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栋梁他去弃暗投明》 第1章 第 1 章 “嘭——” “看好这小子,别让他跑了——” 被扔进车厢的年轻人睁开眼,打量着车厢内部的环境:“唉,早知道出门看黄历了。” 陆重午努力的寻找一个支点,好让自己坐直:他现在手脚都被紧紧捆住,像条蚯蚓一样蛄蛹几下,无奈的放弃了。 车马粼粼,他听着车辙声,开始思考自己怎么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三天前。 暮色渐浓,夕阳刺穿云层,天边挂着橙红色的晚霞,河边的村屋升起炊烟。 河边的一处野渡在周围的喧闹声中越发寂寥,仅有的一名渔夫带着斗笠,独自一人在船上垂钓。 “哟,您好兴致,这么晚还钓鱼呢。” 船身微微一沉,渔夫转头看去,陆重午站在船头,抱着自己的刀,笑嘻嘻的看着他:您这收获如何?” 渔夫也不跟年轻人废话:“大鱼没有,只有些小虾米,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这您放心。”陆重午嘿嘿笑了一声,将脚边的包裹踢进船舱里:“您要的猪头肉。” 渔夫仍然坐在原地,伸手抛竿,直直飞进河心,再一抬手收回鱼竿,只见上面挂着一个布袋。 “跑腿钱。”渔夫一甩竿,直接将东西丢进年轻人怀里。 “得嘞。下次有大鱼记得给我留一条。”年轻人掂了掂重量:“这次的客人很大方吗。” 渔夫正欲回答,忽然间从水底窜出来七八条人影,身着水靠,手持利刃。 “就是他杀了舵主!兄弟们上!” 渔夫坐在那里岿然不动,挂上饵食继续钓鱼,脚边的包裹被刚才水底震动掀开了一角,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人头。 几只苍蝇围在头颅上嗡嗡作响,年轻人站在船上一摊手:“你们一帮水匪打家劫舍的,自己还给自己冠上个什么白沙帮的名头,弄得煞有介事,像什么正经帮派。” “帮主舵主堂主,名头倒还挺响亮,”年轻人掰着手指头细数,眉目间满是嘲弄:“都是做贼的,何必搞这么正经。” “有人要买你们舵主的人头,我杀了他也是恶有恶报,俗话将要以德报怨,你们要原谅我——”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人重重包围了起来,为首的白沙帮小头目一听,大声喝道:“叽里呱啦的说什么胡话,杀人偿命,拿命来!” “哎,这位兄台,那话不能这么说啊,你们舵主多行不义,我这叫送他下去早日赎罪早登极乐,你们应该感谢我,这样他在阴间还能少吃点苦。” 身后的利刃不断袭来,年轻人跳上乌篷船顶,在小小的渡头纵跳挪移,嘴上还不忘记跟白沙帮众讲道理:“哎哎哎,江湖风波险恶,生死是平常事,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嘛。” 白沙帮众可不听他一番解释,手上的利刃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年轻人裹在其中。 “好快的刀,告辞告辞。”年轻人说完就跑,还不忘回头对着渔夫喊一句:“记得有大鱼留一条!” “那小子跑了,追!”白沙帮众紧追在后,小小的渔船被他们带起的浪花几乎掀翻,而渔夫仍然不动如山的坐在船尾,一抬手,一条草鱼落进鱼篓。 他挂上饵食,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船舱,自己钓上来的布袋躺在原地,显然被年轻人忘了。 渔夫一甩竿,将布袋勾起,重新扔回水里。 陆重午仍在奔逃。 天色已晚,最后一缕余晖坠落,视野逐渐模糊,远处的村镇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身后的空气被一刀劈开,陆重午一侧身,脚下并未停顿,仍然向着前方急奔。 白沙帮众一刀落空,立刻就有两人踩着头前兄弟的肩膀,一翻身落在陆重午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拿命来!” 