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三》 清河驿的秋天-1978(78):神秘的红柳林 三个人上了小船,李庆林拿起一支竹竿,撑开了,小船便晃晃悠悠地向河对岸撑去,清澈的清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李庆林竹竿过处,惊动了一群群的白条鱼,飞快地散开了,又聚拢在一起,河对岸,是一大片红柳林,在阳光下升腾着淡淡的雾气,如同披了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小船很快便过了清河河道,进入到红柳林中,河水也变得浑浊了些,红柳的根须随着水势漂浮着,小鱼小虾如同精灵般忽闪来了,又忽闪去了。燕之青惊异着,他还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大一个去处,再往里走,水道越来越窄了,就在一棵巨大的红柳树下,同样拴着一只小船。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芦苇塘了,正是深秋季节,芦花飞舞,时不时有一两只野雁惊飞,全然一副世外景象。 李庆林飞身下了船,把船绳系在那棵大柳树上,又向前拉了拉,靠稳了岸,才让他们下船。李凤岐借着秋风,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臭味传来,他笑了,说道:“庆林,都说你们七队的鸭蛋好吃,你小子瞒着我,可是没让我吃过一枚啊,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偷偷地养了多少只鸭子?” 李庆林从他二人的眼神中,似乎读明白了,这二位领导不是来找事的,好像还赞同他们的做法,于是就笑了笑,说道:“没多少,没多少,也就是几十只,还没下蛋呢。” 李凤岐可不听他说,弯下腰,撩开柳枝,向湿地深处走去,一块隐蔽在芦苇丛中的坡地上,用木架搭起的鸭棚一溜溜排列着,数百只鸭子看到人来了,呷呷叫着围了过来,看样子是该喂食了。两个妇女从一个低矮的棚子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两大盆刚下的鲜鸭蛋,惊异地看着他们。李凤岐大笑道:“你们啊,可把你们李队长给出卖了,他小子还说没有鸭蛋呢,听好了,给我们两个一人拾二十枚,多少钱,一会老李给你们,让我们也尝个鲜。” 一个女人似乎是很少见到外来人的,笑了笑说:“看样子,你们肯定是大领导,比宋委员的官大吧,宋委员他们来拿鸭蛋,向来是不给钱的,你们还给钱啊?”李庆林猛烈地咳嗽了一声,那女人脸一红,嘴里仍然不服气地嘟噜着,有多少鸭子下的蛋,够他拿的,你不让说,我也得说。”李庆林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妇女才闭上了嘴,捡拾鸭蛋去了。 李凤岐感叹一声,说道:“红柳林啊,真是个世外桃源,是个好地方,庆林,当年你爹李中应,就是被你爷派到这儿来守河西这一片庄稼的。”说着,用手向西南方向指去,那里是一大片平原地带,令人惊讶的是,有十几里地的样子,竟然没有人烟。看到燕之青好奇的眼神,李凤岐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当年鬼子搞的无人试验区啊,从清河驿直到西华集,十五公里,不留一户,鬼子这招,狠啊,老百姓的庄子被烧了个净光,人也被杀死过半,从此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我们的活动,难啊。” 李凤岐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河岸,那里有个小土包,看上去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李凤岐似乎是自己在对自己说着话:“做为一个侦察科长,我是不称职的,你说,鬼子在这儿建了个炮楼,我怎么就没有发现,晚上还带领侦察股的人到这边来侦察,张二奎,牺牲了,王小来,牺牲了,他们可是我们侦察股最好的战士啊,嘿,都怪我,太大意了,连这点敌情变化都没有掌握。” 看着李凤岐痛苦的样子,燕之青感觉到心里受到了某种冲击,这些老同志,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是极不愿意回忆他们死去的战友的,那是一种灵魂的针刺。他急忙把李凤岐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回来,问道:“李委员,你说的是什么事啊?”其实,他已经大致听明白了,李委员带队过河侦察敌情,却不料被新建的炮楼里的鬼子给发现了,他们遭受了不应有的损失。 李凤岐没有再讲他战友的故事,而是看着李庆林说道:“我当时腿上也受了伤,就钻进了这片红柳林里,伤口被这里的浑水一泡,钻心地痛,我心想,完了,要么,天明被鬼子发现,是个死,要么,藏在这水里,不是被泡死,就是被饿死,反正也是个死,不如冒险泅渡过清河,寻个活命。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红柳林里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一只小船划到了我身边,那人把我拉上了船,我才看清是你爹李五应,他示意我不要出声,漫漫地把船划到了清河边,等待着黎明的时候,鬼子要换岗。