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她明明超强却过分摆烂》 第1章 背叛 月上中天。 无量宗惊雷峰上的洞府内,陈舒朝盘腿坐在榻上,额角汗珠滑落。 识海内,一道似男似女,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 「嘻嘻嘻,一旦魔气入体,除非身死道消再无拔除的可能,服丹又有何用?魁首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正道视魔族为仇雠,作为下一任魔君,魁首您千里迢迢回宗求助,就不怕掌门出卖么?」 「啊,您下手轻些……」 陈舒朝全然不予理会,全心全力准备拔除魔气。 十年前,魔君出世,魔族大举入侵修真界,她作为正道魁首带领众修士奋起反抗,最终取得胜利,自己却受了重伤,不幸被圣魔之气浸染。 圣魔之气入体便极难拔除,上任魔君便是因此出世,实力强劲令各方头疼,最终被斩于无量剑下。 自圣魔之气入体,由此引发的心魔便不断变换着声音,或尖锐凄厉,或妖媚妩人,或呢喃细语,一刻不停地蛊惑着她。 无量宗掌门,也就是他的师尊林野鹤得知后,立刻为她炼制了一颗可以压制魔气的丹药,助她拔除魔气。 陈舒朝引动整个惊雷峰的灵气,将其化为白雾盘旋在洞府。 马上了,马上就能拔除—— “咔嚓。” 数里之外,一声细微的冰裂忽地吸引了陈舒朝的注意。 是阵法! 谁在破阵! 刹那间,剑光照亮了整个惊雷峰,刺骨寒意迅速从山顶凝向山脚,山中的飞禽走兽一瞬间被冻住,能抗住合体期全力一击的结界在一剑之下寸寸龟裂。 寒意很快蔓延至洞府,陈舒朝神色一凛,强行压下魔气,握住长剑瞬间闪现至山顶。 结界碎成千万镜片,之前凝聚的整山灵力也“嘭”地一声散开,白雾中陈舒朝敏锐地捕捉到耳后细响,一瞬闪现至来人身后,剑声嗡鸣朝前刺出—— 那人却已站在数里外的虚空之上。 她及时收势,朝那里看去,千仞宗宗主、佛教圣僧和剑道尊者。正道三派顶尖高手竟全聚于此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的师尊,无量宗掌门,林野鹤。 心下一沉,陈舒朝闭了闭眼,再睁开,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舒朝,”林野鹤一身白衣,立于虚空,“你是正道魁首,在战场多年,该知道魔族有多么可恨,也见过许多因魔气浸染丹田而入魔的修士。” “你看看这苍生,若魔君再次出世,必会生灵涂炭,你难道忍心么?” 我怎会不知? 可我分明没有入魔,也在全力拔除魔气! 若真失败了,我自愿囚于惊雷峰下,再不出世。若理智全失,那无论是兵解而亡,还是死于师尊你手都绝无二话! 可师尊,你明明知道我能剥离魔气,甚至在方才,就差一点就能剥除! 为何非要杀我……甚至不是宗内长老动手,而是请来了三派高手,势必要绝我生路? 万般心绪涌上心头,陈舒朝张了张口,最终只是叹息般说道:“师尊,我差一点就能剥除魔气。” 闻言,千仞宗宗主眸光微闪,剑道尊者握剑的手紧了紧,佛教圣僧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竟无一人后退半步。 “太晚了。” 林野鹤手中的剑吞吐灵气,半分未变。 “已成死局,如何再改?徒儿,要恨,便恨为师吧。” 话音刚落,带着细细雷纹的雷火剑划破虚空,一瞬到了陈舒朝眼前。 心魔幸灾乐祸。 「诶呀,魁首,你最信任的师尊带着外人来杀你了!」 无量剑挡住剑气,借着这一剑的冲击力,她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剥离魔气,其他的以后再做打算! 面前忽然闪现一个人影,雷火剑在他手中嗡鸣,一个照面剑气便猛冲过来。 “放弃吧,你逃不掉的。” 陈舒朝瞳孔一缩,猛地躲开。 她大多都在躲闪和防御,可他招招致命,出手毫不客气。 他是她师尊,引她入道、教她仙法,对她的一招一式最是了解。 每招都朝着她的死穴而去。 见此情景,心魔阴阳怪气地开口。 「啊呀,不愧是无量宗宗主,雷火剑就是锋利啊。」 陈舒朝抿唇,找准时机想要突围。 “阿弥陀佛。” 圣僧摊开一只手掌,一只小巧玲珑的金钟静静躺着。 金钟出来的那一刻,陈舒朝耳中响起密密麻麻的诵经声,一声一声,刺痛着她的识海。 金钟越变越大,魔气凄厉地尖叫着,在丹田内横冲直撞。 「啊啊啊臭和尚,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这是……!”千仞宗宗主瞳孔微缩,“镇魔钟!圣僧竟然把这个带来了。” 佛门至宝镇魔钟,有涤荡心灵,镇压邪魔之用,若被封在钟中,就算是大乘期也轻易不能出来。 “阿弥陀佛,此为魁首,当然要小心为上。” 话音刚落,金钟狠狠砸下,陷入地面数尺! 圣僧闭目念咒,嘴唇不断翕动,金钟嗡鸣。 趁此时机林野鹤周身威压暴增,引动了无量宗立宗之基的灵脉! 灵脉中灵气喷涌而出,泰山压顶般的威压全压在陈舒朝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数百里外的修士也感受到了这强大的威压。 “好强的威压!” “是哪位大能在此交手?!”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快跑,别去找死!” 修士们纷纷朝外逃脱,间或有些修为高的,反其道而行之,欲去观摩一二,若能从中领悟些许,那真是三生有幸! 千仞宗宗主将灵力注入冰面,自冰面浮现出一个繁复的阵法,九转封魔阵一出,古神低语一般的呢喃混合魔气的尖叫充斥着陈舒朝的识海。 原本晴朗的黑夜被乌云遮住,四周灵气翻涌,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无数灵兽匍匐在地,本能地流露出恐惧。 阵法开启带出的风将周围的树木连根拔起,混合着巨石在周围形成一个巨大风暴! 无形的压力悬在所有人头顶,林野鹤神情凝重,不可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陈舒朝抬眼,运起全身灵力去抵抗金钟和阵法带来的全部威压。 双方僵持,余波令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咔嚓。” 金钟裂开一条细微的缝,圣僧眼皮狠狠一跳,连忙将钟收起! 陈舒朝身上压力一松,强大的灵力直击阵法。 林野鹤咬牙,“撑住!马上封阵了!” 陈舒朝随意地将唇边的血迹抹去,区区九转封魔阵,也想困住我?! 她握紧无量剑,不顾一切催动丹田,暴动的灵力游走于全身经脉,最终全部被注入剑中! 剑光如闪电般冲上高空,勾连天地,电闪雷鸣! 千仞宗宗主瞪大了眼,“是天雷,她居然还能引动天雷?!” 来不及思考更多,他只能动用全身灵力去抵挡。 天雷轰隆着劈下,猛烈的冲击波将所有人掀翻在地,林野鹤咳出一口血,摇摇晃晃站起。 “再来。”刚散开一点的乌云迅速聚在一起,电闪雷鸣,蓄势待发。 剑尊瞪大了眼,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若再来一次恐怕性命不保! 林野鹤捂着胸口,双手不知道在掐算着什么。 天雷即将再次落下,几人把丹田掏空,又燃了半数精血,全都灌进阵法! 威压让她喘不过来气,陈舒朝强撑着一口气,天雷狠狠劈在所有人身上! 双方僵持不下,天雷步步逼近,剑圣半跪在地,喷出一大片血,浸染了一片土地。 法宝耗尽,灵力也几乎被榨干,只能咬着牙强撑。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某一瞬间,陈舒朝丹田灵力蓦地一空,经脉一根根断裂,尖锐的疼痛刺向识海,耳旁阵阵嗡鸣。 怎么回事……是那枚丹药! 师尊亲自为她炼制的丹药! 为什么?! 四人身上压力骤然一松,林野鹤猛地握紧手掌! 从惊雷峰半山腰的一处山洞内飞出数条锁链,刺穿她的四肢关节,牢牢将她锁在原地,之后迅速收缩,陈舒朝撞上惊雷峰,山体崩塌,万千石块崩落。 天地安静一瞬,九转封魔阵不断缩小,直至包围整个山洞。 阵法大成,四周寂静得仿若空无一物。 天雷消失,乌云散去,月光重现,几人惊魂未定,隔了好久,才有人问道:“这样……就可以了么?” 九转封魔阵开启后便再难以进入,林野鹤沉默片刻,上前,他咬破指尖,在手心画了一个繁复的符文,血色符文中仿佛有金色的光芒流淌,他用力将其拍在地面! 乌云重新遮住月光,一道强烈的天雷灌入惊雷峰,锁链上闪过道道电弧,刺激着陈舒朝的神经。 “她实力太强,九转封魔阵无法灭杀她,再加上九天玄雷便可慢慢磨灭她的生机。” 阵法内,陈舒朝将这句话完完全全听进耳中。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自入道起,师尊教她剑法,为她解答疑惑,赠送她法宝,就连跟了她几十年的剑,也是师尊送她的。 可如今,锁链穿骨带来直击灵魂的疼痛,阵法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来气,还有丹药,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她始终想不明白。 只觉得痛彻心扉。 她一把摧毁了无量剑,闭上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若我出阵,必杀汝等!” 带的恨意的声音传入耳中,众人心中猛地一颤。 林野鹤转身,“阵法已成,魔孽无法逃脱,不必担忧。” 圣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先行离开。” 几人纷纷表示告别,林野鹤双手抱拳,“此次多亏有诸位,诸位损失良多,来日必当重谢。” 陈舒朝被锁在洞内,几乎不能动弹,胸腔之中仿佛有什么在熊熊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内丹田处浮现出金色的光芒,在缓缓修复着她的身体。 微小到无人察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背叛 第2章 三十年 这是魔头被封印的第三十年。 无量宗依旧是四宗之首,屹立于中都,绵延千里,群山林立。 一艘巨大的木质飞舟驶往主峰,朝阳为它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飞舟之上,一位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年执剑而立,剑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微微垂着,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这是师姐被封印的第三十年。 下方吵吵嚷嚷,偏峰上一位老者在教育坐在石上的稚童。 “想当年,那位魔头因天资绝艳,年仅百岁便已是大乘尊者。魔尊出世,她主动拦起大责,作为正道魁首,仅用十年便杀了魔尊——” 他说着摇了摇头:“可惜啊,不幸被圣魔之气浸染,伤人无数,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 稚童瞪大了眼睛,魔头的故事传了三十年,之前他也听说过一些,大约都是「不听话要被魔头抓去」啦,「晚上不回家会被魔头吃掉」啦等等一些哄小孩的,连这魔头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第一次接近这样的故事,不由得急切: “然后呢,然后呢?” 老者摸了摸胡须:“魔头实力太强,没人能拿她怎么样。最后啊,是她自己幡然醒悟,将自己封印在惊雷峰下。那日的动静,可谓是方圆百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灵气冲天。此后,整座山峰都成了禁地,三十年来无人踏足。” “算算时间,要不了二十年,她便会在禁地里化为飞灰。” 当年的记忆已经模糊,这些都是卷宗上记载的,孰真孰假,没人分得清。 他叹了口气,起身去教导刚入门的孩子们,稚童跟在他身后追问:“那结果来说不是好的吗,为什么要叫她魔头?” “因为她杀了许多人是事实,若不是最后残存一丝理智,恐怕比魔尊还要罪孽深重。” 稚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上去,犹豫着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那她叫什么?是男是女?” “是个女娃,叫……” 声音渐弱,两人渐行渐远,入了山门,再也看不到身影。 少年站在飞舟上默不作声,手掌却悄悄握紧。 那「女娃」叫陈舒朝,是他的师姐。他们的师尊是无量宗掌门林野鹤。 四十年前,是师姐亲自带他回宗,拜师学道。 如今…… 他不信。 飞舟降在山门,江砚辞顺着台阶往下,待彻彻底底接触到地面,飞舟化为一个小小的模型,被他收回储物袋中。 身为掌门弟子兼修真界第二年轻的元婴期修士,刚一落地,周围便围了一大堆弟子。 他们瞪圆着眼睛,一个个七嘴八舌,对他表现出十足的热情。 “师兄,你可回来了!这次收获怎么样?” “师兄,这次回来多久?什么时候去切磋一把!” “师兄,你上次教我的剑招我已经学得炉火纯青了,不信你看!” “师兄,两个月后便是宗门大比了,你会去么?” “师兄……” 江砚辞平日在宗门里独来独往,性子却是出了名的温和多礼,待人谦和,无论拿着多么简单的问题去找他,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给你解释清楚; 若是困难繁琐的问题,他则能够讲得通俗易懂,末了,还会贴心地问一句“听懂了么”,没听懂,他也能耐心地再讲一遍。 因此格外受弟子们的欢迎。 被这么多人包围着,他没有一丝不耐,语气甚至是温和的:“抱歉,历练中有所顿悟,需要即刻闭关,有什么事等我出关后再聊,可以么?” 这是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修仙讲究机缘,而机缘稍纵即逝,大家都明白机会难得,自是没什么意见,让开一条道,让他离开。 走出去老远,还能感受到他们灼热的目光。 少年找了个僻静地,面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他警惕地观察四周,又用神识探查了下,确认没人注意到他。 江砚辞深吸一口气,化为一道流光没入远方。 此行的目的地是——惊雷峰。 * 封印陈舒朝用的是九转封魔阵辅以九天玄雷。 九转封魔阵名为「封魔」,实则是个杀阵,只因她实力太过强盛,才无法直接被杀死,只能在阵中慢慢被磨灭生机。 也正因为是个杀阵,正常来说根本不存在「进出」的问题,才一直以来无人能够进入,且并未派人把守。 ——这也方便了他。 前面就是惊雷峰。外面还是晴空万里,随着他的靠近,天空逐渐阴沉下来,乌云聚在一起,摩擦发出轰轰雷声,时不时劈下一道闪电。多年来电闪雷鸣,土地已是焦黑,山体光秃秃的,连一株植物都找不到。 这实在是不像具有「天下第一宗」之称的无量宗地界所能见到的场景。 雷电蕴含着堪比化神期的威压,劈毁了所有生机,他的师姐也将在这无时无刻不停歇的九天玄雷中失去生命。 江砚辞犹记得当年她领他回宗时,那只牵着他的、无比温暖的手。 他不相信那样的人会是他人口中的魔头,他要亲自去看看。 于是他寻找许久,金丹后便极少回宗,借着出任务的名头留意一切有关进出封印的法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 江砚辞抿唇,用力按了按掌心,踏入惊雷峰。 瞬间,玄雷如同长了眼睛,在半空中蓄力,直直朝着他劈来! 狂风大作,在雷电与狂风中,他拔剑出鞘,剑声铮然。 苍梧剑通体银白,在与玄雷接触的顷刻间,两相对峙,狂风荡平周围一切。 江砚辞握着剑,没有半分退让,余波将他的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小臂滴落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细细分辨,这剑居然在吸收玄雷! 密密麻麻的电弧爬上剑身,再从剑柄与手掌的连接处涌入他的身体。 玄雷越来越小。片刻,风平浪静,他还立在那里。 还好。 江砚辞长出一口气。 苍梧剑是他筑基时在剑冢所得,是一把神剑,能够吸收任何攻击化为己用,唯一的限制便是持有者本身。持有者修为越高,能吸收的攻击越强,并且,吸收后的攻击再放出来,强度不会高于持有者本身。 他刚刚踏入元婴,吸收堪比化神的玄雷还是有些勉强。 身形晃了晃,又极力稳住,江砚辞往前走。 山体中间有个山洞,那便是师姐所在的位置。 雷一道道劈下,他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的差别,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月。 不过,都不重要了。 他只能感受到周围狂啸的风、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心跳,这些都昭示着他还活着。 