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糯知多少》 第1章 第 1 章 “我有一个朋友。” 虞米用的朋友这个词。 “我们以前关系非常好,她可以说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慰藉。但是三个月前,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她以前对我的那些好都不过都是因为有利可图。我们闹掰了,三个月来我没有再去找过她。” 她叹口气,继续说下去:“今天我接到消息,她死了。” “自杀吗。”Selina问。 “不是,”虞米哽咽了。 是自然死亡。 虞米用手势打断Selina的“节哀”,示意她不必客套。 “我说这些,也不是为死亡而伤心。我能接受死亡,我是不能接受背叛。” “她就这么走了,让我因背叛生出的伤心都这么可笑。”虞米无声的落泪,她把眼泪随意一抹,又继续说道:“没事的,她会是最后一个背叛我的人。” “为什么?”Selina顺着她的倾诉欲,提出问题。 “她能伤害我,让我这么伤心,是因为...” “我爱她。” 她停顿了下,才说出这句话,仿佛爱很难以启齿似的。 “因为爱,我在她身上投注了巨大的期待,我期待她理解我,期待她也同样爱我。一切背离我期待的东西都会让我无比痛苦。这是无理取闹似的期待,是吧?” “可如果,我不再对什么人产生期待,我自然就不会再痛苦,任何人对我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再痛苦。” “就像不出门就不会被车撞。我为什么要创造机会被撞呢?对吧。” Selina半晌没说话,看着虞米雾蒙蒙的眼睛。 她不清楚具体情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也不好直接去问。她不知道虞米需要什么样的安慰,她也确实无法感同身受的安慰。 她也曾被背叛,但这并未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她从不预设,害怕谁的背叛。 她在重男轻女家庭出生,天生乐观心硬。在认清亲人真面目后就没为亲情流过一滴泪。又经历了创业起伏的一切过程,所以对任何意外都接受良好。 但有一点,她能完全感同身受的,那就是成长的阵痛。她的少女时代,也曾出现这样的阵痛。 成长过程中总会出现那么几件,在这个年纪完全应付不来的重大事件。让你怀疑自我,想迫切的改变点什么,却又无从下手,因此全盘否定自己。 这是成长的残酷。 但天将降大事于斯人,Selina认为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经历这样的痛苦的,她这么多年,就是以一个闯关的心态来面对一切。只要扛下来,那是涅槃和升级,和一个强大的无与伦比的内心。 言语无力,Selina也不想说一些敷衍的套话来安慰她。两人的交集仅限于表面,她没想到虞米今天会说这些。她平时也更多是沉默的,今天大概是太过伤心。 “想哭就哭吧”Selina只是说。 虞米的眼泪汩汩不断,像动脉血。 Selina对她说:“过来抱一下,宝贝。” 虞米向来排斥肢体接触,但今天她接受了,这是她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Selina身上很暖,还是虞米喜欢的橘调香,她没想到拥抱的滋味这么美好,不由得多贪恋片刻。 * 柳白随余意晴上楼,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两人抱的很紧。其中一人穿的吊带裙,墨色长发披散着,更衬的两条细长胳膊晃眼的白。 余意晴一嗓子“Lina姐!”喊得两人分开来。 柳白注意到那个穿着吊带裙的女孩慌乱的先松开双臂,不安的四处张望。 但酒吧太嘈杂,她没有定位到声音来源的方向,擦干眼泪后就转回头去。柳白认出了她,第一次见面,她就哭的很惨。 只是她当时没仔细看,现在看清了,才惊叹于其长相的惊艳,完全够格当偶像剧演员。 并不是浓颜,但五官太精巧,协调,自成一派的风格感。她坐在吧台吊灯之下,是完全没有加成的顶光,但皮肤骨骼,都无懈可击。 Selina落落大方朝余意晴和柳白走来,招呼着她俩入座。柳白自然的拉开虞米身旁的椅子,长腿一跨就坐上了吧台的高椅。