大佬们的专属，等闲人根本接触不到。”小胡笑容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嵇雪：“那这么说来，有几位C级向导的姬家已经非常厉害了？” 小胡：“不然呢？你才知道？” 嵇雪：“……”确实才知道。 虽然同为超能力者，但向导和哨兵的等级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啊…… 嵇雪：“那么家主呢？他是什么等级的向导？” 小胡：“他不是向导。” 嵇雪沉默。 小胡：“你是不是想问，既然他只是普通人，那他为什么能当姬家家主？” 嵇雪默默点头。 小胡：“因为，他是姬炀的儿子，也是姬艾的父亲。啧，姬家有很多向导，但没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同时是两位顶尖向导的至亲。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嵇雪在听到“他是姬艾的父亲”时大脑一片混乱。 她记得，她的母亲是姬艾？如果姬玄是姬艾的父亲，那么，姬玄不就是她的姥爷了？ 天啊，天啊，天啊。 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姬玄对她很是冷淡？对于多年未见的血亲，总是比对陌生人多些亲切吧？但姬玄对她的态度就像对一个员工一样，也没有和别人介绍，她是姬艾的女儿。对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找回来一个姬家孩子。 小胡：“你这是什么表情？” 嵇雪：“没什么。没想到他这么幸运，和姬家两大向导都是至亲。” 姬玄这么做，大概是有原因的。 小胡看样子也完全不知道她的生母，那她就不提了。 “谁说不是呢……”小胡下意识点点头，随后转移话题，“咳咳，你还有什么别的要问的吗？” 嵇雪：“对于超能力来说，血缘和遗传是不是很重要？” 小胡：“这个怎么说呢。首先，血缘并不决定一切，还是有很多并非来自超能力家族的哨兵的。但是，大部分超能力者，都是来自超能力家族。哨兵还好点，野生哨兵不少。可帝国的向导，基本都来自十几个向导家族，很少有例外。 “姬家有这么多向导，但最出众的两个是姬炀和姬艾，他们是直系血亲。这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姬玄不是向导，但却能当姬家家主。 因为他身上的，是最纯净，最接近顶级向导的血脉。 “你在姬家的亲人是谁？说来听听呗，也许我认识。” 小胡调整姿势，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注视着她。 嵇雪笑笑：“问这个做什么，问了就能知道我有没有向导天赋吗？” 小胡：“不就问问吗？瞧你，防得跟什么似的。该不会，你是家主的私生女吧？” 嵇雪：“你觉得可能吗？” 小胡：“哈哈，有什么不可能？” 但看他表情，他也不信嵇雪会是姬玄的私生女。 小胡的试探终结于“姬玄私生女”玩笑。 姬家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相比起来，她以前所处的环境还是太单纯了。 检测结果出来前的等待，是漫长的。 嵇雪看了一眼日期和时刻。如果不是被姬家认回，此刻，她还在学校里上课呢。 想到这里，她给赵姐发信息。 【嵇雪：我还在上大学。我什么时候回学校？】 大忙人赵姐倒是回得很快。 【赵姐：不急。正在给你办转学。】 不是，怎么就转学了？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呢！ 【嵇雪：转到哪里？一定要转吗？】 【赵姐：目前还没定下来，很快你就知道了。】 【赵姐：你原来那个学校不太符合姬家的身份。转学是必须的。】 【赵姐：你转的学校会比现在这个好很多。】 嵇雪还想争辩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转到更好的学校，当然是一件好事。她曾经因为成绩不够、学费太贵而放弃了很多学校，现在，她有机会弥补遗憾了。姬家这么厉害，给她找的学校肯定是她以前高攀不上的。这挺好。 但是，她辛辛苦苦考上的学校，就是再不好，也是她考上的，是她在那里生活一年的。平心而论，她的大学过得比她前十几年的人生都好，她少有的美好回忆都发生在那里。 就这样把它视为污点，就这样转学，她有些说不清的不舒服。 算了。在姬家主事人面前，她的想法毫无价值，没人在意。说了也没用的。 不知道去了新学校会怎么样。 等待结果的一天里，嵇雪惴惴不安。她无意识地刷社交平台，越刷越烦躁。 “小姐，这是今晚的菜单，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佣人递来菜单。 “随便，都行。”嵇雪暴躁地回答，语气很冲。 话说出口，她觉得不妥，抬眼去看，却发现佣人已经静悄悄地退下了。 在这里，她不用说抱歉，因为，她是姬家小姐，是主。她怎么做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了她以前所畏惧的特权阶级了。 嵇雪胡思乱想起来。 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画面，几个哨兵从她身后经过，她怕得不得了。 哨兵也没有那么厉害，不是吗？ 哨兵能力强悍，但是，哨兵也很脆弱，必须找向导净化。 C级哨兵只能找F级向导净化，那么，C级再往下的哨兵，怕是连净化的机会都少吧？ 而没有净化机会的哨兵，根本活不了多久。 他们能嚣张一时，但嚣张不了一世，或者，只能嚣张很短暂的一世。 她对那几人的样貌，只有模糊的印象，但她很清楚记得，为首那人白发蓝眸。 周凡当时好像说，这人是一个哨兵家族的，不好惹。 嵇雪开始根据这个特征进行搜索，很快，找到了答案。 兰家。 兰家是哨兵家族，有一个醒目特点，遗传浅色发色眸色。 兰家始祖白发灰眼，是S级哨兵。一般而言是隐性基因的浅发色浅瞳色，在兰家始祖后代中表现为显性基因。大部分兰家人，都有着明显不同于常人的极浅的发色，以及淡色眼眸。这是兰家的特色。 当今兰家家主是A级哨兵兰晟中将。兰家实力不容小觑。 那天，那个兰家少爷说她脏，她一直记在心里。 果然是趾高气昂的哨兵家族少爷。他的傲慢有着底气，别人根本就拿他没办法。 他就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吧。 超能力者的世界等级分明，仅仅在姬家待了一天，嵇雪就对这种环境感到一种深深的不适。可以想象，在一个哨兵家族长大的哨兵，必然是深深信奉这套弱肉强食理论，作为强者，被弱者追捧，越发骄傲。 怎么办，真的没人能制裁这种嚣张的混蛋吗？他们就这么张狂下去吗？ 嵇雪越想越烦，心里产生隐隐的愿望。 要是他们能倒大霉就好了，要是他们也能品尝到她经历过的那些羞辱就好了。 有一瞬间，这个念头让她变得兴奋。 但她随即想到，这根本不可能。 兰家有A级哨兵这样的支柱在，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所以，她遇到的兰家少爷，大概率可以过无忧无虑张狂肆意的一生。 命运真是不公。 这一天，没人来管束嵇雪。她可以自由地享受她想要的一切，但她没有自由的感觉。 她的命运，系于明天的检测结果。 如果她是向导，她会和现在截然不同，她会成为超能力世界的一员。 只要成为F级的向导，她就能加入向导公会，就能获得很多现在根本不敢奢望的东西。比如，她可以直接进入首都大学，毕业去白塔工作。像小胡那样的哨兵也不会轻视她，反而会把她当成一样的人。 她靠着血缘成为姬家小姐，但是，血缘在利益面前并不牢固。姬家人之所以大动干戈地把她接回来姬家，有多少是因为她是失散多年的可怜亲人，又有多少，是因为她是姬艾的孩子，她很可能是向导，她有可能带来巨大的利益？嵇雪不敢深思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她真的是向导，那么，她至少可以因为自己的能力而有所倚仗。 如果她不是向导，而是普通人，那么，享受姬家富贵生活的她，是不是也要为此付出代价？比如联姻，为了家族利益而违背自己的意愿？ 嵇雪很晚才睡着，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第二天中午，时间来到12：00，接着，13：00，但嵇雪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直到下午三点多。 “家主请您在书房见面。”佣人来传话。 第6章 第 6 章 究竟是怎样一个结果呢？ 嵇雪昨晚睡得很晚，但今早起得很早。她一睁眼就想起来，今天出检测结果，这是一件决定她未来的大事。她再无睡意，坐立难安了大半天。 时间一点点过去，中午过去，到了下午，迟迟没有人来找她。 所以，她其实是没有天赋吧。 她不是向导。那她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嵇雪胡思乱想，心情慢慢低落下来。在她几乎失去所有希望，开始认真思考没有向导潜力的姬家小姐会过什么生活的时候，门被敲响。 去书房的路上，嵇雪心脏砰砰狂跳，手心出汗，浑身轻微颤抖。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亢奋。越来越接近那个影响她命运的节点了。这个节点就在走廊尽头，那间书房。 两人在书房前停下。佣人上前两步，轻轻敲了两声，然后，为她推开门。 “小姐，请。”他低下头，退后，让出路。 嵇雪透过门缝，看到一面书架，以及写字台的边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踏进姬玄的书房。 门在她身后关闭。她踩过厚厚的地毯，走到姬玄面前。 姬玄面前有厚厚一沓纸质文件，嵇雪刚进来时，他正望着它们出神。 嵇雪走到书房里后，他的视线立刻落在嵇雪身上。 他唇角扬起，双眼直直盯着嵇雪，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以前，他是不正眼看她的。 嵇雪心里有了猜测。 她不动声色地在小沙发上坐下，等待姬玄开口。 “检测结果出来了。” “你，有C级潜力。” 姬玄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注视着嵇雪，却见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姬玄：“你能理解C级意味着什么吗？” 嵇雪：“C级向导，基本是最强的向导了。” 姬玄：“不，不止是这样……向导和哨兵不同，向导的强大，不只是自身的强大，也是保护人的强大。C级向导的契约哨兵，至少是B级，这是至少……” 嵇雪：“是这样啊。” 其实，姬玄误会了，嵇雪并不像她表面上那样平静。知道自己有C级向导潜力后，她就处于震惊中，久久无法思考。 希望自己能成为向导是一回事，真成了向导，又是另一回事。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她甚至想过自己是A级向导。她知道这不可能，但不妨碍她想想。 而姬玄宣布她真的是向导，而且是C级向导。这是真的发生的事情，把她砸得头晕目眩。 从姬玄书房出来后，她梦游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默默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出神。 “小姐，结果出来了吗？”一个女仆凑上来。 这是她这几天最熟悉、最讨她喜欢的女仆，汪羽。 “我有C级潜力。”嵇雪宣布。 汪羽慢慢张开了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她姣好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幅度这么大的表情。 “天哪，天哪……小姐，小姐！”她兴奋地失语。 “只要小姐不嫌弃我，我要永远追随小姐！” 嵇雪笑笑。 汪羽出去报信，很快，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嵇雪的好消息。 很多人来道贺。 先是宅子里的工作人员，从管家到厨子，她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找上来道喜。 再是她的亲戚们，她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们很认识她，主动而热络地谈天说地。她没那么多话说，但这不要紧，他们会迎合她，会主动解决冷场与尴尬。 最后，是姬家的其他向导。 嵇雪具有C级向导潜力的消息公布后，姬家一连举办了几场晚宴。第一场晚宴的宾客主要是姬家内部的人，嵇雪得以见到了几位向导。 嵇雪作为宴会主人之一，和姬玄一起在门口接待到来的宾客。 和普通亲戚的见面，客套话始终是那几句，嵇雪已经十分熟练。 “这就是嵇雪小姐咯？哈哈，您这资质，真不愧是姬炀的血脉啊……” “瞧您说的，哪里哪里。” “以后成了大向导，可记得我们呀！” “应该的，应该的。”以前就不认识的人，要她怎么记得呢？ “我可以和您握手吗？我要去检测了，希望沾沾您的喜气！”十三四岁小姑娘双眼冒光。 那就握握手。小姑娘很开心，嵇雪也被她的开心感染到。 和向导亲戚的见面，就要复杂些，微妙些。 E和F级向导总体还好，个别人表现得很友善。 “你琉姐虽然等级不高，但经验挺丰富，也在白塔带过一些后辈。如果小雪不嫌弃，那要是有什么入门方面的事，可以来找我。”一身暗红西装，戴着夸张而闪亮耳坠的女人说。 “谢谢琉姐好意，我会的。” 姬琉是E级，是白塔管理层，是资深向导。她说话的时候，姬玄也微微颔首。 姬玄在宴会前和嵇雪说过，姬琉是一个她要注意的人物。姬琉在白塔有些势力，乐于和他们合作。 姬玄也提点过几个她要小心的人物，其中之一是姬硕。 根据姬玄的说法，姬硕是C级向导，在姬艾生前，他和姬艾有些利益冲突，不过，因为姬艾是B级向导，所以，姬艾稳稳压制着姬硕。姬艾死后，姬硕侵吞了姬艾所空出的许多资源。 作为姬艾的女儿，嵇雪和他的立场天生冲突，姬硕会提防她。而且，嵇雪作为新晋C级潜力向导，和同为C级的姬硕属于竞争关系。 目前，嵇雪只有潜力没有实力，完全无法和姬硕抗衡。姬硕既有动机，又有实力，如果想要对她做点什么，简直再轻松不过。 “你就是嵇雪呀。” 他的腕表反射的光晃过嵇雪的眼睛，她眯了眯眼。 姬硕的年纪介于姬艾和姬玄之间，但他没有姬玄那么显年轻。他做了很多保养，也精心做了造型，但是，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衰老感。 嵇雪：“姬硕前辈，久仰久仰。” 姬硕笑起来：“你很像你的母亲，希望你不会也像她一样早死。” “姬硕，你说什么呢！” 一直淡然的姬玄不淡然了，低低呵斥。 “这很难说，毕竟，你有姬玄这样的亲人。” 姬硕抛下这句话就走了，把姬玄气得够呛。 姬玄：“别管他。” 嵇雪点点头。 她看看姬硕，又看看姬玄，继续接待宾客。 宾客到齐后，姬玄发言，宣布了嵇雪的身份和潜力。 嵇雪面对着衣衫华贵的男男女女，感受着落在身上的视线。 这一部分结束后，姬玄带着嵇雪和一些重要客人社交。 最后，是一些自由时间，嵇雪和姬玄分开。 姬玄：“去吧，向他们展示你自己。” 嵇雪端着酒杯，走到姬琉身边。 姬琉正在和几个人说话，嵇雪到来后，他们一起聊了一会儿，然后纷纷离开。 就剩下姬琉和嵇雪。 姬琉扬扬酒杯：“姬家的一半都在这里了，感觉怎么样？” 嵇雪：“姬硕脾气是不是很不好？” 姬琉噗嗤一笑。 “你说他呀，”姬琉声音延长，“他要是对你没礼貌，就别管他。” 嵇雪：“玄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是吧，”姬琉拍拍嵇雪手臂，“咱们不说姬硕，说点高兴的。你还在读大学吧？那正好去向导学院读。” 嵇雪：“向导学院是教怎么开发向导潜力的？” 姬琉：“对，所有向导都会去。我毕业有将近十年了，不过现在应该和当初差不多。普通大学教普通人，向导学院培训向导。” 嵇雪：“那么，从向导学院毕业，就会去白塔工作吗？” 姬琉笑了：“是，也不是。一般向导毕业后都要到白塔工作至少三年，不过，这条规定对潜力为D级及以上的向导并不适用。到时候，你可以自己选择。” 嵇雪对人生的规划很简单，读大学，进厂当工程师，还学业贷款。如果她是向导，那她就读向导学校，进白塔。 姬琉说她可以自由选择，她反而茫然。 嵇雪：“除了白塔，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我觉得去白塔当净化师就挺好的。” 她查过的，白塔净化师是终身制，一个月到手六位数，工作一年休假半年，其他福利待遇也特别好。 姬琉眨眨眼：“选择很多，你以后就慢慢知道了。” 第7章 第 7 章 被确定有C级潜力后，嵇雪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 以前，她是姬家大宅的一个寄住者，她在大宅一角蛰伏，如履薄冰地生活。现在，她是姬家大宅的主人之一，走到哪里，哪里就迎合上来。 【赵姐：您的仆人不太够，今天下午，管家给您带去新的一批人，您挑挑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其实，她的佣人已经足够了。但是，在姬家所处的圈子里，越是有身份的人越倾向于蓄养大量仆人。如果她没有，会显得很奇怪。 【赵姐：另外，家主让我通知您，明天上午十点去他书房一趟】 【嵇雪：好】 嵇雪轻车熟路地去了姬玄的书房，在她常坐的小沙发上坐下。 姬玄：“你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向导学院已经接收了你，你明天就可以去上课了。这次找你来，是叮嘱你一些事。” 嵇雪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姬玄：“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会有很多哨兵勾引你，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迷惑。你想要什么样的情人，家里给你找，千万不要和外面的人乱来。” 嵇雪：？？？ 姬玄：“很多卑下的哨兵都想攀附姬家的向导。你的潜力不是秘密，会有很多人盯上你。他们打着爱情或者别的幌子接近你，其实只是想利用你的能力。不要被那些来路不明的人蛊惑。如果你遇到合适哨兵，告诉赵姐，让她出面处理。只要你听家里的话，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弄到。你明白了吗？” 姬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嵇雪应答：“明白了。” 不，她更不明白了。 她不是去上学吗？这都什么跟什么？ 姬玄在明示她，她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就是不能随便和哨兵谈恋爱或者发生关系。 姬玄：“第二点，外面不比家里，有很多地方，都不够安全。所以，你只要离开家，就要带上保镖，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千万不要掉以轻心。首都星的刺杀和绑架很频繁，向导更是高危人群，可能会面对强大哨兵的绑架，特别危险。” 这一点，嵇雪认真记下了。 姬玄：“最后，你要好好开发你的潜力。拥有潜力和究竟能走到多远，这是两回事。向导学院虽然糟糕，但也是很多向导都待过的地方。你好好利用。” 嵇雪：“我明白了。” 姬玄说完，喝了口茶。 嵇雪以为要到此为止了，准备告别，却听姬玄又有话说。 “姬家有很多人，但我和你血缘最近，不会害你。如果你想找我聊聊，书房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嗯。”嵇雪垂下头。 姬玄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嵇雪起身，踩着地毯，无声地走出书房。 这天晚餐，餐桌上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孩。 “这是小禾，他也是向导学院的学生，明天，他和你一起去。你在学院里有什么事，就找他。”姬玄介绍。 姬禾是一个略显腼腆的男孩，姬玄介绍时，他缩在椅子上，脸有些红。 嵇雪：“好的。” 晚餐后，嵇雪开始收拾上学的东西。 汪羽：“小姐在找什么？” 嵇雪：“明天去上学，我看看带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找电脑，发现怎么也没找到。她的房间很大，根本不知道电脑放在了哪个角落。 汪羽见状，拉开柜子，取出一个手提包。 汪羽：“在这里，都给您准备好了。我明天给您提着。” 嵇雪拉开包一看，确实，里面很齐全，不仅有电脑，还有纸巾水杯什么的，码得整整齐齐。 嵇雪：“你明天也去吗？可是，我要去上课。这不太好吧。” 汪羽：“向导小姐和少爷们都随身带仆人保镖，您带上我就正好。” 向导学院的风气果然和普通大学不同。 带着仆人上学，这也太奇怪了。可是，放在珍贵的向导身上，好像也不奇怪了。 几场宴会，嵇雪见识了超能力者们的做派，对向导学院的样子，已经有了预想。 嵇雪：“好，那就交给你安排。” 第二天八点，嵇雪去上课。她走到车边，车门敞开，她坐进去。 车里已经坐上了她的安保人员，两个C级哨兵。 她随便一瞟，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嵇雪惊讶了。 “当然是来保护我们的向导小姐！”小胡笑呵呵。 嵇雪：“你不是当顾问吗？” 小胡：“这不是因为我们姬家多了一个C级向导嘛。” 嵇雪：“我现在不是C级向导。” 小胡：“你会是的。” 嵇雪：“……好，那就承你吉言。” 车行驶到了向导学院。向导学院单独一个校区，学院大门扫描通过车辆通行证后，嵇雪一行人进入学院。 向导学院有住宿，但姬玄否决了，他觉得有**份，也不安全。 嵇雪觉得没必要住宿，因为，反正她一周只有两天课，不如走读。 车子行驶到教学楼，嵇雪下了车，汪羽拎着包跟在她身边，小胡和另一个保镖跟上。 向导学院的教学楼装修得像豪华酒店一样，能把嵇雪本来的学校那剥落掉渣的装潢甩出几条街。嵇雪走在金色的走廊上，两边金属挡板像镜子一样，映出她的影子。 她走到这节课的教室，一间巨大的阶梯教室。 教室中间有两排单独的桌椅，周围则散落着很多组桌椅。单独的桌椅下地面比其他地方高出一截，在教室中很突出。 “雪姐。”姬禾就坐在中间，小声朝嵇雪打招呼。 嵇雪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汪羽走过来，把电脑从包里取出来，放好，水杯也摆好，接着，她就走开了。 她和两个保镖一起，坐到了外围的椅子上，占据了一桌。 好家伙，原来，这教室一小部分用来坐向导，大部分用来坐向导的随从。 “这门课有多少人上？” 嵇雪看了看，算上他俩，一共五个向导。然而，还有三分钟就要上课了。 姬禾：“上周有六个人。” 嵇雪：“好少啊。” 旁边一个向导插话：“只有我们新人才上这门课。明天训导课，人就多了。” 很快开始上课。这门课是基础理论，算是扫盲。嵇雪听得津津有味，姬禾很认真地记笔记，其他人各干各的，完全没被老师的课影响到。 下课后，嵇雪看了看姬禾的笔记，他基本把老师讲的东西都记录下来了，是文字版课程录音，没有自己的总结整理。 注意到嵇雪的视线，姬禾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聪明。” 嵇雪：“怎么会呢。” 第一天是理论课，在向导学院上。第二天是实践课，上午在向导学院进行训导。 训导课上，人多了很多，有二十人。 两位训导师和他们的助手一起上这节课。嵇雪是新来的，所以被重点关照。一位训导师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入门。 “向导的能力是精神的力量。来，你闭上眼睛，忘掉你所在的环境，慢慢感受，你的心灵的世界……” 嵇雪如训导师所说，闭上眼。 她努力想象和感受，却没感到什么不同于平常的。 直到，她感到，有一缕轻纱一般的物体，拂过了她的意识。 电光火石间，一个她从未感知到的世界被点亮了。 但她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接着，这个世界又消失在她的感知里了。 嵇雪睁开眼睛。 “你明白了吗？就是这样！你需要自己找到你的精神能量。我能感到，你有着强大的精神世界……” 不必训导师提醒，嵇雪自己就开始了尝试。她想方设法，却难以再找回那种感觉，很快就精疲力竭了。 下课时，嵇雪很是沮丧。 嵇雪：“你是怎么找到自己的精神世界的呢？” 姬禾：“我，我没有找到……” 路过的训导师：“别失望，这很正常！这才一次课，多试试总能找到的。” 下午的课分成两种，一种是实训课，另一种是训导课。 实训课是正式向导上的，去哨兵学院和哨兵一起上。训导课，则是嵇雪这些菜鸟上，相当于上午的课的延续。 一天下来，嵇雪累得不行，但根本没找到自己的精神世界。 回家后，她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就又开始了尝试。 她没有办法不尝试。只要体验过那种美妙的感觉，就会心心念念，就会想再一次进入精神世界。 但她的尝试被姬玄制止了。 姬玄：“佣人说，你一直在训练。这很好，但是，不要继续了。今晚有个晚宴，你要用最好的状态出席。” 嵇雪置若罔闻：“晚宴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成为向导吧，别的，都不是那么重要。 姬玄：“你听我说，今天的晚宴不一样。今天，我们请了高阶哨兵。” 嵇雪：“高阶？” 姬玄：“B阶，和A阶。你知道王舟吧？他会来。” 嵇雪：“这是谁？好像，是有些耳熟。” 姬玄：“科学院院长，A阶哨兵。他正在找一个净化者。” 嵇雪仔细想了想，发现，她是听新闻时听过这个名字。 第8章 第 8 章 王舟是这次晚宴的重点关注对象，嵇雪上网搜索【王舟】，找到很多结果。 一张正式照片出现在她的视野。 她以为，科学院院长会是一位老态龙钟的人物，就像她的大学校长一样。但是，王舟比她想得年轻很多，相貌端正俊逸，又有令人信任的科学家气质。嵇雪查了查，发现他刚三十岁。 王舟有一页令人眼花缭乱的头衔，其中最主要的是，他是A级哨兵，科学院院长，科学家。 哨兵里还能有科学家？真奇怪。按照刻板印象来说，哨兵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鲁莽家伙。 但是王舟这满页的成果也不像是假的， 也许他的超能力在智力方面？也不是不可能。 嵇雪随便翻了翻，但看不懂，就放弃了。 这些事与她无关，她是向导，只需考虑向导该考虑的事情就好。 和姬玄的谈话里，他明确提出，她得讨王舟喜欢。 姬玄：“每一个中高阶向导都需要保护人。王舟是你的最佳人选之一。你是C级，必须找A级哨兵。而A级哨兵大多有公开的契约向导，只有少数人没有。在这少数人里，王舟是最年轻的，最体面的。” 姬玄：“我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另外几个没有公开契约向导的A级哨兵，要么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要么年纪比你母亲还大，要么会虐待身边的人。年龄合适，外貌好人品好的，也就他这一个。你要把握住机会。” 姬玄：“王舟不喜欢愚蠢的人，你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得蠢笨。但你也不要卖弄小聪明，一定会被他发现的。” 姬玄这建议，说了和没说一样。又不能蠢又不能自作聪明，听起来有道理，可问题是，她能否在一个阅历远胜于她的王舟面前做到？ 嵇雪：“王舟的超能力是智力方面吗？” 姬玄：“是。” 嵇雪：“我可以不卖弄小聪明，但和他比起来，我怎么可能不显得蠢？我只是个普通人，大学都没读完，而他是个智力方面A级的哨兵。” 姬玄：“你别担心，尽力就好。” 嵇雪：“好吧。” 上很多年学的嵇雪深知，她并不是聪明人，而且，她和最顶尖的那撮聪明人间在智商上有着巨大差距。多次考试经历让她深深恐惧聪明人，光是想想学生年代的学神，她就眼前一黑，更别提面对智力A级的哨兵，科学院的院长。 她脑海里浮现出了学霸学神们的面孔，大学校长院长的身影，以及她在新闻上见过的高阶哨兵，把它们结合起来，就是王舟。 这一多重复合形象在形成的瞬间就崩溃了。她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是什么样的。 因为晚上要见王舟，嵇雪压力陡增。 她和姬玄谈完，休息了一会儿，就叫佣人来为自己梳妆，思索晚上和王舟的话题。 到了晚上，嵇雪和姬玄站在宴会厅入口，迎接宾客。 这一套，她已经很熟练，和姬玄配合得天衣无缝。 姬琉：“哇，小雪今晚真漂亮，谁看谁喜欢。” 嵇雪：“谢谢琉姐，琉姐今晚才是容光焕发。” 姬琉凑近了一点：“听说王舟这么多年没有契约向导，都是因为他眼光太高。但依我看，他再高的眼光，也会折服于你的。” 嵇雪：“琉姐说得我不好意思了……不过，借你吉言。” 今晚，是为了把嵇雪介绍给外界，只邀请了一些姬玄看中的哨兵，和对姬玄、嵇雪亲善的圈内人，比如姬琉。像姬硕那样的不速之客，根本没有邀请。因此，主客双方都很友好，晚宴上一派欢乐。 几个哨兵，嵇雪也一一见过。她已经提前浏览了他们的资料，心里有数，但见到真人了，才有了更真切的感受。 她之前还算看好的一个哨兵，在和她握手时，特意捏了捏她的手，抚摸她的手心，露出暧昧的笑容。 她用着所有涵养，才没有当场翻脸。 大概是见她笑容僵硬，那哨兵没有继续，面露奇怪地收回手，仿佛她是个怪胎。 在姬家的超能力圈子里，这种**是生活中无伤大雅的调剂品，被男男女女所享受，但她实在无法入乡随俗。 嵇雪还没完全调整好表情，就对上了下一位客人的视线。 他眼眸清明而睿智，笑容温和平易。 嵇雪一下子回忆起王舟的照片。 “王舟大人。” 嵇雪微微垂眸，问好。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嵇雪小姐。” 王舟已经伸出手。 她把手放上去。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传递给她一股平静的力量。 她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不仅相貌好，风度也很出众。 刚才几个哨兵，就算穿着高定礼服，也透出一股野性难训的劲。王舟身上就没有那种浮躁气，沉稳而从容。 握手很快结束，嵇雪继续接待客人，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姬玄并没有说她，因为，他也并不平静。 接待客人的间隙，姬玄见缝插针：“王舟对你观感应该不错。” 嵇雪：“真的吗？” 姬玄：“你继续好好表现。” 嵇雪不知道姬玄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比起不信，她更愿意相信。 晚宴上，几个哨兵围着她转。 “嵇小姐看联赛了吗？我可是今年的B级第一名。”一个哨兵说。 嵇雪：“那很厉害。” “别听他瞎说，他也就是B级哨兵的小组第一，一个组三个人，哈哈哈哈哈，这种第一名有什么含金量啊。”另一人拆台。 “你来捣什么乱？”第一个哨兵怒斥。 “怕某些人蒙骗嵇小姐罢了。”第二个哨兵笑嘻嘻。 第一个哨兵举起了拳头，眼中有些真火。 第二个哨兵见状严肃了些，盯着他：“这里是嵇小姐的宴会，你做什么呢？” 没参与刚才对话的另一个哨兵则说：“嵇小姐别怕，有我保护你。” 他说着，伸手拉嵇雪的手臂。 嵇雪定睛一看，发现他就是在见面时捏她的手的那个哨兵，顿时甩开手。 她默默后退了两步，却感到肩膀碰到了什么人。 “小心。” 一只手扶住她左边肩膀，等她停下脚步后，那人从她身后走出。 他端着一只酒杯，站得和她很近。 王舟：“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王舟说完，走上前，和两个冲突中的哨兵交涉了几句。 他们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嵇雪，却没有上前，而是向着宴会别处散开了。 王舟：“没事了。嵇小姐可不可以陪我吃点东西？” 嵇雪：“好。” 晚宴之前，嵇雪已经吃了东西，其实不饿，但既然王舟要求，那她就再吃点。 和王舟走在一起，嵇雪感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很多。 两人走到餐桌边。 王舟指着一盘南瓜形状的点心：“这个点心很好吃。” 嵇雪还真没吃过，夹了一块：“是吗？” 王舟：“我刚才吃了一块，真的不错。我今晚没来得及吃饭，刚才就来这里吃了些东西。” 啊？王舟要她一起来吃东西，是因为他真的饿？一般人参加晚宴前总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但他还什么也没吃？ 王舟：“一定要规律地吃饭，不然身体受不了。我今天事比较多，中午就没吃好，下午开会又延误了一会儿，一开完会我就往这边赶，所幸没有迟到。” 嵇雪咬了一口，味道果然很不错。等晚宴结束，她要让厨房单独给她做。 嵇雪：“您说的有道理。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王舟笑了：“你是这里的主人，你竟然不清楚吗？” 嵇雪：“……实际上，我最近才成了这里的主人，确实不太清楚。这道菜我尝过，不错。” 嵇雪指指一个盘子。 王舟见她示意，盛来一些。 王舟：“我听说，你以前在普通大学上学，是哪个学校？首都大学吗？还是科技大学？什么专业？” 在超能力圈子里，普通大学指的区别于哨兵学院和向导学院的，从首都大学到野鸡大学，所有招收普通人的大学。 嵇雪：“对。” 随后，她心虚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学的名字。 她很怕王舟听了笑出来，或者，他干脆没听说过这个学校。 王舟愣了一下，说：“哦，那也不错。机械专业……我有个学生本科是学机械的，他很能干。” 跟首都大学、科技大学比，她的大学肯定不能算“不错”。王舟的话，有很大的昧着良心的成分。 至于他本科机械的学生，更是和她毫无关系。 嵇雪很害怕王舟问她学业上的事。只是一段时间没碰，那些知识就从她脑子里统统消失了。现在问她，她什么也不知道。 王舟：“既然你是机械专业，那你是有一定数理基础的，对你当超能力者也有好处。我最早是学物理的，后来，转到超能力领域，因为我自己是哨兵，所以很适合做这方面的研究。” 嵇雪并不觉得数学物理和超能力有什么关系，只好装出听懂了的样子。 王舟似乎看出了嵇雪的茫然，解释说：“以前，对超能力的判断全靠经验，这就造成了很大的人才的浪费。很多人，终其一生，因为接触不到超能力圈子，没有培训机会，所以永远不知道自己有成为哨兵或向导的潜质。所以，我们研发了几台仪器，用于检测超能力者潜力，它们现在就在超能力研究所。” 第9章 第 9 章 这几台仪器，不会是她测试时使用的吧？ 王舟：“经过几年运行，现在，我们可以精准测出超能力者的潜力了。现在，帝国境内只有首都星超能力研究所一个测试点，这还不够。我们已经确定了第二个测试点的选址，要把超能力检测在首都星以外的广大星域推广。” 嵇雪：“真厉害。” 她这次感叹，是发自内心的。 比起什么B级哨兵小组第一，这才是真的实绩，真的牛。 如果没有这个发现，她大概也无法这么快确认潜力吧？ 晚宴结束后，姬玄找她说话。 姬玄：“和王舟谈得怎么样？” 嵇雪：“我觉得还挺好的。” 姬玄：“他和你说什么了？” 嵇雪：“他的研究什么的，哦，还有吃饭。” 姬玄：“吃饭？什么吃饭？” 嵇雪：“他说，人要按时吃饭。” 姬玄：“？？？” 姬玄理解不了嵇雪在干什么，但王舟和她说话那么久，大概是不讨厌她吧。这样就很好。 几乎天天有晚宴，这次之后，连着几天都有晚宴和其他社交活动。 嵇雪没再见到王舟，而是认识了一些其他的向导和哨兵。 等到周一，嵇雪又去上学了。 汪羽：“我可以替小姐上第一天的课。很多向导大人都不会亲自去的。小姐不如去参加宴会，那里有更多机会遇到哨兵呢。” 嵇雪：“不用了，我自己去上课。” 汪羽：“可是……” 见嵇雪神情淡淡，并没有听从的意思，汪羽咽下了到嘴边的劝告。 向导只有依附哨兵才能得到一切，嵇雪这样子不上心，实在叫人着急。可如果嵇雪不想听，她说多了，难保不会被她厌烦。这可不好。宅子里这么多人盯着嵇雪贴身女仆的位置，她可不能做傻事，给别人让路。 没关系，在现实面前，嵇雪总会认识到这一点的。王舟那次宴会后再也没找她，没有表达任何意思，估计是没戏了。没有一个可靠的保护人，嵇雪早晚碰壁。 不管外界如何，嵇雪坚持去上课。 她参加了几次宴会，总觉得很虚浮。那些声色犬马，都是过眼云烟，还是要有些真本事，才能立足。 不要说王舟了，就是那个吹自己第一的哨兵，她都不远远如，毕竟，她连正式向导都不是。 作为一个向导，她的价值就在于她的超能力。别人也是因为她有这个价值，才会高看她一眼。如果她连这个都没有，那她有什么好社交的。 嵇雪看得出汪羽的想法，但她实在不能认同。 空有姬家小姐名号和潜力的她，怎么可能空手套白狼，在名利场讨到好？别人也不傻。有些人看着对她殷勤，其实，他们只不过是想趁她还不是正式向导时，用最小代价得到她罢了。 嵇雪推掉了宴会和邀请，潜心阅读向导资料，坚持上课。 嵇雪：“你是什么时候成为哨兵的？” 小胡：“十六岁。” 嵇雪：“那你当时什么感觉？” 小胡：“感觉？没有什么感觉，就是一下子成了哨兵啊。” 嵇雪：“行吧。”问了也白搭。 成为向导，需要从无到有的突破。 嵇雪每天苦思冥想，都找不到训导师精神力拂过她时，她精神海微微波动的感觉。如果没有外力，她就感知不到自己的精神海。 嵇雪一边发愁一边尝试，一边尝试一边绝望，最后彻底崩溃。崩溃完了，再爬起来，重新尝试。 她和姬琉的联系多了很多，她常常找姬琉请教。 嵇雪：“琉姐，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找到精神海呢？” 姬琉：“快了快了，你上次来，不就让精神海产生一点颤动吗？多试试，早晚可以的。” 终于，在这一天的训导课上，嵇雪突破了。 她的精神海中心产生了一个光点，光芒扩散，照亮了精神海的一角。 训导师：“嵇小姐成功了！大家快看！” 嵇雪一下子成了教室里的焦点，卡在突破门槛前的同学们涌过来，问东问西。 人逢喜事精神爽，嵇雪和同学聊了半天。下课时，大家散去，她看到姬禾独自坐在角落，神情苦涩。 他来了一年，却总是找不到突破的门槛，每次上训导课，最后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嵇雪刚从一样的绝望处境挣脱，很能体会这种心情，于是，主动走了过去。 嵇雪：“你看，是这样的。” 嵇雪和姬禾谈了一会儿，姬禾最开始有些推脱，但很快听得入神，在嵇雪的指点下尝试了起来。最后，嵇雪感到他的精神海有些微微的颤动，接着，一点光芒出现。 嵇雪兴奋地说：“你做到了！” 姬禾脸色变得很红，他捂着脸，哭了出来。 嵇雪：“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好事。” 姬禾结结巴巴：“不……不是……” 嵇雪：“你是高兴得？” 姬禾点点头。 嵇雪只当他是被向导门槛折磨太久。姬禾突破，她也很高兴。 下午，嵇雪第一次踏入了哨兵学院。 哨兵学院的面积比向导学院大很多。一方面，哨兵的人数就比向导多一个数量级，另一方面，哨兵有大量竞技比赛，比向导更需要空间。 哨兵学院内禁止私家车辆，嵇雪下车步行。好在，随从是可以带进去的，带着两个保镖，走在充满哨兵的校园里，也不觉得慌了。 小胡就在哨兵学院上过学，轻车熟路地带着嵇雪找到教室。 哨兵学院的一切都很大，教室也是如此。 实训课的教室分成了左右两个区域，一个区域是向导，一个区域是哨兵。 小胡：“真想不到我有一天会坐在向导区。” 嵇雪：“你以前也在这里上过实训课吧。” 小胡：“对，不过，我们的实训和你们实训不太一样。你们是周周有实训，我们是开彩票一样抢实训机会。你知道，哨兵比向导多很多，所以，不是每个哨兵都有机会来上实训课的。” 小胡示意了一下对面哨兵区：“你看那边坐着的，就没有F级哨兵，连E级都少，主要是D级的。C级哨兵可能不多，但也有。而向导就不同了，今天这里坐着的向导，估计都是F级，还有你这样刚入门，连F级都不太算的。” 他示意了一下嵇雪，话里有些故意的傲慢味道。 嵇雪和小胡处得熟了，常随口开玩笑。嵇雪也故作严肃地问：“刚入门的怎么你了？” 小胡堆笑：“没怎么没怎么，嵇雪小姐最厉害。” 嵇雪：“这还差不多。” 哨兵和向导一起上的实训课，就是哨兵向导一一配对，进行净化活动。 课上的向导都是新手，不太能进行完整的净化。在成为一名真正的向导前，他们需要训练。这就是实训课的用处。 哨兵们很踊跃报名实训课，因为，得到净化的机会非常稀少，优先分配给军队和其他机构，普通哨兵如果想得到净化，只能付天价费用，找白塔的净化师预约。 而只要参加实训课，就能有净化的机会。虽然，实训课上的净化很多都是失败的，但毕竟总比没有好。 主持实训课的有两位，一个是哨兵学院的老师，一位B级哨兵，一个是白塔督导，E级向导姬琉。 哨兵老师对着学生训话：“我再说一遍规则，安全第一。向导是珍贵而脆弱的资源，大家都要注意。如果有人伤害了自己匹配的向导，那就再也别想上实训课了。如果情节严重，还会上白塔的黑名单。懂了吗？” 一旁，代表白塔的姬琉配合地微笑。 姬琉：“我们的向导学员可以打开桌上的小册子，看一看。净化的基本操作就写在上面了。如果净化过程中出现了任何问题，就立刻切断精神联系，回收精神力。还有，大家一定不要深入哨兵的精神世界，这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不是你们现阶段能做的。” 两边交代完后，开始组队。 嵇雪匹配到的哨兵是一个C级女性哨兵。 两人面对面坐下。 嵇雪：“好的，那我们就开始吧。” 哨兵：“我们还是这么坐吧。” 她起身，绕过桌子，坐在了嵇雪的身边，握住嵇雪的手。 身体接触有助于精神的接近。 嵇雪闭上了眼睛，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寻找目标。 她很快满头大汗，但她却无法把精神力放出体外。 嵇雪很快放弃了，开始休息。 嵇雪：“抱歉，我没有办法。” 她旁边哨兵略有失望，但还是说：“这也正常。” 汪羽上前，给嵇雪擦去汗水，又拧开水瓶。嵇雪喝了两口水。 到处巡视的姬琉走了过来：“怎么样？” 嵇雪：“没有成功。” 姬琉：“你们再试一下，我看看。” 嵇雪重新开始，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姬琉：“你的精神力没有凝聚成整体。这样，小雪，你再试试。这一次，你试着把自己的精神力具象化，它像一条绳索，或者别的具体的东西，你可以操控它，让它探出去。” 嵇雪就按照姬琉说的，把自己的精神力想象成一条绳子，而她要做的是把绳子抛出去。 在精神世界里，她的手绵软无力，她试了又试，却无法拿起绳子，更无法把绳子抛出。 嵇雪感到自己越来越累，开始大口地喘.息。 姬琉：“停，别试了，就到这里。今天的训练已经可以了。你的状态不太好，下周再尝试吧。” 求收藏求评论~今天我更了两更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训导课后，小胡凑上来。 小胡：“要不，你考虑一下我，我可以陪你训练呀。” 嵇雪：“不了吧，我很累了。” 小胡：“唉，好吧，听你的。不过，你要是需要一个陪练的话，一定要来找我哈，我预约了的！” 这一天，嵇雪没有完成净化，但她点亮了精神海。 姬玄知道消息后，很激动，要为此召开庆祝晚宴。 嵇雪：“这是不是有点太大张旗鼓了？我连净化都做不好呢。” 姬玄：“宴会肯定是要开的。你不参加社交界活动，你不知道外面关于你的很多议论。那些人没安好心，说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这种时候，我们必须放出些振奋人心的消息。” 嵇雪：“难听的话，有多难听？说我什么？” 姬玄：“咳，如果你真想知道，就问问其他人吧。我没办法复述那些话。总之，你具有C级潜力的事宣布后，很多人都不服气，认为是我在造假。哼，他们也不想想，你的潜力报告是超能力研究所生成的，哪里有可能造假？要是是造假的话，超能力研究所早跳出来了。” 嵇雪：“只是这样吗，那也不算难听吧。” 跟她听过的很多脏话比起来，质疑她能力造假并不算难听了。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姬玄激动了起来。 姬玄：“不，你不知道……你一直没匹配上哨兵，王舟来了一次，再没来过，其他哨兵，也和你没有发展。很多人都看笑话，说你眼高于顶，说你早晚后悔，说我给你潜力造假……姬硕那个混蛋四处散播流言。你有C级潜力，我们当然不怕这些小人。可是，让事情再这样发酵下去，你的名誉一定会受影响，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会站到姬硕那边去。” 姬玄很少激动，他的态度，让嵇雪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嵇雪：“那好，我们办宴会。” 既然身处向导圈子，她也得按照这个圈子的规则办事。 姬玄：“还有一件事。这次宴会，我们会邀请王舟。如果他来了，那么一切都好，你去找他。如果他没来，那么，你就要去接近其他哨兵。” 写字台上放着一个文件夹，姬玄把它拿起来，递给嵇雪。 姬玄：“名单已经给你列出来了，你拿回去看看吧。” 姬玄举着文件夹，过了几秒钟，却不见嵇雪接下。 他抬头看了嵇雪一眼。 这时，嵇雪才接过文件夹。 嵇雪：“我知道了。” 文件夹她拿回去后，一直没打开。 过了一会儿，佣人来给她收拾房间。 汪羽：“小姐，这个要收起来吗？” 嵇雪：“不，就放在那里吧。” 汪羽拿起文件夹，但没有打开：“这是刚才您从书房带回来的吧，家主大人叮嘱您什么了吗？” “这个嘛，”嵇雪顿了顿，想到和姬玄的谈话，转而问汪羽：“对了，最近外界有什么关于我的评论吗？” “嗯……”汪羽怔了怔，小心地问，“您是想问，关于哪方面的？” 看到汪羽这个态度，嵇雪就知道，姬玄所说不假。外界已经有很多关于她的并不妙的流言了。 嵇雪并没有问下去，这让汪羽有些紧张。 汪羽：“您是听说了什么吗？一定是有人嫉妒您的天赋和家世，才会暗中中伤您。” 嵇雪轻微地摇了摇头。 嵇雪：“好啦，你把那个文件夹给我，然后帮我关上门。从现在到晚宴换装前，不要打扰我。” 汪羽离开后，嵇雪拿起文件夹。 从一开始，她就不想接过这个文件夹。从姬玄那里把它拿回来后，她就把它搁在茶几上，再没碰过它。 如果，她可以不用考虑这件事就好了。如果王舟选择了她，那她就不用在那几个她多少有些讨厌的哨兵间做选择了。 但是没有如果。 嵇雪认命般地打开了文件夹，开始温习或陌生或熟悉的哨兵的资料。 对晚宴，嵇雪已经没有了紧张和害怕的心情，她已经很熟悉每一个环节，不会再出任何差错了。但是，这一场晚宴上，她又变得紧张起来。 宾客们到来，她作为主人，挨个寒暄。 和最后一个客人谈完，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她意识到，今晚，王舟是不会来了。 嵇雪勉强微笑，和几个哨兵搭话，完成了这场晚宴。 晚宴一结束，客人离开，佣人们收拾杯盘，嵇雪独自从残羹冷炙间走过，内耗涌来。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是需要一个C级潜力向导的，不是吗？他不应该错过她的，他不应该不来她的宴会。 也许是他太忙了？这可以理解，他上次也说过他很忙。 但也许他只是单纯对她没兴趣呢？她是不是有哪里让他讨厌了？ 嵇雪越走越快，回自己的房间。 “小姐！” 一进门，就被叫住了。 汪羽喜气洋洋：“小姐快来看！” 嵇雪还没开口，汪羽就拉着她坐下，指向茶几上摆着的礼盒。 汪羽：“这是王舟大人送来的贺礼！” 嵇雪张了张口，但没发出声音。她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 汪羽笑盈盈地捧着礼盒，递到嵇雪面前。 汪羽：“不拆开看看吗？” 嵇雪伸手去解丝带，她接了又解，才解开复杂的结，拨开丝带。 接着，她打开了盒子。 一套珍珠首饰。 珍珠在灯光下散发出柔柔的光泽，莹润可爱。 汪羽：“小姐要不要试试？我给您戴上。” 两人来到镜子前，嵇雪还没换晚礼服，她就让汪羽摘掉了原来的首饰，换上了这套珍珠的。 珍珠项链很容易显得老气，但这套首饰，嵇雪戴上，就很和谐。 虽然她穿着和珍珠首饰不搭的礼裙，但当她望着自己在珍珠映衬下的脖颈的时候，她也有些恍惚。真好看啊。 汪羽：“好漂亮，太适合小姐了……真看不出，王舟大人太会挑了。” 其他佣人也都是溢美之词。 在他们的起哄中，嵇雪有些晕。 等摘掉这套首饰后，嵇雪对着它们拍了张照片。她不太懂首饰，这件礼物的包装也找不到任何品牌logo，她就上网识图。 还真找到了差不多的，点进去，是【约士德拍卖会拍品速递】。 这场拍卖会刚好在几天前。她翻了翻，没有成交价。 这就来到嵇雪的知识盲区了，她索性不去想，把这件事和姬玄说了一声。 大概半小时后，姬玄发了一条消息。 【姬玄：很好】 【嵇雪：他这是什么意思？】 【姬玄：总之不是坏事，你继续努力】 嵇雪可算看出来了，对王舟，姬玄也不比她懂得多太多。 王舟的事，归根结底还是需要她自己去想办法。 王舟为她送来这份贺礼，说明他不是完全不关注她，表示他也在关注她的动向，而且，很可能，他是有继续和她发展的意向的。 就算他再厉害，他也是哨兵。而越是高等级的哨兵，越是运用能力，就越需要向导进行净化。王舟不可能不需要契约向导。只是，向导太少了，低级向导对他没有太大帮助，必须到B级、C级才能进入他选择契约向导的考察范围。 嵇雪前一个被测出C级潜力的向导，已经在去年宣誓成为某个大佬的契约向导了。王舟其实没有太多选择，肯定会认真考虑嵇雪的。 嵇雪为自己打完气，就去找在向导学院的训练记录。 她每次上课，都会记录自己的心得感悟，平时也会搜寻一些前辈向导的建议，比如姬琉的提点。这些东西，她都保存起来，一有空就翻看。 嵇雪登录向导公会，翻前辈向导访谈，看了一夜，多了些体会。 下周的实训课，她一定要有长进才行。 嵇雪的打鸡血一直延续到了下一周的实训课。 她踏进哨兵学院时，和上周的心情不一样—— 这一次，她要证明自己。 小胡：“不会吧，你这么自信？你们向导的净化真的挺难，失败个十几次几十次都正常。哎，你别太逼自己。” 嵇雪：“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有空可以找你练练？” 小胡：“哈哈，哈哈，没错，这正是我想说的。” 嵇雪：“如果这次失败了，我就找你练，怎么样？” 小胡：“一言为定！你们都听见嵇小姐这么说了，到时候给我作证！” 嵇雪：“你死心吧，你不会有机会的。” 嵇雪酷酷地撂下了这句话，进了教室。 她随便扫了一眼教室，接着，她的视线凝冻在了哨兵区的某处。 一个白色的脑袋。 白发少年背对着她，身姿笔挺，侧颜俊美，很是出挑。 她可以确定，这就是她以前碰到过的那个兰家少爷。 嵇雪怔了两秒，快速移开视线，埋头往自己的座位走。 小胡察觉到她的异常：“你这是怎么了？” 嵇雪：“没什么。” 这一堂课人不少，就算同在一个课堂，也不可能正好和他一组，没关系的。嵇雪自我安慰着。 然而，分组名单击碎了她的幻想。 【第十二组：D级哨兵兰狄 F级向导嵇雪】 姬琉：“你别看这个兰狄等级不高，但他是兰家的，而且他潜力不错，是B级。你待会认真点，就算净化不成功，也和他好好相处，留个好印象。” 哦，原来是姬琉好意，在为找不到契约哨兵的她牵线搭桥。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哨兵不是抢不到实训课的吗？怎么让兰狄抢到了？为什么让他出现在这里？ 嵇雪无语到一种程度，笑了出来。 “请问，你是嵇小姐吗？” 白发蓝眸的少年走过来，对她诡异的笑有些不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对，是我，”嵇雪点点头，“你是兰狄吗？坐。” 兰狄在桌前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嵇雪的对面。 嵇雪第一次正对着他，并且，距离得非常近。 兰狄相貌很出众，让人移不开眼。就这样坐在她面前，很有冲击力。 很稀罕地，他没有很多哨兵所有的粗鲁习气，当他坐下不说话的时候，他显得很安静。 只是，这大概都是外表上的假象。一想到初见时的情形，嵇雪就知道，兰狄和其他流里流气的哨兵都是一路货色。如果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怎么可能玩到一起？ 兰狄：“嵇小姐，你怎么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嵇雪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出神。她收拾起情绪。 嵇雪：“嗯，开始吧。” 嵇雪伸出了手。 兰狄皱起了眉：“一定要身体接触吗？” 难道她就想碰他了吗？他这副嫌弃的表情做给谁看？ 嵇雪：“如果我能不接触你就给你净化，那我就不是向导学院的学生，而是白塔的高级净化师了。” 兰狄还是皱着眉，不情不愿。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他才松口。 兰狄：“好吧。” 仿佛她占了他天大的便宜似的。 如果他连这都受不了，嫌别人脏，那他报什么实训课？给自己找难受吗？ 她搭档的上一个哨兵学生，人家C级呢，比他等级高，也没他这种傲气呀。 兰狄这种人，早晚会进白塔的黑名单的。嵇雪内心吐槽。 因为对兰狄有情绪，嵇雪的净化开展得并不顺利。 课堂时间过去了一半，但嵇雪的净化离成功还有很远。 她出了很多汗，手上也汗津津的。 兰狄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抽回自己的手。 兰狄：“我去趟洗手间。” 嵇雪很是挫败，慢慢伏在了桌子上。 小胡幸灾乐祸：“怎么，这就是你说的今天完成净化？” 嵇雪没好气：“闭嘴。” 如果没有碰到兰狄就好了。 净化讲究双向的努力。如果哨兵并不情愿，向导这方面难度也会增大。兰狄这人和他说的话也影响了她的心情，让她着急。 不行，她说了今天要做到净化的，那就必须今天做到。 不能因为兰狄这个意外打乱了她的安排。 为了今天的净化，她准备了一周了，不能因为一个变数而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兰狄这次去洗手间，去了十分钟。 他回来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子边。 兰狄：“快下课了，就这样吧，别试了。” 他身后多了两个笑嘻嘻的哨兵学生。 “狄哥，走嘛，吃饭去。”其中一个催促。 “哎哟，向导小姐你就放了人吧~”另一个催嵇雪，“你要是看上狄哥了，晚上我们把他洗干净给你送上门……” 兰狄没好气地扭头吼他：“闭嘴。” 两个哨兵学生笑成一团，兰狄看了嵇雪一眼，要转身离开。 嵇雪很平静：“就试最后一次，失败了我请你们。” “哟，牛啊，姐，都听你的。” “狄哥，你就从了吧。” 两个哨兵立刻倒戈，一左一右，把兰狄按到嵇雪身边的椅子上。 他们不缺一顿饭钱，就是爱找乐子。能戏弄戏弄兰狄，就是一个好乐子。 兰狄：“你快点。” 他的眉毛要能夹死苍蝇了。被按到嵇雪身边，他不是不想反抗，但他一反抗，他的朋友就会闹腾得更起劲，反而让他们得逞。他只好坐在嵇雪旁边。 太近了，以至于他都能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气味。那也许是什么香水，很淡，不难闻，但他就是很不适，就是想离她远点。 嵇雪异常平静，无视了兰狄的小动作，抓住了兰狄的手，闭上了眼。 她操纵着自己的精神力，一点点移动。 这个过程非常疲惫，就像在长跑。不同于长跑的是，运用精神力还需要精准度，要向导本人时刻注意，类比起来，就像一边长跑一边做数学题。 数学题有答案，但净化是没有答案的。向导既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失败，也会找不到原因地失败。可以说，若要净化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嵇雪的精神高度紧张，她的精神力慢慢触碰到了她身体的边界。 以前，她还没有做到过这点。 她忐忑又兴奋，操控自己的精神力，伸向兰狄。 她抓紧了兰狄的手。 当她的精神力触碰到她身体的边界时，滞了一滞。 她一下子提心吊胆起来，生怕自己的精神力下一秒就全方面溃散，像她平时的失败一样。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精神力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她像是从高空坠落，接着，她落入了水中。 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但她没顾上细想，而是努力去看清周围。 这是一个湖泊，而她的精神力是一个水滴，渐渐在湖泊中散开。 嵇雪猛然睁开眼。 她出了一身的汗，大口大口地喘.气。 几秒后，发现自己还抓着兰狄的手，她顿时觉得晦气，赶紧把他的手扔开。 兰狄刚才一直闭着眼，拧着的眉头也松开了，竟然很静谧，一点也看不出他的臭脾气。 被嵇雪甩开手后，他才睁开眼，眼中有些迷茫。 他看了嵇雪一眼，这一眼非常短暂，他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 “我去，不是吧？姐，你真的净化成功了？”哨兵学生呆呆说。 嵇雪：“对，我就是成功了。”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一直关注着嵇雪的姬琉。 姬琉走过来，检查了两人。 姬琉先是例行公事般地问兰狄：“兰同学，你还好吗，有什么不舒服吗？” 兰狄：“……没有。” 接着，姬琉转向嵇雪：“小雪，你这次做对了，净化，基本就是这样了。你看一下，你的精神海有没有什么变化？你消耗了你的精神力，需要等你的精神世界自我修复。这个消耗与修复的过程，就是向导的成长。这一次净化后，你的精神世界得到锻炼，失去的精神力会补充回来，并且，比以前更多，更坚韧。” 嵇雪听得很认真，点头。 姬琉交代时，兰狄就坐在嵇雪身边。等姬琉说完，他才起身离开。 嵇雪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白色发丝间露出一点淡粉色。他的耳朵红了。 他的发色肤色都很浅，所以，这一点粉色很醒目。 “哟，狄哥，你怎么脸红了呀哈哈哈哈……” “滚。” 兰狄加快了脚步，朝着教室门走去，他的朋友嘻嘻哈哈跟上。 小胡：“恭喜我们嵇雪小姐，你这把实在是牛。” 嵇雪：“就像我说的那样，我这次一定可以的。” 汪羽：“小姐，刚才那个哨兵是兰家的少爷，要不要接触接触？” 嵇雪：“世上又不是只剩他一个哨兵了，我为什么要接触他？” 汪羽：“可是……” 小胡：“嵇雪说得对，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哨兵。我就不是哨兵了吗？老韩就不是哨兵了吗？而且我们C级，不比他强？” 嵇雪：“我去收拾一下，汪羽陪我。” 已经下课了一会儿，很多学生都离开了，女洗手间没有人。 想到她和兰狄握过手，嵇雪一阵厌恶，多洗了几遍手。最后，她站在镜子前面，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 嵇雪：“行了，我们走。” 她和汪羽出了洗手间，来到走廊。 刚才耽误了一会儿，这时间，教学楼彻底没人了。 安静中，一切声响都特别清楚。 男卫生间传来一些很沉闷的声音，里面有人，而且应该有好几个。 不时传来一声痛呼，与嬉笑。 里面在打人。 哨兵打架是家常便饭，这种事，嵇雪不想掺和。 她本来要走过去，但她突然觉得，那痛呼有些耳熟。 “姬禾！” 她站在男洗手间门口，大喊了一声。 里面的声音突然中止了。 接着，有人从屏蔽罩后走了出来。 白发蓝眸，兰狄。 他身后跟着两个哨兵，其中一个正是她刚才见过的。 他们显然认出来了她，看着她，很是惊讶。 兰狄张嘴，要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嵇雪：“里面的是不是姬禾？如果是他，你们把他交出来。” 嵇雪感觉到汪羽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袖子，应该是叫她冷静，不要贸然插手哨兵的事情。可是她要怎么冷静？听着姬禾在里面被打，然后无动于衷地走过去吗？ 接着，屏蔽罩后又走出了两个哨兵。 面对着五个哨兵，嵇雪才感到有些害怕，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没办法了。 “让小爷看看，是谁多管闲事？”有一个哨兵嘲讽道，上前两步。 这时候，屏蔽罩一闪，又走出来一个人。 他鼻青脸肿，站得歪歪扭扭，但嵇雪认出来，他就是姬禾。 “姐。”他怯怯地开口。 “一家子是吧？姬家，哪个姬家？哦，我知道了，向导家族啊，失敬失敬，把他领回去吧，姬大小姐。下次来哨兵学院，你们可要小心些。”那哨兵又继续说。 “走吧，吃饭去。”兰狄开口。 他说完后，就从嵇雪身边走过。接着，几个人跟了上去。 楼道里的人很快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嵇雪几人。 嵇雪看了看姬禾：“你伤得厉害吗？” 姬禾：“我，没事。” 鉴于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他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嵇雪给管家打了个电话，让他派车来接姬禾去医院检查。 嵇雪：“你们为什么打架？” 姬禾：“我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然后，他们都过来打我。” 姬禾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确实很容易惹恼那群暴脾气的哨兵，并成为他们撒气的对象。 嵇雪叹了口气。 嵇雪：“那几个人里，都是谁打你？” 姬禾：“我不记得了……” 嵇雪：“那，兰狄，那个白发的，他打你了吗？” 姬禾：“可能……可能打了吧。” 嵇雪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兰狄是个什么人，她一开始就知道了。 从这周四到下周三随榜更，七天里五更。 ———— 康康预收吧，求收藏《甩了自闭科学家后》 晏惜春在国外度假时，交了一个临时男朋友，明诚。 明诚人帅钱多，就是自闭，不过没关系，她不在意。 直到她得知，明诚是敌国重要科学家。 她接了情报部门的任务，偷了明诚的文件跑路。 回国后，她就被冤枉入狱了。 她觉得她完蛋了，然而，更完蛋的还在后面。 两国爆发战争，她的国家亡国了。 看着从天而降的敌军飞船，囚犯晏惜春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后她看到，明诚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走过来，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肯定恨透她了。 落到他手里，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并没有。 她没有换一个监狱坐牢，而是戴上了电子镣铐。 他们早就分手了， 可是，又一次，明诚把她带回了家。 阅读提示： 1、破镜重圆，男c。 2、文案为有选择性的单一视角，并不能代表事件全貌，女主没有犯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晚餐时，嵇雪和姬玄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嵇雪：“今天有点晚了，监控办公室的人下班了，没拿到证据。我明天再派人去问问。” 自从她开始讲述这件事起，姬玄脸色就很不好，他应该也和她一样，被那群乱来的哨兵气坏了吧。 只是，听她说去拿证据，姬玄的表情变了。 姬玄：“别，你先别去。” 嵇雪：“为什么？” 嵇雪有了不好的预感。姬玄这样子，像是要息事宁人。 姬玄：“你说，这群人里有兰狄？” 嵇雪：“对。” 姬玄：“那你知不知道，前几天兰晟被提拔为上将，接替了阵亡的前任，成了前线统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股虫族很快就会被剿灭，作为战胜之将的兰晟会在军部更进一步。” 嵇雪：“这和兰狄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是兰晟的亲生儿子？我们姬家总没差到被打了还要装没事吧？” “你说什么呢！”姬玄呵斥了嵇雪一声，又说，“兰狄是兰家摆在明面上的继承人，他是兰晟的侄子。兰家后继无人，如果没有意外，兰家会是兰狄的。” 姬玄：“你别露出那种表情。这次被打的是姬禾，我们可以忍一忍。如果是你，那我们肯定忍不了，怎么也要去白塔，让这几个哨兵进白塔黑名单。” 真的吗？嵇雪不太信。 不过，话说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姬玄铁了心不和兰家人起冲突。 只要姬玄不支持她，其他人也不会支持她的。再加上，她和姬禾也没有多深感情，帮他只是顺手而为。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嵇雪心情闷闷地。过去，在兰狄这伙人面前，作为普通人，她要忍气吞声。现在，在兰狄这伙人面前，作为向导，她还是要忍气吞声。她的生活不该叫生活，而该叫漫长的忍气吞声。 兰狄能为所欲为，归根结底在于他背靠兰家，背靠A级哨兵兰晟。 而A级哨兵，她正巧也认识一个，王舟。 是不是只要成为王舟的契约向导，她就可以避免所有这些忍气吞声了？ 只有这一条路。 被姬家接回来后，嵇雪有过很多迷茫。她不喜欢向导哨兵圈子里的风气，不喜欢身边人的算计，不喜欢赤.裸裸明晃晃的等级分割，然而，身在其中，她无法逃避。 既然已经成为向导，她的道路就确定了，她就是要成为这个圈子的一员。如果她不想忍气吞声，那么，她就必须踩到别人头上。 姬禾被打的事情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在治疗姬禾上，姬家并不吝啬，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不出一周，姬禾就恢复如初，看不出被打的痕迹。但接下来一个月，嵇雪都没在哨兵学院看到他。这件事估计还是给他造成了一定心理阴影，他本就胆子小，这下更胆小了。 不过，这些都是和嵇雪自己无关的身外事了。 她眼前头等要紧的事情，就是提升等级。 在她能做净化的消息放出去后，王舟又一次出现在了姬家的晚宴上。 王舟笑笑：“嵇小姐，很久不见。” 他自然地伸出手，嵇雪和他握了握手。 王舟的手依然温暖，但嵇雪已经对A级哨兵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比上次见面多了慎重。 王舟温和内敛，但是，他实质上是一个可以和兰晟相提并论的A级哨兵。 他明明比她认识的其他哨兵都更有高傲的资本，但是，他却表现得谦和客气。 如果其他哨兵，比如兰狄那伙人，能和王舟学学修养，那么，他们就不会这么令人厌恶了。 王舟：“前阵子在拍卖会上看到一套珍珠首饰，我当时觉得，它非常适合嵇小姐，就给嵇小姐送了过去。怎么样，嵇小姐试过了吗？” 嵇雪：“试过了。那套珍珠首饰戴起来很好看，您很有眼光。” 王舟：“那就好。这一次，嵇小姐突破F级，我也准备了些礼物，已经送到让人送到管家那里了，希望你会喜欢。像嵇小姐一样突破得这么快的向导太少有了，你不仅很有天赋，也很有能力。” 嵇雪：“您过奖了。” 王舟：“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也请你不要再称我‘您’，太生分，叫我王舟，称我‘你’就好。” 嵇雪：“啊，但这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王舟笑笑，温柔地注视着嵇雪：“怎么会。嵇小姐，你是珍贵的向导，而我只是一个祈求向导净化的哨兵。被哨兵尊敬，是你作为向导而天然具有的权利。对于这一点，你应该更加自信才是。” 嵇雪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感到自己的皮肤有些发热，估计自己此刻已经脸红了。 这让她更难为情了，移开和王舟相接的目光。 她没有注意到，宴会厅另一边，一个望着她这边的人影。 兰狄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嵇雪和王舟。 嵇雪今天穿了一条玫瑰色的礼裙，戴着钻石首饰，黑发挽起，特别漂亮。当她和王舟说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是兰狄所没见过的灵动，她的羞涩，她的笑，都与兰狄在学校见过的那个向导完全不同。 她和王舟站在一起，很是般配。从兰狄的角度看，嵇雪的面孔与王舟西服衣襟上的白色栀子花相映，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高兴的事，嵇雪脸庞泛粉，笑靥如花绽开。 “狄哥，你没事吧？” 有人凑过来说话，却被兰狄苦大仇深的表情惊住了。他疑惑地看兰狄，伸手去摸兰狄的额头，看他发烧没有。 兰狄移开视线，不客气地挥开了对方的手。 “你看什么呢那么入神？有什么好看的女宾吗？” “没有，”兰狄硬邦邦地说，抿了一口酒，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东西，难喝死了。” “姬家既没有一个硬骨头，也没有一瓶好酒，”来人赞同了一句，随即纳罕，“不过他们家倒是真的盛产向导。之前大家还说姬玄这个光杆司令得意不了不久了，这不，就让他捡回来一个孙女，还这么快就进阶了。” 兰狄不由自主地嘟囔：“不就是进阶F级嘛，有什么厉害的。” 不，其实，哪怕是一个F级向导，也是帝国的战略资源了。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进阶的嵇雪，确实可以算非常有天赋的向导。兰狄不是不知道这些，但就是忍不住反驳。 “你不知道吗？这个嵇雪挺厉害呢，测出C级潜力，”来人以为兰狄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热心解释起来，“向导和咱们哨兵不一样，C级潜力的哨兵只能算中等偏上，但C级潜力的向导真的特别少。这个嵇雪是姬玄从外面捡回来的，据说是姬艾的女儿，也就是姬炀的曾孙女。**，要不说姬玄老鬼好命呢，不仅有一个A级向导爹，B级向导女儿，现在老了又来一个C级向导孙女。” 兰狄嘲讽：“一代不如一代。” 说完这句，他想到，自己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噎住。 “唉，现在找个向导真难。来之前我还不信，结果你看，连王舟都来了！为了找向导，都是想尽了办法。哎，话说狄哥找契约向导了吗？如果没有，那么，这个嵇雪小姐是很不错的选择了，你不去找她聊天吗？” 兰狄立刻说：“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像那些围绕着嵇雪的哨兵一样，仿佛求偶的动物，费尽心机、丑态百出地博她欢心？那太蠢了，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不愧是我狄哥，向导不算什么，”来人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然后朝着嵇雪方向探头探脑，“狄哥，我先走啦，回头再聊。” 兰狄：“慢着，你干什么去？” 来人：“去找嵇小姐聊聊啊。” 兰狄：“……” 他突然有种被对方背刺的感觉，很生气，但又找不到怒火的来源。 兰狄压制住脾气：“难道你要和王舟竞争吗？” 虽然年龄差不太多，但王舟和他们这些哨兵学生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他们是二代，是年轻人，等级不高，羽翼未丰，而王舟已经是A级哨兵，科学院院长，是和他叔叔兰晟一样，决定帝国命运的大人物。 王舟几乎不参加私人晚宴，但他却接连出现在姬家的晚宴上，和嵇雪谈笑甚欢。圈子里已经有了传闻，王舟有意选择嵇雪当自己的契约向导。嵇雪年纪轻天赋好，其他条件也好，看王舟对她的态度，也确实像是这么回事。 嵇雪身边有很多狂蜂浪蝶，可王舟在她身边的时候，那些人都自觉退散了。因为他们很清楚，和王舟比起来，自己一定是完败。处在嵇雪的位置上，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王舟的。 不过，和兰狄聊天的这位并不这么想。 “嗨，万一呢？总要试试吧？” 说完，他掏出镜子检查了一下发型，就乐呵呵朝着嵇雪方向去了。 留下兰狄，他更加生气了。 这人实力也就那样，长得也不好看，他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这么有自信？ 哼，嵇雪根本不会搭理这人的。 毕竟，连他兰狄，她都不怎么搭理。 他自我安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晚宴结束时，嵇雪和王舟告别。 王舟：“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不是吗？” 嵇雪微笑：“当然。” 她目送着王舟上车，车子缓缓驶出姬家老宅。 她看不懂王舟这个人，但她看懂了他在她这里的期待。 其实，很简单的。他想要的，是一个够聪明，够有天赋的向导。 之前，他不来见她，但等她快速提升到F级，他就出现在了姬家晚宴。这一晚，王舟一直和她站在一起，很少有别的哨兵来打扰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宴会上，他们大部分时候在二人约会。 这晚来的人比以往都多，除了姬玄邀请的人，还有她在向导学院的同学，以及年轻哨兵，比如兰狄。 兰狄对她依旧是很冷漠很嫌弃的模样。 嵇雪作为主人，装出客套的样子，照例和兰狄握手。不过，她心里对兰狄的真实想法，和兰狄的表情一样糟。 没关系，等她慢慢提升自己，等她再不必看这些人的眼色。 半年后，嵇雪晋升E级向导，姬家老宅又一次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不过这一次，陪伴嵇雪作为宴会主人的，不再是姬玄，而是王舟。 嵇雪一身天蓝色的裙子，脖颈上佩戴着珍珠项链，和王舟站在一起迎接客人。 不知是因为嵇雪晋阶，还是因为王舟在身边，今天的客人们都特别恭敬，连姬硕都罕见的客气。 除了嵇雪常请的客人外，今天的晚宴上还多了王舟请来的客人，其中就包括了兰晟一家。 兰晟击败了入侵帝国边境的虫族，凯旋归来，是首都星两个月来最炙手可热的人。 这一战中，他所立下的功勋，让兰家在哨兵圈子中更进一步，巩固了一流家族的地位。 王舟和兰晟没有很深私交，不过，帝国一共没多少A级哨兵，他们彼此之间都认识，举办宴会时会发邀请函。对方不一定会来，但为了表达对其他A级哨兵的尊敬，邀请函是要发的。 自从姬艾去世后，姬家举办的宴会再没有A级哨兵的身影，一直到王舟出现。 现在，王舟邀请其他A级哨兵，嵇雪有些担忧。但王舟却说没什么，他们多半不会来，就像他也不会去邀请他的那些宴会一样。 然而，兰晟却来了。 当兰晟的身影出现在正门时，嵇雪怔住，她飞快看了一眼王舟，发现他脸上也有一瞬的怔愣。 兰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兰家人。 他们走进来时，王舟向前走一小步。对其他人，他只会站在原地等对方走上来。但对兰晟，王舟慎重了很多。 兰晟身材高大，穿着高级将领的军装，肤色偏深，白发灰眸特别醒目。 两人打招呼。 “兰将军。” “王院长。” 兰晟和王舟握手。 嵇雪也和面前的兰家人握手。很不巧，这个兰家人就是兰狄。 当兰晟和王舟握手时，其他兰家人自觉地等待，没有伸手，兰狄却伸出了手。 兰狄都伸出手了，嵇雪也不能不握，让场面尴尬。她也伸出手，和兰狄握手。 嵇雪本以为，兰狄这个傲慢的混蛋终于要做个正常人了，正在想和他寒暄什么。 结果，她一和他对视，发现他眼睛里有很多她读不懂的情绪，像缓缓涌流的岩浆，凝滞而爆裂。他比以前更不正常了。 “嘶。” 兰狄和她握手的力道很大。嵇雪的手被他抓得有些疼，不禁抽气。 她痛呼出声后，兰狄松开手，垂眸。 王舟和兰晟朝两人这边瞥了一眼。兰晟什么也没说，王舟皱了皱眉。 等他们一走开，王舟捞起嵇雪和兰狄握过的手，轻轻地揉。 王舟：“要不要找医生？” 嵇雪：“没事，不用不用。” 王舟：“今晚是为你晋阶办的宴会，还没开始，不值得和兰晟起冲突。放心，以后我不会让兰家人接触到你。” 原来，连王舟都会碍于这碍于那，惩治不了发神经的兰狄吗？ 如果她是兰狄，她也会为所欲为，毕竟只要她不犯大错，就没人制裁她。嵇雪嘲讽地想。 想想兰狄肆无忌惮的样子，嵇雪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王舟：“别想不高兴的了，很多人都在看着我们这边呢。我今天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猜猜是什么？” 嵇雪：“珍珠项链？” 王舟笑了一声：“当然不是。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件事勾起了嵇雪的好奇心，她的表情又变得轻快起来。 晚宴顺利进行，嵇雪晋升E阶的消息正式发布，很多人来和她道贺。 姬琉：“真没想到，半年前我还带小雪妹妹的实训呢，现在，小雪也E阶了！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对小雪这样聪明有天赋的向导，这是早晚的事。王舟大人，您说是不是？” 王舟挽着嵇雪的手，与她相视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姬琉瞧着他们，也笑起来：“哎哟，你们两位站在一起真是，那个词叫什么？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嵇雪有些不好意思：“琉姐！” 她和王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很难说。 向导与哨兵的关系，有短暂的一次性的净化关系，也有长期的契约关系。