陆重午立刻挡下了这横空劈来的一刀,另一人直刀前刺,陆重午一翻腕,三把刀纠缠在一起,再一用力,那两人手里的刀立刻脱手。 身后赶上来的三人见此情况,立刻将人围在中间,小头目眼中迸出浓烈的恨意,一挥手,八个人不由分说,再摆好架势准备围杀。 “我就一跑腿的小喽啰,你们要报仇,能不能去找正儿八经的仇家,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啊。”陆重午躲开面门袭来的刀光,一脚踹在对方的膝弯,手中长刀一横,刀鞘与刀柄击中扑上来的两名帮众胸口。 一时间白沙帮的喽啰们举刀僵持在原地,陆重午趁机把卖家的消息抖了干干净净:“你看,咱们做个买卖,我告诉你们谁买凶,看在咱们这过命交情上,辛苦费我也不收了——” 他话说到一半,果然见几个人都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冤有头债有主,不然你们舵主死不瞑目。”陆重午继续忽悠:“你们可千万要给你们舵主报仇啊。”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小头目喝道:“到底是谁买的!” “我说我说,大哥你别着急啊。”陆重午嬉皮笑脸的举起双手:“跟你们白沙帮一直抢地盘的青衣帮,你们好好想想,是不是前阵子跟人抢地盘,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白沙帮众面面相觑,陆重午的话提醒了他们,是有这样一件事。 “青衣帮的人,我们自然要他们偿命,但是你也逃不了!”小头目恶狠狠地瞪着陆重午,“敢和我们白沙帮作对,只有死!弟兄们上,拿他的人头回去祭奠舵主!” 陆重午充满遗憾地长叹一声:“那只有动手了?”说完,便抽刀出鞘,劈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白沙帮众。 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银钩挂在东方,在大地上撒下一层细盐。 白沙帮的小喽啰们功夫不高,奈何人多,好比水草一样难缠:陆重午左脚踹开一个,右边就缠上来另一个。 他并不想赶尽杀绝,毕竟以后他还想接悬赏令赚钱,不想把人得罪光。 七个人围成阵势,陆重午避开左肋下砍过来的利刃,身后又有一人凌空跃起,刀锋撕开了夜里淡淡的雾气。 前后左右都有刀光,刀网阻隔空气流动,连夜色都粘稠起来。 利刃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陆重午借助腰力弹跳起身,一脚踹开最近的几名白沙帮众,避开身后之人的偷袭,反手一刀,划伤了右侧几人的手臂。 他跳出包围圈,翻刀压住了他们结成的刀网,顺势缴械。再一用力,将人远远震开。 一盏茶功夫,几人身上都挂了彩,刀剑散乱一地。 “再打下去就没意思了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陆重午抖了抖刀上的血,看着东倒西歪的白沙帮众人,“今晚这么好的月亮,不适合干这些煞风景的事。” “仇人是谁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这帮水匪也就剩带点意气了,可别连这点东西都丢了。” 陆重午说完,正准备收刀离开,耳后风声呼啸。他本能的躲了过去,衣裳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一只铁爪牢牢锁住了刀鞘,白沙帮是水匪,常用这些东西攀上船只。 陆重午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不论是之前的追逐,或是刚结束的围杀,他都显得游刃有余,此刻衣衫上的破损却让他的神情变了。 “啧,新的。”陆重午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顿时没耐心废话了:“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你想不死不休,那我就奉陪。” “下去见了你们舵主带个话,敢追魂索命,我就把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听了他这番话,白沙帮的小头目笑的更加阴冷:“小子就会说大话——”说完手上一用力,铁爪勾着刀鞘,从陆重午手里脱出。 