余意晴自然坐在柳白身边。 Selina知道虞米不爱在生人面前说话,主动在她们之间介绍起来。 “这是小虞。” “小虞,这是余意晴。” “姓柳。”柳白看着虞米说。虞米不明所以,但礼貌性的回以微笑。 “同姓呀,好有缘分。今晚喝什么吃什么,我买单。”余意晴有一双很大的圆眼,连带着圆钝的脸型,是很可爱的长相,音色也甜,语气却是大包大揽的。 虞米没有反驳她关于“同姓”的说法。倒是Selina先说:“小虞不喝酒。” “我今天想喝一点。”虞米说完发现自己有占便宜的嫌疑,轻轻咬了下嘴唇。 “小孩少喝。”虞米以前常来吃这里的章鱼足和锅巴土豆,连带气的饮料都不喝,更别说喝酒。 Selina料定她没有这个习惯,便自作主张给她拿了度数很低的鸡尾酒。学喝酒又不是学跳舞,不是什么带动生活积极态度的好事。她身上有种莫名的责任感,不想让教会虞米喝酒的罪名落在自己头上。 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很长。彼此**都不聊,也不算深交。但Selina对虞米,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保护欲。除去她的漂亮,也是因为Selina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一股子不服输的倔气。 她白玉一样的一张精俏小脸,颜色淡表情淡,肤白眼珠黑,一股倔强感。 柳白方才主动选择坐在虞米旁边,是打算方便自我介绍,然后递经纪公司名片。她拥有一家业内鼎鼎大名的影视公司。 不过现在。离得更近看得更清,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当然,不是因为不够漂亮。 方才自我介绍的时候,虞米没正眼看柳白,也没留意到她专注的眼神。 柳白可自始至终都在观察她。 她小扇子似的睫毛下,眼睛像雾面的玻璃珠,不发光也不折射光,像是没哭完,一股子阴郁气。 离那么近,柳白看出来她没化妆,脸上身上,颜色都清淡。但淡极生艳,又凝成一团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 她坐那发呆,像拍电影似的,一脸落寞,一身邪门的故事感。 她是漂亮,可阴沉沉的,和明艳张扬不搭边,更她像个温净的玉瓶,瓶上密密麻麻的裂缝都做了金缮,由那一点残缺看出来不菲,华丽丽的,也残缺却更美丽。 那边余瑶跟着柳白点了干马提尼,尝了一口就受不了,歪着头问她小小年纪怎么口味就这样。又笑笑,斜肩撞了一下柳白,说她忘了,29确实也不小了。 老朋友凑在一起,都是能瞬间忘记年龄,只剩下更年轻的回忆,让人以为自己也更年轻。 她恶作剧般的凑近了,顶着额头看柳白眼里的倦色,刘海差点扎到柳白眼睛。柳白嗤笑着说滚,余意晴也笑,用嬉笑盖下自己眼中的也存在的那点落寞。 29是一个尴尬的年纪。似乎即将迈向中年,背负着应该做出点什么成就的压力,但其实又很年轻。余意晴博士毕业岁数已经不小,回过劲来,大家又似乎都有了能立身的本领,就她抱着一个人类学博士学位天天叹气,最后还是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国企文职岗。 她又觉得或许只有自己讨厌这个年纪。身边又不乏年少有为哪哪都得意的,最气人的要数柳白。家世相貌智商都一等一,吃喝玩乐又无一不精,跨行业创业也能在几年之内就出成绩。 “最近很忙吗。” “不只是最近,很久了。”柳白承认下来毫不客气,说着用食指推动玻璃杯,她喝空了的杯子和余意晴不要的那杯在桌面上轻轻碰杯。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带着点乐在其中的意味。柳白是习惯把工作应酬排满日程表的工作狂,休息日也要报个班上,闲下来就感到罪恶。 Selina下去拿她们点的东西。 场上唯一认识的人走了,另外两人又在叙旧。虞米从不是主动开启社交的人,只好静静喝着那杯低度数橙汁味鸡尾酒,听旁边两人说话。 那两人声音正常发散开来,并没有要避开人的意思,说到好笑处还会爽朗笑起来,声音一个娇一个沉,都很好听。 “那你最近怎么样?” “不累不累,我那个工作想累也累不起来。你是有能力又有担子。我是能力有限,担子也落不到我头上。想争都没得争。” 两人又感慨几句,仿佛谁现在过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们说累,虞米却暗暗羡慕。