中低级向导一般不形成固定契约关系，而高级向导普遍会与高级哨兵结下契约，组成固定的净化关系。 嵇雪没有和王舟净化过，王舟也从来不提这事。 他们的能量等级差太大了。从A到F，相邻的两个等级间的差距是数量级的差距。F级的嵇雪顶多在中阶的哨兵学生身上练习净化，但王舟不是哨兵学生，没有当她的实验品的意愿。 现在，她来到了E级，别人都来祝贺她，可是，和王舟比起来，她还是差太多太多，弱到无法给他进行有效的净化。 所以，他们没有净化关系，那么，他们是什么关系？ 王舟会在宴会上当她的男伴，他们之间是特别的。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一点，但是，包括嵇雪和王舟在内，没人给这段关系加以定义。 姬琉一说到这个话题，嵇雪本能地慌张，挽着王舟手臂的手紧了紧。 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又松开过紧的手。接着，她感到自己的手背被王舟抚了一下，似乎是叫她放松。 王舟：“你说得对。如果我们订婚，一定先给你发邀请函。” 王舟此言一出，姬琉的表情管理失败，向来从容的她瞪大了眼睛，足足呆滞了三秒。 他们周围的交谈也中止了几秒。那些宾客表面谈得热烈，其实都暗暗听着王舟这边说什么。王舟说话声量不大，但足够周围听清了。一瞬间，他们就像被断电的机器人，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稀稀落落地又聊起来，但那其中的强行找话题和心不在焉太明显了。 嵇雪也呆住了，扭头去看王舟，王舟却只是很温柔地笑：“怎么？还是说，你不考虑这件事呢？” 婚姻是最常见的哨兵与向导的契约形式之一。王舟提订婚的事，就是在公开表达他和嵇雪结契的意向。 嵇雪不是没考虑过这件事，但她没想到王舟会突然提起，没想到王舟会这么快就公开提出。 嵇雪不太能组织语言，但她急于说明她不是拒绝他：“不……” 王舟笑笑：“那我就放心了。哎，你有那么多追求者，他们看你的眼神，真让我害怕。” 嵇雪小声争辩：“明明不是的……” 是有很多哨兵看中她，和她套近乎，想得到被她净化的机会。但是，他们不会真正和王舟争。只不过是王舟之前并没有放出他和嵇雪有什么关系的消息，也不阻拦这些人，所以他们才敢来。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嵇雪用余光扫了一眼人群。以他们这个圈子传播八卦的速度，此刻，宴会厅里的人应该都知道王舟刚才说了什么了。那些隐约的目光，压低声音的议论，都是王舟的话说出后，激起的一圈圈涟漪。 王舟：“能被你选择，是我的荣幸。” 他停下脚步，和嵇雪面对面，很郑重地说。 接着，他牵起嵇雪的左手，凑到唇边，落下一吻。 他们就站在宴会厅的中央，这个位置，既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宴会厅的所有宾客，也可以清清楚楚地被所有宾客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宴会厅静了静，接着，有人开始起哄，莫名其妙地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接着，演变成所有人给他们鼓掌。 “发生什么了？” “王舟亲了嵇雪！” “你没听说吗？刚才王舟说他会和嵇雪订婚！” “那为什么鼓掌？” “别人都在鼓掌啊。” 王舟揽着嵇雪，坦然领受那些视线。 而嵇雪万分紧张，强装镇定，她的目光扫过热烈人群，却没有真正看进眼里，没注意到一些细节。 比如，兰家人没有鼓掌。 兰晟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鼓掌。他不鼓掌，其他兰家人也不动。 兰狄的视线落在宴会厅中央。嵇雪在水晶吊灯照耀下特别夺目，令人不由看了又看，只可惜，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碍眼的人。偏偏那人无法被忽视。兰狄移开眼睛。 嵇雪也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王舟的视线在兰家方向停留，停留的时间比在其他人身上停留的时间都更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晚宴结束后，嵇雪送王舟离开。他们站在门廊，王舟的车已经在门前了。 王舟忽然说：“对了，我还没有给你礼物。” 他切入光脑，极多的窗口一闪而过，最终停留在一份合同上。 王舟：“它叫枫丹白露，很美很古老的名字。” 嵇雪看了看，辨认出，这是一份地产契约书，所谓的枫丹白露，是枫丹白露庄园。 嵇雪：“这是，给我的礼物？” 她发现她以前实在小看王舟了。 王舟：“对。明天你有空吗？我们过去转转。” 嵇雪呆呆地应下王舟，送他离开。等王舟一走，她就搜【枫丹白露庄园】。 天花乱坠的介绍看得她头疼，她直接搜她能看懂的，价格。 枫丹白露的成交价她没搜到，但是搜到附近类似庄园，几年前成交价在三个亿。 王舟就直接给她了？ 嵇雪回到姬家后，时常大开眼界，但这一次开的眼界有些太大了。虽然姬玄给她很多生活费，让她住姬家老宅，拥有一群佣人，但她没有自己的资产。而王舟，直接送给她一个以亿的单位的庄园。 第二天，王舟带她去了枫丹白露庄园。管家走在前面，给他们介绍庄园的历史，以及各处设施。嵇雪没听进去，因为，眼前的美景让她目不暇接。 枫丹白露得名于古地球地名，设计师从“枫丹白露”这个名字出发，在首都星上建起这座复古的庄园。嵇雪来的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洒满庄园，绿草如茵，湖泊如镜，美轮美奂的主建筑倒映在湖中，一阵风吹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倒影模糊了一瞬，又慢慢清晰。 庄园里栽着很多树木，高大粗壮，树龄很老，走在林荫道上，嵇雪心中也和树木一样安静下来。微风凉丝丝的，很清爽。 管家：“这里有很多从地球移植的古枫树，到了秋天，枫叶一片红，非常美。” 嵇雪点点头，望着头顶绿色枫叶尖尖的角，不由地心生期待。 王舟看出她的高兴，微笑起来：“怎么样，你喜欢这里吗？” 嵇雪：“喜欢，非常喜欢。” 姬家老宅和其他别墅固然豪华，但太严肃太阴沉了，不像这里，又好看，又没有闲人，特别是，这里会属于她。 眼前的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得不像真的。这真的是她可以拥有的吗？ 来之前，她很忐忑，这样一份大礼，她收不起。可是，来实地逛了一圈，她完全被这里吸引了。想到这里会属于她，她满心欢喜。 既然如此，那就收下吧。毕竟昨晚和姬玄商量的结果，也是建议她直接收下。 姬玄：“就算考虑到王舟的身份，这个礼物也太重了。不过，他既然要送给你，就说明他打算和你确定关系。如果你拒绝了，会闹得不好看。你把合同发给赵秘书看看，然后签了就行。” 逛完枫丹白露庄园后，嵇雪完全被这里吸引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请赵姐看看合同再签，也被王舟应下。 此事谈妥，他们在庄园里吃了顿饭。食材都是庄园出产的天然食物，比如庄园的猎人捕捉的新鲜野兔，以及园丁种植的香料，它们被烹饪出食材本身的味道，让吃惯了人工合成食品的嵇雪很新鲜。 佣人们收拾餐盘，端上甜点。嵇雪用勺子舀了一点冰淇淋，送进嘴里，又甜又凉的感觉在口腔扩散开。 餐厅的长桌上只坐了她和王舟两人，但她不觉得空荡，反而觉得刚刚好。和王舟一起在这里吃饭，有种安心的感觉。 王舟正在切兔肉，注意到她的眼神，抬眸笑了一下，她也回以微笑。 一个月后，嵇雪搬进枫丹白露庄园。离开姬家时，她带上了一些用惯了的佣人，比如汪羽。姬家的几个员工，她也一并带走了，比如她的哨兵保镖，比如赵姐。 赵姐本来是姬玄的秘书之一，姬玄把她调到嵇雪手下。 姬玄：“你比我更需要她。有事找她，她一定可以给你办好。去了枫丹白露，记得一切以王舟的喜好为先。” 等他训话结束，嵇雪迫不及待地离开。因为有很多人陪着，嵇雪连手提包都不需要提，坐上车，一身轻松地去了枫丹白露。 以后，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下午，赵姐和管家找到了她，三人聚在起居室里，讨论晚宴的事。 嵇雪搬入枫丹白露庄园，不能默默无闻，必须办个宴会庆祝，这是约定俗成的事。在姬家，晚宴的事轮不到嵇雪操心，但在枫丹白露，这就是她这个主人要考虑的事了。幸好，王舟提前和管家打过招呼，让管家负责这些事，嵇雪只需要在关键时刻点头签字就好。 这给嵇雪省去了很多麻烦，管理庄园上上下下的事交给管家，她私人的事交给赵姐，她本人可以专心投入能力提升。这应该也是王舟希望她做的。 和姬玄不同，王舟对宴会兴趣不大，如非必要，比如为入住枫丹白露举办的这场宴会外，嵇雪基本既不需要举办宴会，也不需要参加宴会，她竟比以前清闲了很多。 仔细想来，以前她参加社交，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契约哨兵。如今她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一部分，所以，以前那些社交，变得没有必要了。想想她在宴会上见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她觉得，这是好事。 王舟也搬进了枫丹白露庄园，不过，他工作很忙，嵇雪只能偶尔在早餐时见到他。接下来一整天，她都见不到王舟。 她有更多的时间独处。阔大的枫丹白露庄园放大了独处的感觉，也让她变得平和。 因为已经提升到了E级，她提前结束了向导学院的课程，并且申请进入白塔，默默练习和提升自己的精神力。 白塔的工作时间很短，但是，净化是一个十分消耗体力和精神的过程，一次短暂的净化，就会让她疲惫很久。作为一个E级向导，她接待的并不是E级哨兵，而是C级甚至B级哨兵。对于这种精神世界远超她的强者，她所能做的，还是太少。 送往白塔的哨兵和哨兵学院的哨兵不同，他们都是亲身参加过战争的，穿着作战服，身上还有硝烟味。帝国边境的战争就没停息过，当爆发剧烈冲突的时候，会有一大波哨兵被从前线送来。这些哨兵伤得特别重，除非有高阶向导出手，否则准是无力回天。 然而，白塔并没有高阶向导。像嵇雪这样E级的，已经算中坚了。 于是，有许多奄奄一息的哨兵在白塔外绝望地死去。 精神世界的全面崩溃导致了肉.体的变异畸形，死后的哨兵奇形怪状，是十足的恐怖片情景。 嵇雪在白塔工作半年，对于这种景象，已经从胆战心惊，变为习以为常。 事实是，由于哨兵和向导在数量和等级上的差距，向导注定救不了所有哨兵，大量哨兵必然得不到向导救治。哨兵的精神世界一受重伤，就救不了了，只能熬，熬不过的，就会死。 不过，也有少部分哨兵能预约到白塔的净化师，得到救治。这些人的实力不足以拥有专门的契约向导，但他们能付得起天价净化费用，或者能找白塔高层托关系。 嵇雪在保镖的护送下进了白塔，自己的治疗室。她登入系统签到，接着，新窗口弹出，系统就自动为她匹配上待净化的哨兵。 嵇雪点开哨兵资料，瞧了瞧。这上面有哨兵的基本个人信息，以及诊疗仪做出的基本诊断。 今天这个病人的名字有些眼熟。宋弦，女，C级，二十二岁，精神世界崩溃度25-40%。 嵇雪看着档案里的宋弦照片，想起来，这个有着阳光笑容的优秀年轻哨兵，是她在实训课上匹配到的第一个哨兵。 叮的三声后，诊室的门滑开，一个护士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宋弦，护士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像是宋弦的家人。 宋弦状态差极了，她穿着病号服，脸色蜡黄，缩在轮椅上，一点也没有档案照片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嵇雪：“宋中校，是吗？” 护士：“对，宋弦中校。” 在嵇雪接待过的病人里，宋弦病得不算严重，但她又年轻又等级高，还曾是她的同学，让她不由不注意。 嵇雪绕着宋弦转了一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在宋弦面前蹲下。 她抓宋弦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没有抓到。宋弦的衣袖下滑溜溜的，触感很奇怪。 护士拨开宋弦袖口，展示给嵇雪看：“四级变异。” 宋弦的手臂变成半透明的，没有骨头，软软的。 嵇雪：“我明白了。我的手有些凉，你忍一下。” 嵇雪捧起桌上的热茶，暖了暖手，接着把手搭在宋弦的脖子上。 嵇雪的手还是不够温暖，宋弦战栗了一下，但接着，她像是感到了什么，表情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一分钟后，嵇雪满头大汗，虚弱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宋弦的眼神却灵动了许多。 进入净化室后，宋弦第一次说话，嗓音沙哑：“手，手。” 她一边说着，身体一边扭动起来。她的家人听懂了她的意思，小心地托起她的手臂，翻开袖口。 袖子里，那一只奇怪的、像鱼鳍一样的东西，已经变回了人的手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宋弦闭了闭眼，眼泪从她眼角滚落。 异化表征解决后，她的精神世界的问题也解决了大半。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 嵇雪伸伸手，止住激动道谢的宋弦家属。 “就这样吧，回去静养两个月，配合药物，应该就差不多了。要是异化度没有降到合理范畴，就再联系我。” 说完，她就在沙发上躺平了。 太累了。 她休息到午饭时间，才感到自己身体基本恢复正常了。 下午，她登入系统，在【病人等级】处勾选了【D级及以下】。上午治完宋弦后，她的消耗的精神力虽然有所补充，但已经无法支持她再接触C级的病人了，就是D级，也比较勉强。 可是，系统里并没有【E级及以下】的选项。就算是F级向导，也和她一样，只能勾选【D级及以下】。候诊的病人的顺序是按照等级来排序的，C级的宋弦可以排在前面，而若是F级的哨兵，就会排在末尾。一般来说，白塔会优先救治中高级哨兵。所以，她们不能图省事，救治低级哨兵，因为根本没机会。 倒霉的是，她下午净化的D级哨兵异化度达到了60%，被封闭在透明治疗仓里，泡着维生药液。 他基本没穿衣服，因此，他的异化特别一目了然。勉强把这个哨兵治回人形后，嵇雪就顶不住了，让护士推走了治疗仓。 她睡了一会儿，才感觉好些。醒来时，室内的灯亮了起来，外面天色擦黑。 嵇雪晕晕乎乎地收拾东西，下楼，上车，回家。 她的精神力消耗太大，她一回枫丹白露，连饭都没吃，就去睡觉了。 睡到半夜，有人坐到她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怎么没换衣服就睡了？” 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这么累呀，那好好休息吧。” 那人的声音远了。 半夜，嵇雪醒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王舟来看过她。 他们的时间总是凑不到一块去。 嵇雪想了想，披上衣服，去了隔壁王舟房间。 枫丹白露很大，有上百个房间，但他们日常居住的，也就那几间。王舟就在嵇雪隔壁，她随时都能去。 扭开房门，在黑暗中，她凭着感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能看到黑暗下，事物的轮廓。 她看到了王舟的睡容。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反而比醒着时多些严肃，让她不太敢接近。 嵇雪想要走开，却踩到了一块有些松的地板，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王舟阖着的眼睛睁开了，他刚从睡梦中醒来，迷糊了几秒。等看清是嵇雪，他伸出手臂，拉住她。 “别走。”王舟拉着她。 刚醒来的他，声音有几分平时没有的脆弱。 嵇雪怔了怔，就被王舟拉倒在床上。他掀开温暖的被子，把她抱进怀里，盖好。 王舟：“睡吧。” 他说完这话就真的睡着了，但嵇雪没有。王舟的身体很热，贴着他，她不太能睡着。 王舟也是哨兵，而且是比她接待的那些哨兵更强大的哨兵。她白天见的那些哨兵各有各的变异，但躺在她身边的王舟，却永远是温雅的样子。 仿佛他不会异化，仿佛他不需要净化。 可是，没有哨兵不需要净化，王舟也一样。 如果他不需要净化，那他就不会找到她了。 给他净化，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嵇雪不太记得自己几点才睡着，总之，她朦胧间记得王舟起床，亲了亲她和她告别。 等她真正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在白塔做一休一，今天，她不需要工作。她多躺了一会儿，然后换身衣服，去了书房。 她戴上眼镜，记录了一下昨天的工作，复盘了自己的净化过程。基本没有问题，如果下次注意精神力的分配，也许能节省一些精神力，做到更好。 做完这个，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摞纸质书，开始阅读。 这是她从向导公会借来的书。和其他以电子版为主的书不同，有关向导方面的特殊书籍基本只有纸质版，发行量特别小，制作和传播它们电子版是违法的。 嵇雪在成为E级向导后，才有了把它们借回家的权限。在此之前，她只能在公会的阅览室翻阅它们。 虽然同为超能力者，但哨兵和向导差别非常大。哨兵人数多，培养体系更成熟，既有传统的从哨兵学院进入军部的路线，比如宋弦；又有王舟这样，并不进入军界，而是进入超能力研究界，进科学院；或者是小胡这样，为大家族工作；也有没有正式工作，在哨兵公会当赏金猎人的。哨兵的道路五花八门，只有嵇雪想不到，没有哨兵做不出的。 相较而言，向导的道路就很单一。向导基本都出身家族，测出天赋后，被送进向导学院，慢慢开窍。等成为正式向导后，要么进入白塔当专职净化师，工作一些年后，经验特别丰富的，比如姬琉，可以晋升为督导；或者不进白塔，当特定哨兵的契约向导。向导的道路，就是这两种，或者这两种的混合型，比如嵇雪。 向导界还受到严格管控。只要在超能力研究所测出向导天赋，就会进入帝国的特殊保护名单。好处是，向导可以享受到更快捷更高效的公共服务，比如向导报警会有专门队伍来处理，一定会全力保证向导的生命安全。 坏处是，向导的自由受到限制。任何F级及以上的向导都被限制出境，除非随军，否则一旦出境就等同叛国。而E级及以上的向导甚至不能随意离开常住地，如果离开，需要报备审批。 嵇雪在白塔的一些同事常抱怨这事。休假去旅游时，这道审批程序总是繁琐又浪费时间。这对嵇雪来说倒还好，因为她目前也没什么出首都星的需要。 最让嵇雪困扰的，是与向导界的封闭相应的，向导培训的不成体系。 向导学院只能教教新人和F级向导，晋升E级后，就没有任何成体系的训练，全靠向导自己探索。 以前，嵇雪常请教姬琉，但那是她F级时。等她晋升E级后，她明显感到姬琉变得对她有所保留了。这也可以理解，谁也不愿把自己辛苦摸索的经验倾囊相授。 姬琉如此，其他人更如此。 活着的向导之间，都暗暗较劲，相互提防。 所以，嵇雪主要从已经去世的向导身上学经验，翻阅他们的回忆录和访谈。 她首先找的是姬家向导的资料。这种东西，姬家保存了很多，她可以直接借。姬玄对她积极提升自己的态度很满意，主动给她送来一批姬家保存的珍贵资料，特别是姬炀的。 姬玄：“你看，这些都是我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好多人找我要，花很多钱找我收购，但我谁都不给，一直保留下来了。你小心点，别弄坏了。” 姬玄如数家珍，洋洋洒洒地介绍了半天。虽然他不是向导，但对姬炀留下的东西，他保存得非常认真，研究得非常认真。在向导公会的阅览室，嵇雪翻到过一本署名姬玄的论文集，里面全是对姬炀的回忆和研究。凭着这些东西，姬玄在向导学院挂名，是荣誉教授。 姬玄总结：“你要是能学到他老人家一半，那就再也不愁什么了。” 嵇雪：“好，我回去看看。” 嵇雪私下已经看过不少姬炀的公开资料了，对姬玄的这堆东西，虽然很感兴趣，但没有特别在意。 她真正在意的，是有没有她母亲姬艾留下的东西。 和无人不知的姬炀相比，姬艾简直算是默默无闻，对她的介绍，主要集中在她是姬炀的孙女，B级向导。至于她本人的记录，嵇雪几乎找不到什么。 她本以为，能在姬家找到一些，但姬玄送来的这堆东西里也没有，这不应该。 嵇雪：“对了，怎么没有我母亲的东西？她不是等级挺高吗？” 嵇雪问这个问题，像是给姬玄泼了一盆冷水，他的表情立刻变了，从得意洋洋，到很不情愿。 姬玄：“没有她的。她不太喜欢采访，也不喜欢记录任何事情。” 嵇雪：“家里有没有她的照片？” 姬玄：“你问这个做什么？” 嵇雪：“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就是好奇，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姬玄：“你别管这些旧事，还是先提升自己吧。” 大概是姬玄也觉察到自己的态度太生硬，临走时，他说：“家里还有一些你母亲的照片，我让人找找。” 第二天，嵇雪收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一张相片。 相片是特殊材质，保存得很好，是室外的全身像。 姬艾身形高挑，裹着风衣，墨镜下的面孔很美丽，也让嵇雪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嵇雪一下就辨认出，姬艾身后是白塔。嵇雪去白塔工作时，常路过这地方，有时候，有人会在这里拍照留念。 原来多年前，姬艾也在这个地方拍过照。 相片上的姬艾笑得放松而自然，一点也看不出，她会选择自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嵇雪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平平无奇的人。她没有特别的爱好，也没有特别擅长的事。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可以完美地消失在人群中。 可是，她渐渐发现，在当向导这件事上，她或许真的有些天赋。 在搬进枫丹白露的第二年，她达到了D级。 D级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达到D级，才有可能给王舟做净化。 她拿着超能力研究所的报告单，满心欢喜。 嵇雪给王舟打了个通讯，但没打通。这也正常，王舟永远在忙。 嵇雪又打给王舟的秘书。 秘书：“大人在开会。您找他有急事吗？哦，您问他几点回枫丹白露？这个说不准……” 嵇雪挂断通讯，默默叹气。 她总是找不到王舟，他超级忙。他不是找理由，而是真的非常忙。即使是在家的时候，王舟也总是见缝插针地处理工作上的事。嵇雪已经很久没有完整和王舟吃过一顿饭了，要么两人的时间凑不到一块，要么吃到一半王舟就被叫走。 想知道他干什么的时候，与其给他打通讯，不如直接看新闻。 嵇雪打开新闻频道，没等一会儿就找到了王舟。 【帝国执政官李歆视察欧米伽星超能力研究所，同行人员有帝国科学院院长王舟……】 在一群正装人士里，嵇雪一眼看到王舟。 执政官走在最前面，王舟走在她身边，落后她一步。执政官一举一动很庄重，透出一股精英范。但她是普通人，和身后的王舟比，气势反而矮一些。 这是昨天的新闻了。 几天前，王舟说他要去外星出差。嵇雪隐约记得，他就是要去新闻里的欧米伽星，视察新建成的超能力研究所。说这事的时候，王舟很愉快，因为，欧米伽星超能力研究所装备的是他的团队制造的第二套超能力检测设备。这是他们推广超能力检测的关键一步。 这段新闻很快播完，切下一条。嵇雪闲着没事，接着看下去。 【帝国上将兰晟于前日启程，率领部队，开赴撒玛罕星域前线……】 又打仗了？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从嵇雪记事起，帝国就处于战时状态，不是和虫族打，就是和外国打。 撒玛罕星域就是一个热点地区，这地方就没有太平的时候。如果这里在打仗，嵇雪一点也不意外；如果这里不打仗，她反而要意外。 嵇雪不以为意，继续看新闻。 等她看完一轮，又看到刚才播过的新闻时，她开始感到无聊。 等了不知多久，外面传来一些喧闹。嵇雪透过窗子，看见王舟的车停在了正门前。 他回来了！ 嵇雪拿起报告。路过镜子时，她照了照，确定自己的样子很体面。 做完这个，她按捺着喜悦，快步往门厅走去。 王舟已经进来了，他正在把刚脱下的外衣递给佣人。见到嵇雪，王舟愣了愣。 嵇雪有时会等他回家，但她基本不会在门口迎接他。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接着，他的视线落在嵇雪手里的文件上。 嵇雪开门见山：“我现在是D级了！” 她冲上前，被王舟抱住。 王舟：“真棒，恭喜你。” 他的语气很真诚，很为她高兴的样子，他的怀抱也很温暖。 但是，嵇雪还是难以遏制地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哄。毕竟，在A级的王舟面前，她再怎么进步，也总是心虚气短的。 她偏着的头蹭了蹭王舟的脸，王舟感到，拍了拍她的后背。 王舟：“走，我们进去。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嵇雪立刻问：“什么事？” 王舟：“别急。” 等两人坐下，王舟靠住沙发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然，他挺累的。 嵇雪：“要不你先休息会儿？” 她有些失落。她很想和王舟说说她晋升D级的感受，以及，随之而来的，为他净化的事。搬进枫丹白露后，她一直等待着，现在，她终于等到。 可是，他出差回来，挺累的。听她喋喋不休说这些，应该很烦。算了吧。 王舟：“不了，有件比较急的事。” 嵇雪：“嗯？” 王舟：“你知道纪宁吧？我和你提过她，她是我的老同学，B级哨兵，在军部工作。前两天她出了点意外，现在状态不太好。你能帮她做一下净化吗？” 嵇雪听完，本能地想拒绝。她想和王舟讨论一下他们净化的事，横插进来一个纪宁，让她有些不快。 嵇雪：“她不去白塔吗？” 和王舟有深厚关系的B级哨兵，怎么也不会是平头百姓了，不可能去不起白塔。 王舟：“她预约白塔净化师了，但她的异化度在15-20%。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帝国多线作战，白塔那边吃紧，优先伤员。以她这个异化度，一周内很难排上。” 以B级哨兵的身体素质来说，异化度15-20%并不致命，拖延一周也没有太大问题。但既然王舟都来问她了，那么说明纪宁的病情确实拖延不得。 也许，她有重要工作，必须尽快好起来吧。 嵇雪：“好，那她什么时候过来？” 她一应下，王舟立刻说：“现在可以吗？她住在九区，我让人送你过去。就是辛苦你了。” 嵇雪不再说什么，叫人拿了件外套，往外走。 王舟送她到门厅，亲自帮她穿上外套，亲了亲她。 王舟无奈笑笑：“这几天，我的异化度可能有些波动，我得检查一下，就不去送你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嵇雪有些担心：“你怎么才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王舟是少数把自己异化度控制得非常稳定的哨兵。他觉得自己需要检查了，那可能是真的有些问题。 王舟：“不严重，你去吧，我没事的。” 嵇雪不情愿被担忧所取代了，她一路上只顾着想王舟的事，下了车，上了楼，才反应过来自己出门是要给纪宁做净化的。 嵇雪见过的中高级哨兵和向导，基本都住在郊区的别墅庄园，追求远离人群的私人领域。但纪宁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住在繁华地段的高档住宅。纪宁的房子在顶楼，这层只有她一户。 纪宁身后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眉头皱着。她不愧是军部的，哪怕病着，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她的打量，让嵇雪有些怕。 “纪少将。”嵇雪打了个招呼。 纪宁盯着她看，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嵇雪有点受挫，但没在意，因为很多病人就是这样的。她和旁边的医疗团队交流起来，很快摸清了纪宁的状况。 纪宁是在几天前的一次运动中出意外的。哨兵为了保持身体状态，需要不断锻炼。锻炼的强度很大，一出意外，就容易受伤。 一般皮肉伤，对哨兵来说根本就无所谓。但纪宁比较倒霉，她受伤后，精神世界受到影响，异化度上升了，并且超过了警戒值，必须治疗。 嵇雪：“纪少将有什么外显的异化吗？” 医生：“没有。” 嵇雪：“那内脏和身体机能呢？” 医生：“都没有明显问题。详细报告在这里，您看。” 嵇雪接过来，翻了翻，找到结论部分。确实，问题不大。 嵇雪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纪宁没有异化症状，那她的任务就轻松很多了。 嵇雪放下报告，一边观察着纪宁的状态，一边走到她面前。 纪宁的眼睛像是钉在她身上。被一个B级哨兵这样注视着，嵇雪不太舒服。 毫无征兆地，纪宁开口了：“你们出去吧。” 医疗团队闻声离开，而嵇雪的保镖没有动。 纪宁：“你们也出去。” 这句是对保镖说的。 她发号施令时，漫不经心，看都没看一眼。 保镖：“王舟大人吩咐过我们，要寸步不离嵇小姐。” 纪宁望了过去，面无表情：“你们该知道我是谁吧？今天得罪了我，明天就让王院长辞掉你们。” 几个保镖交换眼神后，竟然退了出去。 嵇雪：“慢着……” 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保镖们关上了门。 沉重的大门合上，屋子里只剩嵇雪和纪宁。 室温不低，但嵇雪感觉浑身冷飕飕的。她缓慢地转过头，看向病床上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的纪宁。 纪宁脸色很白，唇色很淡，面带病容。她的眼睛黑黝黝的，直直盯着嵇雪。 嵇雪有种被女鬼盯上的感觉。而且还是强大的B级女鬼，打她一打绰绰有余。 嵇雪勉强笑笑：“纪少将，我们开始净化吧。我习惯握着手净化，您看可以吗？” 嵇雪说着，就伸出手，想去碰纪宁搭在被子上的手。 然而，在嵇雪碰到纪宁之前，纪宁掀开被子，以嵇雪想象不到的姿势，从床上翻身一跃而起，利落落地。 纪宁朝嵇雪走过来，她走近一步，嵇雪就后退一步。 后退路上，嵇雪差点被一个扶手椅绊倒，踉跄了几步。 纪宁笑了一声，然后走到嵇雪身边，一点点靠近没有退路的嵇雪。 嵇雪感到，自己的脖子被掐住了。她被提起来，凑到纪宁眼前。 纪宁用观察一个物品一样的眼神看着嵇雪，眸中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鄙夷。 纪宁：“让我直说吧，你配不上王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嵇雪被卡住脖子，喘不上气，窒息的可能让她万分恐惧。 嵇雪断断续续地说：“你……没病……”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纪宁的病很蹊跷。很少有人能异化度大于15%，却没有任何症状。也许，纪宁的病是假的，所谓生病，只是为了骗她上门净化。 纪宁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想杀了她吗？因为纪宁觉得，她配不上王舟？ 纪宁：“你才看出来吗？向导小姐，你能力不行啊。我以为被王舟藏着的是个厉害人物，看你履历那么烂，我还猜想你有什么隐藏的过人之处，结果真叫人失望。” 说着，纪宁松开掐着嵇雪脖子的手。 嵇雪没有意料到纪宁突然的动作，跌坐在地上。她顾不上痛，立刻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要用自己的手的触感，来取代纪宁冰冷的手捏着她的脖子、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 哨兵的暴力程度从来不可低估，军部的哨兵更是可怕，真的上过战场杀人。也许，纪宁那双手，真的掐断过什么人的脖子。 可以确定的是，纪宁事先调查了她，故意在装病，目的就是见她。也许，还有顺带的羞辱她。 纪宁从她身边走开，慢慢踱步，自顾自地说：“我真正认识王舟，是在雅尔雅拉战场，当时我是部队参谋。那一次，人类要塞全部崩溃，是王舟突破A阶，横空出世，扭转战局。如果没有他，第四十二旅就要全部死在雅尔雅拉了。没有亲历，根本不会明白的。” 说到这些事的时候，纪宁刚才的暴戾快速褪去，眼中很是狂热。 纪宁说完，理所当然地看着嵇雪，似乎嵇雪该说点什么。 所以她该说点什么？嵇雪想不到。 嵇雪：“所以，他救了你？” 纪宁轻蔑一笑，这轻蔑是对嵇雪，不是对王舟。 “当然不是，就算没有他，我也能活下来。你根本没有明白。” 说到最后，纪宁暴躁起来。 嵇雪：“嗯，就像你说的，没有亲历不会明白，所以，我不明白。” 嵇雪说这话时，鼓足了勇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没有任何挑衅意味，只是平平的陈述一个事实。 纪宁就没把她当平等的人，不屑于杀她。但这事也难保，毕竟纪宁情绪很不稳定，也许一个不高兴就杀她了。 她既不能说让纪宁不高兴的话，也不能一声不吭。 嵇雪强装镇静，但身体有些发抖。 纪宁冷哼一声，依然轻蔑，但语气倒是舒缓了很多：“他从来都不碰女人，都是因为要净化，才选择了你。可你根本配不上他。” 又来了又来了。 嵇雪：“对，配不上。” 纪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被嵇雪附和着，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她很快觉得无聊。很显然，嵇雪只是个大脑空空的向导，既不知道王舟和她在做什么，也不怎么了解王舟。王舟藏着她，估计是怕她给他们的事添乱。 和嵇雪耗这么长时间，是一种浪费。她一开始就不该有好奇心。 纪宁：“你走吧。” 嵇雪：“你不怕王舟知道今天的事吗？” 纪宁笑了笑：“你可以试试看。” 嵇雪看不懂她的笑里复杂的意味，也不明白她究竟什么意思，但是，确实有点被她吓到。 嵇雪魂不守舍地下了楼，坐上车。 保镖跟了进来，默不作声。 这几个保镖都是王舟那里的，她不是很熟。但因为是王舟的人，她很信赖，很有安全感。 当纪宁开口威胁，他们就立刻关门离开时，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其实，她根本要求不了这几个人。他们当然可以听从王舟的指令，日常保护她，让她免于危险。但在另一些真正危险的场合，他们根本靠不住。比如，纪宁一句话就可以吓走他们。 嵇雪：“对于今天的事，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几个保镖都是沉默。 嵇雪冷笑一下。这几个人是王舟的，唯王舟的意愿是瞻。他们敢这么对她，就说明，在他们认知里，惹恼了纪宁的危险，要比惹恼了她更大。 想到王舟急着叫她来的样子，想到纪宁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样子，再看这几个保镖沉默的样子，嵇雪确定，纪宁对王舟来说，大概确实是很重要的人。 “小姐，我们今天确实做的不对，如果您和大人说我们，那也是应该的。但是，纪大人是大人手下的骨干，有时候，大人都会忍让她，更别说我们。要是大人知道您和她发生冲突，那结果很难说。” 嵇雪分不清这是在提点她，还是在威胁她。 如果是威胁，那么，好吧，他们赢了。 她回了枫丹白露，感到自己非常疲惫。 嵇雪：“大人呢？” 管家：“大人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正在楼上呢。” 嵇雪：“严重吗？怎么不和我说？” 管家：“这不是正要找您，您就回来了嘛。您先上去看看吧。” 嵇雪急匆匆上了楼，去了王舟的房间。房间里不仅有王舟的秘书这些嵇雪面熟的人，还多出了一个医疗团队。 这个场景非常眼熟，纪宁那里，也是这样。不过，纪宁是装的，而王舟没有装病的理由，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 王舟躺正在床上，听医疗团队的建议。他面色平静，仿佛病的不是他。 嵇雪匆匆走上前，越过人群。王舟看到她，温和笑笑，握住她的手。 王舟解释：“我的异化度一般保持在8%，刚才检测突破10%了。你也知道，才10%，连进白塔的门槛都不到，问题不大。” 嵇雪：“让我给你净化吧。” 王舟：“你刚给纪宁净化了，消耗很大吧。我这的情况比她更费事。你先休息休息，我们再谈这个事。” 嵇雪：“不，她并不真的需要净化，我就没有给她净化。” 嵇雪本来没打算说，听到王舟状况不好，她更不想说了。可是现在，王舟需要净化。 在她反应过来前，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也可能，她本来就不想忍气吞声吧。 说完后，她盯着王舟，看他什么反应。 王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听到一半，却有些出神。他伸出手，抚摸上嵇雪的脖颈。 王舟：“医生，来看一下她的脖子。” 嵇雪不明所以，却见医生盯着她的脖子，“呀”了一声。 医生：“怎么青了这么一片？” 他没说出口的是，嵇雪脖颈不仅青了，而且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她是被人用手掐的。 王舟：“都是她做的？”这话是问嵇雪。 嵇雪：“是。” 王舟：“还有别的地方吗？” 嵇雪：“应该没有？不过我还摔倒了。” 王舟神情多了几分阴沉：“我大概明白了，回头我找她谈谈。” 这时候，医生拿来一些药膏。 “嵇小姐有些瘀血，每天涂两次这个药膏，三天内可以淡去痕迹。” 嵇雪要接过来，却被王舟拿过。 王舟：“坐过来吧，我给你涂，好不好？” 被病着的王舟体贴关怀，嵇雪心里积攒的怨气全都消散了，不忍占据了上风。 嵇雪：“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她嘴上这么说，但身体上很诚实，还是坐到了王舟身边。她也很想让他涂药。 王舟看出她嘴硬，笑笑：“这点事，我还是可以为你做的。” 他把药膏挤在指尖，触向嵇雪的脖颈。 先是凉凉的，滑腻的感觉。 接着，药膏被抹开，他的指腹摩擦在她的脖颈上。 她有些痒，有些受不住，偏了偏头。 被其他人看着，有些难为情……等等，其他人呢？ 嵇雪猛然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王舟了。 其他人都不见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可能是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吧。她光顾着看王舟，没注意别人。 刚才人都在，还不觉得，可是，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就感到，他们离得太近了。 她几乎是坐在王舟的怀里。 王舟浑然不觉，扶着她的肩膀，继续给她涂药膏。 他的神情非常专注，好像他不是在涂药，而是在做一项精密的工艺。 被他认真地盯着，嵇雪有些难为情。 嵇雪：“可以了吗？” 一开口，她发现，她的声音变得很不妙。幸好其他人离开时把门也关上了。 王舟最后抹了一下，微笑：“嗯，好了。” 他最后抹的一下，不像点在她脖子上，倒像点在她心口。 王舟：“你怎么脸红了？” 嵇雪不回答。 王舟不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嵇雪，笑得很开心，把嵇雪揽到怀里。 嵇雪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耳边他的声音。 王舟：“纪宁的事，我很抱歉，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嵇雪：“她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她终究还是没问出口：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王舟：“算是吧。我认识她很久了，她是我的一个合作伙伴，你可以这么理解。” 王舟松开嵇雪，表情恢复平静，淡淡地说。 嵇雪：“那，这会影响到你们合作吗？” 王舟：“我不知道，有可能。但这事肯定不能算了。” 王舟轻轻抚上嵇雪的脸：“我这么珍惜你，从不敢伤到你，她凭什么，敢那么对你？” 开了一个哨向预收《白塔工作日志》，文案还没最终敲定，内容是围绕白塔为中心的向导小姐的生活，阶段性1v1。 嵇雪这篇节奏比较快，所以我想再开一个日常一点的。大家感兴趣的话请收藏哇，对本扑街来说每一个收藏都非常重要，谢谢大家[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王舟眉头蹙起，眼睛定定地望着嵇雪。 他的手指从嵇雪脸上抚过，慢慢滑落在嵇雪的脖子上。 嵇雪的不安和恐惧慢慢消散在王舟的注视里。 她扑到王舟怀里，抱着王舟，久久没有说话。 嵇雪：“让我给你净化吧。” 王舟：“不急。我现在情况还没到那个地步。等你提升到C级，再说吧。” 净化双方等级差别越大，净化越难。公认的能给A级哨兵进行长期净化的，是C级及以上的向导。 嵇雪坚持：“但是，我现在就想给你净化。” 王舟看着她，她毫不退让。 王舟：“也好。” 真要做净化了，嵇雪一下子紧张起来：“那，现在吗？我准备一下。” 王舟笑笑：“做净化前当然要好好准备一下，我也要准备。现在这样子可不行。明天，好吗？” 嵇雪点了点头。 接着，王舟亲了亲她：“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嵇雪回到房间，洗了个澡。 给王舟做净化，不同于给其他人做净化。他们等级差很大，又不是普通的关系。因此，他们可以尝试一些更亲密的净化方法。 在向导界，有一条公认的定理，身体的接近可以带来精神世界的接近，有助于净化的进行。 没有人能隔空净化，但凡是净化，就必须要身体接触。 一般的净化中，嵇雪会握着净化对象的手，这是最常见的净化接触方式。 除了握手和其他简单的肢体接触外，还有特殊的净化接触。 比如，她会和王舟做的这种。 她还从没有和王舟那么亲密过。 嵇雪一晚没睡好，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她想去王舟的房间，却被拦下了。 管家：“大人说，您可以去餐厅等他，他很快下去。” 从没有这样的事。她一直可以自由出入王舟的房间的。 昨天王舟说的他也要好好准备，是不是，他现在就在准备？ 嵇雪期待起来，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往餐厅走去。 她今天也精心准备了，搭配上了珍珠项链。她对于首饰没有特别的偏好，但她知道，王舟很喜欢看她戴珍珠。 果然，王舟下楼看到她时，露出微笑。他走到她身后，手抚过她的脖子。 王舟从她头顶传来：“真好看。” 嵇雪笑笑：“你快坐下吃饭吧。” 王舟坐到了她的对面，她不由盯着他看。王舟没骗她，他今天看起来真的很吸引人。她很少见他穿这套衣服，搭配的配饰也不是他日常用的，简约而雅致。他脸上也没有昨天的憔悴，精神很好的样子。 吃早餐时有王舟这样一个人坐在对面，嵇雪的食欲都涨了几分。她平常的早上没什么食欲，吃一点就不想吃了，今天和王舟说说笑笑，竟然吃下了不少。 嵇雪看了一眼时间：“你该工作了吧。” 往常，王舟会在这个时刻的五分钟后出门。 王舟：“你和我一起去吧。” 嵇雪：“啊，这样可以吗？” 嵇雪今天没什么事，出不出门的，都可以。如果和王舟一起出门，也挺好的。 只是，王舟应该是要去科学院，或者参加公开活动。她一起去，这合适吗？ 王舟：“当然。没事，我都会安排好的。” 嵇雪紧张起来，她还没有和王舟一起公开活动过。早餐是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看着王舟。 王舟还在吃。哨兵消耗的热量比普通人高很多，他吃得很快，但又保持着斯文。 王舟又吃了一会儿，精准地在平常结束早餐的时间放下筷子。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王舟：“好了，我们走吧。” 嵇雪平时很少和王舟一起出门，就是出门，也不会去王舟工作的地方。上了王舟的车，看看他的随行人员，还蛮新奇。 王舟：“待会我有事要处理，让我的学生领你参观一下吧。他叫沈钰，B级哨兵，你可以相信他。” 接着，王舟拨打通讯，几秒后就被接通了。 一个沉稳，但很年轻的声音响起：“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舟：“把你的工作交给别人，你出来一下，去大厅。” 隔了一会儿，听动静，他似乎交代了工作，起身出门了。 沈钰：“好的，我进电梯了。” 王舟：“你在一楼大厅等五分钟，我们马上到。待会儿，你带嵇雪四处参观一下。” 沈钰：“好的老师，嵇雪，这位是？” 王舟：“我的女朋友。她是向导，你要保护好她。” 沈钰：“……我明白了。” 车停在前门，王舟把她送到大厅。 王舟：“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给我打通讯，我就在附近。” 嵇雪点点头，目送王舟离开。然后，她转过身，对上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沈钰：“嵇小姐，我是沈钰。请跟我来吧。” 沈钰既没有哨兵的压迫感，也没有书呆子的不修边幅，他相貌清俊，举止很有分寸。嵇雪不知道他搞什么研究，研究得怎么样，但单看他这个人，单论她初见的感受的话，她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也感到，沈钰有些回避她，不敢正眼看她。 她看了看走在自己身边的沈钰，沈钰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移开了视线。 无所谓，只要他不是纪宁那种人就行。王舟说可以信任沈钰，应该就是说，沈钰不会伤害她吧。 沈钰不主动说话，嵇雪也不开口，两人沉默着走过长长的走廊。 沈钰：“嵇小姐，这里是科学院展览馆。我在这里做过讲解员，可以给您讲讲。不过，可能有些细节我记得不一定对，您见谅。” 嵇雪笑笑：“不会的不会的，你能为我讲就已经很好了。” 她短暂的大学生涯里，为了志愿活动时长当过校史馆讲解员，一口气背了很多东西。但现在，她连她的大学在哪年成立都不记得了。 王舟临时找来沈钰，让沈钰带她参观，本就挺麻烦人家了。 沈钰：“好，那就先去历史区，可以吗？” 嵇雪：“好的。” 她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区，随便转转吧。 但沈钰对带她参观这件事很认真，尽职尽责地在每一个展柜前停下，流畅地讲解起来。 他讲解的水平是有的，只是，历史这个东西，嵇雪不感兴趣。她一开始听得很仔细，但很快就开始感到无聊，维持不了认真专注听沈钰讲解的样子。 她的眼神开始游离。 好多字，好多图，好没意思。在安静的展览馆中，只有兢兢业业讲解的沈钰，有些活气。 嵇雪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沈钰脸上。 “到……刘安担任科学院院长期间，超能力研究成为科学院的一个分支……” 沈钰突然磕巴了一下，接着，语速变快。 在这里参观，真是一种折磨。不仅折磨她，也折磨沈钰吧。 于是，等沈钰讲完这段，她开口了。 嵇雪：“有没有别的展馆呢，就是，没有这么多历史的？” 她真正想问的，是有没有不这么无聊的地方？ 直接这么问太不礼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但是万幸，沈钰领悟了她的意思。 沈钰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一个科普馆，是面向公众开放的，好像比较有意思。不过我没进去过，不太熟悉。” 嵇雪：“那我们走吧。” 无论如何，科普馆肯定要比这里有意思吧？ 沈钰：“好。” 科普馆有一段距离，两人上了摆渡车，并排坐下。车上陆续上来了几个人，各自交谈着什么。 沈钰太沉默，嵇雪忍不住开口说话。 嵇雪：“你在科学院工作了多久了？”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个话题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沈钰：“半年。” 嵇雪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准备沉默时，听到沈钰又说话了。 沈钰：“我半年前毕业入职，但我读书期间就跟随老师来这里了。全部算上的话，应该有六年。” 嵇雪：“等等，你今年多大了？” 看外表，嵇雪觉得沈钰年龄应该不比她大几岁，但他这经历又不像。能入职科学院的，怎么也不该是本科学历。他提到的毕业，应该是博士。 沈钰：“二十三岁。” 只比她大两岁而已。天啊，他怎么办了这么多事。 不过，既然沈钰是王舟看重的学生，那么，他有这样的经历，好像也可以理解。普通的人也入不了王舟的眼。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一路到了科普馆。 科普馆是收费的，两人走到门口，就听到售票员说：“双人票九折。” 沈钰拿出工作证。 售票员：“您免票，这位呢？” 沈钰刚要说什么，嵇雪已经利落地交钱。 嵇雪：“走吧。” 两人穿过闸机，往科普馆里走。 沈钰也没来过这个地方，和嵇雪一样，停在指示牌前。 嵇雪：“我想去机械馆看看。” 沈钰当然没有异议：“好的，那，我们往这边走吧。” 他说着，就要往前走。 但是，这时，路过的一群人突然在他们旁边停下。 其中两个像是认识沈钰的样子，笑嘻嘻凑过来。 “沈钰你今天怎么没在实验室？刚才看到我还不相信呢，结果真是你！” “哟，带女朋友出来玩？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嫂子好！” “嫂子真好看！” 第19章 第 19 章 沈钰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们就说出了无法挽回的话。 沈钰的喉头滚动了几下，无助地看了嵇雪一眼，表情像是吃了黄连。 嵇雪也非常尴尬。 嵇雪：“我不是沈钰的女朋友。” 对面立刻一脸了然地笑起来：“噢噢，普通朋友是吧，我们懂我们懂。” 沈钰：“不，不是的，她是……”她是我的老师的女朋友。 可是，“她是”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一旦他这么说了，就会面对一个问题， 既然是你老师的女朋友，那么，为什么你们两个单独出来？ 这个问题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光是这样想了一下，沈钰就要崩溃了。他不敢想，如果他说出来后，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看沈钰急得面红耳赤的，对面两人对视一眼。沈钰经不起逗，别弄得他着急了。 “行，不打扰啦，我们走了。” “回头见。” 等他们走掉，沈钰才反应过来，他应该直接解释的。 因为，就算直接解释的结果再糟糕，也比任由他们误会下去要好。他刚才完全是不知所措，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他从没听说过老师有什么女朋友，这次，老师既然把嵇雪带过来，就说明她应该是他会认真发展的对象了。而且，嵇雪是个向导，很有可能，嵇雪会是老师的契约向导，以及未来的妻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刚才的误会，早晚有败露的一天。 可让他跑去追那些人，去解释，他也做不到。 嵇雪：“你要不要去一趟洗手间？” 沈钰已经完全不敢看嵇雪了，听到她的声音，如蒙大赦，点点头，径直往前走。接着，他才回过神，看了一眼指示牌，掉头往正确的方向走。 被沈钰认识的人误解，嵇雪不是不尴尬，但看到沈钰的样子，她觉得还是先帮沈钰冷静下来比较好。 这群人她根本不认识，应该也没有再见的一天，被误会了就被误会吧。沈钰不去解释，她更不会解释的。 嵇雪正准备四处逛逛，就见沈钰又急匆匆回来了。他的脸上还有些红，有些狼狈，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沈钰：“老师说让我保护您，我还是别离开太远了。” 嵇雪：“诶？好，那我们走。” 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这茬了。她没有明言，但对沈钰多了些赞赏。王舟说的没错，沈钰确实值得信赖。 两人去了机械馆。嵇雪还记得一点旧日的知识，看得入神。倒是沈钰，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嵇雪：“我学过一段时间机械，但很快就转到向导学院了。” 沈钰哦了一声，他不知道说什么，但尽力捧场。 嵇雪：“你应该也在哨兵学院上过吧？但是，你又跟着王舟学习？” 沈钰：“嗯，两边同时上。” 嵇雪：“为什么你选择了科学院呢？好多哨兵都去了军部。” 沈钰：“……我本来也想去军部的，但是，我不擅长实战，倒是擅长读书和做研究。” 嵇雪：“噢，那也挺好的，你读书非常厉害了。” 沈钰：“也没有。多亏了遇到老师。我本科时候，老师来开讲座。老师是哨兵，也是科学家。当时我很困惑自己的道路选择，就留下来，问老师。老师特别好，听了我说的，直接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科学院试试。” 嵇雪：“那是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王舟还不是科学院院长吧。” 沈钰：“对，当时老师刚从军部转职科学院，还不是，不过，他很快就当上副院长了。” 嵇雪：“你做的也是超能力研究？” 沈钰：“是的，我是哨兵，做这个有一些优势。我刚进科学院没多久，老师的初代超能力检测设备就造出来了，我就是最开始的那些被试者之一。也没过几年，你看，现在，连欧米伽星都装配上这个了。” 嵇雪：“哨兵啊……你认识纪宁少将吗？” 沈钰：“纪大人？我见过她，但是她不一定记得我。怎么了？” 嵇雪：“她是不是很厉害？” 沈钰：“应该吧，我不清楚军部的事，但我在哨兵学院听说过她。她学生时代在单兵作战大赛三连冠，这非常难，这么多年来，也就她一个人做到了。” 科普馆挺有意思，但嵇雪对于聊天的兴趣大于参观的兴趣，走马观花。他们逛完，就回去了。 沈钰：“老师说让我带您参观到十一点，还有一些时间。” 接着，他们又去了一栋大楼，大楼中间是很大的天井，沈钰带着她，从二楼围廊向下望。沈钰介绍说，这是超能力研究的部分设备。嵇雪看不懂，但被震住了。 沈钰频频看表，到了十一点，他准时把嵇雪送上电梯，去王舟的办公室。 王舟办公室很大，前面还有一个接待室，坐着秘书和几个等待的人。 沈钰和嵇雪一进去，其他人就抬头看他们。 嵇雪见过王舟的这个秘书，秘书也当即认出了她。 秘书：“嵇小姐请进，大人在等您了。” 说完，秘书上前，为她推开门。 嵇雪进去，里面空间很大，王舟果然坐在写字台后。听她进来，王舟望向她。 王舟：“我马上处理完这点事，带你去吃饭。” 嵇雪：“好。” 王舟面前有好几个投影，嵇雪站在他身边看了看，开始头疼。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她最好不要操心。 嵇雪搬开角落沙发上一摞捆着的纸质文件，腾出地方，坐了下来。 接下来一个小时，王舟见了见外面的人。他们见王舟时都有些紧张，哪怕王舟其实很是和气。他们谈的，有些是超能力研究，有些是科学院行政方面的事。 时间来到十二点半，送走最后一个人后，王舟一边起身穿外套，一边问嵇雪：“饿了吗？” 嵇雪：“还好。” 王舟有些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下去。” 食堂离得不远，两人直接走过去。 王舟：“沈钰带你参观什么了？” 嵇雪：“历史馆，科普馆，还有超能力研究大楼。” 王舟：“这附近没什么有意思的，我总是没时间陪你。等等吧，下个月也许我能请几天假。” 嵇雪亲眼见证了王舟全年无休的状态，对此并不抱希望，但还是说：“好呀。” 她和王舟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几个人。她没在意，但那些人很明显认识王舟，和他打招呼。 他们的眼光在她身上转过一圈，但什么都没敢问。 倒是王舟主动说：“这是我女朋友，嵇雪。” 然后，嵇雪就目睹了对面的人丰富的表情变化，难以置信，震惊，尬笑，夸赞，胡言乱语结束对话。 嵇雪：“为什么他们反应这么大？” 这些人都不年轻了，按理说，不该为这种事有这么大表情变化。 王舟：“可能因为，这和我一直以来带给他们的印象不同吧。” 嵇雪：“是吗，什么印象？” 王舟：“工作机器。” 嵇雪笑出来：“怎么会呢？” 王舟：“他们这么想也没错，因为，我回想一下以前，也觉得自己就是个机器。我记不得我有什么情绪，只记得我有哪些工作。” 王舟笑笑，牵起嵇雪的手：“不过，现在不同了。把你介绍给其他人时，我感到很开心。” 王舟就是这样，有时候淡淡的没有烟火气，有时候又说得嵇雪感到不好意思。她不喜欢牵着手走路，但王舟要牵着，她也不好打破这个氛围，承受一波一波认识王舟的人投来的眼光。 有王舟在身边，这感觉，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下午，嵇雪做好了熬到王舟七点下班的准备，但到五点的时候，王舟就带她离开了。 嵇雪：“怎么今天这么早？”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有些酸的四肢，和王舟下楼。 王舟：“晚上可不能像中午一样，那么晚吃。我已经订了餐厅，走吧。” 嵇雪落在后面，嘀咕：“其实你们食堂的饭也挺好吃的。” 王舟回头瞥她：“那我再带你去食堂吗？” 嵇雪连忙迈了几步跟上：“哈哈哈，当然不，走，去你订的地方。” 王舟订的餐厅氛围很好，两人边说边吃，度过很久。回到枫丹白露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嵇雪一回去，就在沙发上躺下。 嵇雪：“你不累吗？” 王舟又是干活又是陪她，从早到晚，一点也不疲惫。她一天没做什么正经事，却感到疲惫。这样的对比，令人心酸。 问完她才想起来，他是哨兵。哨兵为战争而生，连战场都上，怎么可能应对不了这点劳累。 王舟：“我还好。你很累吗，那我们改天净化吧。” 他提醒了嵇雪。 对啊，今天还要净化。嵇雪紧张起来。 嵇雪：“我先去洗个澡。” 她有些慌忙地离开，一点疲惫也不见了。 王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笑笑。她很可爱，特别是在她羞涩的时候。 等嵇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王舟给沈钰拨打通讯。 时间虽晚，但沈钰很快接通：“老师。” 王舟：“今天麻烦你了。” 沈钰：“老师客气了，很荣幸能为您做点什么。” 王舟：“你带她都参观了哪里？” 沈钰：“历史馆，科普馆，最后送到超能力楼。” 王舟：“哦，辛苦你了。带着她，没遇到什么事吧？她毕竟是个向导。” 沈钰：“……没有。” 王舟：“行，那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了。” 挂掉通讯，王舟出神了片刻，唇边浮现一缕微笑。 [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嵇雪洗完澡后，看见王舟正坐在沙发上，出神。 嵇雪：“想什么呢？” 王舟：“没什么。走吧，我也去洗澡。” 两人去了王舟的房间。 王舟洗澡很快，出来时，只穿了一条短裤。 他的身材完全暴露出来，嵇雪被冲击到，盯着他的身体看了几秒。 接着，她后知后觉地回神，有些脸红地去摸灯的开关。 王舟：“不要关灯，让我看看你。” 王舟果然一直看着她。他抓着她的腰，猛烈地顶撞。嵇雪一边感到自己要断了，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渴望更多。 结束后，嵇雪躺在王舟怀里，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嵇雪伸出右手，抚上王舟的胸膛。 净化进行得很顺利，她顺利地进入了王舟的精神世界。只是，A级哨兵的精神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庞大，短暂净化后，她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王舟并没有睡，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嵇雪的发丝，视线落在嵇雪脖颈上。 王舟轻轻叹：“纪宁吓到你了。” 纪宁留下的指痕还剩很淡的一点痕迹，不仔细看就看不到。 但王舟看到了，看得很清晰。而且，他还清楚嵇雪身上其他的淤痕。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纪宁当时的动作。 很多中高阶哨兵在战场碰到纪宁，都怕得要命，更别说嵇雪。对嵇雪，纪宁有刻意留手，但她那套手法，对平民来说还是过于恐怖了。 那天，当他看到嵇雪身上的伤时，他感到了久违的，强烈的愤怒。但是，同时，他心里又升起一丝奇妙的兴奋。这种感觉难以言明，他无法确认。 直到，他叫来沈钰陪嵇雪，通过监控看了两人一上午的相处后，他才确定了自己异常的兴奋的来源。 原来，不是他对情爱没有太大兴趣，而是，他的兴趣比较小众。 纪宁伤害了嵇雪，可是，如果纪宁没有这么做，嵇雪也不会丧失安全感，对他这么主动。他喜欢嵇雪依赖他的样子，如果不是纪宁这一出，他还真的很难看到嵇雪这样。 至于沈钰，嵇雪似乎只把沈钰当导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沈钰的反应，就很有趣了。在他们两人之间，他有些发挥的空间。 王舟低下头，亲吻嵇雪的脖子。睡梦中的嵇雪似乎感觉到，推了推他，发出模糊的声音。王舟捉住她按在他身上的手，亲得更投入了。 第二天，嵇雪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一点点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 王舟已经不见。外面阳光很亮，时间应该不早了。 她翻了个身，感到浑身的不适。不是生病带来的不适，而是狂欢后，疲惫与快乐交织的不适。 一闭上眼，她就会想起很多朦胧的片段。那些画面，那些声音，令她羞怯，又令她沉醉。 她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下楼吃饭。 她很喜欢枫丹白露的餐厅，色调柔和，有很多木饰。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懒洋洋地等着佣人把餐盘摆好。 突然，通讯响了起来。 是姬琉。 她很久没和姬琉联系过，不知道姬琉找她干什么。 嵇雪接通。 姬琉：“小雪，恭喜呀，刚听说你的好消息……” 嵇雪：“嗯？我有什么好消息？” 姬琉：“订婚啊。” 啊？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订婚。 等等，嵇雪忽然想起来，昨晚意乱情迷之际，王舟好像说“和我订婚吧”，她一边随口应下了，一边难耐地挠他后背。 这句话夹杂其他情话里，她没特别注意。 所以，他是认真的？ 嵇雪：“你听谁说的？” 姬琉：“家主公布了啊，你看看。” 嵇雪顾不上吃饭，一顿搜索，发现姬玄公开了她和王舟订婚的消息，连日期都有。她又找了一下王舟，发现他也挂上了和她订婚的消息。 订婚消息在两个小时前发布，那时候她还躺在床上。 嵇雪挂掉和姬琉的通讯，直接打给王舟。 大概等了十几秒，王舟才接通。 王舟：“我刚在开会，怎么了？” 他为了接她通讯中途离席，怎么想，都是宠她。 嵇雪：“你去找姬玄了吗？” 王舟：“对，我上午和他见了一面，谈我们订婚的事。” 嵇雪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没有不想和王舟订婚，但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件事绕过她确定并公布，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像是觉察到嵇雪的沉默，王舟说：“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令她听了不忍，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他在其他人面前从不需要低声下气，但在她这里，却要被质问。 再说了，他们会订婚，这是早就清楚的事。姬玄和其他人不止一次来她这里打探消息，她也一直期待。如今，心愿达成，她不应该开心吗？ 嵇雪：“没有的……我只是，刚醒来，看到消息，很意外。” 王舟笑了：“昨天确实是辛苦你了，应该多休息。今天我也争取早下班回去陪你。” 嵇雪下意识地说“不用”，但想了想，又改口成“嗯，早点回来”。她喜欢王舟整个人，从精神到身体都喜欢，她想要他陪着。 挂断通讯后，嵇雪已经没有最开始驱使她打给王舟时的那股情绪。 餐盘里的食物凉了一些，嵇雪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蔬菜，送入嘴中，缓慢咀嚼。 为王舟做一次净化，几乎耗竭了她的精神力。 饭后，她昏昏欲睡起来，干脆遵从本心，回房间休息了。 “嵇雪……嵇雪，醒一醒，我回来了。”有一道声音响起。 嵇雪感到一只带着寒意的手臂伸了过来，她有些冷，皱起眉头。但她反应过来，这声音是王舟。 嵇雪揉了揉眼睛，看见王舟坐在她的床边。他没有脱外衣，衣服上还带着凉意，一定是一回枫丹白露就匆匆上楼找她。 “你回来了，”嵇雪仍带睡意，有些呆，“几点了？” 她记得她只是下午小睡一会儿，怎么王舟都回来了？ 王舟脱下外衣，交给旁边的佣人，然后，在嵇雪身边坐下。 “六点二十七。”他伸出手，把手腕上的表展示给嵇雪。 嵇雪扫了一眼复杂的表盘。上面不仅有时间，还有心跳呼吸，以及其他参数。 嵇雪有些懊恼：“我睡了一下午。” 王舟：“那又怎么了？累了，就要休息。谁还规定你不能下午睡觉吗？” 嵇雪摇摇头。 当然没人要求她。只不过是，有王舟作对比，她感到自己今天什么都没做，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王舟：“走吧，下去吃饭去。” 嵇雪：“嗯，你先去吧，我换个衣服。” 嵇雪说完后，掀开被子，下床，一抬头，却看见王舟没有离开她的房间，而是站在一边。 王舟：“你换吧，我在这等着。” 嵇雪笑着看了他一眼，带着几个佣人，进入衣帽间。 换完衣服出来，嵇雪走到王舟身边，牵起他的手。 嵇雪：“我们走吧。” 餐厅里亮着大吊灯，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但并不冷清。 他们两个坐在长餐桌一角，嵇雪不太饿，偶尔拿叉子戳起一块菜，吃得很慢。王舟先是填饱了肚子，然后，开始和嵇雪将今天的见闻。他说得很有趣，嵇雪被他带动起来，听得津津有味。 一顿饭吃完，嵇雪没有了刚睡醒时的懵，头脑活跃起来，和王舟说说笑笑。 饭后，嵇雪打开新闻。这一天匆匆过去，她什么也没做，就是睡觉。听到新闻主持人清晰流利的播报声后，看着发生在帝国的大事小事，她才找回了生活的秩序感。她终于不是漂浮在真空中，而是落到地面上。 王舟坐在嵇雪旁边，陪她一起看。 嵇雪挤到他身边，半靠在他身上。 从前，她不会这么做。虽然王舟对她很亲近，但他们的接触仅限于一些亲吻。对她来说，王舟还是很有距离感的，她不敢这么随便。但是，经过昨晚，一切变得不同，他们不再有距离。 嵇雪一边看新闻，一边出神。直到，王舟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有些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不要乱摸。” 嵇雪这才反应过来，她搭在王舟腰上的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摸他。 嵇雪羞愧地收回手：“嗯，好。” 但是，嵇雪乱摸不行，嵇雪收手也不行，王舟还是不满意。过了一会儿，他认命般地叹口气。 王舟去牵嵇雪的手：“我们上楼吧。” 嵇雪缩了缩手：“我精神力没有恢复，不能给你做净化。” 王舟：“不净化，只做净化前面的事。” 嵇雪犹豫了犹豫，随后，听从了内心的兴奋，和王舟上楼。 嵇雪：“今天来我的房间吧。” 她更希望，醒来看到的，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王舟：“行。” 他们拐进了嵇雪的房间。佣人们很惊讶，但都非常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嵇雪：“你先洗，我再洗。” 王舟：“行。” 一切妥当，王舟要摘手表时，嵇雪突然说：“你别摘手表，我想看你待会心跳参数。” 王舟：“……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结束后，嵇雪累得不想动，但还是强撑着，摘下王舟的手表。 她一开始不得要领，但很快找到了查询数据的方法，一条心率折线出现在表屏上。 嵇雪看着折线笑：“刚才，你的心跳得非常快。” 王舟抓起她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胸口。 王舟：“现在也很快。” 嵇雪感到，自己的掌下的胸膛传来沉沉的、规律的波动，她感受到了王舟的心跳。 她爬起来，把头搁在他胸膛，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认真听着。 嵇雪：“真的。” 王舟：“我的心，它非常地喜欢你。” 感到王舟在抚摸自己的头发，嵇雪按住他的手：“为什么是你的心喜欢我，不是你喜欢我？” 嵇雪抬起头，注视着他。 王舟笑笑，抱住她：“我的心喜欢你，当然就是我喜欢你。非要我说出来，你才满意吗？” 嵇雪：“嗯，这下满意了。” 王舟：“既然你满意了，那就继续吧。” 嵇雪：？ 不是，这都是哪跟哪？他这话有什么逻辑可言吗？前言不搭后语吧。 她正要抗议，却早已被他按住，随着他的动作怔了怔，随后发出轻轻的呻.吟。 晋入D阶后，嵇雪怀着认真的态度做净化，但在王舟的配合下，净化没做几次，其他事倒是做了很多次。 她总是很累，要睡很久养精神。以前，她常去书房工作学习，但现在，她竟然有一周多没再踏进书房。在她再一次去书房的时候，她竟然感到这地方有些陌生。 坐在桌前，她很久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早已从向导学院毕业，也辞掉了白塔的工作。她没什么必须要做的。 至于前辈向导的留下的资料，她也通读过，很多东西都烂熟于心，没什么能学习的。剩下的道路，要靠她自己摸索。 这么一想，她还真没什么事做。 嵇雪想了想，登录了很久没登陆过的社交平台账号。 被姬家接回来后，她很少用这个号。被接回来以前和被接回来以后，完全是两个世界。以前认识的人，她几乎没有往来了。 她点进了朋友动态，开始慢慢地翻，每一条都点开，一张张照片地看。 她这个号加的主要是同学。和她同一届的普通人同学在干什么？上课，实习，和朋友出去玩，灌提神饮料通宵写作业……这些都离嵇雪非常遥远。她点开了一张大学同学的po出来的图纸，几乎看不懂。 大部分动态，她只是浏览，不点赞不评论。但翻到一条动态时，她忍不住点了个赞。 【严梦：宝宝回家吧，我也没吃的了[哭泣]】 配了四张图片，是不同姿势的同一只蓝白猫，眼睛又圆又亮，身子丰润，很是可爱。 嵇雪对猫没有一点兴趣，但因为是严梦发的，她就点赞。 嵇雪的朋友，都是阶段性的，一旦脱离同一个环境和圈子，就基本不会再联系了。她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这两年，她不去找别人，别人也不来找她，她习惯于这种状态。 严梦，甚至不太能算是她的阶段性朋友。严梦又优秀又受欢迎，和很多人都关系好。对严梦来说，嵇雪只是这个“很多人”之一。 但对嵇雪来说，严梦是严梦，是对她来说有很特别意义的人。 有一次交学费，嵇雪父母没给她即时打钱，她催他们也没用。嵇雪很着急，但手头的钱又不够。她越想越难过，做好了在截止日期前交不上钱的准备。 严梦当时坐嵇雪邻桌，被她看出来嵇雪情绪不对。私下问清楚事情后，严梦安慰嵇雪没事的，都会有办法的。 嵇雪本来没当回事，觉得严梦只是在随口安慰她。 结果，第二天，严梦借给嵇雪两千块。 除了父母外，从没有人给过嵇雪这么多钱，哪怕是借。 嵇雪不是没想过办法，不是没找人借钱，但借到最多的，也就是邻居老太太的两百块钱。 她不是严梦的好朋友，严梦也不是拿出两千块钱不心疼的有钱人，但是，严梦就是借给她了。 这是嵇雪在被姬家接回家之前，在十八年人生中遇到的，最难以置信的事。 但和其他人一样，上大学后，她就和严梦没什么往来了。严梦不在首都星，而是去了欧米伽星的大学。 嵇雪点进严梦的主页，翻了翻她的动态。她的生活很丰富很有趣，真好。 她刚翻完严梦的动态，就收到了新消息提醒。 【严梦：雪雪！】 【严梦：好久没见你了，有空来欧米伽星玩啊~我到15号都在这边】 一连几条消息，伴随着几个表情包，很快刷屏。 严梦就是这样的，即使隔了两三年，也还是这种熟悉的感觉……活力四射到爆炸。 【嵇雪：好呀】 嵇雪敲下两个字。 接下来，不需要她找话题，她就和严梦聊了一个小时。 基本是严梦在说，嵇雪听。嵇雪很快了解到她的生活的大事小事，以及她的公开动态背后的事。 【严梦：精装动态，毛坯人生】 【严梦：啊，我说的是不是太多了有点烦，哈哈哈】 【严梦：雪雪呢，最近在做什么？】 【严梦：我记得你在首都星上学？】 【嵇雪：对】 接着，嵇雪犹豫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以前的人谈论她现在的事。她本该和其他同龄人一样，读大学，而不是，成了向导，并且即将和王舟订婚。简直是天方夜谭。 【严梦：我马上去首都星旅游，十六号到二十号，你有空吗，要不要见个面~】 【嵇雪：好，我都有空的】 【嵇雪：对了，我现在不在原来的学校上学了】 【嵇雪：我是向导】 赶在严梦连珠炮的话之前，嵇雪把话发送出去。 果然，对面的“正在输入”消失，静默了好几秒。 【严梦：啊？？？】 【严梦：向导，你是说超能力？】 表情包接踵而来，又一次刷屏。 【嵇雪：对，向导】 【嵇雪：[向导公会信息公开页个人介绍截图]】 嵇雪花了半个小时，和严梦聊，让严梦从震惊到接受。 【严梦：怪不得，以前的同学都没听说你的消息】 【严梦：原来是这样】 【严梦：向导好啊，工作不用愁】 【严梦：我大学同学的亲戚是哨兵，听说他们超能力者特别厉害】 【嵇雪：差不多吧】 【嵇雪：你是一个人来玩，还是和朋友一起？】 【严梦：一个人】 【严梦：可恶，约了一圈，都说有事】 【嵇雪：我可以给你当地陪，如果你需要。或者，只吃个饭】 【严梦：哇可以吗？】 【严梦：好呀，不过着会不会太麻烦你】 【嵇雪：不会的，我闲着呢，好多地方，我也没去过】 两人约下来旅游的事，严梦发来了她的行程表，嵇雪翻看。 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 嵇雪揉揉酸痛的脖子。她很久没有这么沉浸于和人聊天了，好开心。 等到晚餐时，她也就格外高兴，脚步轻快，眉眼带笑。 王舟：“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嵇雪：“我有个同学来首都星，我准备和她一起玩。” 王舟：“女同学？” 嵇雪：“对啊。” 王舟：“你们定下住的地方没有？” 嵇雪：“她住酒店，我去找她。” 王舟：“要不直接让她来枫丹白露吧。楼上那么多客房，就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这样当然好，酒店的环境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枫丹白露。而且，她们住在一个地方，一起出门的话，也方便了很多。 嵇雪：“但是，这样的话，会打扰到你吗？” 王舟：“当然不会，我白天都不在。她过来玩，正好让她陪陪你。唉，最近前线吃紧，连带科学院也忙，我总是陪不了你。” 嵇雪：“你肩上的责任比较大。真是辛苦了。” 嵇雪给王舟夹菜，王舟欣然接受。 出去玩的事，就这样定下来。晚餐后，嵇雪联系严梦。 【嵇雪：要不你来我家住吧？有空房间】 【嵇雪：[视频]】 【嵇雪：大概是这样的，也有别的样子的房间】 【严梦：嗯？！】 【严梦：你家有多少房间？】 【严梦：向导富婆姐姐好】 【嵇雪：我也不知道】 【嵇雪：我和我男朋友住，他是个哨兵】 【嵇雪：不过，他天天早出晚归，我们应该碰不上】 【嵇雪：这个你介意吗？】 【严梦：应该是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严梦：他知道这件事吗？】 【嵇雪：知道，他欢迎你来】 【严梦：好，那就这样】 【严梦：有没有你家地址】 【嵇雪：你到首都星的时候，我会去接你的】 【嵇雪：[定位]】 隔了一会儿，严梦才回复。 【严梦：？】 【严梦：？？？】 【严梦：姐姐，我的富婆姐姐，所以，你是住在一个庄园里？】 【嵇雪：对】 【严梦：太有实力了】 两人无言。 【嵇雪：我自己都觉得我像个骗子】 【严梦：实话说，我刚才也这么觉得】 【嵇雪：那你还来吗？】 【严梦：来，当然来，怎么不来】 【严梦：我刚搜到了这个】 严梦发来一个截图，截图上是一条资讯，内容是嵇雪小姐与王舟先生将在枫丹白露庄园举行订婚仪式，附有嵇雪的照片。 【严梦：所以，你的男朋友是这位，王舟？他是科学院院长？】 【嵇雪：对，是这样】 【严梦：天啊，真的啊，你等等，让我缓一会儿……】 【严梦：好了我缓好了e on】 【严梦：枫丹白露庄园是吧？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嵇雪多了一件事，接严梦。 