血一滴一滴落下,聚集在一起,流向更低的地方。 越靠近山洞,寒意越重,流出的血都结了冰,寒冷模糊了痛感。 终于。 他站在了山洞前。 刚靠近一步,一股无形的屏障便将他阻在外面。 他阖上双眼,口中默念法诀,体内灵力瞬间被抽空,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屏障发出水一样的波纹,停息后,便能畅通无阻。 往前走几步,面前是一个石门,深吸了两口气,布满裂痕的手触在上面,又缩了回来。 有些不太敢面对。 找寻了多年,就在眼前了。 江砚辞用袖口擦了擦颊边的血,捏了捏衣角,伸手叩响了门。 等了片刻,石门缓缓升起。 刺骨的寒气涌入四肢百骸。 见到的,却不是曾经的白衣仙尊,而是一身黑衣,魔气缠绕,随意倒在寒冰榻上的陈舒朝。 * 三天前。 陈舒朝走在无量宗主峰后山的竹林中。凡间已经快到入夏,这里的竹子却仍是郁郁葱葱。 她刚取得修复经脉所必须的的材料之一——刻骨石,正准备在这罕无人迹的竹林中歇息片刻。 这并不是她的本体,而是她的一部分神识。 大约是被封印的第十年,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神识恢复了大半。 尝试着分出一部分神识去往外界,无声无息,封印阻拦不了神识,她利用这一点出了封印。 到底只是一部分神识,修为不比原来,只有元婴中期的实力,倒也够用,比一部分长老还要高些。 到她这个修为,很少有人能够分辨出她神识和本体的区别,利用这一点,她这些年来去往各地收集天材地宝,想要治疗断裂的经脉和破碎的丹田。 受限于神识不能离体太长时间,除了刻骨石,还有三个她暂时无法取得。 正思考着,忽地,结界被人触动。 她神情一凛,瞬间抬眸,化为一道流光融入本体。 惊雷峰,山洞内。 歪在寒冰榻上的女子睁开眼眸,稍微活动了下身子,在洞内无所事事地逛了逛。 寒冰榻,寒冰桌,连周围的墙壁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出去了几个月,这里还真是毫无变化。 从灵府内掏出一串葡萄。 这葡萄各个圆润非常,颜色是漂亮的紫色,看起来极有食欲。她摘下一颗放入嘴中,皱起了眉头。 灵气化为的食物再逼真,也不是真实的食物。 多久没有尝过食物的味道了。 陈舒朝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等着那人走到这里。 等了两日,不见石门有任何动静。 也对,外面的九天玄雷可不是随随便便能闯进来的。就算闯进来了,还有一层九转封魔阵。 不嚼葡萄了,陈舒朝摊在榻上,愣了一会儿。 三十年了,怎么会有人突然来找她? 当年将她封印的那帮人应当还在闭关疗伤,至少还要五年才能出来,不该是他们。 那会是谁? 费劲心思进入禁地干什么? 想不出来。 不过,不管是谁派他来的,她都可以想办法利用他,得到最后三个天材地宝。 陈舒朝换了个姿势躺着,眉眼低垂,百无聊赖地唤出魔气。 这里是封魔阵,即便是圣魔之气也虚弱了不少,不再聒噪,乖顺地任她揉捏。 魔气丝丝缕缕将她包围,有些还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被她嫌弃地丢开。 算算时间,马上就要第三天了。 若再不来,她就要走了。 剩下的三个天材地宝难寻是难寻了些,但也不是并无办法,就算是会损伤自身,待修复好经脉和丹田,那都可以忽略不计。 最难的是炼丹,她倒是可以炼,不过失败率太高,如若失败便是空亏一溃。 可是,好的炼丹师往往也意味着极强的洞察力,暴露的风险很大。 她赌不起。 思考了片刻,她决定再等会儿。 反正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叩叩。” 不过一个时辰,石门被敲响,陈舒朝面上不显什么,一挥手,石门缓缓上升。 一个少年摸样的人出现在门外。 宗服被划开道道口子,破破烂烂的,像个小乞丐。裸露的皮肤上是密密麻麻,像刀割的伤口,还有些被劈得焦黑。 眉毛和睫毛上挂着冰凌,嘴唇被冻得发紫。 他大约是没多少知觉了,没有抱着手臂发抖。只是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话,最后一次,他咳了一声才勉强发出声音,说出了一个令她陌生的词—— “师姐。” 第3章 再见 少年的声音实在沙哑,像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字音咬得不是很准,歪七扭八的。 他受了很重的伤,一双眸子却极亮,在昏暗的洞内熠熠发光。 师姐虽然被魔气环绕着,但他看得出,她还未完全入魔。并且,十分清醒,根本不是外界所传的那样。 陈舒朝辨认了许久,才听出他喊的是什么。 师姐。 陌生的称呼,陌生的人。 她什么时候有了个师弟?那老头子之前还背着她收过一个弟子? 她微微撑直了身子,托腮看着他,仔细打量了半晌,顶着那亮亮的眸子,疑惑地开口:“……师姐?” 眸子暗下去一瞬,又很快亮起:“四十年前,师姐在江家村救下的我。” 啊。 模模糊糊想起了一点。 这下她彻底坐直了身子,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遍那少年,不怪她方才想不起来。 四十年前她刚见到这孩子时,还是个只会低垂着眼,小心翼翼拉着她衣摆,生怕把她衣裳蹭脏的小可怜。 而现在,虽然外表上看起来狼狈至极,眼里的光彩却怎么也掩不住—— 那是天之骄子独有的眼神。 她原本就是看上了他的天资,才生出要把他带回宗的想法。 林野鹤不怎么管弟子,她原先想的是要亲自教导他,未成想,还未亲耳听到一句「师姐」,便出了变故—— 魔君出世,她身为正道魁首带领众修士去往边界交战。 此后,再也没能回去。这件事也被她抛到脑后。 回过神来,少年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衣摆。 倒是与当年有了几分相似。 他模样其实没变多少,变的是气质。 陈舒朝站起来,靠近他。 像猫一样脚步很轻,黑色的纱裙曳在地上。 在距离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女子稍稍踮起脚,再微微低头,鼻尖靠近他的脖颈,轻轻嗅了嗅。 身后的石门缓缓阖上,只有寒冰散发出微弱的光,江砚辞恍惚生出一种,进了猛兽巢穴的错觉。 室内寂静,女子潮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间,身体的所有感知聚集在小小一片,脸颊染上了潮红。 痒。 呼吸、发丝和薄纱。 江砚辞大气不敢喘一下,被她触碰的地方渐渐有了温度,不再被冻得麻木。 鲜血重新流动,热过了头:“师、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 所有温度随着陈舒朝的远去而离开,江砚辞习惯性捏了捏袖角。 陈舒朝现在可以确定,他身上没有当年那四人的气息,也没被人控制或是蛊惑。 他的的确确是顺从自身的意愿而来的。 只是这「意愿」又有多少是他人在暗中推动呢? “你……” 陈舒朝摊倒在榻上,张口欲说些什么,看到他满身的伤,又咽回去。 “你过来。” 江砚辞迈着僵硬的腿乖乖过去,站在榻边,眼睛匆匆一瞟,抿着嘴,微仰着头不敢看她。 师姐大概是太久没见着人了,衣裳穿得并不规整,领口松松垮垮,精致的锁骨落在外面。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再度回升,颊边忽然贴近了一抹凉意,他眼睫颤了颤,垂眸。 陈舒朝用自己的手背挨挨他的面颊,被烫人的温度灼了下。 怎么还发热了? 修士的体质比凡人要好上许多,再寒冷的天气也极少发热,更何况这少年已达到了元婴,可以称得上是「真人」了。 情况有些糟糕。 陈舒朝蹙起眉头,自两人的接触处渡出丝丝缕缕的灵气,一点点温润着他受伤的身体。 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他现在能站在这里,颇有几分她当年的风范。 陈舒朝控制着每一缕灵气的涌动。 之前她年少轻狂,用起灵力来毫不节省;如今这地方灵气匮乏,她最擅长的便是利用好每一丝灵气,将每一点灵力发挥到极致,没有一丁点浪费。 被灵气包裹着,江砚辞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禁唾弃自己方才的想法,配合着师姐的灵力治疗自己。 没过多久,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涌动的灵气回到陈舒朝体内。 她没有丹田,灵气只能零散地堆积在原本丹田所在的位置,再多出一点便会溃散。 这感觉实在是不爽,处处受限。 “你怎么进来的?” 该说正事了,九转封魔阵并不是一般的封印阵法,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是不相信误打误撞这样的说辞的。 少年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所有和盘托出:“三个月前我接了一个宗门任务,为一个镇子除妖。” “我在镇中发现一个房间藏有魔气,进去后,跟着魔气找到了一本书。” 江砚辞将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拿出,递给陈舒朝。 陈舒朝随意翻看了几页,坐直了身子。 这是…… 泛黄的纸业上记录了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公式,各种复杂的推演填满了一页又一页。 其中就有九转封魔阵的记载。 九转封魔阵原先并不叫九转封魔阵,而是九转弑杀阵。至于为什么改名,从这书中可以窥见个大概。 九转弑杀阵威力太强,伤害太高,且会反噬自身,这特性简直跟邪术一模一样。按理来说该被禁用。 但是,他们舍不得这样强大的阵法,便套上了「封魔」的名头,提高学习门槛,当自身足够强大,反噬就算不上什么了。 翻到最后一页,陈舒朝的手顿住了。 这是这本书的主人研究了无数个封印阵以及杀阵后,得出来的结果—— 可以无视任何屏障,任意穿梭的口诀。 只是可惜,这口诀沾染魔气之人学不了。尽管如此,也足够让人称赞。 “太精妙了。” 陈舒朝不禁发出赞叹,她真想见见此人。 只是这样的人,她为何从未听说过? “师姐,”江砚辞换了身干爽的衣裳,一只手在储物袋里掏掏掏,在陈舒朝看过来时,「哗啦」一下,把一大堆东西放在桌上,“你饿了么,要吃点东西么?” 陈舒朝看看桌上的橘子、葡萄、苹果、桂花糕、海棠酥……各种水果糕点应有尽有。 说实在话,陈舒朝确实有点馋,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食物失去理智。 “你费这么大劲进来就为了送这点儿东西?” “差不多吧。”他含糊其辞。 这些东西是他做任务时搜罗的,是他自己想吃,来禁地只是想看看师姐。 虽说结果不错,但他看到了师姐旁边一盘用灵力凝出来的葡萄。 “你想对我好?” 江砚辞背对着她,也就看不见她眼睛里那种,审视一般的目光。 他只觉得羞赧。 这并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一种纯粹的、想让身旁的人过得好一点的想法。 他倒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救出她,只是看她这样,他自己也有些难受。 想尽自己所能,让她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尚且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心疼」,于是扭过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 陈舒朝愣了一下,将更加疯狂的晦暗之色掩在眼底。 “那么,”她轻笑,如同毒蛇吐出了信,对着毫无所觉猎物道,“你愿意为了我,取来天残丹么?” 天残丹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凭他的实力却也要费些功夫才能拿到。 江砚辞并未多想,应了声。 他现在担心的是,每次进出都要经过九天玄雷的淬炼,是不是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路上。 最终,那堆吃食陈舒朝一个也没碰。江砚辞也不强求,将东西留下,出了山洞。 在石门完全阖上的一瞬间,陈舒朝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她倒在榻上,背对寒冰桌。 留下这些食物也没用,放在这里没人吃,用不了两天便会坏掉。 “……” 不对。 这里温度堪比雪域,放上月余也不会坏掉。 她站起来,接近了那堆食物,如临大敌地看着它们。 倒不是担心有毒,没什么毒能毒到她。 那她为什么不吃呢? 对啊,她为什么不吃。 食物就摆在眼前,有什么理由去浪费? 想通了这点,她取下一颗葡萄,盯着它看了片刻。 这串葡萄卖相并不好,颜色不均匀,青青紫紫大小不一,有些还坑坑洼洼,让人毫无食欲。 这……真的能吃么? 陈舒朝做足了心理暗示,咬下半个。 清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果肉紧实,汁水丰富,最重要的是这葡萄它没有籽。 陈舒朝支棱起来,食物的味道让她上瘾,盹也不大了,觉也不睡了,就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吃着。 顺便放出一丝神识,附在方出去的江砚辞身上。 进去过一遍了,再出来他明显顺畅了许多,伤势也没之前严重,吞几颗补灵丹,就地调养几个时辰便好了大半。 之后便是易容下山。 据她所知,最近一枚天残丹将在明日子时山脚下的宁城拍卖会出售。 他是掌门弟子,钱财问题自是不用担心,打听好位置和时间后,剩下的便是等待。 但—— 他在干嘛? 只见江砚辞先是去各大食品铺子,将所有食物各打包一份,走到山脚,想起什么似的,又拐回去,各种小玩意儿都来了一份。 吃喝玩乐样样齐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往另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生活。 直到第二次站在山脚下,她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江砚辞没有丝毫犹豫,踏上惊雷峰,用刚受伤两次的身体再次穿过雷区。 于是。 不到一天,石门第二次被叩响。 江砚辞满脸血污,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亏他还笑得出来,换个人连续三次——马上就要连续四次——受这么重的伤都要受不了。 少年却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令人费解的事一样,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见桌上放不下,干脆直接将储物袋留下。 “师姐,我以后可能要经常来打扰,这是我准备的拜礼。不必担心九天玄雷,相信师姐也看出来了,我的剑是苍梧神剑,多被雷劈是好事。” 少年絮絮叨叨说完,也不管他师姐什么反应,就溜溜达达地出了山洞。 洞内。 陈舒朝神色复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再见 第4章 家 四下无人。 桌上是一些乱糟糟的小玩意儿。 他…… 他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送这么些东西? 陈舒朝实在不能理解,挥手将东西收入灵府。 拍卖会持续两天,她观察了整整两天,未见他与任何人碰头,也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这真是个因为多年前被她救过一命就死心塌地对她好的傻白甜? 不不,两天时间太短了,得再找个时间试探试探。 拍卖会结束当天傍晚,江砚辞回了惊雷峰。 他将天残丹递给陈舒朝,毫不在意自己一身伤—— 天残丹到底是个宝物,无数人在暗中觊觎,江砚辞刚出拍卖会就遭了埋伏,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又酣畅淋漓地被雷劈了一场。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之前积攒的玄雷都被释放出去了吧。毕竟身体的承受能力有限。 “天残丹好多人在争抢,师姐要这丹药有何用?” 江砚辞笑嘻嘻地,像个找主人邀功的小狗,若是他有尾巴,大概要摇起来了。 陈舒朝接过丹药,就着寒冰发出的微光仔细观察。 上品丹药散发出柔和的气息,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有微微的暖意。 并不是表面上的暖,而是有内向外的、彻彻底底的暖。 她当年随手施下的恩惠,值得对方如此冒险么? 