那种累有所累的生活,起码和她现在空着心,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比起来,要好得多。 “春风得意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能缺什么,缺女人?” 柳白绕过她的打趣。场面上说这个,是对对方社会地位和个人魅力的恭维,是对阶级的投诚。私下说这个,只显得无趣且油腻。 柳白在这种权色交易中浸淫多年,且玩得转,她自认为没什么资格去批判。但是私下里,她是不愿意听这样的笑话的。 她当然有不满足。竞争心最强的人,扫描仪器一样的自省,寻找缺陷,想自我优化。但是这次却找不出具体的,于是有些不安。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些年按部就班的太顺。感觉生活一潭死水,没什么意思。” “潜意识里想寻求改变吧。”她补充。 虞米听的简直咬牙切齿。 余意晴干巴巴的笑,说她活该。“原来你这种做什么都很容易做好的性格,也是有弊端的呀。” 虞米开始觉得她们的谈话无聊,又开始漫无目的发呆。没什么意识的,她把那杯不太好喝的酒精饮料喝下去大半杯。意识回笼时才发觉身上越发的冷了。 寒冷让人清醒,让人开始审视自己,她又想起了姥姥。这个以后只能存活在她回忆里的,曾经和她最亲的亲人。 三个月前,她从自己并不知情的相亲宴上脱身,去找过姥姥。她声明自己对冯家的儿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她控诉她父亲的不作为甚至撮合拉拢,觉得自己如一个物件般。 可姥姥说:“女人都是要嫁人的。” 她说:“冯家也不错的呀。” 她还说:“现在就了解起来,过两年正好就去结婚。早生孩子恢复的快,你妈妈生你就生的晚了。” 听了这些话,虞米愕然,感到被背叛。要说姥姥这样的想法是来自于对婚姻的美好期待,那她最不该。姥姥早年离异,郁华也受不了单方面忍耐压抑的生活,在虞米十几岁时离开了。 郁华违背天性走上这样一条道路,抑郁多年,姥姥最清楚。她还最清楚,虞米和郁华个性的相像,最清楚在婚姻之中,女人无可避免的单方面忍让。 这不是什么时代局限性,这就是又蠢又坏。 虞米夺门而出。可当她站在门口冷静的时候,一抬头,看见这栋市中心精致三层小洋楼,她突然什么都懂了。 父母离婚,母亲抛下国内一切不闻不问,姥姥还能一直住着这栋楼,两个保姆一个司机,伺候着生活起居。姥姥为出钱的人说两句话,那确实合情合理。她父亲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养着姥姥,也绝不是出于单纯的孝心。 虞米想到这里,越发的恨。她是恨她自己的懦弱,知道这么多,却还是抑制不住的,为不值得的人伤心。她甚至觉得她父亲打压她的时候说的话很有道理,爱哭且重情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虞米埋下头,细声啜泣。 正当时,一阵温和的香气铺在身上,温暖,随之而来的是身后一个沉静的声音。 像一块温过的上好玉石,清透有足,游离于一切嘈杂之外,又不冷冰冰。 “冷吗,披着吧。 第2章 第 2 章 柳白看虞米身体细微的发抖,以为她是冷的,就把外套给她盖上了。毕竟酒吧空调一向调的过低,她这身v领吊带好看是好看,但不保暖,且易走光。 凑近些才听到,她是在哭。 什么事情这么伤心? 两人今天下午第一次见面。虞米是便利店店员,柳白那时刚下飞机,到酒店附近买根糯玉米。她进门时就注意到店员没带口罩,走到收银台前才发现她是在哭。柳白见其憋的实在辛苦,就给了她包纸巾。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 虞米被衣服上残存的体温和气息熏的有些晕乎。她起了身,想要道谢。这时候微微抬头,才看清面前人的脸。 衣服主人很漂亮,但给人强烈冲击的并不是这份漂亮。不提身形高大带来的压迫感,她长了一张...过于游刃有余的脸。窄长的鹅蛋脸,双眼皮开的很深,眼线更加重了微微上扬的轮廓,像刃。只这双眼睛,艳极,几乎为整张脸定下基调,却又因为神色,冲淡了出众外表的观赏成分,只剩下不可亵渎。 她穿着一件v领木耳边衬衫和西装裤,夏天还没过去,却是长袖长裤。她举动自如,双腿随意的交叠着,这么高的凳子,脚还能够到底。 