她望着镜子，里面的人有些陌生。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和几年前的她，是两个人。 以前她还不觉得，可是翻了翻她同学青春洋溢的照片，她觉得，自己看起来过于成熟了。但她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航空港。嵇雪等在车上，很快，严梦就被领上了车。 久别重逢，两人都愣了愣。 严梦就像她发的照片里那样，不过，此刻显得有些拘谨。她见到嵇雪时，愣在了原地。 严梦：“雪，雪雪？” 嵇雪：“快上来。” 严梦迟疑了一下，才坐在嵇雪身边，嵇雪留给她的位置。 严梦看着嵇雪，又是目不转睛，移不开眼，又是小心翼翼，不敢接近，像对待精美而脆弱的玻璃娃娃那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慢慢热络起来。严梦终于放开了些，聊着聊着，眼神转向嵇雪的头发。 严梦伸出手，像捞起一片羽毛那样，小心地捞起嵇雪的一缕头发，托在手心，不住地看。 严梦：“你这个头发太太太好看了，这是怎么做到的？我上次弄头发就给弄毁了，黑心理发师！” 嵇雪：“我也不知道。是家里的发型师做的，待会儿回去问问。” 回枫丹白露之后，在严梦的赞叹声中，嵇雪把严梦带到客房。佣人把行李搬了上来，放在房间里。嵇雪带严梦转了一圈，检查了各处设施，然后，就带严梦下楼吃饭。 和嵇雪一样，严梦也很喜欢枫丹白露的餐厅。她欣喜而期待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佣人忙碌，为她们布置好一切。 嵇雪：“我问了发型师，他待会到，我们吃完晚饭刚好去见她。” 严梦：“啊，你已经把人叫来了！” 嵇雪：“反正她有空。” 严梦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加快了吃饭速度。 在枫丹白露住久了，嵇雪习惯了一切。但严梦来了之后，她跟着严梦，用新鲜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一下多了很多趣味。 饭后，嵇雪陪着严梦去了客房，发型师已经等在那里。 嵇雪：“林老师，这位就是我的朋友，严小姐。接下来就把她交给你啦。” 发型师：“您放心，我把全套家伙都带来了。严小姐您好，您想做什么样子呢？” 一整个晚上，严梦沉迷于做头发，发型师非常配合，嵇雪坐在一边，偶尔应严梦的要求提提建议，其乐融融。 到了十一点，大功告成，严梦对自己的新发型赞不绝口，一顿拍照。 时间不早了，嵇雪告别严梦，回自己房间。 一进去，嵇雪就看到了王舟。 王舟坐在沙发上，面前浮着几个信息屏，他很认真地看着它们。注意到她回来，他关闭所有信息屏，望向了她。 嵇雪：“你怎么来了？” 王舟：“我不能来吗？” 嵇雪：“当然可以。” 王舟：“今天和同学玩得很开心？” 嵇雪：“算是吧。她非常活泼，就是吃顿饭，都有很多话说。刚才我在陪她做头发，她换了好几个颜色，但染出来很好看。” 王舟：“你高兴就好。” 聊了一会儿，王舟没有要走的意思。 嵇雪忍不住说：“今天不可以，我明天还要早起出门。” 王舟：“不考虑一下吗？” 嵇雪：“不。” 王舟笑叹：“真是绝情。” 第二天，嵇雪早早起来，和严梦出门。严梦已经规划好了路线，嵇雪只需要把路线交给秘书赵姐，让赵姐来安排。嵇雪自己完全不用操心，一路上省时省力。 在外面玩了一整天，两人回去时非常累。嵇雪叫来按摩师，为她们按摩放松。 严梦趴着，发出舒服的感叹。 严梦：“今天好开心啊。” 嵇雪：“我也是。” 她们就这样，玩了两天。嵇雪虽然在首都星住了好几年，但她很多景点都没去过，和严梦一起去玩，让她也很尽兴。 她的精力都花在游玩上面，相对的，就忽略了王舟。她每晚回去，都只能假装看不到看王舟看她的眼神。 第三天晚上，嵇雪和严梦回来时，意外地遇上王舟。前几天，不管是王舟还是她们，都有意错开对方。但这一天，王舟刻意等着她们。 严梦一直有意回避王舟，她只是来旅游，不想掺和进嵇雪和王舟的事，也有些害怕王舟这种远在天边的大人物。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王舟，当即有些慌张。 嵇雪安抚地拍了拍严梦，问王舟：“你吃饭了吗？” 王舟：“没，等你回来呢。” 嵇雪：“那我们去吃吧。” 三人一起去了餐厅，落座。 有王舟在旁，原本像鹦鹉一样活泼的严梦，变得像鹌鹑一样默默无闻，低着头吃饭。 倒是王舟，十分平易近人地关照起严梦。 王舟：“这位就是严小姐吧？” 严梦：“嗯。” 王舟：“我听嵇雪说，你在欧米伽星读本科？” 严梦：“对，欧米伽星联合大学。” 王舟：“学的什么专业？” 严梦：“核工程。” 王舟：“那你是准备深造，还是找工作呢？” 严梦：“希望能深造。目前正在申请。” 严梦已经不敢吃饭了，认真地回答王舟的问题。很快，对话进行到王舟要把严梦介绍给自己在科技大学做核工程的朋友，帮助她申请。严梦受宠若惊，不敢接受，但面对王舟主动，她不敢不答应。 王舟：“接下来几天我要出差，这是在枫丹白露最后一顿饭了。” 嵇雪：“怎么这么突然？” 王舟：“没办法，工作是这样的。你慢点吃，陪我坐会吧。” 严梦听到这里，犹豫了犹豫，放下餐具：“王院长，我饱了，先上去了。” 王舟：“去吧去吧，管家，带严小姐上楼。” 嵇雪目送着严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顶端，转向王舟，笑笑不说话。 王舟也笑了：“别这样看我。” 嵇雪转向身边佣人：“你上楼去找严小姐，问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 佣人离开，嵇雪说：“饿到客人，就是主人的不对了。” 王舟：“你才是枫丹白露的主人，如果你的同学饿到，也是因为你不对。” 嵇雪：“是，我不对。” 嵇雪承认自己不对后，王舟不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饭。 王舟：“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订婚前回来。” 今天是十八号，订婚在二十三号，也就是五天后。 嵇雪停下筷子，望向王舟：“是吗……” 王舟的神情升起几分严肃意味：“最近不太安全，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不要出门。” 嵇雪本能地反驳：“但是，我明天还要和严梦一起出去啊？” 王舟：“那就让她自己去。你不要出去，不要离开枫丹白露的范围，答应我。” 看王舟的表情，嵇雪知道，这件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点头应下。 王舟说完，继续吃饭。但嵇雪却渐渐意识到不对，紧张起来。 嵇雪压低声音：“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舟：“没事的，别多想。” 但是，王舟不是空穴来风的人，他平时从不和嵇雪这么说话。 嵇雪：“到底是怎么了……” 王舟瞥她一眼，轻声说：“情报部门收到一些情报，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不能转述给你，只能说，未来几天不会太安全。但是，枫丹白露是安全的。” 嵇雪被这件事吸引住，吃不下饭。 嵇雪：“我可以和严梦说一声，让她不要出去吗？毕竟，她是我请来的客人。” 王舟：“随你。” 嵇雪连忙叫人给管家传话，劝阻严梦，明天不出门。 做完这些，嵇雪又慢吞吞地吃饭。而王舟已经吃完饭了，正静静地出神。 他露出这种神态的时候，嵇雪觉得，她离他很远。 嵇雪小心地看王舟的表情：“那，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王舟像是被她的声音惊动，回过神。 王舟：“你好好待在家里，就行了。” 嵇雪：“噢。” 吃完饭，两人上楼，王舟吻了吻她作为告别，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但他却感到，自己被拉住。 他回头，看到嵇雪抓着他的手臂。 嵇雪微微皱着眉，眼睛里闪动的，有害怕，有紧张，有担心，以及其他复杂的情绪。 嵇雪：“你几点走？” 王舟：“明早四点。” 两人走进王舟的房间后，嵇雪屏退佣人，关上了门。她倚在房门上，仰脸看着他。 嵇雪：“让我来给你做净化吧。” 王舟：“不用了，你回去吧。别多想，早点休息。” 王舟走上前，就要开门，把嵇雪送回去。 嵇雪：“无论你做什么，更低的异化度都对你更有利，不是吗？” 他们离得很近，他可以看清她脸上每一个细节。但他看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刻的嵇雪这么打动他，让他深深动容。 这是科学无法解释，道理无法阐明的谜题。 他所清楚的，只有他此刻喷涌而出的情绪，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的冲动。 他遵从了自己的心愿。 有哲人认为，爱欲的解放带来人的解放。以前，他只理解这个理论宏大而严肃的那一面。可是现在，他理解了什么是解放。 她的眼睛闭着，嘴唇微微张开，与他共臻快乐之境。 1、文中很多细节，比如这个哲人的观点，都是为了剧情和行文服务的。它们本身可能有很大的扭曲和胡扯成分，不建议大家细想。谢谢[害羞] 2、我更新了一下文案，大家可以看看。我试图在剧透和标明小说内容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合十] 3、如同文案所显示的那样，这一篇的故事比较曲折，人物也有一些略显扭曲的性格侧面或者阶段。特别是因为在连载，这一点可能更突出。如果无法接受，请及时弃文，谢谢体谅[撒花] 4、感谢一些读者天使积极留评和灌溉[星星眼]很给我码字动力[加油]开心[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你不知道你有多么美好……” 迷乱中，嵇雪听到王舟在她耳边呢喃。 她忍受着身体异样的快感，偏过头。 今天，他们没有关灯。她动情的模样完全暴露在灯下，这让她只想闭上眼，逃避。 王舟：“看着我……” 王舟扶着她的头，她慢慢睁开眼睛。 也许是灯光太亮，也许是王舟过于热情，她的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泪水。 王舟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睛。 结束后，她强撑着完成净化，就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已经是中午了。 嵇雪掀开被子，感到有些冷。她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身体上的痕迹，慢慢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去洗了个澡，然后，披着浴袍坐在梳妆台前。佣人过来，用化妆品一点点遮盖掉她锁骨和脖子上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她换了一套衣服，收拾发型，简单打扮。 等她下楼去餐厅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 嵇雪：“严梦呢？” 佣人：“严小姐两个小时前来吃了顿饭，饭后回楼上了。” 哦，她没有出门就好。 嵇雪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就叫人撤了。 如果家里没人，那么，她就要上楼继续睡觉去了。但是有严梦在，她这个做主人的，最好还是去陪着严梦。 于是，她去了严梦的房间。 严梦的房间是嵇雪特意选的。这个房间面积比较大，嵇雪进去后，没有立刻找到严梦。随后，才在佣人的指点下，看到在房间一角，抱着电脑打字的严梦。 嵇雪走上前，发现严梦在写论文。 嵇雪：“好刻苦，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 严梦这才注意到嵇雪到来，呆了呆：“不会不会，我马上写完这一点。” 说完，严梦在五分钟内结束了工作，把电脑放到一边。 嵇雪：“我听说首都星不太安全。这个消息比较可靠，所以，就建议你不要再出门了。要是去玩的话，再等几天看看，或者，等你有空的时候，随时再来枫丹白露。” 严梦：“嗯嗯，没事的，这几天已经玩得很开心了！” 嵇雪：“你今天要写论文吗？” 严梦：“这是我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其实也不着急交，就是想起来了，写一写。” 嵇雪：“如果你不写论文的话，我们在庄园里逛逛吧，我看今天天气挺好的。” 严梦：“好呀。” 严梦高兴应下，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你等一下。” 严梦穿着室内拖鞋，急匆匆跑到自己的行李箱边，翻了翻，掏出来一个礼袋。 礼袋是米白色的，不大，印着精致的花纹。 严梦：“这是我去昭阳宫请的。你知道，欧米伽星没什么特别的，好像也就这个有些特色。” 严梦把礼袋递给嵇雪。 嵇雪很开心：“谢谢你……我一直挺想要一个的。” 礼袋里面是礼盒，礼盒里面，是一个沉甸甸的石头挂坠。 去昭阳宫请流星坠，是欧米伽星旅游的经典项目。流星坠的意义，源自古地球传说，流星可以用于许愿。 毫无疑问，这是先民们对于认知之外的自然现象的解释和附会。在宇宙时代，人们早已知道，所谓流星，不过是流星体在穿越大气层时发光现象。 有很多人嘲讽这项迷信活动毫无意义，但有更多人前赴后继地前往昭阳宫朝圣，买流星坠。 在前者的眼中，这种行为本质是花钱买一文不值的太空矿石。 昭阳宫委托代工厂把特定种类的小行星矿石简单加工，切割打磨穿孔，搭配彩绳，制成挂坠。然后，以一条一百起的价格，在昭阳宫出售。 从来没有人送嵇雪这个。在哨向圈子的名利场里，送这种网红挂坠太平民太没有排面了。 可是，嵇雪刷多了社交平台，还是挺想要一个流星坠的。 正巧，严梦带来了。 两人没有立刻去散步，而是去了嵇雪房间。嵇雪指挥着佣人，把流星坠挂在了房间的墙壁上。 位置刚刚好。 嵇雪满意地点点头，拉着严梦出门。 两人在湖边转了转。湖面还没有完全解冻，几只天鹅在开冻的水面游啊游。饲养员抛下一些饲料，它们冲了上去，抢食起来。吃饱后，又优哉游哉地，要么在沙地卧下，要么在水中悠游。 到下午四点左右，气温开始下降，微弱的阳光驱不散冬日的寒意。两人不再在室外停留，回了主建筑。 晚上，两人坐到吧台前，喝酒。 嵇雪端着一杯淡粉色的酒：“我一直以为我不喜欢喝酒。直到我喝到了它。” 这是调酒师根据她的口味特意调的酒。她本来还不信，喝了一口，信服了。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喝酒，只是之前没人根据她的偏好，千方百计迎合她而已。 严梦端着一杯黄澄澄的酒，抿了一小口。 严梦：“我上个月喝了太多酒。我的合租室友差点把我送到收容所。” 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令人震惊的话。 嵇雪呆住，缓缓转过身，看向严梦。 她印象里的严梦，是品学兼优好学生，是上名牌大学，过体面生活的阳光女孩。 严梦到来的这几天，她们说说笑笑，嵇雪能感到，现在的严梦依旧积极向上，很受欢迎。 她怎么都想不到，严梦会和酗酒这个标签产生联系。 对嵇雪的视线，严梦恍若无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严梦：“她是对的。如果我是她，我也要把我送进收容所。那个时候，我实在是丑态百出。” 嵇雪小心翼翼开口：“发生了什么吗？” 严梦怔怔地，没有没回应。 嵇雪：“如果你不想讲，那就不说。” 严梦摇摇头，她盯着面前琳琅的酒柜，呆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 严梦：“我的男朋友，不，前男友。他，绿了我，很多次。” 严梦：“我是从他的手机里发现的。他下载了一个约p软件，里面有很多不堪入目的东西……他约过几个人。这个软件被他隐藏了。” 严梦：“他装得特别好，我一点都没有发现，被骗了一年多。其实有很多蛛丝马迹的事情，比如他不回我消息不接我通讯，比如他聊天的人，但是，我都没有注意。” 严梦越说，情绪越激动，一只手捂住了脸，发出轻微的气声。 严梦：“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 嵇雪连忙递纸：“没关系的，这事太过分了，苦了你，唉……” 严梦接过纸，擦了擦眼角。 严梦：“我真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平时，他装得特别好，大家也都说他好。但谁能想到，他的真面目呢……” 嵇雪：“这事是上个月发生的？” 严梦：“对，刚好在我期末之后，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我和一些朋友倾诉，但还是调整不过来。唉，我那时可能有点抑郁。这个月，我好很多了。特别是来了你这里，换了个环境。这几天真的谢谢你。” 嵇雪：“没事，都是我该做的，而且我也玩得很开心。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如果你不着急走的话，可以一直住下来，到你开学为止。” 严梦：“我月底开学。我都可以，但会不会太打扰了？” 嵇雪：“不会的，我平时也很寂寞，你能陪陪我，我很开心。正好，我过几天订婚，如果你留下来，正好能赶上。” 严梦：“哇，那太好了。你们订婚会很盛大吧，哈哈，我还没有参加过这种规格的宴会。” 嵇雪：“算是吧。王舟请了执政官，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严梦：“执政官？李歆？真的！” 嵇雪：“对，李歆，以及其他几个政界的人。然后是军部的，王舟的老战友，比如纪宁。还有科学院的。” 严梦：“那，那我该做什么啊？这种场合，我有点怕。” 嵇雪：“没事，找一个佣人随身陪着你，有事就问他们，他们都无所不知。” 严梦：“好，那就都听你安排。” 嵇雪：“今天有点晚了，明天吧，明天没事，正好选一下你的礼服。” 严梦的心事被参加嵇雪订婚的事冲淡了，她的表情舒缓了很多，倚着吧台，微微笑起来。 严梦：“我们来拍照吧。” 嵇雪：“好啊。” 嵇雪对拍照可有可无，但严梦超爱。 严梦这次旅游，带了她的两个复古相机，一个是微单，一个是拍立得。这几天，她们已经拍了很多照片。 严梦一说要拍照，嵇雪就条件反射般和她一起摆姿势。佣人拿着相机，根据严梦的指示拍照，一拍就拍半天。 拍完后，严梦拿着新鲜出炉的拍立得相片，看着它们一点点清晰。 严梦很惊喜：“这几张拍得真不错。” 嵇雪凑过去：“真的哎。好看。” 严梦像捧着宝贝一样，喜滋滋捧着一堆拍立得。 严梦：“你们订婚时，我可以拍照吗？” 嵇雪：“应该可以？只要你自己留着，不发布出来，就没问题。” 严梦：“我这次出门前狠狠出血买了很多拍立得相纸，还剩一些，正好用上！” 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天凌晨，嵇雪突然从床上坐起。 巨大的爆炸声从外面传来，嵇雪的房间震了震。 她抓过枕边的晨衣披上，下了床，去一楼。 在楼梯上，嵇雪碰到了严梦。严梦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 严梦见到是嵇雪，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严梦惊慌失措：“外面怎么了？” 嵇雪：“我也不知道。别害怕，应该不会有事。” 她心中隐约有些猜测。王舟的这次出差不是空穴来风。 两人下到一楼。一楼大厅开了一盏小灯，所有人都来了，围绕着小灯聚在一起。 管家最后从楼上下来，面色有些凝重。 “刚才收到消息，首都星发生暴乱，军部的高级将领起事，控制了首都星的武器库，以及大概两个旅的军队。” 嵇雪：“哪个将领？” 管家：“高桥中将。” 嵇雪：“枫丹白露安全吗？刚才的爆炸点在哪里？” 管家：“爆炸还没有查明，初步估计，是叛军的导弹，落点离枫丹白露主建筑有十五公里以上。枫丹白露有能量防御罩，开启后可以保证主建筑内安全。” 嵇雪：“那现在开启了吗？” 管家：“我无权开启，还需要嵇小姐本人来开启。请您跟我来。” 嵇雪跟着管家，去了三楼的控制室，这里陈列了许多设备。她上次来这里，还是刚搬进枫丹白露庄园时。在技术员的帮助下，她完成操作，开启能量防御罩。 皮肤上顿时有了一种毛毛的感觉，几秒后，这种感觉淡化。能量防御罩已经打开了，他们安全了。 嵇雪下楼，宣布消息。庄园里的人员纷纷散去，只有嵇雪贴身的佣人留下。 严梦也留下了。 严梦：“我还是有点怕。” 嵇雪：“正好我也睡不着了。我们看电视吧。”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佣人打开设备，立体投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少有的，信号出现了卡顿，投影模糊了很久。 佣人去找工程师维修，嵇雪则和严梦对视一眼。 嵇雪：“这里可能一时半会儿弄不好。要不，我们去影音室吧。看个电影。” 影音室里保存有一套独立的影音放映设备，里面有很多片子。 严梦：“嗯嗯。” 这种危机下，两人都不太看得进去电影。但是，她们知道，自己必须找点事情做，以免陷入彻底的恐慌和焦虑。 两人在片库挑选了一个爱情片，心不在焉地看完。片子是好片子，但是，她们没有欣赏的心情。看到一半，才缓缓与人物共鸣，等到有点感觉的时候，片子已经结束了。 影片一结束，她们就从电影里甜蜜的爱情，回到了冷冰冰的现实。影片里的剧情立刻显得虚假而悬浮，被影片激发的那一点欢欣，湮没在现实的动荡中。 看完电影，四点了。 嵇雪：“我们回去睡觉吧。已经开启防护罩，不会有问题的。” 严梦点头：“好，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嵇雪回自己的卧室，站在门口时，停了停。 她转过身，走向旁边王舟的卧室。 一天前，王舟还在这里。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那天的被褥已经被佣人取下，用一套新的被褥替换掉了。 嵇雪在松软的床上静坐了两分钟。 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她想到了王舟。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她感到很安全。 嵇雪倒在床上，闭了闭眼。然后，她回到自己卧室。 经过流星坠的时候，她心里升起一个愿望。 她希望王舟回到她身边。 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他。 这一夜，总是能听到炮火声。嵇雪不知道自己几点才睡下，总之，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阳光洒进室内，冲淡了笼罩在嵇雪心头的阴云。她上网搜索一圈，发现很多公共社交平台停摆了，进去后一片空白。 嵇雪下了楼，在下午三点吃她今天的第一顿饭。 管家站在桌边，向她汇报首都星的最新情况。叛军占领了部分区域，首都星的部分通讯中断。不过，驻守在首都星的部队已经响应，与叛军交火，基本进入僵持。 吃完饭，嵇雪去找严梦。严梦正焦虑，见嵇雪来了，立刻迎上来。 嵇雪：“今天挑挑你的礼服吧。” 严梦：“诶，还挑吗？可是也没法出去，怎么挑？” 嵇雪：“我这里有些商家送来的礼服册子，我们先看看。” 严梦：“好。” 两人翻了一下午册子，晚餐的时候，管家说，通讯基本恢复了。 两人立刻无心吃饭，各自上网冲浪起来。 严梦发出惊呼：“啊，宇宙女神雕像被毁了！” 她把光屏展示给嵇雪看。 宇宙女神是首都星地标性建筑，是一尊立于山顶的巨大雕像。宇宙女神张开怀抱，欢迎着来自星际远航者来到首都星扎根定居，把这里从荒无人烟的小行星建设成繁华的帝国中枢。 当人们提到首都星的时候，一定会想到宇宙女神雕像。宇宙女神雕像是首都星最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几天前，嵇雪还和严梦一起去过，她们在雕像下的最佳拍照点拍照打卡，照片现在就在严梦的相机里。 她们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天过去，这座见证首都星的繁荣史、并且理应长久地存在下去的雕像，就这样被毁掉了。 雕像从中间断开，女神的腰部以上的位置不见了，剩下的部分被熏黑，看起来触目惊心。据悉，在昨天下午的轰炸中，女神像被击中。雕像上半身碎成很多块，飞射在山坡上，以及更远的地方。 这两天变化的，远不止这一座雕像。 翻过一张又一张照片后，两人已经因为震惊太多次而陷入麻木，无法再对任何新的消息感到惊讶。 严梦来首都星旅游，失联了两天，通讯里一下收到很多亲朋好友的来信，她忙着打通讯。 相较之下，嵇雪很清闲。姬家人不会有事的，他们也并不担心嵇雪的安危，毕竟她和王舟住在一起，最不可能有事。就算真的有事找嵇雪，也都先要过赵秘书那一关，才会被送到她这里。 嵇雪给王舟打通讯。她没抱很大希望，但意外地，她打通了。 通讯被接通那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嵇雪听到自己焦急地说：“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王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不过，似乎有几分疲惫。 “我没什么事，别担心。” 嵇雪：“真的吗？” 王舟：“真的，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 王舟：“我没事，而且，我们的订婚宴不会受到影响。” 嵇雪听着他的话，慢慢安心下来。 嵇雪：“你在哪里，在首都星吗？” 王舟：“嗯，我现在在首都星。” 王舟：“不过，我不方便和你透漏我的具体位置。现在还是有些危险的，你好好在枫丹白露待着，等我。” 嵇雪：“嗯嗯。” 挂掉通讯，嵇雪松了一口气。 她确认了王舟的安全，确认了一切都会如常进行。 这两天担惊受怕，她有很多话想和王舟说，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但该说的，确实都说了。 嵇雪略有怅然，但这怅然很快散去。 嵇雪端起酒杯，和严梦干杯。 嵇雪：“希望一切早点结束。” 严梦：“希望学校延期开学。” 两人笑起来，开心地吃了一顿饭。这顿饭不必担心受怕，不必因为与外界失联而惶惶不安，是两人这两天来第一顿好好吃的饭。 严梦：“我家里人要吓死了，他们以为我坐今天的航班。他们从新闻看到，有几架从首都星飞欧米伽星的航班遇袭了，怕我在上面。” 严梦：“幸好来找你了，如果不是你提供消息，我可能真的会坐上去。我原本订的那一班，因为骚乱而延误了，旅客滞留空港。但是空港很危险，被炸了好几轮，我都不敢放大看图片……哎，我这次能逃过一劫，多亏了你。” 嵇雪：“没什么的。我只是和你说了一声，是你自己选择了退票，留下来。这也是你的选择。” 饭后，两人看了一会儿新闻频道。新闻频道被政府军控制，插入了很多叛军暴行的资料。两人缩在沙发上，看得沉默。 严梦：“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这真的是生灵涂炭啊。” 嵇雪：“军部争权夺利不是一天两天。不过，之前的争斗基本控制在军部内部，这一次，大概是他们内部的争斗无法控制在小范围，彻底爆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军部有很多派系，他们之间为了权力的瓜分打来打去。 嵇雪不了解其中的细节，但她知道，这里面水很深。 王舟在科学院工作，早已不在军部，但仍和一些军部要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虽然王舟不让嵇雪和这些人有什么接触，但和王舟生活在一起，嵇雪还是能够感觉到很多事。比如，这些和王舟交往甚密的军部的人，并不单单是和王舟私交甚笃，而是有利益来往，甚至，有着盟友的关系。比如纪宁。她不只是一个高级哨兵，也是军部声望很高的年轻高级将领，是首都星部分军队的指挥官。 王舟在做一些科学院院长职务外的事，军部波诡云谲的争斗中，也有着他的影子。嵇雪基本可以肯定这一点。王舟这次出差，肯定和骚乱有关。他在骚乱之前就得到消息，说明他们这一派对骚乱的事早有预料。 她所不能肯定的，是王舟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可是，她知不知道，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就算知道了，她也不能改变大局。 不如保持现状。 这些，嵇雪没和严梦说，只在心里想想。她们继续看电视。 新闻播着播着，突然插入一个新画面。 帝国执政官李歆的全国电视演讲。 李歆站在演讲台后，身后背景是巨幅国旗。她注视着镜头，目光深沉而有穿透力。 李歆是一个传奇。她出身平民，毕业于首都大学法学院，在司法部工作多年，以睿智风趣的谈吐、过硬的工作实绩、优雅的举止吸引了许多追随者。四十岁辞职从政后，短短几年，她赢得大选，当选帝国执政官。 她最擅长演讲，她仿佛有着魔力，所有人都被她的演讲所吸引。 嵇雪是被李歆吸引的人之一。李歆的演讲一开始，嵇雪的动作就停滞了，等李歆讲完，嵇雪才回过神，不由自主地鼓掌了几下。 嵇雪扭头看严梦，发现严梦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显然，她也从李歆的演讲中获得很大安慰，心中安定下来。 李歆在演讲中介绍了首都星政府部门现状，谴责了叛军，要求他们放弃武装，来到指定地点投降。同时，李歆也安抚了民众的情绪。 “三百年前，我们的先祖在大远航中来到阿斯兰星系，树立起宇宙女神塑像。今天，我们有着远比三百年前先民更优越的条件，有理由相信，站在正义与真理一边的人民，能够像战胜历史上诸多困难一样，战胜眼前的困难。” 以李歆的演讲为界，时局从动荡转向和平。 演讲后第二天，在政府军的攻势下，叛军节节败退。傍晚的时候，叛军首领高桥在寓所自杀。 骚乱被平息下来，枫丹白露的能量范护罩也关掉了。 嵇雪和严梦出门散步了一圈，一起吃晚餐。晚餐时分，两人说说笑笑，忽然听到门廊处传来一阵声音。 像是有人回来了。而会回枫丹白露的人，只有王舟一个。 嵇雪放下餐具，兴冲冲地去了大客厅，果然看到王舟进了门，正在脱外套，换鞋子。 见到嵇雪，王舟笑笑，张开手臂，把她抱在怀里。 嵇雪蹭了蹭王舟的身体，有点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 王舟一向整洁，但此刻，他衣衫沾了些不明灰渍，并且散发出淡淡的硝烟味。 拥抱十分短暂，王舟抱了抱她，就推开她。 王舟：“我身上不太干净，别沾到你身上了。我先去洗个澡，好不好？” 嵇雪：“你没有受伤吧？” 王舟：“有点小伤，不严重。” 嵇雪：“在哪里？” 王舟：“咳，你一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开我的衣服吗？” 嵇雪：“……” 嵇雪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的其他人都自觉移开视线，不看他们这边。 她尴尬地咳了两声。 王舟：“检查完了嘛？我去洗澡了。” 嵇雪：“……去吧。” 他经过她身边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别着急，待会儿给你看。” 这让嵇雪很不好意思。她真的只是想知道王舟有没有受伤，但经他这么一说，仿佛她对他有什么急迫的企图。 这她也没法直接否认。因为，她对他确实有些企图，不急迫的企图。 没法解释，就只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嵇雪回到餐厅，和严梦吃完了晚饭。 饭后，嵇雪照例和严梦一起看电视，不过，没看一会儿，严梦就上楼休息了。嵇雪一个人继续看，直到，她感到沙发沉了沉，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洗澡后的王舟带着一股潮气，和好闻的气味。他穿了件家常的衣服，在嵇雪身边的位置坐下。 这是他惯常坐的位置。他一坐下，嵇雪就向他靠了过去，把头倚到他身上。 王舟伸出手臂，揽住嵇雪。 王舟：“我不在的这些天，一切都好吧？” 嵇雪：“都好都好，唯一的问题就是你不在。” 王舟笑了：“这么想我啊？” 嵇雪：“严梦送了我一个昭阳宫流星坠。你知道这个吗？大家都拿它来许愿。我就对它许愿，希望你快回来。现在我的愿望实现了。” 王舟抱住她：“我回来了，你可以安心了。” 嵇雪：“订婚宴就在明天，可是，现在外面还有点乱，怎么办？” 王舟：“没关系，照常办就行。不过，因为现在时局比较敏感，可能要从简一点，委屈你了。” 明天就是订婚宴，晚上，两人什么都没做，依偎在一起。 王舟少有地咬牙切齿：“等到明天结束……” 嵇雪偷偷笑，她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的房间里还是很明显。 王舟抓住她的手腕，拉到身边。 第二天，嵇雪起得很早。她和管家一起检查了庄园各处设施，确认订婚的布置都就位。因为之前战事的影响，这些应该分散在一周内完成的工作被压缩到一天内完成，现场有些乱。 幸好，虽然很忙乱，但在大家努力下，一切都在宴会开始前一个小时布置妥当了。 严梦订的礼裙在上午送到，严梦换上后，咔嚓咔嚓一顿拍照。她不仅给自己和嵇雪拍，也给订婚宴布置拍，嵇雪总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意外看到她。 见严梦举起相机，嵇雪配合地摆出姿势，咔嚓咔嚓拍了几张。 嵇雪有些无奈：“宴会还没有开始呢，你留些精力，待会儿再拍吧。” 严梦：“我不累。这种宴会不多，让我多拍拍吧。” 既然严梦自己都不嫌累，嵇雪也不劝她，朝着楼上走去。 她自己也有事要做。宴会快开始了，她现在要去换宴会上穿的礼服，补妆。 为了换衣服化妆，她特意清出来一个二楼的房间。嵇雪一进去，就被簇拥上来的造型师们引到了椅子上坐下，开始收拾头发收拾妆面。 等宴会即将开始，嵇雪才下楼。 王舟已经等在下面，见嵇雪出现在楼梯上，他眼睛亮了亮，走上前，挽住嵇雪。 王舟：“现在，让我们以彼此唯一的婚约者的身份，出现在别人面前吧。” 嵇雪：“好。” 不知是因为装扮，还是因为气氛的加成，今天的王舟非常让她心动。 他放慢了步子，用和她一样的步伐，慢慢走过旋转楼梯的弯曲处，暴露在一楼宴会厅的视野中。 他们甫一出现，就像水滴落入热油中，激起了一阵喧嚣。 嵇雪挽着王舟，保持着微笑，注意着姿态，接受前方的目光和赞叹。 在镜头织成的网中，嵇雪捕捉到了严梦的拍立得。对上嵇雪的视线，严梦非常兴奋，急切地拍照。嵇雪朝着这个方向多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移动视线，扫过整个宴会厅。 嵇雪参与过很多宴会，但没有一场比这场更盛大，更有冲击力。 她从衣香鬓影中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姬玄来了，姬家其他很多人也来了。以前她请不到的姬家C级向导，这一次也来了。 哨兵更是来了很多，深色的军礼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军礼服冷硬的造型与其他人华美的衣饰形成鲜明的对照，织就和谐而漂亮的图景，与宴会厅辉煌的装饰相呼应。 嵇雪目光缓缓游移。她原本不紧张，可是，在这里站了一分钟了，拍照还没有结束，她的微笑很难一直维持下去。 嵇雪扶着王舟手臂的手有些出汗，她的手更加用力。力道的变化被王舟感知到，他偏过脸，对她说：“怎么了，紧张？” 嵇雪：“是有点。” 王舟：“不要紧张。你转过身来。” 嵇雪不太明白王舟要干什么，但依言转向他。 她对上王舟的眼睛，从里面看到宴会厅的倒影，以及她自己的身影。 这些忽然变得很近。 嵇雪感到自己的腰被揽住，她与王舟鼻子挨上了鼻子，唇碰上了唇。 他在亲吻她。 第26章 第 26 章 随着王舟吻上嵇雪，宴会厅内爆发出巨大的呼声。 王舟为人持重，从没有任何花边新闻。传闻中，王舟有一个向导女朋友，但是，他的女友几乎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这次订婚，有很多人都是来一睹王舟女友真面目的。 王舟女友是姬家小姐，一位年轻而有天赋的向导。很多人都觉得，王舟与姬家小姐缔结婚约，是有一次哨兵与向导的联姻，像其他的联姻一样，男方女方公事公办，维持表面的和平。 然而，眼前这一幕，却实在出乎人们的想象。 真情与假意间泾渭分明，骗不了外人。从两人一下楼开始，他们亲密而默契的身体语言就告诉人们，他们确实是恋人。 而且，他们是非常般配的恋人，两人相貌都极好，又是哨兵配向导。望着姬小姐时，王舟脸上透出款款柔情，一点也不像平时和气而疏离的样子。多年独身的王舟铁树开花，也陷入了爱情的旋涡。 两人亲吻结束后，姬小姐脸色微红，眸光潋滟，十分动人。王舟伸出手，指腹擦了擦唇上沾的口红，揽着未婚妻，笑着接受众人打量，以及媒体拍摄。 这景象落在不同人眼里，激起不同的心情。 对沈钰来说，他好像一半置身天堂，一半置身地狱。 好消息是，他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嵇雪。今天的她是如此美丽，让人移不开眼，让他没办法关注订婚宴上其他人其他事。 他和嵇雪也就见过一面，可是，那一面的印象太深刻了。 沈钰以前从没听说过王舟有女朋友，在王舟把女朋友嵇雪介绍给他时，他非常惊讶。从不交女朋友的老师交了一个女朋友，并且把她带到科学院参观，这真不像老师会做的事。可老师就是这么做了，这只能说明，老师对这位女朋友，大概是很特别的。 果然，王舟送嵇雪来时，和嵇雪相处间显露出的完全是恋人的情态。沈钰几乎看呆了。他真没想到，他的老师居然会有这样的时刻。他原本以为，老师就算找到一位契约向导，也会和对方保持距离，公事公办的，但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让沈钰尴尬的是，嵇雪年龄不大，和他差不多。而且，嵇雪还被熟人误会成是他女朋友。 可是，嵇雪不是他的女朋友，是老师的女朋友。跟了王舟很多年，沈钰深深知道自己这位老师的影响力，以及在帝国大人物中的位置。被别人这样误会，他非常不安。他既不知该怎么和熟人解释，也不敢和老师提起这段插曲。 后来，在科普馆见到的熟人再见到沈钰的时候，还玩笑着问了沈钰几句他“（女）朋友”的事。沈钰搪塞过去，有些尴尬，但在尴尬外，也有些别的情绪。 老师的眼光真的很好，嵇小姐家世好，相貌好，性格好，令人喜欢。不怪熟人误会，他自己和嵇小姐一起参观时，两人一起走，一起坐车，有些时刻，他也恍惚觉得，他们像是情侣一样。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中转瞬即逝，一旦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就会立刻把它从它心中拔除。可是，奈何不了，他的思维的发散。其实他和嵇小姐也很配，不是吗，也是哨兵和向导，而且，他们年龄更合适…… 不不不，嵇小姐是老师的女朋友。 现在他们订婚了，嵇小姐不仅是老师的女朋友，而且，成了老师的未婚妻。 也许，他该喊她师母了。 这样的想法让沈钰置身地狱。 他怎么能去肖想他的老师的未婚妻呢？老师于他，有提携之恩，称老师为恩师毫不为过。 可是，他的双眼所停驻的，是嵇小姐的面容，她的身姿，她的笑。 看到嵇小姐和老师亲吻，作为无比般配的婚约者出现在人群面前时，沈钰心里非常不舒服，仿佛生了一场急病。虽然他衣冠楚楚，站在灯光中，但他却觉得，他其实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浑身遭到虫蚁啃食，痛苦难言。 这样的痛楚中，沈钰明白，他确实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想清楚这一点，他反而平静下来。 沈钰抬起手，像身边其他人一样鼓掌，祝福这对新人。 嵇雪的目光移到他的方向，像是望进了他的眼睛，又像没有。 其实，嵇雪确实没有注意沈钰。不是她没看到，而是，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个人吸引了。 人群里，兰狄很是醒目。他白色短发，穿着黑色礼服，造型精心准备，人却面无表情，气质冷峻，仿佛一座冰雕，和周围热闹的客人们形成鲜明对比。 他毫不掩饰，直勾勾望着嵇雪。 嵇雪移开视线。她很久没见兰狄，但一见他，关于他无礼自大的回忆就会快速涌现在她脑海里。今天是她订婚的日子，不能因为兰狄出现而影响她的宴会。就当没看见他吧。 订婚宴上，来了很多大人物。嵇雪在新闻上见到的一些人物，出现在了枫丹白露。 帝国执政官李歆就是其中之一。 “百闻不如一见，嵇雪小姐，幸会。” 李歆穿着一套讲究的正装，及肩的短发散发着光泽，露出迷人笑容。 “您好您好。”嵇雪忙说。 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感觉很不真实，她怎么会在自己订婚宴上和执政官对话呢？ 王舟径直说：“你吓到我的未婚妻了。” 听到王舟这话，嵇雪呆了呆，却见李歆一点也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反而笑意更浓。 李歆：“那很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王院长和姬小姐有空的话，欢迎来执政官府邸做客。我非常欢迎你们二位。” 王舟：“谢谢执政官的好意。” 李歆：“行了，你们快去和别的客人聊吧。” 王舟：“那先走了。回头见。” 李歆对嵇雪笑笑：“再见，姬小姐。” 嵇雪：“再见。” 王舟和李歆说话很直接，两人似乎很熟。 不仅是李歆，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都和王舟很熟络，而且对王舟态度极好。 见了一圈客人，嵇雪有些累了。王舟和一位科学院的客人聊了起来，聊到一些她不懂的东西。她听着也是无聊，就以补妆为理由，独自上楼休息。 上了楼梯后，宴会厅的喧闹远去，变得不那么真切。 嵇雪找了一个空房间，在床边坐下，休息。一个佣人跟了进来。 佣人：“嵇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 佣人推着一个小餐车，上面摆满点心和饮料。 嵇雪：“有水吗？常温的。” 餐车上还真没有，只有冰水。 佣人：“我去厨房给您拿，您稍等。” 佣人离开，房间里只剩嵇雪一个人。 她揉了揉有些酸的小腿。脚上这双细高跟很漂亮，缎面，镶钻，和她的礼裙是绝配，就是穿着累人。 房门传来轻微的声音，嵇雪以为是佣人，头也没抬，指了一下桌子：“放在这里。” 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来者的脚步声和佣人不一样。佣人们都是在专业家政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脚步声非常轻。但这来者的脚步声很重，不加掩饰。 嵇雪抬起头，看见了兰狄。 兰狄身姿笔挺，面孔英俊。他站在灯前，整个人半明半暗。 嵇雪缓缓直起身子，坐直，按在床上的手紧了紧：“兰先生。” 如果是其他人，还可以聊一聊。但来人是兰狄，嵇雪和他没什么可说的。 也许，她就不该上楼，如果她没有上楼，就不会独自一人遇到兰狄，就不用考虑怎么应付他了。 兰狄：“你不该和王舟在一起。” 兰狄疯了吗？他有病吧……这是嵇雪第一个念头。 她忍不住反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评价我的私事。” 兰狄：“你不该和他订婚，更不能和他结婚。” 嵇雪开始生气了：“这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在我的宴会，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兰狄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看了看走廊方向，眼中多了几分急切。 兰狄：“跟我走。我会解释的……” 嵇雪越想越生气，抢在兰狄之前一顿输出：“我不知道你对我、对王舟有什么成见，我也不想知道。我告诉你，如果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的话，你不该和我说，而是应该现在立刻离开枫丹白露，并且这辈子都不要再来这里。” 从她第一次见到兰狄起，就没发生过任何好事。他们根本没多少来往，兰狄凭什么表现得好像他多了解她似的，还来建议她，还来叫她走。他又是她什么人？什么人都不是。 兰狄听到，却只是摇头，上前几步，几乎要碰到她。 “你干什么？”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道来自嵇雪，后一道来自门口。 王舟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王舟站在门口，望着兰狄，神情凛冽。 随着王舟开口，兰狄身姿僵硬地在嵇雪身前停住。 从嵇雪的位置，既可以看见兰狄眼中情绪涌动，也看见兰狄身后，王舟大步走来。 王舟疾言厉色：“你在做什么？离她远点。” 兰狄站在原地，一双眼注视着嵇雪。他的眼睛是蔚蓝色的，瞳色一半被灯光照得清透，另一半光照不到，幽幽暗暗。 兰狄：“跟我走！” 下一秒，王舟走过来，一把拉开兰狄。 兰狄没有挣扎，只是不停地扭头看嵇雪：“走！” 接着，兰狄被王舟交给刚赶到门口的保镖，被强制送了出去。 一片喧哗后，房间重新恢复了寂静。 门口出现了佣人的身影，他胸前托着一个托盘，正有些犹豫地在门口徘徊。 王舟见状，走过去：“给我吧。” 他拿起托盘里的水，关上了房间的门。 他走到嵇雪身边坐下，把水杯递给她。 王舟的手很好看，修长有力，透明杯子被他拿在手中，稳稳端在嵇雪身前。 嵇雪接过杯子，也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手。 温热的，令人心安的触感。 王舟轻轻揽住她：“他是不是吓到你了？没事了。” 嵇雪捏着杯子，怔怔地出神：“我不知道。” 王舟抚了抚她的肩头：“别怕，我已经让人把他送出去，也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靠近枫丹白露。” 嵇雪：“嗯。” 王舟的怀抱很温暖，令嵇雪慢慢放松。 嵇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凉意从口腔流入她的身体，让她镇定了一些。 嵇雪：“我们下去吧。” 刚才的小插曲仿佛并没有发生过。嵇雪挽着王舟，下了楼。 订婚宴在骚乱刚被平定时举办，宴会上引人瞩目的，不仅有王舟嵇雪这对新人，还有骚乱中大显身手的军部高级将领。 纪宁就是其中之一。她今天穿着少将级别的军礼服，胸前挂着一片亮闪闪的勋章。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很多人围绕她，追捧她。 纪宁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有一位相貌不错的年轻男伴。纪宁的男伴也穿着军礼服，是军官，不过，看军衔，他应该是低级军官。 宾客：“纪大人，这次，要是没有您，还不知道首都星要变成什么样子。” 纪宁：“高桥那家伙虽然自以为是，却是实打实的A级哨兵。几位将军不在首都星，还好有王大人在。” 宾客：“您说笑了，当然，王大人是A级哨兵，是别人比不了的。但若不是您这样的军神领兵打仗，骚乱哪能这么快平息？” 王舟和嵇雪正是在这个时候走到纪宁这些人附近。 那宾客说的入神，没有注意到，走到他身边的，是王舟。他只听到有人走来，便说：“让纪大人当少将，实在委屈了。您说是不是？” “啊……王……王大人。” 他扭过头，看清来人是王舟后，立刻怔愣在原地。 他只是想拉人给纪宁捧场，没想到，来的是王舟。 其他人不会拒绝给如日中天的纪宁捧上几句，但若是王舟，就不太一样了。 明眼人都知道，王舟和纪宁私交甚笃，他杵在这两人中间，只会显得多余。 而且，其他人嘴上谄媚几句，都无所谓，毕竟大家说了也不算数，就算说纪宁该当上将，也只是说说。 但是，王舟说话是真的有分量的，是可以决定包括纪宁在内的很多人的命运的。把这个问题抛给他，就牵扯到政治了。 王舟：“这个可不是我说了算数的，要看军部的意见。不过，我赞同，纪宁是非常出色的将领。这一点，我一直非常确信。” 嵇雪站在王舟身边，清楚地看到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纪宁笑着听那人夸赞，眼中既有得意，也有不屑。而那人无知无觉说着，一见到王舟，变得诚惶诚恐。 他不只是为了失言而害怕，他是真的怕王舟这个人。 为什么，因为王舟是A级哨兵吗？还是因为，连他要努力攀附纪宁，也听王舟的？ 嵇雪心头闪过很多想法，有些出神。 “这位就是姬小姐，C级潜力的向导，怎么样，厉害吧。” 嵇雪被纪宁的声音拉回思绪。纪宁正在把她介绍给身边的男伴。 “厉害厉害，哇，我还没有见过C级向导。” 纪宁男伴的感叹很真诚，露出一副“见世面了”的神情。 嵇雪现在还不是C级向导，但是，这也不是一个纠正纪宁男伴的场合。她笑着点点头，作为回应。 纪宁：“如果不是C级向导，也没有资格当王大人的未婚妻，不是吗？” 纪宁状似随意地抛出这句话，仿佛只是在应和她的男伴。 但是，听到她这话，其他人都不平静。 嵇雪僵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宾客一脸尴尬，在嵇雪和纪宁间左看右看。这两个哪个也得罪不得，他只能当没听到，把目光投向了王舟。 王舟：“纪宁，我已经和你谈过这个问题了，请你慎言。” 纪宁：“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你还要像上次那样，打压我吗？那就让所有人看看，你是怎么为了一个女人，对待功臣的！” 王舟：“那就让我说得明白一些。上次是你先骗我，对她动手的。你很清楚，我是嵇雪的保护人，但你还是动手了。我希望你能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否则，作为她的未婚夫、作为她的保护人，我会采取相应的手段。” 纪宁：“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对待她，还是一个哨兵对向导该有的样子吗？你……” 纪宁还想说什么，但似乎终于发现场合不太合适，愤愤地闭上了嘴。 交谈不欢而散，嵇雪和王舟走开后，宾客也立刻找理由离开。纪宁皱着眉头，不自觉地捏碎了手里的酒杯。酒水撒了出来，她却并不在意。 纪宁：“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男伴目睹了整个争执，已经从一开始的好奇而快乐地享受盛大晚宴，到万分震惊，再到害怕。他跟着纪宁来的晚宴，除了纪宁之外，不认识别的人，也不敢抛下纪宁走开。所以，此刻，他只能和纪宁一起，孤零零地站在这里，看着侍者清理地面的碎玻璃。 纪宁怎么敢和王舟吵架？虽然纪宁很厉害，但是，那是王舟啊，是A级哨兵啊，整个帝国的A级哨兵加起来都没有十个。随便哪一位，都是凌驾世俗界和超能力世界的大人物。 而且，纪宁还是为了这种事。王舟选自己的契约向导当未婚妻，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这关纪宁什么事？她有什么立场管呢？她也是哨兵，应该很清楚，有太多哨兵和自己的契约向导在一起了，不管是联姻，还是真夫妻，都有很多。 不过，男伴也没什么开口的胆量。不管是王舟，还是纪宁，都是他惹不起，不敢惹的。 王舟是真正的大人物，纪宁也绝不是平常的小人物。 于是，他站在纪宁身边，静静陪着纪宁。 晚宴结束后，他们站在门廊，等车开过来。 外面下了雨，冷飕飕的，令人不由裹紧大衣。 纪宁：“其实，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是，偏偏是姬艾的女儿……” 男伴：“姬艾？呃，姬家的向导？” 纪宁：“那是挺多年前的事了，你没听说过她也正常。姬艾，呵呵，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向导，从能力到个性，都很……王舟敢选择她的女儿，迷恋她的女儿，也是胆子够大的。” 男伴：“？” 纪宁：“我已经提醒过他了，可是，他竟然敢这么对我。算了。保不齐他这位未婚妻也遗传了姬艾的某些倾向，以后有他受的。” 纪宁表面上毫不在意，可是，她明显没有消气。 车子来了，两人上了车。 男伴一脑袋疑惑，最后，鼓起勇气，问了一个问题。 男伴：“您说，姬小姐的母亲，会遗传给姬小姐什么？” 纪宁勾唇一笑：“神经质，恶毒，疯狂。更具体一点，是谋杀契约哨兵的倾向。” 男伴惊呼出声：“啊？！” 他也是哨兵。他印象里的向导，都是高贵的少爷小姐，他们可能娇气而任性，可能怠惰而高高在上，可能朴素而勤恳，也可能像姬小姐一样，是温室里名贵高雅的花朵，但绝不可该和谋杀哨兵挂钩。 哨兵和向导是共生伙伴，向导是为治愈哨兵而存在的。一想到这些治愈的力量中掺杂着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阴暗力量，他就浑身发寒，想要赶紧把这败坏的地方揪出来，消灭掉。 纪宁：“挺令人惊讶的是不是？可是，姬艾真的这么做了，杀的还不是普通哨兵。姬艾这件事是机密，我不谈了，你也别往外传。” 男伴：“那，姬艾现在在哪里？” 纪宁：“她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宴会结束后，枫丹白露重归安静。 嵇雪送走客人，和管家讨论了一下之后的工作。他们正说着话，王舟走过来，臂弯中挂着一件雪白的丝缎披肩。 王舟：“披上吧，有些凉了。” 嵇雪：“嗯。” 王舟走到她身边，用披肩盖住她光裸的肩膀。嵇雪伸手紧了紧披肩，把自己包裹好。 庄园主建筑内有恒温系统，但是，到了深夜，一些房间的室温还是会降低一些，她正需要披肩。 她正准备和管家谈完这点事，就叫佣人去拿，谁知道，王舟已经给她拿来了。 管家默默离开，剩他们两人，站在小客厅。 他们站得很近，几乎靠在一起。 嵇雪眨了眨眼睛，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平时，她和王舟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今晚见过纪宁后，再面对王舟时，她变得踌躇了。 纪宁一向讨厌，可有时候，纪宁的话，又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即使知道纪宁不怀好意，嵇雪也还是会被伤到。 纪宁说，王舟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珍贵的向导。 嵇雪有很多可以反驳她的论据，比如，此刻她身上的披肩，以及很多王舟尊重她、爱惜她的细节。如果只是联姻，只是哨兵与契约向导，王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一开始她以为，王舟对她好，只是他性格使然。可是和王舟相处久了，她发现，对其他人，王舟固然也温和，但很有距离感，绝不会向对她一样，对待别人。 只有在对待她时，王舟才会体贴细致，温柔得不可思议。这些其中的差别，嵇雪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 和王舟在一起的几年，嵇雪变了，她敢于相信王舟能为她办好一切，相信只要有王舟在，她就会安然无恙。即使她从悬崖上跳下去，王舟也一定会在下面，接住她。 她的这些理所应当的依赖，来自于日常生活中，和王舟一点一滴的相处，它们日积月累，让王舟一天天成为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 嵇雪自问，如果她处于王舟的位置，她也并不会比王舟做得更好。 王舟会这么对她，一定是出于喜爱。就算不是爱，那也一定是和爱极为接近的情感。 纪宁出言不逊，王舟处理过纪宁，也和她表达了自己坚定的立场。 王舟态度极好，问题也都很好地解决了，她还该有什么不满？不应该的。 可是，嵇雪依然为纪宁的话产生了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不想和王舟提，打算自己消化。 嵇雪：“终于结束了，好累。不过，也开心。” 王舟：“开心就好。如果你开心，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 嵇雪：“今天来了太多客人了。都不怎么认识，我怕出乱子，但还是挺顺利的。” 王舟：“是啊……对了，你注意纪宁的男伴了吗？” 嵇雪：“怎么了？嗯，我记得应该是个年轻军官？” 王舟：“对，纪宁的最新情人。我没见过这个，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嵇雪：“啊，‘最新情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没理解错吧……” 王舟怎么突然开始讲纪宁的八卦了？他从不主动八卦别人的。 这八卦内容也太超纲了吧？真没想到，纪宁的私生活这么丰富…… 王舟：“纪宁偏爱这种年轻帅气的军部哨兵，她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是，她的爱好很稳定。我总觉得这些人长得都差不多，有一次，我没记清她的情人的脸，把她的新情人认成了旧情人，当时场面很尴尬。那之后，我就不和她的情人搭话了。” 嵇雪：“……” 怎么还有这样的往事啊？ 纪宁并不常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但每一次出现，总能给她带来不愉快，以及对于王舟和纪宁关系的怀疑。虽然王舟很清白，也没有任何证据佐证她的担心，可她就是会有点不舒服。 王舟从旁观者视角讲纪宁感情的事，让嵇雪释然很多。 原来纪宁竟然是这样的。 嵇雪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放松了很多。 嵇雪：“为什么是情人，不是恋人？” 王舟：“她并不把他们当恋人。在纪宁的观念里，她不相信爱情，只相信荷尔蒙。当然了，这一点上，我和她想法很不同。” 嵇雪抚摸着手上戴着的订婚戒指，笑笑：“我知道。” 王舟手上，也多了一枚订婚戒指。 王舟的手很有力，浅浅浮着筋脉。他以前不戴任何戒指，现在，他戴着的订婚戒指很显眼，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有婚约的。 嵇雪看着王舟的戒指，多了些安心的感觉。 她挽起王舟的手，一起上楼休息。 第二天，王舟又很早出门了，嵇雪待在家里，和严梦一起消磨时间。 严梦：“我下个月一号开学。快了。” 嵇雪：“你准备哪天回去？” 严梦：“二十九号。” 嵇雪：“好，到时候我去送送你。” 严梦：“哈哈，不用了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你歇着吧。” 嵇雪：“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去送送你呗。” 严梦：“嗯，那也好，到时候麻烦你了。” 嵇雪：“不麻烦的。” 两人正坐在露台上，喝下午茶。天气很好，有阳光，还有并不凛冽的风。庄园开阔而舒朗的风景在露台外展开，冬天已经过去，苍黄的原野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春意。两人一边看风景，一边喝茶吃点心，非常悠闲安逸。 严梦：“你这里太舒服了，我都不想回去了。” 嵇雪笑笑：“那就别回去，留下来陪我。” 严梦：“可惜不行，我回去第二天就要见导师，还有一堆东西没准备。” 嵇雪：“幸好我不用上学了。” 严梦：“是呀，多自在。而且，你现在什么都有了，真好。” 她什么都有了？ 好像真是这样。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她什么也不缺，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她确实什么都有了。 而且，她现在拥有的，是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那她为什么会觉得每天都很无趣呢？ 也许，她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就像王舟那样，让自己忙起来。 送走严梦后，嵇雪想了想。上学虽然很烦，但也许能把她从无聊中拯救出来。 等王舟下班，晚餐时分，嵇雪和他提出了这件事。 嵇雪：“我在家待着很没意思。” 王舟抱歉地说：“是我不好，没空陪着你。” 嵇雪：“不不，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在想，我该出门做点什么。也许我该捡起学业，继续读书。” 很久以前，她的愿望是读完大学。虽然，以现在的眼光再看，她看不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这毕竟是她很久以来的愿望。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事做，不如做这个。 王舟停下进餐的动作，看着嵇雪：“你准备读什么，机械吗？” 嵇雪：“嗯，应该吧，别的我也不了解。” 王舟：“你对它特别感兴趣吗？” 嵇雪：“好像也没有。” 确实，她没想好，更多地是心血来潮。 王舟：“既然这样，那你要不干点别的？最近向导公会腾出来了一个副主席的位置，你可以试试。” 嵇雪：“啊？可是，我能当上吗？” 这个跳跃太大了。而且，向导公会副主席，那是她能当的吗？她只是个D级别向导，以前在向导公会没担任过任何职务。 王舟很笃定：“只要你想，就可以。” 他不是在鼓励嵇雪，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去当。 嵇雪有些头皮发麻。 嵇雪：“还是算了吧。我不太懂这些事，让有经验的人去做吧。我再想想。” 王舟：“嗯，你挑些感兴趣的事做，需要什么来和我说。” 嵇雪：“好。” 王舟：“在家没意思的话，要不你陪我出门参加活动？” 嵇雪：“行啊。有什么活动？” 这样倒是挺好的。不需要她做她能力以外的事，还能和王舟待在一起。 王舟思索了一下，略有迟疑：“明天有一个活动，纪宁就任首都星军区总司令。她在军部演讲，我受邀去听。” 嵇雪：“好呀。” 虽然嵇雪不喜欢纪宁，但嵇雪实在无聊。在这种升职的大场合，纪宁也不会闲到来找她的麻烦。所以，嵇雪决定去，就当出门散心了，顺便看看声名赫赫的军部是什么样。 王舟：“明天会有很多哨兵，到时候跟在我身边，不要走远了。” 嵇雪：“我会的。” 哨兵扎堆的地方，一听就很危险。对这一点，嵇雪深有体会，她绝不会乱跑的。 因为忙于现生，最近一个月我无法更新。建议大家在这章留评，我回来时给评论发红包，敲敲[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确定了要去参加军部活动，嵇雪晚饭后就上楼了。 她要挑选衣服首饰。 王舟上楼后看到的，是嵇雪正在衣帽间里，拿着一条明黄色的裙子在身上比划，眉头有些皱起，盯着镜子看。 嵇雪：“这条怎么样？会不会不太正式？” 嵇雪是问身边的女仆。但女仆没有回答她。 嵇雪扭头望去，发现王舟的身影出现在女仆原来的位置。 王舟微笑着看着裙子，说：“我觉得挺好。” 他走到她的身边。 嵇雪怔了怔，又有些犹豫：“可是，这个颜色好像太鲜艳了。” 但她有些恋恋不舍。她其实很喜欢这条裙子。 王舟坚定地说：“不会。” 嵇雪又看了看，抿了抿唇，露出释然的表情：“是嘛，那好，就它了。” 嵇雪把裙子挂回衣架上，准备明天就穿它。 她嘴角含着一抹笑，指尖划过柔顺的裙摆，心情像这绸缎一样熨帖。 王舟自然地牵起嵇雪的手：“很晚了，我们早点睡。” 嵇雪感受着手上温热，以及一线冰凉。 冰凉的是他们的订婚戒。 她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生活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她会和王舟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像童话故事的结局所写的那样。 一关上卧室的门，两人就吻在了一起。说是早睡，却没有早睡成。第二天，嵇雪醒来时，身体残留着疲惫的感觉，她忍不住拥着被子打了个呵欠。 王舟比她提前一会儿起来，已经换上正装衬衫，系好领结。见嵇雪懒懒的样子，笑着说：“很累吗？要不在家休息，别去了。” 本心上，嵇雪不想动弹，只想翻个身再睡过去。可是，昨天计划好的事，不该就这么放弃。她抚了抚自己缭乱的头发，挣扎着掀开被子。 嵇雪：“当然去。” 她的语气很坚定，可她苦着脸，动作也慢吞吞，下床的每一个行为都像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见她这样，王舟笑得更浓：“要不算了，真不忍心折腾你。好好睡觉吧。” 嵇雪：“你昨晚可不是这么想的。哼，不就出个门，我又不是做不到。” 她化妆换衣服花的时间有点久，两人吃完早餐到会场时，迟到了。 此刻，会场已经坐满了人，几乎都是蓝、绿的深色系正式礼服，和深棕色的会场构成黑压压一片。王舟的座位在最前排，两人要穿过整个会场，才能入座。 嵇雪挽着王舟的手臂，一步步沿着过道往前排走去。她没有回头看，也能感到自己背后聚集了非常多的视线。 她不该穿这条黄裙子，太显眼了，让她的迟到显得更加肆无忌惮。 但她其实不是张扬的人，她只是不小心迟到的…… 偏偏她的高跟鞋敲在丝绒地面，每走一步都发出声音， 嵇雪内心十分抓狂，但表面还是强装镇定，和王舟入座。 她身边是一位军官，胸前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奖章，看军衔是一位将军。 他们坐下时，将军瞥了他们一眼，对王舟轻轻点头。 将军：“怎么来晚了？这不像你的风格。” 王舟：“飞艇有些故障，临时换了一艘，耽误了些时间。” 这完全是瞎扯。迟到主要是因为嵇雪起床困难。 将军：“现在的飞艇啊，就是不行。姬小姐，你说是不是？” 嵇雪：“……对，是这样。” 他们坐下时，主持人已经讲了一会儿，等他们和将军闲聊完，主持人刚好也说完，走了下去。今天的主角，纪宁走了上来。 今天的纪宁一身军官制服，神情自信而平和，模样非常可靠。 媒体疯狂拍照，嵇雪坐在台下，离纪宁并不算远，可以看清纪宁身上的细节。纪宁的眼神落到她这个方向时，也非常正常，看不出之前两人见面闹不愉快的任何端倪。 嵇雪接触到的那个疯子纪宁，和眼前这个完美新闻人物，完全是两样。 纪宁演讲的效果很好。嵇雪听得呆了。 如果不是因为演讲的人是纪宁，她大概真的会被这个演讲迷住，进而信赖和支持演讲人。 “宇宙之神永远保佑帝国！” 随着纪宁的结束语，场内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嵇雪心情复杂，随着大流，鼓起掌来，只是声音很轻。 她身边，将军不住地点头鼓掌。 将军：“当年在军校时，我就觉得纪宁前途不一般。现在看，我当初一点也没想错。” 嵇雪这时候想起来了这位将军是谁。一位中将，帝**校的前校长。 她侧目，见王舟微笑鼓掌，举止一如既往地得体。不过，她看得出，王舟的笑是真的含有很多欣赏和喜悦。 王舟：“确实。” “撒玛罕之鹰！”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接着，有更多的欢呼涌起。 纪宁曾在撒玛罕星区取得大捷，这场战争是近些年帝国重大胜利，被反复宣传，纪宁也自此之后得到“撒玛罕之鹰”的称号。 结束演讲的纪宁有些意外地向声音的源头望了一眼，随后浮现笑容，在声浪中行了一个军礼，从容下台。 嵇雪的指尖不自觉掐着手背，十分刺痛。低头瞥见左手背上显眼的红痕，她两手交叠，用右手掩住伤痕。 她微微坐直身子，依然是体面的模样。 演讲结束后，是一个宴会。进了宴会厅，又是无尽的社交。 耳边无穷的对于纪宁的赞誉让嵇雪十分烦躁，她很快忍受不下去。 嵇雪：“我去趟洗手间。” 王舟：“诶？那我和你一起过去。” 嵇雪已经忍不下去，不想在王舟面前装体面了，装作若无其事：“不用，你留在这里。” 她拿着手包，克制着自己越走越快的冲动。一到洗手间，她就找了个隔间，进去后立刻关上了门。 在封闭的隔间里，只有她一人的时刻，她才有片刻的放松的机会。 来这里是个错误。 这里固然没有纪宁给她添堵，可是，看着春风得意的纪宁，她会自我怀疑。 毕竟在大众眼里，纪宁这么厉害，这么受认可，这么正确，那么，站在纪宁对面的她，是不是完全是错误的，失败的？ 纪宁对她的指责，是不是也是正确的？她确实不配站在王舟身边？ 这比和纪宁起冲突还要令她难受。 嵇雪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情绪。等她感到自己正常了，才推门出去。 洗手间很大，还有一个休息区域，沙发上坐了一个陌生女人。陌生女人垂着头，似乎在叹气。 嵇雪从陌生女人身边走过的时候，那女人抬头看了嵇雪一眼，忽然顿住。 “你是，姬雪小姐？” 一道声音响起，其中有诧异，有惊喜。 嵇雪侧过头，看清陌生女人的面容。她的妆很浓，口红很艳，见到嵇雪时，露出的表情非常夸张。 嵇雪：“您是？” 嵇雪觉得，自己应该没和这个人交谈过，不认识这个人。 “哦，您见过我的，在姬家，您还记得么？我的丈夫的母亲也是姬家的！” 她兴奋地喃喃起来，随后，站起身。 接着，嵇雪惊恐地看到，陌生女人跪在了她脚下，声泪俱下。 “姬小姐，您一定要和王院长讲讲，阿磊他是无辜的！都是别人陷害他，他没有贪！您知道阿磊吗，他身上也流着姬家的血啊！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陌生女人伸手要抓嵇雪，嵇雪连忙后退。 “姬小姐，您……”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因为嵇雪的保镖闻声赶来，拉开了她。 “求您和王院长说说……” 嵇雪匆匆走出洗手间。 宴会厅的温暖气息和靡靡之音包裹了她，让她理智稍有回笼。 不过，回到王舟身边时，她依旧有些恍惚，这恍惚也被王舟看了出来。 王舟：“咦，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伸手在嵇雪面前晃了晃，嵇雪却有点反应不过来，目光直直的。 嵇雪：“……刚才我被一个人拦住了，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王舟转向保镖，严肃了些：“怎么回事？” 保镖：“刚才有上个月被查的那批人的家属，见到小姐后，纠缠小姐。已经处理了。” 王舟有些不悦：“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让安保再查一查，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接着，他转向嵇雪，放柔声音：“好了，别害怕，没事的，笑一笑，开心一点嘛。” 嵇雪听他的话，笑了笑。 宴会结束后，王舟奔赴下一项工作，而嵇雪回了枫丹白露。 嵇雪：“请赵秘书来书房。” 嵇雪刚在书房坐下，赵姐就来了。她干练可靠，还是老样子。 嵇雪：“你知道姬家有没有什么叫阿磊的人？或者，有姬家血缘的叫阿磊的人？” 赵姐怔了怔，垂眸思索：“抱歉，我需要查一下。小姐，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说着，赵姐点开电子屏。 嵇雪：“这个人上个月被查了？” 赵姐听到此，停下手中动作。 赵姐：“您说的应该是梁磊。您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嵇雪：“今天有个人，好像是他妈妈，看到我，为他的事，就求我，让我去求王舟。” 赵姐：“那，您答应了？” 嵇雪：“没有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也不是家里常见的亲戚。” 赵姐：“嗯，您就这样做就非常好。别理他们，有事让保镖处理。” 嵇雪：“这个梁磊是干什么了？贪污？” 赵姐：“对。交通部官员，算是姬家远亲，但是没什么来往，无关紧要。他贪了一个亿，被抓了。” 嵇雪：“啊？这么多，这是真的吗？他妈妈说他是无辜的。” 赵姐：“从公开信息来看，梁磊罪有应得。从我私人渠道来看，这裁决也一点没错。” 嵇雪有些气愤：“天啊，那她怎么敢来求我？这怎么好意思……再说了，她要求也是去找司法口的，来求王舟干什么？” 赵姐一向没什么表情，此刻，却露出一些情绪。她望着嵇雪，有些郑重。 赵姐：“这是因为她认为，您有力量影响王院长，而王院长有力量改变梁磊的命运。她固然愚蠢，但这件事，她没看错。对于这点，您该十分确信。” 第30章 第 30 章 听懂赵姐话中的意味，嵇雪怔住，移开视线。 嵇雪：“是嘛……” 赵姐：“您不必妄自菲薄。” 嵇雪：“……我知道了。” 赵姐离开后，嵇雪在书房坐了很久。 手上的红痕已经淡了，留下浅浅的印记。她轻轻抚过那痕迹，缓缓吐出一口气。 受挫只有这一次，很快，嵇雪调整好心态，作为王舟的女伴，参加更多活动。 这天晚餐，王舟谈起新的安排。 王舟：“明天有一个出征仪式，在军部。” 嵇雪正在低头切牛排，闻言点点头。 王舟：“你还记得沈钰吗？我的那个学生。” 嵇雪的叉子停在半空，略略思索：“科学院工作的那个？记得。” 王舟：“他要参军了。我们正好去送送他。” 嵇雪：“好。” 半晌，嵇雪又问：“他怎么参军了？科学院不需要他吗？” 王舟：“现在前线吃紧，需要更多哨兵，需要军部外的哨兵。沈钰是B级，去战场很有优势。正好超能力项目告一段落，他自己也很想上前线，就让他去了。” 嵇雪隐约记得，沈钰并不喜欢作战，科研才是他的志向所在。他现在想法变了吗？ 嵇雪：“虽然沈钰是B级，但上战场还是很危险的吧……对了，你会不会也要上战场？” 她蓦然担心起来，望向王舟。 王舟：“目前还不需要。” 嵇雪：“那就是说，以后有可能？” 王舟：“不排除这种情况。这次撒玛罕星域的叛军很狡猾，兰晟去了这么久，也没拿下，反而折损很多部队。如果战争拖延太久，那就必须增援了。” 嵇雪：“纪宁不去吗？” 王舟：“她有更重要的任务。首都星现在并不安全，必须让纪宁留守。撒玛罕再乱，也是外星域的乱子。可首都星要是乱起来，麻烦就大了。” 最近嵇雪已经不再看新闻，总是看到撒玛罕的战事，她很忧虑。兰晟也是帝国名将，可是这一次，已经有一年，撒玛罕叛军却没有被剿灭，反而时不时地搞出一些大新闻。 真希望这些能早些结束。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了军部。 大礼堂里，聚集了非常多哨兵，他们穿着军礼服，佩戴各种勋章绶带。王舟在典礼上讲话，嵇雪坐在下面听。 典礼一结束，沈钰就过来了。 他的军礼服很新，虽然笔挺而合身，但军装和他的气质有一点不搭。他胸前有两个奖章，肩上佩着军官军衔。 嵇雪呆了呆，才认出，这就是她之前在科学院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嵇雪开始相信，就像沈钰说的那样，虽然他是B级哨兵，但他对于参军没什么兴趣。沈钰哪里都好，但和嵇雪见过的其他军部成员比，他缺乏军人的气息。 沈钰见到他们，停住了脚步。 沈钰：“老师，我来了。” 接着，他转向嵇雪，眼睫微颤。 “嵇小姐。” 沈钰轻声问好。 王舟看着沈钰，很有感触：“这次去了，就要靠你自己了。你们的参谋官是我的老朋友，有事可以找他。” 沈钰：“好的，老师。” 王舟：“你有心去参军，这是好事，没有军功的哨兵前景有限，哪怕在科学院也一样。所以，你早晚得去战场上闯一闯。但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做事急不得，科学院的工作还需要你。” 沈钰认真点头，接着，看向嵇雪，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嵇雪觉得王舟已经说得很好，她没什么可说的。 想了想，嵇雪干巴巴地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钰：“承嵇小姐吉言。” 王舟笑笑：“沈钰这次下了大决心，现在也确实是立功的好机会。让我们等他好消息。” 沈钰垂眸，接着，抬眼：“我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他的目光落在王舟和嵇雪身上。嵇雪看到他眼中坚定，有些触动。 沈钰是要上战场。如果没有战士，那么她平静的生活根本无法维持。 嵇雪真心地说：“你很厉害，肯定没问题。” 沈钰轻轻“嗯”了一声。 陆续有认识的人加入他们对话，嵇雪谈兴不高，有些游离在外。她眯起眼睛，打量着灯火辉煌的宴会厅，视线掠过华丽的男男女女，突然地，停住。 她注意到一个白色的脑袋。 兰狄一身军装，身姿颀长，就在不远处。他端着酒杯，侧脸英俊，锋芒毕露。 好像感觉到嵇雪的目光，兰狄遥遥望来。 嵇雪连忙移开视线。 一名侍者路过，托盘里放着酒。嵇雪拿起一杯，低头抿了一口。 王舟笑笑：“你出门前不是还说，不让我喝酒，现在，怎么你自己喝了起来？” 嵇雪：“啊……” 她有点受惊，把酒杯拿开了一些。她已经忘了这件事。 王舟：“喝吧，一点酒而已。” 王舟拦住侍者，拿起托盘上另一杯酒，也喝了一口。 他瞧着嵇雪笑，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宴会结束后，王舟少有地推掉工作，和嵇雪约会。 到家时，嵇雪已经很累，直接上楼洗澡。 王舟在小客厅坐下，点开加密通讯频道，发出一条信息。 【王舟：你让他们早一点签署对兰家的逮捕令。】 隔了几分钟，消息显示“已读”。 【李歆：明天早上吧。今天有点太晚了，就是签了也要明天才能走完流程。】 【王舟：行。】 【李歆：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发生了什么吗？我个人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最好等到下个月。】 【王舟：没什么，只是我有点失去耐心了。】 对面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复。 【李歆：那好，明天就签。】 