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赠言》 第1章 楔子 “轰”一声炸响,地面燃起熊熊烈火,惨叫不绝于耳 “神主无能,其罪当诛!” 一排排穿戴着黑铠甲的士兵挥舞着手里的长矛,靴子踏上地上的尸群,传出恐怖的骨头碎裂声 咯吱咯吱…… 是踩上的骨头脆响 魂灵们四散逃窜,尖叫…哭嚎…不绝于耳 一个小团子缩在角落,祈祷着没有人发现自己 抬头,她看到了一袭白衣 耳畔是她温柔的声音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洁白的羽翅张开,离战火越来越远…… 第2章 信使 微风吹过,湖边叮叮当当一片,风铃的声音清澈悦耳,伴着水流融合成一片乐章 风铃声响,安魂归乡 公路的旁边,是一小片草坪,草坪的尽头,立着木头做的栏杆,面前就是一条河流,水流不是很湍急,带着闲适,也带着人们的思念 栏杆上订了个小牌子,用粉笔写着:天堂邮局 公路的另一边,是一家医院,无数救护车进进出出,有的人被抬进去,挽着爱人和子女的手安然出来,有的人进去,变成了一个小盒子,被人端着,而那些被端着出来的人的家属,就会在这里挂上风铃,传说,这里,是和去往那个世界的人联系的唯一通路 于是,有的人写下长长的信,靠着栏杆大声朗读;有的人捧着照片,望着河水不停的嘱咐;有的孩子拿着画满了红对勾的试卷,小心翼翼的放在草地上…… 尽管这里是永远不会收到回信的地方 …… 一只暗红色的蝴蝶落在草叶上,触角晃了又晃,仔细听着他们讲的关键地方,那么多的信件随风而起,那抹暗红也窜入河中,又归于平静 人间执念太重,而思念有声 所以思念终将由信使携带,潜入河水,去往另一个世界 蝴蝶从河水下方飞出,化成人形,稳稳,接下信纸,从天上降落 人间之河,连着鬼界的天空 和人界不同,鬼界是没有太阳的,魂灵怕光,一晒便散了 地面上早围绕了许多鬼魂,碎碎絮语,端的是百鬼夜行 “不知道我那个妮考成个什么样,考上没” “我先我先,我走的早,我老婆和我妈,吵是没吵?” “嘿,你个耙耳朵” “我丈夫说我走了他也来,他是来找我了,还是和哪个女人一起去了?” ……声音不断,都是思念未了的魂灵 蝴蝶带着信件自长空而下,蝴蝶也化做人形,玫红色的短发显得人更加白皙,锁骨处有一个暗红的印记,像一只翩然若飞的蝴蝶 她稳稳的落在石台上,魂魄们见她来了,纷纷安静下来,等待着,有的老人搓了搓手,哈了口气,脸上沟壑深深,眼皮抬了抬,静默着 余欢手指一动,信件便飘然而下,带着光的落在每个人手里 余欢,就是天堂信使的名字 她和寻常天使不同,寻常天使负责了却执念,魂灵若有执念,在人世便已无法消散,入不了转世轮回,天使将会满足他们一个愿望,最后送其入转世灵水 转世灵水,顾名思义,是魂灵转生的唯一出路 余欢头上的浅浅光圈散发着暖白的光晕,她没什么表情,冷冷地看着魂灵们或兴奋,或悲戚,或失落,似乎也早已见怪不怪 神是没有感情的,她必须如此 书信的浪漫只是表象,天堂信使的命运是在孤独中永生 情感,意味着消散和死亡 第3章 蝴蝶 河边的风掠过草叶,带起细碎的声响。 “妈妈,那个姐姐昨天就在这儿了,怎么今天还在呀?”孩子牵着母亲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小脑袋往河岸方向探了探。 被注视的女子立在那里,身段清瘦挺拔。半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得像深潭,棕褐色的卷发松松披在肩头,周身萦绕着一股清冷的疏离感,仿佛是从云端坠入凡间的仙子,不染尘埃,不食烟火。 “别瞎看,这里晦气,是和死人打交道的地方!”母亲慌忙拽紧孩子,快步往远离河岸的方向走,语气里满是忌讳。 这片河岸因此总是格外冷清。大抵只有在亲人奔赴另一个世界时,人们才会暂时放下对“晦气”的忌惮,扎堆到这里来释放悲恸。 但梦寒从不觉得这里晦气。 她穿着的白大褂被风掀起一角,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倒像是战士在风中扬起了独属于自己的披风。 一只蝴蝶悄无声息地从水面一隅翩然升起,停驻在草叶尖端。它的触角轻轻晃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忽而,它振翅飞起,阳光在它酒红色的翅翼上镀了层金边,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残影。 梦寒的眼眸微动,那蝴蝶便落在了离她不远不近的一块石头上,姿态悠然,竟像是在打量她。 