就在那几分钟的时间,他轻轻地跳到水中,用力地推着小船到了对岸,这才救下了我,后来还把我送到了老三团司令部,嘿,可惜我的腿已经感染了,到现在还没有长出肉皮来。” 李庆林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俺爹啊,一辈子也没认过俺爷那个大地主,他说,他和俺奶奶、俺大爷吃的苦,比家里的长工还多呢。”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79):你还没有给猴子掰过腮帮子 看着燕之青掂回来的精致小筐和小筐里的鸭蛋,苗苗大叫着:“叔叔,叔叔,我们吃鸭蛋了,这个小筐,真好看。” 燕之青笑了笑,说道:“那,叔叔把这个小筐送给妞妞,好不好。” 没想到苗苗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要,不要,这个小筐,崔妞家多的是,我不要,我要叔叔带我玩儿,我要去看大机器,唿唿唿。”苗苗嘟起小嘴,学着机器的轰鸣。 三婶的脸笑出花儿来了,说道:“别听这孩子瞎说,燕副书记,咋又破费了,哎呦,这是红柳林里鸭子下的蛋吧,你看,皮都是红的,那鸭蛋黄,也是红的,能流油呢,这可是好东西,都多年没有见过了。”三婶赞叹着,收拾起那筐子鸭蛋来。 燕之青笑了笑,扯上妞妞,向石桥上走去。对面那道阴暗的墙洞内,宋子泽阴冷地笑了,心想:“我还真没有见过不吃腥的猫。” 四队的社员干活还真麻利,一上午时间,已经吊起了十几兜子粉芡蛋子,白生生的粉芡,被风干成一块块硬硬的芡蛋子,煞是好看。好像他们都没有休息,机器一直在运转着,几个男人轮流摁压着筛筐。 燕之青仔细瞅了瞅,林铳子还真不在,这个家伙,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别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花枕头啊?燕之青忍不住向车马店为边看过去,你还别说,林铳子、武松江都在,吴大用也在,这个吴胖子,说话倒是挺算数的,送来了一车床铺,他们正在卸车呢。 燕之青扯着妞妞走了过去,林铳子正在和吴大用谈交易呢,“我说吴主任,你看看这样中不中,你给我们搞到柴油,我们给你写封表扬信,夸奖你是为民作主的好官,中不?”林铳子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小子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吴胖子是好是坏,还用你夸啊?你们今天要柴油,明天又要煤炭,我到哪儿给你们批指标去啊?不过,咱们商量个事,中不?你们下了粉条子,咱们定个销售合同,由供销社代销你们的产品,如何?”吴大用到底是个商人,他抛出了优厚的条件。要知道,产品要是供销社代销,那可是打上了国营的标签,这天大的好事,别人想都不敢想的。 林铳子看了武松江一眼,又说道:“吴主任,不是我们不愿意跟供销社定什么购销合同,只是我们这点粉条,还不够各家过年吃的呢,书上不是说吗,没有剩余产品,就没有交易,你说,我们没有剩余产品,咱交易个鸟啊?”林铳子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你小子少别在这跟我白话,你说那话,谁相信啊?吃,你们会吃多少?一张嘴就要这么多柴油,你这鬼话编的也太虚假了吧,说,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们代销,是不是把粉条子搞到外地去了,人家给的价钱高啊?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这可是投机倒把,我让你小子吃不了,兜住走。”吴大用使出了杀手锏,这市场,可是他管理着呢,你敢胡来,他就敢收拾你。 “哎哎哎,我的大主任,咱别拿大帽子吓唬人,行不?不就是粉条子吗?成交,不过,价钱得我们说了算,给低了,免谈!”林铳子似乎吃了大亏的样子,让燕之青觉得有点好笑。对于吴大用这样的财神爷,多少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可到了林铳子这儿,好像又成了瘟神,看来,他们粉条出手的价钱,肯定是自己想象不到的。 “行,你们说了算,也行,但不能比李老六那儿高,人家的红薯粉条,不比你们的差。”吴大用也妥协了,看来双方合作还是愉快的。这时候,床铺也卸完了。林铳子这才回过头来,看到了燕之青,尴尬地笑了笑,自嘲道:“燕副书记,我这是不务正业了。” 燕之青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可得听你上课哩,你都讲到剩余产品与商品交易的关系了,我得好好向你学习呢。” 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吴大用说道:“燕副书记,我们官青河夸人精明,用到的一句话就是‘你还没有给猴子掰过腮帮子’,说的就是铳子这号家伙,精得透气。”燕之青一愣,说道:“给猴子掰腮帮子,啥意思,有啥好处啊?” 吴大用笑了,说道:“猴子,腮帮子里有个肉袋儿,是用来藏食物的,象林铳子这号家伙,敢于去猴子腮帮子里掏果子吃,谁还有他精明啊。”说着,还伸手抠了抠自己的嘴巴,大伙又笑了起来。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0):与宋子泽的争论 四队的社员们收工了,罗子七竟然也在队伍里,他的脸色有点苍白,手也紧紧地摁着腰,能看出来,他正忍受着某种痛苦。燕之青心想,等过了这两天,就让他休息休息,去医院看看。