陆重午忽然笑了,眼底带着明显的嘲弄,“夺了刀你就当能杀了我?”他伸手在刀柄上一按,一把精巧的短刀弹出,落在他手里。 这是一把子母刀,母刀受制于人,子刀就出鞘制服敌人。 小头目来不及收势,陆重午已经逼近他的面门,手中的子刀已然割开他的喉咙。 一捧血花飞溅而出,洒在地面上,尸体倒下,带起一圈烟尘。 陆重午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鲜血溅到:“已经赔进去我一身衣裳了,沾上血洗不干净你们知道有多麻烦吗。” 白沙帮的水匪到底是悍勇之辈,眼见领头的死了也不怵,几人掏出随身的铁爪,把自己的绝活都使了出来。 潜伏在江河之中,遇到船就抛出铁爪,爬上船洗劫过往客商,偶然遇到反抗的,利爪抛过去,就是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陆重午顺手将尸体挑起,扔向了利爪袭来的方向,自己借着遮挡,飞快接近两名水匪,一眨眼短刀贴在两人的颈侧。 他毫不犹豫的一刀刺入,白沙帮众惨叫一声,鲜血喷溅在身旁的同伴脸上,挡住了同伴的视线,陆重午手里的短刀一翻,割开了另一个人的咽喉。 今晚的月光亮的非常过分,照的大地一片银白,铁器闪动的寒光和月光交织,飞溅的血花是唯一分辨方式。 陆重午将子刀收回,母刀挑起掉在地上的铁爪,冲着一个白沙帮众的面门而去,牢牢勾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一群乌鸦腾空而起,被林间的惨嚎和血腥味吸引,成群结队的盘旋尸体上方。 “就剩你了。”陆重午随意地一振刀,刀身依旧光洁如新,看不出什么沾雪的痕迹。“打都打到这个份上了,怎么样,能原谅我杀你们舵主的行为了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愿意原谅你们刚才围杀我,那你们呢?” 白沙帮众面如死灰,周围倒下的尸体还在提醒他方才发生的战斗,最终,他咬咬牙,点了头。 “唉,这就对了嘛。谢谢你的宽容。”陆重午收刀回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十足的欣慰。 就在陆重午抬脚的一瞬间,最后一人咬咬牙,再一次抛出了铁爪。 最后一次,如果能杀了这个人,自己下去也能给弟兄们一个交代,他脑子里蹦出最后一句话。 一阵凉意贯穿了他的头颅,随即脸上流淌着温热的液体。 “哎,你说你这是——”陆重午拔出了被自己当飞刀扔出去的短刃,“何必呢。” 林间重新恢复了活力,一些野兽悄无声息的开始了另一场争夺。 天边逐渐泛白,陆重午走到一处溪流边,伸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溪水倒映出他的面容,经历了一夜的奔逃打斗,眼圈周围泛起青黑,几滴水珠从发梢落下,溅起一圈涟漪,扭曲了那张脸。 第2章 第 2 章 年轻,看上去就很活泼,带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风发,眼神却很平静。 他就着清冽的溪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迹,天色大明,周围的农户已经升起了炊烟。 “反正到了洛川附近,索性休息一下。”陆重午在心里盘算着,忽而想起了自己遗忘在渔夫那里的赏金。 昨夜光顾着和白沙帮的水匪纠缠,赏金这事倒是忘的一干二净。 日头渐渐爬高,洛川城墙出现在眼前,陆重午随着人流进了城,伸手一摸自己的钱袋,顿时觉得阳光刺眼起来。 “得想个办法搞点钱。”他心里想到。 洛川地势开阔,依山傍水,是附近规模最大的市镇,想要什么新奇玩意,去洛川走一趟,十有**能找到。 