或许是好奇心的驱使,梦寒缓步朝它走去。而化作蝴蝶的余欢,此刻正暗自思衬着:自己都变成蝴蝶了,还是逃不过她这双眼睛。 当梦寒的气息靠近时,余欢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像落满雪花的松林,清冷又治愈。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冽时仿佛蛇的瞳仁,此刻却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余欢愣住了,翅膀僵在半空,脑海里却飞速闪过那个人的一颦一笑,就连最细微的一个眼神,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她……是人类吗? 余欢不敢深想。 就在梦寒伸手的瞬间,余欢才猛然回神,慌忙扑棱着翅膀,躲进了一旁的桥洞。 那桥是有些年头了,青砖都泛着旧意。不知是哪家调皮的孩子,用粉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又一个小人,还有些奇形怪状的线条,幼稚又可爱。 梦寒探头往桥洞里望去,冷不丁地,与一双同样带着探究的眼睛撞了个满怀 …… 蛙趣 第4章 往昔亦往昔 余欢盯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对方眼神一眨不眨,那表情活像在看一个死人。她喉头微动,千言万语堵在舌尖,最终只憋出一句:“太平间在地下一层。”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余欢额角瞬间滑下三条黑线——敢情是把自己当成恶作剧的小孩儿了。 可重要的不是这个。 她怎么会是人类? 又怎么可能是人类? 余欢太认得那双眼睛了。梦寒的情绪全藏在眸子里:高兴时,眼波流转像碎了满目的星星;冷下来时,却又像吐着芯子的蛇,淬着狠劲与决绝。 不会错,绝不可能错。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就在身侧,眼尾弯弯地对着自己笑;多少次迷蒙中伸手去抱,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冰冷的虚无…… 河水在身侧潺潺流淌,近百年的记忆在水中凝滞,又被第无数次打捞而起。 “你要和我走吗?” 小小的余欢缩在角落,面前站着那名女子时,天界早已没了往日的神圣洁净。 三界之中,天界为尊,统管人与鬼界的秩序,神主高居其上。鬼界是魂灵的暂居地,天使往来其间,引渡魂灵等候转生——至于要等一年、两年,还是数十年,全凭运气,或是……实力。 可贪欲不分人鬼。 所谓转生是假,神主贪图魂灵的能量是真。魂灵一旦被吸收,便只剩灰飞烟灭的结局。 后来,人间孩童锐减,神灵也日渐稀少。昔日繁华的鬼街,终成无人空巷。 反抗的起义,注定爆发。 反军踏平天宫,火光映红天际。神主避往鬼界行宫,反军却誓要斩尽神主才肯罢休,一路追至鬼界。 那时的余欢还年幼。她是蝴蝶化形的妖,锁骨处的蝴蝶印记是妖的标记。 刀光剑影交错,兵戈轰鸣震天。一道道火舌舔舐着夜空,雷光如银蛇般狂怒劈下。魂灵们向城外奔逃,衣衫褴褛,小孩的惨叫、妇人的悲啼、男人的怒骂……与打斗声交织成一片炼狱。 …… 一袭白衣自远方飘来,衣袂翻飞间,头顶似有暖白光晕。 “姑娘,前面危险啊……”一位老者颤抖着拉住她的衣角。那衣角洁净得过分,还带着皂角的清香,袖口以金线压边,绣着精致纹路。老者不敢多碰,只拉了一下便慌忙松手。 那女子面无表情,淡淡开口:“您先跑,谢谢。” 身边魂灵奔过,带起一阵风,吹动她金色的发丝。她眉心微蹙,冷冽的目光扫过周遭乱象。 角落里,一个孩子正蜷缩着。 她逆着光站在孩子面前,缓缓伸出手…… 第5章 尽余欢(余欢视角)(一) 从我记事起,便一直活在这三生城中,据说取的是“一饮孟婆水,了却三生事”的“三生”,故让魂灵放下执念,转世重生 鬼界和人间差不了多少,魂灵们可以自由婚配,组建家庭,等待转生。我就是出生在鬼界的 不过,我不是人,而是妖,生在鬼界的妖 我的锁骨上带有红褐色的蝴蝶图案,从出生便有的 妖是不能转生的,天界所言,妖祸乱人间,我们必须待在这里,从生到死,生生世世 可我毕竟是个孩子 看遍了这三生城里的小商小贩,大街小巷,闻着味儿就知道张家包子出炉,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踩着自己的影子 我是没有朋友的,没人愿意和妖玩 后来,我常去门口的大石头上看,那里是魂灵收信的地方 总有一个长着翅膀的人从天上下来,把那张薄薄的纸交给他们,他们就有的笑,有的哭的,好生奇妙 写的什么呢?