看得出，李歆不赞同这个决定，只不过，这件事没触及她的原则，她也就不反对。 李歆答应下来后，王舟感到一丝后悔。 他自己也感到，自己冲动行事了。按照原计划，下个月对付兰家，才是最好的处置方法。 只是，从看到嵇雪为兰狄长久失神的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是时候对付兰家了。只要让兰家消失，那么，嵇雪就不会再这样，她会眼里只有他，只有他希望她看到的，而不是心神萦绕在兰狄身上。 想到这里，王舟心中的后悔散去。 对这一切，嵇雪无知无觉，她洗了个澡，就去休息了。 躺了一会儿，感到王舟也洗完澡，躺在了她身边，她习惯性地朝王舟伸出双臂，钻进了他怀抱里。 抱在一起有点热，但两人总是如此。 第二天，嵇雪醒来时已经不见了王舟。她习以为常，打了个呵欠，慢慢洗漱，下楼吃饭。 今天没什么事情，她有足够多的时间悠闲地享受她的早餐。 她随手打开了早间新闻。她没注意听播放着什么，只是把它当成白噪音背景板，自己哼着歌，专注地往面包上抹果酱，力图涂抹得均匀。 早餐后，嵇雪出门散步。她走到有些出汗，才折回枫丹白露。 到了午餐时间，嵇雪走进餐厅。 新闻还没关，正在实时播放着。 【今早，帝国法院发布了对于兰氏家族的调查令，目前，兰家主要成员已经被送往有关部门，接受调查……】 嵇雪愣住。 兰家？是她知道的那个兰家吗？ 嵇雪赶紧上网搜索。消息不多，只有几条权威机关发布的简短讯息。 为什么被抓，有谁被抓，这些内容都没有交代清楚。 嵇雪给赵姐打了个通讯。通讯很快被接起。 嵇雪：“兰家被调查了？” 赵姐：“对。” 嵇雪：“这是怎么回事？” 赵姐：“我目前不清楚，可能要等几天才能得到消息，到时候报告给您。” 嵇雪犹豫了一下，问：“兰狄是不是也被抓了？” 赵姐：“您是指兰家那个B级潜力哨兵吗？我想是的。” 嵇雪：“好……” 赵姐：“这件事牵扯面很大，小姐，你不要卷进去。不要插手兰狄的事。” 嵇雪：“啊？我没有要管他的意思，我就是随口问问。” 赵姐：“这样最好。” 嵇雪：“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和他真没什么关系，如果有，那就是讨厌他，这样一种关系。” 赵姐：“好的。” 嵇雪挂掉通讯，总觉得，赵姐好像还是不太相信。 她有些愤愤。她不知道为什么赵姐要这么误会。 但接着，她想到，如果赵姐有这样的误会，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有？ 比如王舟？ 毕竟他们确实有些可疑。让正常人目睹兰狄来她订婚宴警告她不要和王舟在一起这件事，都会认为，嵇雪和兰狄可能确实有点什么吧。 可是她真的是清白的啊，这一切的发生纯属因为兰狄这人过于离谱。 但是，王舟也没表现出来什么异常。 嵇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等到王舟回家。 王舟今天回来得比平时还晚，见嵇雪和他一起去了餐厅，他惊讶道：“你怎么还没吃饭？” 嵇雪：“没什么胃口，正好等你回来一起吃。” 嵇雪抓住王舟的手，王舟把她拉到面前，两人面对面。 王舟：“那你还饿着？” 嵇雪点点头。 王舟：“下次别这样了，就是等我回来，也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说着，两人往餐厅走。 嵇雪：“好。”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一边吃，一边聊天。 嵇雪：“我今天看到，兰家被调查了？” 王舟：“对。” 嵇雪：“这是为什么呀？” 王舟：“兰晟那边，很不安分，有拥兵自立的举动。现在，李歆决定动手了。” 嵇雪：“这样啊。” 王舟：“怎么了，你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终于谈到这件事。嵇雪深深吸了一口气。 嵇雪：“你知道兰狄吗？” 随着这个名字被抛出，餐厅里安静下来。 两人用餐动作都停了下来。 兰狄，他们当然都知道，订婚宴上那个搞破坏的白发青年，怎么可能不记得。 王舟轻松地说：“当然，兰家的继承人嘛。” 他又开动起来，餐具相碰，发出叮当的声音。 嵇雪：“我第一次见到兰狄，就很讨厌他。” 王舟：“是吗？” 嵇雪看不透王舟此刻的想法，他好像并不在意兰狄的事，又好像其实在意。 不过，既然已经讲到了这里，那她没有理由停下。 嵇雪：“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被认回家，兰狄和他的朋友，也就像哨兵对待普通人那样，戏弄我。他应该早就不记得这些事，可是，我记得。” 嵇雪的声音很沉凝。她肩背单薄，眉头皱起，纤细的手指捏着勺子，非常用力。 这对于她，大约是很不愿提起的回忆。 王舟怔住，片刻后，抚上嵇雪的手。 他把勺子从她手里拿下来，一点点按摩她僵硬地弯曲的手指，令她尽可能放松。 嵇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言语上的戏弄。可是，可是，我当时感到很屈辱，很难过。” 王舟声音很柔，安慰说：“抱歉，我不知道还有这些事。都有哪些人？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很硬。 嵇雪：“我不太清楚。我不记得。我不想再想了。” 回忆这件事让她有些不舒服。 王舟：“好，那就别想了。哪天你想弄清楚，我们再处理。” 嵇雪：“嗯。” 两人继续吃晚餐。 嵇雪时不时瞥身旁的王舟一眼。王舟面容如常，只是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她摸不清他的想法。 但反正她已经解释过这件事了，也确实对兰狄没有喜欢。她看到兰狄时，只会联想到她生活中糟糕的事情。 至于兰狄对她的想法，她有所觉察。似乎从哨兵学院做过那次净化后，兰狄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到订婚宴那次，更是让她很受震惊。 她不是很理解兰狄这人。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兰狄喜欢上了她，她只会对兰狄报以嗤笑。 兰狄的想法是兰狄的想法，她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如果王舟继续问她，那么她可以接着解释。 但王舟没有问，她也不想说太多，免得越描越黑。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王舟不经意地又提到这个话题：“你第一次见兰狄，是多久前？” 嵇雪愣了愣，回忆了一下，报出一个时间。 嵇雪：“大概是这个时候？那时有一个车展，我去兼职，然后去商场里一个网红餐厅吃饭……” 她把其他信息也一并说了。这是确实发生过的事，王舟不信的话，完全可以去查。 王舟：“我知道了。” 晚餐后，嵇雪靠在沙发上，拿了一本纸质书，在壁灯下阅读。 她抬眼看看楼梯的方向。 刚才，王舟说他有点事要处理，上楼去了书房。 可能是去忙工作了吧。也不知他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三楼，书房。 王舟的办公桌上，立着一张嵇雪的照片。照片里的嵇雪笑得明媚动人，背景是秋天的枫丹白露，无尽的火红的枫叶衬在她身后。远处，枫丹白露主建筑倒映在湖水中，在沉静的蓝色中显得精巧而优雅。 这是去年照的，他们已经在枫丹白露定居下来，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从这座宏伟而冰冷的建筑中，感受出家的温馨意味。 每每看到这张照片，看到上面的嵇雪，王舟都心情转好，不禁微笑。 可是，今夜，他盯着这张照片，神情凝滞，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打开通讯频道。 【秘书：您要的资料已经找到。】 【秘书：[文件]】 王舟点开。里面是一段视频，关于嵇雪和兰狄初次见面。 两个年轻女人穿着礼裙，对坐。旁边一桌哨兵路过，和她们起了争执。 画面有些模糊，但王舟立刻认出了嵇雪。她的头发被一只手挑起，她面露愤怒之色。 兰狄站在那堆哨兵之中，很突出，他冷淡地说了句什么，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嵇雪的手攥得很紧，面容有些扭曲。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脸，但他看得出，她非常生气。 秘书还为王舟调来了更多监控。 嵇雪和兰狄的接触比他想得要少很多，嵇雪从没有什么好脸色，兰狄更是如此。 如果没有兰狄在订婚宴上的举动，两人之间实在没有一点可疑之处。 至少，嵇雪对兰狄，是真的没什么。 如果有，那大概也是强烈的厌恶。 王舟思绪浮动，他翻出加密频道，一眼看到自己和李歆的通讯记录。 为什么，他当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坚决要提前对兰家的行动？ 根本不该这么做，这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而且，驱动他这么做的，只是他子虚乌有的猜想，他的疑心。 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简单而可笑的错误。 这种感觉让他无法接受。 王舟在书房待了太久，久到嵇雪找上门。 嵇雪已经换了睡衣，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袍。她裸露的肌肤在灯下微微泛光，面孔美丽，神情柔和中略有些不安。 嵇雪笑笑：“怎么还不去睡？” 他知道，和他一样，她也在为兰狄的事而困扰。她怕他不相信她，忍不住过来看看。 王舟叹气：“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说完后，他自认为，他演得很真，没有破绽。 他在嵇雪进门前就调出工作窗口，作出样子，说话的嗓音和语气也都一如往常，没有感叹疲惫外任何多余的情绪。 嵇雪不一定完全相信，但她神情确实稍有释然。 嵇雪故作埋怨：“是吗，那你几点休息？” 她的手伸到桌子上，抓住了他的袖口。 王舟：“别等我了，你去睡吧。” 他握住她的手，纤细而冰凉的手：“手怎么这么凉？快去休息。” 嵇雪：“那你先给我焐热。” 王舟露出无奈之色：“好吧好吧。” 他们靠得很近，他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气息。 她总是这样，鲜活可爱。 虽然有很多不成熟不完美的地方，可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里，她并没有犯错。 而他，明明不该是犯错的那一方，却犯下一个错误。 等感到嵇雪的手抽走，王舟才回过神。 嵇雪两手在前胸交叠，搓了搓，笑得开心。 嵇雪：“行啦，不打扰你工作，我去睡了。” 王舟：“晚安。” 嵇雪没走，似乎还等待着什么。 王舟后知后觉，拉住她，吻了吻。往常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嵇雪的唇柔软而湿热，他今天却有点无知无觉。 等嵇雪走后，王舟关掉书房内的灯，以及所有电子设备，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为什么，他变得如此异常？ 他犯了一个错误。 不，他从不犯错。 回卧室时，嵇雪已经睡着，昏黄的小夜灯照出她的轮廓。 王舟声音很轻地洗漱，却还是让她听到。她揉揉睡眼，半明半昧间，朝着他伸出手。 嵇雪呢喃：“王舟……” 王舟走过去，安抚地虚虚抱着她，她很快在他怀里睡过去。 他把她放下，为她盖好被子。然后，他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很久都没有睡意。 他起身，翻出安眠药。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好。 嵇雪做了很多梦，大部分梦的内容她记不清，只记得一些片段。 别人她不记得，但她记得她梦到了纪宁，纪宁把她关了起来，王舟怎么也找不到她。 嵇雪满身大汗地醒来，摸到自己额角濡湿的头发。 她躺在王舟的卧室里，安稳而舒适。天光已经明亮，照亮室内。 王舟不见踪影，但他那侧的被褥，还可以摸到残留的温度。他昨夜就在她身边，现在只是去工作了。 梦里都是假的，只是梦。 嵇雪的恐惧慢慢消散。她起身，洗了个澡，冲去身上的黏腻感。 没有关系，她只是自己吓自己。都是因为纪宁实在讨厌，一见面就要掐死她，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嵇雪想清楚后，心神安定了许多，下楼吃早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2章 第 32 章 撒玛罕星域战事吃紧，一打开新闻，都是这些内容。嵇雪听了几句，就换了频道。 切到古典音乐频道时，她停了下来，在舒缓优美的音乐中吃早餐。 战事的影响比她想象中更大，没过几天，嵇雪就接到了白塔紧急通知。 【致向导公会全体成员：】 【今日八时，执政官李歆发布了战争二级动员令。新一批撒玛罕星域哨兵伤员已抵达首都星白塔，然而，白塔净化力量已经透支，无力处理。在此危机时刻，请各位接到通知的向导前来支援。】 【向导公会主席，姬风来】 【哨兵公会主席，王舟】 王舟这几天变得很忙，嵇雪总是见不到他。她打了一个通讯。 接通讯的不是王舟本人，而是他的秘书。 秘书：“姬小姐，有什么能为您做的？” 嵇雪：“哦，没什么，就是我接到一个向导调遣令，我准备去白塔，和王舟说一声。” 秘书：“您确定吗，白塔那边情况不好，以您的身份，最好还是别去。” 可是，不去的话，嵇雪于心不安。 嵇雪：“这是王舟的意思？” 秘书：“是我个人建议。不过，您做什么当然是按照您的想法来。大人正在开会，要不您等等，我等会儿去找他。” 嵇雪：“不用了。我去了，你和他说一声。” 嵇雪挂掉通讯，就出了门。 一路上，看着窗外，她感到市面有些萧条。 自从首都星大乱后，首都星的经济遭受重创。虽然恢复了些，但还是比不上以前。 街上的行人，也不只有平民，多了许多军人面孔。他们多从战场上下来，犹带伤病。 越是接近白塔，这种情况越明显。 白塔外作为历史古迹的广场，已经盖上了一排排临时房屋，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车开到距离白塔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时，开不进去了。 保镖：“怎么回事？” 司机：“前面堵住了。” 嵇雪偏头看看，果然，前面已经没有路，被伤兵和临时建筑堵住了。 嵇雪：“下车吧。” 保镖为她开出一条路。她感到自己太干净太体面，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的鞋踩到地上枯涸的污渍，不知那是什么，像是油污，鞋底沾上后，变得有些黏。 她皱了一下眉，但随着她又走了几步，踩过更多污渍后，她无所谓了。 路边有些伤兵，伤得很重。他们的精神图景在崩溃。 溃败的精神场交迭在一起，混乱而残缺，形成一种可怖的氛围。 作为一个等级不低的向导，她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四周都是枯竭的精神世界，需要她拯救。 她像是一滴水，投入了火海。她立刻感到头晕心慌。 等进入白塔后，厚厚的墙壁将外面的伤员隔绝在外，她的症状才有所缓解。 走廊里人来人往，突然，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停下，叫住了她：“诶，小雪，你怎么来了？” 嵇雪定睛一看，发现是姬琉。 很久不见，姬琉换了个样子，没穿她爱穿的花哨衣服，而是穿着净化长袍，头发软塌塌贴在脸侧，少有地潦草。 嵇雪：“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姬琉：“你是接到动员令了？” 嵇雪：“是。” 姬琉：“王大人同意你来？” 嵇雪：“……这种事情，不用等他同意。” 姬琉：“哦好，那我先带你去会长那里。” 会长姬风来是嵇雪的一位亲戚，见到嵇雪，很是惊讶。嵇雪说明来意后，姬风来也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王大人知道你来吗？” 嵇雪决定撒谎：“……知道。” 姬风来若有所思：“噢……这样……” 姬风来给嵇雪安排了一间治疗室。嵇雪旧日做净化师的记忆一点点被唤起，她一开始还手生，但很快娴熟地登入系统，迎接病人，开始看诊。 忙了一会儿，她突然接到通讯。 拿起来一看，是王舟打来的。 不知为什么，她接起通讯时，有点心虚。 通讯那头，王舟的声音很沉稳：“你现在在白塔吗？” 嵇雪：“嗯。” 她有点不安，怕王舟不同意。 然而，王舟顿了顿，只说：“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不要待太晚。” 嵇雪：“好。你也要早点回去。” 王舟：“我尽量。” 挂掉通讯，嵇雪继续看诊。 净化很消耗她的精神力，但看着病人伤患在她手下病情转好，她很有成就感。 所以，这一天虽然累，但她久违地开心。 下午五点，嵇雪结束工作。在车上，望着逐渐黑下来的天色，和傍晚中慢慢亮起的街市，她的心情是愉快的。 车子驶入枫丹白露的大门，通过长长的林荫道。斑驳树影闪过，最后，眼前豁然开朗，枫丹白露主建筑出现，门前的灯光令她安心。 嵇雪回到家，靠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感到自己困得睁不开眼。 她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她比她想象的还要累。她再也抑制不住困意，睡着了。 再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自己睡了两个小时。 身上多了一条毯子，怪不得她睡着时感到很温暖。她捏了捏绵软的毯子，打了个呵欠。 一边侍立的男仆这时说：“大人回来，给您盖上的。” 嵇雪：“他回来多久了？” 男仆：“半小时。大人现在在餐厅吃饭。” 嵇雪：“好，我也该吃饭了。” 她叫了一杯冰水，喝了两口，清醒很多。 餐厅里，王舟已经吃了一会儿，见她来，笑笑。 王舟：“醒了，还困吗？” 嵇雪一坐下来，就往自己盘子里夹菜：“困。可是，也饿了。” 王舟：“你今天怎么去白塔了？” 嵇雪：“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做点有价值的事。” 王舟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嵇雪舀了一勺红汤，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令人喜欢。听着王舟的话，她放下心来。 她原本担心，王舟会不支持她。 她是契约向导。高阶哨兵为了保证自己拥有稳定的净化资源，创造了“契约向导”这个概念，让立下契约的向导成为自己专属的向导。 契约向导一般不会再去白塔，为普通哨兵做净化。因为，向导的精神力是有限的，为别人做了净化，就注定会少为契约哨兵做净化，侵犯了契约哨兵的利益。 王舟的异化程度一直很低，嵇雪只需要偶尔给他做净化，精神力很充足。对她来说，去白塔帮帮忙问题不大，她就去了。 不过，她不等王舟同意就去了，确实有点不符合一个契约向导该做的事。 她知道王舟应该会同意这事，但她毕竟有些不确定。王舟没有意见，那就太好了。 嵇雪松了一口气，继续吃饭。 嵇雪：“你今天忙什么了？” 王舟：“还是那些事，科学院的事，哨兵公会的事。永远没个完。” 嵇雪感叹：“你太辛苦了。” 王舟：“还有一件事，我今天和沈钰联系了一下。他已经到撒玛罕了。” 联想到在白塔看到的伤兵，嵇雪说：“希望他一切顺利，希望我不会在白塔见到他。” 王舟：“最好这样。” 过了片刻，王舟又开口：“对了，你愿不愿意参与一个拍摄？最近要拍一个关于向导的宣传片，导演找到了我，想请你出镜。” 嵇雪呆了呆，愉快地答应下来：“我嘛？诶，好呀。怎么拍？” 王舟：“那我就让他联系赵秘书，让他们先商量。” 大概是睡了一觉，加吃了晚饭的缘故，嵇雪精力恢复好了，整个人变得活跃。 两人睡下后，她朝王舟伸出手。很快，王舟被她骚扰得受不了，抱起了她。 结束后，嵇雪听着两人极近的、此起彼伏的呼吸，轻声抱怨：“你最近总是很忙。” 王舟：“抱歉。” 嵇雪的指尖抚上他的脸庞，抚上他的唇：“不用道歉。” 王舟靠过来，两人额头的肌肤相贴。 王舟：“那就不道歉。” 又亲密了一会儿，两人才休息。 嵇雪感到自己很离不开王舟，好像他们并不是在一起几年，而是一直在一起。 这种感觉不只是喜欢，更是多次净化后的心有灵犀。再没有人比他们之间更加亲近，更加深刻绑定。精神世界交融，身体也互相渴望，灵与肉统一。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真希望一切就这样下去。希望战争早点结束，王舟少点工作，多点空闲，可以一直陪着她。 她去白塔做净化，不仅是为了找点事干，为了良心好受，也是期待，这一切可以早点实现。 第33章 第 33 章 可惜，没过几天，嵇雪的愿望就彻底落空了。 兰晟叛变，撒玛罕大败。 消息传来时，嵇雪感到不可置信。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若是有A级哨兵兰晟叛变，那么，撒玛罕的棘手程度就上了一个台阶，必须要派其他A级哨兵去增援。 派谁去呢？ 她把帝国其他几个A级哨兵梳理了一遍，非常不安。 该不会让王舟去撒玛罕吧…… 不至于，还有其他A级哨兵，怎么就非得是王舟呢？ 她给王舟打通讯，但没人接。 怀揣着这个恐惧，她越发不安。于是，在净化了眼前的病人后，她就立刻请假回家。 回到枫丹白露，她意外发现，门口有很多陌生的车辆，而不远处的草地上，还悬停了一艘挂着军部标志的飞艇。一些陌生的军人在期间来来去去，有的在搬文件，有的聚在一起交谈。 见到这景象，嵇雪心头一颤，一下车，就快步往大厅走。 一阵烟味扑面而来。 嵇雪皱了皱眉，看见大厅里有很多人，有的在吸烟，有的在讨论。 烟雾袅袅的室内，王舟站在大落地窗边，正在和一位将军说话。 纪宁也在，站在王舟旁边，第一个注意到嵇雪。 纪宁：“你的向导回来了。” 她提起嵇雪时，话里话外总有一点嘲讽意味。 可是，此刻，嵇雪没有空去想纪宁，眼里只有王舟。 王舟听到纪宁提醒，朝嵇雪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人见，隔着淡蓝的烟气，逆着光，嵇雪有点看不清王舟的面孔。 她快步走过去，走到王舟面前，一把抓住王舟的胳膊。 嵇雪：“你要去撒玛罕打仗？” 王舟：“对。” 嵇雪：“为什么是你？”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纪宁嗤笑了一声：“不然呢，难道让你上？” 王舟：“有些事情，必须我来做。将军，您说是不是？” 将军点点头，然后说：“姬小姐，你该明白，战争是哨兵的天职。” 王舟抚了抚嵇雪的头发。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整个人被阳光照亮，发丝金棕，一双眼睛很通透，牢牢锁定着他，生怕他离开。 嵇雪：“那我也跟你去。” 王舟：“不，那里太危险了。你这个等级的向导，很可能会被叛军绑架。别冒险。” 嵇雪：“那你受伤了怎么办？难道要指望E级向导治好你吗？” 倒是纪宁，从嵇雪说她要去开始，视线落在嵇雪身上，神情变了些。 纪宁：“让她去。你需要高级向导。”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一件事上达成一致。 王舟看了看嵇雪，终于，叹了口气：“那就让你陪我涉险了。” 嵇雪拉着他的手，一点没有去冒险的自知，只觉得，能和王舟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纪宁看不下去两人亲昵，转过身，和将军去旁边说话。 只剩两人站在窗边。 窗外，风吹过枫丹白露的湖泊和草地，掀起细浪。 嵇雪：“把窗户打开一点。” 旁边的男仆领命，摁下身后按键，窗户滑开一点。 风从敞开的地方吹进来，吹散了嵇雪眼前丝丝缕缕的烟雾，带来清新而凉爽的感觉。 她终于可以呼吸了。 嵇雪：“我们什么时候走？” 王舟：“今天下午。具体时间还没定，应该是一点左右，就要出门。” 嵇雪点点头，轻快地说：“那我收拾一下东西。” 王舟吻了吻她：“去吧。” 松开他时，嵇雪笑了笑，往楼上走去，留下一个轻盈的背影。 王舟凝望着她，直到被纪宁打断。 纪宁：“人都走了，别看了。” 王舟收回视线，不高兴地瞥纪宁一眼。 纪宁：“喂，说真的，兰晟那个老东西不是省油的灯，你这次去，真的要小心。” 王舟：“我知道。” 纪宁：“还有，别让她被兰晟抢跑了。你要小心哦。” 王舟有些不悦：“别乱说。” 纪宁明显有更多想说的，但是看王舟开拨在即，她抿抿嘴，咽了回去。 纪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首都星有问题，我还是老方法联络你。不过，应该不至于，眼下要紧的，还是撒玛罕。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兰晟有胆气叛变。” 她的视线投向了窗外铅灰色天际，撒玛罕的方向。 她望不见撒玛罕，但她的思绪飘向了那里。 纪宁：“你说，撒玛罕到底有什么……” 王舟：“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站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军官匆匆朝他们走来。他穿着深黑色的制服，是情报系统的。 军官：“王大人，有一份文件需要您过目。” 他取出一个大档案袋，外面印满了大红色的【S级机密】字样。 王舟皱皱眉，拿起档案袋，去了书房。 从书房再出来时，他面沉如水。 嵇雪已经收拾好东西，见王舟下楼，叫了他一声。 可是，王舟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径直从她眼前走了过去。 嵇雪愣在了原地。 可能是他即将开拨，压力太大吧。 嵇雪尽量让自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下午，他们一起去了深空发射场。这里的飞船，是专门去遥远星系的。 一路上，嵇雪都留意着王舟的情绪。她发现，他比平时要沉默，而且，总是在出神，眉头紧锁。 到了空港，秘书安排登机事宜，嵇雪走到王舟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他看了她一眼，未出一言。 他们要上的飞船是深空飞船，嵇雪远远地就看见发射架。发射架下面有一个非常大的水池，倒流槽，用以缓冲飞船升空时造成的高温和压力。 飞船已经在待命，他们登上飞船。舱门关闭后，他们在里面又等待了一个小时，一切才准备就绪。 【飞船即将升空，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调整好座椅防护装置。目前舱内重力为0.98G……】 一道好听的电子音响起。 王舟：“重力变化可能让你有点难受，没办法，忍一忍，到太空就好了。” 嵇雪：“嗯嗯！” 这是他一路上第一次和她说话，关心她。突然被关注到，嵇雪有些开心。 这说明，他应该不是为她相关的事情而情绪不好。 而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困扰着他。估计是因为工作。 嵇雪没有再想下去，因为飞船一升空，她就在重力变化中非常不适。 她是不适合星际旅行的那种人，整个航程都很痛苦，因此也就没留意王舟的情绪。 等到了撒玛罕主星，她在营地躺了两天，才能爬起来。 撒玛罕是一座金色的星球，遍地沙子。短短两天，嵇雪目睹了好多沙尘暴。这里居住条件很差，远远不如首都星，更别提枫丹白露。 但这对嵇雪来说没什么，反而有些亲切感。因为，她十几岁时住的出租屋还不如这里。 她躲在营地里，非必要不出门，也没人来找她。王舟忙得很，其他人也各有各的工作。她虚弱得很，每天就看看医生。 然而这天，有客到来。 嵇雪：“请进。” 她以为是医生来例行检查，就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门被推开，门后的，却不是她以为的医生。 沈钰推开门，看见嵇雪的模样，怔住。 沈钰呆呆地发出声音：“嵇小姐……” 嵇雪尴尬极了：“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沈钰立刻关上了门。 嵇雪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她飞快地换下睡衣，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 接着，她捡起丢在一边的衣服，扔到床上，再拉下床幔，盖住一切。 最后，她烧了一壶水，并且洗了两个茶杯。 做好这些，她才走过去，打开门。 沈钰正低着头，见她拉开门，乖乖跟着她走进她的房间。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沈钰：“我听说老师带您来了这里，所以过来看看您。” 一别几个月，他变了副样子，晒黑了些。即使坐在沙发上，他也坐得很板正，完全是军人摸样。 嵇雪：“谢谢你惦念。哎，我没想到会来客人，这里没什么东西……等等……”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盘水果，扯掉保鲜膜，摆在茶几上。 这里太干燥，水果如果不保存好，很快变成水果干。昨天勤务兵给她送来一些水果，她都塞进了柜子里。 沈钰：“您不必麻烦。” 但是嵇雪已经掰下来一个香蕉，揭开皮，吃了起来。 嵇雪：“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不来点吗？” 实际上，自从进了这间屋子，沈钰就紧张得没有任何胃口。但既然嵇雪让他吃，他就也拿了一根香蕉。 他吃得很拘谨。 不像嵇雪，是真的想吃水果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嵇雪：“你看见王舟没，他这两天在做什么？” 这两天，她和王舟的接触，仅限于打了几个通讯。王舟那边还总是接不到，实际上就打通了一次。 那次通讯里，他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王舟就被叫走，又去工作了。 嵇雪前两天病着，被迫躺在床上休息两天。今天，她身体好了很多，开始感到无聊了。 沈钰：“老师在指挥部，我昨天见了他一面。他特别忙的样子。今天，好像他要亲自去前线。” 嵇雪：“啊……” 她惊呼出声，呆住，然后喃喃说：“他不会有事的，是吧……” 沈钰的声音有些涩：“不会的。” 嵇雪：“他都没和我说这事。” 沈钰：“可能，老师不想让您担心。” 嵇雪：“可是，我是他的向导，为什么这都不和我说……” 嵇雪说着说着，声音弱下来。 这次，沈钰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沉默。 嵇雪出神一会儿，瞥了沈钰一眼，忽然，注意到他衬衣领口露出的一截绷带。 嵇雪：“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沈钰的手下意识按向领口，有些局促：“嗯。” 嵇雪：“怎么弄的呀？” 她这才注意到，他也不太有精神，有点带病的样子。 沈钰：“前天作战时，我中了激光武器，做了一个小手术。” 嵇雪这才明白，为什么沈钰没有和其他士兵一起上战场，而是和她一样，待在营地。原来，他也是个病号。 嵇雪在白塔工作过不短时间，见过很多哨兵。她知道，只是受了皮肉伤的哨兵基本都会继续作战，能有病假的，都是伤得十分严重的。 沈钰说的轻描淡写，但他做的估计不是什么小手术，而且，他的基因异化度多半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程度，所以，军部才在大战前放任一个B级哨兵在营地休养。 不是他们不想让他上，而是，他的情况已经不适合作战，去了，非常可能折损在战场上。 嵇雪：“那你的基因异化度怎么样了？你找向导了吗？” 沈钰：“还好吧。” 嵇雪：“‘还好’是多少？” 沈钰：“……不高。” 但嵇雪已经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沈钰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下意识想抽手，可是，被她握住后，感到手上的触感，他怔住。 嵇雪：“你，你的异化程度已经20%了吧……” 沈钰终于承认：“昨天测是21.3%。今天应该降了一点。” 嵇雪：“你没去找向导吗？” 沈钰：“找了，还在排队。” 嵇雪：“什么时候排上？” 沈钰：“下周一。” 嵇雪：“怎么会如此……” 沈钰是B级哨兵，在向导接诊体系中是优先的，排队找向导，不至于排几天。 这只能说明，前线的向导力量已经非常透支了。 嵇雪下意识说：“我来给你净化吧。” 沈钰很吃惊：“不，我没事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您，没有这个意思。” 之所以前线向导透支，也没叫嵇雪去为士兵净化，是因为她是王舟的契约向导。 必须让她保持一个精神力充足的状态，以应对王舟身上可能发生的意外。 尽管嵇雪实力已经达到C级，但和王舟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她为王舟做净化，需要投入全部的精神力。 所以，军部宁可让她闲着，也不能让她去给伤员做净化。万一王舟需要她，她却精神力不足，那就完了。 嵇雪说完，也感到有些不妥。可能是因为她在白塔待了一阵，看到伤兵就想治，所以才脱口而出这句话吧。 略感尴尬，嵇雪移开视线，抚了抚额边垂下的一缕长发。 嵇雪：“好……那就等一等。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联系我。” 沈钰点点头。 两人坐了一会儿，没什么话可说，很快，沈钰主动辞别。 嵇雪站起来，送他到门口，目送他离开，合上门。 但她没有走开。 在房间憋久了，很无趣。 等沈钰走远，她也出门了。 她所在的营区位于撒玛罕最大的军事基地，设施一应俱全，从健身房到酒吧咖啡馆都有，宛如一个微缩小世界。 外面唯一的缺点，就是哨兵太多。 嵇雪戴着墨镜帽子，走进室外的灼人的阳光。她带着保镖，去了基地生意最好的酒馆。 她在街边的位置坐下，懒洋洋地晒太阳，时不时喝一口冰酒。 基地里只卖低度酒，对她来说刚刚好。 下午时分，太阳很烈，很少有人在外面活动，但等到傍晚，街上人就多了起来。 或者说，哨兵变多了。 嵇雪对周围哨兵的存在更敏感，当她感到哨兵越来越多，精神世界积攒的压力变大时，她喝了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 嵇雪：“我们走。” 作为一个向导，最好不要在有很多需要治疗的受伤哨兵的区域久待，这是每一个向导都有的警惕心。 来路上哨兵很多，他们换了一条路回营地。 路过一栋建筑时，嵇雪突然眼前发黑，差点站不住。 保镖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嵇雪缓了几秒钟，才能再看清眼前的事物。 嵇雪：“这栋楼是干什么的？” 不需要保镖回答，她就一眼看到建筑物上硕大的白塔徽记。 这里是白塔的病房。 那就是说，里面有很多伤兵。她反应这么强烈，说明里面的伤兵肯定不乏等级高的、伤得严重的。 这些异化的精神世界仿佛形成一个黑洞，而她正站在黑洞的边缘。 他们只是在这里站了站，白塔病房就有人注意到他们，透过窗子望来。 嵇雪无意识对上窗户内苍白的脸，那脸孔上的眼睛深深凹陷，明显异化。 保镖：“小姐，我们走吧。” 嵇雪点点头。 远离了白塔病区，她才感到好一点。 回了营地吃过晚饭，晚上，她洗了个澡，就早早休息了。 只是，躺在床上，她总觉得自己状态有些不对。 也许是因为白塔病区那糟糕的能量场，勾动了她的精神世界，令她无法平静。 高级向导一般很少被派到前线，正是因为他们虽然强大，却比普通向导更加敏感，更容易被大量哨兵的糟糕精神图景影响。 嵇雪在床上翻来覆去，开始后悔今天出门。 净化是向导的天性，她经过白塔病区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净化的冲动。 可是，她不可能这么做。她要保存好精神力，以备王舟的需要。 她的精神力被勾动，却不能净化，而是只能不断压抑自己，抗拒向导的本能。 这让她很不舒服。 嵇雪忍了一个小时，情况只是变得更糟。不得已，她下了床，给自己的医生打通讯。 医生那边是凌晨，嵇雪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睡眼惺忪的医生出现在投影中。 医生：“姬小姐？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嵇雪把自己情况讲了讲，医生面色郑重很多。 医生：“那您应该是产生向导应激综合症了，您看一下药箱，我给您提前备好这方面的药物了，您先吃两片，观察一下，明天早上我再给您看看。” 嵇雪：“好吧。” 这也是嵇雪预料的结果，她叹一口气，从药箱里翻出一些药片，咽了下去。 不安地睡了一晚后，第二天清早，嵇雪感到自己有点发烧。量了量体温，果然，她没猜错，她就是发烧了。 嵇雪长长叹气，又一次连线医生。 医生：“那，您每次吃的再加一片吧。有什么不对劲随时和我说。” 嵇雪遵从了医嘱，到晚上，果然不发烧了。 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的状况没有随着用药而缓解。 想一想，这也正常。如果吃药能治精神世界的问题的话，那哨兵还要向导干什么呢？ 嵇雪又一次联络医生，问出了这个问题。 嵇雪：“我总觉得我的精神世界出了点问题，这该怎么解决？” 医生沉吟了片刻，问：“您现在和王舟大人在一起吗？” 嵇雪：“问这个做什么？” 医生：“所谓向导应激综合征，需要的是精神世界的疏导，也就是，顺应本能，去做净化。如果王舟大人在，您去和他做净化，应该就能解决您精神世界的问题了。” 嵇雪：“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通讯，嵇雪发呆。 她要去哪里找王舟？王舟已经进入通讯静默区，根本联系不上。 就算王舟能联络上，又是否会因为她这点无关紧要的问题，而把战事放在一边，专程来找她呢？ 算了，问题不大，忍忍吧，等王舟回来，找她净化。 他都去作战了，肯定会受伤，肯定需要她净化，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嵇雪躺了很久，但一直睡不着，不得已，吃了安眠药。 药物作用有限，她中间惊醒了一次，但好在，在药效下睡到了天亮。 一醒来，嵇雪就想到，她要赶紧起床，在八点前吃今天的第一顿药。 这个认识让她长长叹气。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认命般地爬起来，洗漱吃药。 她的精神世界基本保持了和昨天一样的水平，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为了避免暴露在哨兵多的环境里，加重她的症状，她不能出门了。 这让她很沮丧。 她站在窗户边，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她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眺望远处。 空港上，几艘飞船正在陆续起飞。 不知道王舟什么时候回来。 地处基地，网络受限。嵇雪上了一会儿基地内部网，翻来翻去都是一些陈旧信息，没意思。 无可奈何，她打开了单机益智小游戏，逐渐投入。 到了中午，勤务兵来送饭，嵇雪才放下游戏，吃药吃饭。然后，继续玩。 倒不是游戏多好玩，而是玩游戏能让她暂时忽视精神世界的骚动，缓解她的痛苦。 玩到傍晚，嵇雪肚子有点饿。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还以为是勤务兵来送饭了。 可是，这脚步声不太对，像是有好多人，而且，声音很重，不像是那个身材偏瘦的勤务兵，而像是一些彪形大汉。 接着，她听到隔壁的门开了，她的保镖也听到走廊上声音，出了门。 保镖和来人交谈起来。 “姬小姐在里面吗？” “是的。” 再然后，她的门被敲响。 嵇雪：“请进。” 门被推开，门框外，是一群军官，为首的一个走了进来。 军官：“姬小姐，请您和我们走一趟。王大人回来了。” 嵇雪立刻站起来，声音发颤：“他怎么样了？” 军官：“这里不方便说，请您跟我来。” 嵇雪心里有很多想问的，已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从何问起，只想快一点见到王舟，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一行人去了指挥中心，上了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 最后，来到医疗中心，经过重重检查后，来到一间病房外。 军官：“王大人就在里面，请您进去吧。” 嵇雪已经换上了一身防护服，闻言点点头。 她的心已经沉入谷底，不敢抱有什么期望。 推开沉重的房门，里面的景象映入她的眼中。 房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透明舱室，里面充满了淡绿色的溶液，浸泡着一个人。 王舟双眼紧闭，惨白的皮肤上，映着绿色溶液滤下的光影。 他的身体强健而完美，此刻，却毫无生机，并且出现了异化的症状。 病房内有很多复杂的设备，滴滴地响。医护人员穿行期间，不断地汇报数据，交流着。这些喧嚣都像是从很远外传来，嵇雪僵硬地站在原地，几乎立不住。 一个医生走过来：“姬小姐？” 见嵇雪没有反应，他拍了拍嵇雪的胳膊。 嵇雪感到胳膊上的痛觉，下意识朝他看过去，满目惊惶。 医生：“王大人的基因异化度达到了35.6%，非常危险，需要您立刻进行净化。” 嵇雪：“你是说，多少？”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生：“是的，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数字，王舟大人的性命，就在您手中了。智能生命体征维持系统已经安排上，接下来，我们离开半个小时，请您立刻开始净化。时间再长，王舟大人就撑不住，必须进行抢救了。” 医生塞给嵇雪一个小巧的麦克风：“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立刻叫人。” 嵇雪呆呆地，直到所有人都退出，大门在她身后合拢，她才慢慢地回过神。 王舟已经被从医疗舱中抬了出来，放在医疗床上。他们给他盖了一层特殊材质被子，很轻薄，为他保持体温的同时，不会压到他。 嵇雪走到王舟身边，指尖划过他的鼻梁，他的侧脸，按在他的胸口。 这么高的基因异化度，她得仔细想想怎么办。 确定方案后，她凑近麦克风说：“我应该能他的异化度降到31%左右。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病房内的播音器响起军官的声音：“好的，请您开始吧。” 无影灯下，嵇雪有点眩晕。拉过旁边的椅子，她在王舟身边坐了下来。 她握住王舟的手，凑到自己心口。他的手依旧宽厚，却冰凉，低于她的体温，这让她多了几分难过。 王舟伤势过重，精神世界已经关闭。往日，他们心意相通，她非常容易就能连接上他的精神世界。可是，此刻，王舟的精神世界宛如一个绝缘体，她需要非常认真地，一寸寸地寻找，寻找他的精神世界的一线通路。 这无异于海底捞针。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却毫无进展。嵇雪满头大汗，摸着王舟越发冷的手，心中乱成一团。 该怎么办？万一他的精神世界已经死亡，彻底关闭，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呢？ 她背负的不只是王舟的生命，而是整个撒玛罕的命运，以及帝国的未来。 巨大的压力下，她无法思考，喘不过气，只能强迫自己再一次尝试。 终于，在濒临绝望之际，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找到了那个至关紧要的位置。 这是一个缝隙，向内，是王舟的精神世界。 嵇雪探出精神力，缓缓地通过这个狭窄的缝隙，终于窥见了王舟的精神世界现在的面貌—— 他昔日精妙而辽阔的精神世界，如今残破衰败。 嵇雪一阵心痛，接着，她开始进行净化。 时间不多了，她要争分夺秒。 这次净化，王舟意识微弱，嵇雪不得不花费极大的心神，推动他的精神世界的运转。很快，她就脱力，失去意识。 意识恍惚中，她控制着自己，避开王舟，不要压到她。 病房外的医护就在此刻冲了进来，一拨人抢救王舟，另一拨人把嵇雪抬上医疗床，推出王舟的病房。 嵇雪最后的记忆，是病房门口一闪一闪的抢救提示灯。 再醒来时，嵇雪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手上插着针管，在输液。 嵇雪回忆起晕倒前发生的一切，立刻问：“王舟呢，他怎么样了？” 一旁正在给她监控仪器数据的医生转过身，说：“王大人的基因异化度降到31.7%，生命体征变得平稳了。” 嵇雪：“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刚说完，她就眼前一黑，并且咳嗽了起来。 医生连忙扶住她：“您先别着急，您的身体消耗太大，还没恢复过来。深呼吸，放平心情……” 嵇雪在床上躺下，缓慢地呼吸，这才感到，她的身体前所未有地虚弱。 这是精神力透支的症状。 给A级哨兵做净化，需要消耗的精神力非常可怕。嵇雪能够一次性让王舟的异化度降低近四个点，已经是可以上向导教科书的奇迹了，只是，这对于王舟的伤来说，还远远不够。 嵇雪估计，没有一周，自己的精神力是恢复不过来的。 希望王舟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她醒了一会儿，就又昏睡过去。 不知多久，她再睁开眼，发现床边站了一个人。 赵姐站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帮她掖了掖被子。 嵇雪：“你来了……” 赵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嵇雪蹙眉：“好像，没什么，只是非常累，精神世界耗竭。” 赵姐：“这边已经给您用上药了，应该可以有所缓解。” 嵇雪：“嗯。” 接着，她想了想，问：“王舟病成那样，外面怎么样了？” 赵姐：“一切都还在控制内。首都星的增援已经在路上了。” 嵇雪舒了一口气。 只要大局没乱，那么，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嵇雪：“王舟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你打听了吗？” 赵姐微微敛容，声音放低：“王大人和兰晟正面作战，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兰晟似乎要伤得更重。叛军那边，恐怕比我们还慌乱。” 嵇雪：“这样啊。” 她的心情缓和了一些。看到王舟伤得那么重，她觉得，简直是到了世界末日。 还好，还好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 赵姐：“还有一件事。沈钰来探望过您一次，不过，您当时睡着，没让他进来。” 嵇雪呆了呆：“噢，好。” 赵姐觑着她的脸色，谨慎地说：“他似乎对您的事很关心。” 嵇雪：“他是王舟的学生。王舟很器重他。” 赵姐：“他很年轻。” 嵇雪依旧无知无觉：“是啊。” 赵姐不再说什么。 这时候，嵇雪刚刚睡醒的脑子才转过弯，理解到，赵姐是在委婉地提醒她，沈钰和她走得有些近。 而她，也并不是沈钰的“师母”该有的样子。沈钰年轻，她也年轻。他们走得近，容易令他人猜忌。 嵇雪有点头痛，她想辩解什么，又无从辩解。 嵇雪只好说：“我明白了。” 在基地，也就可以找沈钰说说话，现在，为了避嫌，她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就这样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在床上躺了一周，嵇雪的精神力略有恢复，这时候，她才又一次见到王舟。 王舟已经从治疗液中转移出来，躺在病床上。 若忽略他身上插的管子，他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医生：“昨天，王舟大人的基因异化度已经降到了30.9%，他的机体已经进入了缓慢的自我修复期。如果您能让他的异化度再下降两个点，那再好不过了。” 嵇雪点头。 以她目前的精神力，也只能做到净化两个点。 嵇雪在王舟病床边坐下，抚上他的手掌。昏迷这些天，他瘦了一点。 不过，他的手现在是温热的，不像之前刚从治疗液里捞出来时，又湿又凉，令她害怕。 嵇雪开始了净化。 这一次，虽然她还是花费了很大精力去找王舟的精神世界入口，但是比上一次容易许多。 王舟的精神世界也不再像上次一样死气沉沉，万籁俱寂。其中，多了一点自我修复的迹象。 做完治疗，嵇雪非常累。她趴在王舟身边缓了缓。 她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这些都比正常人的水平要低，但是，他还活着，他会慢慢痊愈的。 医生：“姬小姐，我送您离开吧。您状态不太好，也要保重自己。” 嵇雪：“好吧。” 她确实精神力耗尽，整个人昏昏沉沉。 她没有动，任由几个护工把她抬起来，放在轮椅上，推回了她的病房。 给王舟做治疗的时间里，她经常分不清睡梦和现实，睡了一觉又一觉，休息差不多了，就去给王舟做净化，然后又变得疲惫。 她的体检报告问题不大，只有一些常规的精神力透支症状，和被下了几十次病危通知书的王舟相比，她病得不值一提。 只是，净化做多了，她开始头痛。医生来检查过，也开了药，但没什么用。 这可能是过度使用精神力导致的，嵇雪对此早有预料。和其他更恐怖的精神力透支的后果相比，头痛算轻的。 这一天，天气很好。嵇雪拒绝了轮椅，自己扶着护工，缓慢地走过长长走廊，来到花园里。 建筑内的阴冷被她抛在身后，花园里阳光灿烂，沙漠玫瑰像一团团金红的火焰，在风中跳跃。 嵇雪深吸一口气，嗅到了馥郁的花香。 她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 这些天，她生活在对王舟情况的焦虑和担忧中，自己精神透支，身体病痛不断，最开始天天哭，现在才缓过来。 一切都在向好。 她盯着玫瑰花看，不经意间，看到花丛后，远处的一个人影。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呆在原地。 嵇雪下意识出声：“沈钰？” 对面的人闻声，往她这边走。还真是沈钰。 沈钰走到她近前，说：“姬小姐。” 嵇雪坐在游廊上，靠着身边的大理石柱。她穿着病人服，整个人苍白又虚弱。 沈钰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站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面对着她。 嵇雪：“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想探望王舟吗？” 沈钰：“是，我刚去看过老师。” 嵇雪：“哦，你已经去过了啊……王舟今天怎么样？” 沈钰：“比我上次来时要好了。医生说，老师可能快要醒来了。” 嵇雪：“那就好。我今天还没过去看他呢，待会去。” 沈钰：“好，那我不打扰姬小姐了。我明天就上前线了，如果老师醒来，请姬小姐替我向他问好。” 沈钰说罢，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嵇雪说：“这么快……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的声音里，有着真切的担心和祝愿。沈钰脚步一顿。 不过，她的担心，是为着他这个人，还是因为想到了病床上的王舟呢？ 沈钰转过身，对嵇雪说：“谢谢您，我会的。” 说完，他准备离开。 然而，没走几步，就看见迎面跑来一个士兵，士兵十分慌乱，但面带喜色。 士兵停在他的身后，朝嵇雪大声报喜：“王大人醒来了。” 嵇雪：“什么？” 阳光下白灿灿的花园晃花了她的眼。她有些眩晕。 过了几秒，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带我过去。” 王舟的病房外，站了很多人，不只有医护，还有很多政府人员。 嵇雪走进人群，人群自动为她让出通道，她来到病房门口。 病房里面也有很多医护，以及几个政府要员，他们围着王舟的病床。 嵇雪从中认出李歆的身影。 李歆微微倾身，认真听着医生的介绍，时不时点头。 嵇雪这一群人进来的动静打断了里面的对话，李歆也望过来，见了嵇雪，上前两步。 李歆打量着嵇雪，恳切地说：“姬小姐，辛苦你了。” 但嵇雪根本无暇关注别人，她一直走到王舟床边。 王舟多日紧闭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他枕在雪白的枕头上，面孔沉静。见嵇雪到来，有些怔忪。 他终于醒过来了！ 嵇雪激动地说不出话，非常努力，才抑制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 她倾下身，不敢置信，手指轻轻抚上王舟的脸庞。 嵇雪：“醒了就好……” 李歆见状，咳了一声：“我们先出去吧。给他们一点空间。” 病房内的人都跟着她出去了，跟着嵇雪一块来的沈钰落在最后，拉上了门。 现在，病房里只剩下嵇雪和王舟。 王舟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只眨了眨眼睛。 嵇雪聚精会神看着王舟，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她放柔了声音：“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过两天，我再给你做净化。希望能降下20%。” 王舟嘴唇动了动，嗓音有点沙哑。 王舟：“我差点以为，我已经死去了。” 他这么一说，嵇雪的眼睛泛酸。 她凑到他脸侧，吻了吻他，借着他看不到的角度，擦去自己的泪水。 “没有，你活着，我也活着。” 她捞起他的手：“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王舟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多是嵇雪说几话，王舟偶尔应一下。嵇雪见王舟刚醒来，没什么精神，便不再说话，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这样沉默着待在一起，要比这一个月里看他昏迷不醒，要幸福太多太多。嵇雪很知足。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嵇雪看了一眼，看到医生立在门口，叫她出来。 她便不再逗留，轻声说：“我先走了，很快会回来陪你。” 王舟点了点头，和她交握的手用力捏了捏。 嵇雪把他的手在他身侧放好，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能平安醒来就好。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她出来后，其他人也陆续去探病。嵇雪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里面，心情平静而满足。 沈钰也进去探望了王舟，出来后，走到嵇雪身旁。 沈钰：“老师终于醒来了。幸好，我出发前等到这一天。” 嵇雪：“哎，王舟之前病得太重了，让人看着多担心。你这次去了也要小心再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嵇雪盯着沈钰的眼睛，很关心地说。 沈钰心头一暖：“好，我一定。” 嵇雪：“打仗的事，我不懂，我说得轻松，可你做起来肯定很难。我不多说了，等你的好消息。” 沈钰：“不会的，姬小姐的好意，我很感谢。” 他其实想说，她说多少，他都愿意听。 可是，看她目光不经意间投向王舟病床的方向，就知道，她的心思都在刚醒来的王舟那里。 于是，沈钰不再说什么，和嵇雪告辞。 王舟醒来后，嵇雪每天都会来他的病房坐一会儿。 王舟一天比一天好转，刚醒来时只能躺着，几乎不说话，第二天，就可以半坐起来。只用了一周，他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嵇雪带他去了室外的小花园，他们两个都是病人，走得缓慢，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两人一起坐在嵇雪最喜欢的游廊上，微风习习，花香浓郁，阳光正好。 嵇雪心情极好，偏过头，笑着看向身边的王舟。 王舟却像是没有被此情此景感染到，他神情不变，凝望着西天的太阳。 他的神情，让她知道，花园里的沙漠玫瑰并没有入他的眼，他心里想着的，是其他的事情。那他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坐了一会儿，王舟开口：“有些凉了，我们回去吧。” 太阳落下去了一些，接近地平线，风变冷了。 夕照中，沙漠玫瑰笼上了一层辉光，令它有一种迷离而虚幻的美。 嵇雪：“好。”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花园的景象。 明天还会是新的一天，但花园，就不是今日和王舟一起停驻的花园了。 王舟醒来的第一天，就开始听下属的汇报，第三天，已经开始处理部分军务。 今天出门，也是嵇雪提前两天说，才给她预留出了一段时间，让两人在花园坐坐。 花园的树篱上，露出跟随他们的工作人员的发顶。隔得很远，也能听到他们聊工作的安排。这样的花园，和她平时来的那个花园，简直是两个地方。 在这里，她没办法放松心情，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人群注视，都感到焦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王舟醒来了，但比受伤前更沉默了。这让嵇雪有些不安。 考虑到他是一个基因异化度有20%的病人，刚从濒死状态救回来，身体还没好，就每天都要工作，嵇雪又觉得，她不该苛求王舟。 他已经很不容易了，每天在巨大压力下，没有闲聊的兴致，这不是很正常吗？ 只是，每天孤单躺在病房里，见王舟时也说不上几句话，这让她心里闷闷的。 这天，沈钰归来，探望王舟。他来的时候，嵇雪也在王舟这里。 三人待了一会儿，沈钰告别，嵇雪也起身。 嵇雪：“我也该走了，你继续忙。” 沈钰在门外停了停，等待嵇雪走出门。 嵇雪看见他等在外边，怔了怔，和他走在一起。 两人有一段同路。走出一段距离，离王舟的病房足够远的时候，嵇雪开口。 嵇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王舟像是变了个人。” 沈钰犹豫地说：“您是怀疑，老师换了个人？” 嵇雪：“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前，他不是这么冷淡。” 对于这一点，沈钰也有所感受。 沈钰：“可能，因为老师最近太辛苦了？他病还没好，就要处理前线的事。叛军一直有新动作，指挥部的人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嵇雪：“也许吧。” 理智上清楚这件事，和情感上接受被冷待，还是不能等同的。 沈钰见嵇雪恹恹的，大致明白她心中难过的地方。他为她的难过而痛苦。 沈钰：“您……不要担心，老师他，非常爱您，只是，只是现在的局势不好……” 他鼓起勇气，说出他本不想说的、令他痛苦的话。 如果这样能和嵇雪多说几句话，那，他可以承受这种痛苦。 嵇雪呆了呆，眼帘微垂，似乎为他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聊这种话题的地步。 可是，沈钰如此笃定地这么说，又让她好受了一些。 如果连沈钰都这么认为，那，她的担忧，应该都只是她自己思虑过多吧。 “是这样吗，好……谢谢你。” 他们已经走到小花园里。嵇雪要折到另一边的病房，他则要走出花园，离开医院。 两人原地站定，面对面，简单道别。 赵姐落后嵇雪几步，目送沈钰离开。 嵇雪一扭头，见赵姐凝视沈钰背影，若有所思。 嵇雪：“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我只是需要有人和我说说话。” 赵姐点点头，不置可否。 嵇雪不再解释什么。她有些累了。 这些天，为了把王舟从濒死状态救回来，她一次又一次透支精神力，整个人状态很差。 以前她几乎不头痛，可是从几天前开始，一入夜，她就开始头痛。 天色变暗，又到了傍晚，她又要开始难受了。 而且，今晚，她不能休息，她要去给王舟做净化。 净化的地点不在医院，而在医院附近的一座小别墅。和基地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布置用了大量布艺和木质饰品，试图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嵇雪踩在木质地板上，脚步声很清晰。 她在沙发上坐下，开始有些头痛。她的手指抚摸着田园风沙发罩，可惜，手上粗糙的触感并不能让她忘掉头痛。 她蜷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打开门，又关上了门。 那人一直走到她身边，她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王舟。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王舟坐在她身边。 王舟：“还是头痛吗？” 接着，王舟伸出手臂，抱住嵇雪。 嵇雪轻轻“嗯”了一声，调整姿势，在他怀里躺好。 感受着怀里的人，王舟忽然叹：“你瘦了。” 她确实瘦了。精神力透支导致她食欲不振，每天都吃不下什么。 这只是精神体透支导致的若干后果之一。嵇雪没说话，只是把脸贴在王舟的胸口。 在基地这些天，每天睁眼看到陌生的房间，简陋的一切，她总有一种漂泊感。 和王舟依偎在一起，感受到他的体温，她才可以短暂地忘记这些，重新拥有安全感。 嵇雪：“我们上去吧。” 她很怕再晚一点，她头疼得更厉害，会做不好净化。不如快一点。 反正，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做净化。 以前的嵇雪并不这么消极，即使是做净化，他们也有很多铺垫。 王舟忍住皱眉的反应，只说了一声：“好。” 他抱起嵇雪。嵇雪变得轻了一点，但身体依然很柔软，他抱着她，像抱着一片云朵。 感到自己被放在床上，嵇雪摸索着坐起身。 王舟还在床边。她扯住王舟的领带，将他拉向自己。 亲吻似乎让她好受了些。王舟带来的压力，让她暂时忘记了疼痛。 她闭着眼睛，沉醉在身体迷蒙的感受中，轻轻地喘.息。 王舟：“你并不专心。” 嵇雪努力睁开眼，看见一个波动的世界，以及王舟的面孔和臂膀。 嵇雪：“是嘛，对不起。” 说完，她又闭上了眼。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状态并不好。 王舟应该能够理解。 王舟也的确没有再说什么。他握住她放在小腹上的右手，按到她的头顶。 她的手修长而细腻，在昏暗的环境下，仍透出美玉一般的质地。 像是感到了什么，她的嘴唇张开了些，眉头皱起。 这并不是痛苦，而是久违的快乐。 这一刻，她忘掉了头痛，忘掉了孤独，忘掉了压力。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转了个身，压制住。 这个姿势，她看不见王舟，只能被动地承受一波又一波快乐。 一切结束的时候，她意识到，她的头痛奇迹般地消失了。 她没有立刻做净化，而是享受了几分钟难得的平静。 直到她感到，王舟又一次抱住她，贴住她的额头，她才和他十指交握，靠向他的胸口。 净化进行得很顺利，如果她估计得没错，王舟的基因异化度会降到14%，彻底脱离危险期。 使用精神力再一次引发嵇雪的头痛。不过，她已经非常疲惫，意识不清，很快睡着了。 王舟却没有睡，他在黑暗中看着她。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她不该这么对他。 有没有办法，让她变得像以前一样羞涩可爱，而不是被动而无动于衷？ 第二天，嵇雪起得很晚。 精神力消耗太多，她有些头痛。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翻了个身，身体一阵异样感。这令她回忆昨晚，回忆起一些如梦似幻的时刻。 虽然净化令她痛苦，但王舟的身体令她快乐。 只可惜，他太忙了，只有需要净化的时候，他才会来找她。 思及此，嵇雪心情沉了沉。 王舟已经走了，她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 除非他又需要净化，否则，她只能继续一个人等待。 越想越心烦，最好别想了。 嵇雪按了铃，叫来佣人。她洗漱完毕，换了一套衣服。 撒玛罕在一个月后进入休战状态，王舟被调回首都星。 首都星深空港口，嵇雪迈出舱门，进入电梯。 电梯徐徐下降，她望着小玻璃外的发射架，以及首都星的土地，恍若隔世。 车子驶回枫丹白露，看见熟悉的树林、花园和建筑，她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终于回来了。不必再忍受基地的断电断水，忍受一个人住在简陋营地的无聊生活。 以前她认为枫丹白露很无聊，现在再看，她大错特错，她只是太久没吃过苦头。 嵇雪望着窗外，不禁微笑。接着，她瞥了瞥身侧的王舟，心情更好。 从前线指挥的高压位置下来，王舟不会再没日没夜工作，虽然忙，但总有时间陪她。他们可以一起吃晚餐，一起睡一张床，每天都能见面。 嵇雪：“终于回家了！” 王舟闻声，侧过脸看她：“你很高兴？” 嵇雪：“当然啊，为什么不高兴？回来了你就不会那么忙了。而且，还是家里舒服。” 王舟握住她的手：“你说得对。在撒玛罕，事情实在太多。以后就不会了。” 嵇雪闻言，靠在他胸前，倚着他的肩膀。 车子停在门前台阶下，两人手牵着手，走进正门。 一切如旧，但因为在基地吃过苦，嵇雪再看枫丹白露，只觉得哪里都好。 不过，回家的兴奋劲过去后，身体的难受很快占了上风。这是精神力透支和星际旅行导致的问题。嵇雪休息了两天，还是不见好转。 医生：“您这个症状，应该是精神力透支后遗症。” 听到这个结果，嵇雪并不意外，只是叹气。 每个向导都多多少少有这个问题。对于高级向导来说，这更是无可避免。 低级向导精神力有限，精神的损伤也很有限。这种程度的损伤，是可以自愈的。 而高级向导必然要为能量强度远高于自己的高阶哨兵净化，在这个过程中，精神力严重透支，受到极大伤害。 在诸种精神力透支后遗症中，头痛只是一种并不直接危及生命的、轻度的症状。 嵇雪对此早有预料。 嵇雪：“我明白了。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 37 章 第38章 第 38 章 医生：“我给您开点药吧。每天吃两次，先吃一周。然后，平时要注意作息，不要吃生冷的食物。” 嵇雪默然。她不想再吃药了，可是，看样子不得不吃。 晚餐时，王舟知道了嵇雪看医生的事。这个话题让两人间气氛有些沉重。 王舟：“我认识几位这方面的专科医生。让赵秘书联系一下。应该可以治好。” 嵇雪应下。 晚上，嵇雪吃了药，但仍有些头痛。 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虽然她努力抑制自己的动作，但还是被王舟注意到了。王舟伸出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王舟：“还是不舒服？” 嵇雪：“嗯。” 王舟慢慢抚摸她的脊背，试图让她好受一点。 她之所以会头痛，完全是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而之所以会过度使用精神力，是为了救王舟。 这个事实横亘在他们之间。 嵇雪不觉得有什么后悔的，王舟濒死，她肯定要救他，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 可是，头痛的感觉，也是真的不好受。她真希望这种痛苦立刻中止。 她忽然有了主意，伸出手。她太清楚他的薄弱处。 王舟：“……你，这是……” 嵇雪：“给我……让我不那么痛苦。” 王舟：“好吧。” 这果然让她暂时忘掉了痛苦。 只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下一次，当她想要如法炮制时，被王舟拒绝了。 王舟：“我不认为这样能解决你的问题，也不想让我们之间的事成为你对抗痛苦的工具。” 嵇雪：“是嘛，我以为，做那些事，你也会快乐。” 王舟：“以不同的心境做同一件事，会产生不同的意义。你只想着你的痛苦，你把我当什么了呢？我怎么可能快乐呢？” 说到最后，他语调中有点嘲讽。 王舟几乎不和嵇雪生气，这一次，他生气了。 觉察到这一点，嵇雪有些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最近是有些任性。 嵇雪垂眸：“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王舟：“明天就约见医生，总会有办法的。” 见嵇雪不安，他放缓了语气，说：“我知道你难受，可是，我们不能让它影响更多的事。我不想让那件事也变了味道。” 嵇雪：“你说得对。”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迷茫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王舟介绍的医生专门研究向导精神力透支后遗症，办公室布置得很豪华，挂了许多荣誉和合照。 嵇雪在他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扶手椅上放了手包，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王舟要工作，只有她一人来。 医生：“姬小姐，讲讲您的症状吧。” 医生和她聊了聊病情，又让她做了量表和检查，最后，给出了建议。 医生：“除了吃药以外，您也可以试着转移注意力，多晒太阳，多参与一些户外活动和社交活动。精神力透支后遗症困扰着很多向导，您可以找别的向导聊聊。” 是这样吗？ 嵇雪看完医生，就回家研究去哪里玩。 她翻了翻社交账号，里面有一些向导发的动态。 他们都在干什么？ 高级餐厅、宴会、博物馆、戏剧、赌马、拍卖会…… 嵇雪的手顿住。 她对前几个不感兴趣，后几个倒是可以去参加一下。 她把这件事告诉赵姐后，赵姐立刻给她安排上当晚的歌剧。 这件事让嵇雪产生了期待，她下午很认真地挑选衣服，梳妆打扮，在傍晚时分出门，去了歌剧院。 剧院装潢豪华，复古优雅。嵇雪被侍者引上二楼的包厢，赵姐订的位置。 她望望台上厚重的帷幕，和一楼的观众席。原来歌剧院是这样子。 她刚坐下，包厢的门就被敲响了，有客到来。 姬琉笑盈盈，和嵇雪打招呼。 姬琉：“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影，寻思着怎么有点像小雪啊，过来一看，还真是。你怎么想起来看歌剧了？” 嵇雪想起来，自己社交账号上刷到的看歌剧的向导，正是姬琉。她是个资深爱好者。 嵇雪：“还不是因为看到琉姐发的照片，想来看看。” 姬琉：“哎呀，那你和我说嘛，我带你就过来了，也不麻烦赵秘书订票。我一位朋友订了这个包厢，今天突然有人高价收购，他就出手了。我还在想是谁，原来是小雪。” 姬琉：“小雪要不要去旁边包厢坐坐？我带了几个小向导来看歌剧，他们蛮有意思。” 嵇雪：“好呀。” 她估计她也做不到欣赏歌剧，有姬琉这样行家在旁，总比她一个人看好些。如果不想看，还可以聊聊天。 姬琉走在前面，推开了包厢的门。敞开的空隙中，嵇雪看到了座位上的几个人。 他们正好奇地看着姬琉身后的她。 “琉姐，这位是？” 姬琉先领着嵇雪在空位坐下，才开口：“介绍一下，这位是姬雪，我家里的妹妹。姬小姐也是向导，她的未婚夫，大家一定都听说过，是王舟王院长。” “那位A级哨兵嘛？我的天……” “啊？！” “那么姬小姐也是高级向导了？” 几个人紧张起来。他们是姬琉督导下的F级白塔净化师，几乎不接触到高级向导和高级哨兵。 刚才还比较放松的几人立刻紧张起来。 嵇雪略有尴尬，看了姬琉一眼。姬琉笑笑，引导大家闲聊起来。 随着歌剧开始，他们中断聊天，注意力落到了台上。 歌剧对嵇雪来说很新奇，但她很快发现，自己欣赏不了这种艺术，并且，在花腔歌声中头痛发作。 她闭了闭眼，开始思考，自己待会儿要怎么开口和姬琉这几人道别。 没等她想好，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这香气似乎抚平了她的头痛。 她睁开眼，看见姬琉闭着眼，正在嗅闻指尖的一点粉末，表情沉醉。 香气应该是来自这粉末。 嵇雪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姬琉闻声睁开眼，看向嵇雪：“你说这个嘛？向导鼻烟。” 接着，她把手里拿着的一个小瓶子举到嵇雪眼前。 小瓶子非常精巧，金属质地，雕刻精细，镶嵌着宝石。 瓶口一凑近，嵇雪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她很是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完全没有头痛的感觉了。 嵇雪：“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姬琉：“唉，向导嘛，谁没有精神力透支后遗症？特别是最近，前线那么多哨兵送下来，天天都要精神力透支。这个鼻烟是安神用的，效果特别好。你要吗？我这里还有一瓶。” 嵇雪本想拒绝，但姬琉已经把鼻烟塞到了她手中。 鼻烟瓶冰凉莹润，落在她手中，沉甸甸的。 一犹豫，她就没有拒绝。 嵇雪学着姬琉的样子，在指尖占了一点鼻烟，轻嗅。 果然，一直困扰她的头痛消散大半。 但她只因此开心了一瞬，随后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如果有这么好的药，为什么她的医生都不给她开呢？ 歌剧结束后，嵇雪带着鼻烟回了枫丹白露。 到家时已经是午夜。王舟还没睡，在等她。 王舟：“歌剧怎么样？” 嵇雪：“挺好的。不过，我不太能领会。” 王舟：“就是看个高兴。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见王舟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嵇雪明白了他今晚想要什么。去洗澡前，她回头微笑：“等我。” 不知是因为出门看歌剧，还是因为嗅了鼻烟，嵇雪今晚不怎么头痛，状态不错。 一切都水到渠成。嵇雪感到，今天这次，她让王舟满意了。 结束后，两人抱在一起，王舟贴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很痒，很热，并且大致觉得，那些话应该是让人害羞的。 但是，她没有真正听进他在说什么，因为，在事后的虚无中，她又一次感到了头痛的浮现。 她做这件事，是为了让王舟开心，刻意做出王舟喜欢的模样，可是，她并不那么开心。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她带回来的鼻烟瓶。此刻，它正在她梳妆台的桌子上。它才能拯救她。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 第二天，她带着鼻烟瓶，去看了医生。 嵇雪：“我听朋友说，这种鼻烟可以安神，它对我的头痛也确实有很强的作用。但我总觉得不太对。这究竟是什么？安全吗？” 医生远远地拿着鼻烟瓶，闻了闻，然后小心地取出一些样品，保存好。 医生：“我去检测一下样品，一周后给您答复。您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在等待结果期间，我建议您最好不要继续使用这种鼻烟。” 嵇雪应下，带着鼻烟回了枫丹白露。 她把鼻烟锁在柜子里，钥匙交给管家保存。尽管如此，一旦头痛发作，她依然想到鼻烟，差一点请管家把它拿出来。 一周后，检测结果出炉，医生亲自上门。 医生：“我个人非常不建议您继续使用这种鼻烟。长期来看，使用它会严重损害您的健康，并且，让您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它。” 嵇雪：“是吗……但是好像，向导圈子里很流行？” 她亲眼见，那一天，不止姬琉，其他几个白塔净化师也在用鼻烟。 医生：“它的主要有效成分是一种成瘾性的药物，在过去是禁药。去年，才变得合法，运用到向导的精神力透支后遗症治疗中。可是，我个人始终认为，它不该被任何人在正常状态下使用。精神力透支后遗症固然可怕，但它并不致命，绝不该使用这类危险的、真正致命的药物。” 嵇雪：“我明白了。这瓶鼻烟，请你帮我处理掉。” 医生带走了鼻烟，嵇雪心中空落落的。 第39章 第 39 章 虽然有些后悔，但是，有的事能做，有的事一定不能做。 这一点，嵇雪有很深的体悟。 她曾经亲眼目睹过滥用药物的人的结局：流落街头，违法犯罪，甚至是被装在裹尸袋里抬走。 她决不能做这种事。哪怕这药物被精美地包装为鼻烟，被其他向导们使用。 只是，她该怎么缓解头痛呢？ 她不能去参加向导们的圈子，因为，所有人都在用鼻烟，这很容易影响她。她也不能去找以前认识的朋友，因为，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她一点也不同。她也不能去找姬家人，因为，一去姬家，必然面对向她旁敲侧击的亲戚，以及想通过她交易资源的姬玄。 还好，首都星最不缺娱乐消遣。 嵇雪逐渐对首都星的所有玩乐了如指掌。 她白天出门，晚上赶在王舟前回来，和王舟一起吃晚餐。 对她天天在外面这件事，王舟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很赞许。 