这人气质,眼神,无疑是强势且精明的。她像是虞米惯常逃避的竞争游戏中一贯的优胜者,能轻松适应一切规则,又从不被束缚。 熟练玩弄规则的人,自然也熟练玩弄人心。 拥有这样一种气场的人,自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每份善意背后都另有缘由。可虞米没有推脱,因为她这时候低头才发现,这件v领吊带有多容易走光。 她稍红着脸道谢,浅浅微笑,然后拢着领口转身又趴回吧台。 柳白看到她微红的脸,她下巴上睫毛上都挂着晶莹的泪。润红的皮肤和脸色,像个刚烧出来的瓷瓶。 此时此刻终于有了颜色。 Selina的身影终于从楼梯口浮现。她捧着一个很大的托盘,里面装的满满,还要双手来端。 柳白先提议:“这里太窄,我们去那边吃吧。”几人拿了随身物品,又两两坐在一起。 虞米只点了章鱼足,剩下这满满一桌子,可见都是柳余二人点的。 桌上还有一壶不明红色液体,上面飘着橙子片。 Selina困惑道:“我记得小晴不喝热红酒啊,怎么刚才突然点。我这还是走到半道折回去拿的。” “我点的。”柳白说。 “尝尝。”她手腕一转,从杯架上取出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放到虞米手边。 虞米此时此刻才发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刚在发呆,现在轻轻啊了一声,没动什么脑子的就拿起了那个装热红酒的杯子。 轻轻抿一口,小猫伸爪似的试探。柳白看到她蹙着眉,砸吧砸吧嘴,然后就这么放下了。 柳白以为她是不喜欢,或者是很厌恶,所以连句点评都没有,她于是也意兴阑珊的坐下,没给剩下两个人倒热红酒。 场面很尴尬。但虞米无知无觉的,开始吃她那盘章鱼足。 她的敏感并不用于这种场面上。虞米也是个被伺候惯的,她家精神打压,但物质是绝对的富养。因而,虞米不是个受一点恩惠就感恩戴德满口道谢的,她没这个意识。 忘记点评和道谢,是因为她实在饿了。 难为柳总好不容易伺候人一次,还没得到什么反馈。余意晴和她十几年的交情,都没喝过一杯她倒的水,她看着虞米身上穿着的明显不属于她的宽大外套,若有所思。 柳白当然不会伺候人。抛却她显赫的吓人的出身,单就她这个人的本事,走哪都是不缺人敬酒的。喝一圈自然是不会,她每次也就挑个一杯两杯来喝,今天这还是第一次给人倒酒。 也不算酒吧,小女孩喝的饮料。 余意晴感受到柳白身上有些低的气压。她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今天大概是出来玩很放松,也就不太隐藏。 “虞小姐,你俩认识吗?”余意晴还是没忍住。 “不认识,虞小姐和我妹妹长得很像。她出国读书很久没回来了。”柳白没让虞米来回答。 她撒谎不打草稿。 余意晴惊诧一瞬,柳家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女儿?她家不可能有独生女啊。 “不好喝吗。”柳白直接问。 虞米腮还鼓着,她快速的嚼,咽下去后回答: “好喝的,但是我饿了。” 就这么几个字,虞米也不打算再说了。柳白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不满意,就想让虞米再开启一个什么话题,两人聊两句。 但最后还是她开口:“你还在上学?” 她这句话想问的其实是,你是读高中还是上大学,成年了吗。 但回答她的只有一个字:“嗯。”虞米以为她是把自己当妹妹了,多关心两句基本的,她于是就只回答。 其实她没在上学。三个月前,和离家出走一起办的还有一学期的休学。她不说,倒不是觉得这很羞耻,只是休学这个话题可延伸的太广了:原因,计划,未来。这其中不少话题是虞米自己都不愿意想太明白的,更不愿意别人来问。 她只是讨厌那个被迫选择的专业和生活方式,想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话来提点自己。gap year也很好啊这种话从外人嘴里说出来,有的只是敷衍安慰感。 又有什么好聊呢?虞米又不会因为她长的好看贵气,就巴巴的缠着她聊。她见过的条件好的人,实在不少。 她又是只有一个字,柳白终于感到挤牙膏式的无趣了,她不再吭声。 这似乎正和虞米的意。柳白看着对面人吃的正香,她脸太小,塞点食物腮就鼓起来,小仓鼠似的。