我不知道,没人给我写信 后来,三生城里的魂灵越来越少了,城门口来往的那些长了翅膀来送魂灵的人也少了 我挺开心的,不用听那个什么先生念的之乎者也,耳朵也落个清静 不过…… 清静只是危险的预告 先是长长的飞马,载着一个老神仙下来,接着就是战乱和厮杀 再往后,在战乱里,我遇到了一个姐姐 昏沉在她怀里睡过去后,醒来在床上,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漂亮,古色古香的桌椅,床榻,带着淡淡的香气,我微微偏头,想看清屋子的全貌 我看到了她 她依旧是一袭白衣,长长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手浸在水里洗着一条毛巾 似乎是感知到了我的目光,她走过来,抬手摸摸我的额头,带着一阵香气钻入鼻子 这香味不同于市场上胭脂水粉的刺鼻浓呛,反而清淡很多,似有似无的漫在周围,带着一种疏离感 “醒了?还难受吗?”她可能是看我发呆,轻轻问 我赶紧从对香味的想象里清醒了过来,点了点头,眼睛也重新聚焦到她脸上,窗框把阳光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落在她头上,她金色的长发带着卷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我最记忆深刻的,还是她的眼睛,琥珀色衬得她愈发白皙,只是没什么表情,一点也不爱笑,一袭白衣,冷冷清清的 “好点了,谢谢姐姐带我出来”。我赶紧回答 她垂了垂眼睛,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觉得她就是在笑 “我去拿毛巾”。她想要起身,我却突然不想放她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让她坐在这里,在我身边。于是我抬手去抓她的袖子,手一动才发现,不知道逃跑时在哪里受的伤,被纱布仔细的裹好 她没让我动,也看出了我的意图,于是信誓旦旦的说拿了毛巾就来陪我 后来她坐在我身边抹擦手,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以后会知道 算了,既然她不愿说,我也不再多问 …… 等我的伤好了一点,我便可出门透气了,她就日日跟着,说这里是天界,怕我走丢。我的年纪现在是还不到15岁,也有些挑食,个子小了很多,而她不一样,她说她是天使,是神,年纪是不会变的 真好,她可以永远这么漂亮 不过最让我吃惊的,她居然做得一手好饭 那会儿我刚好,不用再吃流食了,那粥吃的我想吐,她说要我先躺着,她去把饭菜端来 左右想着我也躺不住,就起来往厨房走,听见她和侍女说些什么,好像是要亲自给我做饭,那小侍女特别惊讶,问为什么,我清晰的听见她说:“她就不吃两样东西,分别是这也不吃和那也不吃,所以还是我来好了” 等那侍女走了,我叉着腰问:“梦寒,我怎么就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了?” 哦,对,她叫梦寒 她眼角弯了弯,问我:“葱花和香菜你吃吗?” 我摇头 她又说:“芹菜?” 我又摇头 她接着问:“胡萝卜呢?” 我……接着摇头,嘶,像拨浪鼓 她声音都带着笑意了:“这不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嘛?” 我就说是她是在嘲笑我吧……算了,是能咋的? 如何呢? 又能怎? 庆幸的是,她没继续逗我,转身去做菜 我看着她喊:“梦寒。” 她就回头看我:“没大没小,喊姐姐。” 我故意的说:“谁说我不能是你姐姐,你,喊姐姐!” 她手上沾了水,抬手就弹了我一脸 我不甘示弱,沾了水就扬过去,结果还没等挥手,两只手就被她控制的死死的,让她勾着一丝笑意,看着我炸毛 靠 玩够了,我也饿了,就催着做饭,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如此温馨,好像本来就应是这样 “你还会做饭?”我闲的无聊,开口问 “嗯,以前学的。”她的眼睛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就散了,叫我看不出她的心情 “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 她偏头看向我,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你还能吃到就好了。” 