王舟：“今天在拍卖会，有什么收获？” 嵇雪：“收了一套古董首饰，钻石的，很漂亮。明天戴给你看。” 王舟：“是吗，挺好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戴珍珠更合适。” 嵇雪：“哈哈，这样嘛。” 王舟：“后天科学院有个活动，陪我一起出席吧。戴上你的珍珠首饰。” 嵇雪：“这么突然啊。好，我知道了。” 晚上休息时，嵇雪躺下后，被身边的王舟拉到怀里。 王舟：“最近还是头痛吗？” 嵇雪：“嗯，是的。” 王舟：“医生们没有什么办法吗？” 嵇雪：“也有吧，但是，精神力方面的疾病，就是没办法根治。” 这一点，王舟作为一个哨兵，该清楚才对。嵇雪想到。 王舟：“那特效药呢？” 嵇雪：“没有啊。倒是有一种向导鼻烟，对我有用。但它的成分是成瘾性的，我觉得不太好，不敢用了。” 王舟停了一会儿，叹气：“你头痛，我也难受。要是我当初没在撒玛罕受伤就好了。” 嵇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没事的。” 王舟：“唉，我们没有以前的状态了。” 嵇雪：“不会的。” 说完，嵇雪才意识到，王舟可能不是对他们两个的状态不满意，而是对她的状态不满意。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怀揣着心事，她没有睡好。 第二天，她约了医生。医生是王舟推荐给她的向导专科医生，富有治疗精神力疾病的经验。 这是嵇雪见过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医生了。根本没用的。 她耐着性子，听完老生常谈的话，心里估算着还有多久能走，却见到，医生拿来一瓶精油。 医生：“这对向导头痛很有效，您可以试试。” 嵇雪：“它含有成瘾性成分吗？” 医生：“当然不，您可以放心。” 嵇雪：“那就好。” 精油是淡绿色的，闻起来像草药，有些苦涩。它确实缓解了她的头痛，而且，不像向导鼻烟那样效果强得让她害怕，精油的效果很温和。 嵇雪松了一口气。她总算能控制自己的头痛了。 对这一变化，王舟也很满意。 他们度过了一个久违的愉快夜晚。结束后，两人拥在一起。嵇雪已经很累了，昏昏欲睡时，听见王舟开口。 “下次，我们尝试一些新的东西，怎么样？” 她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不过，她已经意识朦胧，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睡去的嵇雪并不知道，王舟怜爱地抚过她的身体，他注视她的神情里，有一种奇异而不祥的温柔。 “你愿意为我做一切，不是吗？” 他开始无法压抑自己了。 嵇雪第二天没有出门，而是在家休息。她很久没听新闻，打开了很久没碰的通讯频道。 最近的新闻风平浪静，没有太多前线的事，更多的是首都星的新闻。 嵇雪随便看了看，打了个呵欠。 她悠闲地度过了几天。这几天，天气极好，一切风平浪静，她的头痛很轻微，她和王舟关系亲密。 她很久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这天傍晚，王舟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嵇雪。忽然，她听到外面传来急救车尖锐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王舟出事了？ 如果不是因为王舟出事，怎么会有急救车来枫丹白露呢？ 嵇雪着急起来，往门厅走。 她走到门口时，管家已经带领着几个佣人等在大门外。急救车停下后，里面推出来一个医疗舱。 在急救人员和佣人的合作下，医疗舱被搬下来，推向电梯。 嵇雪连忙追上去：“这是怎么了，王舟呢？他怎么了？” 管家停下脚步，来到嵇雪面前，恭敬地说：“姬小姐，王大人没事。送来的人是沈钰。” 嵇雪呆住：“啊？” 管家：“沈上校刚被从撒玛罕战场救下来。他受了重伤，需要净化。王大人把他接到了枫丹白露。” 嵇雪：“……那，谁来给他净化？” 管家：“抱歉，这是我所不了解的事情了。” 嵇雪：“好，那你忙去吧。” 管家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嵇雪望了望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胡思乱想起来。 王舟曾经叫她给纪宁净化过，会不会，这次也让她给沈钰净化？ 这两人都是B级哨兵，都是他的亲信。 如果不需要给沈钰净化，那也没必要把沈钰送到枫丹白露，不是吗？ 嵇雪的猜测成真了。 她很快接到了王舟的通讯。 王舟：“你在家吗？” 嵇雪：“在的。” 王舟：“沈钰受伤了，伤得很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向导给他净化。我让人把他送到了枫丹白露，你能为他净化一下吗？” 嵇雪：“行，我去看看。” 王舟：“辛苦你了。” 嵇雪：“没事，他毕竟是你的学生。” 相比纪宁，她还是更喜欢沈钰一点。至少，沈钰对她挺好的。他奄奄一息了，她不愿见死不救。 沈钰被安置在三楼的房间里，医疗队伍在古典风格的房间内很突兀。 嵇雪等医疗团队忙完，才走上前，得以见到医疗舱中的沈钰。 医生：“沈上校的基因异化度只有19%，数值上看，不算最危险的情况。但是，他旧伤太多，合并爆发，所以，他情况很不好。” 医疗舱里，沈钰沉沉浮浮。 不是说撒玛罕都没什么大战斗了吗？为什么沈钰受伤了，而且，还找不到合适向导？ 这些念头在嵇雪心中一闪而逝，她没有深想。 她开始琢磨，怎么给沈钰治疗。 她能消耗的精神力是有限的。这有限的精神力，需要她精打细算。 思考好对策后，她开始进入沈钰的精神世界。 好消息是，沈钰的精神世界并不封闭，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其中。 这有些不正常。一般来说，受伤严重的哨兵，就算精神世界没有自我封闭，也会难于进入。只有有过净化经历的合作向导，才有可能轻松进入其中。可是，嵇雪从没给沈钰做过净化，没有这种情况。这说明，沈钰非常欢迎和接纳嵇雪的精神力。 坏消息是，沈钰的精神世界问题很严重，简直是一片废墟。 治疗沈钰是一个长期过程。每一次，嵇雪都做一点，应该能慢慢治好他严重的精神世界崩溃。 治疗完后，嵇雪望望治疗舱里的沈钰，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撒玛罕怎么样了。兰晟该不会还在哪里吧？一个有A级哨兵在的地方，怎么也太平不了。 不过，那也不是她能干预的事情。 治完沈钰，嵇雪决定出去玩。趁着最近首都星很安全，她还能出门。下次要是再乱起来，就又要在家里呆着了。她得趁一切还好时，多享受一下。 晚上，她高高兴兴回家，刚好和王舟在一个点到家。 嵇雪：“我给沈钰净化过了。不过，以他的伤情，可能要几个月。” 王舟：“那就把这件事拜托给你了。” 嵇雪：“沈钰怎么还受伤了？最近撒玛罕情况不好吗？” 王舟：“别担心，没事的。” 虽然王舟这么说，但嵇雪敏锐地意识到，王舟说到撒玛罕时，流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纵然他管理表情的手段高妙，但是，这种疲惫是掩饰不住的。 看来，撒玛罕的情况并不像新闻里所显示的那样，否则的话，王舟也不会这么反应。 嵇雪并不追问，只笑笑：“那就好。我慢慢给沈钰净化。” 王舟：“哎，你的精神力也要小心运用。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再让你耗费这么多精神力。” 大概是使用了精神力的缘故，晚上，嵇雪有些头痛，不过，问题不大。 她忍了再忍，翻身好几次。 没有办法，她只好拿起放在床头的精油，嗅了嗅。 这让她好受了一点。 她的动静，被身边的王舟注意到了。 王舟靠近她，她自然地躺进他的怀里。 嵇雪：“一切都会变好的，对不对？” 她其实不完全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王舟：“当然，有我在。” 她把手放在他宽厚而温热的胸膛上，隐隐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的节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 39 章 第40章 第 40 章 沈钰的病日渐好转，两周后，他被从医疗舱中挪出来，以病人的身份，在枫丹白露的客房住下。 他是在一次净化后恢复意识的，第一眼见到的，是守在病床前的嵇雪。 嵇雪已经从沈钰最近的身体检查中得知他即将醒来，对沈钰忽然睁开眼，不算惊讶。 嵇雪冲沈钰笑了笑。他可算醒了，她的净化没有白费。 像所有刚醒来的人一样，沈钰满面恍惚，接着，他盯着嵇雪，说不出话。 嵇雪：“这里是枫丹白露，你是安全的。我去叫医生。” 说完，她转身离开，却听沈钰在背后说了一句“等等”。 嵇雪转过身：“怎么？” 沈钰却收回视线，轻声说：“没什么。” 嵇雪不再多说什么，去找医生了。 沈钰是哨兵，身体素质过人。基因异化度降下来后，他一天比一天好转，虽然有些虚弱，但已经像正常人一样，可以下床活动了。 王舟工作特别忙，基本见不到人影。偌大一个枫丹白露里，时常只有嵇雪和沈钰，一主一客。 沈钰主要在自己房间活动，有时候出门散散步，偶尔碰见嵇雪。 嵇雪见了他，有时候和他聊两句。 嵇雪：“今天感觉怎么样？” 沈钰：“已经好转很多了。太感谢姬小姐了，如果不是你，我这下子真就完了……如果姬小姐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虽然我还不清这些恩情，但是，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尽力的。” 嵇雪：“不至于不至于，别有这么大心理负担。能把你救回来，我和王舟都开心。你先在枫丹白露住着，养好身体再说。王舟今晚回来吃饭，我们一起吃。你想吃什么？我让管家安排上。” 两人沿着湖边散步。天气很好，湖面凉风吹来，路边柳条飘拂。 这里是枫丹白露，没有战火和硝烟，只有美丽风光，只有她。 沈钰默默看着面前人的面容，几乎不清楚自己回答了什么。 受伤失去意识前，他在极短的一瞬闪过万千念头。他知道，只要他没有脑死亡，就会有人来救他，他还会醒来。但他也害怕，怕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嵇雪。 他以为自己会在首都星的白塔醒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嵇雪。 一直到嵇雪离开，他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的样子。 是嵇雪，为他做了净化。 怎么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老师怎么会和他分享嵇雪的净化呢…… 但这就是发生了。 嵇雪不是普通的净化师，而是老师的契约向导。一般来说，有契约的向导是不会和契约者以外的人做净化的。 这种例外情况，总是有着一丝暧昧而令人遐想的色彩。 当然了，这种情况不是不可以理解，他们之间也只发生了净化，没发生别的什么。 可偏偏，他的心思并不清白。 晚餐很丰盛，但沈钰对食物没多大兴趣，他打起全副精神掩饰自己，生怕自己的不对劲被王舟觉察到。 不过，他似乎多虑了，整场晚餐都很融洽，王舟没有一点怀疑他的意思。 王舟：“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彻底养好了伤，再去工作。可不要再像这次一样，太叫人担心了。” 沈钰：“可是，军部让我尽快回前线。” 王舟：“我会和他们说的。军部不缺你一个B级哨兵，可是，我带出来的学生，却不能少了你。” 沈钰低下头：“谢谢老师。” 他必须掩饰自己的开心，掩饰自己为能够留在枫丹白露而狂喜。 他悄悄瞥了嵇雪一眼。 嵇雪托着腮，笑着说对沈钰说：“枫丹白露很久没有客人了，你就住下来吧。” 嵇雪挺乐意沈钰住下。反正，有那么多客房，空着也是空着。让沈钰留下来，这座庄园里也多了一丝活气。 晚餐结束后，嵇雪挽着王舟的胳膊，上了楼。 晚餐时，碍于沈钰在场，有些话没法说。回到卧室，关上门，嵇雪才开口。 嵇雪：“我买了一件新睡衣，你要不要看看？” 她有一段时间没和王舟亲密了。她要净化沈钰，消耗太大。王舟也总是在忙，两人就没做什么。 然而，他们是契约向导和哨兵关系，他们做过太多次净化，已经形成了一种稳固的能量联结，是共生伙伴。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要有能量的交流。 再加上，这段时间给重伤的沈钰做净化，她只能给沈钰净化，却不能和他有过多接触。这让她的精神世界的状况更加岌岌可危。 她需要王舟来平衡她的精神世界的压力。 新睡衣是蕾丝的，特别适合她。嵇雪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她不信王舟会不喜欢这样的她。 嵇雪：“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王舟：“当然，非常美。” 她笑着走到床边，在王舟身上坐下。 她虚虚揽着他的脖颈，贴上了他的脸。 接着，她感到她被他抱住，塞进了被子里。 他的手从她身上离开时，她怔住了。 王舟：“早点睡吧。” 怎会如此？嵇雪难以置信。 王舟以前可不这样。 她不死心，伸手去够他：“真的不吗？” 王舟捏着她的手腕，动作温柔却坚定，把她的手塞回去，安抚地说：“改天，好吗？” 嵇雪大感震惊，但见王舟拒绝得这么果断，她知道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为什么？总不能是他不行了吧。嵇雪气鼓鼓地想。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这么问出来。 她只好翻了个身，生闷气。 她和王舟也要迈入欲求不满的年轻妻子和无奈的丈夫这个阶段了吗？ 不对，他们甚至还不是夫妻。 还是说，王舟不想成为她宣泄精神压力的出口？思及此，嵇雪心情变得复杂。 算了，不管了，改天再说吧。 嵇雪没有想到，王舟居然真的打算清心寡欲下去。问就是回头再说，没完没了。 嵇雪很想和他正式谈谈这件事，但总是找不到好机会，只能闷在心里。 沈钰还需要继续净化，她准备负责到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在沈钰面前，嵇雪并不提她和王舟的事情，并努力掩饰两人间的不和。 这天，嵇雪一如既往地在净化日敲响沈钰的房门。 房门立刻被拉开，沈钰出现在门后。他一身正装，表情很正经。 嵇雪笑了：“哎呀，别这么正式嘛。” 沈钰做事一板一眼，搞得她也怪紧张。她随意惯了，可是，一见严肃认真的沈钰，就不得不像沈钰那样，紧绷起来。 沈钰：“好的，嵇小姐。” 他依然非常正经严肃。 嵇雪无话可说，便不再说什么，在小沙发上坐下。 等她坐下后，沈钰才在她对面坐下，中间空着一段沙发。沈钰一直挺有距离感的，嵇雪习以为常。 嵇雪：“你的异化度稳定下来了吧？” 沈钰：“昨天测是14%。” 嵇雪松了一口气：“好，那基本上安全了。” 沈钰：“这完全是要感谢嵇小姐……” 嵇雪：“哎，你又来了，不用再说了。别太在意，以后小心点，少受伤就好。” 沈钰：“我一定。” 嵇雪：“让我看看你精神世界的情况吧。” 沈钰闻言，站起身，坐在了嵇雪身边的沙发上。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他可以闻到嵇雪身上很淡的香气。 嵇雪专心致志，把纤细的手掌放在他的手上。她的手有点凉，让他很想把它拢在手心，好好温暖一下。 沈钰快速眨了眨眼，驱散了心里的念头。 嵇雪：“来，先喝点水吧。” 她发现，沈钰可能是太紧张了，精神世界不太容易进入。 做净化时，房间里没有佣人。嵇雪自己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茶。 她自己拿起一杯，喝了两口。她今早忘了喝水，还真有点渴。这茶水很香，她多喝了两口。 沈钰拘谨地说了一句谢谢，双手捧着另一杯，也喝了几口。 嵇雪：“这茶还怪好喝的，回头让管家多准备些来待客。”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沈钰。这样一打岔，沈钰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那么，她的净化可以推进得更顺利了。 这时，她感到嗓子有点痒。这茶水唯一缺点就是有点太浓，喝了反而更口渴。 嵇雪准备赶紧净化，净化完，再去喝水。她吞咽了一下，缓解喉咙难受的感觉，接着，就抚上了沈钰的手。 沈钰的手很热，他的精神世界，有些不同寻常地活跃。 这不对吧，他刚才还很紧张呢。 稳妥起见，嵇雪准备撤回自己的精神力。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撤出，就感到，自己触碰到了沈钰的精神世界。 如果说，以前和沈钰的净化，就像一片云接触到另一片云，处在有形无形间，可以控制；那么，这一次，她像是陷入了一滩流沙，周围致密而粘稠，将她牢牢包裹束缚。 这样一种窒息而交融的感觉，她只在和一个人做净化时有过。 嵇雪惊恐地意识到，要出大问题了。 可是，她已经无法回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1章 第 41 章 嵇雪找回自己的意识时，已经无法挽回。 她麻木地穿上自己的衣服，手不住地发抖。 转过身，沈钰正赤身裸.体地躺在沙发上，还没有醒来。 嵇雪实在看不过去，偏过了头。 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 怎么会如此？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因为她一直和沈钰保持距离，进行不完全的净化，精神压力反作用于身体，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嵇雪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让自己不晕倒。 她该怎么办？ 嵇雪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沈钰的房间。 门外的女佣见她异样，张口就问：“小姐，你没事吧？” 嵇雪：“别说话。” 她自己也能感到，自己此刻脸色很不好，语气也很不好。 女佣见她明显有心事，不再吭声，默默跟上。 嵇雪回了自己房间，叫人拿来药箱。 在佣人诧异的目光下，找出紧急避孕药。 平时她和王舟都会做好措施，用不上这种东西。她焦虑万分，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用了三分钟才读进去说明书，服下药物。 吃了药，她心里安定了一些。至少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怀孕，这件事情解决了。 但接着，她心里涌起更大的迷茫和恐惧。 她该怎么和王舟说呢？ 汪羽是女佣总管，她立在嵇雪身边，默不作声，只用余光注视着嵇雪。 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吧，只是，她不敢开口。 汪羽叫人拿来一杯水，她从托盘上拿起水杯，小心地递给嵇雪。 汪羽：“小姐，您先喝口水吧。” 嵇雪的目光落在汪羽脸上，见汪羽视线低垂，面容沉凝，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比如，嵇雪突然生气，把水杯砸在她脸上。在枫丹白露服务的佣人们都是家政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他们有这样的心理素质。 在最愤怒最恐惧的一瞬间，嵇雪真的很想推开汪羽，把汪羽递来的杯子扔到地上，摔个粉碎。反正她的生活已经粉碎了，不是嘛。 可是，她这样子发泄，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 嵇雪没有理会汪羽，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下，茫然出神。 汪羽使了一个眼色，让房间里的佣人都退下，她自己静静地站在嵇雪身后。 房间一片安静。嵇雪盯着熟悉的陈设，感到无比陌生。 这事瞒不过去的，她必须主动和王舟说。 嵇雪喉咙动了动，却感到自己嘴里无比干涩。 嵇雪：“水。” 汪羽无声地靠近，水杯出现在嵇雪唇边，位置十分妥当。 嵇雪不用动，启唇抿了两口，冲淡了口腔中的怪味。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事前喝的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干呕起来。 嵇雪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直不起腰，如果不是汪羽及时搀扶，她大概要栽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平静一些，嵇雪却又回想起沈钰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她触碰到自己的身体，闪电般收回手。 为什么她会变成那个样子？像动物一样，被**驱使？为什么，她会和沈钰做那种事？ 净化的能量联结带来的影响固然不容小觑，精神上亲近确实会让她不由自主想在身体上接近沈钰，可是，她难道没有理智和自制吗？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嵇雪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头，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如此……这不是真的，她没有主动做那种事……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的情绪释放出来，变得麻木，变得不再激动。 嵇雪：“你给王舟拨通讯，现在。” 她面无表情地吩咐汪羽。 嵇雪注视着汪羽的动作，当看到王舟的页面出现时，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 嵇雪：“等等……不，继续拨。” 王舟的通讯经常打不通，嵇雪以为，自己可能会听到他的秘书接通电话，告诉她王舟在忙。 然而，今天，她的运气出奇地好，或者说，出奇地差，王舟的通讯一拨就拨通了。 王舟声音轻松含笑：“怎么啦，在家还好吗？” 若是平时听到这道声音，嵇雪会和王舟撒娇，聊些有的没的。 可是此刻……嵇雪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用了非常大的努力，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嵇雪：“我有些事要和你谈谈，你，尽早回家。” 她的声音太不自然了，生硬而不连贯。 她自己听都觉得很不正常，对面的王舟，当然也会察觉吧。 王舟声音有些疑惑：“不能现在说吗？” 嵇雪坚持：“等你回来。” 王舟没放在心上，语调随意：“那好吧，听你的。” 挂掉通讯，嵇雪更加痛苦了。 她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感到自己动弹不得，胸口压着无形的大石，沉闷至极。 汪羽：“小姐，您要不要洗澡？” 嵇雪双目无神，像是没听到汪羽的话。半晌，才点了点头。 汪羽叫其他佣人进来，她们簇拥着嵇雪，进了浴室。 嵇雪平时喜欢自己洗澡，顶多叫汪羽帮忙拿东西，从不允许浴室里出现其他佣人。 但今天，她实在没有任何心力了。迈入热水时，热水的温度让她回了一下神，接着，她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由佣人服侍。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擦干身体，换上新衣，回到了沙发上。 王舟什么时候回来？她该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她的脑子里乱乱的，在极度焦虑和痛苦中，一点点等待时间流逝，等待自己将面对的审判。 等到她要疯掉的时候，房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王舟下车了，走上台阶了，他就要进来了。 嵇雪木然地坐在他们常待的那间客厅里，大脑中一片空白。 王舟的脚步声近了，他在和管家说笑。他走过来了。 王舟：“怎么在这等着我，不去餐厅吗？” 嵇雪：“去。” 她状态很不对，王舟多看了她几眼，终于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嵇雪：“先吃饭吧。” 王舟：“好吧。” 两人在餐桌两边坐下。王舟开始吃东西，不断消灭食物。嵇雪捏起叉子，望着一桌子菜无处下手，最后，从沙拉里叉住一片生菜，缓慢地咀嚼。王舟吃掉两碟食物了，她还在魂不守舍地吃那片生菜。 王舟吃得差不多了，开口：“今天白天找我，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嵇雪望着他，深知，自己一旦开口，眼前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她叹了口气。 嵇雪：“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王舟：“嗯？” 嵇雪：“和沈钰有关。” 王舟：“对啊，他今天怎么没下来吃饭？” 嵇雪：“那是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 王舟：“你说。” 嵇雪：“我给他做净化时，发生了意外。我做错了一件事。” 王舟的目光，渐渐发生了变化。他应该还没有完全想到，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听出了凝重的意味，眼中多了些探究和思索。 嵇雪一直望着王舟的眼睛，此刻，不敢再直视他的脸，垂下了眼眸。 嵇雪：“我和他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王舟：“你是指什么？” 嵇雪：“最不应该发生的那种。” 她说完，就崩溃了。 她盯着盘子，鼻子酸涩，眼前一片模糊，整个世界都在眼泪中摇摇欲坠。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才等来王舟开口。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说，你们发生了关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冷静沉稳，却没有温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 41 章 第42章 第 42 章 嵇雪：“对……” 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来这句话。 王舟望着她，皱着眉头。 王舟：“是因为净化的副作用吗？” 嵇雪：“是的。” 这并不足以解释事情的发生。 王舟：“我知道了。” 他的沉默让她害怕。 他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他们之间该怎么办，会有什么变化？她又想知道，又不敢问。 晚餐在静默中结束。 王舟：“你不要再接触沈钰了。我来处理。” 嵇雪：“好。” 晚餐后，嵇雪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总之，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她在床上躺得浑身僵硬，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起床，迎接她并不想迎接的、新的一天。 她起得很早，以为自己会遇到王舟。然而，餐厅里空无一人。 嵇雪问佣人：“王舟呢？” 佣人：“大人昨晚离开枫丹白露了。沈大人也走了。” 王舟根本没在这里歇息。 嵇雪心中一阵恐慌，但随即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给彼此一点冷静的时间，也很好。 嵇雪的手指搓着餐巾，搓了一会儿，才开始吃早餐。 她吃了半片吐司就饱了，开始喝一杯很浓的茶。 她一边喝，一边胡思乱想，感觉自己要疯了。 这件事情，目前只和王舟说了，其他侧面见证事发的佣人或许有猜测，但嘴巴很严，应该不会乱说。 可是，她开始怀疑，守餐桌边的佣人已经知道了，他看她的眼光，和平日不同。 不只是他，其他人，应该也都知道了。 不不不，他们应该不知道。 事发后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嵇雪混淆了很多。可能是她的大脑在保护她，主动模糊了回忆。她只记得，她前所未有地，一个人在枫丹白露住了好久。 王舟回来的那天，嵇雪躺在沙发上发呆了一个下午，什么也没做。直到王舟走到她面前，她才意识到，王舟回来了。 王舟西装革履，面容平静。她很久很见到他，一时有些陌生，接着，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王舟：“你吃晚饭了吗？” 嵇雪：“没。” 实际上，她不记得她上顿完整的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这些天她满脑子都是痛苦回忆，根本没有胃口。 王舟：“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 嵇雪：“好。” 王舟神情很自然，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不提，她更不敢提，上楼换衣服去了。 路过镜子时，嵇雪停住脚步。她从镜子中看到一个憔悴的人影，她自己。 和王舟比起来，她太不修边幅了，是得换身衣服。 更衣梳妆完毕，镜中重现一个完美的人。是得要这样的人，才能站到王舟身边。 嵇雪下楼，王舟伸出手臂，她便把手搭在王舟手臂上。 两人一起上了车，去往餐厅。 餐厅里，陆续见到她有一阵子没有见到过的人，过来和他们说话。 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她是王舟的未婚妻，尊贵的向导。 嵇雪生疏地打招呼，几次聊天后，她逐渐融入了这种环境。 她端着杯子，摇晃着其中的酒，有些出神。 忽然，又有人朝他们这桌走过来。 “哇，好久没见姬小姐。” 一道响亮的声音，将嵇雪的意识拉回现实。 她扭头一看，看到了纪宁。纪宁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一位男伴。 嵇雪矜持点头：“纪中将。” 纪宁：“你这阵子做什么了？怎么总不见你呀。” 嵇雪心中惊慌，努力装作不动声色。 嵇雪：“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就没怎么出门。” 王舟：“你忘了，她在撒玛罕时精神力透支，一直没好，就休养到现在。” 纪宁：“哟，这样。” 嵇雪没什么表情。她在纪宁面前一向如此，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问题。 纪宁没再和她说话，和王舟说了几句。嵇雪瞥了一眼纪宁身边的男伴，似乎换了一个人，不是她订婚时见过的那个。 纪宁走后，两人终于开始吃晚餐。菜品很好，嵇雪却依旧没有胃口，她把一块牛肉咀嚼了很久，始终咽不下去。 王舟瞥她一眼：“不想吃就别吃了。” 嵇雪拿起餐巾，吐掉牛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是淡金色的，在水晶吊灯下，晃动着奢侈的光晕。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就一起回枫丹白露了。 夜已经很深，车外面灯火流离，一派繁华。 车内，嵇雪坐在王舟身边，胡思乱想。 嵇雪：“你今晚住在枫丹白露吗？” 王舟：“嗯。” 王舟摸了摸她的手背，似是安抚。 嵇雪本能地有点瑟缩，但尽力克制住。 一切都像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不好吗？ 这晚，王舟一直拉着嵇雪的手，只有洗澡时短暂分开，但很快又在一起。 王舟：“你瘦了。” 他摸到她突出的一段骨头。她本来就瘦，这阵子又瘦了些。 嵇雪：“嗯……待会做净化吗。” 王舟：“做。” 嵇雪：“你的异化度多少了？” 王舟：“13%。” 嵇雪：“我知道了。” 事情进行得不算顺利，嵇雪不太舒服。可是，她不该从这种事中得到欢愉吗？就像以前那样。 她不舒服，王舟也不是很舒服。 王舟：“不要紧张。” 费了很久，两人才找到一点感觉，完成了净化。 嵇雪很累，结束后就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但比这段时间其他时候，可以算很好了，少有地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清早。 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沈钰，也没有那些糟心的事情。 想到这个名字，嵇雪很是难受。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不能再回想了，越想越痛苦。 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王舟不提了，她为什么还要再想？ 嵇雪：“去，点上精油。” 汪羽：“是。” 精油的味道渐渐飘起来，嵇雪深深嗅了一口，心神宁静了些。 王舟今天晚上会回来吗？她怀揣着这个想法，度过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她开始频繁看时间。 王舟还会回来吗？都八点了，是不回来了？还是说他只是耽误了一会儿，还是会回来的？ 嵇雪心中念头纷乱，在时针指向八点半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前门传来的汽车声。 她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门厅走去。 果然，大门外，王舟从汽车上走下来，他回来了。 嵇雪笑了起来。 她挽着王舟的手臂，一起去了餐厅。 嵇雪：“今天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她大着胆子问，有一点撒娇。一段时间没做过这种事，她有点生疏。 王舟：“工作上的事比较多，让你久等了。” 他神色如常，笑了笑。 随着对话，他们好像回到了过去的状态。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还是那对完美的哨兵与向导。 嵇雪隐有茫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不敢妄想更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3章 第 43 章 晚上，嵇雪洗过澡，发现王舟已经躺在床上。 他经常很忙，要到很晚才回卧室，今晚看来没什么事，这么早就要睡了。 嵇雪默默走到床边，在自己常躺的那边坐下。她刚准备上床，就感到自己的腰被从背后揽住，整个人被拽到一个十分温热的怀抱里。 自和沈钰那次意外以后，她就很难和王舟亲近。她总是会回想起许多尴尬的场面，想到自己有愧于王舟。 心里有了障碍，她很难坦然地和王舟亲密。 以往自然而然的事情，现在变得十分令她紧张。 她感到王舟的手抚过她紧绷的身体，这让她更紧张了。 嵇雪：“别……” 她的话中止在吻里。 他们没有做净化，只做了净化前的事。 结束后，嵇雪躺在王舟的怀里，十分疲惫。她的身体像是不再是她自己的，充满了陌生的感受。 王舟比她先睡着，她一个人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 王舟比平时更热情。她隐隐觉得，对于她的紧张和抗拒，王舟是有些兴奋的。她越是想逃，他就越是要抓住她。 想到刚才的场景，嵇雪的脸又有些发烫。 她动了动身体，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入睡。 和沈钰的意外似乎并没有改变她和王舟之间的关系。这件事让她很恐慌，很担心，也很惭愧。不过，王舟却再也没提过这件事，对她一如既往。甚至，两人之间的亲密，也变得很频繁，并且很少是为了净化。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嵇雪慢慢安下心。 虽然，她的安心并不完全。每天早上醒来，她想到的，依然是那天她和沈钰发生的事情。她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从痛苦和后悔中挣脱，开启自己的一天。 然后，在每一天中，她还会经常想起来这件事。当她喝茶的时候，她会想起来那一天，在沈钰房间里喝的茶。当她想到“净化”“哨兵”这些词语的时候，她会联想到，她错误地给沈钰做了一场净化，一场改变她和沈钰关系，也改变她和王舟关系的净化。 这些念头包裹着她，像是风中飘絮一样，时不时地飘到她的眼前，让她回忆起那些痛苦。 也许她该找个心理咨询师。 可是，以王舟的身份，她和沈钰事情根本不能让多一个人知道。 她的秘密无法被言说，一旦说出口，只会连累了旁人。 所以，她既不能和朋友说，更不能找心理咨询师。 王舟不愿提起，她更不能提，只能自己藏在心里。 他们假装没有这件事，但是，这怎么可能，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的身体和心灵，都记得。 嵇雪躺在浴缸里，任由佣人为自己擦洗身体。她发现水面上的一片泡沫，伸出手，轻轻托在手心。 在水里泡了太久，她的手已经有些皱。但是，她还没有洗够，她还要继续洗。 因为，她还是会想起，自己这只手，自己的身体，主动接触过什么，做过什么，而这有多么不应该。 在浴缸里待了太长时间，洗完澡，嵇雪晕晕的。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样晕着，再闻一闻精油，就很容易入睡了。 王舟不在，她一个人入睡的夜晚，她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今晚，事与愿违，她并没有能很快入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她却越来越清醒。真糟糕啊。 床铺柔软，可是嵇雪躺得浑身僵硬而疼痛，躺着对她来说变得很难受。 实在睡不着，她起来活动一下吧。消耗一些体力，也许能更容易入睡。 枫丹白露这么大，她在楼里转一圈，就累得差不多了吧。 嵇雪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就叫上汪羽，离开了房间。 枫丹白露里有长长的走廊，嵇雪沿着走廊慢慢踱步。 她没叫人开灯，而是让汪羽举着烛台。 嵇雪观察着墙壁上的挂画，以及天花板上的花纹。 在飘忽不定的烛光下，它们变成和白天不同的样子，多了一种深沉莫测的感觉。 嵇雪打了个呵欠，开始有了一点困意。 走廊两边有很多房间，她并不是每一间走进去过。 不知不觉，她走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地方。 烛光下视线不好，她没有立刻想明白这里是哪里，但是，很快，她就想起来了。 这是沈钰借住过的那个房间。 嵇雪立刻条件反射地回想起，那天在这个房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所铸成的大错。 嵇雪心中涌起一阵惊慌。她不要来这里。 嵇雪加快步子，快步往前走。她身后，汪羽匆忙跟上。 寂静的建筑里，两人的脚步有些杂乱。 等嵇雪回过神，她已经走到了王舟的书房附近。她需要坐下来休息，抚平自己心里的涟漪了。 订婚时，王舟把枫丹白露的所有钥匙都交给了她，包括他的书房。这是他对她的信任和承诺。 王舟的书房有很多机密文件，虽然嵇雪有钥匙，但她不想给王舟造成麻烦，从没有主动进去过。 但现在，她必须找一个地方歇歇。 枫丹白露有那么多房间，可她都没怎么待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阴冷的。如果是王舟常待的书房，会让她觉得好一点。 嵇雪找到王舟的书房，用自己的指纹解开了锁。 她在小沙发上坐下，感到身下的皮革有些凉，就让汪羽去附近房间拿个毯子来。 王舟说过，有时候，他遇到工作上的困难，会在书房的沙发上躺很久，然后，才去工作。 嵇雪学着他的样子，在沙发上躺下。她稍微伸展手臂，却好像碰到了一个开关。 书房内的灯暗了下来，天花板上浮现出一个矩形的投影。 这是一个暂停的视频投影，画面清晰，是一个房间，画面中间有交缠的人影。 嵇雪第一眼看到时，就停止了呼吸。 这是她和沈钰，那天的发生的事。 嵇雪在巨大的震惊中呆滞，时间仿佛停止了。 接着，她听到门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汪羽拿毯子回来了。 嵇雪乱按了半天也没关上投影，她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冲了过去，一把关上了书房的门。 嵇雪：“不用毯子了，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她真想不到，自己还能如此平静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汪羽：“好的，小姐。” 等汪羽的脚步声从走廊上消失，嵇雪才从极度的紧张中回过神，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天的事情被录了下来？为什么它会出现在王舟的书房里？ 又为什么，它会在王舟沙发的投影仪里，播放到一半，处于暂停状态？ 这都是为什么？ 嵇雪感到自己无法呼吸。 她回到沙发边，开始检查投影仪。 接着她发现，这个设备里，存了很多视频，都和她有关。 只是，这些视频没有一个是公开拍摄的，她不知道自己被拍了下来。 很多视频，都拍摄于王舟的房间。 她观察着拍摄角度，意识到，王舟房间天花板上的装饰内另有乾坤，那里隐藏着摄像头。 嵇雪不敢再看那些视频里的面孔和身体，这让她害怕。 她关上了投影，不敢再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到了书架边的一把椅子上。这把椅子，王舟应该不会坐。她要找一个没有他的那么多痕迹的地方。 王舟，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偷拍，拍他们做那种事时的样子？ 为什么，他还有那天她和沈钰发生的事的视频，而且，还在用投影仪回看？ 这就是他所说的，他在书房的沙发上的放松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4章 第 44 章 嵇雪清点了王舟的投影仪里的视频，发现，里面几乎记录了他们在卧室里所有的亲密。 嵇雪越看越崩溃，再也忍受不住，关掉了投影仪。 她像逃跑一样离开了王舟的房间，彻夜难眠。 这一夜，她数不清自己心里翻滚过多少念头，睁眼到了天亮。 王舟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回来的，他回来得很早。 嵇雪听到门外的响声，但她并没有去迎接王舟，而是一直坐在沙发上。 直到王舟走到了她的身边，她才觉察到一般，抬起视线，望向王舟。 王舟：“今天我没事，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嵇雪盯着王舟，只感到这个熟悉的人无比陌生。 他英俊温和，令人信赖，只是，过去的她，真的认识他吗？ 王舟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王舟笑笑：“想什么了，这么入神？” 嵇雪收回视线：“没什么，走吧。” 一路上，嵇雪心不在焉。 去餐厅路上，遇到很多认识王舟的人，他们停下来和王舟攀谈。平时嵇雪还会认真应付这些人，现在，她彻底敷衍，爱搭不理。 那些人觉察到，感到奇怪，可也什么都不敢说。王舟不管她，那肯定有王舟的道理。 嵇雪心存了一点惹怒王舟的想法，可是，王舟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视为寻常，这让她心中升起更多焦灼。 晚餐后，他们回了家。王舟牵着嵇雪的手，回到房间。 一进入王舟房间，嵇雪就停下脚步，视线就飘到天花板的一角。 虽然她看不到，但她知道，那里存在着一个摄像头。 王舟若无所察地换衣服，手上订婚戒微微闪光。 而嵇雪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王舟：“今天家里没发生什么吧？” 嵇雪：“没有。” 王舟：“你不去洗澡吗？” 洗干净，方便和他做那种事吗？然后，再拍下来，供他回放？ 嵇雪终于忍不住了。 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对她温柔满眼爱意的人，书房里竟然藏着那些视频。 很久以前，严梦和她倾诉自己男朋友出轨，那时候，她固然心疼严梦，可心里也有一丝侥幸：王舟并没有那么对她。 现在看来，她的侥幸来得太早。不是王舟没有那么对她，而是她还不够了解王舟。她不知道，他在公众面前的光明正大的一面背后，有这样的龌龊。 也许王舟从没有出轨，但他做的事情，比出轨更难令人想象，也更难令人接受。 看到投影仪里自己和沈钰那天的视频时，嵇雪忽然想起来很多细节。 比如，那天她和沈钰喝的茶，在那天以前和那天以后，她再没有在枫丹白露喝过。 特殊的茶味里，可能蕴含着一些特别的成分。 那天他们的失控，并不全是净化不彻底造成的后遗症。正常情况下，他们可以克制自己，可是，他们遇到的是不正常情况，他们喝了添了东西的茶。 之前她想不到这点，是因为，她实在想不出任何人有动机这么做。 可是，如果王舟有这个动机呢？ 虽然枫丹白露名义上属于嵇雪，但是，谁都知道，嵇雪属于王舟，其实，一切都属于王舟。 只要王舟想做什么，那么，从管家到佣人，都会为他服务的。 偏偏嵇雪怎么也想象不到，王舟有这种癖好。 所以，她继续和王舟同床共枕很久，无知无觉，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 以前是不知道，所以，她可以安然地和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知道了，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嵇雪：“你书房里的沙发，躺起来太硬了。”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王舟，却发现王舟神情不变。 王舟：“是吗？那我换一个。你来挑，好不好？” 嵇雪：“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那，让你很开心吗？” 嵇雪冲动之下，将这句话说出口。 然后，她看到，王舟只是微笑。 王舟：“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他分明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他就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嵇雪哭喊了起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王舟只是摇摇头，很是怜惜地说：“你情绪不对，静养一段时间吧。”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嵇雪倒在地上，无力地哭泣。 王舟又一次离开了枫丹白露。这一次，不仅他离开了，嵇雪还不能出门了。枫丹白露大门紧闭，嵇雪只能在佣人的陪伴下短暂出门散步，不能离开枫丹白露一步。 大部分时候，嵇雪都在哭泣和崩溃，累了就短暂入睡，睡完又会想起来痛苦的事情。日子周而复始，她已经有了一些非常消极的念头。 每天早上的餐桌上，除了早餐，还放着一份药物。管家和嵇雪解释过，这是安定心情用的。 一开始，嵇雪冷笑，把药扔了，根本没吃。 她看到管家就想到，那天的茶水，是不是也有管家的一份？王舟不可能亲自做这种事，多半是吩咐管家去办。 后来，她实在撑不住了，开始每天吃药。 吃药之后，她的心情果然平稳了很多，没有那么多痛苦了。她脑子里木木的，想法很少，很安静。 只是，偶尔，她还是能想起来最让她痛苦的事，王舟的另一面。 这一天，嵇雪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是姬家人的。 她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意义，她根本出不了门。 然而，管家却说，她可以去。 管家很是谦恭：“您很久没出门了，不去散散心吗？” 嵇雪很想骂人，她之所以出不了门，不就有管家的功劳吗？ 可是，她在家待了太久，真的很想出门，她必须接触一下外界。 哪怕这个外界，是姬家。 姬家的晚宴上，她成了焦点。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都来和她打招呼。 等这波人散得差不多了，嵇雪已经有些疲惫。 接着，她就见一个侍者过来，说是姬玄找她。 去了姬玄的书房，关上门，她见姬玄坐在主位，忧心忡忡望着她。 姬玄：“王大人今晚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嵇雪：“他忙着呢。” 她克制着自己，努力压低声音里嘲弄的意味。王舟可不是忙着嘛，他不是办公，就是看监控，能不忙吗？ 姬玄：“唉，你很久没有和王大人一起公开露面了，这不好。” 嵇雪：“那你和王舟说吧，让他反思一下。” 姬玄：“你怎么……算了，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是希望你过得好。你尽可能和他一起出现，免得别人议论纷纷。” 嵇雪：“他们议论什么了？” 姬玄：“无非是王大人又找了新的向导之类……这都是无稽之谈，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这终归对你不利。” 嵇雪：“那就让他们说去吧。”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在乎这种事。现在，她完全不在意了。 要是姬玄知道她和王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会大为震惊，又大为害怕。 他一定想不到，王舟会有那样怪异的爱好。 他更想不到，她主动挑破事情，正在和王舟冷战。 为了保护姬家家主脆弱的心脏，她还是不说为妙。 嵇雪和姬玄话不投机，离开了书房。 她往楼下走，在拐角处，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吞没了她的脚步声。说话的人没有发现她的靠近，正聊得欢。 “我就说吧，我们这位姬小姐，马上就要失宠了。” “怎么会，她和王大人是婚约者啊。” “你没注意吗，她今天来姬家，王大人都没来呢。”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不止这一次，已经三个月了，姬雪根本没和王舟一起出现过，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之前他们天天一起活动，现在变成这样，还不能说明一些问题吗？” “这样啊，你一说还真是。” “而且，你没听说吗？我们这位姬小姐，她的母亲，可是姬艾。姬艾是什么人？谋杀哨兵的疯子。疯子的孩子，多半也是疯子。你看她今天出现时，状态明显就不太正常吧。” 嵇雪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确实，她今天在晚宴上，表现得有些异常。因为，她在枫丹白露关了太久，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这种场合，对人群十分陌生，反应变得迟钝，说话也不再圆滑。 如果这是一种疯癫的话，那可能是的吧。 反正，自从和沈钰的事情发生后，她自己就知道，她已经无法当正常人了。 更别提发现王舟的另一面后，她整个人都处于巨大的幻灭中，真的需要去精神科看看了。 但这些事情，是不可能说出来和别人解释的。 倒是两人提到的，她的母亲的事，更让她在意一些。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母亲谋杀哨兵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很奇怪。 这究竟是谣言，还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嵇雪好像也不是一点不能理解母亲了。 嵇雪心里盘旋着这件事。等一回到枫丹白露，她就叫来了管家和赵姐。 嵇雪：“我在姬家宴会上听到我母亲的传闻，说她谋杀哨兵，这是真的吗？” 管家和赵姐的神情都变了。 管家：“我这就去调查散布谣言的人，务必给您一个答复。” 管家说完，就离开了。 而赵姐则像是陷入沉思。 嵇雪：“所以，这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第 44 章 第45章 第 45 章 赵姐：“这是我不能回答的问题。” 她这样说，其实相当于默认了。 姬艾确实曾经谋杀哨兵。 赵姐拒绝回答，嵇雪也不问了。 管家办事效率很高，几个小时后，就来和嵇雪汇报调查结果：“散播谣言的是军部上尉叶海，他已经被控制。谣言的事情，请小姐放心。” 叶海？这名字有些熟悉。嵇雪略作思量，问：“他是从哪里知道我母亲的事的？如果我猜的没错，我母亲当年的事属于绝密，连我都不清楚，更不该叶海知道。” 管家沉默，然后说：“叶海是从纪中将那里窃取秘密。” 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这下她想起来了，叶海是纪宁的情人，在她订婚时，他们出席了。 到底是叶海从纪宁那里窃取秘密，还是纪宁故意借助叶海散播秘密？ 这可真说不好。 嵇雪很想笑。纪宁对她这么有敌意？把她母亲的事情都翻出来，至于吗？ 她想笑，就真的笑了出来，好像有点吓到了管家，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第二天，管家请了一名医生上门。 管家：“小姐，您最近不舒服的话，或许可以再开点药吃。” 嵇雪：“不。” 站在管家身边的医生默默看她的视线让她很不舒服，好像她是一个病人，是一个观察对象。 她才不是呢，一切都是王舟害的。 医生：“小姐，这里有几份量表……” 嵇雪：“我是不会写的。” 她坚定拒绝，医生和管家对视一眼，默默离开。 晚上，餐桌上还是多了几种药物，为她准备的。 嵇雪：“所以，你们诊断出我是什么病？” 管家：“您没有病，这些药，只是为了让您更好受。” 话说得再漂亮，不还是在说她有病。 给她治病，也并不是为了她好，而是为了，她能当好净化工具，继续为王舟服务吧。 之前他们还不管她，这阵子忽然管了起来，是不是因为，王舟又需要净化了？ 嵇雪越想越清醒，越想越痛苦。她的问题，是因为她的处境导致，只要处境不改变，就不会改变，并不是药能治好的。 她不想再吃任何药了。 可是，停了几天药，她的状态变糟糕了。 一个下午，房间里拉着帐幔，有些昏暗，嵇雪躺在床上发呆。 汪羽悄无声息地走过来，送来下午茶。随着杯盏轻微的声响，下午茶被摆在了嵇雪床边，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嗅到糕点的味道，嵇雪没来由地觉得甜腻，令人生厌。 她皱起眉头，一把推倒了下午茶桌。 茶水泼在地毯上，糕点散落一地，瓷器发出脆响，茶桌重重砸在地上。 做完之后，嵇雪才回过神。 她怔住，看着眼前这些，对自己感到陌生。 她刚想下床，就被汪羽拦住。 汪羽：“这边有碎渣，您别下来。我来清理。” 话虽如此，可汪羽自己却毫不迟疑地蹲了下去。 佣人们簇拥着嵇雪，换了一个干净的房间。虽然下午茶的残骸已经从嵇雪的视野中消失，可是，它却存留在了她的心中。 她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随便撒气的人？ 她不该如此，她做错了。 她是不是真的病了？ 嵇雪倍感茫然。 她心里积攒的怒气忽然熄灭了，变成冰冷的灰烬。 她感到自己很冷，她必须躲在被子里。 晚上，她没有去吃饭。 汪羽在她身边侍立很久，像是有话要说。 嵇雪先忍不住：“你怎么了？” 汪羽：“小姐今天没好好吃饭，要不还是，下去吃点吧。” 嵇雪：“可是，我不想。” 汪羽不再说话。 她很有分寸，不替嵇雪做决定，也不忤逆嵇雪。 嵇雪凝视着前方，视线空洞：“你说，我该不该吃药呢？” 汪羽接着沉默，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汪羽：“吃药，总没有坏处。” 汪羽不敢直接说，但迂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也许，她真的该吃药了。嵇雪想到。 嵇雪：“好吧，那叫他们把饭送上来。” 汪羽脸上立即流露出一丝喜色，叫人来送饭。 嵇雪简单吃了一点，然后，把药全吃了。 药片落在舌头上的感觉刺激得她想吐，但是，她还是要吃下去。 这药还真的有效果，嵇雪久违地好好睡了一觉。 她坚持吃了几天药，感到自己果然变好了，变正常了。 不过，当王舟来到枫丹白露时，嵇雪又一次忍受不住了。 王舟坐在餐桌对面，像往常一样，和她共进晚餐。 王舟食欲很好的样子，评价说：“今天的牛排不错。” 嵇雪紧紧咬着牙。她所有的体面，都要维持不住了。 很快，她在餐桌上干呕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她便记忆不清。见到王舟后，她吃的所有药都没用了，她还是很崩溃。 嵇雪只记得，几天后，赵秘书来看她。 她们是在嵇雪的小客厅见面的。嵇雪坐在沙发上，神情嘲讽。 嵇雪：“你也是来劝我屈服的，对不对？” 赵姐是姬玄的人，姬玄肯定是希望她和王舟在一起的。 就算赵姐不忠心于姬玄，那也会像汪羽她们一样，发自内心地希望嵇雪和王舟快快和好，枫丹白露的日子回归正常。 赵姐：“并不是。” 嵇雪：“那你是来干什么？” 赵姐打开脚边搁着的公文包，拿出一个大档案袋。 赵姐：“我来回答您上次的问题。这是关于您母亲的资料，您可以看看。” 嵇雪接过档案袋，她注意到，档案袋上印着【绝密】。 嵇雪慢慢拆开，从里面取出来一沓厚重的纸张。 这是一份调查报告，关于姬艾的谋杀，以及自杀。 姬艾谋杀的哨兵，是S级哨兵，萧天易，也是姬艾的契约哨兵。 姬艾有这个念头，已经很令人震惊了。更令人震惊的是，姬艾成功了。 她给萧天易投毒，而萧天易中招了。帝国因此损失一位S级哨兵。 嵇雪翻看着调查报告，心中震骇。 文中将姬艾做这种事的原因归结为她的疯癫，讲得含糊，重点在于讨论对姬艾和相关人员的制裁。 姬艾通过自己的私人医生得到了毒物，买通对萧天易有意见的佣人，投毒给萧天易。 包括姬艾在内，相关人员都被处理了，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死亡，也是社会意义上的消亡。 除了姬艾本人是知名向导，难以彻底消除痕迹外，其他涉事人员都只存在为绝密文件里的几行文字。 嵇雪：“我的生父是谁？萧天易？” 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但好像也没有别的选项了。 赵姐：“不，是杨玖，姬艾的私人医生。” 嵇雪以完全不同的心态，重新读了一遍杨玖相关段落。 杨玖对她来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而不是，她的生父。 嵇雪：“你给我看这些，是想说明什么？” 赵姐：“你和你母亲很像，都有天赋，都遇到不顺心的事。可是，你不必走上她的老路。在这个社会里，选择和哨兵对抗，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嵇雪很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一点，她也很清楚。 连兰家和姬家都无法反抗王舟，更别说她了。 可是，她总觉得心有不甘，难道，就这样吗？ 赵姐：“搞坏自己的身体，只是伤害了自己。活下去，才可能有希望。” 真的有希望吗？希望又在何处？ 嵇雪想不明白。但捧着姬艾事件的调查文件，她心里沉甸甸的。 她的父母已经折损在这里了，她也要折损在此处吗？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漂萍，没有父母亲人可言，非常可怜，非常无关紧要。 但现在她发现，她是有父母的。 尽管她从未见过他们，也一点不了解他们，但是，他们曾经很努力很努力，才瞒天过海，让她活了下来。 他们这么努力让她活下来，肯定不希望她轻易死掉。 她的父母在那种处境，还设法保全了她。她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不管发生什么，她总是得努力生存下去。 为着她缥缈的、不知在何处的希望。 嵇雪以为自己悟了。 不过，等赵姐一走，她就又砸了一个茶壶。她还是不能接受。 反反复复了一段日子，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嵇雪觉得自己好了，或者说，麻木了。 她可以接受王舟坐在餐桌对面，和她谈论菜品。 可以挽着王舟的胳膊，和他一起出席活动。 还可以，为王舟做净化。 只不过，她也再没有任何期待。 以前她真的喜欢王舟，她真的认为，他们应该是亲密无间的未婚夫妻，所以，她才会痛苦。 可是，他们其实只是利益共同体。 能和纪宁这种人混到一起，王舟能是什么好东西？这么显然的事情，她竟然现在才意识到，也是可悲。 嵇雪投降后，她不再被禁足，可以自由地出入枫丹白露，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她流连于首都星各大顶级娱乐场所，一掷千金，做了很多她没做过的事情。王舟不管她，也没有其他人管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她总觉得不开心，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直到，一次拍卖会。 咳，终于写到文案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第 45 章 第46章 第 46 章 嵇雪和王舟之间已经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她继续给王舟做净化，王舟则放任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嵇雪的爱好之一就是在拍卖会一掷千金。 今天，她穿了一袭烟灰色长裙，佩着钻石首饰，整个人锋芒毕露。 在包间坐下，她慵懒地扫视着下方。 展台上空空的，她有些期待。 今天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是一个B级哨兵。 被作为拍卖品的，都是奴隶。只有罪犯才会成为奴隶。 而B级的奴隶，非常非常稀少，嵇雪参加这么长时间的拍卖会，还是第一次听说。 对于这个B级奴隶是谁，她心里有些猜测。 拍卖会有条不紊地开始，嵇雪心里只惦记着B级奴隶的事情，无心关注。 等了又等，终于等到最后。 主持人：“接下来，就是我们今天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 他退后两步，拍了拍手。 一辆囚车从布景后被推了出来，囚车不大，里面关着一个人。 这个人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肮脏的灰色发顶。 他近乎赤身裸.体，只有下身围着一块布。裸露的身体十分精壮，虽然伤痕累累，但可以看出，他还年轻。 主持人：“奴隶642号，B级哨兵，年龄二十四岁，身高一米八七点六，体重七十六千克，体貌特征为白发蓝眼……” 主持人以介绍商品信息的方式介绍着兰狄。 兰家被处置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兰狄早不是那个兰家小少爷了。这一年多，他应该在羁押中度过，早已经没了过去的身份。 主持人：“现在，给大家展示一下。” 他关了麦，走到囚笼旁边，对着里面说了句什么。 里面的兰狄无动于衷。 接着，主持人动了动手中的控制盘。 然后，笼子里的兰狄剧烈抽搐了起来。 这是电击吗？ 电击过后，兰狄伏在地上了一会儿，等主持人又说话的时候，他才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嵇雪终于看清了他整个人的面貌，他的脸孔。 依然是漂亮的五官，只是，不再有过去那个小少爷的样子了。他赤.裸的身体上浮着道道疤痕和淤伤，破坏了那本该平滑而有光泽的皮肤。 兰狄完全站起身，就像一个真正的奴隶那样，任由场内人观看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他也观看着场内，紧紧抿着嘴，眉头皱起，浮现出挣扎之色。 兰狄的视线扫过嵇雪这边时，好像停留了一瞬。 接着，兰狄扭过脸去。 他抽搐了一下，倒在地上，似乎又受到了电击。 接着，在主持人的催促下，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麻木地转圈，展示他身体的全貌。 嵇雪心情有些沉重。 兰狄是最早提醒她要远离王舟的人。虽然，他很有可能并不清楚王舟的另一面，而是出于兰家人与王舟敌对的立场，才劝说她的。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唯一一个这么劝她的人。 而兰家的下场，也是她不敢对抗王舟的原因之一。 跟兰狄比，她现在这个状态，已经蛮不错了。 主持人：“奴隶是特殊商品，接下来，欢迎大家来到台上，近距离参观。对于B级奴隶，我们配有强力控制系统，绝对安全，大家可以放心。” 主持人话音落下，陆续有人离席，往台上走去。 嵇雪犹豫了犹豫，还是忍不住，也去参观。 她刚走到舞台边，就听到笼子边几人的说话声。 “真是兰家小少爷。” “哈，没想到，兰晟的侄子也有今天。” 透过几人间的缝隙，嵇雪看到，兰狄一动不动，只是，他攥着笼子栏杆的手上，浮现出缕缕青筋。 她走了过去，谨慎地停在离兰狄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静静观望。 像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兰狄抬眼一瞥。 像是认出了她一般，他猛地抬起头。 两人对视，嵇雪第一次看清兰狄眼睛里的情绪。 他发色很浅，皮肤黑了一点，在舞台的聚光灯照射下，他天蓝色的眼睛特别透彻。 嵇雪对上他的眼睛，立刻被其中复杂的情绪淹没了。她立刻移开眼睛，不再看。 她的生活已经足够沉重，她不想再接触任何沉重的东西，增加自己的负担。 嵇雪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席位，却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嗤笑。 这笑声有一点熟悉，嵇雪本能地皱起眉头，接着，她想起来，几年前的那次初见，兰狄似乎也是这样的。 她扭过身，视线重新投到兰狄身上。他果然还在看着她，蓝眸明亮，可是，里面盛满了嘲弄。 透过他的眼神，嵇雪立刻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记得，她没钱交学费时，班主任是这么看她的。 她记得，她刚到姬家时，姬家亲戚也是这么看她的。 她记得，她和王舟对质时，王舟的平静面孔下，也隐隐透着这样的轻蔑。 嵇雪心中的火苗立刻蹿了起来。凭什么，兰狄现在是一个什么人，他凭什么还敢这么看她？ 她的处境固然不堪，可是，对现在的她来说，想要收拾一个兰狄，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嵇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她掐了掐手指，用痛感让自己冷静一点，然后，她注视着兰狄，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奇异的、温柔至极的微笑。 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每一秒，这个念头都向外蔓延扩大，不断膨胀，完善成型，很快填满了她的心灵。 她要让兰狄当她的奴隶。 反正他都是被卖的份了，不如落到她手里，让她出出气。 她顷刻间就想好了一连串对付兰狄的点子。 她的生活如此地孤寂、无趣，正需要一点乐子。 而兰狄，正是绝佳人选。 注意到嵇雪忽然的微笑，兰狄怔住。 金属栏杆外，嵇雪转身离开，烟灰色裙摆滑过曼妙弧度，细细的鞋跟一下一下叩击地面，步步离远去。 兰狄两手抓住栏杆，垂下了面孔。额顶的头发遮住了强烈的舞台灯光，也遮住了他的半边面孔，让他拧起的眉头和五官不暴露在别人的视野里。 自从被捕以来，他受过的羞辱不计其数，他痛苦，但也麻木，不再有强烈的感受。 可是，看到嵇雪，看到她过得极好，而他却沦为阶下囚，他感到无地自容。 她一定常常以这样的样子，站在王舟身边，挽着王舟的手臂。 对他来说，王舟是仇敌，是害了他全家的人。可是，对嵇雪来说，王舟却是一个出色的保护人，她在他身边，受他庇护，一定会很幸福。 为什么…… 最痛苦的是，他自己这样的处境，并不能给嵇雪带来什么。他曾经想过劝嵇雪离开，可是，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王舟能给嵇雪的，他给不了。嵇雪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留在王舟身边，当他的未婚妻，而不是像他这样，彻底地走投无路…… 兰狄胸口痛极，他无法呼吸。等他再抬起头，眼中只有戏谑。 已经这样了，他已经是奴隶了，就不要再想过去了。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拍下自己。 “现在，49号拍品，B级哨兵奴隶175号，开始竞拍，起拍价一千万帝国元。” 随着主持人宣布，观众席上开始陆续有人举起号码牌。 “后排，一千零五十万，前排出价一千一百万……” 兰狄木然地坐在牢笼中，看着此起彼伏的号码牌。 价格涨得很快。B级哨兵奴隶太稀罕了，上一次有，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更别提，有些和兰家有积怨的家族，想要借机狠狠侮辱兰狄这个兰家继承人，更是抓住机会，豪掷千金。 很快，兰狄的价格涨到了三千万。这个价格买一个B级哨兵，已经不合适了。 竞价的速度慢了下来，主要剩两三个人在加价。 兰狄盯着竞拍席上卯着劲竞价的三个人，很快回忆起兰家和他们的旧仇。谁拍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是落到这三个人谁手里，他的下场都会很不妙。 很快，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他要被卖出去了。兰狄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三千六百万一次，三千六百万两次……三千六百五十万！” 突然多了一个竞拍的人。 顺着主持人的视线望去，望到了二楼一袭身影。 年轻女人一袭烟灰长裙，端坐在高处，肌肤白皙，脖颈耳畔火彩闪动，此刻，她纤细的手举起号码牌。 嵇雪？ 兰狄心头巨震。 “三千七百万，三千七百五十万……” 原本已经接近结束的拍卖会又开始了新的角逐，嵇雪的出手引来观众席上窃窃私语。然而，兰狄根本听不到那些杂音，他眼里，只有嵇雪。 嵇雪一次又一次出价，虽然她没什么表情，但谁也看得出她志在必得之态。 其他人加价还有犹豫的时间，但嵇雪毫不思索地举牌子，根本没有中断。她就是要拍下兰狄。 嵇雪是谁的未婚妻，首都星超能力圈子没有人不知道。兰狄是怎么变成奴隶，兰家是因为谁完蛋的，也没有人不清楚。 王舟的未婚妻要拍下兰狄，这条新闻足以轰动整个首都星。 “三千九百五十万，四千万，四千万一次，四千万两次，四千万三次，成交！”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在兰狄耳边响起，他抬着头，望着嵇雪的方向。 嵇雪把号码牌扣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动作轻巧而悠闲，仿佛她不是刚用这牌子豪掷四千万，而是拿了一柄团扇轻轻给自己扇风。 嵇雪扬起下巴，遥遥地对他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第 46 章 第47章 第 47 章 拍卖会还没散场，嵇雪就接到了赵姐的通讯。 赵姐：“小姐，您账户上有一笔四千万的资金流动，我想确认一下，这是您本人的操作吗？” 嵇雪笑着说：“对，没错。” 对面，赵姐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她才又开口：“您真的要拍下那个B级哨兵奴隶？” 嵇雪笑得更开怀：“是呀。难道有什么理由规定我不能买吗？” 赵姐：“他毕竟是兰家人，带他回枫丹白露，有些不妥。” 赵姐没有明言，但她们两人都清楚，赵姐想说的，是这会引起王舟的不满。 只不过，对于这一点，嵇雪已经不在乎了。 嵇雪：“能有什么不妥？就算有，我也没办法。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找点乐子。如果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果然，在嵇雪把话题上纲上线，上升到她本人的死活的时候，赵姐没办法了。 她不敢逼迫嵇雪，怕嵇雪一时冲动，做出更出格的行为。 拍下兰狄会惹来大麻烦，但是，这个麻烦和嵇雪想不开了寻死觅活，或者嵇雪拒绝给王舟净化相比，就不算大事了。 赵姐叹了口气：“好吧。把那个奴隶交给我，我来为您安排，这样可以吗？” 嵇雪应下。她只准备买下兰狄，具体怎么看管他，肯定还是交给别人做，谁干都一样。把兰狄交给赵姐，总比交给管家好。 一来，相比管家，赵姐和嵇雪更亲近，立场更倾向于她，交给赵姐她更放心。 二来，拍下兰狄多半会给枫丹白露带来一场风暴，搞不好还会牵连相关的人。赵姐控制着嵇雪的财产，其实有办法阻挠这桩拍卖。但是，赵姐没这么做，而是顺应了嵇雪的想法，嵇雪也就不好再拒绝赵姐的要求。 嵇雪签了几个字，把拍卖手续交给佣人，自己先行回了枫丹白露。 嵇雪从车上下来，看见管家正站在门口。 管家见她来了，立刻走过来。 管家提醒：“小姐，今天摄制组的人来了，正在里面和大人说话。待会儿，要进行一个采访。” 管家这么一说，嵇雪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王舟前几天也和她提过，他要拍摄一个短片，借此打造公共形象，与公众拉近距离。 为了满足公众的好奇心，也为了和公众拉近距离，这个片子会呈现他的部分私人生活，比如他常住的枫丹白露，比如他的未婚妻与向导，嵇雪。 今天，就是对嵇雪和王舟两人的访谈。这些内容将是短片的素材。 嵇雪想起来，昨天赵姐曾经给她发了一份问题提纲，叮嘱她背下来。不过，嵇雪根本没看，连那个文件的封面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嵇雪望了望天，然后从容地走进了大厅。 果然，主会客厅里，摄影师和摄影设备填在客厅的角落，王舟和主持人坐在沙发上，正在谈笑。 嵇雪的脚步声靠近，王舟回过头，望见她。 嵇雪望着他，捕捉到他看到她第一眼时的不悦。但这不悦转瞬即逝，他立刻站起身，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托在自己身前，笑容温和。 王舟：“怎么样，累了吗？” 接着，他对坐在另一边的导演说：“真是抱歉了，恐怕我的未婚妻要休息一下，再进行拍摄。” “您请您请，我们这里随时可以开始。”导演立刻摆手。 接着，王舟就在摄制组和佣人的面前，牵着嵇雪的手，上了楼。 他把嵇雪牵到了她的房间，关上了门，只留他和嵇雪，以及服侍在旁的汪羽。 王舟：“那件浅绿色的裙子很衬你，你穿它来采访。汪羽，你再给她挑一套更合适的首饰，不要这一套。” 汪羽立刻应是，只剩下他们两个。 嵇雪瞥了王舟一眼，见他神情中没有商量的余地，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往衣帽间走去。 她依照王舟所说，换好了衣服，又由着汪羽给她换首饰，重做妆容，折腾了很久。 最后，她坐在镜子前面，看见镜子中温柔妩媚、青春宜人的身影。 这比她刚才略显阴郁的样子，更适合作王舟的未婚妻。 王舟站在她身后，端详着她的样子。他们的目光在镜子中对上，嵇雪立刻移开视线，但她能感到，王舟的视线仍凝固在原处。 王舟：“这样就很好。” 接着，他又问，“问答提纲你看了吗？” 嵇雪：“没有。” 王舟并不意外，只说：“那你尽量少说话。” 嵇雪点点头，作为回应。 两人下楼，回到大客厅。 这一次，嵇雪换上了礼貌客气的微笑，在镜头面前，充当王舟身边内敛温和的花瓶。 嵇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实在躲不过了，就说两句绝对没错、但也没有任何意义的话，然后瞥一眼王舟，害羞地笑笑。 反正，主持人来这里，也不是真的为了取得什么独到的新闻，而是为了王舟个人形象的宣传，所以，他并不会问尖锐的问题，嵇雪很好糊弄过去。 