真的只是报恩么? 陈舒朝掩起冷笑,这次没有再出手为他治疗:“我在这里待了多年,寒气已经入骨三分,这丹药可以助我祛除寒气。” 天残丹被称为宝物是有原因的,它可以祛除体内任何与本体冲撞的气息。 这洞内的寒气至纯,于修冰系功法的修士而言,无异于洞天福地。 可她的功法偏雷火,这样的幻境对她来说,处处都是毒素,一呼一吸之间都在摄入慢性毒药。 “那太好了,”少年面上绽出笑容,“师姐你快用吧。” “祛除寒气要月余,这期间我不能动用太多灵力,你……师弟可否为我护法?” 他果然顿了下一下,现出犹豫之色,“可以是可以,毕竟我本就对我宣称自己闭关了,但是我最多只能待一个月零二十七天,因为这之后是宗门大比,我之前答应过会参加。” “宗门大比?” 陈舒朝若有所思。 这是个好机会。 “宗门大比一年一届,形式多样奖品丰厚。只要是宗内弟子,无论内外门,修为过了金丹都能参加。今年是第十届,听说奖品和往年会有不一样,且呈保密形式,这几日同门都在讨论,空前热闹。” 陈舒朝了解了:“放心,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只是诸多事情,不知该如何感谢。” 江砚辞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玄雷于我有益,来找师姐也是为了我自己修为的提升,毕竟我骗他们说在闭关,若出去后修为一点也没变,说不过去。” 正合她意,若他真的说出要某些具体的谢礼,那才不好办了。 陈舒朝收起天残丹,转而拿出一只耳坠:“这是我炼的法器,可以让你在雷区自由穿梭,不会被劈。” 她靠近,打量他的耳垂。 “没耳洞么?” “是……” 「是」字还未完全出口,女子倏然贴近,又倏然远去。 刺痛只在一瞬间,戴上后,她凝出了一面水镜给他看。 耳坠样式简单,一枚青色珠子,配以同色流苏,挂在他的左耳上,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耳上突然多出个东西,他还不甚习惯,伸手摸了摸。 陈舒朝对自己的作品挺满意的,少年本身就长得清秀,戴上耳坠,平添几分妖冶与桀骜,比起小狗,现在更像是用美貌诱惑人类的狐狸。 还有,耳垂因为方才一瞬的创伤而发红,这红色蔓延到脸上,脖颈上。 活像个害羞的小郎君。 “师姐,”江砚辞无意识摸上流苏,“它叫什么?” “我没给它取名字。送你了,你的东西,自己取名。” 若她取名,那这耳坠恐怕就只有叫小青的命了。 “那它就叫——” 江砚辞想了想,缓缓开口。 陈舒朝也好奇他能取出个什么名字来,凝神去听。 少年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了一个惊为天人的名字:“小青吧。” 陈舒朝:“……” 该说不说,他们不愧是师姐弟。 “师姐,”江砚辞戴着小青到处晃悠,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陈舒朝淡淡嗯了一声,不去想那个糟心名字。 * 江砚辞回来得很快,修真之人,讲究简朴,他的东西应当不多。 陈舒朝躺在榻上小憩,对他的动作一概不管,直到他小声对她道:“师姐,可以让一下么?” 她躺在榻上能碍着他什么事? 睁开眼一看,陈舒朝沉默了。 她方才并未完全睡去,对江砚辞的动作一直有留意,但并不完全知晓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没有做一些小动作。 毕竟阵法对她的伤害一直都在,能节省力气就节省些力气。 果然还是大意了。 这还是原来那个洞穴么? 只见整个洞内,除了她方才躺的寒冰榻,全都被裹上了一层灵兽毛,脚踩在地上,温暖又柔和。 没了至纯寒气发出的光,转而用灵火点缀在各个地方,排列看似散乱,实则规整,为毛绒洞穴锦上添花。 这其实是符合她的审美的,但是…… 就在她站起的几息内,她的榻上也被裹上了毛绒绒。 算了,魔头的气场没就没了吧,舒服就成。 陈舒朝躺回榻上,被细细密密的绒毛包裹,是挺舒服的,她注意到江砚辞也脱了鞋,光脚踩在地毯上。 “这是什么毛?” “灵兔毛。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嗯,做得不错。” 江砚辞被夸了,顶着满身的伤痕,眯起眼睛,极其骄傲。 师姐畏寒,全部裹上一层灵兔毛虽说不能完全阻隔寒气,但至少能让师姐舒服些,也能让祛寒的过程顺利些。 还有这些灵火,他带了不少灵石作为燃料,肯定是够用的。 寒气扎根多年,一下子祛除肯定不可能,这注定是一个需要上月的工程。 准备好一切,陈舒朝盘腿坐下,吞下天残丹。 药物在体内流淌,顺着经脉一点点拔除至纯寒气。 这个过程并不舒服,甚至称得上是痛苦。 她闭着眼睛,眉头无意识蹙起,豆大的汗滴顺着鬓角流下,即便是这种时候,她也没完全放松警惕,留出一丝神识观察外界。 江砚辞也盘腿坐在师姐面前,相处这几天,他看得出师姐一直对他有防备。 不过…… 他以手捻住随他动作乱晃的流苏耳坠,嘴角勾起一抹笑。 师姐还是那个师姐,就算变了一些,那也是他师姐。 想到什么,他眸子暗了暗。既然师姐没有入魔,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砚辞摆好姿势,放下手,入定疗伤。 他受的都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实际也挺严重,不过,治起来很简单。这种程度的伤,是个修士都会遭遇。 治疗也不着急,治到一半,他起身又捣鼓起了什么。 两个时辰过去,陈舒朝从入定中苏醒,首先闻到的便是一股香味。 他又做了什么? 睁开眼,陈舒朝发现即便自己做了心理准备,但显然没准备全。 桌上摆了几盘菜,少年仍在一旁忙忙活。 他在做饭,袖口挽起,露出精瘦的小臂,肌肉线条从被白色绷带掩盖的部分流畅地延伸出来,露在外面的脖颈处也缠了绷带。 看来已经为自己处理过伤口了。 察觉到她醒来,少年扭头笑道:“师姐醒啦?饭一会儿就好,你可以先吃点。” 脚下是毛绒绒的触感,桌上是散发着香味的饭菜,一旁是忙碌的身影。 若是忽略掉其他的一切,这真像是一个家。 家。 仿佛是某根弦被触动,想到这样的字眼,陈舒朝的眼睫颤了颤。 她坐下,视线扫过桌上。 清蒸鲈鱼、鸡汤小白菜、紫菜蛋花汤、素炒三丝…… 都是一些普通的凡间家常菜。 陈舒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鱼肉紧致细嫩,各种小料全都入味,既去掉了鱼的腥味,又很好地保留了它的鲜味。 她挨个将所有菜品尝一遍,得出一个结论: 她的师弟很会做菜。 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都好吃。 如果他以后修炼不下去了,去凡间开个酒楼绝对能大赚。 江砚辞盛了两碗米饭过来,拉个凳子坐下,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师姐,怎么样,好吃么?” "好吃。" 陈舒朝将自己那一碗饭拉至身前,斯文又快速地吃起了饭。 “师姐今日就到这里么?” “嗯,寒气太多,一步步来,每日两个时辰,一个月左右便能完全祛除。” “这样……”江砚辞试探着问,“那以后,每日三餐都由我来做?” 他抬头观察师姐的神情,见她一脸「当然,不然要我来做么」的样子。 她理直气壮:“我不会做饭。” 江砚辞笑笑,伸手摩挲了下碗边,什么也没说:“好。” 一顿饭吃完,江砚辞去收拾碗筷。 虽然一个除尘术就可以解决,但没必要,这里灵气稀薄,几乎无法修炼,灵力补充只能靠灵石。 能省则省。 陈舒朝在床榻上躺着,久违地感到了无聊。 她能找的天材地宝都找了,不能找的还要靠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祛除寒气也不能急功近利,只能一日日来。 修炼也修炼不了。 她突然想起前两日江砚辞送来的各种小玩意儿。 有点幼稚,但可以解解闷。 于是将那枚储物袋翻找出来,哗啦一下倒在兔毛地毯上。 江砚辞听到声音扭头,正好看到有个东西弹了两下,滚到他脚边。 他歪歪头。 这是在干嘛? 第5章 清蒸鲈鱼 “邦邦。” 陈舒朝拿着拨浪鼓摇两下,放下。 江砚辞手里拿着碗,贴心地解释:“这叫拨浪鼓,民间小孩的玩意儿。” 陈舒朝无语地看他一眼。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玩拨浪鼓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江砚辞被她瞪一眼乖乖回去洗完。 接下来陈舒朝拿出了一只小狗摸样的物件,放在嘴里吹,发出嘟嘟的声响。 这是泥叫叫。 投壶、九连环、陀螺、弹弓、竹马……甚至还有一个风筝和蹴鞠。 ……干嘛,在山洞里放风筝和踢蹴鞠么? 最后是一个布娃娃——一只巨大的狸花猫。 她随手将娃娃扔在榻上,盯上了正在洗碗的江砚辞。 思考片刻,她张口道:“师弟,你来教我做饭吧。” 她语气淡淡,将一个要求近乎说成了命令。 说完感觉不太妥当,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对方抢先一步出口:“好的。” 陈舒朝抬首望去,江砚辞已收拾好一切,侧了侧身子,让出一个位置。 那里被他放好了做饭要用的一切工具。 能教师姐做饭,他真的非常乐意,还有一丝丝荣幸。 师姐可是几千年来第一位大乘期修士,四十年前多少人求着被她教导,连见一面都难于登天。与魔君的一战更是名扬万里,谁听了不说一声惊才绝艳。 当年的师姐才两百多岁,便成了无数人争相追捧的榜样。 如今他居然能与师姐共处一室,还能教她做饭! 实在是有些兴奋,他愿意用毕生所学去教师姐! 陈舒朝要学的第一道菜便是清蒸鲈鱼。 江砚辞从储物袋里拿出葱、姜和鱼。 鱼甚至还在活蹦乱跳。 ……他储物袋里成天都装得什么? 江砚辞倒是很有兴趣,把菜刀递给她:“先对着它的头拍两下,等鱼死了之后是刮鳞、破肚,取出不能吃的内脏。” 陈舒朝依言照做,将鲈鱼处理好。 然后是把姜和葱切丝,这个她擅长,毕竟是剑修。 她跟着江砚辞,每一步都做得堪称完美,连江砚辞都赞不绝口。 陈舒朝很有信心。 然而—— 掀开锅盖,她看了一眼,又默默合上,坐回榻上。 “怎么了?”江砚辞问,按他的步骤来,成品应该不错……至少肯定能看,不至于看一眼就这个表情。 陈舒朝闭了闭眼,道:“这鱼在挑衅我。” 江砚辞:“?” 他听不懂,于是决定自己去看。 掀开锅盖,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香味,这个时候,他还在茫然,待看清了这道菜的样子:“……” 他露出了和陈舒朝一模一样的表情。 “虽然它这个样子确实吓人了些,但步骤没错,味道应该是好的。” 陈舒朝扭头看他:“那你先吃。” 江砚辞略显僵硬地盛出鱼,放在桌上和它大眼对小眼。 这鱼实在是…… 只见那鱼张着个比拳头还大的嘴巴,嘴边被撑得只剩薄薄一层,两只眼睛全白,像惨死的鬼一样瞪着前面。 这场面实在是有些诡异。 也怪不得师姐说鱼一直在挑衅她。 他确信步骤没有问题,味道闻着也是香的。 即便这样,也要做足心理建设,他僵着手拿起筷子,夹一块鱼肉夹了几次都没成功,手抖得像凡间的八旬老爷爷。 做足了心理建设,他闭上眼,一鼓作气将鱼肉吃下去。 嚼两下,喉结滚动,咽下去。 他睁开眼,眸子里发出光芒:“师姐,好吃的!快来尝尝!” 陈舒朝瞥他一眼,将信将疑地坐过去:“你确定……这能吃?” 她一扭头就能和那全白的鱼眼对视上,感觉自己欠了它八百万灵石。 它绝对是在讨债的吧,绝对是吧。 但在师弟面前怎么能露怯? 陈舒朝取一双新筷子,余光瞥着鱼眼,咽下鱼肉。 “是挺好吃。”她有些惊讶,毕竟是第一次做,一些小瑕疵还是有的,不比师弟做的,但算得上不错。 不过再好吃,看着这样的眼睛还是会没有胃口的。 吃了两口,她放下筷子,看江砚辞还在吃,面色复杂。 这鱼真不算太好吃。 “江砚辞,我做的鱼,味道我也尝了,不喜欢就不吃了。” 若是对她另有所图,做到这个地步,那还挺敬业的。 江砚辞没有停下,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第一次做成这样,师姐真的很厉害了。” 嘴里的鱼肉咽下,他补充道:“所有的第一次都很重要,我觉得应该要重视,所以,师姐的鱼,我会吃完的。” 陈舒朝怔了怔,她想起了自己还未入道的时候。 她是凡间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衣食无忧,要星星要月亮,上头两个哥哥都对她极尽宠爱,就算上方揭瓦也会拍手叫好。她在凡间从未受过委屈,这也造就了她极其骄傲的性格。 步入修真界,她不甘屈居人后,即便天资卓绝依旧努力修炼。 可这里不比家里,她是天之骄子,但不是所有人的中心。 很少有人会因为她学会了一套剑法或提升了一个小阶而大肆表扬。 他们尊敬她、追捧她,但从未有人走进她。 这都是一些很小很小的情绪。 她可是正道魁首,她领导整个宗门,代表整个修真界,她喜欢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并为之骄傲。 可是现在,有人将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情绪翻出来,对着它们说:“你们值得被重视。” 那是什么感觉? 陈舒朝形容不出来。 大概是溺水的人终于活在空气中,黑暗里的人见到了月光。 那是活着的感觉,是心脏跳动的感觉。 她眼睫轻颤,蜷缩了下手掌。 少年已经将小半条鱼吃下,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微微动作就从整条鱼中夹起一小块鱼肉。 他吃得认真,注意到身旁半晌没动静,扭头问:“怎么了师姐?” 陈舒朝回神:“没什么。” 就是不知道,这样毫无保留的好意中,到底有几分真心。 她学着他的样子,夹起鱼肉送入口中,将一切试探与杀意隐藏得无影无踪。 之后,她又学着做了几道家常菜,吃起来都还不错。 看来她也挺有做饭天赋的。 山洞内原本只有一个寒冰桌和一张寒冰榻。江砚辞来了之后,这里多了一张榻、两个修炼用的蒲团、两张板凳、以及一些做饭用的锅碗瓢盆。 陈舒朝充分怀疑,他不是来暂住一个月的,而是准备赖在这里不走。 江砚辞来的这段日子,她的生活质量确确实实得到了提高。 往常一人住时,除却外出寻物的时间,她在惊雷峰就只能用睡觉来休养生息,为下次出去做准备。 而现在—— 柔软的床榻与地毯自不必说,她每日只需花两个时辰入定剔除寒气,剩下的,吃饭有人做、喝水有人端、床榻有人整理、无聊了也有人解解闷儿,除了暖床,他什么都做得。 陈舒朝甚至在想,将来她破除封印出去时,能不能将他掳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她当然有信心破除封印,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目光落在那道忙活的身影上,陈舒朝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愿也没用,她可以用强的。 察觉到师姐狂热的视线,江砚辞僵了僵,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如芒在背,洗碗洗得更认真了。 少年一脸认真地盯着餐盘上的污渍,如临大敌,用力地搓了搓。 他是修士,且是个元婴修士,这么一用力不得了,只听「咔嚓」一声,盘子从中间裂开,另一半顺着洗碗池掉下,被厚厚的地毯接住,弹了两下。 少年慌忙捡起,一个手滑又掉在地上,撞到桌角,终于不堪重负,又裂了两半。 陈舒朝:“……” 在他偷偷摸摸看过来前,陈舒朝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阖上眼睛,假装在小憩。 他听到江砚辞悄悄松了一口气。 ……算了,这么毛躁,到时候塞给她,她也不要。 一旁灵火跃动两下,陈舒朝掀开眼皮,捏了一个来把玩。 灵火本质上是一颗装满火灵力的灵石,被打磨得圆润小巧,用时打入自身灵力引燃,便能烧上几日,光芒极亮,只需十几颗,便能使常年不见光的山洞亮如白昼。 陈舒朝不怕火,灵火捏在手里暖烘烘的,她时常用来暖手,只是这次,还没在她手里转两圈就「噗」地一声灭了,只剩个琉璃球似的东西在她手心里滚动。 陈舒朝:“……” 怎么就这么巧,撑着一口气专门等她来碰是吧? 论破坏能力,他俩好像不遑多让。 江砚辞清洗完碗盘,转头注意到动静,走近坐在榻上的师姐:“算算日子,这些灵石灵力也该耗光了。师姐给我吧,我储物袋里还有好多,换一个就好了。” 陈舒朝抬眸递出琉璃球。 江砚辞伸手去接,刚一触到,只听得「噗噗噗」几声,所有灵火灭了个精光。 陈舒朝、江砚辞:“……” 这倒底是为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 江砚辞沉默地接过琉璃球,沉默地从储物袋中拿出新的,沉默地将满屋乱蹦的琉璃球全部收好,换上了新的。 室内重新亮堂起来,灵火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黑色的影子随着火光一跳一跳。 陈舒朝没忍住,看着找琉璃球把自己找得灰头土脸的江砚辞,“噗嗤”一声笑出来。 