罗子七看了燕之青一眼,笑道:“我啊,重活真干不成了,不过,跟着半边天们拾个红薯,还是可以的。”燕之青忙说道:“子七同志,还是快点回去歇歇吧,李委员还等着你呢。”罗子七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捂住他的胃部,向武松坡家走去。 燕之青看了武松江一眼,问道:“武经理,听说这街上有人做米酒的,能不能给罗子七同志买点啊。”说着话,掏了掏布袋,拿出两块钱来。武松江想了想,说:“或许我六舅家有,也不知道他卖不卖,我去试试吧。”说着,接过了燕之青递过来的两块钱,装好了,向东街走去。 宋子泽从桥上走了下来,说道:“李大地主家,会没有酒,前天不还在一起喝吗,装什么装?吴大主任,这投机倒把的事,你老人家是该管一管了,要不然,咱这清河驿大队,可真的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了,到处是私有,人人喊生意,这都成什么样子了吗?你说,对不对,燕副书记?”没想到这个宋子泽,话锋一转,把问题直指燕之青。 “资本主义?私有制?生意?宋委员,你说的这些名词有些深奥啊,你说说,我们清河驿大队,咋就成资本主义了,这个帽子,可不是乱扣的啊。”宋子泽一惊,没想到这个燕之青还有这一套,拿出对方的观点来攻击对方,看来是要小心点、防着点才是啊。 “那,咱就打个比方吧,我可说不好,有不对的地方,请领导批评指正。”宋子泽似乎学乖了点,先堵上了口子,他说道:“比如,他们四队,磨红薯粉芡,下粉条子,如果是社员分点、吃点,这都很正常,可如果是大规模地干起来,流入市场,从中牟取巨大的利益,搞乱价格,破坏了整个计划经济体制,这不是犯罪,是什么?”宋子泽的假眼球快速地转动着,他要听燕之青的回答。 燕之青懂得宋子泽的意图,是要抓自己言语上的毛病,这种人,似乎天生就是找刺的,他不想跟这种人多说什么,他倒是觉得,跟林铳子说话,挺有意思的。于是,他冷淡地说道:“那,大伙都学你们第五生产队,把红薯藏起来,烂掉,这才是社会主义吗?” 宋子泽更没有想到,燕之青同样会举自己的例子说事,而且是抛开了争论的主题,直取对方的软肋。他尴尬地笑了,说道:“那是技术层面的事,那是技术层面的事,不过,我们的心灵是纯洁无瑕的,是心向社会主义的,不像有些生产队,打着社会主义的旗号,干着资本主义的坏事。” “干着资本主义的坏事,这个提法有点意思,我看倒未必是坏事,让老百姓吃个粉条,卖个钱,日子过得好一点,这样的资本主义,我看不是什么坏事,你们那个红薯烂在窖里的社会主义,我看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燕之青依旧是淡淡地说道。 “什么?”一句话似乎给宋子泽打上了鸡血:“燕副书记,这可是两条路线斗争的问题,是重大的政治问题,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你怎么能说资本主义好呢?你要对你的言行负责,做为一名党员干部,我不得不正告你,你这样的言论,是有问题的。” “噢,你可以记下来吗,我们还可以再探讨,但我也可以告诉你,政治是什么?当前我们的政治就是让老百姓吃上饭,我们最大的政治,就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过上好日子的社会主义才是好主义,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的、虚的社会主义。”燕之青似乎有点生气了,他本来不想和宋子泽争论的,谁知道他却步步紧逼,非要搞出个子丑寅卯来。 “燕副书记,我不得不再次警告你,你这是混淆视听,思想问题是严峻的。”宋子泽似乎抓到了燕之青的思想把柄,他兴奋地说着。燕之青却抱起了妞妞,说道:“妞妞,我们回家吃饭去了,奶奶煮的大鸭蛋,我们回家了。”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了宋子泽一眼,说道:“红柳林的大鸭蛋,宋委员,要不要一同吃一枚。”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1):虚晃一枪 宋子厚铁青着脸,看了宋子泽一眼,没有说话,白莲给他们各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来了一杯,说道:“看你哥俩那怂样子,你们不喝,我喝,这几天可把我给累坏了,天天让下地劳动,象个牲口一样使唤着,这日子,可叫人咋过啊。”说着,自顾自地喝了一杯。 “他是耗上我们了,面粉厂的事他说了一次,烂红薯的事他说了两次,今天又说了鸭蛋的事,接下来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事呢?”宋子泽眯上了他那只假眼,低声说道:“我和他辩论,是虚晃一枪,想把矛头转向理论方面,无论谁输谁赢,都无关大局,看来我错了,这个人,不简单,他知道的事,不明说,给我们记着账呢。”说完,一仰脖子,喝了手中端着的酒。 “你说的对,关键这几个口子得堵上,不能让武松江他们抓住了破口,拿万义爷家的醋,要答应给人家记上账,就说到时候大队统一结算,至于李庆林、李庆玉他俩那儿,拿了人家鸭蛋什么的,你再去一趟,给他们点颜色,让他们不要乱说,当然,庆玉那个预备党员问题,你可以开个口子。”宋子厚喝了一杯酒,思路似乎开了,说道:“关于戏曲的争论,一定要站稳立场了,就是你说的,无论胜败如何,都行,越热闹越好。还有,对于已经倒地的黄苟信、崔铁成、李二应这样的人,恐怕再批斗也没有什么现实意义了,引不起上边的关注。