我有些奇怪,也懒得多想,大概就用来搪塞我的,咦~ 不过她的饭做的倒是十分合我口味,还有我最喜欢的桃花酥 第6章 尽余欢(余欢视角)(二) 转眼两年,我都从天界度过,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姐姐一个人。她带我去见识天界的美景、人间市井的繁华,我们躺在草地上,共看星辰的浪漫;去峡谷石壁上感受江水的迸溅;又到人间市井小巷共做一幅糖画。我触见萤火虫翅膀扇动带起的气流,看见鱼儿奋力一跃带起的水花,也听见我看见她时急促的心跳 不可遏止,也无可救药 我细细的观察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并把它们深深地刻在心底,好好铭记。她要是坐的久了,会偷偷的把脚前前后后轻轻的摇;若是无聊了,就会在宽大的袍袖下玩自己的手;若是害羞的话,连脖子都会变得通红 于是我常常提问自己喜欢吃什么,而她每一次都会对答如流 她说:“你喜欢桃花酥,松鼠桂鱼,但是不能加葱花和香菜,喜欢番茄,但不喜欢番茄酱……” 我总在心里说:“我也喜欢你。” 只是你听不到 我常常在想,我有多少时间可活?几十年,百年而已,而你可得永生,若是和你在一起,当了你的爱人,又能陪你多久呢?我要是死了,散了,独留你一个,该怎么活? 若是朋友,那便不一样,朋友可以有许多,旧的去了那便结交新的,所以能让我独自主导这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用我仅有的时间多陪陪你,那便够了 我喜欢你,所以更希望你能快乐的活 …… 冬梅卧雪,夏荷听雨,我们并肩走着,从万木春生,到霜林染透 再往后,是我的18岁 几年以来,我问过好多次姐姐她的生辰,她只是说太久了,不记得了,我为此寻了好多古书,也终无所得 后来在我和她过第一个生辰的时候,我许完愿,把生辰帽扣在了她的头上 “你既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那便同我一同过好了” 那年烛火映照下,她眼睛亮亮的,像是带着光 转而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再睁开时,悄然隐没了眼尾的红 记得她轻声问我“许的什么愿呢?” 我当时很快乐的回答:“我希望以后有人陪我玩,你呢姐姐?” 但姐姐你笑着说:“愿望说出来是不灵的哦~” 那是我的15岁,有姐姐一直陪在我身旁 16岁的生日,我们依旧一起 你照例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说希望能去好多好多地方,见好多好多风景 你在烛火里浅浅的笑,轻轻的说好 后来你带我游历千山万水,每每想起,都有你的味道 17岁那年有了不同 我告诉你愿望说了就不灵了,一如15岁生辰那年你说的那样 我自然不会告诉你 我的愿望是希望和你永远一起 我记得那是你第1次主动说你的愿望 你说: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而今年我18岁 我很早就在院子里摆下桌子,院子周围是一片草坪,开着大大小小的花,可以一边看星星一边许愿,年年如此 每年的东西都是姐姐来准备,今年要我来才行了,记得前些日子被叫去神主那里,那天一朵花瓣落在她手里,那是神仙远程传讯用的 记得你摸摸我头,说生日那天一定回来 我欣然应允,那一定是去鬼界送别的魂灵,那是姐姐的工作,我自然愿意等 早早的摆上蛋糕,我亲自下厨做了一点小菜,平时都是姐姐来做,我都没机会露一手,今天正好让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从白天等到晚上,依旧没有她的影子 我坐在蛋糕前,看着从四方延绵而来的草地,等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今晚没有星星 时间快到了,再不许愿就来不及了 我点了蜡烛,火光在我眼里一跳一跳 那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透过火光,似乎依旧有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睫毛弯弯看着我笑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我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一阵风吹过,是我许愿望太慢,火花灭掉了 