江砚辞不明所以,随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灰。 他绷紧嘴角,想叫她别笑了,结果一张嘴,自己也笑了出来。 两人笑作一团,笑声与火光和影子交错着上上下下。 一个月很快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清蒸鲈鱼 第6章 下山 一个月过去,陈舒朝体内的寒气祛除完毕。 江砚辞收拾好东西离开,留下了毛绒绒的灵兔毛,以及一些食物和做饭用的工具。 她给自己做了饭,吃完已到戌时。 躺在榻上,四下幽静。 闭目,她分出一部分神识,飘出山洞,悄无声息地穿过封印,在不远处的山洞化形为一个与她本体两模两样的女子。 女子一身无量宗宗服,在宗内四处行走也无人在意。 现在是午时,阳光正盛,她掏出一柄木剑,方要踏上去,一旁传来一道声音:“小师妹,你要回杂役峰么,能不能捎师兄一程?” 陈舒朝扭头去看,声音的主人也着一身宗服——改造版的宗服。 宗服原本是白袍,绣着金色云纹和金边,袖口大到能藏个人,确实仙气飘飘,也确实很不方便。 所以除了开大会,大家都少有穿宗服的时候,可他嘛…… 这人叫周雨泽,杂役峰长老二弟子,最大的特点便是穷。宗服有自动清洁能力,也有一定的防护功能,这种衣裳,他攒灵石攒两年也买不起一件,于是就一直穿着宗服了。 又因为宗服不方便干活,他干脆将其改造,袖口扎起,用金色剑袖固定,再把裙子改成裤子,拒绝任何不方便他赚灵石的部分,连头发都束得一丝不苟。 不过还别说,这么一改造还真是又方便又好看。 至于为什么叫她师妹—— 她这个身份叫陈之予,为方便行动以及避免被认出,在十五年前隐藏修为拜入杂役峰。 毕竟杂役峰就算是长老也不过金丹期,不可能看出端倪。 她原先就想当个杂役峰小透明,死两天也没人发现的那种。未成想,就算她极力隐藏修为也还是比峰内大多数人快上不少,很快便被长老单萧收作亲传弟子,在她之上还有一位师姐和一位师兄,带上她,这位长老的亲传统共三个人。 可以说,这非常限制她的行动,一消失两天就会有十几条玉简消息传来,平常也只能靠出任务的借口行动。 还有就是,她这个身份也非常穷,至今用着一把桃木剑。 陈舒朝看看周雨泽,一刻也没犹豫地拒绝了:“不要,我是去兑换任务积分的。” 她之前接了个为期两个月的任务,还有三天截止,她得先去把这个任务提交了。这个任务可是有整整五个积分,可以兑换一件不错的法衣。 周雨泽一听,马尾晃了晃:“那带上我一起呗,我顺便也去接个任务。” 她思考片刻,视线落在他的宗服上:“可以,帮我也改下宗服。” “成交!” 兑换完积分,周雨泽看着陈舒朝大几十的积分余额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小师妹,你这么多积分怎么不多换点漂亮衣服,或者换一柄好点的剑。” 就连他这么穷,用的也是铁剑而非木剑。 陈舒朝无视那二三十条未读消息,收起玉简,召来木剑,踩上去,掐诀。 升起一丈多高,周雨泽立马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师妹师妹,你慢点!” 陈舒朝额角青筋跳了跳:“你的剑呢?” 一说起这个他就委屈:“断了,和别人切磋时断的。” 他说得含糊,具体原因太丢人了。 他前阵子太缺积分,接了个代打的任务,任务积分一个,剑断了去补需要两个积分,最重要的是,还没打赢。 他一个筑基初期对上筑基中期,当然赢不了! 实在是悲催,他现在积分余额只有一,得再去接个任务,才能去补剑。他刚接了个两积分的任务,不过要夜里才能去完成,现下只能先随师妹回杂役峰了。 想起来这个,他兴致勃勃地问:“师妹,酉时初可否再带我一程,我请你看烟花。” “不去。” 周雨泽:“去嘛去嘛。” “不去。” 周雨泽咬牙:“那,积分分你一半。” “不要。” 他没招了,给出全部积分是不可能给的,他眼珠转了转:“师妹对一个月后宗门大比有兴趣么?” 陈舒朝御剑的手一顿:“说。” “晚上载我一程。” “那算了,我自己去打听。” “诶诶诶别,师兄妹一场,我说就是了。” 周雨泽瘪了瘪嘴,看看下方藏进云里的山峰,抓着小师妹衣袖的手紧了紧:“师妹你现在虽然是筑基大圆满,可距离金丹还是有些距离,一般来说参加不了宗门大比。” 既然这么说了,那现在就是二般情况,陈舒朝静静地听着,耳畔还有阵阵风声。 他组织了下语言,继续道:“这届大比比较特殊,奖品神秘且不公开。”他顿了顿,声音很小,像是怕别人听到,“接下来的内容是我偷偷听到的,你千万别说出去。” 陈舒朝点头。 “那奖品其实是我们师尊提供的,要求只有一个,让你参加这次大比。” 陈舒朝不理解:“为何?我如今是筑基大圆满,要不了多久便能突破至金丹,也不急于这一时。” 周雨泽看着她,也是一脸不理解:“师妹,你还好意思说‘要不了多久’,你卡在筑基大圆满已经八年了!你不急我们都快急死了。师尊不是想着你可能缺个机缘嘛,就据理力争给你塞进去了。” 哦,忘了这茬。 不过这也方便了她,她还想着要怎么进去。 “成,酉时前一刻来找我。” 周雨泽脑子懵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立马心花怒放:“好!师妹万岁!” 他就说小师妹嘴硬心软,不会不管他的。 呜呜呜,他爱小师妹。 回到杂役峰,刚一下剑,一道红色的身影冲过来抱住了她:“我的好徒儿,你可算回来了!你看你,都瘦了,这两月过得好么,怎么不回师尊消息?” 没错,那二三十条消息都是她发的,师兄师姐都有事,也就只有她这么闲。 单萧生得高挑,比陈舒朝高了小半个头,就这么抱着她,两团柔软的部位贴紧她。 陈舒朝推了推,没推动,整个人面无表情:“师尊,大比的事师兄已经和我说了。” 转移战火。 果然,单萧一听这话立马松开了她,拳头已经到周雨泽头顶了。 “你小子又偷听我说话!找揍是不是!” 周雨泽抱头狼狈逃窜:“小师妹你不讲道义啊——哎呦,师尊别打别打,您若真不想叫我听见,凭我的实力,我能听见么!” “还嘴硬!” 陈舒朝微笑地看着他们打闹:“师尊,师姐呢?”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揍周雨泽揍得更用力了:“历练去了,也是个不着家的。” 可怜的周雨泽。 陈舒朝偷偷溜回了房。 杂役峰在无量宗东南角,他们师徒四个住在峰顶。 这里有阵法保护,四季如春,整齐地排列着四座竹屋,回了自己的小屋,她躺下,施了个障眼法,神识回到惊雷峰的小山洞里。 神识是无法进食的,只有本体能尝出食物的味道。 她随手拿了个苹果来啃。 江砚辞是天之骄子,无量宗里没人不认识他,她之前没怎么关注,是以刚遇到时脑子没转过来,如今回了一趟杂役峰,倒是都想起来了。 她之前没见过这位天之骄子,只是听说他待人温和有礼,对谁都有一种有距离感,可靠,值得信赖……和她见的好像不太一样。 陈舒朝躺下,感觉压到了什么东西,抽出来发现是只狸花猫布娃娃。 啊,想起来了,她当时随手扔在榻上就没管过了,之后好像被江砚辞收起来了,是他离开时放在这里的么? 陈舒朝将它摆在床头,满意地点点头。 嗯,还是有点可爱的。 欣赏没一会儿,她算着时间,回了小竹屋。 刚回去,门就被叩响。 天色已晚,日头在一点点落下,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紫色。 打开门,周雨泽就站在门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们走吧!” 他的积分他的剑,马上就有了! “去哪?” “山下宁城!” 宁城是无量宗周边最繁华的城市,修士与凡人杂居,有着完整的城规,避免了大多数两者之间的矛盾。 宁城禁空,到达城门口他们就下了剑。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这里的人依旧络绎不绝,灯火通明。 周雨泽表现得异常兴奋:“这个任务是我挑选了好久才找到的,既轻松赚得又多。最重要的是——” 他靠近陈舒朝耳边:“发起人是主峰上那位。” 陈舒朝一脸莫名其妙:“哪位?” “当今宗主唯一的弟子,年纪轻轻就到达元婴的那位。” 陈舒朝顿了顿:“江砚辞?”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小声点小声点,他让我保密。” 陈舒朝挑眉,这人还挺神秘。 “他一个月前回宗,回来先闭关了一个月,出关后无数人争着要请教他修炼上的问题,忙得抽不开空,才发了这么个任务让人替他买些东西。” “他还是匿名发的,就这么巧让我接住了,我也是加了他玉简才知道的他的身份,清单他已经发给我了,等会我们要和他先碰头,他把买东西所需的灵石给我。” 越走他越兴奋:“要不我把他玉简推给你,那可是江砚辞!” “不用了。”她要他玉简又没什么用。 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人都下山了,为什么还要请人帮忙买? 他若说自己有事要办,那些请教的人还能不让他去不成?若不想让人发现,凭他的修为一个障眼法足矣骗过大多数人。 干嘛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思索间,身旁的人停下了脚步。 陈舒朝抬眸望去。 桥上,密集的人群间,一位少年一身青衣靠着围栏,夜风吹动他的发丝,端的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尽管他身上施了障眼法,她还是一眼认出。 倒不是她对他有多熟悉,而是她修为比他高。这种程度的障眼法于她而言,如若无物。 注意到目光,少年朝他们看去,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下山 第7章 神明 江砚辞主动走近他们,把一个储物袋交给周雨泽:“给,这里面装的是灵石,不够的话明日找我要,多了你就自己留着吧。” 他是神仙么!怪不得主峰的人都这么喜欢他。 周雨泽快感动死了。 “那这储物袋……” “你留着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天哪,说话温柔人又大方,他也快要爱上了! 陈舒朝默默离他远点,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多谢师兄,师兄慢走!” 周雨泽用力挥手,整个人兴奋至极。 江砚辞却没走,他眸光温润,望向旁边的小姑娘,青色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陈舒朝回望过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周围行人走走停停,月亮悬在高处,桥下河灯无数。 这人在洞内是个毛手毛脚的,在外面倒是挺正经,看起来很靠谱。 “她叫陈之予,这是我小师妹!”周雨泽知道师妹怕生,挺直了腰杆帮她介绍,“我剑断了是她载我来的,师兄放心,我师妹嘴可严了。” “不用特意帮我隐瞒,”江砚辞温和地笑笑,“要买的东西增加了几样,发你玉简上了,我先走了。” 陈舒朝看着他的身影远去,总觉得他的笑容并不那么友好。 她可以确定,他没有看出她的身份。 待人走没影,陈舒朝问:“今日是有什么节日么?怎么这么多人。” “今日是……”周雨泽边说边打开玉简查看,一下子瞪大了眼。 “怎么了?” “这个……”他亮出玉简给她看。 陈舒朝凑近,这是一份置物清单,前面写的都是正常的物品,一些碗筷、椅子、锻剑材料等等。 后面则是一些女款衣裙、发簪、玉镯…… 周雨泽不可置信,自以为声音很小地大声道:“师兄居然喜欢穿女装!?” 这句话出口,周围立即投来几道探究的目光。 他捂住嘴,拉着陈舒朝去了个无人的胡同。 “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癖好,怪不得买个东西还要偷偷摸摸匿名发布悬赏。师妹,虽然他说不用特意帮他隐瞒,但我们一定要瞒住其他人。” 他握紧拳头,使命感油然而生:“师兄这么好,有点癖好也在所难免,我们一定得守住,不能让他遭受异样的目光!” 陈舒朝:“……” 这傻孩子,对方这是笃定了不会有人信。 这么一打岔,她也忘了自己方才想问什么了。 胡同里有些昏暗,她借着玉简的光看清了衣裳的尺寸,心理顿时微妙起来。 这些都……完美贴合她的身材。 周雨泽也发现了这点,看看玉简,又看看她,最终亮着眸子张口:“师妹,看来是我误会了。” 什么? “这衣裳尺寸不对,师兄不是买来自己穿的!看来师兄是开窍了。” 他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她:“你也是女孩子,身形也对得上……” “怎么了?” 这傻小子不会思维跳脱诡异到能将她和江砚辞联系起来吧?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 就算他误打误撞猜对了,自己也不会信吧? 周雨泽仿佛做下了一个决定命运的决策般,开口:“师妹,你就再帮师兄一把,替我试衣裳吧?我不会看尺寸。” “事成之后,所有报酬分你一半。” 他捂着储物袋:“但这个只有一个,归我!” 陈舒朝:“……” 是她太高看他了。 周雨泽一看她的表情,捂着储物袋的手缓缓松开:“若你真的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给你……” “走吧走吧,行了我答应你了。” 陈舒朝快走两部,出了巷子,发现他在后面一副肉疼的模样。 甚至一只手和另一只手打起架来了。 左手想要把储物袋递给她,右手拼命拽着左手。 路人都默默地离他们远了些,倒是不挤了。 甚至有人犹豫着上前:“这位道友,你、您身后这位看起来不太好,我是个医修,需要帮忙么?” 周雨泽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了,完全注意不到身边发生了。 陈舒朝沉默了下:“我或许知道怎么治他。” 她其实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但现在明显晚了,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微笑,语气温和至极:“周师兄,我不要你的东西,不必再上演什么苦情剧了。” 医修疑惑地看着那位被唤作「周师兄」、精神不太正常的男人,只见他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瞬,立马站好,神情严肃:“不行师妹,我不能让你白给我干活!” 他说得义正词严,手却是遵从本心地紧紧握住那枚低调奢华的储物袋。 那看起来真的值很多灵石。 那位女修又开口道:“行吧,那你把储物袋给我。” 听到这话,周师兄又开始了天人交战,刚才仿佛被鬼上身的一幕又开始上演。 医修:“……” 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如你所见,这人没什么病——” 陈舒朝觉得这话不太对,又道:“这人的病不是医修可以治的。” 医修抱拳:“了解,此病只有灵石可解。” 陈舒朝认同地点头。 等东西买齐,已是人定亥时。 华灯初上,河里的河灯多了一倍不止,几乎看不见河水。 许多男男女女在河边打趣、笑闹、许愿以及放河灯。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疑问:“今日是有什么节日?” “师妹不知道么?”周雨泽完成任务,神清气爽,“今日是重七呀。” 重七,也就是七夕节。 修真无岁月,凡间节日多样且一年一次,对于修士来说太多频繁,很多都失去了意义,很少有修士去在意。 除却除夕,几乎都不怎么过,更何况是与修真少情寡爱背道而驰的七夕节。 在这种时候买许多女子喜欢的衣裳首饰,怪不得他会误会。 想到这里,陈舒朝顿了顿。 或许是她太过自作多情,她对江砚辞的了解大多来自传闻,以及那一月的相处,可谓是知之甚少。 他或许……真的有喜欢的女子? 只不过恰好与她身形相似。 “师妹要放河灯么?” 周雨泽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见师妹看过来,周雨泽连忙摆手:“放心师妹,我对你没那方面的意思,我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 他拍拍陈舒朝肩膀:“走,哥带你去放河灯,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陈舒朝倒真没多想,她想的是另一件事:“你出钱么?” 周雨泽咬牙:“我出,师妹这一顿,我请了!” “行。” 卖河灯的小摊就在河边,他们走过去时,花样已不剩多少了。 只剩下最常见的莲花灯以及一些动物。 十二生肖不必说,只剩下零星几个,还有一些其他常见又受人喜爱的动物。 挑来挑去,陈舒朝拿了盏大橘猫样式的。 周雨泽则拿了盏莲花灯。 他对这些寄予神明的做法并不怎么感兴趣,若是求神有用,他也不会困在筑基初期这么多年,天赋之论也都成了笑话。 也有说,神明指的是大乘期修士,他们离飞升最近,可以听得见凡人的愿望。 若她真能听见,又为何会杀了他唯一的亲人—— 他的妹妹? 可见,神明之论,不过是凡人的妄想罢了。 “师兄?”