只是，当主持人见两人互动频频，随口说了一句：“哈哈，二位感情真好”时，嵇雪的后背僵了僵，她保持着微笑，但垂下眼睫，掩饰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她感到，王舟握着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她就顺势把他的手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听到他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有些无奈，有些宠溺，有些自得：“让大家见笑了。” 完全是一个在爱情里迷失的人会有的样子。 嵇雪控制着自己不露出嘲讽的表情，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顺利结束了整个拍摄。 送走了拍摄组，嵇雪不用再伪装，疲惫感立刻涌了上来。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晚餐也不吃了，一个人回到房间，躺下。 她很容易感到疲惫，而一旦疲惫了，她会放下一切去休息。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着睡着，渐渐感到有什么响动。 王舟过来了。 她推了他两下，手软软地没什么力气，最后任由他抱在怀里。 嵇雪喃喃：“你的基因异化度……又升高了？……啊……” 突然的进入让她清醒了些。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一起一伏的脸，心里十分木然。 做完净化之后，嵇雪头痛发作。她想从王舟过分热的怀抱里挣脱，但是挣不开。 嵇雪：“我要去拿精油……” 王舟一手揽着她，松开另一只手臂，一手为她取来床头的精油。 嵇雪接过来，深深嗅了一口，头痛的感觉在浓郁的香气中变得模糊。 但是，痛就是痛，没过一会儿，香味的作用消退，她感到了越发清晰的痛，疼痛又回来了。 嵇雪忍受不住，眼泪渗从眼角了出来，慢慢积蓄，然后从她脸庞滑落。 她靠在王舟身上，泪水砸在王舟的胸膛上，睡梦中的王舟似乎感受到，把她往怀里抱了抱。 嵇雪的头痛一直持续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她彻夜未眠。 天色越来越亮，从黑色转为深灰色，转为青色，清晨到来了。 嵇雪感到，王舟动了动，快要醒了。他起床的时间是固定的。 嵇雪装睡，不想和醒来的王舟交流，却被他晃了晃。 王舟：“起来，要出门了。” 嵇雪：“为什么……我根本没睡着……我不要去，我要睡觉。” 王舟：“这次不行，科学院一百二十周年纪念大会，你必须出席。” 接着，王舟松开了她，叫来佣人：“你们把她叫起来，换一套合适的衣服。快一点。” 接着，王舟走远了，嵇雪被佣人架起来洗漱打扮，在化妆台前昏昏欲睡。 这时，汪羽端着托盘出现在她身边：“小姐，冰茶。” 嵇雪在汪羽的帮助下灌下冰茶，这是专门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准备的提神饮料。喝下去后，她的意识慢慢清晰，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王舟。 王舟已经换上了一套笔挺的正装，郑重而又不失英俊。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她穿着和他同色系的套裙，已经戴好了耳环，就是脖子上还空着。 接着，她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划过她的脖颈，她低下头，看见圆溜溜的珠子围过她的脖颈。 这是一串珍珠项链，王舟的手时不时触碰着她的后脖颈，正在为她固定项链。 珍珠的色泽介于莹润与灿烂之间，圆滚滚的表面浮着淡灰色的倒影，那是她，是王舟，是这间卧室，是整个世界。 王舟终于把珍珠项链系好，满意地望着镜中的她。 “这样就很好了。” 他们两人的样貌十分般配、亮眼，出现在待会儿的大会上，一定有助于王舟的形象。他不仅有着出色的能力，还有着和谐而固定的伴侣。 为了今天这个场合，王舟花费了很多心思。这两套衣服是王舟亲自和设计师谈，最后定下来的。顶尖设计师的能力不必多说，王舟的审美也一向不错，所以，这两套衣服上身的效果特别好，嵇雪最开始试穿的时候，也很感惊艳。 只是，望着镜中的珍珠项链，她忽然觉得这项链老气而丑陋，连带着她，连带着王舟，都让她感到陌生而古怪。灰白的珠子，像是用死者的骨灰碾碎了压成的，这一串珠子，就像是一条沉重的锁链，坠着她的脖子，把她拉到地下。 嵇雪眨了眨眼，又咽下了几口冰茶，这一次，她的视野清明很多。她看见镜中的自己和王舟，像是两个完美的模特，尤其突出的是她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一颗一颗，莹润可爱，精巧美丽。 第48章 第 48 章 科学院的这次大会非常重要。在铺天盖地的摄像头下，嵇雪挽着王舟的胳膊，小心谨慎地走过长长的红毯，保持着她能做出的最得体的姿态。 等到落座后，她才松了一口气，但依然挺直身体，不敢懈怠。 没办法，她这附近坐了很多高官要员，帝国执政官李歆就坐在她不远处，会被重点拍摄。 嵇雪必须得装下去。 王舟作为科学院院长，要在这个特别的纪念日里发表讲话。在掌声中，他走到台上，开始了演讲。 嵇雪露出专注而期待的神情，望向王舟。她必须这么做，因为，王舟讲话时，镜头可能会短暂地切到她身上。她要配合王舟，展示两人间融洽和谐的哨向关系，表现王舟把私生活上处理得很好，完成他公众形象的关键一环。 王舟做事从来细致周到，更别提，这次演讲他最近特别上心的事情。从行头，到演讲时的语调，神态，无不妥帖。台上的他谦和而又睿智，声音清朗而沉着，他虽然年轻，却令人信服。 “……未来，科学院将围绕超能力、空间跳跃技术等重点领域展开建设，让一项项前沿科技在首都星落地生根，让能提高效率、便捷生活的技术应用走进千家万户，让技术真正地服务于人民……” 虽然王舟避免和嵇雪提及工作上的事，可是，嵇雪在王舟身边几年，早不像最初一样天真。对王舟到底在做什么，她也有所了解。 王舟明面上是在开发超能力检测设备，实际上借着超能力检测筛选潜力者，掌握一手的信息，与这些潜力者建立直接的联系，并且笼络、控制这些潜力者，将其培养为自己的党羽。 他的势力跨越科学界、政界和军界，执政官和高级将领纪宁，以及更多站在高位的人，都是这个利益集团的。 比如李歆，她和王舟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李歆借助王舟来控制超能力界的人和事，王舟则通过李歆来干涉世俗界的政务。 又比如纪宁，她对王舟来说很重要，因为她很早追随王舟，是王舟信赖的人里在军界地位最高、最有前途的。王舟为了全面控制科学院和超能力研究，不得不退出军界，他非常需要纪宁这样一个人物，作为他的代理人，维持他在军界的人脉和影响力。 还有沈钰，抛开他和嵇雪混乱的关系看，他是王舟有意栽培的接班人。王舟需要一个超能力等级高、专业能力强，又没有过大野心的人，来替他打理科学院的事。否则，王舟实在没必要在沈钰身上耗费心血，亲自培养沈钰，给沈钰铺路。 无论是李歆，还是纪宁，都不是王舟百分百能控制的人。纪宁和王舟是同辈，虽然超能力上弱了一筹，但是她身在军部，还是首都星总司令，能直接动用的暴.力力量非常可观。李歆比王舟大了十来岁，她登上政坛的时候，王舟还只是哨兵学院的学生。李歆虽然没有超能力，但她能两次赢得大选当上执政官，这种程度的声望，是比高等级的超能力更稀缺的能力。 但沈钰，是在还没成长起来时，就被王舟挑拣出来专门培养的。一方面，他少走了很多弯路，年纪轻轻就在科学院取得了不低的职位。可另一方面，这也让他更为依赖王舟，没办法违抗王舟，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 有时候，嵇雪觉得沈钰这样有些可惜。可是，仔细想想，她在自由这一点上，还不如沈钰，她完全依赖王舟，并被王舟控制。想到这里，她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他们都是王舟的提线木偶，王舟想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只能受着。 也许进步的科技真的为一些人带来了便捷，但从嵇雪这个视角，她所看到的，是王舟用科技搭建了一个精密的蛛网，超能力世界落入他的监控之下，任何一点轻微的扰动都会进入他的观察，任何一点异常的动静都会被他平息。他是蛛网的主人，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塑造这个世界。 嵇雪有些恍惚。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可能有些游离，她立刻调整了表情，继续露出温和的微笑，望着王舟。 虽然她和王舟并不和睦，但在公众面前，还是得展示出一副两人琴瑟和鸣的样子。 王舟需要她来进行净化，降低基因异化度。她也需要王舟，需要利用他的地位和影响力，来维持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自由。 一切都是交易，而爱情、欲.望都是让交易过程变得轻松流畅的润滑剂。 可惜，她明白这个道理，明白得有点晚。要是，她一开始没有喜欢上王舟就好了，那她就不会在看到他的另一面后那么痛苦。 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不喜欢王舟，也不算晚。 王舟的演讲结束时，嵇雪眸光闪闪地望着台上，微笑着为他鼓掌。 这是她练习过很久的表情和姿态，她知道这呈现在荧幕上会是什么效果。过了这个环节，今天就不会再拍摄她了，她的任务结束了。 大会开了一整天，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下来。 车里，嵇雪打了个呵欠，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辛苦你了。”她听见王舟说。 嵇雪没有回应，只是揉掉眼角因为困倦而渗出的泪水，偏了偏头，换了一个方向靠着。 王舟又说：“这件事，你做得很好。那么，你要把兰狄带回家，我也并不阻拦。” 嵇雪闻声，睁开眼，本能地反驳：“我并不是为了兰狄……”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可以吗？她敢把兰狄带回枫丹白露，就是因为她没有一点想要保护兰狄的意思。如果王舟为此生气，想要折磨兰狄，她也不会阻拦。她只是想出气罢了。 可是，越是辩解，越是显得她好像真的对兰狄有什么企图。 嵇雪叹了口气：“算了，随便吧。” 接着，她又闭上了眼。 然后，她听到王舟幽幽地说：“只不过，你们之间，还是要保持距离，不要太近了。” 嵇雪皱起眉头，硬邦邦地说：“不会的。”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自从两人“和好”之后，沉默就成了他们间的一种常态，他们早就习惯了。只是，今天的沉默，多了一些躁动不安的气氛。 回了枫丹白露，嵇雪立刻扑到沙发上，很快昏睡了过去。 王舟在她身边坐下，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极为安静。他倾过身子，抚摸嵇雪耳边翘起的几缕长发。发丝在灯光下呈现出深栗色的光泽，衬得她浮着淡淡血气的脸孔白皙而姣好。 见到此情此景，汪羽在几步外停下脚步，垂下视线，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王舟开口。 “把她送回她的房间吧。” “是，大人。” 王舟一步步走上楼，脚步没在二楼停歇，而是继续往上走，像是去了书房。 汪羽松了一口气，赶紧指挥着佣人们小心翼翼地托起嵇雪，把她抬到楼上的房间里。 隐约中，嵇雪感到自己被人挪动了，但随着她陷入温暖柔软的床铺，她也陷入了更深的梦境，意识越发模糊。她在睡梦中伸展疲惫而沉重的四肢，感到自己的精力慢慢恢复。 她睁开了眼，看到床幔上已经撒上清晨的光线，透出浅浅的色彩。 嵇雪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等她彻底醒来时，已经是几个小时后。她的身体没有了沉重的感觉，变得轻盈起来。而她却依然懒懒的，陷在床褥和被子中，不想动弹。 床边早已在备好了漱口水和茶点。嵇雪喝了一口酽酽的红茶，感觉自己在慢慢清醒。 她打了个呵欠，开始一点点想起来昨天的科学院大会，想起来王舟，想起来兰狄…… 对了，她把兰狄买回来两天了，可她还没见他呢。 嵇雪想起来这件事，立刻给赵姐打通讯，一拨就拨通了。 赵姐：“小姐，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 嵇雪：“兰狄在哪里？” 很显然，赵姐并不想回答兰狄相关的话题，但是，她也没办法欺瞒嵇雪，于是，她在停了几秒钟后才回答：“他被关在了城堡的地下二层，那里环境很脏，而且他这个人太危险，您最好不要去……” 嵇雪：“行，我知道了。” 说完，嵇雪挂掉了通讯。她知道，她今天该干点什么了。 嵇雪下了床，梳妆打扮，不紧不慢地下楼吃了早餐。 接着，她对汪羽说：“走吧，带我去地下二层，关兰狄的地方。” 汪羽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变低变弱了：“小姐，我并不熟悉那里……” “那我自己去。” “等等，小姐……” 嵇雪铁了心去看看，其他人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跟上她，一起去地下二层。 第49章 第 49 章 电梯门在地下二层无声地滑开。 首先映入嵇雪眼帘的，是灰白色的走廊。空气略有些潮湿凝滞，头顶的排风口传来轻微的嗡鸣。 嵇雪半抱起了双臂。这里有些阴冷。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空的走廊里回荡，这里，嵇雪还是第一次来。 路上，甚至还有一个哨卡。几个一身军.装的士兵见了嵇雪，立刻行礼，并且为他们放行。 嵇雪自己都不知道，枫丹白露还有士兵。有太多事情，都不在她的掌控内。 引路的士兵停在一扇门门外，他在墙壁上的电子锁上进行了一连串的验证，大门滴了一声，接着咔哒一声自动弹开。 门内，是一个狭窄的淡灰色的房间，被金属栏杆分成了两半。靠门的这一半摆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另一半，则摆放着一张小床，还有一个便器。 兰狄就坐在床板上，健壮的身躯显得本就狭小的囚室更加逼仄。他浅色的眼睛警惕地望着进来的人，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只忽然发现敌人到来的野生动物。 士兵走进房间后，立刻站在一边，回过身，请嵇雪一行人进来。 嵇雪缓缓步入室内，脚步声清脆而从容，身边佣人环绕。 兰狄的视线立刻锁定了她，猛地站了起来。 士兵立刻斥责：“喂，安分些。” 嵇雪摆手：“没事。” 她走近一步，兰狄就后退一点，他又坐回了床上。 她在金属栏杆一步外停下，看着兰狄。 因为距离非常近，所以，她可以特别清晰地看清他身上的每个细节。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是之前被拍卖时围着的那块布，已经变得皱巴。他是一个囚徒，一个乞丐。 嵇雪：“你们就不给他洗洗澡换件衣服吗？太脏了。” 怎么说也是她花了不少钱买回来的，他们都不处理一下吗？ 士兵：“小姐，他之前挣扎得太厉害，我们就先没动他。待会儿，我们就处理。” 嵇雪：“行吧。这么脏是真的不行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兰狄看她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嵇雪笑了：“怎么，你有意见？” 她接过佣人递来的小巧遥控器，在手上把玩。兰狄身体内埋着六组电极，只要她想，就可以按下遥控器上圆圆的按钮，兰狄会立刻痛地在地上打滚。 兰狄声音沙哑：“你变了。” 嵇雪这下真的笑出了声，她微微仰起头，花了片刻才止住大笑。 “你也变了，兰家小少爷。” 说着，嵇雪一只手拿着遥控器，展示给兰狄看，脸上笑容满满。 “当奴隶的滋味怎么样？说说看。” 嵇雪说完，果然看到兰狄气得浑身发抖，瞳孔缩小，浅蓝色的眼睛像冰一样冷凝。 嵇雪笑笑，正要转身离开，却感到耳侧一痛。 在佣人的惊呼声中，她抚上了自己的耳朵，摸到了温热而粘稠的东西。 放到眼前一看，指尖殷红殷红的，是血。 如果她没有转身，如果抑制器的功能不够强，如果没有保镖的防护，这道攻击会落在哪里？她的鼻子还是眼睛？还是说，兰狄是想把她的脑子打开花呢？ 兰狄呼吸急促，眼睛泛粉，正死死盯着她。 嵇雪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兰狄对自己，恐怕是有杀意的。他就像一个野兽一样，她的话戳到了他的痛点，激发了他的杀性。 嵇雪不再笑，她望了一眼兰狄，果断地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兰狄吃痛，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抽搐。 “这次不同了……”嵇雪悠悠地说。 在嵇雪受伤的第一刻，汪羽就凑了上来，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嵇雪耳边的伤口，惊疑不定地问士兵：“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奴隶身上有超能力抑制器吗？” 士兵已经深深地鞠下躬，十分惶恐：“对不起小姐！这都是我们的错，让您受伤了！您怎么罚我们都是应该的……” 嵇雪面无表情，盯着指尖的血。耳朵有些痛，但她无暇在意，因为她感到，被割破的好像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灵魂；流出来的也不是血，而是一些黑暗的，粘稠得化不开的事物。她就是由这样的事物所组成的。 嵇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语调镇静，一如既往：“抑制器只能阻断大部分超能力，刚才，他极度想要攻击我，短暂突破了抑制。这个奴隶心思太野，你们要多管教管教他，让他当一个合格的、安分守己的奴隶。下次我来时，不能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士兵连连点头应诺，惟恐她改变主意发怒：“是是是。” 目光最后在地上蜷缩着的兰狄身上停留了一瞬，嵇雪移开眼，转身离开。 这时候她才看到，墙上也溅上了几滴血。 嵇雪又一次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她没有回头，只听见兰狄撞在栏杆上，砸在地面上，喘.息声很重。 她一边走，一边掂量着手里的遥控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身边，汪羽一直盯着她的耳朵看，担忧地不得了。 汪羽拨了通讯：“是曾医生吗？小姐受伤了，您来看一下吧……是外伤，在耳朵……我们马上到一楼大客厅，您快过来。” 嵇雪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了，黏黏的。去客厅之前，她先去了洗手间，洗掉手上黏着的血。血在水中化开，变成千丝万缕的淡红，消失洗手池排水口。 她侧着头，往镜子里望了一眼，看见自己耳边有很明显的一大片红。伤口不大，但是血沾到了四处，显得有些可怕。 医生很快到来，帮助嵇雪清理了伤口，贴上隐形敷料。医生处理得非常巧妙，并且帮助嵇雪隐藏伤处，但是，稍近一点，还是可以看见暗红的伤口。 因为多了一道伤口，嵇雪心情不佳。 烦躁一点点堆积起来，她拿起遥控器，又按了一下。 理论上，此刻的兰狄又一次遭到了电击。但是，这一切发生在她的视线之外，所以，她不是很确定此刻的兰狄是不是真的遭到了痛苦。 她甚至怀疑，她没有按下按钮。 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没意思。嵇雪把遥控器放在了桌子上，出门散步去了。 晚上，王舟回来，注意到了嵇雪耳边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王舟关切地问，随后，他的表情有些凝固，“超能力造成的伤？” 在大量保镖的保护下，除非遭到刺杀，嵇雪不应该受到超能力伤害。 那么，是谁伤害了嵇雪，就很显而易见了。 “今天倒霉，被狗咬了，”嵇雪平静得过分，“我已经让人把他栓好了。” “狗再怎么拴着，也是有凶性的。你看看，你都受伤了。”说着说着，王舟叹了一口气。 嵇雪：“没事，不会有下次了。” 王舟：“这样怎么样？我认识几个专业的人，让他们管教一下他，帮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嵇雪本能地拒绝：“不用了吧，一个奴隶而已，我会处理好。” 话说出口，餐桌上的气氛冷了几分。 王舟看了嵇雪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嵇雪随即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拒绝王舟呢？她是不想王舟插手她的事，还是，她对兰狄有着怜悯，不想让王舟手底下的人折磨他呢？ 只不过，无论她是出于何种原因拒绝王舟，她恐怕都达不成自己的目的。 王舟过问这件事，说明他就是想插手。就算明面上嵇雪不同意，他也可以通过管家和其他人，暗中插手。 而且，嵇雪拒绝了他，可能更加激发了他做这件事的决心。他一向觉得嵇雪和兰狄间有点什么特别的，这下子，会不会更加猜疑？ 嵇雪想得有些头痛。算了，不管了，她再说点什么，事情只会更复杂。 她想到这里，心情有点沉重，没注意到，自己为此纠结的神情完全落入了王舟眼中。 夜里，嵇雪感到自己身边很热很热，王舟靠了过来。 嵇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在王舟把她揽到了怀里后，说：“你的异化度不高，我过几天再为你做净化吧。我的头很疼，我非常，非常不舒服。” 王舟吻上了她的唇：“为什么一定要做净化？不做净化呢？” 嵇雪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一边推他，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那就更没必要做什么了。这种事做多了，只会有害健康。” 王舟离开了她的唇，俯下头，贴上了她的脖颈：“不，只会让人快乐。” 脖子上的痛感让嵇雪“嘶”了一声，她伸手去推王舟的头，手却被他握住，捏在手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第 49 章 第50章 第 50 章 王舟简直是吸血鬼，非要咬破她的脖子才罢休。 第二天清晨，嵇雪望着镜中脖子上的痕迹，心中烦闷。 今天，她得出门。今天要开科学院内部的会议，算是对上次大会的总结。在这个场合，她也要陪在王舟身边。 脖子上的痕迹太清楚，女佣用化妆品捣鼓了半天也不能完全遮盖，嵇雪只好放弃了原来的礼裙，换了一套旗袍，用高领来掩盖。 王舟回房间时看到的，就是嵇雪闷闷地坐在梳妆台前，轻轻地摁压着自己的锁骨的位置。 这件丁香色的旗袍很衬她，王舟停在离她几步外的地方，微笑着说：“怎么还不下楼？” 隔着衣料，嵇雪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脖颈，说：“走吧。” 两人吃过早饭，坐上了去科学院的车。 科学院的大礼堂，嵇雪已经很熟悉，她轻车熟路地进去。她的视线扫过人群，忽然停了停。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钰坐在人群中间，默默注视着她。他望着她的神情，和别人都不同。 明明他紧紧闭着嘴唇，一个字也没说，但一瞬之间，嵇雪就想起来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体会到他心中的五味杂陈。 嵇雪神情不变，保持着原来的步伐，和王舟一起走到第一排落座。 今天王舟照例要发表讲话，只不过，这一次只是科学院内部的工作总结，规格没有那么高，不会再有镜头拍摄嵇雪，她轻松很多。 王舟一上台讲话，嵇雪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她唯一的克制是她没有回头看沈钰。 经过那次的事情之后，她就没再见过沈钰了。 最开始，她甚至担心过王舟会不会处理掉沈钰。 作为当事人，嵇雪意识到了不对，沈钰一定也有察觉。 无论是出于独占契约治愈者的自尊心，还是为了保护自己阴暗秘密不泄露，王舟都不应该留着沈钰。就算不杀掉沈钰，也该把沈钰调离首都星科学院才对。 但王舟什么都没做，沈钰还是好好地待在科学院里。 嵇雪这时候才意识到，她还是低估了王舟对科学院、对手下人的掌控力。 王舟有信心，经过此事的沈钰并不会泄露秘密，会自觉地保持缄默，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当然，也可能王舟已经对沈钰采取了什么手段，让他不得不沉默。这就是嵇雪所不能了解的了。 嵇雪心思沉重，直到王舟结束演讲，在她身边坐下，她才回过神。 冗长的讲话和汇报结束后，来到宴会时间。 嵇雪陪在王舟身边，装作专注地听王舟和别人的对话，时不时点头。 当她的视线扫过说话人的肩头时，她忽然看到了远处的沈钰。 沈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一身正装，正在和几个人交谈。只是，他时不时望向嵇雪的方向，而刚才，嵇雪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嵇雪收回视线，她抿了一口酒。 在对话的间隙，她轻轻在王舟耳边留下一句：“我去补个妆。” 接着，她就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绕过几个花架装饰后，来到了王舟的视野盲区。 嵇雪放慢了脚步，不出所料地，听见身后有人走近。 “你……还好吗？” 是沈钰的声音。见她离开，他果然跟了过来。 嵇雪顿住脚步，沈钰很快走到了她斜后方。两人不远不近，没有并排，刚好够交谈。 嵇雪：“我当然很好。” “那就好……”沈钰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忽然问，“你的耳朵怎么了？” 他突然注意到了嵇雪耳朵上的伤口。为了今天出门，伤口被妥善处理过，以免被人发现。但是，只要离嵇雪足够近，还是可以看出她耳朵上的异常。 嵇雪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自己的耳朵。她的手停在了半空，接着，慢慢落下。 她不可能和沈钰解释兰狄的事。 “没什么，”嵇雪跳过耳朵受伤的事，转而问沈钰，“你呢，你还在做超能力研究？” 沈钰：“对，还是老样子。” 开口之前，沈钰顿了顿。他可能想说点别的，但他最终没有说。 嵇雪等了等，见他不再说话，就和他道别。 嵇雪：“行，那祝你工作上一切顺利。我先走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洗手间前面，嵇雪回过头，望了沈钰一眼。 这是她时隔这么久，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沈钰。 其实，距离两人的初见，也不过一年，但沈钰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一分青涩感。 以前的沈钰令人觉得可以一眼望到底，而现在，沈钰的眉眼深邃了些，其间多了些审慎和思量。 从嵇雪站的角度看，有那么一瞬间，沈钰的轮廓竟然和王舟有些重合。 沈钰和王舟外貌并不相像，但是，他们的气质越发接近了。 嵇雪心中一震。她不再说什么，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的时候，沈钰已经不见了。 虽然他们刻意避开了王舟说话，但他们谁都知道，只要王舟想知道，就没有事能瞒得过他。 更不要说，这里是科学院，到处都是王舟的眼睛。 所以，两人的交谈浅尝辄止。 经过这些事之后，再见沈钰一面，说几句话，好像抚平了嵇雪一直以来的心结。 虽然，他们都不再是过去的他们。但见了面，还是可以客套两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嵇雪回到王舟身边，一直待到了宴会结束。 随着这场宴会结束，她这个月的公务安排也结束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可以自由安排了。 宴会什么的都见鬼吧，她明天绝不再出门了，她要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 夜幕渐渐降临，车窗外，高楼大厦的灯火次第亮起，而嵇雪的头痛也如约而至。 她蜷在座椅上，掐着自己的掌心，想用手掌的疼痛分散注意力。 但是，她做不到。 王舟没有和她一起回家，而是去应酬了。车子后排，除了她，就是汪羽。 见嵇雪面露痛苦之色，汪羽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赶紧找出精油，递到嵇雪的鼻端，并用另一只手安抚地轻拍嵇雪的后背。 这一次的头痛，来得比平时还要危急。嵇雪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泪水从眼眶滚落。 汪羽扶着嵇雪，想让她在座位上平躺。但嵇雪刚刚躺下，就又蜷了起来。嵇雪一只手紧紧攥着精油的瓶子，嗅了又嗅。这精油对她的头痛有一定的缓解效果，但是，它远远不足以消灭她的痛苦。嵇雪还是疼得想死。 一整夜，嵇雪在头痛、呕吐和哭泣中度过。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多少次经历这种事，但每次经历，她都像在悬崖边走了一圈，直到头痛彻底结束前，她都不能确定自己这次是否能幸存。 向导都是这样熬过来的。比起来，她远远不算最惨的。 天亮的时候，嵇雪精疲力竭，身上冷汗涔涔。她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去的，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头痛变得很轻微，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嵇雪洗了个澡，让人把餐盘端到床上。 嵇雪望望托盘里精巧的食物，感到没什么胃口。她勉强自己吃了一块司康，一颗樱桃，就不再吃了。 虽然她的状态不太好，但已经比昨晚强多了。她换好衣服，在露台的摇椅上坐下，闭着眼睛，感受着微风和阳光。 听说多晒太阳可以变快乐，但愿这是真的。 当闭上眼睛，丧失了视觉后，听觉就变得更加敏锐了。 风送来了枫林中叶片相撞的涛声，也送来了机器的嗡鸣，以及隐约的说话声。 嵇雪睁开眼，问：“枫林那边在做什么呢？” 汪羽往外走了两小步，眺望了一眼枫林，说：“几个林业工人在那边砍树，有点吵到小姐了。要不要让他们停下来？” 枫丹白露之所以能维持旖旎的风光，全赖背后庞大的工作团队。主建筑要维修翻新，家具要检查替换，软装要经常清洗更新，外面的园林更是要时时修建养护。 嵇雪仔细一想，确实，现在正是修建树林的季节。 嵇雪：“不用。” 晒了一会儿，嵇雪回到室内。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前几天买了一个大活人回家。 嵇雪：“那个奴隶怎么样了？” 汪羽：“……他正在地下囚室。昨天让人教育了他，他也屈服了，但是，他毕竟是有点危险的。小姐如果想看他，可以通过监控看。” 汪羽很怕嵇雪再去地下室看兰狄，怕惹王舟不高兴，也怕嵇雪再受伤。 嵇雪：“行，让我看看。” 其实，汪羽多虑了，嵇雪本来就不准备亲自再去。 嵇雪舒服地坐在沙发上，眼前亮起了投影。 灰白色的囚室里，兰狄躺着，身躯挤满了小床。他背对着监控方向，所以，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以及赤.裸的脊背。他胳膊和后背缠着很多圈绷带，隐隐透出血色。至于下半身，则盖在被子里，看不见。 嵇雪兴致缺缺，关掉了投影，打了个呵欠。 她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忽然间，她想到，为什么不让兰狄去砍树呢？ 总需要人去砍树，那为什么不让兰狄去呢？ 兰狄肯定没干过这种粗活，这对于昔日的兰家大少爷，正是一种绝妙的羞辱。 平白关着兰狄，倒是便宜了他，不如物尽其用，让他去干活。 如果是别的工作，她还会担心兰狄暗中捣鬼。可是，砍树这种活，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而且，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她想看看兰狄做什么的时候，可以站到窗边，直接看到他。既不用通过监控，也不用下到地下室。 嵇雪立刻给赵姐打了个通讯，安排兰狄去伐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第 50 章 第51章 第 51 章 一年前的兰狄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在枫丹白露的囚室里醒来。 在他最狂野的梦里，他来到了枫丹白露和嵇雪偷情。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变成嵇雪的奴隶。 睁开眼睛，灰白色的墙壁将他拉回了现实。浑身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昨天，他刚被毒打了一顿。 这半年来遭受的屈辱，比他这辈子遭受的屈辱还要多。 兰狄怔怔地躺在小床上。他不能确定，今天是否还会挨打。 应该不会了。只要他装成一只温顺的羊羔，只要他不再攻击嵇雪，应该就不会了。 说到嵇雪，那也是一言难尽。他从没想过，她会买下他，更没想过，她会成为折辱他的人中的一员。这半年来他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羞辱的话，内心早已麻木，可是，当他看见嵇雪嘲讽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早已死去的心又一次剧烈疼痛起来。心里的痛，足以盖过身上的痛。 再想到嵇雪，他没有什么喜欢，只有恨。 走廊传来脚步身，越来越近。兰狄警惕地望向大门，看见大门滑开，几个士兵走进囚室。 士兵们簇拥着一个一身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女人不像是超能力者，而像是枫丹白露的工作人员。她在栏杆几步外停下，谨慎地和兰狄保持距离。 她细细打量着兰狄，兰狄也打量着她。从她的气质和神态中，兰狄读出，她不是普通佣人，而是管理层，清楚兰狄的身世来历，甚至知道兰狄和嵇雪间的纠葛。 “我是赵璇，姬小姐的首席秘书，你可以叫我赵秘书，”女人的声音平缓而清晰，“你的事情由我负责，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兰狄笑出了声：“合作？什么合作？” 赵秘书的话看似是平等的交流，可是，现实是，他是个奴隶，根本没有谈判的资格。 不过，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与比被单纯地被当做奴隶相比，得到虚假的平等还是更让他更好受一点。兰狄的笑声很快终止。 赵秘书神情不变，等兰狄笑完，说：“接下来，你不会被关押在这里了。下士，打开门。” 士兵在墙壁上的智能锁进行了一系列操作，接着，金属栏杆自动收了起来。 赵秘书：“兰狄，跟上下士，去你新的住所看看吧。” 兰狄看了赵秘书一眼，随后跟上了士兵。他们穿过了长廊，离开了枫丹白露主建筑，来到附近的一排低矮的田园风格房屋。 房前的空地，已经站了一个穿着深绿色工装的人，两手交握有些忐忑，像是在等待他们。 “喏，他就是新来的。以后就交给你了。”士兵叮嘱。 “好的，好的。” 士兵离开，剩下兰狄和绿衣工人。 “你就是兰狄？” 绿衣工人问，视线落在兰狄的发顶。 这是兰狄第不知多少次听到这个问题，人们之所以这么发问，就是知道兰家的前尘往事，以及他家和王舟的恩怨。对落入尘埃中的兰狄，人们要么直截了当地笑话，要么带着浓浓优越感地怜悯。 兰狄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对。” “你以前有过伐木的经验吗？”绿衣工人又问。 “没有。” 这是在搞什么？让他去伐木？兰狄皱起眉头。 “你是哨兵，对吧？什么等级的？” “B级。” “诶，挺高的……那没事了，伐木这个事其实很好上手的，你下午跟着我学一学。哎哟对了，我该先给你拿套工作服。走吧，去库房。” 绿衣工人一拍脑袋，就往旁边的建筑走去。 跟着工人，兰狄领到了一些生活用品，以及两套绿色的工作服。 他的住所是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床。不过，这个房间在地上，有窗户，不潮湿，比他之前住的地方要好。 兰狄一个人在小房间坐了一会儿。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风吹过枫林发出萧萧的声音。这一刻，他竟然有了一种安宁的感觉。 自从被送进奴隶训练营之后，他就忘掉了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了。 兰狄犹豫一会儿，换上了工作服。 变成一个工人，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反正，他已经是奴隶了。 下午，顶着太阳，兰狄砍了一下午的树，浑身沾满了木屑和落叶，工作服浸透了汗水。 结束工作后，工人们坐在林间的野餐桌晚餐，一边吃，一边交谈。 新来的兰狄立刻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这里的工人们都是哨兵，虽然等级不高，但对超能力世界的大人物十分清楚，都知道兰晟和兰家。 所幸，他们只以为兰狄是一个普通的兰家人，不知道他和兰晟的具体关系，也不知道是嵇雪花了四千万买回来他。 兰狄不愿意说什么，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所以，话题很快从他身上转移开，变成了漫无边际地讨论社会大事和鸡毛蒜皮的小事。 兰狄专注地吃饭，略过了那些高谈阔论，直到，他听到他们谈到了枫丹白露的主人。 “你们见过姬小姐吗？嘿，我来枫丹白露半个月了，还没见过她人。” 在座的都是哨兵，对于向导，特别是高阶向导，都是非常好奇的。平时，他们连F级向导都难以见到，更别提嵇雪这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C级向导了。 “我只见过他们坐车离开庄园，没见过她本人。” “姬小姐好像不怎么爱出门。” “也不是，我前两天还看见她了，在湖对面散步呢。” “是吗？她长什么样，和这个一样吗？” 有人用终端展示出了嵇雪订婚典礼上的照片。这也是嵇雪仅有的公开照片。 “我没看清，不过她应该挺好看的。” “估计也是，要不然王大人怎么那么着迷呢。其他高级哨兵都有挺多绯闻，就他洁身自好，这肯定是因为姬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 “感情这么好，他们怎么不结婚？订婚过去很久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高级哨兵就没有几个结婚的，都是到了订婚这一步，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我知道，就是因为只订婚的话，换向导时方便嘛。可是，王大人和姬小姐也这样？他俩各方面都特别合适，在一块这几年状态也稳定，这样也不结？” “人家私底下的事谁知道啊。嗐，砍好你的树吧。” “你说呢兰狄？你在兰家见识得多，你说他们这种是个什么情况呀？”被否定的人犹有不甘，拉着兰狄问。 兰狄不由自主地把这些对话听了进去，忽然被点到的时候，猛地回神，下意识说：“他们感情应该没有那么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才意识到刚刚说出口了什么，自己都惊呆了。 “是吗，何以看出呀？” “就他们两人的情况来说，结婚了也不会损失什么。可是，他们就是不结婚，那说明他们在这件事上有所保留。”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王舟和嵇雪确实挺匹配的，无论是能力等级，还是个人条件，都很难找到比对方更合适的人。 一般的高级哨兵和向导不结婚，都是为了换契约者方便。真遇到了合适的人，肯定是希望用婚姻绑牢对方的。 姬家肯定希望嵇雪和王舟结婚，两人不结婚，那应该是因为王舟不愿意。为什么王舟不愿意呢？也许是他觉得自己还可能找到更高级的向导吧，毕竟，他操控着科学院，掌握着向导潜力者的筛查，有着接触新的高级向导的渠道。 兰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连带着嵇雪买下他的原因，他也开始重新思考了。之前他只想到是嵇雪想要折辱他，所以买下他。但仔细想想，嵇雪完全可以通过王舟来折磨在奴隶训练营的他，而不是把他买下来，再折磨他，多此一举。嵇雪绕过了王舟，这是不是说明，她和王舟之间，也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紧密？ 如果嵇雪与王舟不和，又买下了他这个阻挠两人订婚的人，让他待在枫丹白露离他们极近的地方，那事情就很耐人寻味了…… 兰狄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无论如何，嵇雪对他都存了羞辱的心思，而且，她是王舟的契约向导。 他们始终是敌对的，他不该对敌人抱有幻想。 晚饭结束后，一行人回了住所。兰狄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 这里在枫树林边缘，距离枫丹白露的主建筑有相当一段距离。傍晚时分，主建筑淡粉色的墙壁上嵌着的一扇扇玻璃窗微微反光，非常美丽。 兰狄盯着主建筑看，发现二楼的一扇窗忽然合上了。 而这扇原本敞开的窗户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谁？会是嵇雪吗？ 砍了一下午树，兰狄开始做当一个伐木工的心理准备。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中止了。 因为，第二天，赵秘书又来了。 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套男仆服装。 赵秘书：“给你十分钟时间，换上这套衣服，跟我走。” 兰狄拿着男仆服装，忍不住问：“这是去干什么？” “你不该有这么多问题，”赵姐轻轻摇头，但还是回答了他，“姬小姐要见你。” 第52章 第 52 章 傍晚降临了。 嵇雪捂着头，倒在沙发上。她的头痛又要开始了。 嵇雪：“王舟今天回来吗？” 管家：“大人刚刚打来通讯，说是有工作，就不回来了，让小姐好好休息。” 嵇雪有些出神。 和王舟破裂后，他们还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如果王舟在家，看到她头痛，也会温柔地安抚她。那时候，她觉得他虚伪，心里抗拒。 可他不在她身边，没有了这种虚伪，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果然还是软弱吗？她耻于承认这一点。 王舟去了哪里？他不会是去见纪宁了吧？ 嵇雪心情慢慢地沉下来。 不行，她不能再想他的事了，她已经够头疼了。 嵇雪半坐起来，汪羽立刻来扶她。嵇雪推开汪羽，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到窗户边。 她十分憋闷，喘不过气来。只有来到窗边，吹一吹自然的风，心里才好受些。 嵇雪望着枫丹白露静谧的湖泊，郁郁葱葱的枫树林，心情好了一点。忽然，她注意到藏在枫树林边的一幢小楼。那幢小楼附近，散布着几个绿色的小点，像是伐木工人。 不知道兰狄现在怎么样了。做伐木工人，肯定够他受的。 嵇雪头痛了一夜。 她一边忍受痛苦，一边胡思乱想。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从王舟到姬玄，她都想到。但是，她想的最多的，无疑是兰狄。 让兰狄去砍树，实在是便宜了他。他根本不知道，最大的痛苦，不是去做工，不是去出卖体力，而是像她一样，被关在这个死寂的大宅子里，生活在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里。 把兰狄带在身边，才更方便她折磨他。 当时钟指针指向七点时，嵇雪给赵姐打了个通讯，吩咐：“把兰狄带过来。今后，让他在宅子里服侍。” 赵姐听了她的要求，立刻拒绝：“小姐，这样不行的。” 允许嵇雪买下兰狄，就是赵姐的极限了。她不会冒着风险，让兰狄进到王舟生活的宅子里。这太可怕了。 谁知道王舟见了兰狄会发生什么。看到自己的未婚妻把兰狄带在身边，他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反过来，兰狄见了王舟，也同样危险。虽然兰狄已经被限制了超能力使用，但他和王舟间的仇恨是实打实的。他见了王舟，又能不做点什么吗？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办到，”嵇雪又接着嘲讽地说，“你不必担心王舟，他的爱好你不是不知道。见兰狄出现在我身边，也许他反而更兴奋呢。” “但是小姐，你明白，这最坏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当然明白，不会有人比我更明白，”嵇雪越说越激动，“反正我现在过得已经糟透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平时，如果被赵姐拒绝，嵇雪也不会坚持。只是，在兰狄的事情上，她破例了。 在强烈的头痛中，她迫切地希望，让兰狄也来体验她的痛苦。 如果不能做到这件事的话，她的心情怎么都不能平息。 嵇雪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很不正常。 如果是以前，她还会忧心忡忡，担忧自己精神状态异常，心理出了什么问题。但现在，她心里已经有了关于这个问题的笃定答案，她一点也不在乎了，她只想得到她能得到的一切，只想开心一点。 赵姐：“小姐，我恳请你，再认真想一想这件事，半个小时后我们再谈，好不好？如果你还是坚持的话，那我们就去做。” 嵇雪：“那好吧。” 她知道，这是赵姐的极限了，不能再进一步逼迫赵姐。 不过，她十分自信，半个小时后她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时间一到，她就给赵姐打通讯，让赵姐亲自把兰狄送来。 通讯那边，赵姐叹了口气：“既然您坚持，那么，我这就去。” 赵姐妥协了。 嵇雪补充：“你记得让他清洗一下自己，换上男仆的衣服。” “好的。” 挂掉通讯，嵇雪兴奋起来，一夜未睡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特意梳妆，端坐在客厅，等待兰狄的到来。 终于，门廊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 兰狄穿着男仆制服走了进来。 枫丹白露的男仆制服类似于一般的男式礼服，由白衬衫、深灰色马甲、黑色西装外套和黑色西裤组成，还配有一个深色领结。不同于一般礼服的是，它没有松垂的外套下摆，更修身，更紧绷，衬得人很精神。 兰狄比两天前更干净了，头发恢复成有些透明的白色，蓝眸很是平静。 但在他走到嵇雪面前时，他有些发颤的声音，出卖了他的心情。 “……小姐好。” 他站着，她坐着。她是主，他是仆。 如果兰狄穿的是正常的礼服，而不是男仆制服的话，她也许会被他的外表唬到。 但是，他穿着男仆制服，就像她的其他男仆一样。 嵇雪笑起来，翘起一条腿，向后靠住沙发靠垫。 她望着眼前的兰狄，发现兰狄太高了，她需要仰着头看他。 这很不好，她要让他低一点。 嵇雪：“跪下。” 兰狄脸上立刻露出诧异和疑惑的神情，像是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嵇雪重复：“我叫你跪下。” 看着兰狄不知所措、怒气上涌的模样，嵇雪心里飞快地想象着，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会不会忽然暴起来伤害她？会不会想要洞穿她的心脏？ 一幅幅血腥的画面从她脑海里一闪而逝，但她所设想出的自己的悲惨下场，却无法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害怕，相反，她甚至有一些兴奋，她感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皮肤下血液汩汩地流淌，热热的。 然而，兰狄让她失望了。 他顿了几秒，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在地毯上跪了下去。 跪下后的兰狄仍是一个很庞大的人影，不过现在，嵇雪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面孔，看着他充满隐忍的眼睛。 这倒是出乎她的预料，他学聪明了，懂得忍耐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兰狄不再傲慢，甚至能完全舍弃自己的尊严，这说明，他或许在卧薪尝胆。 不过，她要看看，他可以忍到什么地步。 嵇雪饶有兴味地瞧着兰狄。 “过来一点，离我近些。” 她的声音缥缈。 兰狄面上抽动了一下，接着，膝行到她身前，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下非常近了，嵇雪翘起的缎面鞋尖几乎碰到他的大腿处的黑色布料，她可以看清他脸上的每个细节。 嵇雪直直地盯着他。她一直很好奇他浅色的头发和眼睛，于是就看了个够。 兰狄的眼睛很漂亮，光线照透的地方是浅蓝色的，光照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种幽深的蓝色。 他的头发也确实是纯白色的，从发根到发尖，都是一样的白。白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很显眼，可是，放在一个人的脸上，却又与肤色相近，显得不显眼，让五官的轮廓更为鲜明。 如果是丑人，那么，会丑得突出。如果是美人，那么，会更加地俊美。 兰狄属于后者。他的眉骨和鼻梁高挺，其他的骨骼也都恰到好处，构成了一张完美的、应该做成石膏像瞻仰的脸。 而即使当了这么久的奴隶，身处在糟糕环境里，还留下小疤痕，他的皮肤依然具有光泽感，肤色均匀而明净。 他的底子实在是好，稍加收拾，就从落魄乞丐变成了可以直接去拍写真的样子。 在这个过程中，兰狄盯着地面，不与嵇雪对视。他嘴角绷得紧紧的，时不时抽动一下。被嵇雪像看一个动物一样观察，他心里应该是屈辱的。 但这正是嵇雪想要的。 她感到了久违的开心。 嵇雪站起身，拍了拍兰狄的脸，手上传来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她微笑着，望进那双也凝视着她的蓝眸。 “这才乖。从今以后，你要叫我主人。” 她终于找到了奴隶的正确使用方法。 再次强调，若您阅读途中感到任何不适，一定要尊重自己的感受，立刻弃文[求你了]看小说就是图个开心，不开心就换个别的[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 52 章 第53章 第 53 章 兰狄唇紧紧地绷着，蓝眼一眨不眨。 本该像浩瀚海洋一样的蓝色，此刻却像是不息的、冰冷的火焰。 嵇雪心中微微一颤。过去她和兰狄之间还有转圜空间，现在，是彻底没有了。 就像她把兰狄当做玩物一样，兰狄也把她列入了仇敌行列。 有那么一刻，嵇雪感到心脏发麻，一种古怪的感觉席卷了她，让她有些难过。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 也许她只是太兴奋了，为她死水无波的生活里，多了一些挑战。 嵇雪转头吩咐赵姐：“把他带下去。” 赵姐点点头，带着兰狄离开。管家鞠了个躬，也跟着两人出去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嵇雪，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在沙发上坐下。 这下子，兰狄成了她的男仆了。这个念头的新奇渐渐退去，它转化为一种事实。 嵇雪的兴奋感慢慢消退，一夜未眠的困意涌了上来，吞没了她。她只觉得意识一阵模糊，恍惚中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惊醒几次，又接着睡过去。直到，她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太熟悉这个人，能从他的脚步声里，听出来是他。 王舟结束工作，回枫丹白露了。 嵇雪勉强睁开了眼睛，克制地按了按眼眶四周，驱散困意。 王舟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略显疲惫。经过沙发时，他放缓脚步，问她：“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在等我吗？” 嵇雪：“……算是吧。” 虽然已经做了把兰狄弄到枫丹白露当男仆这种事，可是，在王舟面前，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总不能和王舟直说“我不是在等你，我是看兰狄”吧？ 所以，她只能勉强认下王舟的误解。 “什么叫‘算是吧’？”王舟顿住脚步，望着她笑笑，接着往楼上走去，“我去洗个澡，很快下来陪你。” 伴随着王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嵇雪的困意一扫而空。 她坐起身，心脏咚咚跳。 她不知道，王舟是否已经知道了她把兰狄提拔为男仆的事情。 就算他刚才不知道，那么很快，也会有人汇报给他。最迟今天之内，他一定会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了兰狄和他们一样，在枫丹白露大宅中，他会作何想？ 或者，王舟会不会直接碰上兰狄？ 也许王舟会很生气，生气于她敢把兰狄弄进大宅里，让兰狄这个小仇人伺候他们左右。 更可能的是，王舟会怀疑，怀疑她对他不忠，怀疑他对兰狄有意思。 她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在她去地下室见兰狄那天，王舟就有些反常，在两人亲密中，他像是在故意折磨她，又像是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或许是王舟的妒忌。 这样微妙而卑下的情绪，王舟不会言明，不愿表现。他是完美无暇的王院长，不是一个争风吃醋的愣头青。 可是，这不等于他没有情绪，他的情绪也还是会流露出来。 现在，她更进一步，把兰狄请入大宅。对此，王舟将会是什么反应？ 也许他会妒忌，也许他会忍不住对兰狄做点什么，也许他会惩罚她。 这些是正常男人的反应。但是，王舟恰恰不是正常男人。 他是会把自己的未婚妻和学生骗上.床，从旁观看、乐在其中的。 对于王舟会做什么，她真的捉摸不透。 嵇雪忽然有些后悔拍下兰狄。如果没把兰狄买回来，如果没有让兰狄进宅子当仆人，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可是，这一步步都是她走出来的，覆水难收，想要中止，那不可能了。 她的心一点点悬了起来，指尖紧紧掐着指腹，有些刺痛。 她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紧张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王舟的到来。 王舟洗澡很快，没一会儿，他就带着湿意，坐到了嵇雪身边。 洗完澡后的王舟换掉了板正的西服，只穿着衬衫长裤，领口没系扣子，露出一片胸口。 他们挨在一起，她可以感受到他周身的潮热，隔着薄薄衣料触碰到他强韧的肌肉。王舟是实至名归的A级哨兵，有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 这在过去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他拥抱着她时，她感到自己可以融化在他的怀里。 可是情随事迁，在一些时刻，王舟的身体让她十分恐惧。哪怕他从没对她动过手，甚至没对她说过重话，她也会不由地害怕，因为如果王舟想对她做什么，她都毫无还手之力。这一切都取决于他的心意。 嵇雪如坐针毡，身边的王舟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伸展手臂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王舟一边抚摸着她紧绷的后背，一边说：“我昨天是去执政官官邸了。撒玛罕前线换防，李歆开了个宴会，招待前线回来的人。里面有我的几位老朋友，我和他们多聊了聊，结果聊得太晚，不方便回来。” 过去，王舟工作回来，嵇雪总是缠着他，问他去干什么了，久而久之，王舟回家后会主动和嵇雪说说自己的见闻。 嵇雪会坐在他的怀里，贴在他身上，一边玩着他的领带，一边旁敲侧击他有没有见到纪宁。对此，王舟自然是心领神会，有时会故意逗逗她，把她惹得有的点生气起身离开时，又把她紧紧抱回来。 不过，后来的嵇雪，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嵇雪听王舟缓缓讲述昨天的见闻，时不时点头一下，示意自己在听。 “……枫丹白露怪冷请的，下次，我们也开宴会，请他们来热闹热闹。” 王舟说着，看向嵇雪，征询她的意见。 嵇雪下意识拒绝：“不了吧，我不觉得冷清，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是吗？那好吧，”王舟笑笑，“我以为你在家会无聊。” “不会的，我……”嵇雪停住。 她该说兰狄的事情嘛？王舟早晚会知道的。如果她现在说了，他们之间会吵起来吗？ “怎么了？”王舟凑近了一点，含笑瞧着她。 嵇雪闭了闭眼，还是咽下想说的话：“没什么。我在家待着挺好的。” “那就好。” 王舟点点头，重新把嵇雪抱在怀里。 他的肌肉太有存在感了。嵇雪低头看看自己腰侧的那条结实的手臂，忽然有些畏惧。 纪宁的恐怖，她领教过。王舟比纪宁等级还高，如果他生气了，如果他想对她做点什么，那她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吗？根本没有的。 可是，她不可能永远做王舟喜欢的事，永远依从王舟。 她该怎么办？ 王舟忽然问：“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是吗？可能因为，我还是有点头痛。” 嵇雪说着，抬手抚上了太阳穴。 这个话题被轻轻揭过。午餐时间很快到了，两人挨着，在餐桌边坐下。 男仆托着托盘，走到餐桌边，为他们摆放前菜。王舟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什么时候来枫丹白露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男仆小心把前菜放好，立刻收起托盘，走到一边站住，垂下头，沉声回答。 “大人，我之前在三楼的画廊工作了两年，刚被调到餐厅。” 王舟：“为什么？餐厅之前的那个男仆呢？” “他在体检中查出囊肿，去做手术了。” 王舟点点头，拿起叉子，戳起一块虾仁：“这样。那谁接替你呢？” 男仆依然垂着头，盯着眼前的地面，可嵇雪觉得，他的目光似乎往她这边飘了一些。 这事情和她有关？等等，该不会是兰狄去三楼的画廊工作了吧？ 这一次，男仆的沉默略长了一点，但只是一点点，并不惹人注目。他说：“是新入职的。” 嵇雪的心悬了起来。恐怕真的是兰狄。 真奇怪，买回兰狄时，她一点也不怕王舟知道。可是现在，即将被王舟知道她把兰狄安插进枫丹白露时，她又紧张至极，生怕王舟知道。 她用余光看王舟，见王舟只是咀嚼着虾，点点头，摆手示意男仆离开。 男仆鞠了一躬，安静地离开餐厅。 嵇雪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又不由自主地想，王舟到底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件事呢。 晚上，嵇雪在王舟身边躺下，准备入睡。 接着，她感到自己的手被触碰到。王舟拉过她的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反复地摩挲着。 他有时候会这么做，他曾说过，她的手实在太精巧，他会摸了又摸。 王舟：“我不在家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他语气随意，好像只是随便问问。 但是，嵇雪知道，他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兰狄的事情了。 很可能，白天，他就已经知道，所以故意和男仆搭话。也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管家就已经汇报给他了。 现在，他问她，是给她一个主动说的机会。 嵇雪一边感受着他的手的热度和力度，一边感到自己的胃有些抽搐。她的心脏咚咚直跳，不止是紧张，还有愤怒。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明明知道一切，却要装作不知道，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她挣扎？ 凭什么他想怎么摆布她，就怎么摆布她？ 嵇雪语气硬邦邦地说：“没有。” 王舟没有再说话。 冷凝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升起，即使裹着被子，嵇雪也感到了凉意。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王舟，望着黑暗中梳妆台隐隐的轮廓。 一个念头在嵇雪心中变得越发地清晰。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比如，让她羸弱的身体重新变得健康，让她在面对王舟时，少一点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第 53 章 第54章 第 54 章 那夜之后，两人开始冷战。 王舟依然会回枫丹白露，只是，他在枫丹白露待的时间少了很多。嵇雪经常碰不见他，而即使两人碰见了，也说不了几句话。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立刻被佣人们察觉到了，汪羽忧心忡忡地劝嵇雪和好，嵇雪不听；赵姐谨慎地提醒嵇雪，嵇雪笑笑，依旧我行我素；姬玄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要上门拜访，被她拒之门外。 他们都觉得，是嵇雪任性地把兰狄带回枫丹白露，惹怒了王舟。 嵇雪自己偶尔也觉得，她当时或许该顺着王舟的意思，把兰狄的事说清楚。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没道理为了一件小事和王舟冷战。 可是，想到她要和王舟道歉、扮演成他喜欢的样子，她就一阵恶心。 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王舟让人准备下那壶特别的茶水之时，他们就注定要分道扬镳。 她不是没有王舟就活不了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自从去年得了精神体透支综合症后，她身体就变得很差。医生曾叫她多锻炼，但她怠于去做，事情就搁置下来。 现在，是重新开始锻炼的时候了。 枫丹白露有一个室外游泳池，之前一直没人用，现在，成了嵇雪一个人独享了。 从长廊的阴影中走到阳光里，嵇雪在池边甩掉鞋子，赤脚踩着灰白色的地砖，进入蔚蓝的池水中。 清凉的池水一寸寸吞没了她的身体，浮力托举着她向上，让她变得轻盈。 嵇雪将自己沉入水中，游了起来。她很久没有过这样放松而自由的感觉了。阳光、微风、池水，一切都是如此地美好。 游了一会儿，嵇雪就感到疲惫。正好，佣人也端来了饮料和点心。嵇雪从水中走上来，汪羽立刻抱着浴巾帮她擦干身上的水。 饮料有两杯。 一杯是草绿色的，里面浸泡着植物根茎，味道虽然不坏，但也没有多好喝。另一杯则是橘色的，点缀着两片橙子。它雾蒙蒙的玻璃壁上附着着许多小气泡，嵇雪拿吸管搅了搅，里面涌起许多气体。 是橘子汽水，又冰又甜，非常适合现在喝。 嵇雪在躺椅上躺下，感受着太阳晒在身上的热意。 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出来游泳呢？ 以前的她像是阴暗大宅里一朵纤弱的蘑菇，现在，她觉得自己是一棵绿色的植株，正在把阳光转化为自己的能量，枝叶舒展而安逸。 她被自己忽然的想法逗笑了，笑完才发现，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笑过了。 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她要多做些开心的事。 嵇雪天天去游泳，不仅晒黑了，还晒爆皮了，只得遗憾中止了游泳。 自从买下兰狄后，她有段时间没出去玩了。 嵇雪决定出门购物。 她先扫了化妆品，再去挑裙子。 她常来这家店铺，有一个认识的店员，每次都找她服务。不过今天，她认识的人好像没来，一个生面孔店员迎上来，为她服务。 “小姐您好，您想看点什么？我来帮您找。” 生面孔店员笑得甜美又亲切，很有感染力。 “礼裙。” “这边请~您看，这几件都是新上的……”店员介绍起来，嵇雪目光扫过她所指向的那几件裙子，接着，落到了旁边挂起的一件翡翠绿的裙子上。 见嵇雪一直看着那条裙子，店员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条是一位客人提前预定的，她待会儿来取。如果您对它的款式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设计师……”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脚步声靠近，另一个店员陪着一位高挑的贵妇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经过的时候，一阵香风袭来，嵇雪瞥她一眼，她也瞥了嵇雪一眼。 接着，贵妇顿住脚步，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浮现思索之色。 贵妇迟疑着开口：“您是，姬雪，姬小姐？” 嵇雪点点头：“是我，您怎么称呼？” 贵妇原本没什么表情，听到嵇雪的回答后，立刻笑得欢喜，像是换了一个人：“我是甘枚，我家那个是财政部的。没想到在这儿碰到您了！” 嵇雪虽然不爱社交，但对首都星上层圈子的人也都有个印象。她立刻知道了眼前这个贵妇是谁——财政部副部长的夫人。 嵇雪客气地笑笑：“是部长夫人啊，我记得您来过我的订婚宴呢，一晃都好几年啦。” 贵妇自来熟地挽起来嵇雪的手臂，一副要和她一起逛的样子：“姬小姐看上哪条裙子了吗？姬小姐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嵇雪不喜欢和陌生人肢体接触，也对她的话感到些许肉麻。她大概能猜到，这位部长夫人，大概有求于她，所以用力过猛，一上来就这么亲昵。 或者说，有求于王舟。 这就是她不喜欢出门、不喜欢社交的原因。每个人都想从她这里打听些什么，得到些什么，交换些什么。但是，她没有当交际花的志向，不愿意卷入其中。她宁可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也不想和一堆塑料姐妹情的贵妇周旋。 嵇雪刚想抽回手臂，就感到贵妇松开了手，放开了她，笑着说：“姬小姐要不试试这条我订的这条绿裙子？我觉得你穿上去会很好看。” 嵇雪有所犹豫，但随后点头应下：“那就谢谢了。” 她换上绿裙子后，立刻获得店员和贵妇的一致夸赞。翡翠绿衬得她很皮肤白皙，骨骼纤细，也和她深色的头发相称。嵇雪在试衣镜前转了个圈，裙摆飘荡，她看得有些心动。 “果然特别合适，这件衣服就让给嵇小姐吧。” “那就多谢了。” 嵇雪买下绿裙子后，贵妇跟她一起逛了起来。因为让裙子的缘故，也因为这个贵妇说话很有分寸，嵇雪不好直接甩开，就默默敷衍着。 两人一起去会所吃了个饭，吃到中途，贵妇忽然眉头一皱，叹起气来。 “我家那个，天天愁眉苦脸。前线打仗，财政口吃紧，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贵妇说着，见嵇雪没有应和的意思，眼睛一转，问，“听说上一次作战大挫孙越那伙人，孙越现在都失踪呢，估计我们很快就赢了！到时候，军费就要大减了。” 孙越是撒玛罕叛军的头目，据传是个A级哨兵。令人称奇的是，她不像兰晟、王舟这些人一样走哨兵学院和军部的路线，从发现潜力到登顶A级一步步都暴露在世人的眼中，孙越是个“野生”哨兵，没有为官方组织服务过，在这一年横空出世，一出现的时候就是A级。而且，兰晟居然屈从于孙越，这更令人啧啧称奇了。 不过，前线的事，嵇雪并不关心。听完贵妇的话，嵇雪只是明确，这顿饭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嵇雪叉起一片裹着少许沙拉酱的生菜，一边咀嚼，一边轻轻点头，示意她在听。 “姬小姐，王大人有说过这件事嘛？”贵妇注视着嵇雪，迫不及待地问。 终于图穷匕见了。 嵇雪放下叉子，用恳切的语气，缓缓地说：“不好意思，这个我也不清楚。” 贵妇侧着脸一笑：“那怎么可能呢？谁不知道，王大人最最听您的。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只要您愿意为我传几句话，到时候一定重谢您！” 嵇雪无奈笑笑：“抱歉了，这些事，我真的不懂，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贵妇想让她做的，肯定不是传“几句话”那么简单，多半是她老公想利用职务贪污军费，又怕被王舟、李歆这些实权人物打击，所以，就分给嵇雪好处，让嵇雪从中牵线搭桥，促成这桩事。 嵇雪从不觉得自己多有良知，但有些事，她肯定不会做。 贵妇又说了几句，见嵇雪态度坚决，最后放弃了。虽然贵妇还在笑呵呵地和嵇雪聊天，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是，嵇雪更没胃口了。 两人点了一桌子菜，但谁都没吃多少，一盘一盘菜完好地摆着，怪浪费的。 嵇雪心里叹气，感到扫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出门了。 回家之后，嵇雪换上了翡翠绿的裙子，佣人们在边上真诚地夸赞，可嵇雪在镜子前面看了又看，总觉得，它没有她第一眼见它时那样吸引她，那样惊艳。 不过，裙子确实是好看的。 嵇雪不再在这件事上内耗，换下裙子，让佣人把它在试衣间放好。 今天和贵妇聊天倒是提醒了她，前线还在打仗。嵇雪很久没关注过新闻，对大事不太了解。正好晚上有空，她叫来赵秘书，陪她看电视。 赵姐被叫来后，有些迷惑，但还是端正地在沙发上坐好，看起电视。 她太严肃，让嵇雪都不能心安理得地在沙发上躺平了。 嵇雪：“赵姐，你放松些，我叫你来是因为觉得你懂的多。新闻里有些事我不太明白，想问问你。” 赵姐：“这样啊。那好，小姐想知道什么？” 赵姐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嵇雪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大概是她这几天对兰狄的操作把赵姐整怕了，赵姐怕她又有什么新的奇怪点子。 嵇雪有很多不知道的，她想到什么就随口问出来，神奇的是，从陌生名词到当下局势，赵姐都很清楚，而且讲得简洁明了，深入浅出，让嵇雪一听就懂。 嵇雪的注意力渐渐从电视上，转移到了赵姐上。 嵇雪：“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赵姐：“这个恰好和我以前的研究领域重合，所以我比较了解。” 嵇雪：“研究？您是研究什么的？” 赵姐：“我是历史专业的，研究方向是星际大远航史，撒玛罕恰好是我的博士论文研究对象。” 原来赵姐竟然是历史学博士，嵇雪真没想到。 她对赵姐的猜测之一是，赵姐应该是政经哲的，没办法，赵姐刚才的表现太像刻板印象里的人文社科精英——成绩顶尖，选择政经哲三合一项目，进入政府部门文官系统，具有亲和而专业的姿态，在退休前成为高级文官。 嵇雪：“噢噢，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为什么去姬家当秘书了？我以为读了博士基本会去做一些研究相关的工作？” 特别是历史学这种专业。在嵇雪浅薄的认知里，如果不是为了进高校，谁会读历史学博士呢？ 赵姐：“我博士刚毕业时，没找到理想的工作。我当时投了很多岗位，其中就包括姬家招助理，没想到要了我。” 嵇雪：“这样啊。” 她们一晚上说了很多话，到这时候，赵姐也有了些谈兴，面露回忆之色。 “没办法，姬家给的太多了，哪怕是一个助理，也比我找到的教职收入高不少。我本来准备先工作几年，攒点钱，过渡一下，再去申博后。没想到，你母亲把我提拔成了她的私人秘书，我挣得更多了，就彻底断绝了找教职的念头。” 赵姐很少笑，但说这些事时，露出了笑意。 嵇雪听到最后，却沉默了。 “我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嵇雪犹豫了片刻，问道，接着她又补充，“如果你不能回答这个问题，那就不用说了。” 赵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都那么多年了。我给你讲讲记得的事吧。我认识你母亲时她已经和你一个年龄了。她从小就确认了向导天赋，是姬家的天之骄女。而且，她长得漂亮，头脑也聪明，在当时的向导里风头无两。也是因此，她成了萧天易的契约向导。 “至于萧天易，你这代孩子并不了解，但对我们这一代来说，他就是帝国真正的领袖。他是当时唯一一个S级哨兵。拥有这样的能力，谁能不骄傲，不为所欲为呢？萧天易对身边的人，好的时候特别好，坏的时候特别坏。他的侍卫有因为惹他生气，被他虐待而死的。但是，谁让他是S级哨兵呢？仆人和手下能忍他，可是，你的母亲忍不了，毕竟，你母亲也是个骄傲的人，也是金尊玉贵的B级向导。” “萧天易和你母亲经常吵架，只是，他们谁也离不开谁，都需要对方的能力，只能被绑在一起。我只知道，你母亲被萧天易打，她很讨厌萧天易，可是她也跑不了，只能继续忍受。她一直在看各种医生，身体的心理的都有。其中一个心理医生，就是你的生物学父亲。这些事情我也并不了解，因为我当时被她调到老宅管理资产。直到有一天我被逮捕了，审讯时，我才知道她杀了萧天易。” 听着赵姐的讲述，嵇雪忽然觉得，她和母亲其实有点像。母亲恨萧天易，她也恨王舟。 只是，她想杀王舟吗？好像，她再恨，也没有这种想法，她的处境虽然不好，但也没到必须这么做的程度。 只要付出自由的代价，她就有钱有地位，任何物质上的愿望都可以被实现。这样的生活，她越发能接受了。 这是不是太得过且过了？但是，让她改变，又能怎么改变？ 嵇雪想不明白，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外走去。 她突然的动作把赵姐吓了一跳，赵姐疾走两步，追上来：“小姐，你干什么去？” 嵇雪：“游泳。” 遇事不决，就去游泳。专注于游泳的时候，既锻炼了身体，又让脑子不再乱想。 嵇雪还从来没在夜里游泳过。她换好泳衣，披着浴巾，穿过花木扶疏的园子，走到室外泳池边。 嵇雪刚踩进去时被冻得抖了一下，但随着身体完全没入池中，她慢慢适应了水温，游了起来。 她从灯光下，游到了灯光照不到的蓝幽幽的地方。在水中漂浮的时候，世间的烦恼，像是都离她远去了。 她在水中游得有点久，等汪羽着急的呼唤她第二次时，她才上岸。 汪羽：“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可别感冒了。” 嵇雪裹着浴巾，沿着小径，往宅子的方向走。 对面传来一阵骨碌碌的声音，一个小推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车上放着几桶化学试剂，应该是用来清理游泳池的。车后则是一个男仆，虽然灯光很昏暗，但嵇雪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面孔好看得太突出了，嵇雪一眼望进那双蓝眸。 蓝眸与她对视一秒，便静静垂下。小推车的声音停了下来，花园里一片安静。兰狄停在原地，在嵇雪走到面前时，说：“晚上好，主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他心里应该是不甘愿的吧。 这样多没意思，还是最开始时，他那副倔强的表情和时时刻刻想要攻击的野劲儿有趣。 游泳可以让嵇雪忘掉不开心的事，折腾兰狄，似乎也能。 嵇雪在兰狄面前停留了片刻，却一句话也没说，像是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就走开了。 回去后，嵇雪吩咐汪羽：“明天开始，把兰狄从下等男仆提升为贴身男仆，让他服侍在我身边。” 听了这话，注重表情管理、永远从容镇定的汪羽，眼睛瞪得要掉出眼眶了：“小姐……” 嵇雪却自顾自地说：“我觉得我是一个恶毒的人。