一朵花落在蛋糕上,我急忙捡起下意识放在耳边 声音嘈杂,一道冷冷的声音格外突出,带着气音 “生日快乐” 第7章 亲爱的天使小姐 “滴——”随着刺耳而突兀的提示音响起,心跳监护仪上的波浪凝成一条直线,床上的人在最后一次心肺按压后重重的跌回,像坠入无梦的深海,再也不会醒来 接着是冗长的沉默 外面亲人的哭喊在耳边炸响,手臂被哭着的人拖拽着,每次都是如此 回神的时候,梦寒坐在窗边 她的办公桌正对着窗户,窗外是马路,过了马路就是天堂驿站的那条河 她随手拿起桌角的便签,写下几个药名,贴在桌上的盒子上,那个盒子里,是一颗又一颗星星,泛着细碎的光 已经死了第10个人了,这场病毒来势汹汹,从一开始毫无预料的高热,伴有多项感染,急需抗生素等消炎药物进行治疗 医院没有药了,目前还有十几个患者 梦涵习惯于把要做的事情写在便签上,一抬眼就能记起来 一个小护士匆匆忙忙跑进来:“寒姐,有新患者!” 梦寒猛地抓起起白大褂,冲出去 那小护士“砰”的一声关上门,全然没有发现门边转瞬即逝的一抹酒红,像被风卷走的影子 等梦寒再回到办公室,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她像往常一样,进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向桌子走去 脚下传来了细微的触感 是一颗星星 梦寒眼神微动,快步走到桌边,桌面上多了一个玻璃罐子,里面是她折的所有的星星 而那个原本的盒子里,里面整整齐齐摆好了消炎药物,包装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阿拉灯神丁附体了? 不对,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劲 算了,不重要,不管这个 梦寒转身出去,到门口护士站 一个小护士正偷偷摸摸摸鱼刷剧,一抬头正对上梦寒那个冰山脸 “额……寒姐……我没摸鱼…你听我狡辩…” “我办公室有谁进去过?”梦寒轻瞥了一下她熄掉的手机屏 “啊……?没人啊,我一直在这。”那护士一愣,似乎没想到梦寒竟然没有先怪罪自己 “那没事了………上班看手机,按规定罚款。”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别啊,寒姐,我错了啊!” 身边另一个护士偷偷的笑,凑过来笑嘻嘻的说:“亲爱的叶初雨同志,你寒姐的扣工资,只会迟到,不会缺席哟~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你个狗江绾秋!你还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笑,你像尖叫鸡,哈哈哈哈哈…” “滚呐!” 尖叫鸡叶初雨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意 “大声喧哗,一起罚。”冷冷的一句话,从办公室门关上之前最后一丝缝隙里传出来,不是梦寒又是谁? 然后……… 尖叫鸡变两只了 啧,聒噪 回了办公室,梦寒坐在桌前,指尖摩挲着药盒,细细端详着:保质期内,无其他副作用,的确是普遍的消炎药 谁放的呢? 能在没人进来的屋子里放东西,的确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要换做一般人早该吓着了吧,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好熟悉 但是还是撕了一张便签,上面写下一行小字 你好,谢谢你 梦寒拿起药,低头兀自笑了一下,自己真是上班上疯了,觉得人家还会来 窗外,一只蝴蝶落在窗口,晃了晃触角,,振翅飞向天堂驿站的方向 次日,孟寒来的很早,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早过,早上刚刚下了一场雨,天气带着凉意,天边挂着蓝白与浅橙交织的朝霞,像被打翻的颜料盘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第一时间看向桌子,——便签已经不见了,打开盒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玫瑰 玫瑰很新鲜,像是刚从花圃中刚采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指尖一碰,凉意便渗进皮肤里 还挺奇妙的 她拿起玫瑰轻嗅,花香清浅,像春天的风 而另一边,江绾秋和叶初雨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虾了 起因呢是她们有一个学习实践群,成员只有她们俩和梦涵,还是因为她俩初来乍到时候多学习,一直缠着梦寒教她们才建的,偶尔也会聊天,吐槽上级领导要求下来的工作开展之类的 叶初雨:在线问,遇见手胖成馒头的小孩怎么办?