林铳子,我看要拉拢过来,答应他的入党请求,不过,必须和武松江划清界限,为我所用。大哥,一定要发现新典型,能引起轰动的典型,武松江的事,一定要一招制敌于死地,别再来什么‘卖大内’的笑话,要搞,就搞真刀真枪的。” 宋子泽依旧眯缝着眼,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什么时候给他们吃什么药,黄苟信这些老药,过期了,我就给他们上新药、上猛药,上让他们始料未及的药。”说着,不无得意地看了白莲一眼,白莲暧昧地笑了笑,给宋子泽满上了一杯。 “我看啊,武松江跟他兄弟媳妇莲子就不干净,我看见莲子提着她那个小木桶,老是往车马店的登记室去,有时候还好长时间不出来,你说,他们要不是干那事,会干啥事?还有经销店那个闺女,肯定也和姓武的有一腿,有时候,那闺女还对着姓武的撒娇呢。我是女人,这一点还是看得很准的,那是在发浪呢。”白莲给大哥宋子泽碰了一下杯,喝了,脸上写满了春意。 宋子厚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别光看着别人,咱那个小姑奶奶,也得给我看好了,账,记得一塌糊涂,天天和她男人闹别扭,近来听人风言风语说,又混上了个什么人,大哥,你可得把那妮子给看好了,大队部的账,我得再请人看看,提前做好准备,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打家伙的。你那个面粉厂的条子,可得抓紧时间给收回来了,没有了条子,死无对证,他们还能咋着咱?”宋子厚担心的还是他妹子宋紫娟管理的账目,公社返还的提留款、统筹款,还有副业社交的管理费什么的,有进无出,宋子厚明白得很,所有这些,都是宋紫娟根据大哥宋子泽的一手安排支出的。 宋子泽没有说话,这些日子,妹子宋紫娟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他找过她几次,她都拒绝了,不要说激情,连说话都变了语气,他知道,她心中有人了,那个人……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2):萧大坚回来了 刚刚开始吃饭的时候,萧大坚回来了,还带回清河县梆子剧团的两位年轻女主演来,男的叫金让,是新乡来的知青,女的叫莹莲儿,是郑州来的知青。他们要在《抗日英雄武俊义》中饰演主要角色武俊义和白玉莲,萧大坚依然是乐和和的样子,让李凤岐和燕之青放心了不少。燕之青也连忙拉着他们到了三婶家,好说歹说地要请他们吃红柳林的大鸭蛋。萧大坚笑了,说道:“燕副书记,吃饭可以,俗话说的好啊,‘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不过,这饭钱,我们可是要出的,我们可不能在这事上犯错误。”燕之青笑着答应了,几个人便到三婶家。 看着他们几个都到家去了,莲子急忙跟翠莲说了声,赶回了家中。三婶也已经和面了,笑着说道:“这个老萧,爱吃他们山西的饸饹面,正好,上午的时候,铳子过来,把饸饹床子也修好了,咱就吃鸭蛋哨子饸饹面,看,这大鸭蛋,真好。” 萧大坚听说要吃饸饹面,高兴得大笑了起来,说道:“三孩媳妇,给捣好蒜汁,这东西,无蒜不香。”莲子早已搬出了石椎臼,洗漱去了。莹莲儿像只欢快的蝴蝶,说道:“大婶,我会剥蒜。”三婶笑了,提出一提篮子大蒜来。萧大坚拿出一骨朵,对着燕之青说道:“燕副书记,你看,这大蒜,紫皮硬茬,捣出来的蒜汁,隔夜不馊,这可是黄河故道的好东西啊,也就是大伙说的‘脆皮萝卜紫皮蒜,青心莴笋大金蟾’,是黄河故道四宝啊,也只有这几十里的黄河故道能长成这个样子的特产来,一定要保护好了。”看来,老萧并没有把昨天的调查当回事,依旧给燕之青说着清河驿的故事。 不大一会儿,在大伙的一致努力下,饸饹面出锅了。三婶也早已熬好了半锅鸭蛋烧萝卜丁的哨子菜,浇上一勺蒜汁,老萧早已迫不及待地吃上了,边吃边说道:“三嫂,还是当初的味道,这手艺,是李凤岐教给你的吧。” 三嫂笑了,说道:“这个可不是他教给我的,是铳子他妈都给我的,林之中两口子,是有文化的人,在饭菜上还是挺讲究的。”萧大坚苦笑了一声,没有再接三嫂的话,而是说:“真好吃,老林两口子,是地道的五台人,面食做得也讲究,不错,更好的是,你三嫂学得地道。” 三嫂又笑了,说道:“萧队长,你们这些文化人啊,说话就是中听,连夸人都会拐着弯,要是好吃啊,你就多吃点。对了,你们要是都来了啊,就把伙房扎在咱家,三嫂喜欢过大人口,我给你们做饭吃。”萧大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一个剧团,五脏俱全,好几十号人呢,你可做不及,我们还是要生火的,这个吴胖子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你啊,就等着听我们给社员唱戏吧,邓书记有安排,这出戏,谁也挡不住,咱该咋唱就咋唱。” 燕之青吃出了一头汗,看了笑呵呵的老萧一眼,问道:“萧团长,看来,对你的审查,过关了?” 萧大坚笑了起来,说道:“哪儿会那么容易啊?要是那样,还批判我这个错误思想干啥?我过了关过不了关,不算什么,关键是这戏,一定得唱,而且要唱好了。这不,他们两个,也是迫不及待地要下来体验生活的,要喝上几口咱这清黄河的水,润一下嗓子,把精气神给提足了,戏就唱好了。三嫂,你看,他两个这形象,和武团长、还有白队长差多少?” 三嫂放下碗,认真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良久,才说道:“这孩子,长得还挺像松海的,不过,这女子,倒是单薄了些,玉莲那孩子,可是大高个儿。