时值正午,茶馆里人声鼎沸,陆重午走进去,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 洛川的食宿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令他难以理解的程度,照这个架势下去,陆重午自己算了算,他需要无病无伤,每天接一单悬赏令,如此勤劳干上十多年。 才买得起洛川一间正常的房屋。 陆重午忧愁地喝着杯子里的残茶,忧愁地望天,忧愁地找寻来钱的途径。 啊,打点零工好像不错,偶尔当个良民也不差,也不知道洛川有没有能接悬赏令的地方。 他一边漫无目的思考,一边来回打量着往来的人群。 “哎,你们看到如意坊那边的贴的告示没有?” “看到了,哎哟,那个不长眼的敢偷他们家啊!” 陆重午放下了茶杯,和邻座的人一起探头,被偷听的两个人口若悬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要我说啊,这贼胆子也太大了,谁不知道如意坊背后靠的是谁,还敢偷人家的货!” “哎,大哥。”陆重午听了一耳朵,决定主动出击:“你们说的如意坊是什么地方啊?” 如果这个货落到自己手里,那他岂不是发了。 “你是第一次来洛川吧?”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上下扫了陆重午一眼:“小兄弟,怎么你连如意坊都没听过?” “我还真是第一回来,劳大哥您多说说。”陆重午十分自来熟度的坐下,脸上俨然挂着虚心求教的神态。那商人看了他一眼,跟同伴对上眼神,哈哈大笑起来。 陆重午并不着急,只是安静的等。等那个商人笑够了,才神神秘秘的张口:“如意坊啊,来洛川跑生意的都知道,那可是这个。” 商人举起大拇指,语气里带着很微妙的幸灾乐祸:“洛川首屈一指的古董商,前两天他们家的宝贝让人偷了,现在还没追回来呢。” “要我说,树大招风,如意坊那样大的生意,谁不惦记呢?”另一个人长叹一声,接上了同伴的话,“可惜啊,人家背后靠的是灵枢盟,那可是武林第一大联盟啊。” 陆重午立刻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哎哎哎,小事,我看小兄弟这样子,像个跑江湖的,在洛川,要是能傍上灵枢盟,可就能横着走了!” “多谢大哥指点,小弟日后发达了,一定不忘您二位的提点。”陆重午两眼放光,面上挂着涉世未深的好奇:“那,这如意坊在哪里啊?” 他话音未落,茶馆中央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客人们顿时屏气凝神。 “今儿不讲古,不说书,咱们讲讲洛川城的新鲜事。” 说书先生一起头,立刻有人小声嘀咕起来,陆重午耳力尚可,隐约听见已经有人开始吹嘘,自己十八根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是如意坊的伙计了。 三天前,如意坊进了一批珍玩,其中有一颗价值连城的翡翠珠,据说通体翠绿莹润,是前朝皇宫里流出的宝物。 “哎,找噱头也不找个新鲜的。”陆重午听着说书先生将那颗翡翠珠吹得神乎其神,忍不住腹诽起来。 故事里前朝皇宫的珍宝恐怕都能填满几百个这样的小茶馆了。 “这可翡翠珠,那可不得了,是前朝皇帝佛珠上的一颗,”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语气生动,仿佛自己见过真品似得。 他喝了口茶,继续听身边人的吹嘘:“我跟你们讲啊,如意坊花重金,在悬赏令上四处通缉那个大盗呢。” “整整悬赏了这个数啊!”那人激动的举起手,比划出一个不小的数目:“真金白银。” 陆重午放下了茶杯。 这个大单子他势在必得,陆重午听得心花怒放,这比他来回杀那个白沙帮舵主三趟都值钱。 “得了吧你,就你那个样,你找个水坑照照,能行吗你!” “就是啊。这一听就是给那些武功高强的大侠准备的,瞅你那细胳膊细腿的,一准被那个达到一巴掌拍死了。” 人群里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争辩,立刻被周围的哄笑压了下去。见周围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翡翠珠上,陆重午悄悄地结了钱遛出茶馆。 