吃东西的时候终于没有了那种阴郁之气,脸上是渐进的,生动的漂亮。 柳白也觉得莫名,她不好意思再看。她是开影视公司的,见过的美人不能更多了,从来没看红脸过。她看美人,就像用一个审视的目光看钞票。 但看今天这个人不是。她看着她,不是单纯觉得漂亮,是觉得可爱,感到一股子没来由的探究欲。 柳白不吭声了,桌上也没人说话,大家沉默的吃着。 半晌,铃声响起来,余意晴带着柳白到阳台上接电话。 * 热红酒很好喝。虞米在食物上不是个爱尝试新鲜事物的性子,但那个人递到她手边,她就鬼使神差的接下了。 虞米不多喝,其实是因为怕出汗。刚才那一脸红,血液上涌,身上其实已经热起来了,再喝热饮,身上绝对会出汗。但她也不好意思脱衣服,因为一旦意识到这吊带的走光后,只会越来越不自在。她很后悔,暗暗发誓这是她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穿这条裙子。 穿着别人的衣服,本来就被这体温和气息笼的害臊,她这么一条裙子,和内衣也相差无几,出汗到别人衣服上,虞米光想想都觉得难堪。 九月的空气还在凝滞燥热的状态,今晚确是罕见的有风。 柳白按开电话,下一秒,余艺晴看到她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了星点笑意。 余意晴知道,一定是生意上的事。她想到这里,心里莫名难受。 “感谢对我们柳洲的信任,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嗯嗯,当然,用我的人格担保。好,到时候再约。” 柳白挂掉电话,转了个位置吹风,星点笑意被风吹的摊开,透明。她看着余意晴手里夹着的,预备举起来的女士香烟,开门见山。 “我把隋绮签了。” 短暂的沉默,余意晴吐出一口气来:“嗯,挺好的。在你们那,怎么也比在众星好。” 柳白忽略掉她话里隐隐冒出的刺。 说这些只是想起到一个告知作用,毕竟她们曾经在一起,各种迹象又表明余意晴还没有死心。 她摆摆手,拒绝了递过来的烟。 隋绮是很好,但这也是她布局的结果,几乎没什么悬念。柳白早从喜悦里回过劲来,开始思考起自己今晚的反常。 却听到身边人细微的抽泣。 柳白困惑的看过去,发现余意晴居然在哭。 “其实我没你想的那样。什么对她念念不忘,她在我这没那么重要。” “我只是,”她吸了吸鼻音。 柳白把目光移走,双手插着兜,侧倚在栏杆上,歪头看楼下。 “只是觉得自己太无能,” “如果我不只是一个丁点话语权都没有的闲散二代,如果我不是一个为了信用卡连性取向都不敢告诉家里人的懦夫。那我至少不会连当面问个清楚的勇气都没有。”她越说越结巴,听的柳白一个头两个大。 柳白对于余艺晴长达一年源源不断的纠结很不理解。如果余情未了,那就去追,被拒绝也好给这段感情一个彻底的终结。 可她不追也不问,就只是默默的伤心。柳白自小强势,没长分析他人细腻心思的那根筋。在她看来,余倚晴的大段剖白无限接近于无病呻吟。双方心知肚明见不得光没有结果的感情,不停缅怀个什么劲? 隋绮是偶像剧出身的明星,性取向这种事,圈内人再怎么心知肚明,那也不能闹到圈外去。余意晴也不能公开,她家里人传统,自己工作也是全靠家里安排。她不会意气用事,为了这种事情放弃优渥的生活条件。 这是段注定不会长久的关系。 成年人的关系,聚散突然不稀奇。既然决定了放弃,那问清楚又有什么意义。 柳白看不得这种黏糊劲,她被哭的烦躁,对余意晴升起了一种恨铁不成刚的感情。 “问清楚什么,这很重要吗?”她吐字疏松,酒意姗姗来迟,这么一个逼问式的问题,语气也是懒懒的。 “你不死心。”她用的陈述句。 “她现在单身,你还喜欢,那就去追啊。光私下难受有什么用,用来感动自己?” “你不懂,我和你不一样。我现在配不上..” 柳白静静听着她娓娓道来的心路历程,居然是有点震惊。隋绮现在的确很火,算是数一数二商业价值极高的女明星,不然她也不会用那么优厚的待遇抢过来。柳白想了想,隋绮确实是在分手之后火起来的,不过她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她的成名过程,堪称一飞冲天。 但柳白到底是无法理解那种纠结。她生在高处,能力也配得上野心,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没有过因配不上而望而却步的经历。朋友的悲惨感情经历,她只能说出于责任心静静聆听一下,牵线搭桥一下见面。 