不过,这总是唱戏吗,只要字正腔圆,形像也是可以改变的吗。” “哎呦,我的三嫂哎,你倒是成了戏曲评论家了,这下子算说到我心窝里了,培养一个演员不容易,培养一个好演员,更不容易啊。他们两个,对于自己要演的角色,了解还不够啊,尤其是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不知道生死离别的味道,更不能体会到战友之间的情怀,不能正确地认识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无奈啊。或许,在他们这一代人心里,人,只有好坏之分,而不知道人内心的复杂性啊。” 萧大坚说起戏曲人物来,总是要钻进他们的内心世界去分析的。这些日子,燕之青也似乎明白了战争带给人们的复杂性,绝对不可以用一个好或坏来区分战争下生存的人们的。比如上午刚刚见到了那个李庆林他爹,明明是个地主后代,可却又是被人瞧不起的小婆生的,他们,同样同情革命,并做出了他们该有的贡献的。 对于燕之青的看法,萧大坚笑了,他说道:“燕副书记,下午,我再带你去看一个大地主,他的故事,或许更具复杂性。”燕之青问道:“你是说李参谋长,还是?” 萧大坚笑了,说道:“李参谋长,我们是要见的,他身上的谜团很多,但他对于抗日,是真心的,而我们今天,要看一个不真心,又迫于压日,不得不和我们合作的家伙。”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3):共产党从来不欠老百姓的 “老萧同志,我看人家批斗你不亏,自己的问题还在头顶上悬着呢,这倒好,还要去看大地主李东应,你说,人家给你穿小鞋,亏吗?”李凤岐和罗子七走了过来,和萧大坚开着玩笑。 萧大坚也笑了起来,说道:“文学艺术,讲究的就是人物的鲜活、生动,一个标尺打造出来的英雄,算不得真英雄,人,都是有个性的,这样才成就了不同的人物形象,李东应这个人,是反面典型,可他内心深处,却未必没有良知,比如对于日本鬼子抢他家的粮食,敢怒不敢言,对于我们向他家借粮,又不敢不给,又不想多给,投机弄巧,应付了事,可最后又不得不借给我们,你说,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写出来,不比万恶的什么反动派要生动些?” 对于萧大坚的理解,大伙觉得有道理,就在这个时候,武松江提着一坛子酒回来了。看来,他已经在六舅家吃过饭了,李凤岐看了看武松江手里提着的米酒,笑了,说道:“李六应这个老家伙,和他哥一个德行,这酒,要不是你二孩去买,恐怕我们连闻都闻不到,这个老东西,我早晚得打他个伏击,让他买给我们酒喝。” 武松江笑了,说道:“这个是六舅送的,没有要钱,说是让罗干部尝尝的,要是行,他再酿。”说着,把那坛子酒递给了燕之青。燕之青接过来,递给了罗子七。罗子七连连摆着手,燕之青说道:“子七同志,这个是我掏钱买的,你只管吃饭时喝点,这可是朱之武书记交给我的任务,至于这两块钱,他李队长不收,你武队长收了,给不给你六舅,那可是你的事。”说着,又把那两块钱塞给了武松江。 萧大坚也笑了起来,说道:“江,你回来的正好,给他们两个安排一下住处,下午先跟着你们去劳动,体验一下咱清河驿的生活。小金,莹莲儿,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这四队的群众,觉悟高得很,他们就是我们饰演的英雄们的左邻右舍,甚至就是他们本人,一定要向他们学习,投入其中,才可能把人物给演活了。”武松江笑着答应了萧大坚,领着两个年轻人走了。 几个人这才出了门,沿着官青河,翻过三婶的木栅栏,向上游走去。过了宋子泽家,就是一大片杨树林,远远地,几个人看到宋子泽两口子正在给几群鸡子喂食,李凤岐嘟噜了一句,“这家伙,也知道抓经济了?”看到他们几个,宋子泽早已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说道:“几位领导,刚刚吃过饭,也不歇个晌,这是要到哪儿去视察啊?要不,来看看我这个小养鸡场,各位领导,我这可是‘抓革命、促生产’的结果啊。”说话间,不由分说地把几个人领进了他用树枝拦成的一小片空地,大树下,几只鸡子正在争食,还有两只公鸡在拼命地啄食着对方,一只鸡冠上已经流出了鲜血。 燕之青冷冷地一笑,说道:“宋委员,看来你家的鸡子不怎么团结啊。”说着,轻轻地撩开几根树枝,没想到,那几群鸡子便咯咯咯地叫着,飞快地向村子里跑去。燕之青头也没有回,领着几位老同志,向东走去。他们身后,宋子泽还在说着:“各位领导,要不要我介绍下养鸡的经验。”李凤岐说道:“见过脸皮厚的,没有见过这么厚的。” 过了官青河石桥,顺着河北岸,就是一条不宽的小道,两旁长满了青草,两岸的麦苗已经露出了头,鹅黄颜色,煞是好看。再往前走,官青河似乎宽了不少,一大片芦苇,飞荡着芦花,毛茸茸的,漫天飞舞,芦苇丛中,隐隐传来阵阵鸭鸣,有两只黄狗站在对岸,拼命地叫着。远远的,几棵大树下,似乎有人在活动,那里是一片红砖瓦房,就建在官青河岸,如同一片世外桃源。 他们进了村子,只见一户户的门都紧闭着,有一股淡淡的石灰味飘来,李凤岐笑了,说道:“腌咸鸭蛋的味道,李庆玉这小子,比他哥李庆林更能,都搞开加工了,嘿,子七同志啊,看来我们成了局外人了,整天在这儿驻队,人家连个咸鸭蛋也不给我们吃,你说,这还叫鱼水情深吗?我看,我们都成了人家提防的对象了,悲哀啊。”罗子七笑了笑,没有回答李凤岐,这样的话,他罗子七可不敢说。 李凤岐走到一户门前,向里瞅了一眼,说道:“这就是李庆玉家,你们看,那老地主还在院子里坐着呢,这老小子,还挺结实的。”说话间,早已拍响了大门,高声叫道:“老地主,给老子开门,再不开门,老子代表党和政府,毙了你。” 