让那帮大傻子听去吧,他可要先下手为强了。 如意坊前悬挂着一张告示,陆重午站在底下,掰着手指,认真的计算着赏金。 刚才在茶馆听了那一耳朵,他心里已然有了另一套方案。 陆重午转身,汇入人流之中,走到了城墙下一处隐蔽的小摊。 “劳驾,掌柜的,打酒。”陆重午向里招呼了一声,不久便听到一声回应:“打什么酒?” “老样子,拆骨酒。”陆重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涨价了?上次来没这么贵。” 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走出来,坐在他对面:“这一碗可贵,怎么,缺钱了?” 他语气中十分熟稔,仿佛对面一个老朋友:“缺啊,我什么时候不缺钱。” “钱都让你拿去喂狗了吗,那么多。”年轻人表情带着些嫌弃:“说吧,拆谁的骨头。” “如意坊那个,洛川城已经传遍了,还能打到酒,”陆重午笑嘻嘻地,浑然不觉自己嘴上在说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看来刀疤脸的悬赏令挂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死呢?” 年轻人白了他一眼:“找他的不少,想喝酒就请早。” “一碗三百两。” “放心放心,我什么时候失手过。”陆重午伸出手:“他的动向?” 离开洛川一百二十里的地方,有一条荒废的官道,一间破落的小庙。 日头偏西,一个身着灰衣,做客商打扮的中年人,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已经荒废的官道上。 他身边既没有马匹货物,也没有同伴或是仆从。 陆重午蹲在破庙的梁柱上,透过坍圮的墙壁看着那个中年人,周围像他一样紧盯着的人不在少数。 想拿下这碗酒的人果然不在少数,能在悬赏令上挂好几年,果然是本事。 他正这么想着,余光瞧见中年人已经走进了破庙,毫无戒心,在破庙里生火休憩。 一条深长的刀疤划开了中年人的面颊,平添几分凶悍之气。 陆重午蹲在梁柱上,丝毫没有动手的想法,周围的气氛愈发紧迫,大家都在紧盯着中年人的动静。 刀疤脸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盯着火堆,天色逐渐暗下来,火光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风从四面八方灌入破庙,吹得火苗明灭不定,热浪扭曲视线,刀疤几乎看不清了。 陆重午在等,等一个时机。 乌鸦叫了几声,听得人毛骨悚然,破庙外忽然来了一个人影,袅袅婷婷,身披黑缎,手执黑伞,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 “竟然把她也招来了。”陆重午思忖到:“跟女罗刹抢人大抵是没戏了。” 破庙的佛像后,又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动,陆重午连忙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慢慢走出,途径之处,遍地毒虫。 “刀疤脸是把□□得罪光了吗,怎么一个个都不是善茬。”陆重午正在腹诽,忽然又见破庙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杀来四人,手持长刀,刀尾坠着红缨,身上挂着神刀坞的腰牌。 “这可太热闹了。”陆重午喃喃自语:“黑白两道都来了,刀疤你可千万要死到他们手里啊。” 虽然这碗拆骨酒饮不了,退而求其次,拿了翡翠珠去领如意坊的赏钱也成,不算白费自己忙活一场。 刀疤脸坐在原地烤火,只是冷漠的对围上来的六人说到:“就派你们几个来送死,贵派掌门人真是小瞧了。” “呵呵,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女罗刹笑了两声,一扬袖,一阵香粉飘出,散发着幽幽磷光,“死来!” 她一掌拍向刀疤脸,佛像后的佝偻老人口中念念有词,毒虫蜂拥而上。 