否则，为什么，我会想要折磨兰狄呢？明明，他是最没有加害我的人了……” 听了这话，汪羽和另一个女仆对视了一眼，那个女仆立刻上前，声音甜美地说：“小姐，您该吃药了……” 嵇雪看着托盘里的清水和配好的药片，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服用精神类药物。 对啊，她是精神病来着，她在犯病罢了。 想通这一关节，嵇雪吃了药，安心地睡下。 第55章 第 55 章 嵇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兰狄，发现这一场景竟然出奇地令她熟悉。 上一次，把兰狄叫来，跪在她面前，就是在这间客厅。 那时的兰狄眼角眉梢还是带着昔日兰家小少爷的锐气，制服框不住他外溢的气质，他的身份。他与制服格格不入，他毕竟不是一个男仆。 但现在，兰狄与制服融为一体，他身材很好，穿着合体的纯黑制服，最桀骜的白发虽然还保持着以前的发型，但也服帖了不少。他的眼睛盯着地面，不与嵇雪对视，只有在一些瞬间，嵇雪才能捕捉到那双蓝眸中稍纵即逝的冷芒。 嵇雪靠着沙发垫，望着兰狄。 “以后，你要随身服侍我。” 兰狄眼眸垂下，他眉头有一点点皱起，但随即他便说：“好的，主人。” 顺从的兰狄，让嵇雪觉得有些没意思。她找不出兰狄的不妥之处。 “你跟着鲁斯，学一学贴身男仆该做什么。” “是。” 兰狄迈出几步，走到鲁斯身边。 午餐在餐厅进行。贴身男仆在前开路，汪羽跟在嵇雪身侧，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餐厅。 嵇雪在餐桌边坐下，餐厅的男仆托着银托盘，身姿端正地走到了嵇雪身侧。 兰狄侍立在嵇雪身边，端起托盘上的沙拉，放在嵇雪面前深蓝色的餐垫上。 放盘子的时候，兰狄离嵇雪更近了一些，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这是枫丹白露的男仆统一使用的香水，清新凉爽中微带凛冽。 嵇雪习惯了这种味道，可是，嗅到兰狄身上的这种气味时，她又觉得有些陌生。 兰狄的手指长而有力，稳稳地将餐盘放好。餐盘是象牙白色，雅致而沉寂，兰狄的手泛着健康的血色，筋肉流畅，令嵇雪的视线不自觉地聚焦。 等兰狄撤走了手，嵇雪戳起一片沾着酱汁的小番茄，咀嚼起来。 午餐吃完，嵇雪准备出门散步。 她在门厅换好鞋，兰狄接替了鲁斯的工作，为嵇雪拿来了她的外套。 嵇雪伸开手臂，两手穿过袖口，把外套穿在身上。 接着，他们出了门。嵇雪走走停停，绕着湖走了半圈，便停下来休息。 夏天要过去了，湖水水位下降，露出了岸边的污泥。湖水映着蓝蓝的天空，与岸边淡紫色的水柳。远处，两只白天鹅昂着脖颈，在水面上悠游，划开一道道细细的涟漪。 枫丹白露主建筑矗立在对岸，洁白的窗框井然有序地嵌在浅粉色的外墙上，蓝中带紫的斜顶覆在顶部，精致而美丽，在淡蓝水天映衬下，梦幻至极。 嵇雪望着景色，歇了歇，接着散步。走到枫丹白露主建筑前时，汽车声由远及近，靠了过来。 黑色汽车在正门前停下来，早已守在门口的男仆走上前，拉开门。一道西装革履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拉了拉衣襟，一转身，看到嵇雪一行人。 王舟回家了。 他回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嵇雪带着兰狄，刚从湖边回来。 王舟表情不变，但是看了兰狄好几眼。 汽车被司机开到停车场，嵇雪和王舟之间，再没有障碍。嵇雪走过车道，听见王舟说：“散步去了？” 嵇雪点点头：“嗯。” 两人状若寻常地，走上了大门前的台阶，好像缀在他们身后的兰狄并不存在。 一进门，嵇雪伸开手臂，等人帮忙拿外套。王舟刚把自己的外衣交给男仆，见状，怔了怔，刚想给嵇雪拿衣服，就看见一边垂着头的兰狄迅速地手起嵇雪的外套，送去衣帽柜。 帮嵇雪收外套、挂外套，这是贴身男仆的任务。只不过，之前，王舟经常帮她拿外套。哪怕是两人之间生气了，这些礼仪上的事，王舟也会照常做好。 现在，两人之间夹了个兰狄，事情就微妙起来了。 王舟顿住脚步，瞥了两人一眼。 “这是你找的……”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带着些戏谑意味说，“随你。” 他没有明说兰狄是嵇雪找的什么，但是，嵇雪足以猜到。 她死死盯着王舟，却看到他转身往楼上走去，仿佛对他们的事一点也不在意。 嵇雪默然了几秒，往客厅走去。 兰狄落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视线在楼梯和客厅之间流连，然后跟上了嵇雪。 嵇雪和王舟的相处，怎么是这样子？ 虽然他猜想，嵇雪和王舟间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亲密，可能有不少龃龉，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之前，肯定是有几分真。 那为什么，对嵇雪把他带在身边，王舟虽然不悦，但也没有干涉什么？一般来说，哨兵对自己的向导，该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可为什么，王舟却纵容着嵇雪，把他兰狄带在身边，做贴身男仆？ 这不对，非常不对。 可是，到底不对在哪里？他们两个，为什么是这样的？ 兰狄一边思索着，一边跟上嵇雪。 嵇雪的脚步比平时更急促，她在沙发上坐下，出着神。 兰狄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她不希望自己再被王舟观察，不希望王舟从窥视她和兰狄的相处中找到奇怪的乐趣。 对别的男人来说无法接受的事情，对王舟来说，恐怕是奖励。 一想到这里，嵇雪就感到自己的表情开始扭曲。 “来杯冰水。” 嵇雪吩咐下去，很快有人端了上来。 嵇雪一口一口吞下冰水，滑入口腔食道的冰冷的感觉让她冷静了一点。 接着，她上了楼，回自己的卧房。 卧房门口，她停住脚步，吩咐说：“兰狄留在门外。” 兰狄站在门口，看了嵇雪一眼，从她的表情里，什么也读不出来。 一关上门，嵇雪就叹了一口气，颓然在床上躺下。 怎么办，她好像走不出沈钰那件事带给她的阴影了。每次想起来，都会痛苦很久。 夜晚，头痛如约而至。 嵇雪披散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踩着地毯，走到窗边，用尽浑身力气，拉开厚重的大窗帘。 月光洒落进来，嵇雪跪坐在地毯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不由自主地扯了起来。 汪羽见状，立刻在嵇雪身边跪下，扶住她，小心地把嵇雪的手从头发里抽出来。 汪羽很是心疼：“小姐，别这么对自己……” 嵇雪倒在地毯上，头发凌乱，浑身冒汗，大口地喘.息着。 这阵头痛过去，她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撑着地面，从地上站起来。 根据她的经验，今晚肯定又是睡不成了。 嵇雪烦躁过后，开始给赵秘书打通讯。 嵇雪：“你上次说的新药，还要多久才能给我？” 赵秘书半夜被吵醒，语调语气却一如往常，没有一点不耐烦：“没多久了，它的二期临床试验马上要完成了。” 嵇雪：“不，马上给我。我不要再头疼，我真的不行了……我要试药……” 赵秘书：“小姐又头疼了吗？我现在就去看看您。” 嵇雪：“不用你来，你来了我也还是头痛，我只要药。” 挂掉通讯，嵇雪颓废地坐在地毯上。汪羽实在看不下去，哄着嵇雪好歹坐在沙发上。 卧房的灯已经被打开，暖黄色的光线并不让嵇雪感到一丝暖意。她打量着室内的陈设，只觉得陌生。 嵇雪：“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书？” 她的卧房有几个柜子，上面摆放着精巧的小摆设，和一些书。她本以为这些书也是装饰品，仔细看了看，好像不是。 汪羽走到柜子前，取下一本书，递给嵇雪。 嵇雪拿在手里，书很厚，沉甸甸的，封面墨绿色底烫金字，印着“十日谈”。嵇雪翻了翻，发现里面是一个一个故事。 嵇雪眼睛酸涩，看了几行字就看不下去，让汪羽来读给她听。 躺在沙发上，听着汪羽读书，嵇雪心中的烦躁缓解了些。 汪羽声音发哑时，嵇雪才意识到，她已经让汪羽读了很久。 可是长夜还没过去，她还需要有人给自己读故事。 这个点，大部分佣人去休息了，只有各处值班的没睡觉。 还有，就是嵇雪的贴身女仆和男仆。 嵇雪望向门口：“叫兰狄进来，让他读。” 汪羽走到门口，说了句什么，接着，兰狄走了进来。 他在门口守了好几个小时，没有刚开始那么精神了。但是，哨兵体质不同常人，即使一直没睡，他的状态依然不错。 汪羽：“你来给小姐读书。从这一页第三段开始。” 汪羽把书递给兰狄，自己去喝水润喉咙。兰狄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书，看了嵇雪两眼，最后遵照吩咐，读了起来。 “啊，爸爸，让我带一只绿鹅回去吧……”* 上天格外偏爱兰狄，给了他好相貌好家世，还给了他好听的嗓音。在他认真读书的时候，他的声音清澈而柔和，即便不听内容，也会被吸引。 嵇雪听着听着，困意袭来。 熟悉了兰狄朗读声后，她在这连续的动听声音中，竟然感到安稳。 天亮之前，嵇雪睡着了。 *引自方平译《十日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第 55 章 第56章 第 56 章 嵇雪终于睡着了。 她头发散乱，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浮在眼皮上。 她没有化妆，一夜未睡，十分憔悴。 可是，这样的她，也还是好看的。 兰狄一边朗读，一边瞧着嵇雪。她清醒的时候，一双眼十分敏锐，觉察到哪里的视线，就要望过去。但一睡着了，就安静乖巧得不像话，让他可以好好看看她。 兰狄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继续看嵇雪。 她抱着沙发垫睡着的，头歪着，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洒下均匀的阴影。 她的皮肤、她的容貌都是二十岁出头的人独有的青春靓丽，可是，她醒着的时候，为什么变成了那样子？ 一页书很快读完，兰狄又翻了一页，纸张翻动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不由朝嵇雪看去，发现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被吵醒。 汪羽悄无声息走了过来，扶着嵇雪在沙发上平躺下，把她的手臂摆好，接着，抱来了一床被子，小心地盖在嵇雪身上。汪羽的手法老道而轻巧，一点也没有惊动嵇雪。 陷在沙发和被子里的嵇雪，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微微起伏呼吸的胸膛。 她终于休息了。兰狄心中暗暗感叹。 汪羽站在沙发边，有些为难地看着嵇雪。 平时，嵇雪如果在沙发上睡着了，她都会叫贴身男仆帮忙，把嵇雪抱回床上，可是，现在的贴身男仆是兰狄，让他和嵇雪产生接触，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那就让嵇雪在沙发上睡下吗？嵇雪睡眠很不好，好不容易睡一个觉。还是回床上睡吧，还能让嵇雪睡得久一点。 可是，兰狄…… 算了，就是把嵇雪抬到床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她在旁看着，也不会有什么的。 这几天加起来，嵇雪可能都睡不到十个小时，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让她好好睡一觉。睡好觉了，有助于她的精神状态的改善，也有助于她和王舟关系的缓和。 想清楚后，汪羽叫住兰狄，轻声说：“你，把小姐抬到床上。动作轻一点，不要吵醒她。” 兰狄停下朗读，怔怔地望向汪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嵇雪翻了个身，像是要醒来。 汪羽给了兰狄一个眼神，兰狄赶忙凭着记忆复述故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动听而流畅。 嵇雪平复下来。 果然，她是习惯了兰狄朗读的背景音，如果中断朗读，可能会让她醒来。 兰狄和汪羽对视一眼，快速动起来。汪羽护着嵇雪的头颈，兰狄则伸出手，从腰和腿两处，连嵇雪带被子一起抱起来，几步走到床边，放下。 兰狄刚把嵇雪放好，汪羽就冲了上来，调整嵇雪的被子，把兰狄挤到了一边。 兰狄悻悻地后退几步，望着嵇雪的睡颜，不禁追想刚才怀里温热而馨香的感觉。 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摩挲了摩挲，干燥的触感让他心里怅然若失。 汪羽收拾好嵇雪的被褥，一转头，见兰狄目光落在嵇雪身上。 汪羽有些防备地把嵇雪藏在身后，声音略有僵硬：“好了，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去休息吧。” 兰狄自知失态，点点头，垂下目光，往卧室外走去。 男仆的宿舍在四楼，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枫丹白露当男仆的日子像是一场梦，一场糟糕的梦。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是，当他短暂地抱着嵇雪的时候，他又有难以言说的快乐。 这种感觉充盈着他整个人，让他虽然很疲惫，但是走路轻飘飘的，像是飘在云中。 兰狄和另一个男仆合住一个房间。他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仆刚好醒来，正在换上制服，准备去上早班。 见到才回来的兰狄，他同情地说：“辛苦你了。” 兰狄：“没什么。” 男仆：“大小姐不睡，谁也别想睡。哎，我懂。” 兰狄：“嵇雪……姬小姐，她经常不睡觉吗？” “对啊，总是这样，”男仆说，接着，他小心地拉上了房门，看四处无人，才说，“小姐生病之后，就是这样了。” 兰狄很是疑惑：“生病？她生什么病了？” 男仆局促不安，左顾右盼，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暗示大脑。 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到了六，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响起。男仆顾不上和兰狄多说，在镜前匆匆检查仪表，接着飞快出门，赶着到岗。 兰狄在自己的床上坐下，开始思考嵇雪的病，究竟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嵇雪每天都要吃很多药。他原本以为这是向导们常用的补剂，现在想来，竟然是治疗精神的药物吗？ 确实，嵇雪的状态，很不正常。无论是她昼夜颠倒、头痛难忍的症状，还是她对他以及其他人的过分敏感和强势的态度，都说明着，她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 只是，她遇到问题，就拿他撒气吗？ 兰狄冷笑了一下，摇摇头，躺下休息。 男仆的工作很单调，除了工作，就是吃饭和睡觉，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兰狄睡了一觉，醒来就差不多又到上班时间了。 他收拾妥当，去了一楼的客厅。 嵇雪正在那里，见一个客人。 枫丹白露很少有客人，更何况，这个客人还是一个年轻男人。 兰狄走过来换班时，嵇雪瞥了他一眼。随即，年轻男人注意到嵇雪的眼神，也朝他望了过来。 对方是一个哨兵，而且等级不低于他。兰狄立刻意识到。 年轻男人在看到兰狄后怔了怔，显然，他知道兰狄的身份。 嵇雪望了年轻男人一眼：“沈钰，你该走了。” 兰狄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他记得，这是王舟手下的一个哨兵，也是科学院的。 只不过，王舟手下的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地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枫丹白露，看望嵇雪？而且看嵇雪和沈钰两人间的状态，也总有点奇怪，虽然他并不能明确到底是哪里奇怪。 沈钰深深望了嵇雪一眼：“那我走了。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嵇雪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心对着沈钰：“我会的。你慢走，不送了。” 说着，嵇雪略显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沈钰则利落起身，往大门走去。 在经过兰狄的时候，他多看了兰狄一会儿，但没说什么。 兰狄保持着沉默可靠的男仆样貌，对一切置若罔闻，但心里已经非常好奇了。 沈钰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见了他之后，嵇雪的心情变得肉眼可见的不好，整个人透出几分烦躁来。 而且，她变得沉默，什么也不说，让人根本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沈钰带来的坏心情持续到了晚上，嵇雪再次失眠、头痛。 “你来读书，像昨晚那样读。” 嵇雪眼神涣散，缩在沙发上，命令兰狄。 她的声音很轻，很缥缈，像是从很远处传来。 “好的，主人。” 兰狄三两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到开头，读了起来。 他念了十几页，余光里，瞥到嵇雪已经闭上了眼睛。 汪羽静悄悄地走过来，看着在沙发上睡着的嵇雪左右犯难。 她既不想让兰狄来碰到嵇雪，又不想让嵇雪睡在沙发上。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让兰狄再次动手，搬走嵇雪。 怀里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在兰狄感受到之前，他就已经把嵇雪放到了床上。然后，被防备的汪羽推到一边，默默离开嵇雪的房间。 兰狄的声音在催眠嵇雪这方面有奇效，嵇雪终于早睡了一次。第二天时，大概是睡眠充足的原因，嵇雪的脸色多了一点红润，气色和脾气都好了很多。 兰狄同屋的男仆一向话多，忍不住抓着兰狄嘀咕：“你不知道，小姐这几天转了性一样，天啊，我们这几天白班可轻松了。” 兰狄：“那挺好的。” 他不多说什么，只默默等待着自己的夜班。 每一晚，他都给嵇雪读书，嵇雪会听着听着睡着，他会把嵇雪抱到床上，让她好好睡一觉。 今晚，也是如此。 在嵇雪躺下之前，汪羽说尽甜言蜜语，也没能让她去床上躺着。她就是要在沙发上躺着。 嵇雪一睡着，汪羽就去关掉了有些刺眼的大灯，保留了几盏昏黄的落地灯。 无需吩咐，兰狄便走上前，一把抱起嵇雪。 经过这几天的实践，他已经能一眼定位嵇雪的背部和腿弯，精准无误地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她稳稳地抱起。 汪羽没给嵇雪盖被子，他怀里只有嵇雪。 嵇雪纤瘦的身体包裹在珠光的丝绸睡衣中，光滑而温暖，令人想抱在怀里。 他克制着这种冲动，冷静而抽离地，保持着和嵇雪的距离。 他瞥了一眼怀里的嵇雪，却意外发现，她的眼睛睁着，正凝视着他。 她伸出一只手，像是想要触碰他的脸。 但是，在触碰到他之前，她的手顿在了半空，又收了回来。 “兰狄？” 身后传来汪羽的催促声。兰狄知道，自己停在半路，引来了汪羽的注意。 他赶快加快步子，把嵇雪放到床上。 再低头时，他发现嵇雪闭着眼睛，呼吸匀净，像是一直在睡觉，像是刚才她的举动只是他的幻觉。 兰狄不知道嵇雪这一夜有没有睡着，反正，他是没有。 他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嵇雪的那个眼神。 那里面有多少眷恋，有多少喜欢？还是说，里面是冷嘲与戏弄？ 注意到她在看他时，他像是被施了魔法，定了身，呆呆与她对望，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根本没注意其他的。 无论是从理智还是感性上，他都觉得，她这么做，肯定不该是讨厌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第 56 章 第57章 第 57 章 嵇雪闭着眼睛，感受着被子上传来的压感——汪羽正在轻手轻脚地给她盖被子，生怕惊醒她。 不过，嵇雪并没有睡着。 等汪羽一走出门，她就睁开了眼睛。 她一开始就是装睡，一开始就是专门挑沙发休息。 因为，她知道，等她睡着，兰狄就会走过来，抱起来她。 她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渴望兰狄的拥抱。 只不过，她很清楚，对于兰狄的过分靠近，是危险的。 无论她身处何处，都有看不见得属于王舟的眼睛监视着她。她的每一个行为和举动都暴露在他的观察中，她不能冒任何风险，也不能再靠近兰狄。 也许，王舟会让她和沈钰的事情重演。而这，是她绝不希望看到的。 今天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嵇雪压下心中淡淡的失落，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她照常起床，吃早餐。接着，她来到了起居室，在长餐桌前端正地坐好，叫管家拿来了枫丹白露的佣人名单。 这是枫丹白露的女主人的权力和职责：管理庄园内佣人。 见嵇雪摆出清查佣人的架势，起居室内侍侯的佣人大气不敢出，都小心了几分。 嵇雪拿着名册，勾勾画画一上午，把大部分岗位都进行了一定的人员调整。 总的来说，人员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不过，嵇雪知道，人员有一个重大变化——兰狄从她的贴身男仆变成了后勤人员。 这意味着，他不再会有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今天之所以要管理枫丹白露的佣人，就是为了调整兰狄的岗位。 希望，通过这一次调整，她能把兰狄从她的生活里擦除掉，让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 嵇雪闭着眼睛，感到一阵不适。 可是，她必须这么做。 她在起居室坐了一会儿，陆续有调动岗位的佣人来见她。其中，就有兰狄。 兰狄原本冷漠的脸上，有了些表情。 显然，对于他被调走这件事，他是不解而困惑的。 是不是就像她一样，他，也有些不想离开她呢？ 嵇雪心中涌起一阵痒痒的感觉。她移开眼睛，极力掩饰她此刻的动摇。 等她再看兰狄时，眼神已经平静而疏离。 嵇雪：“打开左边柜子的第三个抽屉。” 汪羽听从吩咐，款款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兰狄的视线追随着汪羽的动作，当汪羽把抽屉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时，他也第一眼看到了。 看清那东西的瞬间，他浑身一僵。 那是一个遥控器，用来控制那些埋在他皮肤下的电极的。 这提醒着他，他和别的人不一样，他早就不是权贵，并且连平民也不算，只是一个奴隶。 他和嵇雪之间，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而是奴隶和女主人的关系。作为奴隶，肖想女主人，这是一件可笑的事。 兰狄垂下眼睛。 嵇雪看着兰狄萎靡下来，意识到，她斩断了两人最后一点可能。以后，不会有兰狄在她身边，让她死寂的生活多一点期待了。 汪羽：“兰狄，你之后调到后勤工作，明天，你要到岗。回去好好准备吧。” 兰狄应了一声“是”，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他没有看汪羽，而是盯着嵇雪。 嵇雪保持着一脸漠然的表情，等兰狄离开后，终于撑不住。 她抚着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休息了很久。 嵇雪：“我要去洗澡。” 汪羽立刻扶着嵇雪，上了楼。 褪去衣物后，嵇雪赤.裸着坐在水池中。 有那么一会儿，她忽然认不出自己浸在水中的肢体。 旁边，贴身男仆出声提醒：“小姐，您泡得有点久了。” 嵇雪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在佣人的搀扶中，走出浴池。 水从她体表滚落，积蓄在地面上。两个贴身女仆和贴身男仆分工有序，帮她擦干了身体，换好了衣服，烘干了头发。 而她需要做的，只是站在原地，偶尔抬一下胳膊。 她不太记得，自己以前是怎么一个人洗澡的了。 她习惯了在佣人的注视和帮助下洗澡。 直到前一阵，让兰狄当上贴身男仆后，她在洗澡前意识到，她不想让兰狄进来。 她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洗澡，心安理得地接受其他人的服侍和帮助。但是，她没有办法坦然地在兰狄面前赤身裸.体，真正地把他当做一个佣人，或者一个奴隶。 虽然他是奴隶，但是，他是兰狄。 对她来说，兰狄毕竟是不同的。 她可以把他买来，可以让他当仆人，但是，她其实不能真的把他当一个稀松平常的枫丹白露男仆，不是吗？ 这不仅是因为她之前就认识他，更是因为，她没把他当成佣人，而是把他当成一个男人。 嵇雪揉了揉额角，接着，问汪羽：“我记得，我这几天有一次公务？” 汪羽立刻点头：“是的，明天上午，您要去执政官府邸参加一场会议。王舟大人今晚就去了，您明天过去，在媒体前面亮个相。” 这是作为王舟的未婚妻和女伴的职责。 嵇雪对政.治没有热情，对王舟也没有，所以，她只有在必须出场的时候才出场。今天的会议，就没有陪着王舟。明天，她再去。 既然明早要去亮相，那免不得要起个大早化妆，今晚要早睡。 嵇雪吃过晚饭，早早躺下。 她没有睡着，但是，这也没办法，她已经找不到对她有效的安眠药了。 第二天早上四点，汪羽把她叫起来，扶着她洗漱，坐在梳妆台前。 造型团队已经在待命，嵇雪一坐下，立刻围上来。 嵇雪在昏昏欲睡中度过了两个半小时，被扶起来的时候，看见了镜中。 她消瘦的身形刚好符合上流圈子追求的骨感美，憔悴的脸色被完全地掩盖，再点缀彩妆后，整个人光彩照人。 这副模样，可以站在媒体的镜头前了。 车子已经停在枫丹白露大门台阶前。嵇雪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了下去，鞋跟发出清脆的响声。 管家已经等在车前，为嵇雪拉开车门。 嵇雪在宽大的座位上坐好，闭上了眼睛，抓紧时间小憩。 从枫丹白露去首相官邸，最开始路过的都是庄园和私人领地，渐渐地，车子开进市区，周围喧嚣起来。 感到车子停了下来，嵇雪微微睁开眼睛，看见车窗外高架桥上车水马龙。 嵇雪：“还要多久？” 汪羽：“大约二十五分钟。小姐，这边比较堵，您再忍耐一下，马上开到交通管制区，开起来就快了。” 嵇雪闭上眼休息，但接着，不断感到车子开开停停，她开始有些烦躁。 她又睁开了眼，看见车窗外车特别多，像是堵住了。 嵇雪刚想开口，却看见她旁边的保镖，神情严肃，拿着对讲机沉声说：“全体注意警戒。” 嵇雪坐直了身子，刚回头望，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传来。 侧过头一看，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霍然出现一串不规则的缺口，明明它刚才还完好如初…… 接着，嵇雪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几个保镖把她保护起来，她前后左右都挤着人，视野狭窄。 她很快嗅到刺鼻的气味，咳嗽了起来。眼睛有些刺痛，开始流泪。 她明白过来：她遇袭了。 她的几个保镖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B级哨兵，当即反击袭击者。 热武器、激光武器径向发射，嵇雪感到炮弹在不远处炸开的冲击波，闻到皮肉被高温烤熟的古怪气味，听见保镖们的高声呼喊，她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动荡。 一个保镖倒下了，立刻有人补上空位。嵇雪看不清他们的行动，也看不清远处的袭击者，但是，她看见了地上流淌的血，和倒下的那个保镖。 倒下的保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不正常扭曲着的腿和胳膊。 她试着勾连他的精神世界，却发现，他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虚无。 他已经死了。 嵇雪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咚狂跳。 袭击者势头不减，陆续有保镖受伤。 今天，她真的还能活着回去吗？ 嵇雪每次出门都会配备四个B级保镖和一支护卫队。护卫队也是哨兵，等级不等，以C级哨兵为主，人数在十八人左右。 主要的战力还是B级保镖，如果他们挡不住，那么，C级哨兵们也岌岌可危。 现在，他们已经折损了一个B级保镖了…… 嵇雪浑身发抖，被保镖们拉下了开始燃烧的车子，转交给护卫队。 几个护卫把她护在中间，她小心地从空隙中看外面。 护卫队穿着一致的深灰色西装，散布在车队周围，与一身黑色作战服的袭击者们展开了交锋。 嵇雪不断听到爆炸声，感到身边的护卫陆续倒下。她双手护着自己的头，忽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抓了过去，整个人被带到了一个怀抱里。 接着，她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 像是皮革被烧焦，像是血肉被烤糊。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蔚蓝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纯白的发丝。 兰狄。 他的脸孔扭曲着，像是感受到了强烈的痛苦，喉咙里逸出轻微的呻.吟。 她被他抓着的胳膊传来一阵剧痛，但随即他像是意识到了不对，松开了手。 转瞬之间，他把她抱在怀里，压在身下。 嵇雪近乎躺在马路上，但是有他的胳膊垫在身下，她没碰到路面。 他的头就凑在她的脖颈边，她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气声。 哨兵一旦受伤，精神世界也会有所崩溃。 嵇雪默默按上了他的胸膛，开始净化。 兰狄的瞳孔放大了一瞬，接着，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嵇雪。 但这时，枪声渐渐止息了。 嵇雪不言语，轻轻推了一把兰狄。 她没用多大力，更不该推动兰狄一个B级哨兵，可是，兰狄立刻被推倒在了一边。 他一身护卫队的制服，死死盯着嵇雪。 “小姐！” 残存的护卫队赶了过来，簇拥着嵇雪。 汪羽也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赶到嵇雪身边。 嵇雪稳住发抖的身体，扫了一眼兰狄，下令：“清点人数，把受伤的送到医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 57 章 第58章 第 58 章 因为这场意外，嵇雪没有去执政官官邸，打道回府。 同样地，因为这场意外，首都星大量区域戒严。 针对嵇雪的刺杀，针对的其实是王舟。王舟是A级哨兵，难以下手，那么，便从他依赖的契约向导嵇雪下手，从薄弱的地方来间接伤害王舟。 因为这件事，执政官邸原定的会议也取消了，王舟提前回家。 他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嵇雪坐在沙发上发愣，精心准备的造型有些散乱，一看就是刚回到家，还没从意外中缓过来。 王舟瞥向一边的汪羽：“怎么不带她去休息？” 汪羽垂下头，小心地说：“小姐不让人碰她。” 王舟叹了口气。他坐到嵇雪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纤细而冰冷，被他拉住，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今天的刺杀的确吓人，她到现在也缓不过来，这很正常。 王舟：“我已经让人调查了，很快会找到幕后的人。别怕，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说着，王舟伸出手臂，把嵇雪搂到怀里。 他侧头瞧着她漆黑的发顶，伸手帮她把一缕散乱的头发理好。 “是什么人要刺杀我？是，撒玛罕的叛军吗？” 嵇雪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转过头，一对眼珠黑沉沉的，没什么光彩。 王舟的手顿住：“……有这个可能。” 那应该就是了。嵇雪想到。 她感受着王舟的手抚在她的头发上，动作轻柔，一下一下。很奇怪，以前她会对这些动作感到心动，感到害羞。他很喜欢她乌黑而柔顺的头发，而她也因此花更多精力保养头发，让他喜欢。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摆件，一个标本。王舟抚摸她的头发，她心里没有什么变化。她像是王舟豢养的宠物，乖顺地倚在他身边，在他乐意的时候被他触碰。并且，她会在王舟登上权势的巅峰时沾光，在他被人针对时一同倒霉。 今天来刺杀她的，要么是王舟的政敌，要么是撒玛罕的叛军。 鉴于王舟的最大政敌兰晟已经被他铲除，转变成了撒玛罕的叛军。嵇雪十分怀疑，今天的袭击者就是撒玛罕的叛军。 不过，叛军竟然这么强大吗？他们竟然可以渗透进首都星，在这个遍地监控和安检的地方，聚集不少高阶哨兵，并且持有热武器和激光武器，公然袭击她？袭击持续的那么长时间，首都星的卫戍部队和驻军，都在干什么？ 作为彼此的契约者，王舟与她命运与共。王舟担心她的安危，对她的安保很上心，给她配备了强大的保护人员。只是，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她能依靠的，又是什么呢？ 今天，有好几次她都差点中弹。只要再倒霉一些，她会受伤，甚至死亡。 嵇雪恍惚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她给赵秘书打了一个通讯。 赵秘书那边过了十几秒才接，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开会。 嵇雪：“今天袭击，死伤了几个保镖？” 赵秘书：“三死十六伤……不过，其中有一个伤情过重的，可能熬不过今天。” 嵇雪一阵沉默。 嵇雪：“相应的抚恤金和医疗费都有吧？” 赵秘书：“这个您放心，肯定都会到位的。抚恤金还在走流程，一周内会发放。医疗费也是，家族会包揽，另外还会另外发补偿。” 姬家从不缺两种东西，一个是向导，另一个是钱。 嵇雪：“……还有一件事，兰狄为什么会出现在护卫队里，他伤得怎么样了？” 当她听到有一个伤重救不回来的，她的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了。一刹那，她好像看到了兰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兰狄为什么会出现在护卫队里？他应该在宅子的角落里当男仆。 赵秘书：“今天护卫队的护卫有人请假，我就让他替补上去了。虽然，我不是很希望他在枫丹白露工作，但他毕竟是个B级哨兵，让他去护卫队，您更安全些。没想到，出了这个意外，他的能力派上了用场。他的伤不算轻，但是基本在B级哨兵能承受的范围内，您不用担心。” 嵇雪：“好吧。” 别的护卫受雇于她，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而死伤，她会用、也只能用发钱的方式来弥补他们。如果钱不够，那就多发点。 而对于兰狄，就不适合用这个方法了。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是自由人。 而他沦落到这个地步，和她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那么，她该为他做点什么呢？ 嵇雪沉思起来，半个小时后，又给赵秘书打了个通讯。 嵇雪：“赵姐，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赵秘书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请说。” 嵇雪：“兰狄体内的几组电极，麻烦你帮我取出来。如果他身上还有其他奴隶控制器、监视器，也一块儿摘除掉。” 赵秘书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姐，你究竟想做什么？” 嵇雪：“对他受伤的补偿。” 赵秘书：“这不合适。如果您实在想补偿他，给他钱就好了。兰狄是一个B级哨兵，没有控制器，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掉过头来攻击您，攻击我们。他是非常危险的。” 嵇雪：“那就先不要告诉他这一点，悄悄做手术，别让他知道。” 嵇雪铁了心要办成这件事，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赵秘书见实在劝说不过，就叹了口气，问：“小姐，如果兰狄将来攻击你，而你已经摘除了他的控制器，没办法控制他了，这种情况下，你不会后悔吗？” 嵇雪：“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她不觉得兰狄会攻击她。 如果他一定要攻击她，那，就攻击吧。 她欠他一些东西，需要补偿他。 而且，她对生活没有任何期待，如果去了另一个的世界，或许还可以试着找找她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今天被袭击，她一开始因劫后余生而感到侥幸，随即又觉得，其实，就算她倒霉遇害了，那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没什么留恋的。 嵇雪：“赵姐，请你就照我说的办。”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赵秘书才应下：“行。” 嵇雪正要挂断通讯，却听见赵秘书说：“小姐，你对他做什么都没关系，可是，你的心，不要真的陷进去……很多年以前，我也这么劝过你的母亲，可惜她没听。” 嵇雪呆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回答，挂断了通讯。 赵秘书也这么劝过她的母亲？是她的亲生父亲的事吗？ 他们当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过，她肯定不会走上母亲的老路，她不会有恋人，也不会有孩子。只要有了苗头，她就会主动把这些苗头扼杀在摇篮里，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晚上，嵇雪又开始头痛。 遇袭后，紧张和亢奋所遮盖的所有不适，都像潮水一样涌来。 嵇雪睡不着觉，开始叫贴身男仆读书。但是，明明是同一本书，他们要么读不好听，要么读得没有感觉，无助于她的入睡。嵇雪干脆叫他们把书放回去，她自己安静躺着。 寂静中，内心的空洞好像被放大了。其实，她并不需要听人读故事，她只是需要兰狄读故事，进一步地说，她只是需要兰狄。 嵇雪扭动着身子，想从缠住她的被子里面挣脱出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出。 又是天亮时才阖眼。新的每一天，都像是昨天的重复。 窗外的枫树慢慢染上了金色，逐渐转为红色，最终变成热烈的绛红色，与美丽的建筑和碧蓝的湖泊呼应，构成了枫丹白露最美的季节。 嵇雪披着一件厚重的羊毛外套，立在窗前。窗户没有开，但她感到有风，于是紧了紧羊毛外套，缓步从窗边走开。 晚上，枫丹白露将举行宴会。王舟宴请了首都星的高官和社会名流，作为枫丹白露的女主人，嵇雪必须亮相。 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下午，饥肠辘辘，于是，去餐厅吃了点东西。 再回楼上时，女仆们不见了，都被管家叫去帮忙处理一楼出问题的餐品，竟然只剩了走廊里值班的男仆。 男仆：“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嵇雪：“没有，你就守在我的房间门口，不要让闲杂人进来。” 她回到房间，进了衣帽室，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白色礼裙。 这条裙子太白了，拿在手里，总觉得它白得不真实。 不过，它是好看的。 换上白裙后，嵇雪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满意于它的设计。 唯一问题是，这条裙子是抹胸的，对她来说稍微大了一点，需要在后面再固定一下。 嵇雪走出衣帽间，坐在梳妆台前，等待女仆回来。 只是，她从镜子里，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他穿着男仆制服， 嵇雪皱起眉：“兰……” 她的嘴被一只手捂住。触碰到他手心温热而粗糙的感觉，她有点发颤。 兰狄走到她身后，轻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像是不问出答案就不能罢休。 嵇雪立刻否认：“我没有，你误会了。” 兰狄：“真的吗？” 嵇雪：“真的。” 兰狄神情黯淡了些，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什么。 感到他要抽手离开，身后的热源退去，嵇雪有些慌，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 兰狄愣住，嵇雪也愣住。 他们的视线在镜中交汇，嵇雪最终向自己的渴望认输。 嵇雪：“你帮我别一下裙子。” 她从梳妆台上取来一个别针，递向身后的兰狄。 妆镜里，她一身纯白礼裙，裸露着洁白无暇的脖颈，口红略有晕开，眼中微微迷蒙。 第59章 第 59 章 别针很小，被捏在嵇雪的指尖，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兰狄伸出手，小心地捏着别针。他碰到了嵇雪的手指，她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 嵇雪两手交迭在小腹，陷在裙摆中，整个人像一个精美的瓷娃娃。 兰狄站在她身后，微微扯了扯她的领口，她被向后勒了勒，不由向后靠，几乎要贴上他。 兰狄捏起多余的布料，动作缓慢地把针尖穿过去，一点点扣上。针尖的光一闪一闪，若是碰到她光裸的后背，肯定是要划出一道血痕。他小心再小心，终于把这个对于他的手来说过于小的别针别好。 别针别好后，兰狄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卧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他又靠着嵇雪太近，别个别针，让他不得不全神贯注。 抬头望向镜子，却见镜子中的嵇雪神情淡淡的，好像刚才那个邀请他帮忙别别针的人并不是她，好像那些暗流涌动的缱绻和暧昧都是假的。 透过镜子，嵇雪与他对视：“你走吧。” 兰狄凑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鼻尖几乎可以碰上。 “你为什么这么忽冷忽热地对我？你把我当什么？当做一条狗吗！” 对他的靠近，嵇雪微皱鼻子，接着，过分平静地说：“我没有把你当狗。我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奴隶而已。” 兰狄受不了她了，所有克制都消失了，抓住她的肩膀：“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嵇雪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推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你弄疼我了。” 兰狄：“你真的知道什么叫疼吗？” 说完这一句，他松开手，狠狠地看着她。 嵇雪平静回望，接着，看到他嘲讽一笑，转身离开。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嵇雪回过头，望向镜中，发现自己的表情垮下来，一脸愁苦。 她没有刻意做苦脸。这只是她松弛状态下，自然流露的表情。 她闭了闭眼，打起精神，微笑了起来。 这样才对。待会儿要保持这个状态。 嵇雪擦去花掉的口红，重新涂。膏体压在她的嘴唇上，擦出鲜艳的痕迹。她抿了抿唇，见唇上口红不见异常，便盖上了口红盖子，把它放回梳妆台上。 “小姐。” 身后传来一声问好，女仆们陆续回来了。嵇雪被簇拥着，心中孤寂的感觉却没有被驱散。 她准时下了楼，和王舟站在一起，迎接到访的客人。 王舟几乎请来了整个首都星上流圈子的人。从李歆、纪宁这些老熟人，再到各种议员、企业家，都汇聚枫丹白露。 王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他虽然客气，但高高在上，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这些人竟然有些热情。 王舟看了看手表，接着看了一眼来路，唇角撇了一下，说：“我们走。” 他挽着嵇雪的手，一起走向大厅。 一应酬就是一个晚上。嵇雪陪着王舟和客人们聊天，熬到午夜，客人们才陆续离场。 等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佣人们开始收拾残局，大厅里一片凄清。 嵇雪累得要命，叫汪羽扶自己上楼，迈进早就准备好的浴汤里。 在浮动着氤氲香气的热水里，她的疲惫消去大半。她打了一个呵欠，叫人把自己扶起来，擦干身体。 刚走出浴室，嵇雪就感到一个人抱住了自己。她心里警铃大作，怕是兰狄找上来，立刻说：“别……” 接着，她才从那人肌肉的线条判断出来，来人不是兰狄，是王舟。 鼻端不是兰狄身上的男仆香水气味，而是王舟惯用的微苦的香味。 嵇雪被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的手抚在了她的腰上。 “今天辛苦你了，”王舟低语，声音像羽毛一样刮在她耳朵上，有些酥痒，“你想要什么奖励？” 嵇雪安静地任他抱着：“没什么想要的。我想去睡觉。” 王舟一只胳膊从她膝盖后面一揽，另一只胳膊撑住她的后背，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嵇雪，大步走向他的卧室。见此，佣人们纷纷退开，给两人留出空间。 卧室宽厚的门被合上，嵇雪被放在了大床上。 王舟紧挨着她坐下，一手抚着她的侧脸，与她脸对着脸，额贴着额。 卧室内只开了一盏偏黄的落地灯，灯光昏暗，嵇雪又被他挡住视线，看不清眼前，只感受到脸上温热的皮肤触感，和灼热的呼吸。 王舟声音低低的，富于磁性，就在她耳边响起：“我们结婚吧。” 嵇雪反应了几秒钟，才一点点思索出“结婚”这个词语的含义。她无法控制地身体僵硬，表情难看。 成为王舟的契约向导，和王舟订婚，已经是她身上的巨大枷锁，是她反复懊悔的事。 和王舟结婚？然后，更深一步地陷入这一滩泥沼吗？ 嵇雪有点想笑，也忍不住地笑起来。 她的笑没有一点开心，只有僵硬而无奈。 王舟两手捧起她的脸，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 嵇雪不想看见他，望着别处。 王舟：“看着我。” 嵇雪闭上了眼睛。 她不确定王舟会不会生气，也不确定，如果王舟生气了，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她可以感到他贴在她脸上的手，那是A级哨兵的手，既可以温柔地抚摸她，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掐断她的脖子。 她如此抗拒和他结婚，他会怎么做呢？ 嵇雪身体微微发抖，感到巨大的恐惧。 也许她该为了自己的安全向他低头，她不想死，也不想受到伤害。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就是不想装成他喜欢的样子，哪怕，她很可能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卧室里很安静，嵇雪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王舟的呼吸。 她的心越跳越快，直至她感到，一股热意逼近，她的嘴唇被含住。 唇上滑腻的感觉让她一阵抵触，她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推他。 他却纹丝不动，还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往身前压了压。 他越靠近，她越反感，恶心，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她以前虽然厌烦他，却也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为什么她会这样？ 衣服被剥落，掉在地上，嵇雪很想捂住自己的身体，不想被看到。 为什么她会感到羞耻？明明王舟早就看过她的身体，明明她可以在洗澡时坦然接受众多仆人的注视，为什么现在又不行了？ 嵇雪脑子里乱乱的。 王舟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只需几下，就让她捂住了脸，抑制不住地出了声。 只是，这还不够。她还是在抗拒。 王舟一边动作，一边说：“你放松一些……” 嵇雪忍不住地摇头。不该是这样的。她揉了揉眼角，想要后退，但被王舟拉着，一丝也退不得。 王舟又一次靠近：“你在想什么？不会是，兰狄吧？” 嵇雪怔住，接着感到什么，不由喘.息起来。 她的指甲扣着他的肩膀，头埋在他胸膛前，长发垂落盖住她的神情。 王舟的手伸到她的下巴上，转了一圈，最终离开。 只要看不见王舟的脸，嵇雪就可以闭着眼睛欺骗自己，和她做这种事的不是他。 如果，她身边的是兰狄…… 为王舟做了一次净化后，嵇雪昏沉睡去。 王舟看着她紧闭的眼睛，均匀的呼吸，和睡梦中皱起的眉头，若有所思。 他揉了揉太阳穴，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 几个小时后的清晨时分，王舟醒来。他穿上了衬衫，就下楼吃早饭。 这个时间点，宅子里大部分佣人都在沉睡，只有少数几个人值班。王舟推开卧室门，果然看到走廊里立着一个人影。 兰狄脸色惨白，直勾勾盯着王舟，接着，他的视线滑到王舟的手臂。 王舟的衬衫袖口被他随意地挽了起来，露出两道淡红的抓痕。 兰狄的视线聚焦在红痕上，这是谁留下的，是他们做什么事留下的，不言而喻。 兰狄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皮肉有些颤动。 王舟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一手垂下。他在原地站住，面向兰狄，眼角眉梢都是轻松笑意。 兰狄浊重地呼吸着，握紧了拳头，扭头离开。 王舟轻蔑一笑，下楼吃早餐。 嵇雪醒来的时候，王舟已经离开很久，佣人们已经就位。 她被汪羽扶起来洗漱，接着，在床上吃了早餐。 她脑子晕乎乎的，但是，王舟昨天提结婚的事像一道闪电，让她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她的餐叉在空中悬了很久，迟迟没有伸向任何一个食物。 汪羽看出她走神，试探着问了一声：“小姐，要换几道菜吗？” 嵇雪放下叉子，叉子叮当一声撞在瓷盘上，发出脆响。 “不用了。我就是没胃口。” 嵇雪的脸色不太好。 佣人们整齐有序地收拾早餐，很快把东西都撤掉。 嵇雪下了床，光着脚往自己的卧室走。 汪羽：“小姐，您穿上鞋……” 嵇雪走得更快了，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在床上坐下，才安心了些。 她抓起一缕头发，闻了闻，又把手腕凑到鼻端，嗅了嗅。 不行，她身上还带有他的气味，还有那间卧室的气味，她必须要洗澡。 第60章 第 60 章 嵇雪立刻叫汪羽准备洗澡水，她在卧室里烦躁地踱来踱去，最后去浴室。 洗完后，她下了楼。她好像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白发的身影，又好像没有，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的确很少再看见兰狄了。 王舟回家的频次却比以前更多，而且，他比以前更加迫切地需要净化。 房门关上。王舟用一只手抓住了嵇雪的手腕，同时勾住了她的腿。他的手臂像是钢铁铸成的一样，嵇雪无法撼动丝毫，被他摁在身前。她像一个被钢针钉住的蝴蝶标本，安静地展开自己的美好。 她的身体酸涩而紧绷，无声地拒绝着王舟。这却并不会让王舟气馁，因为他太过熟悉她的身体，轻车熟路地找到她的敏感之处，轻拢慢捻，动作细致而温和，仿佛是在弹奏上好的古琴。 今天的他有些不同，像是铁了心，要让她屈服。 “怎么，你是基因异化度又高了？”嵇雪嘲讽。 嵇雪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咬住下唇，克制着自己逐渐变重的呼吸。枯涸的泉眼渐渐潮湿，泉水从地下渗了出来，最初只能将将覆盖池底，但经过坚持不懈的开凿，一汪清透而满溢的泉眼重新现世。 嵇雪闭上了眼睛。原来，她的身体会背叛她的心灵，原来她也是原始**的奴隶。她喉咙不小心逸出一声呻.吟，立刻被王舟察觉到，促使他加大了强度，想要逼出她的更多破碎声音。 “我们结婚，要一个孩子，就这样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王舟的声音在嵇雪耳侧响起，嵇雪毛骨悚然，身上泛起了浅浅的鸡皮疙瘩。 她反手就给了王舟一个耳光。 “你已经疯了。” 她绝对不会生下一个有可能是向导的孩子，让孩子重复自己的命运。更别说，还是和王舟的孩子，那就更没有可能了。 她是不会让自己怀孕的。而如果她怀孕了，她也不会把孩子留到出生。 王舟停下动作，像是愣住。 但他随即毫不在意地一笑，继续起来。 王舟：“你也会对兰狄这样吗？” 嵇雪身体一僵。确实，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会幻想，如果她身前的是兰狄，那这一切就变得可以忍受了。 王舟最近闲了很多，而且，他迫切地需要净化。 他越是频繁靠近她，她就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的厌恶。 并且，她也从他不断飙高的基因异化度判断出，这些天的首都星并不太平，王舟不得不亲自出手很多次，如果不接受净化，他会撑不住的。 局势正在脱离王舟的掌控，他不得不把全部人手和力量投入全局。连他专攻科研的学生沈钰，也不得不又一次上了战场。沈钰至今毫无音讯，不知下落。 嵇雪已经有了一种悲观的猜想。 叛军比想象中强大很多。也许，对撒玛罕边疆的叛军的镇压，会演变成叛军打到首都星，王舟等人失败。 王舟跑不了，作为王舟契约向导的她，也一样跑不了。 她仿佛身处一艘巨轮，巨轮即将沉没，而她怎么做，都对抗不了逐渐涌入船中的海水，和越发逼近的海面。 她在坠落，失重的感觉充斥着她。 这场坠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已经能预想自己在地上摔得稀碎，摔成不同的惨样。 但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状态，只能眼睁睁看着逐渐逼近的地面，就像看着眼前的无法摆脱的王舟。 嵇雪闭上了眼睛。 “你在妒忌他吗？”嵇雪冷笑，接着，越说越急促，“我们本来也可以好好地生活，是你非要……” 王舟立刻出声打断了她。 “够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听见呼吸声，和其他细碎的声响。 “如果”这两个字背后的美好假设，过于地美好，把现实的一地鸡毛映衬得十分不堪，无法忍受。 嵇雪曾千百次去幻想她和王舟的“如果”，又千百次地被现实刺穿心脏，无比痛苦。她早就麻木了，但是今天，她又久违地感到了疼痛。 王舟也不敢去想他们的“如果”吗？他不敢面对自己的那一面吗？ 在自己的缺陷和错误面前，他不是一个A级哨兵，也是一个弱小的人呢。 过了一会儿，王舟又开口了。 “我知道你想要兰狄。这样，如果你跟我走，那么，让他加入我们，也是可以的。” 嵇雪思考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王舟的意思，她气笑了。 他说的是人话吗？ 她已经不知道该对王舟说些什么。很显然，走到穷途末路的他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疯狂。 嵇雪偏过头，睁着眼睛盯着帐幔。不知怎么，她心里平静下来。哪怕面对粉身碎骨的结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她的生活早就彻底扭曲了，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画上一个句号。 她能有什么结局呢？无非几种。要么是王舟战胜叛军，她继续当金丝雀，不自由。要么是叛军战胜王舟，她作为王舟的契约向导，被针对和惩罚。 姬家最近老是联络她。嵇雪一打开终端，就是姬玄的通讯和消息的狂轰滥炸。他不断地问她怎么了，打探王舟的消息。 姬玄抛出许多问题，比如孙越联军前锋到了哪里，比如孙越真的是S级哨兵吗。透过这些问题，借助真真假假的传闻，嵇雪倒是了解了很多事。 兰晟会投靠叛军，愿意屈居孙越之下，那就指向一种可能：孙越的能力比兰晟更强，等级比兰晟更高。 加上叛军如此快地突破正规军的封锁，蜂拥而来包围首都星，恐怕孙越如传闻一样，是S级潜力的哨兵。 不同能级的哨兵之间隔阂有如天堑，尽管A级已经强得屈指可数，但遇到S级，几乎没有胜算。 孙越此前实力应该还没有到达S级，所以正规军占了上风，并且把叛军围困在撒玛罕。 但是，这个上风是暂时的。正规军错过了趁着孙越弱小扼杀掉他的机会，那么，等待孙越成长起来，他势必会风卷残云般横扫几大星系。 如果是这样，那么，肯定早就知道内幕的王舟坚持到现在都不主动投降，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一切结束后，嵇雪疲惫地不想动，头痛也犯了，更是难受。 但她不能忍受继续和王舟挨在一起，披上睡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卧室内又闷又热，走廊里却有点凉。嵇雪裹了裹丝绸睡袍，抱紧肩膀。 守在门外的汪羽见嵇雪竟然出来了，吃了一惊。但她不敢多问，立刻去给嵇雪拿外套。 嵇雪在走廊上站着，望见了走廊尽头的露出一抹白色。 兰狄缓缓现出身形，他还是一身深色的男仆制服，像一尊雕像一样，立在走廊拐角后。光线撒在他白皙的面孔上，一双眼睛特别亮，目光死死焊在嵇雪身上。 那是一个值班点。虽然嵇雪不知道该是谁负责在那里值班，但她知道，这个人肯定不该是调到后勤的兰狄。 只能是兰狄自己过来的。 他来干什么？为什么要来？ 嵇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无比疲惫，无比沧桑。 现在的她看起来一定很糟糕。她不想让兰狄看到这样子的她。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半张脸。 “小姐，快披上，别着凉。” 汪羽急匆匆走过来，给嵇雪披上羊毛外套，把嵇雪没什么温度的手盖在宽大的袖子里面。 她见嵇雪表情不对劲，盯着走廊的尽头，就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看见是兰狄，汪羽一跺脚，就要过去赶人。 嵇雪拉住了她，说：“带我回去。” 汪羽应了一声，收回视线：“是。” 等回到卧室，汪羽扶着嵇雪躺下，面露纠结之色，最后下定决心般一撇嘴，开口：“小姐，兰狄不该在那个位置值班。待会儿我就去找男仆主管，以后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 嵇雪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随他吧，你不用管。” 汪羽立刻反驳：“可是小姐，就算抛开枫丹白露的规章不管，他这样乱晃，万一惹恼了大人，不仅他自己要遭殃，还会连累小姐您。” 汪羽说得十分恳切。她生怕嵇雪对兰狄有心思，舍不得兰狄走，就设之以害，让嵇雪多为自己和兰狄考虑考虑。 嵇雪摇摇头，微笑着说：“不，你真不用担心。因为，已经没有以后了。” 嵇雪的表情安详得过了头，让汪羽害怕。 虽然她不清楚嵇雪话里所指的究竟是哪个意思，但是，一股森冷的感觉悄然爬上了她的脊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第 60 章 第61章 第 61 章 一楼的小客厅里，嵇雪打量着室内的陈设。 沙发上雪白的软垫白得耀眼，柜子里各式各样的酒杯纤尘不染，不远处长桌上的鲜花犹带露水。 一切都是刚刚好的，精心养护的，她在枫丹白露这几年，每天都享受着这些。 壁炉边站着一个男仆。他一身笔挺制服，身材纤长，像一盏落地灯一样静静立在那里，与环境融为一体。 嵇雪盯着他的制服，沉思许久。 他还保持着标准的站姿，但脸上的表情变得紧绷。 显然，他感受到了嵇雪的目光。 终于，嵇雪看了他一眼：“你去把兰狄叫来，快点。” “是。” 男仆立刻应下，快步走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嵇雪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背上。 汪羽默不作声，给嵇雪端来了一杯热茶。她猜到嵇雪要做什么了。 嵇雪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把热茶捧在手中。 茶水特别烫，氤氲的水雾扑面而来，让她鼻端湿漉漉的，眼前也模糊着。 水汽渐渐消散了，变淡了，门廊也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嵇雪听得出，这是兰狄的脚步声。 兰狄出现在客厅门廊。他一眼就瞥见嵇雪，谨慎地走到嵇雪对面，在茶几前停下。 “小姐，兰狄来了。”另一个男仆提醒说。 兰狄站在他身边，身量比他高大健壮许多，将一身定制的制服穿得极好看。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有额头还有一点淤痕，提示着嵇雪过去的那场刺杀，以及兰狄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 嵇雪垂了垂眼，驱散心中联翩浮想。 “主人。”兰狄的声音很有磁性，也很沉。 他有些不自在，也不看嵇雪，只盯着眼前地面。 嵇雪观察着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痛楚。 能看到兰狄，她该是高兴的。可他的生分，又让她难过。 “兰狄，”嵇雪的声音轻飘飘的，“你来枫丹白露多久了？” 兰狄怔了怔。他不知道嵇雪今天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嵇雪忽然问这件事，让他有点意外。 “半年。” 兰狄思索了一下，垂着头应答。 他偷偷瞧了一眼沙发上的嵇雪。 她的眼睛黑沉沉的，面孔白皙而略带病容。她穿的衣服是深色系，袖子在肘部放宽，宽大的袖摆下露出一只纤长的手。这只手正死死掐着软垫上的流苏，手背上青筋浮现。 “是吗？原来也没多久啊。”嵇雪自言自语。 兰狄完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嵇雪忽冷忽热，今天来找他，又是想到了什么新奇的折磨他的招数了吗？ 不过，没有什么比看见她和王舟在一起以及他们早晨从一个房间走出来，更可怕的事了。 今天王舟不在枫丹白露，所以，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兰狄奇异地略感安慰。 嵇雪想对他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没有王舟，只要没有别的男人。 兰狄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继续看嵇雪。忽然，他的身体僵住。 他看见了嵇雪倾身，从茶几上拿起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 这该死的遥控器。他对它再熟悉不过。它操纵着他身上的电极单元，只要摁下那个小小的按钮，就可以电击他。 奴隶，就是这样的。 他浑身发冷。 电击固然痛苦，但□□上的折磨，他一个B级哨兵还是抗得住的。他最见不得的，是嵇雪拿着这个遥控器。 这意味着，她是主人，他是奴隶。他们是主仆，而不是别的什么关系。 嵇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个掌控着他的命脉的遥控器，兰狄感到，他就像是那个遥控器一样，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奴隶，一个物件。他浑身僵硬，呼吸变得浊重，在安静的室内十分清晰。 见到他这个反应，嵇雪轻笑。 “汪羽，把合同给他。” 嵇雪吩咐了一声后，她身边那个和她形影不离的女仆就绷着脸，走到了兰狄面前。 她在茶几上放下一摞文件，又在旁边摆了一支签字笔。 “你在这里签字。”她提示兰狄。 兰狄有些莫名其妙，本能地拿起合同翻了翻，然后惊讶地看到了一些字—— 关于解除兰狄奴隶身份…… 主仆关系解除…… 兰狄难以置信，他顾不上自己的表情和姿态，快速地翻过了所有文件。如果这是他没认错自己的母语的话，这份合同是让他恢复自由身份，并且解除和嵇雪的主仆关系的？ 他又翻到了后面。 甲方那一栏已经盖上了嵇雪的私人印章，以及枫丹白露的公章。 他那一栏还是空白。 只要他签上名字，他就可以摆脱以前所有的不堪，重新变成一个自由人？ 巨大的兴奋让兰狄失态，他来回踱步，左看右看，难以置信。 但随即，理智回笼。嵇雪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放他自由。 兰狄目光灼灼地看向嵇雪：“你需要我做什么？” 嵇雪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略有讶异。 随即，她思索了一下，说：“我需要你离枫丹白露越远越好，也离我远点。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什么？！”兰狄下意识地大喊出来，又惊又怒，“为什么？” 与他相比，嵇雪显得镇静而冷漠，语调平缓：“为什么？因为我玩腻了，不想再看见你，就是这么简单。” 兰狄浑身发抖，他竟然害怕起来。 他会怨恨嵇雪把他买来当奴隶，会怨恨嵇雪忽冷忽热，又吸引他又推开他，把他耍得团团转。 但他最怨恨的，是她不像他喜欢她那样，喜欢他。 这是他一切怨恨的根源。 他不敢想，他要离开嵇雪，更不敢想，嵇雪会让他走。 嵇雪对他不是没有感觉。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他走？为什么要斩断他们未来的任何联系？ 兰狄语无伦次起来，口不择言：“可是我身体里还有电极，我还是奴隶。而且你买我花了三千万，就这么算了嘛？这不是签了合同就都结束的……” 嵇雪手里掂量着那只遥控器，忽然笑了一下，把遥控抛给了他。 嵇雪：“你按一下试试？” 兰狄：“这可是电击……” 他还没有闲到没事电击自己一下。 嵇雪：“不会有电击了，你试试就知道。” 兰狄皱着眉头，还是决定相信了嵇雪的话，按下了按钮。 他闭着眼，做好忍受剧痛的准备。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切没有任何变化，预料中的电击没有发生。 兰狄看了又看，喃喃：“这不可能……” 嵇雪平和地解释：“你身体里的电极已经都被拆除，你是自由的。至于买你的钱，我也不差这点。不要再纠缠，就现在，离开这里。” “不，这不对，”兰狄急切地说，“你不能让我走！你又要推开我，是不是！” 见嵇雪抬手示意男仆把他请出去，兰狄急疯了，大叫：“你敢说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屋子里不只有嵇雪和兰狄，还有几个佣人。虽然他们谁都知道嵇雪和兰狄的关系很可疑，但当事人当场道破，还是不一样的。 兰狄的话音落下后，室内变得悄然无声。几个佣人如木胎泥塑一般侍立在原地，表现得像是他们什么也没有听到。 嵇雪难掩尴尬，她闭了闭眼，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都出去。” 佣人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只留下嵇雪和兰狄。 “你敢说嘛……” 兰狄盯着嵇雪，想从她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不要做这种幼稚的事，”嵇雪无奈苦笑，“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可以了嘛？你走吧。” “不是这样的……”兰狄又着急又说不出话，忽然，灵光一现，他笃定地大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又为什么要给我自由？” 嵇雪怔住，从容淡漠的面具裂开，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兰狄过于聪明了。 见嵇雪的样子，兰狄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 兰狄大步走过来，凑到她身边，坚定地说：“我们一起走！” 他抓起她的手，把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 有那么一刻，嵇雪什么也没有说，把头靠在他的身侧，安静地倚靠着他，让他相信，她会答应他。 然而，下一秒，从她口中吐出的话，却击碎了他的幻想。 “我不能。” “为什么？”兰狄问，痛苦咽下了没说的话。难道，她心里也有王舟吗？ 但随即，他敏锐地捕捉到嵇雪的用词：“所以，你是不能，而不是不愿意？” 狂喜击中了她。 嵇雪把头从他身上移开，一缕发丝沾在他的制服上，最终恋恋不舍地滑开。 “我是王舟的契约向导，我走不了的。枫丹白露每一处都有监控，都有护卫。他们不只是保护着我，也是防备着我离开。现在，我的保镖有至少六个B级哨兵，我离不开。” “不就六个吗？我和你说，我当初一人就能打好几个……我们一起走。”兰狄看到了希望，兴奋地说。 嵇雪摇头。 “就算你真能从他们中间带走我，那也不行。如果我走了，汪羽和赵姐他们都会遭殃。 “而且，离开枫丹白露，我能不能活着也是个问题……你知道吗，每年，姬家和王舟都会花很多钱给我研制新药，改善我的状态，免得我身体崩溃，精神崩溃。如果不吃药，我不一定能活下去。” 嵇雪没有流露出悲伤。这是她早已接受的事实。 而兰狄松开了她的手，小心翼翼而担忧地观察着她，仿佛她是一个瓷娃娃。 是的，她消瘦得不正常，而且每餐都一把要一把药地吃，还经常请医生来枫丹白露……这些他都知道的。向导普遍身体不好，他只是没想到，她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所以，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你叔叔在前线活跃，去找他。”嵇雪挤出一个笑。 “不，既然你也走不了，那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兰狄说。 接着，他大喇喇地坐在嵇雪身边，伸手抱住了她。 嵇雪闭眼感受了一下梦中才会出现的感觉，最后，强忍着推开了他。 “时间不多了，我今天特意支开了护卫，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快走。如果你出去了，还可以救我。如果你留在这里，我们都会死的。” 看了一眼时间，嵇雪急切起来。 兰狄不说话，紧紧地抱了她一下，说：“你别怕，我会回来的。” 嵇雪点了点头，目送着兰狄离开。 其实，她不觉得兰狄还能回来。 兰晟大军已经包围了首都星，王舟的失败就在眼前，她也一样。 也许明天，一切就都会化作乌有了。没有枫丹白露，没有王舟，也没有她。 不过，至少在末日到来之前，她做了一件她真正想做的事。 第62章 第 62 章 夜晚。 嵇雪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睁开眼睛。 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她照旧失眠头痛，王舟照旧不在家里，她的卧室照旧是这个摆设。 但是，一个变化已经发生了。 兰狄已经不在枫丹白露了。 所以，不会再有那道天籁般的声音为她念书，不会再有那双温暖的手为她取下外套，也不会有人在每一个清晨和深夜静静地守候她。 不会再有那个让她喜欢的人。 嵇雪出神，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这吊灯是烛台的造型，由一条锁链吊着，伸出几支小烛台，每个小烛台上分别亮着一盏蜡烛造型的小灯。 这些小灯照着那条锁链，投出了七条锁链影子。 那么多的锁链啊…… 嵇雪按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被锁链吊在半空的，不是吊灯，而是她。 不知道兰狄此刻身在何处……但愿他能够找到自由。 嵇雪熬了一夜，刚有些困意，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 窗帘亮了一瞬，接着，整个房间像白日一样，每一个角落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原本的声浪转变成了冲击波，嵇雪听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接着，感受到了一阵逼人的热度。 她来不及穿鞋，就下了床，一把扯开窗帘。 远处的枫树林中间凹陷了一片，周围的树木正在熊熊燃烧。 导弹落到枫丹白露了！ 恐惧在嵇雪的心中蔓延，她感到脚下一痛，似乎是踩在了碎玻璃上。但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就跑。 寂静的枫丹白露此刻充斥着佣人的尖叫和惊呼，嵇雪刚进走廊，差点被一个跑过去的男仆撞倒。 “他们来了！”他惊叫着往楼下跑。 嵇雪扶着墙稳住身体，接着，身边凑过来一个人。 “小姐，我在这里！”汪羽一把扶住嵇雪的胳膊，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不过，汪羽也在发抖。 “保镖和护卫去哪里了？”嵇雪问。 “不知道呢。小姐，我们先下楼吧。” 两人跌跌撞撞下了楼。 一楼大客厅里，矗立在壁炉边的大花瓶被人碰碎了一只，满地碎片。佣人们挤在客厅里，惊慌失措。 “叛军打进来了？” “怎么办，好像停电了！” “谁能联系到外界？” 吵闹声此起彼伏，嵇雪四处寻找管家，可是找不到。 就在这时，有耳朵尖的人叫起来：“外面有人来了！” “是大人吗？” “也许是叛军！” 一艘飞艇卷起狂风，掀起草坪，降落在大落地窗外的草坪上。探照灯的强光射进了客厅，将室内众人莫测的表情照亮。 飞艇舱门缓缓打开，几个训练有素的军.人飞艇上快速降下，接着，另外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到了飞艇舱门边，也下了飞艇。 嵇雪立刻认出，这个人是王舟。 她心里不仅没有喜悦，而且升起了隐隐的担心。 “大人回来了！”佣人们欢呼一片，往门廊拥去。 嵇雪也被人流带着往那边去了。 仅仅几秒后，大门被从外面打开，门外赫然是王舟的身影。 “嵇雪！” 他一眼看见嵇雪，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他身上有很浓的硝烟气，呛得嵇雪直咳嗽。 但这些在此刻都是小节。因为，王舟抱起她，转身就走。 “小姐！” 汪羽伸手去抓她的手，却抓不住，只剩下一声叫喊。 “我们去哪里？把汪羽也带上！”嵇雪挣扎起来。 王舟没说话，嵇雪只感到自己轻微颠了几下，就来到一处明亮的所在。 转瞬间，王舟已经带她登上了飞艇。 嵇雪站在飞艇上，回望背后熊熊燃烧的枫丹白露，有些恍惚。 “行了，快走，别站在门口。”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嵇雪没有扭过头，就知道这是纪宁。 她几步走进飞艇。飞艇里宽敞明亮，中央大厅的座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规整满待命的士兵，另一部分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其中，就有纪宁。 她翘着腿，抱着双臂，远远瞧着嵇雪。 嵇雪在原地没动，随即便感到王舟牵起了她的手，半是强迫半是协助地，把她牵到了纪宁旁边。 嵇雪完全不想和纪宁坐在一起。她往边上走了两步，在和纪宁隔着三个空位的地方坐下。 “飞船即将升空，请所有人员坐好，系好安全带。” 驾驶员的声音响彻大厅。 嵇雪还在慢吞吞地系安全带，纪宁瞥了她一眼，挥手示意身边的卫兵：“去，帮我们的向导小姐系上。” 卫兵领命，两步跨到嵇雪身前。 他说了一句“打扰了”，就半蹲下，用了三秒钟就系为嵇雪系好了安全带。 