没想到,里边的老人一下子笑了起来,叫道:“庆玉,快给他们开门,我说是谁呢,要是我没有猜错,是李科长回来了。”说话间,从屋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来,红着脸打开了门,说道:“原来是各位领导来了,怎么到我们三队来了啊?这小地方,连个正路也没有,你们怎么过来的啊?” 李凤岐并没有回李庆玉的话,而是几步走到了李大应面前。然而,李大应的双眼已经失明了,满面的老人斑,牙齿也早已脱落完了,或许是由于太激动了,说话时舌头都伸了出来,满面的笑意,让老人也显得慈祥了不少。李凤岐笑道:“老地主,我给你带回来个人,你猜猜他是谁?”说着,看了萧大坚一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萧大坚走过去,拉着李大应的手,说道:“老家伙,你还活着呢?这身板,还能抗着几个姨太太啊?”李大应一听那山西腔,笑了,说道:“老萧啊,你还没有死啊?听说,你可是受苦了,我李大应判刑、挨批斗,那是罪有应得,你老萧,可是好人啊。”李大应居然还能听出萧大坚的声音来。可见,萧大坚在他心中的地位,他颤抖着站了起来,深深地弯腰,向他们致敬,痛心疾首地说道:“我李大应是个大地主,欺负过老百姓,我罪有应得,是你萧队长、还有李科长救了我一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的,没想到活着的时候,还能听到你们说话,庆玉,快,给各位领导打鸡蛋茶。” 李凤岐看了看堂屋满地的黄泥土包裹着的咸鸭蛋,笑了,说道:“庆玉队长,鸡蛋茶就免了,你给我说实话,你们腌了多少咸鸭蛋?又卖给谁了。” 李庆玉连忙解释道:“没,没,没,就是我腌这一点,送亲戚的。”萧大坚似乎来了兴趣,拉着李大应的手说道:“老家伙,这么好的咸鸭蛋,我得买点,你买给我不?”李大应颤抖着笑道:“萧队长,我说白给你,你肯定不要,我要是卖给你啊,良心又受不了,要不,算我借给你的,如何?” “老家伙,还在提那茬子事啊,如今,我可是有钱人了,工资花不完,你这好东西,我买了,不欠你老小子的账。”说完,掏出五块钱来,递给了李庆玉,李文玉犹豫着不敢接,李大应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挣扎着要站起来,说道:“庆玉,收下钱,共产党,从来不欠老百姓的。”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4):我必须得提个意见 时间过得真快,从李大应家回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了,这个老家伙,说起种庄稼搞经营来,那可是一套一套的,他居然提出了,一个生产队要想干好,不能仅仅体现在粮食产量上,要把所有的东西换算成钱,来计算出成本,计算出能赚多少钱,这就要搞副业,副业这东西,成本投入少,见效快,而且不仅仅依靠土地,也分不出什么忙闲来,一年四季都能干。李大应的说法,和林铳子的如出一辙,看来,李大应这个大地主,经营的不仅仅是土地,还有他的想法,而林铳子,则是个爱钻研的人,凡事都能品算出个道道来,而所有这些,我们的老祖宗已经写在了《资本论》里,燕之青觉得,他们在给自己上了一课,他们或许并不知道什么是产品、产量、产值和剩余价值,然而,他们却在演绎着老祖宗的理论。燕之青激动地记录着他的所见所闻,他感觉到清河驿这块土地,是块神奇的土地,这里的人们,正在上演着一场新的革命,或许这场革命会载入史册。 萧大让买回的咸鸭蛋一分为三,送了过来,三婶笑着接受了,在她心中,似乎没有拒绝萧大让、李凤岐的理由,他们的生活已经融入到了一起,有一种家人般的感觉,萧大让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喝了一大碗中等剩下的白面汤,看了正在奋笔疾书的燕之青一眼,没有打扰他,走了。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宋子泽窥探着,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将成为他这个革命者眼中的沙子。 宋子厚铁青着脸到了三婶家,三婶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他看都不看地走了过来,进了西厢房,直直的看着燕之青,燕之青刚刚写完今天所见所闻,还重点记述了李大应对生产队工作的见解,这才满意地合上了笔记本,抬头看了宋子厚一眼,说道:“宋书记,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吗?” 宋子厚并没有坐下,而是直直的说道:“燕副书记,我不得不以一个党员的身份告诉你,你们的做法是错误的,你们几个革命干部,竟然去拜访看望一个已经被打倒的大地主,一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一个被人民遗弃的反动派,是要考虑考虑你们的立场问题了。”宋子厚说着话,脸涨得通红,能看得出来,他对于此事严重性的看法。 “噢,宋子厚同志,你说得对,从成分上讲,李大应老人确实是个大地主,但未必是什么反动派、刽子手,他们身上,也未必没有一点长处,好人,也有犯错的时候,坏人,也有做对事的时候,我们要看他们对革命、对工作有利的一面,看清他们对革命、对工作不利的一面,这也是我党的统战工作原则吗,主席还教导我们说,要团结,不要分裂吗?他们的过去已经过去了,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们还是要往前看吗。”