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左右摇晃了两下:“走吧,别舍不得灵石了,我已经付过了。” “哦哦好,”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多谢师妹。” “几块灵石而已。”陈舒朝无所谓地摆摆手。 周雨泽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快走几步跟上。 若是他妹妹能活到现在,差不多也是这样子吧。 可能会对他这副爱财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总是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或许比师妹还要过分些,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守财奴,骂他没有仙人风骨。 但还是会在付钱时,自己默默多付一点。 他也不喜欢自己这样,甚至是厌恶自己这副守财样。 可是妹妹。 若我当时有钱将你安置在无量宗山脚下,你就不会被那魔头杀了去。 钱比神明有用。 哥害怕。 * 陈舒朝站在河边,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要许什么愿望。 她扭头去看旁边的人,见他正把莲花灯往河里放,问他:“你写的什么?” 周雨泽摆摆手,莲花形状的河灯顺着河流往下,最终淹没于一众大差不差的河灯中。 “我什么都没写,空白的。” “哦。”陈舒朝扬起手中的笔,写了几个字绑在大橘猫上。 周雨泽好奇:“你写的什么?” 她露出一个标准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希望无量宗灭门。” “啊?” 修炼修傻了么? “我开玩笑的。” 周雨泽长出一口气,听她继续道:“希望全修真界的老东西都死绝,如果神明做不到就自裁吧。” “啊?” 这还不如刚才那个! 但看师妹好像还挺认真…… “这也是开玩笑的。” 果然—— “其实我什么都没写。” ——他亲眼看到她写了字的,他是笨不是傻! 算了,师妹不想说就不说。 只是这修炼的怨气比冤死鬼还大,若是被师姐知道了,又是一顿说教。 周雨泽把胳膊放在脑袋后面枕着:“走吧,回宗。” 已近子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们逆着人群出城,回了无量宗。 路上顺便兑换了积分,与江砚辞交接了任务。 少年站在夜里,对他们点头示意,离开前多看了眼陈舒朝:“这位师妹……” 周雨泽下意识上前挡住视线:“我师妹怎么了?” “没事,”对于他下意识的敌意,他也不恼,“我看她快要突破了,想必便是单长老要塞进这次大比里的人。” “对,没错。” 陈舒朝大方对视。 “祝你突破成功。” “多谢,我会的。” 她本就打算在秘境里突破。 简单聊了两句,他便离开了,看方向是回了主峰。 她带着周雨泽补完剑,两人在杂役峰峰顶道别。 陈舒朝回了自己院子,躺在榻上。 子时已过,现在是第二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神明 第8章 大比(一) 一个月很快过去,大比的日子来临。 大比一年一次,相当于无量宗的新年,对于修士来说是频繁了些,所以除了刚开始那两年,其余都比较寡淡,奖品也不怎么吸引人。 比如一些珍贵但没什么用的灵兽肉,一些只能炼出适合筑基期使用的武器的炼器材料,或者是一些又贵又不好用的符箓。 总之,没什么人参加。 今年搞出了个神秘奖品的噱头,倒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人。 大比巳时开始,辰时就有一部人在演武场等着了。 陈舒朝御剑前去,遥遥望见主峰,心底便止不住地涌出一股戾气。 林野鹤,她的好师尊,就在那里闭关疗伤。 总有一日,她会将剑抵在他的胸口上,当着他的面入魔。 时间来到巳时,演武场上人头攒动,参赛的修士站在最前面,其余人坐在阶梯上。 掌门闭关多年,已经是新入门弟子口中的传说了,气峰长老则作为评委坐在最高处。 他们之中,修为最高也才元婴大圆满,陈舒朝穿着改造后的宗服,站在队伍最末,完全不担心会被看出来。 “大比要开始了!今年的神秘奖品是什么,给我透露些呗?” “我上哪知道去,我连金丹都没有!” “没到金丹你还挺骄傲?” “总比某些人没有金丹,却走后门进的强吧,也不怕被里面的灵兽咬死!” “喂!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阴阳人,这次的奖品可是我们峰主提供的!只是提一个小小的要求怎么了?” “说得和谁的峰主没拿出来过东西似的,你们杂役峰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 “喂!你们……” 下方讨论得正热闹,一股强大的威压忽然压在所有人身上,让他们瞬间噤声。 大长老御剑峰峰主丰文山轻咳一声,顶着单萧要杀人的目光,觉得观众的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放出威压制止:“诸位稍安勿躁。” “此次大比在平仪秘境中举行,共举行五日。” “比赛采用分组积分制,两人一组共分十组猎杀灵兽,一只八品灵兽一积分,七品两积分,六品四积分,五品八积分,以此类推。五日后秘境结束,积分最高组为胜者。” 两人一组,陈舒朝想,若是和江砚辞一组,会方便很多。 丰文山接着道:“唯一的胜者则由抽签决定。” 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即便在威压下张不了口,他们的眼神也足够锐利。 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早就死千万遍了。 “大家别那么激动嘛,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除天赋外,修真最重要的是机缘。若没有机缘,就连大乘期也会死得无声无息。” 陈舒朝抬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的运气差么?从小荣华富贵,入道修仙也是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大挫折。 那么,她的运气好么?好像也不是很好,她「死得」甚至不是无声无息,而是遭受着全修真界的唾骂,敌视。 即便是修真界,人也是会有从众心理的,几个不知实情的人骂两句,便会有更多更加不知实情的人加入。 敛下眸底暗色,丰文山的话也到了尽头。 他挥手,每个参赛者面前都出现了一枚玉佩。 “秘境内禁止使用玉简,队友之间可用这枚玉佩联系,也可用其查看各组积分。遇到危险时捏碎玉佩,会被直接传送出来,队友则继续比赛,若获胜,队友直接获得奖品。” “比赛中,各种法器、灵丹妙药等不限制使用。” 几人面前浮现一道裂缝,透过裂缝,可对内里的世界窥探一二。 大约是处森林。 不太对,陈舒朝皱起眉头。 这个秘境的能量很不稳定,像是随时会坍塌。 与此同时,演武场的灵气被搅动,白雾般的灵气聚集在上方,形成巨大的水镜。此刻静悄悄的,透明的水镜仿若无物,但当他们踏入秘境,水镜便会被分成几份,显出他们在秘境中的一切行动。 “进入秘境后睁眼,你旁边的便是你的队友。”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默默离陈舒朝远了些。 也是,她的修为最低,没人想和她一组。 她的目的也不是拿第一,注定不会花多少时间去猎杀灵兽。这么想,和她一组的人确实是倒了大霉。 其余人陆陆续续进入秘境,有意和她拉开距离。 即便之前还有人对她抱有善意,在听到规则后,都不会想和她分到一组。 一身黑衣的江砚辞更是第一个进入秘境,看起来对奖品很感兴趣。 陈舒朝很有自知之明,默默缀在队尾。 踏过裂缝的一瞬间,首先感到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忍不住在心理吐槽,这都多少年了,进秘境的方式也不知道改善一下。 她脑子里嗡嗡的,平静下来后,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黑色衣角。 往上,是冷峻的下颌线和一张紧绷着的脸。 啊。 她对这人有印象。 这人从见到她开始就释放出了明显的敌意,应该是十几人里对她敌意最大的。 果然,丰长老说得没错,运气很重要。 见到队友是她,他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看着我作什么?” 陈舒朝:“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叫什么。” “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么?” “你!”这句话把他气得不轻,要不是考虑到她是他队友,他简直想直接出剑。 陈舒朝笑眯眯地,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他刚想反驳,猛然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顿时暴跳如雷,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周身灵气涌动,本命剑被激得嗡嗡作响。 竭力按下剑,他咬牙道:“记清楚了,我叫关别山,大长老座下大弟子,你名副其实的师兄。” 陈舒朝非常乖巧,假装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好的关师兄。” 关别山也是真的以为她方才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号,所以才这么放肆,如今知道了,自然怕得要命,指不定在心里偷偷哭。 他冷哼一声,大人不记小人过:“想必你也知道自己修为不高,乖乖听我指挥,别给我添乱就行。” “还好你是落在了我手里,若是其他人,还指不定会拿你怎样。” “哦,”陈舒朝懒得和他装,随手指一个方向:“那边好像有强大的灵兽气息,我们去那边吧。” 关别山顾不得她的态度,因为,他嗅到了四品灵兽的味道。 陈舒朝拿出玉佩一看,佯装惊讶道:“呀,有的组已经四积分了。” 关别山急了:“那还不快走,第一一定得是我的!” 两人掠过一颗颗树,四品灵兽的气息越来越近。 陈舒朝选择这个位置,不仅是因为这边有四品灵兽,能迅速吸引关别山的注意,还有,她在这个方向嗅到了江砚辞的气息。 少年的气息是清冽的、干净的,她形容不出来那种味道,但极其有辨识度,让她能够在一众混乱的气味中迅速分辨出来。 一排排树木飞快往后退,几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巨大的湿地,空旷,但又布满生命。 安静得不正常。 “你就在树上藏好,别下去,我自己去解决。”关别山头也不回地说完,闪身到地面上,随着灵兽的气息寻找。 陈舒朝点点头,蹲在树上本来就没有动的意思。 她在找人,视线飞速掠过一棵棵奇形怪状的植物,最终锁定到一块巨石上。 关别山在下面摩挲着找灵兽的踪迹,完全不会注意到这边。 陈舒朝悄悄溜下树,绕开关别山。 这一片湿地难走,她干脆用灵力浮在水面上。靠得近了,发现那块石头有两个人高,若是不听声音,就算有人在这后面打架也可能发现不了。 她靠过去,身形刚一完全没入巨石的阴影,就被一柄剑抵着脖子。 身体撞上坚硬的石头,陈舒朝皱了皱眉,一副强忍眼泪的模样,可怜兮兮地望向剑主人。 剑主人长得五大三粗,袒胸露乳,稍微一探,修为大概到了金丹大圆满。 应当也是借着这次秘境来突破的。 这人剑锋抵着她的脖颈,却没进一步的动作,想来是听从身后人指挥的。 目光掠过他,陈舒朝看到少年拧眉站在不远处,她立马装得楚楚可怜,手指触了触剑锋,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涌出两滴血:“师兄这是干什么?剑能离我远一些么,我害怕。” 江砚辞:“……” 前两次见她可不是这样的。 “阿枫,收起剑吧。” 被唤作阿枫的少年犹豫了下:“可是……” 江砚辞拿出捆仙绳,陈舒朝隐约从他的笑容里品出了一点邪恶:“用这个。” 阿枫明白了,他剑没动,用灵力托起捆仙神把她结结实实捆了一圈才移开剑。 长剑入鞘,陈舒朝靠在石上,狠狠记了江砚辞一笔。 江砚辞一边走近一边警惕四周:“你队友呢?” “不知道,我们本在林中行走,我见前方开阔,想着许是有高品阶灵兽在此,刚想开口提醒,却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末了补充:“想来是嫌我修为低,不想与我同行。” 陈舒朝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他既没同情,也没幸灾乐祸,更没有厌恶,好像在洞外一切时候,他都是温柔到淡漠的,所有情绪都被温和的外表掩盖。 那么,在惊雷峰细致入微的照顾,会不会也是伪装? 她在观察江砚辞的同时,江砚辞也在观察她。 其实是很拙劣的演技,一眼就能看穿,伤心垂泪或许是假,被抛弃大概是真的。 “那你跟着我们,但是记着,遇到危险直接捏碎玉佩,我们不会拼命去救你。” 阿枫没什么意见,捆仙绳松开,陈舒朝假装抹眼泪:“好,多谢两位师兄。” 第9章 大比(二) 水镜外。 在他们进去后,禁言就被解除了,现在可以自行讨论。 作为唯一一个筑基期,陈舒朝自然受到了许多关注。 刚开始看到她和关别山一组,还有人为她捏了一把汗,看到她怼关别山那里,更是有人直接笑出声。 关别山脾气又硬又臭,还看不起修为不如他的人,很多人都记恨他,如今他被怼,是很多人都喜闻乐见的。 后来,陈舒朝悄悄溜下树直奔江砚辞大腿,有人坐不住了。 “她故意的吧她,逃跑就逃跑怎么就直接找到江师兄了?” “有些人我都不想说,嫉妒人家就直接说出来,凭江师兄的修为,站你旁边你都不一定能发现。” “她怼关别山那劲儿呢?怎么一看到江师兄就哭哭啼啼。” “关别山也没抛下她吧,是她自己乱跑。” “也就江师兄脾气好,愿意管她了。” “凭什么啊啊啊啊可恶!” * 秘境内。 湿地内一点动静也没有,不像是有高品阶灵兽的样子。 但在内的所有人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四品灵兽相当于元婴中期,在场的只有江砚辞一人到达了元婴期,且只有初期,就算两人联手也不一定打得过。 巨石后,三人观察着整个水面。 灵兽气息太过浓郁,根本无法精准找出它的位置。 江砚辞眸子一动,忽然捕捉到了什么。 “你的队友是关别山?” 陈舒朝也看到了,关别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里走。每走一步都能带出一鞋底的泥,走个两三步就要晃晃腿把泥甩掉。 这人脑子一根筋,完全没想过可以用灵力垫着脚走。 陈舒朝看得难受,恨不得冲上去教他。 耳边倏地传来异响,她偏头,剑锋擦着鬓发而过,她的头发断了几根,贴在剑上,再被风带下去,转着旋落地。 她没什么反应,倒是吓了阿枫一跳。 他瞪大眼,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江、江师兄,怎么突然要杀她了?” 江砚辞与她对视:“关别山我了解,他绝不会抛下你。” 陈舒朝勾勾唇:“你真的了解他么?他那么想得第一,我又是这么大个累赘,他抛下我,任谁看都很正常。” “对,”江砚辞剑尖一转,直直对着她咽喉,“所以你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假装被他抛弃,然后来接近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有点脑子,陈舒朝唇角的笑容更大了,她目光放在阿枫身上:“谁说我是来接近你的,阿枫不也在这里,我是来找阿枫的。” 江砚辞不语,苍梧剑一动不动。 筑基大圆满,离元婴还有十万八千里,怎会找到他的位置? 视线落到旁边那完全摸不清状况的人身上,真是来找阿……不会,金丹大圆满也不当被她发现踪迹。 他张张嘴,正想再问什么,四周灵兽气息倏然暴涨! 元婴中期的威压让他神色一凛。 怎么回事!? 视线迅速锁定在塘中的男修身上,他正池塘中央,似乎是中心不稳,一把剑插在淤泥里帮他稳住身形。 水波荡漾,不一会儿形成巨浪,水面被搅动,关别山全身被淋了个透彻。 一只拳头大的蚊虫掠过三人,一眨眼,被一个巨大的舌头卷走吞噬。 粉嫩的舌头将巨石击了个粉碎,碎石块打偏了苍梧剑,陈舒朝转头看到蚊虫绝望的眼神,在心中默默道了句安息。 江砚辞握紧剑柄,手上蓄力,眼睛盯着关别山,关别山脚下忽然发生震动,让他彻底站不稳,一个踉跄即将摔入水中。 他脚下的淤泥却一点点升高,直至露出整个头。 他看清楚了,关别山没摔到泥里,而是摔到了巨型灵蛙的头上! 灵蛙现在彻底被激怒了,它午觉睡得好好的,这群人非要来这里叽叽喳喳,还踩到了它的头上! 扰人午睡者,罪不可恕! 更何况,那人还把手里的剑刺进了它脑壳里! 