刀疤脸忽然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兵器,三个人站成一团。四名刀客作壁上观,似乎也在等待这场乱战的结果。 毒粉四处挥洒,毒虫沿着墙壁爬上房梁,成群结队的扑向刀疤脸。 “去。”陆重午挥刀将靠近的毒虫驱散,眼神紧紧锁定下方的战局:刀疤脸在女罗刹和老人的围攻下仍然不落下风,女罗刹身法诡谲阴毒,老人脊背佝偻看似行动不便,一柄拐杖舞动的密不透风。 忽然间只听到一声闷哼,女罗刹倒飞出去,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黑色的伞面上落下几滴鲜红;刀疤脸捂住口鼻,面色铁青,显然身中剧毒。 一只毒蝎扬起尾刺,被刀疤脸一鞭甩在女罗刹脸上,方才还在联手对敌的两人,忽然就翻了脸,老人一声令下,那只毒蝎的尾刺立刻扎进女罗刹的面颊。 女罗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伞一抖,铺天盖地的毒粉瞬间弥漫整个破庙,陆重午见势头不妙,立刻一踩梁柱,远远遁走。 他落在附近的大树上,长舒一口气:“看热闹的也要被误伤,惨绝人寰啊。” 毒粉接触到火苗,立刻窜起一丈高,老人发出一阵古怪笑声:“今日,你们都死在这里吧。” “你做梦!”女罗刹啐了一口,黑伞旋转之间,从伞骨里射出十几根毒针:“要死,我也得拉着你们两个垫背。” 破庙里再次乱作一团,打的难分难解,就在此时,一直观望的神刀坞四刀卫忽然冲出:“尔等宵小之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陆重午忽然笑了出来,“嘿,真是一出好戏啊哈。” 为了一张悬赏令,黑白两道的高手斗的如火如荼,一边刀阵刚起,另一边毒虫已至。磷光和刀光相应,火光飞舞交织,构成了一副画。 陆重午站在树下,静等最后的结果,忽然之间火光大盛,破庙瞬间坍塌,在碎石和火光中走出一条人影,浑身血迹,凶煞非常。 “哎呀。”陆重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起来:“这可难办了。” 第3章 第 3 章 离开破庙,再往前走二十里,有一座孤零零的驿站。 上面的旗帜早已褪色,招牌上不知积了多久的灰,看上去摇摇欲坠,大堂的门半掩着,里头一位客人都没有。 这处驿站早就成为了过往劫匪盗贼的落脚点,维持着一点微妙的平衡,至今没能彻底关门。 能有个歇息的地方不容易,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即便,这是家黑店。 刀疤脸带着一身血气,撞开了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就近捡了一张桌子坐下。 “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陆重午换了一身跑堂的衣裳,肩上搭了条白布巾,晃晃悠悠的出来了。 刀疤脸随手扔出一颗银馃子:“来碗面。” 陆重午接住银子:“得嘞您稍等。”转身就向后厨走去,不一会就传出些锅碗瓢盆的响动。 刀疤脸在原地静坐,眼神四下打量,确认没有人在暗处窥视时,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翡翠珠。 如意坊的那几个废物,肯定是追不到这里来的,刀疤松了口气,目光触及自己已经被剧毒侵蚀的手臂上:女罗刹的毒难解,他需要尽快找到医师。 正在刀疤脸沉思的期间,陆重午去而复返:“客官——” 话音未落,刀疤脸忽然抽出腰间的铁鞭,距离他头顶不过一寸:“你要做什么?” “嗐,我一个跑堂的能做什么。”陆重午表现得十分镇定,好想自己没有被人直至要害:“就是问问,客官您除了要面,还要不要其他的。” “不来点酒吗,咱这都是上好的——” “用不着。”刀疤脸略微缓和了一些,收回了铁鞭:“不用做多余的事。” 陆重午耸耸肩,转身进了后厨,不再理会这位一点就炸的客人。 刀疤脸重新坐回原处,感受着毒素在自己经脉当中的流动,他将全部内力用于压制毒素蔓延,至少还有两天时间。 