燕之青向宋子厚说着他的见解,希望他能理解自己。 “燕副书记,你的认识是有问题的,这是敌我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斗争,没有半点可调和的余地,我们的斗争,不能是温和的,更不可能是妥协的,我们的让步,只能使他们更加疯狂。”宋子厚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燕之青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来,说道:“子厚同志,我们还是到石桥上去,听听群众的声音,听说,萧队长今晚要开戏了,唱什么武俊义马踏坦克,反而受到了吴政委的批评,看来,英雄也有犯错的时候吗,更何况是我们凡夫俗子呢,至于我们做得对不对,让后人去说吧。”燕之青不想与他再理论下去,而是模棱两可地说道。 “那怎么行,思想上的问题,一刻都不能马虎,请你们务必对今天的行为做出反省。”宋子厚步步紧逼着,不依不饶。 “那好吧,我们不辩论这个问题了,子厚同志,我还要告诉你,明天,就是明天,我还要去看望李参谋长,至于你的观点,我接受不了。”说完,看了宋子厚一眼,没有再多说话,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宋子厚愣在了那里。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5):马踏坦克 燕之青赶到石桥时,故事已经开讲了,主讲人竟然是那个带有人生硬伤的黄苟信,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战争年代,甚至连燕之青站在身后都没有察觉。 “那一仗,打得苦啊,原因是日本鬼子袭击了我们老三团的一个干部连,那可是革命的种子,用吴政委的话说,那是要播撒到豫东大平原开花结果的种子,可一伙化妆成我骑兵团的鬼子却在一个汉奸的带领下突然袭击了这个干部团,打死了革命干部三十多名,可谓是损失惨重,要知道,那些干部,可都是党培养的知识分子,个个都是有很高的理论水平的,连李参谋长那样的学问人都佩服有加的。可一下子却损失过半。” 黄苟信又流泪了,这个老人,经历过太多的战争与死亡,但他的内心依旧为逝去的生命挣扎着:“当时,老三团传过来消息,说骑兵团反了,还有人主张下了骑兵团的枪,吴政委相信武团长,一口否定了那些人的说法,还说即便是骑兵团的某个别人反了,但他相信武俊义同志不会反,他相信绝大多数骑兵团的同志不会反。武团长得到这个消息后,恨得咬牙切齿,他通过内线了解到,是老三团的一个副科长反水当了汉奸,这才引起了这场惨案,鬼子玩的是一箭双雕之计,与骑兵团无关,可武团长咽不下这口气,卯足了劲要与鬼子干一场,正好,敌人的扫荡又开始了。”黄苟信说着话,眼里闪现出冷冷的光芒来。 “就在西三里村西,我们埋伏好了,和鬼子死磕了一仗,那一仗打得过瘾,尤其是武团长,一匹白马,耀武扬威,双刀挥舞,连杀了好几名鬼子,敌人的一辆轻型坦克,发现了武团长是个大官,急忙调头,直冲着武团长撞了过来,武团长勒马举刀,直直地冲向鬼子的坦克,那匹白马,如神驹天降,武团长早已换刀成枪,朝着露头的坦克兵打了一枪,那坦克瞬间也就趴窝了,那一仗,过瘾,过瘾,萧队长、李科长,你们没见当时的情境,我们李连长,浑身是血,杀红了眼,早已看不出谁是自己人了,还是我大叫一声,他才醒了过来的。”黄苟信说这话时,眼里闪现出自豪的光芒来。 “就凭你,也配讲这故事?一个逃兵,可耻的逃兵!”宋子泽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大声说道。黄苟信的脸一下子由红变白了,人也一下子矮了许多,拄着他的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看了李凤岐和萧大坚一眼,弱弱地说道:“领导,我说错了,这些你们都知道,而且当时是犯了重大错误的,这个事,我不该讲,更不应该当着大伙的面讲,我是个犯有严重错误的人,请领导批评我……”黄苟信喋喋不休地做着检讨,武松江过来了,谁也没看一眼,扶住老人向家走去。 大伙相互看了一眼,有人已经站了起来,看来,今晚这戏,又听不成了,萧大坚急忙喊着大家,笑着说道:“黄苟信同志说的是实话,虽说这一仗打得漂亮,可还是受到吴政委严厉批评的,我们的大戏,并没有回避这一矛盾,来,金让同志,我们配合一下,先把这段台词给乡亲们念唱一下,请乡亲给提宝贵意见。”大伙看到萧大坚不卑不亢的样子,又看到李凤岐怒视了宋子泽一眼,燕之青也接过二平递过来的板凳,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根本没有人理睬他宋子泽,这才又回身或蹲或坐在桥上,几棵大树上也靠着人,二平一看,今晚有戏,早已去点汽灯去了。 “开始!”萧大坚一声令下,金让早已精神百倍地箭步向前,神采飞扬,一股英雄之气,不怒自威,走了几步,一个漂亮的回身亮相,高声念到:“大捷,大捷,我骑兵团西三里袭击战大捷!” “吭,武俊义,你是来请功的,还是来邀赏的,你,马踏坦克,威风得很呢,我、我、我,不要你的大捷!”萧大坚一个漂亮的亮相,面带怒气,高声说道:“我要我的二营长,我要我的三连长,我要我的小号手,我要我的李铁匠,我要我的马二牛……你,你,你,还得起吗?” 