简直是罪加一等! 它彻底生气了! 可恶的人类修士! 灵蛙眼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它一个猛地起跳,再深深扎入水中。 它巨大的身形溅起了十几丈高的水花,关别山紧紧抓着它的表皮,避免被甩下去。 灵蛙的表皮光滑,很难抓牢,它紧紧抓着,指甲陷入了它的皮肤内,浓稠腥臭的血流出,关别山皱起眉头,屏住呼吸。 敏感的皮肤让小小的疼痛翻了数十倍,它从喉间发出一声拐怪叫,跳跃的频率更加地快。 一旁的三人及时撑起灵力屏障,才避免了关别山一样被淋透个彻底。 他们在等待时机。 关别山眼眸盯紧了一个点,在某一时刻,脚底用力,忽地跃至半空。 手里的剑脱手横悬在空中,正正好接住掉落的关别山。 他御剑与灵蛙拉开距离。 也在这时,藏在暗处的三人同时动身。 陈舒朝正准备一跃而起,被江砚辞按住肩膀推回去。 陈舒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 江砚辞表情严肃:“那边危险,你自己找个地方待者。” 说完头也不回,疾驰到关别山身旁。 关别山先是惊讶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这四品灵兽是我先发现的,你们可别想抢。” 江砚辞安抚他:“放心,你打不过,我们是来帮你的。” 这句话的效果显著,成功将关别山三分的怒意激发到了七分。 “你说谁打不过,谁说我打不过了!你怕你就先走。” 似乎为了证实他说的是真的,话音刚落,他就举着剑上前,一个暴起灵力涌动在剑尖。 剑锋裹挟着风,搅动池子里的水,将其散成水雾迷惑了灵蛙的视线。 陈舒朝很听话,说不让她出手她就不出手,躲在树林里观察着他们的打斗。 鼻尖轻嗅,坍塌的味道更浓郁了些。 这个秘境,似乎寿命将尽。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眸色渐深。 这就是所谓的,瞌睡时有人递来了枕头。 两个金丹期,一个元婴初期,要对付一个元婴中期的灵兽还是有些吃力。 不过一刻钟,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阿枫沉默着抹去嘴边的血,握着剑继续迎战。 灵蛙属水,这里是一整片湿地,水分含量极高,又有一大片池塘。 在这里与灵蛙作战,因着环境,原本就有差距的双方更是拉开了莫大的距离。 它可以控制水,这里遍地是水,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牢笼。 灵蛙控制着水,用水将他们包围,薄薄一层,却在他们冲破的瞬间化为无数冰晶,割破他们的皮肤。 陈舒朝没忍住抖了一下,冰晶嵌入伤口,在他们想要伸手去拔,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化为水,渗透皮肤、融入血肉。 那一滴小小的水,会在你体内的各个地方游走,结成冰又融化开,融化了又结成冰。 水无孔不入。 这是灵蛙最骄傲的一点。 它的水,目前为止还没遇见能破解的,区区愚蠢的人类,更是不可能破解。 它非常自豪。 在这样的处境中,关别山难免烦躁,游走于骨肉的水滴将他刺痛,抓又抓不找,痛又不能痛个彻彻底底。 简直要把人折磨疯。 他一身燥意,身体却冷得像冰。 睫毛上也被刷了一层霜。 灵蛙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登时骄傲起来,高傲地昂起头颅。 阿枫面无表情,手上用力,不顾浑身的疼痛,一剑劈上它的脑袋! 剑深深陷入肉中,即便隔着剑,他也感受到了黏腻恶心。 青黑的血液喷洒而出,他迅速退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它的肉太厚了,这一剑只刺破了表皮。 “啧。”吃什么长大的,真够肉的。 他甩甩剑上沾染的血腥,再次飞身而上。 关别山扭着一口气,他体内的冰晶最多,却一声不吭,一剑一剑地往上刺。 江砚辞能勉强与之对抗,一剑削下来一块皮肉。 灵蛙痛彻心扉,疯狂翻滚,连舌头都卷了起来。 蟒蛇一样的舌头,所过之处,植物被连根拔起,苍天巨树东倒西歪,扑簌簌飞出一片,低阶灵兽受到惊吓四散而逃。 一位四品灵兽的痛苦,令无数生灵哀嚎。 有些品阶高的,竟逆着兽群来支援它。 毕竟是供弟子磨炼的秘境,里面灵兽不多,来了一两个都被很快解决,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灵蛙。 江砚辞眸光沉沉,冰晶不可解,那就从源头解决问题,直接杀死制造冰晶的灵兽。 仿佛是知道了这样的想法,亦或是认出了这里最有可能杀死它的就是江砚辞,灵兽浑身一震,将威压集中在一人身上。 江砚辞顶着巨大的压力,体内运转火系功法以减轻冰晶乱窜带来的疼痛。 火可以让水凝不了冰,却无法彻底消去水。 他抿唇,战意在燃烧,苍梧感受到战意发出嗡嗡铮鸣。 长剑抖动,将一片飘悠悠落下的树叶割成两半。 那一瞬仿佛被拉长,他听到了一声极亮的嘶吼,清晰地看到灵蛙眼中的畏惧。 顾不得其他,他迅速说道:“拦住它,它要跑!” 阿枫反应很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它离开的路线。 灵兽明显变得焦躁,一门心思只想离开,再也顾不得仇恨,恨意被恐惧远远甩在后面。 关别山也注意到了这点变化,他很清楚,这是杀它的最佳时机。 他受的伤最多,此刻铆足了劲势必要拿下这十六积分。 已经浪费太长时间了。 他们来时大概是在中午,现在夜已深了。 且,天边,一轮红日正在升起。 他对第一有着病态的执念,此刻疯了般要杀死灵兽。 灵兽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逐渐变得虚弱,即便如此,它仍是要逃,不还手,不分神,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逃跑上。 怪异。 江砚辞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词。 他没有急着杀死灵兽。 能够让一只四品灵兽怕成这样,脑子里只剩逃跑的…… 糟了。 视线迅速扫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抹白色身影。 他蹙起眉头,不妙的感觉哽在喉头。 目光落在灵蛙跑的方向,他对着身旁的阿枫道:“顺着灵蛙的方向跑,拽上关别山,路上留意一下刚才跑来的同门。” 阿枫很快想明白,点了点头。 两人追上时,关别山浑身是血,已没个人形了。 关别山毫不在意,阿枫硬生生将他扯下,用灵力箍着他跑。 他竭力挣扎,却毫无作用。 “喂!你们干什么,你们怕死,我可不怕!” 江砚辞很干脆:“行,既然不怕,就把他丢下吧。” 他这样平淡,关别山反而急了:“别别别,别丢了我,真的会死么?” “我不知道,所以你不想跟我们走可以不走,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捏碎玉简就行了。” “……” 不行,捏碎玉简就算弃权了。 他被阿枫扛着,想起什么,拍拍他的背:“等等,我还有个队友,我得去救她。” “我们也在找,你老实待着。” 第10章 大比(三) 若事情真像陈之予说的那样,她是被抛下的,那么,现在关别山又为何要关心她? 若陈之予是骗他们的,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跟着他们捡积分么? 她身为唯一一个筑基期进来的,积分倘若太低,连带着整个峰都会被嘲笑。 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可她现在人在哪里? 为什么不乖乖待在那里,还要他们去找。 三人掠过一棵棵树木,身边景色飞快往后退,灵蛙在后面紧紧追着他们。 它穷追不舍,紧紧缀在后面。 倏地,它停止了追击,整只蛙停在原地,浑身颤抖、缩成一团,极大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假装自己是一团空气。 灵气变得稀薄,江砚辞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神色一凛,朝一个方向看去。 之前的危险是模糊的、不确定的,现在变得清晰明确。 就在那里,有一个未知的存在,正在吸收全秘境的灵气。 夜风乍起,枝叶簌簌。 深蓝的黑暗中,一片树叶落在腰间的玉佩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去。 他放下玉佩,看准一个方向,催动体内灵力,加快了速度。 阿枫带着关别山快速跟上。 树影重重,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一模一样,很难分清方向。 据他所知,这个秘境并没有那么大,不该这么长时间一个人都没遇到。 不对。 江砚辞猛地反应过来。 他参加过很多次大比,地形地势早已熟记于心,按照他们的速度,应该早就走出这个树林了。 可是现在。 他停下脚步。 周遭树影重重,根本看不到边际。 “怎么了?” “不对劲。我们应该是陷入了某种迷阵。” 阿枫停下脚步,放下背上的关别山。 关别山一落地就忍不住嚷嚷:“喂,你背我的方式也太粗暴了,硌得我腹肌疼。” 阿枫脑子顿住,思考了下平常大家的交流方式,然后回道:“不用特别强调,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有腹肌。” 关别山:“……” 他脸庞爆红,实在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江砚辞也忍不住扶额:“总之,再跑也没用了,我们已在高品阶灵兽的狩猎范围内。” 关别山悚然一惊,整个人扭着身子往后看。 灵蛙不在这里了。 * 陈舒朝在树林里溜溜达达。 早在他们与灵兽争斗时,她就离开了。 当时整个秘境的灵气场全部紊乱,水镜肯定显现不出内容了,外界大概是一片方寸大乱。 很明显,秘境内出现了本身所不能承受的灵兽,并且在突破的边缘,灵力几乎都被它吸收,这里灵气越来越稀薄,几乎要维持不住整个秘境的运行。 当秘境寿命将尽,会发生什么? 陈舒朝拨开挡着视线的层层叶片,视野里是一只沉眠着的灵兽。 二品。 正在往一品晋升的二品灵兽。 待看清灵兽的样子,她瞳孔猛然放大。 这是一只龙族。 龙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纯种的龙族早已灭绝,这只血脉有点偏,但确是龙族无疑。 血脉的强大加上品阶的高等,让这个并不怎么强大的秘境摇摇欲坠。 陈舒朝咽了咽口水,缓缓靠近。 龙的体型很大,盘踞在山洞里,腹部摩擦地面,发出轻微响声。 似乎随时都能醒来。 陈舒朝靠近、再靠近,看到了龙的两角。 在龙族面前,人真的很渺小,光是一个龙角就比整个她还要大。 实在是震撼。 但是现在—— 陈舒朝小声道了句抱歉,手上凝起灵力,重重打在龙身上。 一击不成,她又迅速补了几击,在它眼皮颤动时及时收手,转身就跑。 她用了全力,将元婴中期的实力发挥到极致,她有信心跑掉。 在突破的关键时期被打断,龙生气至极,当即腾空而起,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 “无知小儿,你可知你干了什么。” 它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乍响。 无法根据声音判断方向与距离,只能感受周边灵力与空气的变化。 而这,正是她所擅长的。 毕竟在战场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不说话,只一味地跑。 龙瞬间被激怒,向下俯冲,直直朝着她攻去! 它速度很快,但陈舒朝更快。 每次,她都能险之又险地避开,给它一种即将要抓到的错觉,让它能够被她引导着,去往她设定好的目的地。 龙对此全然不知,它很自信,骄傲地看着她被它追得只能到处逃窜。 她不回答它的问题,一步一步规划好路线,在接近湿地时,她停住,转身朝她挑眉。 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跑了? 它想到一种可能:“你故意的?” 陈舒朝大方承认:“是啊,你居然现在才发现?” 它身体僵了一下,终于明白,它被耍了! 它不会再上当了! 于是,在这次陈舒朝跑时,它并没有追上去。 哼。 愚蠢的人类,当她发现自己没有跟上时,一定会痛哭流涕吧。 她以为同样的套路它会上两次么? 当然不会。 神圣的龙族最多只上一次当。 然而。 它等了一刻又一刻,还是没有等到她回来。 它再次明白。 这是什么? 这是它又一次被耍了! 可恶的人类! 它暴怒,不管不顾地要原地强行突破。 它会让她付出代价。 秘境内大量灵力涌向此处,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旋涡。 秘境内本就稀薄的灵力更加稀薄。 隐隐有坍塌的趋势。 陈舒朝察觉到这个趋势,勾唇笑了笑。 很好。 她在树林里溜达,又将自己的修为封印,外表上已经是金丹初期了。 找那姓江的小子去。 林子里精静谧,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一些虫的叫声。 陈舒朝在里面行走,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会有一些声响。 但她毫不担心会被发现。 毕竟她的气息从里到外都做了一些伪装,她有自信不会被发现。 江砚辞的气息有点模糊,似乎离她很远,又似乎很近。 甚至有一瞬间就紧紧贴着她。 近在耳旁的呼吸,紧挨着的体温。 她仿佛看到了一只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狗。 当秘境寿命将尽,会发生什么呢? 秘境也有境灵,任何生物在生命受到威胁时,都会有自救行为。 这个迷障,就是它的自救吧。 可惜,药不对症,它注定要消亡。 陈舒朝敛下眼睫,再抬眼,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树林还是这个树林,却凭空出现了三个人。 江砚辞、阿枫和关别山。 不,应该说只有江砚辞。 另外两个明显不是人,多久他才会发现呢。 陈舒朝有点好奇,没有立刻打破这个屏障。 一步,两步。 他走得很谨慎,观察四周环境,余光很明显一直注意着另外两人。 这大师兄倒是当得称职,等他发现,自己一只保护着的人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彻头彻尾的幻觉,又会怎样? 越来越靠近了。 屏障没有打破,陈舒朝可以看到他,他却还困在这里,跌跌撞撞找寻出口。 秘境将亡,其中灵兽受到惊扰,胡乱逃窜,也有撞上他的。 大概是经历了几场恶战,受伤不轻。 浑身挂着伤口,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滴,嘴角的血被他抹去,继续向前走。 他是目前修为最高的人,他有义务将他们带出去。 若连他都不管他们,这里与外界又毫无联系,甚至玉佩都没有用,那他们就死定了。 陈舒朝跟着他们,步子轻得像猫。 他怎么一直操这么多心,管这么多事。 啊。 她稍微停顿了下,之前的她,也是这样的。 甚至比他个更加自傲,自以为救得了所有人,其实连自己都救不了。 一直有人说她是几千年来修真界最强。 最强了不起啊? 还不是被封印在山洞里,背着千古骂名,伪装成另一个热才能苟活于世么? 再强大又如何? 世上最强的,是人心。 就像现在,她因为不确定他的真心而几次三番地试探,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 若她再狠心点,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说不定他就要死在这里。 在不久的将来,血尽而亡。 谣言有一点说得不错,她不是个好人。 从来都不是。 之前是责任压着她,现在没了责任,等出去报了仇,自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来,不去考虑修真界的未来。 做魔其实就挺好的,自由恣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管他们谣言怎么传,我就做好我自己,只要有强大的实力,她甚至能在魔族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她跟了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江砚辞一共遇到了两只五品灵兽,四只六品灵兽,都被他解决了。 当真是个不要命的。 他走得摇摇晃晃,走一步喘三下,剧烈的喘息让人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世,可他确实还站着,还在往前走。 “啧。”陈舒朝轻轻地啧了一声。 太蠢了,这么长时间都发现不了,这人脑子是浆糊么? 