她没那个心思去设身处地,真正研究理解。 柳白静静看着身边人抽了三只烟,琢磨着下次吃饭带上她一起。一扭头,却看到屋内两人又抱在一起。 柳白也不顾余意晴还没整理好脸色,扭头就问:“那个Selina和虞小姐,她们是什么关系?” 第3章 第 3 章 “口袋里东西掏出来了吧。”店员向虞米确认。 “嗯。” “不保证能恢复原样。”店员攥着衣服,皱眉道。 “这是...什么东西泼上去的?”店员嗅了嗅。 “...红酒。” 柳白认出她被泼的惨不忍睹的衣服。听到掏口袋的话,点开了好友申请。 那衣服兜里的名片上是她的私人号码,那个号不怎么加人。所以当看到待添加里空空如也时,她确信这个人没有添加她的号码。 衣服她打算怎么还? 昨晚挂掉电话后,柳白和余意晴又聊了聊,打算去喝第二场。临走前和Selina道别时,并没看到那个少女的身影。 “她去卫生间了。”Selina解释道。 谁也没提起归还衣服的事情,柳白不介意,反倒是有点怕她们主动提起。 那衣服口袋里有一张私人名片。虞米要归还或联系,都很方便。 柳白想了想她们偶遇的原因,这家干洗店的确离她工作的地方很近。她住的酒店也在这附近。 不过她是没料到对方会泼脏了衣服,拿到这里来洗。 柳白上前,把自己的一袋子衣服交给店员。她双手搭在玻璃台面上,自如的侧过身,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好巧,又见面了。” 她这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惊喜巧合之意。对白和神色两相比较,甚至有种戏谑感。 虞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付完款,手机息屏,缓缓转过身,也回复一声“好巧。” 她扯出来一个敷衍的微笑。 她很不爽,下了班还要被迫社交。但是她不声不响泼脏了人家的衣服,这份巨大心虚也就冲淡了不爽。 她把柳白的昂贵西装和她那件近似内衣的海岛风度假裙一起,和热红酒来了个火热三合一。昨晚明明为了不出汗小心翼翼,结果临了泼了个大的。 那外套是虞米认识的牌子,何止是用“不便宜”来形容。要是洗不干净,要她自己掏钱去赔一件,她还是肉疼的。 她打算看看能不能洗干净。如果不能,到时候再坦白,对方就这么忘掉了不追究,那更好。 反正她不打算先主动联系。 好心虚。她不知道身后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听到了多少,看没看到店员手里攥着的两件叠在一起,被染了个透的衣服? 她心虚的只想扭头就跑,助跑姿势都已经摆好。 可是不知何时下雨了。 雨说下就下,毫无道理,去时不明。 虞米没带伞。 她主动坐下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这样就不用说更多的话了,也不用被更多心虚折磨。 柳白其实一直在观察她的小动作。 她是觉得好玩。小姑娘一股子鬼鬼祟祟的感觉,挺可爱的。 坐在等候位置上踌躇着,虞米犹豫要不要让便利店同事来送个伞。 她讨厌被淋湿,但更犹豫要不要轻易开口请求帮助。同事并不是一个懂得保持距离的人,她怕开了口子,以后相处会难办。 “你吃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声音是从上方飘下来的,不紧不慢的语气,虞米楞了一瞬,恍惚间以为自己做坏事要被带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要让自己请吃饭来抵衣服钱吗。 她想下意识拒绝,转念一想,她确实要吃饭,吃顿饭抵衣服钱也可行,或者说小赚。 这人又不会刁钻的一顿饭吃几万块。 而且,这样是不是就不用淋湿了? “车就在门外。”柳白看见虞米不住瞟她手边的伞。 虞米答应了。 柳白站在屋檐下,转了两个方向测试着不顶风的风向,撑开一把长柄伞。她臂展长,体态很好,开伞的动作也是赏心悦目的。披一件黑色外套,像羽毛防水的,展翅的黑天鹅。 纯黑的直柄长柄伞,握在手里权杖似的,伞幅很大。她示意虞米躲到伞下,两人距离很近,得益于身高差,才没有肩并肩的交换气息感。 风吹雨斜,柳白刻意把雨伞压低一些,侧倾一些。她低头看着身边人,虞米只低头留意着脚下,她很轻的迈步,尽量不让水花溅起,鞋袜沾湿,脚步像猫。 虞米控制着落脚点,也控制着步伐,不让两人离得更近,也不让自己拖后腿。 