求求了 江绾秋:不是吧?让你扎啊? 江绾秋:祝你平安 叶初雨:我没,我找护士长了,护士长去的 【叶初雨在群里转发了一首歌:好运来】 而此刻,梦寒正看着手机里的玫瑰表情包发呆 梦寒:??? 叶初雨:寒姐? 江绾秋:寒姐? 梦寒:??? 【叶初雨在群聊中转发了一则视频:上班上疯了怎么办?】 【江绾秋在群聊中转发了一则视频:如何预防智力减退】 叶初雨:你发的不对 【叶初雨在群聊中转发了一条视频:智力减退怎么恢复?】 梦寒:??? 江绾秋:? 叶初雨:? 办公室里………… 梦寒一脸蒙圈,梦寒如梦初醒,梦寒羞愤欲死 【梦寒撤回了一条信息】 【梦寒撤回了一条信息】 【梦寒撤回了一条信息】 梦寒:上班不专心,还玩? 【叶初雨在群里分享了一条视频:降智恢复后如何保持?】 【江绾秋在群聊里分享了一个视频:人如何消除记忆?】 叶初雨:楼上发的好,我将逐帧学习 …… 江绾秋和叶初雨的故事先等一等,办公室里她们的“信件”还在继续,以至于日后梦寒回忆起来,永远也忘不了的那句称呼:亲爱的天使小姐 “亲爱的天使小姐,你送的叶子很漂亮,谢谢你,我把它夹在书里了,也算是留住夏天了。” “亲爱的天使小姐,今天抢救病人,没救过来,那个女孩还很年轻。” “亲爱的天使小姐,难道你也知道人间那句吃甜的心情会变好的话吗?你送的桃花酥很甜,不过下次建议少放一点糖,小心蛀牙。” “亲爱的天使小姐,今年的夏天喧闹的很,小商小贩好多,差点堵车堵到迟到。” “亲爱的天使小姐,门口卖的糖葫芦很甜,建议你去尝尝。” “看不出来你还挺爱干净,送糖葫芦还知道用纸垫一下,不直接放在那,不过屋里太热了,都化掉了。” 盒子里放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开得正艳的花,长相很标致的树叶,闪光的贝壳,边缘整齐还是渐变色的羽毛,还有桃花酥,糖葫芦……… 可那位“天使小姐”没有留下过任何文字,只有无声的回应,像是藏在风里的温柔 你是谁呢?如此熟悉,又如此怀念 便签越来越薄,新的一张又被放入箱子 “亲爱的天使小姐,我们见一面吧。” 第8章 君归时 余欢指尖轻颤,再次展平那张被揉皱的便签。 “我们见一面吧” ——墨迹落在纸上,又撞进眼底,她反复摩挲纸面,似要确认这行字不是虚无里的幻梦。 鬼界的空茫中竟飘起雨,细凉的雨丝滑过脸颊,滴在便签上,将墨迹晕开浅浅的痕迹。 锁骨处的蝴蝶印记骤然灼热,滚烫的暖意从肌肤蔓延至心口,扼住呼吸。黑暗漫过最后一寸光亮,轻轻将她拖入深渊。 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结局也早已注定。即便如此,也好。 …… 这季的天空总是高远清透,裹着初秋的凉,一缕长云垂落天边。河边静得只剩风穿树叶的轻响,似天然的乐章。 一道人影立在河畔格外醒目。太阳矮矮倚在远处枝桠,把金辉揉成毛茸茸的纱,轻轻裹住那静立的女子——她分明在等什么人。 绛红色蝴蝶掠过草地,翅尖轻点水面,漾开层层涟漪。 蝴蝶钻进角落,片刻后,一位女子缓缓走出。她看着不过十**岁,眼底却藏着不属于这年纪的沉静。最惹眼的是绛红色长发,与锁骨处的印记同色,比梦寒曾见的蝴蝶更艳几分。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梦寒身侧停下。梦寒偏头,见女生握着一支玫瑰,娇艳得和清晨盒里的那支别无二致,正对着自己笑。 “你好,你是那位天使小姐吗?”梦寒轻声问。 对面人笑了,眉眼弯弯,像寒冬里漾开的暖阳:“你好,我叫余欢。” “我叫梦寒。” 自我介绍后,空气静了下来。 余欢似有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透着几分懊恼。 还是梦寒先开口:“余欢,谢谢你的药和礼物。只是,你怎么避开人进我办公室的?” 余欢笑了,带着试探的打趣:“若我说我是天使呢?神不知鬼不觉。”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梦寒语气无奈。 “别不信,天上可漂亮了!”