她方这么想着,对方下一瞬猛地扭头看过来。 猝不及防对视上,陈舒朝一眨不眨,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江砚辞摸摸脑袋,甚至还在和「阿枫」说话:“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是错觉么?” 笨死他得了。 幻觉毕竟是根据自己的记忆以及认知编织的,的确比妖物幻化或有人假扮难认些,但是至于这么久一点都没发现么? “你不是阿枫吧。” 听到这一句,陈舒朝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方才其实什么也没看到,”江砚辞面前的幻想一点一点消散,“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但不得不承认,你们的确装得很像,相处下来根本看不出来区别。” “但是,” 陈舒朝在心里接上后半句。 三人合作,只是几只五六品的灵兽而已,怎么可能伤得那么重。 他浑身的血,是自己加上的砝码。 第11章 大比(四) 夜,明亮了起来,雾气散去,太阳一点点升起。 很快,阳光穿过树林的缝隙,雾霾被驱散。 两人在阳光中看到对方。 “你——” 江砚辞方说一个字就被对方抢先。 陈舒朝缩着脖子,一副害怕的样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出不去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江砚辞有些头疼,他受伤不轻,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一手扶着树干,垂着头,眼前一阵阵发昏。 “你怎么了,怎么受这么严重的伤?” 她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他勉强听清,回了两个字:“无事,我们得赶快回去。” “你看起来很不好,我扶着你吧。” 一只胳膊被不由分说架上另一人的肩膀,眼前发黑的症状突然加重。 他晃了两下,站稳身子。 “玉佩我试过了,用不了。我们该怎么出去?” 女子的话音落在耳旁,江砚辞用力将头撇去,试图清醒点。 耳坠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响声,混合着少年清越的嗓音:“我不知道,但是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阿枫和关别山都不见了,他至少得带一个人出去。 女子听到这话,似乎是轻笑了下:“你伤成这样,意识都模糊了,怎么带我出去?” 江砚辞没接话。 事实确实是这样。 并且,头晕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能不能活都是个未知数。 江砚辞有些想笑,身为无量宗人人敬爱的大师兄,死在了自家秘境里,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他停在原地,扶住树干,晃了晃脑袋。 “你还好么?” 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隔着一层厚厚的膜,听不真切。 江砚辞睁大眼睛去看,忽觉天旋地转,只看到一片白色衣角。 少年倒在地上。 陈舒朝收了关切的神情。 四下无人,青天白日忽然起了浓厚的雾气。 女子站在林中,少年倒在她脚边。 面容模糊不清,她往前走一小步,蹲在他旁边。 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 “唳——” 一声鹤鸣响彻天空,陈舒朝抬首。 * 一声鹤唳吵醒了江砚辞,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待看清眼前景象,他猛然顿住。 “这是……” 他伸出手,手变得小小的,脏兮兮的,还有污泥。 身上的衣物也是破破烂烂,打了许多补丁。 一双草鞋被他穿得破烂不堪。 面前是一条小河,河水潺潺,岸边放着衣篓。 他就坐在这河边,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她用力搓着衣裳,初秋的天,手被冻得通红。 女人瞅瞅他,笑道:“小辞,累了啊?累了就歇会儿,衣裳放那吧,我帮你洗两件。” 江砚辞试探着喊:“吴姨?” 被叫作吴姨的女人不容置喙地从他衣篓中拿出一件粗麻布衣,搓洗起来,嘴上应答:“怎么了?” “没事。” 吴姨。 四十多年前,他尚未入道时,经常帮助他的一位老妇人。 她五十多岁了,不胖不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夹杂着银色,面上有浅浅的皱纹。 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很和蔼。 江砚辞拿出一件衣裳,浸入冰冷的河水中。 这是幻境么? 说实话,四十年前的回忆并不是多么美好。 娘在生他时去世,爹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经常打骂他。 他对「父亲」这个角色并没有多少感情,活了十几年,他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稍微熟悉点的陌生人罢了。 太阳落山,江砚辞抱着衣篓回去。 从河边回村的是一条小路,刚下过雨,泥泞不堪,每踩一脚都会带上来一些泥。 路边是大得遮住阳光的杨柳树。 兴许是触景生情,原本被他抛在角落里的模糊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村里的人。 “呦,砚辞回来啦。” “是的,江叔。” “刚下过雨,跑慢点,别摔了。” “知道了,李婶你也小心点。” 他先将吴姨送回家,等到月亮升到老高才站在自己家门前。 晒好衣裳,他进到屋里,桌上放着一张饼。 饼是邻居家的媳妇做的,巴掌大小,里面夹着少许素菜。 他们两家挨着,时常互帮互助。 当然,别人帮他们的时候多些。 爹吃过饭了,在屋里睡觉,呼噜声很大。 他收拾收拾,伴着这样的声音,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刚打过鸡鸣,江砚辞便揉着眼睛起来了。 睁开眼时他还愣了一会儿。 这个幻境实在是太真实了。 通常的幻境只是大范围的障眼法,不会改变修士自身。 可他现在,确确实实一点灵力也没有。 江砚辞闭目试着感受周围的灵气—— 有的。 很微弱的灵气气息,浓度符合常理。 他没有选择现在修炼。 并没有意义,在这里修炼三五年,也没有在无量宗打坐一个时辰来得快。 他穿好衣裳,开始生火做饭。 村里的第一缕炊烟袅袅升起,过不了多久,有了第二缕,第三缕…… 做好饭,江砚辞方盛好饭菜放在桌上,卧房的帘子动了。 一只枯瘦的手拨开帘子,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又躺回榻上。 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我不吃了。” 江砚辞看了看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容貌,他记不清了,枯瘦的手,浑浊的眼睛,这些特性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的他差不多也是这样,瘦得吓人,身子没什么肉,头发也枯黄分叉。 算不得好看。 他没怎么劝,自己吃了饭,剩下的给他留桌上,去洗了把脸。 他的身影倒映在缸里的水面上。 水面上的人看起来有十一二岁,他因为营养不良,实际年龄会比看起来大些。 现在的他应该是十四五岁。 江砚辞出门去打些零工,回来刚好碰到村长。 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年纪有些大了,身体健康得很,走起路来很有劲。 他将他拉至一边,长高的玉米挡住两人的身形。 村长神神秘秘的:“我给你说个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你爹。” 江砚辞神色一凛,也悄声道:“放心,村长爷爷你说。” “你想修仙么?” 江砚辞身形一滞,恍然明白这是什么时候。 记忆中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啊,想起来了,他当时只吐出了一个字:“想。” 村长松了一口气,他早看这孩子有天赋,就怕他自己没志气:“明日,仙门会来我们村选拔有天赋的弟子,所有孩子都会去测试,你瞒着你爹,偷偷去,若成了,我保你去修仙。” “好。” 原来是这个时候么? 四十年前,仙门在凡间大规模遴选的时候—— 也是他遇到师姐的时候。 江砚辞深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还不知道破局之法,先顺着走吧。 翌日一早。 江砚辞像往常一样出门,先沿着之前打零工的路走一段,然后绕路,与几个伙伴一起前往测灵根的地点。 他今年十五,仙门要求的年龄刚好是十六。 “你们说……我们谁会被选上呢?” 一位少年将手盖在脸上,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向天空。 他们从小玩到大,自知是凡人,修仙于他们而言太过遥远,若可以,他们谁也不想去。 可是。 少年余光瞥向了江砚辞。 对他来说,被选中了是个解脱吧。 “不知道。” 另一位少年懒懒散散地走着:“不过,不管是谁被选中了,都不许忘记剩下的人。” “那当然,我们是朋友嘛。” “阿辞快来,我们拉钩。” 朋友么? 江砚辞抿了抿唇。 的确是朋友。 “好,拉钩上吊——” 三个拇指印在一起:“一百年不许变!” 此时日头正盛,少年们没什么梦想,说说笑笑,相约永远在一起。 负责测灵根的仙门弟子守在村口,孩子们排成一排,等待一个个测试。 他们到时,还没有多少人,排在了比较靠前的位置。 即便人不多,也足够热闹,孩子们三三两两凑到一起,叽叽喳喳个没完: “仙人会选到我么?” “不知道诶。” “你平常这么厉害,一定是有天赋的吧,修仙了别忘记我们!” “也不一定哈哈哈。” “……” 旁边的大人也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孩子们对修仙没有什么认知,即便没有天赋也不会遭人嘲笑。 毕竟大部分地区,还是凡人占大多数的,特别是这样偏远得不能再偏的山区。 其实异样在这时就该察觉的。 ——位列天下第一的无量宗,真的会来这么偏远的地区收弟子么? “安静。” 声音不大,但含了灵力响在每个人的耳旁。 长长的队伍瞬间噤声,他们相互对视,眼里闪着光。 第一次见识到灵力的神奇,他们不免兴奋。一个个神采奕奕,脸颊红扑扑的。 村长视线落在被两个少年围在中间的江砚辞。 原来这就是灵力,他有很强烈的预感,江家的孩子会有这个天赋。 仙人可不得了,若是他们村能出一个,那不得祖上冒青烟。 灵根测试正式开始,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抑制不了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测灵石上。 “无。” 大部分人都是这个结果。 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减少,他在其中算是个子较高的,看得到全局。 前方一个有天赋的弟子都没有,甚至有人怀疑起了测灵的真实性,那两个负责遴选的弟子已是满脸不耐。 “下一个。” 江砚辞站到测灵石面前。 他的两个朋友都没有测出灵根,前一个人走时还对他说“加油”。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那人瑟缩了一下,快步走到一边。 江砚辞伸出手,放在测灵石上面。 接下来的场景他还有印象,就在他手放上去的一瞬间,原本与普通石头无异的测灵石倏然发出强烈的光。 光芒太过刺眼,村长用袖子遮住了眼睛。 果然如此。 看两位仙人的反应就知道,他果然极有天赋。 这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大比(四) 第12章 大比(五) 测灵石光芒大盛,刺得两位仙长也忍不住眯眼,连天空在这光芒的衬托下都显得更加黯淡。 光芒散去,有一瞬寂静,接着便是剧烈的议论声。 任谁都能看出,这孩子的天赋不一般。 有人不可置信:“天啊,这居然是我们村能出现的人,太不可思议了。” 有人摇头长叹:“可惜了这仙长怎么不早点来,这天赋若早几年被发现,这孩子就能早点脱离这里。” “唉,这要是我家孩子就好了。”还有人羡慕非常。 在一片喧嚣中,没人注意到,两位仙长的眼神变得狂热。 “师兄,这可是几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灵根。”绿袍修士说道。 “这天赋实在是令人嫉妒,不过,不久之后……”旁边的蓝袍修士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神情变得陶醉。 “喂,你收敛点,别被看出来了。” 另一人“啧”了一声:“天赋再怎么高也是还未入道之人,咱们已经筑基了,怕什么,到嘴的肉还能飞了不成?” “也是。” 这一番话全被暗处的江砚辞听了去。 他装作与身边同伴交谈,实则一直在注意听这边的谈话。 听到这里,他眼眸微微凝滞。 几十年前的记忆早已模糊,如今身在其中,他倒是能回想起其中的许多细节。 比如—— 修为不到筑基的妖物,是怎样将两位仙长打败的。 江砚辞面色沉沉,转瞬之间想了许多。 全部孩子测试完,几家欢喜几家愁。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有天赋的其实只有江砚辞一个。 他被寄予全村的厚望,仙长将他留下,几个朋友走得一步三回头。 修仙几十年,对于凡间的朋友他忘得差不多了,如今能再次看到已是莫大的幸运,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拘谨。 看到他们离开,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左边的仙长开口道。 “江砚辞。” 右边蓝袍的仙长点点头:“不错不错,江砚辞,你天赋上佳,若跟着我们修行,日后必成龙凤,今晚和家里人好好道别,我们明天就走。” 江砚辞不卑不亢:“好,仙长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左边绿袍的佯装思考了一阵,温和地笑道:“明早辰时在门口等我们便可,会有专门的飞舟带你去宗门。” 温和的笑颜看不出任何破绽,他下意识摸向耳边,摸了一手空:“好。” 耳坠才戴了几天,居然已经养成了摸耳坠的习惯。 正好是午时,江砚辞回到家中吃午饭。 一路上大人见了他都是笑眯眯的,调笑他是小仙人了。 江砚辞红着脸打招呼,之后就快步走开。 回到家,做好饭,他方坐到椅子上,面前突然覆下一层阴影。 平常江天华都是等他吃完才慢悠悠地从他的榻上爬出来,今天竟破天荒地与他一同吃饭。 不对劲。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晚上应该与之前无数个晚上一样才对。 “我听人说了你的事。” 许久没听过他说这么多字,还有些陌生。 江砚辞略微僵硬地抬头。 男人面色褪去了疲惫,少见地严肃认真,长发经过打理,两缕垂至胸前,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破旧但干净。 简直像变了个人。 “能修仙,很好。”他启唇吐字,“不比担心我,你且放心去吧。” 他之前没说过这种话,也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一直都是自私懒惰,恨不得将他绑在身边,替自己解决所有事情的。 怎么会主动提出让他走? 还为了让他放心,特意将自己收拾好,出来与他一同吃饭。 “你会放我走?怎么可能,连饭都不会做,怎么会放我走。” 这句话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浓浓的责怪与委屈意味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放下了过去,再看见江天华也一定能保持冷静,和见了个陌生人无异。 或者更糟糕,他想过自己会生气,会质问,可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是委屈。 难道他现在变成了孩子,心智也跟着回去了么? 以前的他的确会委屈,他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就算他再不好,那也是他父亲。 “怎么不说话?” 