黑白两道都想让他死,眼下自己中了毒,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刀疤脸静下心来,缓缓吐纳运气,调节自己的体力。 驿站里只剩下些微厨具的响动,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洛川,如意坊中。 一名伙计匆匆奔上如意坊后院的小楼,推开了二楼的门:“少主——找到了!” 室内的琴声戛然而止,连香炉里飘散的烟都被脚步声撞乱了,珠帘互相碰撞,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 他口中的少主正坐在琴桌前,似乎正在抚琴,因为他的闯入才被打断了。 伙计站在门口,狠狠喘息了好几口,才将话接着讲了下去:“找到那个贼的下落了,有人看到,他往洛川一百多里的破庙去了!” 伙计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冒犯到了屋中的人,顿时无措起来,大气也不敢出。“知道了。”坐在窗前的年轻人应了声,伙计听罢,关上门退下了。 年轻人面前放着一架古琴,琴弦微微颤动,他伸出手按住琴弦,平息了震颤。 “嗒。”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刀疤脸调息完毕,睁开了眼睛,陆重午端着托盘,将一碗汤面放在桌上。 “客官,您的面。”陆重午将粗陶碗放在他眼前,笑的十分殷切:“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小的。” 刀疤脸看着他,目光似水,压逼的人透不过气,陆重午反而毫无所觉,依旧挂着一脸期盼的笑容。 陆重午眨眨眼,“怎么了,客官。这么看我,这面哪里有问题吗?”说完,他仔细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眉头不经意皱起:“不合您的口味?” 浅褐色的汤底上飘着几颗翠绿的葱花,微黄的面条蜷缩在碗里,看上去很是无害。 刀疤脸紧紧盯着他,手上的铁鞭仍未放松:“我三天前来过这里。” 铁鞭砸在桌上,木桌瞬间碎裂成块:“那个时候跑堂的不是你。” “难道就不兴我是三天内来的?”陆重午往后退了几步,避开飞溅的汤水与烟尘:“万一你前脚走,我后脚来?” “你说谎了。”刀疤脸的声音低沉,透露出威胁之意:“这间驿站从上到下的人我都认识,我从来没见过你。” “唉,真是失策啊。”陆重午颇为哀怨的叹了口气,语调一波三折:“我要是知道这驿站是你的堂口——” 他侧头躲开再次砸来的铁鞭:“就该把他们的脸扒下来做人皮面具。” 铁鞭砸在一旁的柱子上,木屑簌簌落下,陆重午一脸牙酸:“啧啧啧,好歹心疼一点嘛,这木头也不少钱呢。” “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刀疤脸满面杀气,一时不察,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毒素又开始翻涌。 “哎,没把他们怎么样啊,都好好的在这里呢。”陆重午回答的格外轻快,“路上顺手弄了点药,给他们下井里了。” “不过我也没仔细看,好像是女罗刹留下的,哎呀,废物利用一下,她那么宽宏大量不会介意吧。” 刀疤脸闻言面色更加紧绷,手臂上的青黑色逐渐蔓延至肩膀:“那没什么好说的,拿命来。” “不愧是上了悬赏令这么多年的前辈,果然临危不乱。”陆重午夸赞的语气十分真诚,听得人三伏天直打寒颤,他架住刀疤脸当头砸下来的铁鞭,嬉皮笑脸的看着对方。 整座驿站安静地犹如一潭死水,刀疤脸粗重的呼吸成为了唯一的声响,陆重午仿佛故意戏耍这头即将力竭的野兽,并不正面还击,只是一味格挡躲闪。 刀疤一声怒吼,铁鞭在手中舞出呼呼风声,力道大的几乎只能看见一点银白色的影子。,陆重午‘哎呀’一声,踩着桌椅从刀疤脸头上飞过,顺手撒出一包不知名的粉末。 刀疤脸当机立断,用衣袖掩住口鼻,铁鞭扬起,驱散了粉末。 “哇,好可惜,我就这么一点了。”陆重午心疼的看看自己手里的白色粉末,“这下好了,大木头下次不给我了怎么办。” 