余欢急着辩解。 “是是是,都依你。”梦寒明显不信于欢的鬼话。 余欢鼓着腮哼了一声,模样可爱。梦寒忍不住弯了嘴角:“你多大?还在上学吧?” “我是天使,今年300多岁!”余欢信誓旦旦。 “老妖怪么?” “我不老!”余欢叉腰反驳。 夕阳将两人身影拉长,微风拂过,梦寒长发漾起金浪,余欢红发热烈张扬。她们走在河边,身影渐渐与余欢记忆里那一大一小的轮廓重叠。 君归时恰逢夕阳,正好 第9章 尽余欢(三) 我的姐姐,好久不见 幸运的是,她还是那么漂亮 那天看到她时,心跳似惊雷炸响,又如同春雨的鼓点,在秋天与我上演了一场迟来的邂逅 锁骨上的蝴蝶燃起灼热的温度,落到心里却冰得发疼 她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是谁,我的长相,我的名字… 甚至不相信我是天使 眼前的白衣女子渐渐和记忆里的人重合,只是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唇角轻扬 我想说什么,但不知怎么开口,又怎么挽留 小时候我从不能理解久别重逢的人为什么总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而这一刻,我却除了300多岁的辩解外,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是一句好久不见 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不是相互的无话可说,而是近乡情怯的不敢,就像趟一片密集的雷区,稍不注意就会被炸得千疮百孔,不如寒暄 我的时间不多了 能多陪她一点,让她记得我,也值得 就像……她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那还是,我才18岁 我们的生日历来是一起过的,起码,300年前如此 我的姐姐消失了,回来的只有头顶的光环和身份的传承 天使身份,不是赠与,仅有传承 赠与,是两个人活着的礼物,而传承…… 意味的是消亡 而执行任务,又怎会消亡? 我记得那天的风很凉,凉到骨髓,冻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拾起散在桌上的,最后一根蜡烛 火光在我眼里亮起 我18岁,以至今后300年,唯一的愿望是: 我要找到你,带你回家 …… 后来,梦里的人已经脱下了白衣,扎起长发,她从远方而来,混着医院的消毒水味的气息,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清晨漫起的雾 可是,姐姐,我还是喜欢你 我一无所有,从黑暗而来,唯愿用百年间永世孤独,换你今生几眼目光 只一眼,我便觉人间寻常,你我无恙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应该是朋友的 ……对吧? 契机是什么呢?可能是那天刚见了面,准备分开时 你说: “你总说你是天上的天使,那你编好了故事,下次讲讲。” 我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于是又细细地想了一遍 “喂,怎么就是编故事了!” 你只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日思夜想,编……不是,是整理了一个大概的故事 晚上,我们又走在河边 我抬头看着月亮,轻轻地讲 “世上分天,人,鬼三界,都被天界管着……” 你忽的打断我:“那你也是天界的吧?” “后来便是了,你听我接着说……” 天边月亮如水,我们并肩走着,这次一个念念叨叨,眉飞色舞的讲;一个偶尔偏头,安安静静的听 故事很长,一晚上,定是讲不完的,只来得及说到一个天使姐姐救了一个女孩,一起和女孩看星星而已 我没有告诉她那个女孩是我,也定然不提也不提天堂信使的事,将其说成是天使,仿佛讲的只是……只是一个口口相传的故事 而主角正身处于故事中央,一个浑然不觉,一个不愿其醒 过往种种,世俗风雨不断旋转,轮回,我跪坐其间,凝望着属于我们的台风眼 日子一天天过,故事也越讲越多 我讲了天使和女孩的生日,讲了峡谷的激流,讲了桃花酥……又讲到天使的消失,女孩的寻找 你问我:“后来,女孩找到天使了吗?” “当然了,可是,天使去了人间,再也不记得女孩了。” 你安安静静的看着月亮 我偷偷看你 我的故事讲完了,姐姐,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