男人带着小心翼翼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不想说话。” “好吧,但是你马上要走了,我有一件事得告诉你,总不能瞒着你一辈子。” 江砚辞没吭声,男人自顾自接着道:“你娘是在生你时去世的,你的出生带走了她的生命,我曾经一度很恨你,非常恨你。” 他盯着他的眼睛,眸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似乎他手里的筷子下一瞬就会插入他的喉间。 江砚辞没动。 “恨着恨着就不那么恨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她生命的延续,我看着你这张脸就仿佛看见了她,我不敢面对你了。” “所以你就一直逃避到现在?” 江天华停了一会儿,点头。 “吱呀——” 江砚辞端着碗,打开房门,热烈的日光照在他脸上,让他忍不住眯眼。 “我自己静静。” 说完不等他回答,跨过门槛走出去了。 徒留江天华一人坐在桌前。 又是一阵停滞,他才拿起了筷子,把饭和眼泪一起扒进嘴里。 江砚辞没走远,他就蹲在家门口吃饭。 门前的土路人来人往,一砖一瓦皆与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唯独方才发生的事。 现在他的脑子一团浆糊,不能思考,剩下的全都是情绪。 委屈、欣喜、生气……还有许多不可名状的感情,全都混在一起,无法分清。 他说,他和娘亲都是修士,在一次任务中身受重伤,本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没想到会被村民所救。 他们本身也厌倦了仙门生活,于是在村中隐居,并未提及自己的身份。 修士难孕,在第七年,他娘亲才怀了他,他们二人均是欣喜若狂,对他倾注满满的爱意。 之后…… 不知不觉间,他竟流出了眼泪。 原来他有娘亲,原来他有被爱……不,不,这并不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是幻境。 对,这肯定是幻境。 可为什么……他心里会有一种隐秘的期望。 期望这才是现实,这才是原本应该发生的事。 明明这么残酷。 吃完饭,他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照常洗碗——碗已经被人洗好了,房间也被收拾了,他只用收拾自己那只碗。 江砚辞仿若没看到,该干什么干什么。 江天华似乎是想告诉他,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完全不用担心。 第二日早晨他起床的时候,江天华已经把自己收拾好,并且……做了饭? 江砚辞合理怀疑饭菜的可食用性。 不过,还别说,卖相还是挺好看的。 抱着警惕心,他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旋即瞪大了眼。 意外地好吃。 符合外表地好吃。 江天华居然会做饭?并且做得还不错。 不过肯定是没他做得好吃。 在他的记忆中,江天华从未做过饭,儿时,他似蹒跚学步,跟着隔壁的婶子做饭,养活家里两人。 十几年来,他厨艺精进,世间少有,他自然不可能比得过他。 但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刻,他倏然明白过来。 他这意思是让他放心走,他能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家里。 同时,在这奇妙的氛围中,他也品尝出了一丝道歉的味道? 他是在道歉? 太可笑了。 这十几年他任劳任怨,从六岁起包揽家中大大小小一切事务,从未觉得有哪里不对。 临到走了,居然开始对他感到抱歉了? 江砚辞不接受。 窗外枝丫阴影盖住了江砚辞半张脸,他动了动嘴:“我走了。” 江天华没说话。 江砚辞出了门,桌边的人许久未动,像一尊雕像。 日头西斜,阴影覆盖住他整个人。 * 等了不久,两位声称是无量宗弟子的修士来了。 左边那位手中拿着一只模型飞舟,笑眯眯靠近他:“见过么?” 江砚辞乖乖摇头:“没见过。” “看好了。” 他后退几步,留出一定的空间,微扬眉梢,手往上一抛。 飞舟在空中越变越大,最终变成能容纳五人的小型飞舟。 这个时间正是赶早市的时候,大家也不去逛了,都来为他送行。 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仙人,临走了,只是把自己认为必要的东西送给他。 有人送鸡蛋,有人送青菜,更有甚者,给他抓来了两只鸡。 这些都是乡亲们的一片好心,江砚辞没拒绝,全都放进了飞舟里。 绿袍仙人也“善解人意”地任他放,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那可是他的飞舟!!他废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飞舟!!怎么能装这些凡人的东西!!不懂欣赏的臭村民,太可恶了!! 而蓝袍仙人,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看着看着,就有一个眼刀飞过来,他扭过头,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可恶,更生气了。 原本坐五人绰绰有余的飞舟,在装了这么多东西后,三人站着有点挤了。 村民对仙术本就好奇,此刻能真正见识到,各个新奇无比,对着飞舟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好奇得不得了。 这极大地满足了绿袍的虚荣心,他挺胸抬头,迎着他们尊敬崇拜的目光,飞舟缓缓起飞。 “哇——” 有人惊叹。 江砚辞一只手向下面挥手和他们告别,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飞舟边缘。 就在有人伤感有人兴奋的时候。 “轰!” 远处发出了巨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大比(五) 第13章 大比(六) 众人寻声望去。 转眉间,周围风云变幻,原本清晨的晴朗天气,变得阴沉沉。 随着巨响而来的,是细密的水珠。细雨连成线,转瞬之间变成瓢泼大雨。 都湿透了,因着方才那一声响,没人把它当作一场普通的降雨。 雨水顺着少年苍白的面庞淌下,黑发纠缠着贴在他脸旁,狂风吹起他湿重的衣摆。 “发生什么了?” “怎么回事?” 这样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有妖气,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在这里护好他们。”绿袍说罢,一个踮脚跳下飞舟,朝着声响来源的地方奔去。 蓝袍控制着飞舟降落,脚刚一沾地,周围就围了一圈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蓝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此事我师弟已去探查,应当没什么大碍,大家放心,他应当很快就能回来。” 先前仙人的厉害他们见识过了,他们没有怀疑,当即放下心来。 一个时辰过去,不少人直接回家了,还有人给江砚辞和仙人送伞送衣裳。 少年穿上干爽的衣裳,打着油纸伞,忽然之间心下一动。 如果可以,他想救下这些人。 “仙长,您那位师弟怎么还未回来?”村长见天色不早,人没回来,雨也未停,心脏突突地跳。 “不知。”绿袍仙人眉头微蹙,下了个决定,“我去找他。” 他刚一动作,便感到了一股小小的阻力,低头一看,江砚辞正拽着他的衣角。 “我也要去。” 江砚辞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色冷了一瞬,随即重新戴上一副假笑面具:“不行,你没有修为,太危险了。” “仙长有把握打败那妖么?” “当然有,我可是筑基期修士,区区小妖根本不在话下。” “仙长这么自信?你可还未见到那妖的模样。” 江砚辞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蓝袍最受不了有人这样看他,当即炸了:“你敢小看我!我跟你说,对仙人尊敬些,我一个手指就能摁死你。” 还真是沉不住气,这样也好。 “既然这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我的吧。” 一直未出声的村长见蓝袍仙人实在气得厉害,胸口都在剧烈起伏,忽地呵斥一声:“胡闹!” 惹仙长生气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有人制止这小孩,蓝袍面色稍霁,语气和缓了些:“还轮不到小孩去,你就待在这等我回来。” 江砚辞手握了又握:“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村长急了,他拽着江砚辞的胳膊,将他拉走:“仙长你快走吧,这孩子我看着。” 蓝袍垂眸最后看了那孩子一眼,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江砚辞用力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眼睁睁看着那人远去。 “仙人除妖,你去凑什么热闹?” “仙人那么厉害,他肯定会保护好我的!” 他能说什么呢?难道直白地说这两人是假冒的,他会屠了整个村,最后将他抓去,抽取他的灵根化为己用么? 他们能相信么? “听姨一句劝,在厉害的仙人也会出错,就怕个万一嘛。”吴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跟着劝。 等等。 听到这话,江砚辞猛然意识到一直被她忽视的一个问题。 他仔细看了看他们的眼睛,里面含着的,是一些担忧。 对于他们来说,仙人只是一些又厉害又神奇的陌生人罢了,他们知道仙人厉害,却不知道具体多厉害,绿袍仙人尚且生死不明,自然不会让他去冒险。 或许,他该多看看他们。 “你们相信我么?” 江砚辞将对方的计划和盘托出。 刚开始他们是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接着便生出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信口胡诌:“偷听到的。” 江砚辞踏上上飞舟的台阶:“我肯定跑不过他们,所以要借助一点工具。” 到底当了几十年无量宗首席弟子,即便当今十五岁的少年身姿不算高,站在飞舟上却显得无比挺拔。 无端令人信服。 不少人心中动容。 “你们回去后藏起来,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开着飞舟走了,就算要拿你们威胁我也不会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 大多数人是信了的,他们跑回村里,把不信的人也抓住拉进了地窖。 飞舟上储存的有备用灵石,将这些灵石作为能源供应,就算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也可驾驶。 启动飞舟,发出的声响必然能被那两人察觉。 这就非常考验技术了。 之前他也驾驶着飞舟几次死里逃生,可以保证能够甩开他们。 果不其然,不出半个时辰,两人就出现在了后面。 他们被气得不轻,不光追赶,还破口大骂:“臭小子,敢抢我们飞舟,等着看我追上去不杀了你!” 绿袍仙人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他也想过抓个村民威胁他,可若大个村一个人也没有,很明显他们的计划暴露了。 飞舟的速度他们是知道的,若花费时间抓人,到时候都不一定能追上,还谈何去威胁人。 没办法,他们只能全力追赶。 即便如此也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 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只巨大的,在地面上蠕动的水妖。 水妖长着蛇的身体,前端有两只爪子,全身被鳞片覆盖,黑色的鳞片在日光下发出粼粼的光。 十五岁的他被水妖吓坏了,一直以为两位仙人真的被它杀害了。 直到进入无量宗,接到一个关于邪修偷人灵根的任务。 江砚辞眼中泛起冷意,他犹记得见到两人时的情景。 换灵根的血腥场面就直白地放在他面前,他的同门躺在一个阵法上被开膛破肚,血染红了阵法的纹路,发出诡异的光。 而持刀的,正是他幼时以为被杀了的两位仙人。 很难想象他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回过神时,三人都死了,而他的剑以及衣袍,都沾满了血。 没有当时的记忆么? 有的,他可以清晰地回忆出当时的细节,只是没了情绪,变成了无声的世界。 身后的喊声渐渐变得无声,耳畔的风声变大。 江砚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加速、加速、再加速。 蓝袍绿袍也只能加速,水妖在地面上快速游动,所过之处留下浓重的水汽。 这妖与他们是一伙的,至少有筑基后期的修为。 因为都是荒无人烟的山地,倒也没吓到人。 不过经过村庄的时候,他们肯定是听到了动静的,还好他提前让他们都藏起来了。 接下来,只需把他们引往无人的路,然后等待师姐到来就行了。 他记得师姐来的方向,她是御剑来的,一般来说这种走的都是直线。 也就是说,只要一直走,就能遇到师姐。 飞舟速度加到最快刚好能和身后的人持平,但是前面有一个湖,那是水妖的战场。 若从旁边绕过去,会被那两人走直线追上,若不绕路,会被水妖攻击。 江砚辞一咬牙,决定直接冲过去。 后面的人也看到了前面的湖,蓝袍脸上漏出一抹笑:“前面有个湖,他跑不了多远了!” 绿袍跟着附和:“师兄说的对!” 啧。 已经在湖的上空了,就在这紧要关头,灵石也快空了。 他为了节省灵石已经飞得够低了,却还是不够。 没办法了。 水妖进入水中,长长的光滑的身子扭动着表达接触到水的开心,尾巴一拍,立马平地起了个巨大的浪。 浪冲到飞舟上,让飞舟摇晃起来。 江砚辞放弃操控飞舟,趴在一边干呕起来。 晃得难受。 浪一次比一次大,不知道在第四还是第五重浪的时候,两人追上来了。 他们没有一丝犹豫,立刻飞上来抓住他。 蓝袍揪住他的后衣领,像拎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还晃了晃。 “小子,你是怎么察觉我们的目的的?” 他自认为他们的表演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露馅了? 江砚辞脸涨得通红,费劲地挤出几个字:“就……不……告诉……你……” “你!”蓝袍一听,当即就要发怒,想把他直接扔水妖嘴里,被绿袍劝下来了。 “师兄,消消气,他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了。” “哼,还问什么,管他怎么知道的,直接把他扔下去,再回去把全村人屠了,谁还会知道这件事?” 另一位还真仔细思索了下,最终得出结论:“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是真的要把全村人都……” 江砚辞挣扎得厉害,两只手用力地扒着他的手,甚至已经抓出了几道血痕。 蓝袍唇角勾出一抹笑:“你不敢?我们原本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 他忽地凑到江砚辞耳旁:“你不是都知道么?那你说说,我们究竟是原本就有这个打算,还是因为你而做出了这个打算?” 江砚辞瞳孔猛缩。 “看你的反应,似乎不知道?” 江砚辞本就在飞舟边上,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靠边,直至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高空风大,吹得他身子摇摇晃晃。 快窒息了。 他的正下方,水妖张开嘴虎视眈眈。 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师姐…… 眼皮越来越重,马上就要阖上,世界越来越小。 在剩下最后一条缝时,忽然有一线纯白的光照亮天幕。 起初是很小的一线光,接着越来越大,直至充满他整个视野。 有一瞬间,耳边的风声、雨声都不见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抹白色。 他与师姐接触得不多,可这一刻,忽然很想落泪。 这是正道魁首,是人人敬仰,还未成为修真界公敌的师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大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