她的步子小很多。 可还是很近了,同乘一伞下,她又在身旁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 并不该称作熟悉的,她们并没有见几面。但那个味道,像是从很久远的回忆中飘出来似的,兀的让人觉得一见如故。 那香被雨丝带走了大部分,气味很淡,她无意识,却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气味像是DNA层面的交缠,直击大脑。 伞不封闭,可是这香气好像把两个人都缠绕。 * 车外雨滴的声音经过很好的隔音材料,是一种沙沙的质感,两人好像坐在一张胶片里,气氛里布满晃动的黑点和黑线。 虞米上车后为避免说更多话,开始假装闭目养神起来。她很刻意的偏过头去,脑袋挨着窗,留给柳白一截白皙的后颈,和一缕不知什么时候蹭出来的碎发。 绒绒的,像新芽。 虞米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宽大短袖,圆领,料子薄软,很容易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型来。 柳白处理完消息放下手机,听见身侧人呼吸逐渐匀下来,意识到她是睡着了。 她睡梦中无意识把衣领蹭的歪斜,漏出大半锁骨来。皮很薄,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通透,甚至有缎面的珠光感。 她睡着时的神态也并不安宁,眉心微蹙着。柳白看到她透着血管的眼下青黑。 她几乎是出神的,看了这个人片刻。惊于她的美,剩下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柳白想上手替她整理一下衣领,犹豫片刻又下不了手。外套淋了雨,不好给她盖。于是轻手轻脚从纸袋里取了块披肩出来,又嘱咐司机把空调调高。 这披肩是给柳青买的。这边的店铺恰巧有货,柳白就顺便去取了。提前拿出来给人用有点不地道,但柳青应当不会和小孩置气。 不是高峰期,走的很顺,司机开的也很稳。 “到地方了。” 虞米是被柳白拍醒的。睁开眼是一张离得那么近的人脸,她吓了一跳。 柳白直接把她身上的披肩抽走,叠了两下收到袋子里。虞米这下彻底清醒了。 她还停留在自己居然睡着了的震惊之中。这两天的确睡的不好,她很容易焦虑,灾难化思维严重,遇到点什么事就心神不宁的。 但她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人身边能睡着。 虞米脸上有熟睡过后的红,头发还有点乱。柳白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小包,里面有梳子,小镜子,湿纸巾。 “擦擦。” 虞米把那个小包接过来,随便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个人的脚步下车。 * “有什么忌口吗。”两人落座,柳白问。 “鸡蛋。”虞米想了想,说。 准确来说,她不想吃,能不吃就不吃的东西有一长串。但她不想太扫兴,一串报完,菜单能划掉一半。 柳白从菜单上抬头看她一眼,意味不明。 她眼神总是古井无波的,太自如。被个什么话题激起了兴趣,就看过来一眼:深深的,让人觉得被审视的一眼。 每当被这么看的时候,虞米都有一种微妙的被挑衅感。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怎么会对这个人的微表情反应这么大。 可能是看不惯装货吧! 柳白看见她总是半阖着的眼睛睁开了。撑开后双眼皮很浅,杏眼小鹿般的灵动。她皮薄,哪里轮廓都清晰,柔和。皮肤是太干净的画布,眼下青黑也像是相得益彰的颜色。 她眼睛里是有点子俏皮的挑衅。 “怎么。”虞米说。 柳白很淡的一笑,那笑意甚至没有漾出到脸上来,她看着还是平静的。 “鸡蛋过敏?免疫力问题吗。” “算是,我是过敏体质。” 柳白最开始创业时候有个员工就是这种体质,她帮着买过两次药,记得皮肤脆弱,换季时候很难熬,甚至心情不好也会引发各种皮肤问题。 她看着心情可总是不好。柳白想。 虞米只吃过一次西班牙菜,在她表示没有挑菜的兴趣后,柳白就随着服务员的推荐点了。 “酒品有需要吗。”服务员问道。 “这位小姐成年了吗。可以饮酒的话,我推荐这支甜桃红气泡,搭配沙拉很好。” “你成年了吗。”柳白自己也想问。 “成年了。”虞米简直想翻个白眼。 她问柳白:“你喝什么。” “威士忌。” “那我也喝威士忌。” 柳白一挑眉。“你不是不喝酒吗。” 她没等虞米回答,径直对服务员说:“我存这的酒开了吧。” 柳白觉得她肯定喝不惯,就又点了橙汁和苏打水。她看着虞米说:“喝吧,喝醉了我给你卖了。” * 菜上齐后,没吃几口,虞米说要去上卫生间。 没几分钟她回来,径直走到柳白面前,弯着腰,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你有没有卫生巾?” “我只有棉条。”柳白翻了翻她的包,把棉条抓在手里,掌心摊开着。 “我不会用这个。”虞米撇撇嘴,但还是从柳白手心抓过来,像个抓娃娃夹子似的。柳白就感觉到手心痒了一下,对方就抽走了。 她的手很小。 顿一秒,虞米捏一捏手里那个陌生的东西,吸口气:“算了,我去试试。” 正要走,柳白出声:“楼下就是便利店,我去买吧。或者,现在送你回家?” 虞米看了看满桌的菜,刚上呢,太浪费了。 “去买吧。” “你用什么牌子的,有没有什么过敏...外套要不要借给你?止疼药需要吗。” 虞米没料到她说这么一大串,也记不住这一长串,只说自己不痛经。 虞米感受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溜了一圈。 “咱俩一起去吧。菜不会被收走吧。” “我跟她们说一声,走吧。” 柳白抓起来外套盖在她身上。她这外套长,能盖到虞米的臀。柳白边走边想,女厕是该搞一个卫生巾盒子。她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厕所都有免费的卫生巾随便用。回头她跟柳青商量一下用什么牌子,还有管理形式。 柳白好久不来,很多细节都不清楚了,但是记着这楼下有个便利店。 其实这栋楼都是她家的,当时柳白刚创业,说想做餐饮,柳青就拨了这么一间给她练一练。做的是还可以,但也仅限于还可以,赚不着什么大钱。餐饮这个行业并不能怎么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和闲不下来的竞争心。她适合节奏最快的行业,以前在学校学的金融,现在在做娱乐业。 两人乘扶梯到了楼下。 虞米离家出走,生活用品都没带出来,比较短缺。她于是日用夜用和安睡裤分别都拿了三包,手里拿不下,就抱在怀里。捧着走到柳白身边的时候,发现她捏着包烟。 “你抽烟?”虞米主动问。 “嗯。怎么,不像?” “抽烟的人身上很臭,你挺香的。” “女士香烟不臭,何况我不常抽。” “那今天怎么想抽啦。” 虞米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的。她不想主动社交,可旁边这人帮了她挺多,她也不好一直冷着脸不说话。 旁边人半晌没说话,虞米以为是自己问题越界,咬了咬嘴唇,又稍低了头,恢复沉默。其实柳白是在处理消息,两人有个不算大也绝不小的身高差,不仔细留意着,谁都不知道彼此在干什么。 柳白回复完消息,看着她抱着这一个满怀,调侃道:“你来进货呢。” 又从她怀里接过来两包,看成分表。 她手指很长,皮肤又冷白的没什么血色。这样抓着东西在手里看,无端有一种“把玩”感。 虞米有点不好意思看。 柳白又像个带孩子买零食的家长般问她:“没什么想吃的吗,糖呢?” “没。”虞米又恢复了惜字如金。 这时候有个女孩子走过来,挑染粉色头发,短上衣热裤配黑色丝袜,很亚的打扮。 她用很有活力的声音打招呼:“嗨,虞米,好久不见!” 是个上学时候常遇到的女孩子。虞米不住校又赖床,上课去的很晚。有时候没座位了,这个女孩身边又总是空出来一个,她就会问有没有人,能不能坐。 两个人常坐在一起。但那之后,虞米就休学了。 休学再回去,两人就不同级,也不会有机会再坐在一起。 不过虞米倒是没想过这些。凌曼这三个月旁敲侧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虞米只说家里有事休学。她不想聊私事,不私的也实在没什么可聊,后来凌曼的消息她也没再回。 “好久不见。”虞米感觉到她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荡,心神不知怎么就乱了。虞米不想让她乱猜,直接说: “这是我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