刀疤脸冷笑一声,“跟我用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提起最后一点内力,铁鞭自上而下,狠狠砸在陆重午的刀鞘上。 “我混迹江湖多年,难道还会中你这区区蒙汗药?” 陆重午举刀格挡,被这股巨力压制着,手臂紧贴着胸前,动弹不得,听完刀疤脸的话,他竟然突兀的笑了出来。 刀疤脸心下一沉,手上更加用力,铁鞭和刀鞘摩擦嘎吱作响:“你笑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陆重午的额角渗出一点汗水,手臂也在他的压制下微微颤抖,语气却十分轻松:“毕竟对付您这种混迹江湖的老前辈,我怎么会蠢到用蒙汗药。” “不管你今天说什么,你死定了。” “这可真是,”陆重午笑了一声,隐约品出几分苦涩:“怎么又有人说我要死定了。” “不过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已经死了。” 刀疤脸猛提内劲,手上再度爆发出一股巨力,震的陆重午连退了几步,后背抵上梁柱才停下。 ‘咚’的一声闷响,陆重午面不改色:“天地良心,我讲的可都是实话。” 房梁上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那条横贯刀疤脸面部的伤痕越来越扭曲:“我也一样不说假话。” “哎,好吧,那可以允许我发表一下临终遗言吗?”陆重午仍旧笑得十分恣意:“首先,——” 刀疤脸打断了他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闭嘴,死人不需要那么多话!” “好吧,那接下来轮到您了。”陆重午用充满遗憾的口吻说到:“我的话讲完了。” 说完,他真的认命一般,闭上眼睛,逐渐卸力。 刀疤脸当下也不再废话,用尽剩余内力,准备给陆重午最后一击,忽然,一阵钻心痛楚从气海穴上涌,逼得他喷出一口鲜血。 刀疤脸内心一阵惊骇,脚下不稳,倒退了好几步才借助兵器稳住了身体。 陆重午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挂上了泪花:“哈哈哈哈,天地良心,我真的讲的是实话,您怎么不信呢?” 他捂着腹部,欣赏着刀疤脸狼狈的模样,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冷不防吃了一口灰尘,被呛得连连咳嗽:“那是活血通气的药,哈哈哈哈哈,前辈,我真的,真没用蒙汗药。” 刀疤脸正欲重催内力再战,可惜稍一动作,毒素已经逼近心脉。 “中了女罗刹的毒还能气息顺畅,想必是将全部内力用以压制毒性。”陆重午抱着刀,看着苦苦支撑的刀疤脸,脸上不由自主挂起笑容:“昨夜我在破庙观战,你连杀女罗刹、毒长老以及神刀邬四名刀卫,功力消耗殆尽,更何况中了毒?” “所以我提早来了这里,打算守株待兔,不过这间驿站是您的堂口,这件事的确出乎意料。” 陆重午一步步靠近刀疤脸,刀一寸寸出鞘,悬停在刀疤脸颈侧:“不过就算您发现又如何,我一开始就没打算下毒。” “你——”刀疤脸又喷出一口黑血:“谁派你来的?” “没有什么人指派我,只不过是一个想赚悬赏令的人而已。”陆重午一刀划开刀疤脸的咽喉:“再见,前辈。” 一股鲜血喷薄而出,洒在地面上,陆重午切下刀疤脸的头颅,用刀尖挑开尸体的衣襟,寻找着那颗翡翠珠的下落。 他一刀划开胸口的暗袋,将那颗包裹着的翡翠珠拿出来。 翠色浓郁,在陆重午掌心躺着,遮掩了这一地的鲜血尘土,眼底只剩那一抹化不开的绿色。 “原来正是阁下偷盗了如意坊的珍宝。”一道声音突兀的闯进驿站,打碎了绿色的幻境:“烦请阁下物归原主,否则——” 一道利器穿透空间的破风声从陆重午面前划过,削去他几根毛发:“我也只好动手了。” 陆重午定睛一看,削断自己毛发的利器,是一根丝弦。他回过头,循着丝弦发射的方向看去:“哎,这位公子,这是做什么。” “兄台手中之物,正是我们苦寻的珍宝,若是愿意归还,酬金自当如数奉上。” 丝弦的另一头被一名少年人牵在手中,陆重午看着,心里忽然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