纪宁笑笑，扬声说：“行了，现在所有人都系好了。驾驶员，起飞吧。” “是，司令。” 伴随着身下座椅的嗡鸣，飞船徐徐升空。 “我们要去哪里？”嵇雪侧头，问王舟。 王舟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 她的手很凉，他一边帮她暖手，一边说，“去实现我对你的承诺。待会儿，我们结婚。” 嵇雪本能地想抽手，但是，她的手牢牢固定在他的手中，动弹不得。 嵇雪哑着嗓子，问：“我们到底去哪里？还会回枫丹白露吗？” “当然不，我们会有新的家园。”王舟说。 “那它还会在首都星系吗？”嵇雪颤抖着问。 “闭嘴，你知道什么！”纪宁像是被激怒了，忽然打断了嵇雪。 飞艇上变得死一般的安静。 嵇雪沉默。 看来，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王舟被孙越的部队打败了。 飞船上包括她在内的每个人，如今都是“叛军”，是流亡者。 他们现在在做的，就是仓皇逃亡。 嵇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未来，她就要天天和王舟、纪宁这些人相处，亡命天涯吗？ 这也太糟糕了…… 荒凉的宇宙里，她要和这些人相伴…… 不，她不要。 她该怎么办？嵇雪焦灼地思考着。 “飞船即将降落，请所有乘客坐好……” 电子合成播报声响起，嵇雪骤然惊醒。 飞船降落后，嵇雪跟着人流下了飞船。她站在舱门后向外眺望，望见了一片辽阔的平地。 远处矗立的航站楼提醒着她，这里是航空港。 众人登上了一艘大型飞船。嵇雪认出，这艘飞船和她此前去撒玛罕时乘坐的飞船很像，应该也是一艘深空飞船，可以进行空间跳跃。 坐上这艘飞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嵇雪不禁顿住脚步。 接着，她被旁边的纪宁推了一下。 “别挡路。” 嵇雪一阵厌恶，心里的念头越发明确——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不要和纪宁这些人再待在一起了。 像是洞察了嵇雪的心思，纪宁牢牢地抓着嵇雪的手臂，生怕她跑了。 嵇雪：“你轻一点，我的手臂要断了。” 纪宁哼了一声，微微放松力道。 嵇雪身边就是纪宁，周围还有许多士兵。她不可能能在这种情况下逃跑。 怎么办，马上就要升空了……谁知道一个空间跳跃后她会去多远之外的地方…… 冷静…… 到座位附近时，嵇雪被纪宁推了一把，差点摔在座椅上。她扶着靠背站好，扫了一眼眼前的座椅，动作忽然顿住。 这把椅子和旁边的椅子有一点不一样。 感受到纪宁再次投来的视线，不再多想，嵇雪就坐了下来。 她一边摸索着安全带，一边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座位的安全装置有故障，无法锁死。 嵇雪心脏狂跳起来。她意识到，这之中可能存在着一些机会。 “飞船进入深空旅行准备阶段，请各位坐好，系好安全带……” 广播声响起，人们纷纷把身前的安全锁压下来，五秒后，安全锁自动锁上，指示灯变绿。 嵇雪也这么做了，只不过，她轻轻推了推，发现这个安全锁还可以被推开。 “安全锁已经全部系上，现在开始起飞前准备，请各位稍安勿躁。” 嵇雪凝视着绿色的指示灯，一个计划在心中悄然成型。 进行了几项常规检查后，飞船准备升空。 “别害怕。”王舟在和各位将军商讨的间歇，拍了拍嵇雪的手背，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 “嗯。”嵇雪轻声回答。见王舟把手从她手上拿开，她暗暗松了口气。 “飞船进入发射前最后准备……舱门即将关闭……” 伴随着舱门处机械的噪音，舱门缓缓闭合。 就在这一刻，嵇雪一把掀起了安全锁，拼了命地往舱门跑去。 她这番动静立刻引来一众哨兵的觉察，立刻有人想挣开安全锁，去拦下她，然而，却被纪宁喝下。 “都别动！” 见王舟要去拦嵇雪，纪宁急切地说：“如果安全锁被破坏，就算深空航行不被影响，也会耽误时间。重新走一遍发射准备流程，少说也要两个小时。” 而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孙越的人打过来了。 王舟没有被说服，他嘴唇颤抖着，眉头深皱。 最终，他仿佛下了决心一般，说：“走。” 纪宁长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她感到有些不对。 嵇雪是一个C级向导，而C级向导虽然稀少，但并不是找不到。失去了嵇雪，对他们来说是不小的麻烦，但和被孙越追上相比，这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王舟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一向是一个果决的人。 只是因为他特别喜欢嵇雪吗？ 应该有这个原因，可是，好像又不止于此。 * 嵇雪狂奔到飞船舱门边，望见了遥远的黑黢黢的发射池。 真的要从这里跳下去吗？她真的不会摔死吗？ 跟着王舟，她至少不会死的。 舱门在一寸寸关闭，外面的世界越来越小。 她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做出抉择了。 她心中的声音，是怎样的？ 嵇雪顿了一秒钟，然后向前迈出了脚步。 急速的坠落中，巨大的未知和恐惧让她万分痛苦。 可是，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自由了。 嵇雪闭上眼睛，感到身体像是砸在水泥地上一样，她整个人都要碎掉。 接着，冰冷而湿润的感觉吞噬了她。 她落入了发射池。 浑身痛得要命，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或许她今日就要结果在这里，但嵇雪还是不甘心。 她呛了水，一边咳嗽着，一边摆动着痛到麻木的四肢，想要浮出水面。 周围一片黑，水波拍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看不见岸在何方，可是，她也不敢停下来。 不知度过了多久，头顶忽然传来播报的声音。 “现在进入发射前最后准备，倒计时三十分钟，现在开始……” 深空飞船有着巨大的喷射器，它喷出来的火焰的温度，嵇雪不敢想。 嵇雪身处的，正是为了吸收火焰热量而制造的倒流槽。 而这个喷射器，正在嵇雪头顶上，它马上就要喷射火焰和高温气体了。 倒流槽太大了，嵇雪辨不清方向，游不出去，要么沉下去淹死，要么被深空飞船的火焰所制造的水蒸气蒸熟。 眼前是一片绝望。 嵇雪的动作越来越弱。她的四肢像是灌了铅，浑身又像是冷又像是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死亡也许下一刻就会到来。不过，它应该是短暂的。 大概是肾上腺素的效果过去了，身体的剧痛越发清晰，嵇雪意识逐渐模糊。 朦朦胧胧中，她感到有人抓住了她，她落在了实地上。 眼前忽然大亮，灼人的热意和巨大的声浪袭来，大地也在颤抖。 而那人紧紧抱着她，不住地抚摸她的后背，在她耳边颤抖着说：“别怕，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第 62 章 第63章 第 63 章 嵇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穿着一袭礼裙，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像是高楼的顶端。 她面前是王舟。他身上的西服十分隆重，是纯黑色的，还佩戴了精致的百合胸花。嵇雪嗅到淡淡的花香，有些晕乎乎的。 王舟揽着她，笑得很温柔。 嵇雪也本能地微笑了起来，但她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 下一刻，这种异样感到达了顶峰。 一股力量从她腰侧传来，她被王舟一把推开，落下高楼。 “啊——” 嵇雪惊呼出声，大口大口喘着气，惊魂甫定。 她抬了抬手，感到四肢异常地沉重，抬不起手来。 她强撑着睁眼，看见一盏明亮的顶灯。 再闭上眼睛，灯光也会照透眼皮，眼前一片浅红色。 她这是在哪里？ 嵇雪扫视四周，入目是淡蓝色的墙壁，高高低低的支架，和闪烁的电子屏。一只吊瓶挂在架子上，液管像瓜蔓似的延伸下来，连接着她的手背。 嵇雪努力抬手，终于瞧见了手上的留置针和胶布。 她不太能活动脖子，因为她感到自己的脖子正被什么东西牢牢固定着。脚也是，重得抬不起来。 随着嵇雪醒来，病房里的仪器滴滴叫着，房门忽然被打开。 一个一身白大褂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嵇雪身边，用对讲机和对面说话：“J已经醒来，生命体征平稳。” 接着，他伸手在嵇雪脸前比划，神情紧张：“这是什么？” 嵇雪艰难地思考，僵硬的头脑开始活动起来：“八？” “没错！” 医生立刻变得神采奕奕，又问了嵇雪更多问题。 嵇雪慢慢领会到，这些问题是在测试她的脑子有没有坏掉。 她一分神，注意到医生身边荷枪的高大士兵。他一身严严实实的作战服，体格强健，像是哨兵。 “我是在哪里？”嵇雪问。 “这个暂时不能告诉您，但我能向您保证，您此刻是安全的，我们也会尽最大努力来治疗您。”医生一边利落地检查仪器上指标，一边快速地说。 “我还在首都星吗？王舟在哪里？” 医生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倒是士兵冷冰冰地说：“王舟已经逃亡外星系。” 嵇雪一怔。 看来，她是落入了孙越掌权的地方了。 嵇雪没什么时间思考更多，因为她很快又昏睡了过去。根据周身插着的管子和连接的仪器的数量来看，她伤得很重。 想想也是，跳入倒流槽前，她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能保全性命，已经属于万幸。 在病房里，嵇雪住了一段时间。她每天清醒的时间开始变多，被抢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一群人进来，经过讨论后，决定把她转到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里没有那么多仪器和管子，也不用再动手术，而且不用再挂葡萄糖，可以吃正常食物了。 每天，嵇雪一边输液，一边瞧着洒进室内的阳光一点点爬到她的床边，墙上，再慢慢沉下去。 过去像是隔了一层雾，她想不起来很多事，也不愿意去回想。 她没别的事可干。她不仅不被允许使用电子设备，也无法接触到书籍、棋牌和其他物品。 她不仅是在养病，也是在坐牢。 身体状况稍好之后，迎接她的审讯。 有一些下午，护士会扶起她，让她坐在轮椅上，推她离开病房。 这是仅有的离开病房的机会。嵇雪坐在轮椅上东看西看，但看到的都是走廊两侧房门紧紧闭合的房间。间或传来极轻叹气声的，或是可怕的咳嗽声，告诉她，这些房间里面也是有人的。 接着，嵇雪被推进走廊尽头的电梯。 护士按下楼层键后，电梯门严丝合缝地闭合，直到一条新的走廊出现在嵇雪面前。 不过，这条走廊两侧不再是病房，而是审讯室。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虚弱的原因，嵇雪没有遇上严刑逼供，但被反复多次提问她和王舟相处的细节，特别是王舟最后的去向。 “王舟是否和你说他会去哪里？” “没有。” “他是否和你提到过苏尼瓦林星系？” “我印象里没有。” “你是他的契约向导，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的确是他的契约向导，可是，我们并不亲近。” “是吗？其他证人给我们提供的证词并不是这样。李歆说，王舟曾经因为你的原因而提前了对兰家的围捕。” 嵇雪愣住。她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审讯者一边观察着嵇雪的表情，一边提问：“是否有这件事？” “我不清楚。” “那我是否可以假设，存在这件事？王舟为了您而提前针对兰家？” “王舟一向不和我透露公事，如果他做了什么，是不会告诉我的。所以，我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么，后一个问题呢？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王舟确实提前了对于兰家的计划。您认为，这背后是否有您接触到兰狄的原因？” “也许吧……”嵇雪垂下眼。 “所以，您不否认，您与王舟，有着超乎契约哨兵与向导之外的情感联结？” “……曾经有一段时间，是这样的。” 审讯者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就着这点发现，穷追不舍。 关于她和王舟相处细节的提问一个接一个，他们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有哪天做净化了，又有哪天一起过夜了，都被一一考证。 应接不暇的问题让嵇雪不得不回忆起和王舟的相处，回忆起他们惨烈的结局。她越发恐慌，只想逃跑。 审讯持续了很多天，审讯员换了好几个，问题却都是类似的问题，翻来覆去、拐弯抹角地问。 在嵇雪感到自己要彻底精神崩溃之前，她迎来了审讯的结果。 这一天，她没有被领进狭小的审讯室，而是去了一个会议室。 会议桌两边只坐了三五个人，都是审讯过她的人。 等她坐下，为首的人开始发言。 “根据联合帝国‘向导法’和‘战争法’的有关规定，经过审讯组的表决和孙大人的最终裁决，我代表审讯组宣布，向导姬雪本人无罪释放，但是，没收其名下枫丹白露庄园等涉及王舟所有权的财产。” 审讯长说完，镜片上的光微微闪动，望向了嵇雪。 嵇雪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作为王舟的契约向导，能安然无恙、只损失一些财产，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接下来，”审讯长镜片下的眼睛锁定着嵇雪，“姬小姐，请你向新政.府效忠，宣誓成为联合帝国的公民。” 嵇雪没有迟疑，一手按在面前崭新的法典上，一边跟着旁边的礼仪官念词，宣誓效忠于联合帝国，效忠于现任执政官孙越。 完成这个仪式后，礼仪官微微颔首。审讯长也两手交握在身前，也像是松了口气，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好了，姬雪向导，您可以回去养病了。” 嵇雪道谢后，被护士推回了病房。 第二天早晨，她收到了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里有一沓厚厚的文件，还有大小不一的几个证件。 嵇雪先拿起一个暗红色皮套的证件，上面印着烫金大字“联合帝国公民身份证”。里面列出详细的表格，关于她的一切一目了然。 【姓名：姬雪】 【特殊能力：向导】 【特殊能力评级：C级】 【母：姬艾】 【父：杨玖】 【备注：在4056-4060年期间为王舟的契约向导。】 嵇雪的指尖在这几栏上停顿了一下，随机合上了身份证，查看其他文件。 那些主要是她名下的财产。政.权更迭后，除了枫丹白露外，她大部分的财产都保住了，粗粗一算，她剩下的钱完全够她这辈子随便花。 身份问题解决了，生计问题也不用愁。嵇雪安下心来，她找到护士，要了一个终端。 她登上自己的账号，略过涌来的各种消息，给汪羽打通讯。 通讯很快接通了。 “您好……”对面传来汪羽的轻快的声音。 “是我，嵇雪。” 随着嵇雪开口，对面陷入了沉默。 “小姐，你，过得怎么样了？”半晌，汪羽问。 “还好，我刚拿到公民身份。你过得怎么样？”嵇雪问。 “嗯，挺好的。我前一阵找了一个工作，干了快一个月了，我还挺满意的。”汪羽说。 嵇雪隐隐有些预料，但还是笑问：“那你考虑来我这里工作吗？你现在的雇主给多少，我翻五倍给你。如果不够，我们再商量。” 对面汪羽笑笑：“谢谢小姐好意。不过，我恐怕不行，祝您早点找到更合适的人。” 预料应验，嵇雪在心中叹气，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汪羽：“我很感激您，也想为您工作。但是，我实在是害怕了。现在这户人家给的钱不算多，可是，他们全家没有一个哨兵和向导，只是普通商人，这让我觉得安全。” “那好吧。祝你生活愉快，有事记得联系我。”嵇雪说。 对面汪羽应了一声。 但是嵇雪觉得，汪羽不一定还会联系她了。 想想也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回忆在枫丹白露最后那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汪羽应该也一样。她不想再行走在危险边缘，只想过平淡普通的生活。 嵇雪略感消沉，但很快拨打下一个通讯。 这个通讯没能接通，但过了一个多小时，对面打了过来。 “是嵇小姐吗？”对面问。 “对，是我。赵姐，你愿意来我这里工作吗？待遇你来决定。” 嵇雪说完有点后悔。她应该更迂回一些，先聊聊天，再委婉地提出。 要是再被赵姐拒绝了，那她还得赶紧想办法找另外的可靠秘书，这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是吗？行呀。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这下轮到嵇雪愣住，随即狂喜。 三个小时后，赵姐出现在嵇雪的病房里。 赵姐罕见地没有穿干练的职业套装，而是穿着日常风格的长裙和开衫。 “待遇按照之前就行。小姐，我先给你办一下出院手续。你选好住处了吗？没有的话我找一个，你告诉我有什么要求。” 赵姐简直是嵇雪的救星，有了赵姐的安排，嵇雪当晚就出了院，搬进了赵姐挑选的房子里，而且配上了佣人。 “您名下那些房子现在状况不明，我明天派人去看看。这里还不错，您先住着，过段时间身体好点了，再去找更合心意的房子。” 晚上十点，赵姐宣布。 嵇雪没有任何意见，直点头。 即使有了赵姐的帮忙，嵇雪接下来的一个月还是忙得不行。她有太多文件要签署。 前段时间，姬玄去世了。嵇雪不确定他是主动去世还是被动去世的。但总之，作为姬玄的继承人，她继承了姬家主支的财产。 姬家百年来的积淀，以及姬炀、姬艾的个人财产都在其中。缴纳巨额遗产税后，嵇雪拿到的财产十分可观。 赵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又雇了几个人帮忙。嵇雪的财产越发明确，对财产的管理也走上正轨。 另一件大事，是作为向导，嵇雪要履行的责任：去白塔做净化。 因为嵇雪之前一直在养伤，而且被安全管控，所以她没被要求做这个。但在她拿到身份的第二个月，向导公会派人上门，通知了她要在限期内去白塔工作。 这是强制性的。战争期间有大量哨兵阵亡，也有大量哨兵受伤。向导的净化资源告急，哪怕是嵇雪这种身份可疑的向导，也必须发挥自己的价值。 嵇雪私下觉得，也许，作为C级向导的价值，是她虽然是王舟的契约向导、但能被无罪释放的原因之一。 对此，嵇雪自然没有异议。她准备了准备，就在下周一去了白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第 63 章 第64章 第 64 章 白塔还是那个白塔，但和嵇雪印象里的白塔不太一样了。 白塔进行了扩建，几个方形的建筑环绕着白塔，从空中看像一个六边形。 在大门口，嵇雪的车被门卫拦下。 “您好，请出示通行证。” 嵇雪可没有这种东西。她当即给向导公会打通讯。 “您好？哦，是姬小姐呀。不好意思，我和门卫说一声。”对面略带歉意。 接着，门卫的铃声响了。 他接起一个通讯，应了几声，随即给嵇雪开了门。 大门滑开，嵇雪的车子缓缓驶进新白塔。 接引嵇雪的是一个高个子男青年，他一身上白下黑的正装，笑得亲切。 “姬小姐，我是白塔人事办公室的卢南，您叫我小卢就行。” 嵇雪：“您好。” 小卢引着嵇雪走进大楼，去办公室录入了车牌、指纹和瞳孔等个人信息，这样，下次嵇雪就可以直接进来，不会被拦在门外了。 看着小卢在终端上快速地操作，嵇雪问了一句：“您是向导吗？” 她感受到小卢身上有着隐隐的能量波动。 “是的，”小卢笑笑，“不过我等级不高，F级，跟您比差远了。” 以前从没听说过白塔有这号人物，首都星也并没有姓卢的向导家族。 这个小卢，应该是新近加入白塔的。 在大楼里遇到的人佐证了嵇雪的猜测。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个熟面孔。 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办手续，然后就到了中午。小卢原本要带她去餐厅，但在半路上突然接了个通讯，临时有事找他。 “姬小姐，我现在得去开个会，您一个人过去吃，可以吗？”小卢征询了一下积雪的意见，随即指路，“往前走左拐就是餐厅。” 嵇雪自然没什么不可以，根据小卢指点去了餐厅。 餐厅专供白塔内向导，菜品花样多，从小甜点到硬菜都有。嵇雪挑了几样，端着托盘，挑了个桌子坐下。 餐厅里的桌子是大大小小的圆桌，陆续有白塔向导说说笑笑，结伴坐下吃饭。 大概是嵇雪这个生面孔太扎眼。有人朝嵇雪这边走了两步，看表情是要过来搭讪，但随即被同伴拉住。 “那是王舟的向导。” 随即那人面露震惊与尴尬之色，讪讪离开。 陆续有视线投到嵇雪身上，但嵇雪再望过去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嵇雪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低下头专注吃饭。但没吃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怯怯的招呼。 有一个陌生女孩怯生生给她打了招呼，嵇雪盯着她的脸孔看了又看，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陌生女孩善解人意，开门见山地说：“姬前辈，我是姬琉的学生，我曾经在枫丹白露的宴会上见过您。” “啊，这样，”嵇雪轻轻叹了一声，笑笑，“ 我想起来了。好久没见，你的老师怎么样了？” 嵇雪只是想随便寒暄点什么，谁知道，她这个问题一出口，陌生女孩脸色就变了，声音低下去：“老师她，半年前去世了。” “啊？！”嵇雪属实没有想到，不禁问，“琉姐她这是为什么？出了什么意外吗？” “是猝死。” “唉，真是可惜了。这也太难以预料了。我上次见她，还见她挺好的……”嵇雪叹息。 陌生女孩却露出一个复杂的苦笑：“也不能算意外，老师的猝死和过量摄入药物有关。当初向导鼻烟流行的时候，我就劝过老师他们，但是，没人听我的。等陆续有向导病倒才查出来，这鼻烟就是有问题，根本不该被用在人身上。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竟然是因为向导鼻烟？嵇雪一阵后怕。 “我闻了一次就觉得那东西不对劲——它的效果太惊人了。我没敢用，精神力透支了，也是硬熬。有段时间我还后悔，怕自己疑心病太重，放着好好的药不用。结果，竟然比我想得更糟糕……” 听着女孩讲述，嵇雪不住地点头。 为什么这种害人的东西能被包装成灵药大行其道呢？ 她心里很快浮现出答案：在当时向导资源紧缺的战时状态下，用鼻烟来提升向导的净化能力，虽然纯属饮鸩止渴，但也有一定效果。 对于一些人来说，只要能战胜孙越，牺牲多少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 嵇雪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王舟、李歆这些人的面孔。 就是不知道，是他们中的谁，或者谁的手下想出的阴招了。 罪恶感像一条阴冷的蛇，悄然爬上嵇雪的膝头。 她忽然觉得，当局对她非常大度。作为王舟的契约向导，她居然还能活着，这真是个奇迹。 嵇雪沉默不语。 女孩则夹了一块排骨啃，换了一个话题：“唔，今天这个排骨味道比昨天的好吃，快尝尝。” 嵇雪从善如流，也尝了一块：“是不错。” 她其实并没有感受到排骨是什么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嚼了半天也没能咽下去，并且有点想吐。 “哎呀，不喜欢吃就别勉强，快吐了吧。”女孩注意到嵇雪的异样，关切地说。 嵇雪摇摇头，一鼓作气咽下嘴里的肉，同时，撂下了筷子。 “谢谢你今天来找我。”嵇雪说。 不管她是否有什么目的，她没有避嵇雪若蛇蝎、主动坐过来和嵇雪聊天这件事，让嵇雪感到好受一点。 午餐结束后，嵇雪去了自己新分配的办公室，也是治疗室。简单做了清洁之后，就到了下班时间。 第二天，她就正式开始接诊了。 这天，她很早就到了办公室，登入诊疗系统。 昨天她才出现在白塔净化师清单中，仅仅一夜过去，就有三位数的哨兵向她提出了净化请求。 嵇雪下拉页面，简单阅读这些净化请求。 根据申请人的等级和报酬，系统进行了综合排序。嵇雪从上往下读，忽然，她的视线凝固住。 【申请人：沈钰】 【超能力等级：B级】 【备注：该申请者在诊疗费外另外支付500万新币。】 沈钰？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沈钰吗？ 嵇雪急切地点进了沈钰的个人资料页面，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出生日期：4034年1月5日】 【工作单位：军部超能力办公室】 …… 一切都能和沈钰对上！ 嵇雪双手发颤，点击沈钰资料栏旁边的勾选框，并点击了“确认”。 系统自动弹出窗口： 【您好，已经通知沈钰在预定时段进行净化，请您做好准备。】 嵇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坐立不安起来。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提前给沈钰也倒了一杯茶。 望着茶杯，她忽然联想到两人间的那桩旧事的源头，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插进头发里，下意识地撕扯。 “滴滴滴……检测到您心率过快，是否需要医疗帮助……” 嵇雪扯下健康手环，把它锁进抽屉里，隔绝掉那令人心烦的声音。 她坐在办公椅上，感到浑身软得像面条，根本无力抬起手。 她最近很少有这样的异常。她在努力遗忘她的过去，忘掉那些不堪，她已经好转，已经停掉了很多药物，一切都在走向正轨。 可是，有些一些事，还是会刺激到她，她还没有真正地强大起来。 她还没有办法面对沈钰。能不能取消掉这次净化？ 嵇雪手忙脚乱地登回系统，却发现消息通知里多了好几个红点。 【十六分钟前：（系统消息）净化预约成功通知已发往沈钰。】 【十六分钟前：沈钰已读。】 【三分钟前：沈钰已经到达休息室等候。】 【三分钟前：（系统消息）是否开始净化？】 遗憾地是，是否净化这里，只有“是”这一个选项。 嵇雪犹豫着，迟迟无法点下。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姬小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门禁系统播放着门口的录像。 沈钰的面孔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嵇雪面前的投影上。 嵇雪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请进。” 净化室的门自动滑开，门后现出一个身影。 他长身而立，军装一丝不苟。他的面容比之前清瘦了些，早年的青涩早已消失殆尽，眉眼间成熟而沉静。 沈钰的气质，有点像她初见时的王舟。 见到嵇雪，沈钰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如冰释雪融。 他动作利落地坐在诊疗椅上，面向嵇雪。 “好久不见。” 沈钰凝视着嵇雪的面孔，声音略带沙哑。 嵇雪嘴唇轻颤，说不出话，很久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好久不见。” 第65章 第 65 章 嵇雪有很多想问沈钰的。她想问，他去了哪里，他又为什么能在孙越掌权下安然无恙？ 可是这些，不适合在这里聊。 于是，嵇雪轻点几下，调出沈钰的申请表。 “你的基因异化度有些高，必须得做一次净化了，”嵇雪的神情认真起来，“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沈钰：“有时候，我胳膊上的旧伤会疼。” 嵇雪微微倾身：“是吗，我看看？” 沈钰双手抚上衣襟，一颗颗解开了扣子，厚重挺括的制服被解开，战术背心露了出来。 接着，他脱下了制服上衣，只剩下了战术背心。 黑色的背心紧紧贴着他的胸腹，其下的轮廓和起伏十分明显。而他的手臂完□□露出来，肌肉线条分明，脉络可循。 嵇雪的视线落在沈钰的身体上，呆了呆。 感受到沈钰的视线，她略感不好意思，看向了旧伤。 这道旧伤贯穿了沈钰的整个手臂，看样子是被激光武器洞穿的。虽然疤痕已经淡化了很多，但当初一定疼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嵇雪下意识地问。 她上次看到沈钰的身体时，应该还没有这道伤口。 “在战场上不小心伤到的，没事了。”沈钰轻声说，像是怕嵇雪担心，又用自己的制服盖住。 “应该是基因异化导致的身体状况不稳定。净化了，应该就没事了，”嵇雪斟酌着说，接着，询问沈钰，“我们现在就开始净化吧？” “好。” 嵇雪起身，和沈钰一起去沙发区域坐下。 治疗室的沙发是L形，沈钰先坐在了“L”的长边，嵇雪看到，脚步顿住。 他们之间的上一次净化，就是在沙发上开始的。长沙发勉强可以躺下两个人，他需要曲着身子，而她可以完全舒展开……那不体面的一切，涌上她的心头。 沈钰注意到她的异常：“姬小姐，你还好吗？” “没什么。” 最后，嵇雪坐在了"L"的短边。两人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 沈钰默默注视着她的举动，若有所思。 “沈先生，请把你的手搭在这里。”嵇雪指向身边的沙发扶手。 沈钰点点头，照做：“好的。” 他的制服披在身上，从敞开的衣襟里，可以望见他的身体。制服半披，比全穿更暴露，比不穿更有想象空间，最容易发生危险的事。 他的手掌比她大一圈还多，嵇雪克制着心里的恐惧，慢慢抚上了他的手。 触感温热，还有微微的精神世界的波动。 只是一个浅层净化而已…… 嵇雪一边催眠自己，一边运转精神力，靠近沈钰的精神世界。 刚一触碰到沈钰的精神世界的边界，她就控制不住地陷了进去。 就像落入巧克力糖浆，她立刻被粘稠、炽热，而又甜蜜的感受包裹了。 这是因为他们进行过深度净化，精神世界存在着深刻的联结，并且契合度很高。 嵇雪努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对别的哨兵来说，净化的难点在于让他们接受她的精神力的入侵；而对于沈钰来说，净化的难点在于克制本能的吸引，免得让这次浅层净化变成深层净化。 嵇雪几乎有些后悔选择了沈钰作为今天的净化对象。这有些危险。 没过多久，净化完成了。嵇雪撤出沈钰的精神世界，睁开了眼睛。 沈钰的呼吸有些重，额头上渗满汗水。他拿过茶几上备好的毛巾，揩了揩。 他的呼吸声在室内特别清晰，一声又一声。但很快，这呼吸声就变得微不可闻，像是他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嵇雪做完净化后，有些头晕。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跟给王舟做深层净化的痛苦比，这实在不算什么。 “感觉怎么样？”嵇雪照例询问。 沈钰坐直身体，一边穿制服，一边说：“多亏了姬小姐。我好了很多。” 嵇雪：“那就好。接下来请你去做个检测，如果异化度的确降下来，那就没问题了。” 说完这句话，就可以告别了。嵇雪站起身，准备送沈钰出门。 但是，沈钰没有走。他扣好最后一粒扣子，站起来，和嵇雪面对面。 他比嵇雪高，当他们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嵇雪的视线正好落在他的领口。 挺括的黑色衣领后，是一段男人的脖颈，上面浮着微微滚动喉结。 沈钰没有动，嵇雪从他的脖颈移开眼睛，看向他。 现在的面对面，是他们今天离得最近的时刻了。 嵇雪开口：“还有什么事吗？” 沈钰笑笑：“姬小姐，我们算朋友吗？” 嵇雪：“……算。” 沈钰：“那么，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嵇雪一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和他加上了通讯。 沈钰：“今天特别感谢你。这是你来白塔第一次净化吧？我没想到我能够挂上，真是太幸运了……” 嵇雪摆手：“没什么，是因为你付出那么多。” 沈钰眨眨眼睛：“你创造的价值远不止这么多。希望下次我还有这个荣幸。” 嵇雪：“……” 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 就这当口，沈钰回头微笑了一下，告别：“回头见。” 治疗室的门合拢，留下嵇雪一人发怔。 沈钰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关照，净化，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都是她在当下捉摸不清的。 正好，甜品时间到了，嵇雪去往餐厅。今天她也是一个人坐。餐厅里也有其他落单的向导，这让她觉得稍微不那么糟糕。 她知道，自己和他人中间有一条界限。除了她，没有人是王舟的契约向导，没有人像她一样背负着深重的罪孽和历史包袱。 不，也许还有一个。 沈钰。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嵇雪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沈钰的检测报告刚刚发来，他的基因异化度下降到了安全值，这次的净化成功完成。 嵇雪快速填好净化记录，就收工下班了。 一个B级哨兵，可以算作两个工作日的工作量。 这意味着，她明天也没事了。 嵇雪轻快地关闭办公室的终端，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准备下楼回家。 这时候，通讯滴滴了两声，嵇雪接起来，看见沈钰的留言。 “中午有空一起吃个饭吗？在花环餐厅。” 嵇雪很想拒绝。做净化时对抗本能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再在今天继续应付沈钰。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就听见治疗室的门被敲响，接着，推开。 沈钰出现在门后，见她在这里后略有惊讶，但随即笑开。 “你还在这里，正好。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我在花环餐厅订了位子，要是没事，就一起吃一顿吧？” 猝不及防的邀请让嵇雪来不及找理由拒绝。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和沈钰一起坐在了花环餐厅里。 餐厅十分精致，花团点缀在各处，大落地窗外是首都星中心区域高耸入云的庞大建筑群。淡绿粉红花纹交织的地毯吸去了所有脚步声，只能听见清脆的杯盘碰撞声，以及不同语言的交谈声。 嵇雪端起香槟，抿了一口。她话少，专注于吃饭，沈钰和她聊了几句，见她谈兴不高就不再强求，也专注于自己的餐盘。 吃得半饱，嵇雪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唇。她瞧着沈钰快速而优雅地用餐，心里的疑问浮现了出来。 嵇雪：“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是一个笼统的问题。从哪个方面回答，回答多精细，都由沈钰决定。 这样，就不至于触碰到沈钰的边界，或者他不愿意触及的**了。 沈钰餐叉顿住，他放下餐具，双手交叠起来，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回答嵇雪：“还不错。我现在去军部工作了，但做的还是以前的事——超能力研究，就是换了个环境。” 像是看出了嵇雪真正想了解的是什么，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是在去年八月来到孙大人这边……那个时候，超能力研究方面没有人能做，我懂的稍微多一些，于是就让我来负责这方面的事。首都星平定后，原来的科学院超能力研究院被取消，挪到了军部，我就跟着过来了。” 嵇雪犹豫了犹豫，问：“但，你是王舟的学生。你能拿到高级安全证明吗？” 她就拿不到，并且在可以看到的未来，她都没有拿到的希望。 现在，她只有最低等级的安全证明，还不如一般平民。 沈钰摇头：“不能，但是，我有一份执政官签署的临时许可，用来替代高级安全证明。” 不像嵇雪，只是作为向导履行在白塔净化的义务，没有公职。超能力研究保密等级很高，沈钰没有高级安全证明，肯定不行。 作为王舟的学生，沈钰拿不到这种东西，但他又很有用，孙越需要他来继续超能力研究，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给他特批了临时许可。 虽然沈钰云淡风轻的，但他身上的压力，可一点不小。 嵇雪一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感。 但是，她也不太敢说出她的感受。 他们两个作为旧政.权的遗民、新政.权下的高风险人员，肯定一直被监控跟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还是不要议论一些涉及王舟、执政官的敏感话题。 于是，她亲手拿起酒瓶，为自己和沈钰各倒了一杯。 “我们还能见面，很有缘分了……祝你健康，快乐……” 而且，要长命百岁。 沈钰凝望着她，读出了她眼中的深意，含笑与她碰杯。 他眸光闪动，多了一些复杂意味。 “姬小姐，你也要一切都好……” 嵇雪已经先他一步喝下了杯中酒，冰凉的感觉溢满口腔，又变得热起来。 她抚上有点热的脸庞，摇摇头，说：“就叫我嵇雪吧。” 第66章 第 66 章 沈钰愣了一下，随即温和一笑：“好。” 两人聊得入港，话题也深入了些。 嵇雪一边思索，一遍选择性地讲起自己的经历：“我之前在医院住了挺久，上个月才出院。然后，就来了白塔。有点事做还挺好的。” 沈钰听得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我现在的同事有几个是之前就认识的，也有生面孔，但人都不错……” 他们谈到了以前认识的人的境况，有的死了，有的失踪，也有很多继续生活。 聊着聊着，沈钰像是不经意地问：“对了，你后来见过兰狄吗？” 嵇雪有一会儿没说话。兰狄这个名字的提出像按下了一个开关，两人之间的融洽空气瞬间被抽走，变成真空。 有很多人知道她买下了兰狄，折辱了兰狄，但很少有人知道，兰狄在枫丹白露时，并不是一个被关押起来的囚犯。 沈钰是少数来枫丹白露做客，见到兰狄当男仆的人。 而且，他不是外人。嵇雪和王舟两人间的暗流涌动，他看得清楚。 兰狄给嵇雪当男仆，别的人或许会不当回事，只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兰狄的办法。 但沈钰又敏锐又熟悉王舟、嵇雪，他能看出什么端倪，能探知到什么程度，就不是嵇雪能确定的了。 嵇雪和兰狄的上一次交集，是她在倒流槽中，被兰狄捞了上来。 被她放走的兰狄没有走远，而是一路追踪他们一行人。也是万幸，他刚好在深空飞船点火前赶到空港，救下嵇雪，否则嵇雪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她对那夜的记忆很混乱，只记得兰狄来了，接着，叛军的大部队也来了。 兰晟就在其中，他当即带走了兰狄。 而奄奄一息的她被转交给了医疗和情报部门，接着，就是在医院醒来。 她再没有见过兰狄，没有办法联系到他，也没听说他的任何消息。 直到前几天，她在听新闻时，听到了对前线兰狄上校的嘉奖令。 她这才知道，兰狄去了前线。 她心里不由升腾起许多猜测： 兰狄会去前线，会和她断联，是否有兰晟的意思在？ 毕竟，他和王舟，是不死不休的宿敌。他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侄子和继承人和她嵇雪混在一起。 兰狄是否是因为她，所以被送上前线？ 哨兵的荣誉就是在前线立功，这很正常，不是吗？ 她反复观看新闻中兰狄一闪而逝的脸孔身影。他瘦了一点，晒黑了些，一双蓝眸亮得惊人，全是炽热的战意。不知道他都参加了什么战役，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一定受过很多伤吧。他以后还会在前线吗？如果在的话，还会受伤，还有可能阵亡……应该不至于，他是兰晟的侄子，不是吗？但是，战场上的事，谁有说得准？ 她忍不住地看，又不得不一遍一遍劝告自己： ——不要再想他了。他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他是功臣的侄子，脚下是康庄大道；而你是罪魁祸首的契约向导，这辈子都打上了“可疑”“管控”的烙印。若你想对他好，你就离他远远地，不要见到他，也不要试着联系他，这样，才不会连累他。 ——这是你能做的，对他最好的事情。 将这些话在心中运转十次、百次，她心里的痛苦淡了很多，可是，深夜失眠时，她还是会留恋被他抱起来时的温暖。 没关系，只要日久天长，她就会通通忘掉，就会接受没有兰狄的生活。 一提到兰狄，嵇雪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止不住地低落。 沈钰又和她说了一些话，但她心思并不在这里，也没注意他都说了些什么。 沈钰觉察出她不在状态，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进餐。 嵇雪注意到两人间凝滞的气氛，感到抱歉，可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和兰狄间的事，她自己都理不清，又怎么说给别人听呢？而且，这个“别人”是沈钰，她和沈钰间的事，也是千丝万缕、暧昧不清。 嵇雪看了看沈钰。他没有面露任何不满，但嵇雪知道，他是不太高兴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要不欢而散了。 她吃好了，放下了餐具，盯着桌布精细的花纹发呆，等待着沈钰吃完，一起离场。 沈钰也吃完后，却没急着走，而是邀请她：“下午大剧院有一场体验剧，去吗？” 嵇雪怀着歉意，应下了。 体验剧是海洋人鱼主题，嵇雪化身人鱼，在繁华美丽的海底城市游览，在大灾难时奔逃，十分投入，短暂地忘了烦恼。 直到她的终端提示音忽然响起。 她的通讯号码是最近新换的，以前的人联系不到她，政.府专员和白塔方面联系她也是先联系赵姐。 如果有急事，赵姐才会联系她。 她对沈钰说了声抱歉，接起了通讯。 果然是赵姐找她。 赵姐：“小姐，有件事需要您拿一下主意。” 嵇雪以为是财产方面的，没放在心上：“你说。” 赵姐：“战后有个寻亲计划，专门为战时流散的家庭寻找亲属。在给您办公民身份时，因为您的父母都过世了，属于寻亲计划面向的人群，所以政.府按照规章自动给您办理了寻亲手续。” 嵇雪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理解不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的直系血亲基本都过世了，能寻到什么？ 嵇雪：“所以？”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虽然她母亲这边的直系亲属基本都去世了，但是，她父亲那边，可能不一定…… 赵姐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您父亲杨玖的父亲在三十多年前已经去世，而杨玖的母亲、也就是您血缘上的奶奶还在世。寻亲计划通知了她您的存在，也通知了我们她的存在。她刚才打来通讯，问您的情况，还邀请您去她家做客。我还没有答应下来。这件事，您是怎么想的？” 嵇雪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头晕目眩，很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 最后，她嗫嚅道。 “好的，那您先想着，等您回来我们再说这个。”赵姐挂断了通讯。 嵇雪呆在原地，周围波动的光影、绚丽的海底再也吸引不了她的一点注意。 她脑海里盘旋的，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有她的亲人。 这太奇怪了。她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她原本以为，在她父母的那场灾难中，所有相关的人，都彻底消失了。 原来，她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奶奶”。这个“奶奶”不是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年女性的统称，而是，她独一无二的，亲人。 而且，她的“奶奶”在邀请她去做客，她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嵇雪又兴奋，又害怕。她既想去看看，又不敢出现在这个她完全陌生的亲人面前，心中一片混乱。 她魂不守舍得太明显，早已被沈钰觉察到。 他问：“怎么了？” 嵇雪：“没什么……” 但是，她已经继续不下去体验剧了。那海底世界，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脑袋里盘旋的，都是关于“奶奶”这个她本该熟悉的陌生人的事。 匆匆告别沈钰后，嵇雪归心似箭地回了家。 进了门，她连鞋也忘了换，直接去找赵姐。 赵姐已经等在书房了，像是知道嵇雪的期待，她传给了嵇雪一串文件。 赵姐：“这是我和梁衡女士——也就是杨玖先生的母亲、您的亲人的通话录音，您要不先听这个？” “不……” 大约是近乡情怯，嵇雪本能地拒绝了。她在害怕，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接着，她点开了下面的文件。这是梁衡女士的个人资料。 【梁衡，3989年4月19日出生于首都星维斯特医院，居住于第八大区……】 她知道了梁女士读哪个小学、中学、大学，知道了她一毕业就进入政府工作，知道她结过两次婚，第一段婚姻为她带来了唯一的亲生孩子，杨玖；第二段婚姻则持续到了现在…… 资料中附上了梁女士的各种证件和照片，嵇雪快速划过，停留在梁女士的最新几张照片上。 其中一张是梁衡女士近几年的证件照，她面上皱纹很深，嘴角紧紧抿着，略显严肃，一双眼睛略显浑浊。在她年轻时，这双眼睛曾是非常灵动的。 另一张是从社交媒体上找到的梁衡女士的家庭合照。她和她的第二任丈夫坐在一起，身边环绕着几个中年男女，和几个小孩子。合照的背景是花园和房屋，蓝天白云，洒满阳光，像是家里。 这张照片上的梁衡女士，和照片上的其他人一样，她笑得开怀。 嵇雪的指尖停留在这张照片上，停了很久。 她又陆续点开其他文档，都是围绕杨玖、梁衡的经历和社会关系的调查，阅读完这些，她心中对自己生父的家庭已经有一个基本的轮廓。 杨玖出生在首都星一个优渥的家庭，是独子。他的父亲在他十几岁时因为抑郁自.杀，之后，他由母亲梁衡独自抚养长大。杨玖天生聪明，一路高歌猛进，在25岁就拿到医学博士学位。后来，凭借优秀的履历，他被聘为姬艾的心理咨询师。 梁衡的再次结婚，是在杨玖上大学之后。她的丈夫霍先生有两个自己的孩子，两人结婚时，这两个孩子还很小，是梁衡把他们养大的，对他们来说，梁衡也和生母没有区别。嵇雪看到的家庭合照，就是梁衡和继子女及孙子孙女的合影。 看完这些，嵇雪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勇气去听梁衡女士的通话录音，更别提去拜访她。 这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闯入一个温馨融洽的家庭。 那一定会很难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第 66 章 第67章 第 67 章 “我不要。” 嵇雪慌张地退出了和赵姐的讯息界面，不敢再看，生怕自己不小心触到通话录音文件。 她一点也不想听见梁衡的声音。 可是，梁衡相关的事情，填满了她的大脑，甩不开，挣不脱。 当她接到沈钰的通讯，邀请她出去吃饭时，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别的事情，以排除掉梁衡的讯息带给她的影响。 见沈钰时，她没什么想说的，大部分时候，是沈钰在说，她在听。虽然，她也并没有真正地听到心里面去，但她会稍稍点头附和一下。 “我爸上周来首都星出差，带来了一些扶轮星特产，”沈钰指了指一边椅子上的礼盒，“待会儿你拿走。” “啊，谢谢……” 沈钰和嵇雪讲过自己的家人的一些事，但嵇雪没认真听，只模糊记得，沈钰的爸爸在扶轮星工作，沈钰的妹妹在外星读大学，他妈妈则常居欧米伽星。 诶，仔细一想好像有点奇怪？这一家四口怎么各过各的…… “你多久见一次你的家人呢？节假日吗？” 沈钰怔了怔，像是没想到嵇雪会发问，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问题。 “嗯，是的。上个月大远航纪念日，我带我爸妈去蒙特海星度假，一起待了几天。我妹没去，她自己找同学玩去了。我上次见她，是她来首都星玩，顺便过来看了看我。不过，我个人认为，她来看我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她想我，而是因为她钱不够花，所以找我要钱。” 沈钰露出无奈的笑。 嵇雪观察着沈钰的表情。他在谈到家人的时候，少了几分彬彬有礼的客气和距离感，多了一些微表情和情绪。 他的无奈，不是抱怨和不满，而是更近于良性的“炫示”。 这种“炫示”，只有在他和家人关系亲近而融洽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真好呀。 在亲情方面，嵇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人机，没有太多切身感触，只有间接经验。她必须要观察别人，才能尽可能地体悟到亲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那你们家还挺好的。”嵇雪说。 嵇雪的身世，外人不清楚，只知道她是金枝玉叶的姬家大小姐。 但是，沈钰知道很多。 他心中一颤。刚才说得忘形，忘了他对面坐的是嵇雪。 她不仅没有怎么接触过血缘亲人，而且她的绝大部分直系亲属都在早逝和非正常死亡这两样中占了至少一样。 唯一一个她接触过的姬玄，也不是个正常亲人该有的样子。他是姬家家主，但他算不上嵇雪的亲人。 对嵇雪说他的家庭趣事，实在有些残忍。 “就那样吧，烦的事也很多，”沈钰改口，捡坏的说，“我们几个聚到一起就吵架。上次我们四个人见面就吵架了，闹得很难看。一开始我妹和我爸吵，最后演变成我们四个排列组合吵。那天，别人家吃团圆饭，我们四个人分别在四个地方过夜。所以，我们一般避免碰面。假期见上三天，就是极限了。” 沈钰的声音很平静，但语气转冷，多了一分嘲讽。 看着神情，他说得不像假的。 光听沈钰的描述，嵇雪就头疼。但得知他的家庭也不是尽善尽美后，嵇雪心中有一种奇异的安慰感。 另外，她还有一点惊讶，好奇地盯着沈钰：“沈钰，你竟然也会和人吵架吗？” 沈钰笑呵呵：“是吗？为什么我不会呢？” 嵇雪：“我一直觉得你性格特别好，什么时候都很温和、从容，连着急都不会有，更别说生气吵架了……” 沈钰：“哈哈，我在你这里的评价竟然这么高呀。人人都一样，有个别时候，不得不吵起来。” 嵇雪点头，这确实。 她用吸管搅拌着玻璃杯中的乳茶，思索片刻，撑起下巴，望向沈钰。 “你爷爷奶奶是什么样呢？我印象里你没怎么提过。” “嗯，是的。他们住在枫叶星系，特别远，我们很少去。我叔叔一家住在枫叶星系，他们和老人交流多一些。” “那你叔叔家也和老人更亲近了？” “是这样。” “他们家有几个孩子？” ……不知不觉，两人说了很多。嵇雪几乎认识了沈钰家的每个人。 听了太多沈钰的事，嵇雪犹豫了犹豫，最后也讲了自己的家事。 这一桩秘辛，她还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她习惯于将它埋藏在自己心底，缄默不言。但是，她心中把它讲出来的愿望不断滋长，直到此刻，她找到了一个或许合适的倾吐对象。 “我亲生父亲是一个心理医生，他卷入了一些复杂的事，去世得很早，那之后，我和他那边的亲人也没有任何联系。前一阵，前政.府的很多文件被解密，我才知道，他的母亲还活着，并且邀请我去见一面……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她隐去了部分信息，不过，以沈钰的见识，基本也能补全她没讲的内容。 在她讲述的时候，沈钰安静听着，表情没什么变化。 嵇雪越讲越放松，把原本不想说的，也一起说了。沈钰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家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沈钰：“她既然邀请了你，就是说明很想见见你。你呢，你想见她吗？” 嵇雪咬着嘴唇：“可是，他们有他们的家庭，我过去，会很格格不入。” 沈钰：“不会的。作为奶奶，她只会心疼你一个人在没有亲人的环境下长大。” 嵇雪：“是吗？” 嵇雪心头一动，多了一分期许。她也会被心疼吗？ 沈钰：“而且，你是想见她的，是吗？” 嵇雪没法否认，重重地叹：“对。” 沈钰：“既然想见，那就去吧。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你要是不想一个人过去，我陪你过去，好不好？” 嵇雪没有立刻回应。她和沈钰，还没有亲近到可以带他一起去见她的家人的程度。 两人间出现一片尴尬的沉默。 沈钰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但低头的一瞬，显露出些许的失落。 嵇雪看得有些自责。她不能在需要的时候找沈钰倾诉，又在他认真解决她的事之后把他丢到一边。 嵇雪答应下来：“好呀，那就麻烦你了。” 沈钰笑意清晰了些，眼睛也亮了亮：“你哪天去，定下来了吗？” 嵇雪：“下周六。” 沈钰：“行，那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的一周，嵇雪每天都会想到要去见奶奶的事。日期越来越迫近，她也越发地紧张，只有通过和沈钰的聊天，才多少缓解了焦躁。 从当天的路线，到给奶奶家每个人的礼物，都在赵姐的操持下一一安排妥当。日子飞逝，很快来到了做客当日。 不光嵇雪准备了礼物，沈钰也准备了礼物，把本就满当当的行李厢，挤得彻底没有空隙。 嵇雪没想到沈钰还准备礼物了，略有些不好意思，沈钰却只说，这是应该的礼数。她又不能让他把东西拿回去，只能一块儿带上。 一行人去了梁女士在四大区的住所。这是别墅区一座小房子，房龄十几年，干净整洁中透出浓浓的生活气息。常春藤爬满了山墙，苍翠而轻盈。院子里草坪修葺得平整，喷泉边放了两把躺椅，不远处有一排颜色各异的花丛。 嵇雪心跳得很快。车子刚驶到房子正面，就看到立在那里的两个老人。 一男一女，都穿着簇新的正装。嵇雪将他们和资料里梁衡和霍先生的照片对上。 梁衡很瘦，身姿挺拔，把正装穿得板正。霍先生比较胖，肚子撑得衬衫鼓起来一块，略显滑稽。 两人走了过来，迎接下车的嵇雪。 “哟，小雪终于到了！”霍先生乐呵呵，热情地挥舞着胖手，招待两人，“我们这边挺远的，坐车坐了挺久吧？快进屋歇歇。” 梁衡视线定在嵇雪身上。她最开始面无表情，被霍先生拍了一下，才笑。虽然笑着，但但她的笑是有距离感的。 她温声道：“快进来吧。” 几人走进房子。房子里面主色调是棕色，有很多毯子和小饰品，还有几个装满了玩具的大收纳箱。 嵇雪率先在沙发上坐下，沈钰坐在了她身边。 梁衡坐在了嵇雪另一边，霍先生则坐在了侧边的沙发。 霍先生：“你们也真是，来就来，怎么带来这么多东西呀！” 嵇雪：“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霍先生：“怎么会呢，孩子有出息又懂事，体贴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霍先生说得眉飞色舞，整个客厅里回荡着他响亮的声音，和一阵阵笑声。 嵇雪说了半天，有些口渴，刚要拿杯子，一杯热茶就被梁衡端到了她手边。 梁衡话不多，偶尔才问嵇雪两句，但她的视线一直停在嵇雪身上。 “谢谢，奶奶。” 嵇雪略有迟疑，吐出了这个陌生的称呼，差点咬到舌头。 梁衡笑笑，伸手拍了拍嵇雪的手臂。 霍先生：“哎呀，前阵子收到政.府通知，我们都傻了。梁衡可没想到，她还有个小孙女！可把她高兴坏了。你们别看她现在那么镇静，其实她昨天还和我念叨了一天今天你们来了准备什么、做什么菜呢。” 梁衡瞪他一眼，拉起嵇雪的手，对她笑笑：“别听他瞎说。小雪，你是在姬家长大的？” 嵇雪摇头：“不是。我是在若阿星长大。” 梁衡怔住：“若阿星？那在外星系了吧？” 嵇雪点点头：“嗯，我小时候被收养了，后来，到首都星上大学，才被姬家认回去。” 饶是早知道嵇雪的身世不简单，梁衡和霍先生也吃了一惊。等嵇雪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霍先生骂骂咧咧，对嵇雪遭受的痛苦疯狂开炮，梁衡没说那么多，但她攥着嵇雪的手变得很紧，眉头也皱了起来。 等霍先生骂完了，梁衡才开口。 “我没想到你会遭遇这些……对不起，没早点把你接过来……” 嵇雪看向梁衡，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正伸出颤抖的手擦眼泪。 见她这样，嵇雪又感动，又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环住了身边的老人。 “不，这和您没有关系，谁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嵇雪说完后觉得不对，再看梁衡，梁衡果然被她的话激得更伤心了。 天啊，她本来想安慰梁衡的。 “都过去了。我现在也过得很好，当向导嘛，偶尔做个净化就行，其他时间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我还雇了好几个工作人员帮我打理平时的事，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可好了。你说是吧？” 嵇雪用眼神示意沈钰，疯狂求助。 讲给梁衡的故事，已经是她删掉所有阴暗和不堪后的版本了。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的生活讲得更好。 沈钰接到她的信号，立刻附和：“对的，奶奶您知道吗，嵇雪是C级向导，这个等级非常高了，靠着她自己的能力，她可以过得非常好。” 霍先生：“就是就是，别伤心了嘛，孩子健康长大，现在过得好，这不挺好的嘛？” 梁衡一边摇头，一边用纸巾揩去了泪水。 很快到了午餐时间，几人一起去厨房，端来了梁衡和霍先生早已张罗好的饭菜。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天。 梁衡问：“小雪啊，你有男朋友吗？” 嵇雪手腕一抽，差点掉了筷子。她现在没有男朋友，但她之前差点和王舟结婚。 她正要开口，却听见霍先生笑了一下，插话说：“你什么眼神？人家小雪不是带''朋友''过来拜访吗？” 嵇雪介绍沈钰时，只说他是自己的朋友。二老之前的注意力在嵇雪身上，没多关注沈钰，嵇雪也刻意模糊了自己的沈钰的关系。 霍先生这么猜测，让她有些为难。 嵇雪看了一眼沈钰，发现他并没有否认，而是坦然接受这个称呼。 那么，她还要澄清吗？ 论起来，他们的关系，确实不是朋友该有的。情侣能做的事，她和沈钰都做了。 霍先生已经开始盘问起沈钰的家世、学历和工作，越问越高兴。梁衡也注视着沈钰，微微点头。 显然，沈钰让他们非常满意。 那么，就这样了。 沈钰彬彬有礼地回答着两位老人的所有问题，见嵇雪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不再出神，眉眼舒展开，微笑地注视着他。他心头一热，笑得更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第 67 章 第68章 第 68 章 酒饱饭足，告别梁衡，两人上了车。 没聊几句话，嵇雪的笑就渐渐消失，面容沉凝下来。 有些事，她必须和沈钰事先挑明。 嵇雪：“我当不了你的契约向导。” 她不知道沈钰对她的刻意接近的目的究竟在哪里，只要这个目的和她的原则不冲突，她也就不在意了。 她可以当他的女友，却永远也做不了他或者任何人的契约向导。 做王舟的契约向导的日子，已经给她带来了痛彻心扉的教训。 她以后只会在白塔，在她的办公室里，为挂到号的病人来净化，不会再当任何人的契约向导。 沈钰却低低一笑，说：“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净化了。” 嵇雪一怔。那他还能图她什么？ 身体？可是比她年轻美貌的人有的是。 家世？她的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钱财？她确实挺有钱，姬家一向位列帝国富豪榜前十…… 除了钱，还有什么？嵇雪陷入迷茫。 总不会是图她是他老师的未婚妻，他就好这一口吧？这就很难以启齿了……但他是王舟的学生，没准两人间会有些奇特的传承…… 总之，大概率是钱了。 “你想要多少钱？”嵇雪问。 倒是沈钰愣住：“什么钱？” 嵇雪耐心解释：“我现在需要你在我奶奶他们面前当我男朋友。钱是给你的补偿，你开个价吧。” 沈钰见她面色变换不定，自嘲地笑了笑。 “你误会了。”他不再解释更多。 嵇雪余光看着沈钰。她一直感受到沈钰对她的刻意接近，但她只是把这当做讨向导欢心以取得净化的手段。别的哨兵是这么做的，他也这么做，没什么奇怪。 但她也感觉得到，沈钰对她的感情，要比这更复杂。 并且，含有着一种暧昧不清的、非功利的成分。 这种成分，一般被称作喜欢。 如果是这样，那就糟糕了。她刚才说的话，对他来说一定很残忍。 嵇雪：“对不起……” 沈钰摇摇头：“没事。” 他这样，令她有些愧疚。 这一天，结束在难堪的沉默中。 这次告别之后，有几天的时间，嵇雪没有和沈钰见面，也没有联系沈钰。 这几天的时间，她都在白塔。 其实没有那么多事要她做，她只是，想要逃开。 为什么她对沈钰反应那么大呢？正常人应该都能看出来，沈钰对她有意思，可为什么当时的她感觉不到？ 还是说，正是因为她感受到了，所以，激发了她的防御和抗拒？ 她感到了沈钰对她不同寻常的接近，她宁可将其曲解为是沈钰为了钱接近她，也不愿承认，存在着沈钰追求她的可能？ 原来，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这样可不好。 她该做点什么呢？ 嵇雪想了又想，最后咬牙拨打通讯。 她一边打一边想，也许沈钰看到是她的号码，会直接挂掉。也许，沈钰会生气，气她遇到困难就躲起来。她手心渗出汗水，有些紧张。 沈钰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喂，嵇小姐？” 嵇雪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开口：“我想问问你，你中午有空吗？要不要去吃个饭？” 糟糕，她的声音真局促啊。 他会怎么说呢？嵇雪竖起耳朵，却听到沈钰清朗的声音。 “好啊。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原来如此简单。 嵇雪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个小时后，两人便坐在了一家颇有格调的餐厅，在烛光下相对而坐。 餐厅是暗色调的，光线不多，闪动的烛光特别显眼。 两人坐在晃动的光影中，像老电影里的人物，多了一层朦胧的美。 嵇雪笑笑，垂下眼睫：“今天来得匆忙，没有提前订位置，上餐还要等挺久，真不好意思。” 沈钰匆匆赶来，没有穿平时见嵇雪时精心挑选的西装，而是比较随性的休闲衬衫和长裤。即便如此，当他坐在嵇雪面前时，仍是把休闲衫穿出了端正的气质。 光温柔地撒在他脸上，像素描大师，描摹出他五官的美好轮廓和肌肤的微小起伏。 “没事没事，我们慢慢聊。” 他很年轻，很英俊，注视着她的眼睛笑盈盈。 就是初见面的梁衡女士，也对他非常满意。 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嵇雪心里做出决定后，两人关系的进展飞快。 情人节那天，两人照例约会，说些日常，没有过多亲密。 只是，在分别的时候，沈钰拉着嵇雪的手并没有松开。 嵇雪回过身看他，看见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她手臂上传来一股拉力，腰背也多了一只手。沈钰把她拉到怀里，慢慢靠近。 他凝视着她，像是再给她一个机会。 如果她想推开他，那么，这是一个机会。 但她并没有推开他，而是慢慢闭上了眼。 唇上的感受和紧贴着她的、温热的头颅让嵇雪有些发怔，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迎合着沈钰的动作。而这，就足以让沈钰更加热情了。 两人分开的时候，嵇雪头发有些乱，唇上口红褪去大半，变得湿漉漉的。 沈钰笑着说了一声“抱歉”，但并没有什么抱歉的意思。 他将她凌乱的发丝拢了拢，又把她抱进怀里。 “我今天非常、非常开心，”他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你呢？” “我也是。” 嵇雪在他怀里睁着眼睛，轻声说。 …… 苏尼瓦林星系，前线指挥部，礼堂。 礼堂被金红两色的饰带装扮一新，坐席整齐的木质扶手反射着油亮的光，舞台上，有工作人员忙忙碌碌，调试设备。 当时间到来十点的时候，礼堂内已经坐满了穿着笔挺军礼服的军官，黑白交错的整齐制服有序地排布着，极具威慑力。 舞台上，主持仪式的军官已经就位，时间一到，他便宣布：“授勋仪式正式开始。” “……为表彰在苏尼瓦林星系大捷做出极大贡献的军官和士兵，军部决定举行本次授勋仪式。” 简短的致辞结束后，来到了授勋环节。 一列高大的哨兵穿着崭新的军礼服，正步走上了舞台，接着，转向观众席。 其中，有一个白发的青年，他面容严肃，下巴刚硬，一双蓝眼亮得惊人。 “兰狄。” 兰狄敬了一礼，应声出列。 “兰狄，上校衔，在卡斯卡莫战役中立下突出功劳，经由元帅批准，授予少将军衔，和一等功勋章。” 礼官为兰狄取下旧的上校军衔，从一旁的托盘里，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少将衔，为兰狄换上。 接着，他又捧起一等功勋章，系在了兰狄胸前。那里，已经有了一大片闪亮的勋章和各色绶带，宣示着主人赫赫的战功。 获得新的身份的兰狄身上迸发出更为逼人的锋芒。他面向四面八方，敬了一个礼。 礼官笑着说说：“恭喜兰将军。” 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迈入了将军的行列，真是年少有为。 特别是，他的叔叔，还是当今的元帅。这就让他更加地前途可期了。 还不知道他未来，能爬到哪一步。 兰狄微微点头，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他冰蓝色的双眸像是无机质的宝石，冰冷而淡漠。 礼官不以为忤，笑笑。前线的每个人都知道，兰晟元帅的侄子小兰上校沉默寡言，像石头一样冷硬。只有在战场上，他才会活跃，如死神降临，带领部下势如破竹地攻城略地。 仪式结束后，会场人群慢慢散开。很多人没有走，来到舞台上，和几位新鲜出炉的长官道贺。 “兰少将，恭喜……” 有人想和兰狄搭话，却发现他置若罔闻，只是大步流星地朝会场的出口走去。 他径直回到住所，进门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打开了客厅的通讯装置。 这是一套可以突破前线通讯封锁，直接联络首都星的设备。 通讯很快接通，一个男人的投影浮现在兰狄面前。 “狄少爷，恭喜，现在要叫您兰少将了。”男人微笑。 “我要回首都星，现在、立刻、马上。”兰狄咬牙切齿地说。 “我劝您再考虑考虑。您要是抓住机会，留在前线，只要半年，就大概率能晋升中将。而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就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晋升了。”男人正色。 “我说得很明白了，我要的是回到首都星，不是别的任何事。这一点，在出发之前就约定好了。” 兰狄解下少校军衔，毫不在意地往旁边一扔。 军衔碰在玻璃上，发出一声脆响。 “何必呢，”投影叹息，“您回来，然后干什么？惹大人生气吗？” 兰狄不说话了，垂眸。但他不像是被吓到，反而像是萌生出了别的主意。 投影一看兰狄这样子，就知道如果他再拒绝，兰狄多半要自己私自去做什么，惹出祸来。 他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好吧，如果你坚持……切记，回来以后，你不要去见姬雪。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接着，他不知想到哪里，笑了笑：“而且，姬小姐，有男朋友。” 这话不啻于当头一棒。 兰狄瞳孔紧缩：“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第 68 章 第69章 第 69 章 金色阳光慵懒地穿过落地窗撒落在地板上，咖啡馆人声喧嚣，杯盘碰撞，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 嵇雪推开了门，在高低错落的桌椅间环顾一圈，停留在窗边小沙发。 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嵇雪对他笑笑，在他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杯子，拿在手中。 “路上堵死了，停了太久，”她抱怨着，抿了一口咖啡，笑盈盈问，“你是不是等了很久？不好意思啦。” “没事，我也刚到，”沈钰唇角扬起，望着她嘴唇上留下的奶沫，“想好今天中午去哪里吃了吗？” 嵇雪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我问问赵姐吧。” 她低下头，给赵姐发消息。 “最近还真不知道吃什么，”嵇雪顿了一下，望着沈钰，问，“你呢，你想吃什么？” 终端叮咚一声，赵姐发来了一份首都星餐厅信息表。 嵇雪当即打开，凑近沈钰，一起看：“你想去哪个呀？” “我都……”瞥到嵇雪认真的神情，沈钰脱出口的话截住，“嗯，这家吧。” 吃什么，对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他更想让她吃到她喜欢的。 可是，她期待地注视着他，征求他的喜好的时候，他怎么能回答“我都行”？ 正好挑一个她喜欢的。 果然，看到餐厅的名字，嵇雪小小惊叹了一下：“这家吗？哈哈哈，今年我至少去过三次了。” 沈钰：“吃腻了？要不换一个？” 嵇雪笑得灿烂：“不用！就它吧，我还可以再去一百次！都是好吃的。” 沈钰也笑起来。 两人去了餐厅，说说笑笑，吃得很开心。 男服务员换菜的时候，嵇雪瞧着他的制服和娴熟优雅的姿态，忽然怔住。 “对了，我听说兰狄回来了。” 沈钰正在切牛肉的手顿住，餐刀磕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噪音。 室内一时变得很安静。 嵇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着眼，说：“我和兰家的恩怨，你也许也了解过。无论是因为给王舟当契约向导，还是因为买下兰狄，都得罪了兰晟。现在兰狄回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报复我。” 她已经做好应对沈钰询问的准备，却看到沈钰手上凸起的青筋淡了，他卸了力气。 “没事，不要害怕，不至于的。兰晟虽然位高权重，可是，也被孙越忌惮。如果他或者兰狄想要对付你，自然有的是人弹劾他。”沈钰凝视着嵇雪，安慰道。 “我知道，就是有些担心。” 她身份敏感，一方面被当做可疑而危险的人物监视，一方面，又是作为王舟政.权的象征，在孙越政权下有着统战意义：只要诚心归降，即使身为王舟的契约向导，也可以在孙越这里继续生活下去。孙越不计前嫌，绝非暴君。 在这个层面上，她和沈钰的境遇很相似。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暗中的关注，永远没有可能进入权力中心，这辈子都是如此了。 “别怕，有我在。”沈钰握住了她的手。 望着他认真的眼睛，感受着手背手心源源不断的热量，嵇雪心中安定许多，笑笑：“嗯”。 她并不孤独。 饭后，嵇雪昏昏欲睡，准备回家睡个觉。刚告别了沈钰，她就接到了一个通讯。 “您好，请问是姬雪向导吗？” “是的，您是？” “我们这边是向导公会。本周有一个慰问前线军官的大会，需要您露面。” 嵇雪呆滞了几秒钟，然后声音发颤地说：“前线军官，指的是，苏尼瓦林星系归来的军官吗？” 这合适吗？让她去慰问追杀王舟的人？她倒是无所谓，就怕对方生气。 “是的。” “我觉得以我的身份去，不太合适……” “会长就是这样安排的，如果您不去，首都星一时也没有别的C级向导来代替您去。” “我再考虑一下。” “大会时间在周日上午十点，地点在军部，相关信息已经发到您的终端，请您注意查收。” 嵇雪挂断通讯，叹了口气。 看来，这是非去不可了。 她转而给沈钰打通讯，说这件事，没想到，沈钰也被邀请了。 这次大会规模不小，军部各个部门、哨兵公会、向导公会都有不少人要去。 嵇雪苦笑：“希望到时候不要碰见以前认识的人。” 她一直在避世生活，不想再圈进过去的钩心斗角中。但慰问大会这样的场合，这几乎不可能，肯定还会碰到过去的熟人。 沈钰：“嗯，我也希望。只可惜，兰狄也会去。” 嵇雪：“啊？我最不想看到他了……兰晟应该也在……哎，他们这两个，我一个也不想碰到。” 沈钰：“别太担心，兰晟当天应该会很忙，座位离我们也很远，他也不至于在媒体前面去找我们的事。到时候，我们只要露个面，早点离开就好。” 嵇雪：“好。等到点了我第一个走。” 嵇雪担惊受怕地度过了两天，直到大会当天，早早上车赶往会场。 果然就像沈钰说的那样，兰晟座位在第一排，跟她隔了少说也有二十米，根本不必担心。 在漫长的致辞后，嵇雪终于见到了今天慰问庆功仪式的正主——兰狄。 兰狄缓缓走上舞台，黑沉沉的军装并没有压住他的气势，反而让他更加耀眼。他胸前戴满了各色绶带勋章，肩上，崭新的少校军衔鲜明而醒目。 “有请前线军官代表，兰狄少将演讲。” 经过前线的磨砺，兰狄变了。他浅色的头发和眼睛不再像以前一样，闪烁着迫人的光芒，而是多了一分沉凝。 这种沉凝，嵇雪常常在王舟和李歆身上见到，从没想到过，兰狄也会有这样的气质。 也是，情随事迁，他不是那个骄傲的兰家少爷，也不是屈辱的枫丹白露奴隶，而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兰少将。 嵇雪收回目光，出了一会儿神。 等她回神，兰狄已经说完了。他说了什么，她没听，他的音色激起了她很多回忆，她想到那些他为她读书的夜晚，想到他就在她身边、嗓音和气息萦绕着她的感觉……真是恍若隔世啊。 她和舞台上沉着演讲的人，曾一度那么地接近。 不过，对他来说，这一定是再耻辱不过的回忆了。谁也不愿意给仇人当奴隶。 嵇雪胡思乱想，满脑子杂乱的想法，不安地度过了大会的几场讲话。 等讲话结束，开始宴会自由活动，她拿起手袋，便去找不远处坐着的沈钰，打算和他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人太多了。 人一多，难免遇上旧相识。 “哟，这不是我们嵇雪大小姐嘛？” 一道男声响起，嵇雪随着声音的来处，看见了一个男人。 他一身礼服，造型被精心打理过，可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颓败邋遢的气质。 嵇雪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姬家的向导，姬硕。他和姬玄、姬艾不对付，积攒了不少陈年旧怨，对她也没什么好气。 这人像狗皮膏药一样，又臭又难缠，她最好别搭理他，免得被他缠住。 于是，嵇雪只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诶别急着走呀，来都来了，这么早就走？怎么，你也不敢见那些苏尼瓦林星系的军人嘛，王舟的未婚妻？” 嵇雪皱起眉头，沈钰忍无可忍：“请你放尊重些！” 沈钰还想要还击，却被嵇雪拉住。 没必要，就让姬硕逞逞口舌之快吧。看他这状态，多半是精神力耗竭，时日无多。 他不管不顾，口无遮拦，在这种场合说不该说的，乱咬人。 他不在意自己的下场，可是她在意自己的未来。 她不敢赌她回击后对方会不会说出更过分更犯禁的话，所以最好一句也别说，快点离开。 而且，他这掐着嗓子喊已经吸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她还是快些离开吧。 嵇雪刚迈出两步，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白发蓝眼的少将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笑着说：“怎么，姬小姐急着走吗？” “兰狄……” 嵇雪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接着，紧紧抿住嘴唇，双手有些发抖。 挽着她的沈钰感受到了她的颤抖，上前半步，从容地向兰狄打了个招呼：“兰少将。嵇雪身体不适，我带她先离开了。” 接着，他就准备和嵇雪离开，然而，却被兰狄的话钉在了原地。 “是吗？你真的不是害怕了吗？”兰狄轻笑，“我们上次见面时说的话，依然有效。” 嵇雪一头雾水，去看沈钰，却发现他脸色极差。 虽然她从没见过沈钰生气的样子，但她就是可以肯定，此刻的沈钰，因为兰狄的话，而真的生气了。 “是吗，那就拭目以待吧。” 沈钰冷下脸，针锋相对地瞥向兰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