大伙认真地听着,几乎是竖起耳朵来了,就连打给汽灯充气的二平也停了手中的活,萧大坚似乎是眼含热泪地唱着: 俊义啊,二营长、三连长,可都是经过长征的老革命 渡乌江、夺遵义,爬雪山,过草地 那一场不是险象环生,处处危机 可他们却凭着一腔热血,机智勇敢 夺取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咱这一仗,他们提前可曾劝过你 保全自己才能消灭有生敌 歼敌一千整,自损八百余 咱新四军可不要这样的胜利 还有那小号手,他还是个孩子 李铁匠言语少 也曾为中央首长钉过马蹄 还有那吴二牛,他可是你的亲表弟 更有那多少好干部,多少好同志 倒在血泊里 这一仗,你打得是威风 可也伤了咱骑兵团的元气 敌人若报复 你用什么来迎敌 俊义啊,打仗要动脑子 不能凭义气 毛主席持久战的思想要记心里 咱要把人民战争的思想牢牢记心里啊 …… 萧大坚字正腔圆地唱着,人们如同沉浸在艺术的海洋里,就连宋子泽,也不敢再说什么,虽然他是来搅局的。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6):包公辞朝 “咱唱一人姓王排行老八 生了个孩子不会说话 左教右教都教不会 七八岁了还只会啊啊啊 这一天有人捉了一只小王八 看见了老八他就笑哈哈 那孩子伸手摸一下 吓得喊了一声亲爸爸 王老八一听心高兴 急忙就把王八抓 抓一下王八孩子喊声亲爸爸 我要说这话您不信 你听听是不是说的他 ……” 曹振喜得意洋洋地唱着,此时正是大伙吃晚饭的时候,他也就加了一个小段子,并回头随口喊了声,王老八! 正在登记室门口和武松江说话的王功臣扭了扭头,骂了句:“喊你爹干啥?”大伙哈哈大笑起来,有几个人已经笑得喷出了饭。曹振喜的小弦子一扭,发出吱吱吜吜的声音,他的坠子也已经开始出声了,他知道,一会大伙还要听萧队长唱大戏,所以他也就来上一个小段子,给不给钱,图个高兴,或许今后他到了密县,就很少会回来路过这儿了。 “大清气数尽 光绪命归阴 宣统继位无有福分 出了个革命领袖名叫孙文 孙中山领导革命深入民心 他号召剪发放脚妇女翻身 有一个年轻媳妇本姓孙 嫁给了李豁子,实在不称心 ……” 石桥上又慢慢聚起了人,有吃过饭的,也有端着碗的,就连萧大坚也端着碗走了出来,曹振喜喊了声老师,萧大坚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唱下去,这个年轻人,还是有点功底的,这大调曲子喝得有板有眼、行云流水的,不错。金让走到萧大坚身旁,轻声问了句:“萧团长,这个也能唱?” 萧大坚看了金让一眼,用眼神划了一下大伙的脸,笑道:“只要大伙愿意听,就能唱。”金让还是感觉到有些不解,萧大坚说道:“我一会还要来一段包公辞朝呢,你敢给我拉弦不?”金让吓得摇了摇头,萧大坚笑了,说道:“那,我就找这个年轻人给我拉,你看人家,过得多潇洒。”金让脸一红,说道:“萧团长,我的成分……”萧大坚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这孩子的父亲,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资本家。 “嘿嘿嘿,姓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这唱的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全部是封建主义的糟粕。”宋子泽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冲着曹振喜叫嚣着,眼看着要冲上去抓曹振喜的弦子,曹振喜也来了气,说道:“我唱这戏咱啦,哪点是封建糟粕,明明是反对包办婚姻,提倡自由婚姻的吗。” “我说它是封建糟粕,它就是封建糟粕,这个孙氏女,怎么就那么放浪,到会场里去会情人,这不是封建糟粕是什么,难道这不是教人学坏吗?还有,你唱的是什么县长,是国民党的县长还是军阀的县长?你要为他们歌功颂德吗?”宋子泽论起理来,还是相当有一套的,曹振喜竟然无话可说了。 “那么,宋委员,请问,什么戏才能让唱呢?”燕之青坐在了曹振喜身后,笑着问道。 “这个,当然是歌颂人民群众的样板戏了。”宋子泽振振有词地说道。 “革命样板戏,你知道它们是谁树立的吗?”燕之青依旧笑着问道。 宋子泽一惊,这下子,算被这个姓燕的套进去了,于是急忙争辩道:“这个问题,是政治问题,是立场问题,我们下去可以在党的会议上辩论,在党的会议上辩论……”说着,灰溜溜地走了。 大伙偷偷地笑了起来,既而又大笑出声音来,萧大坚也笑着走了过来,对着曹振喜做了个黑脸出场的动作,曹振喜的弦子便又响了起来,萧大坚一个过门,早已唱开了: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二暑连。秋处露秋寒霜降,立冬小大冬寒寒。二十四节勤农事,不懂节令怎种田?自幼耕读在山乡。老臣我熟知庄稼行,春种夏耘汗湿土。为的是秋收和冬藏……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7):我林铳子再当一辈子汉奸,也无所谓了 正听戏听得入迷的燕之青突然觉得有人拍了他一下,他扭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李凤岐,说道:“燕副书记,这戏是历史,我再领你去听一段现实剧。”燕之青了愣,心想,这个李委员,和萧大坚一样,有一股童心未泯的感觉。他笑了笑,看了看大伙,都在认真的听戏呢,就连黄苟信和罗子七,也在一起抽着烟,有滋有味地听着,还不时地低头说上两句,看来,他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或许是相同的经历与遭遇使然吧,燕之青觉得,自己是应该了解一下罗子七同志的情况的,这也是朱之武书记给自己分配的任务。 就在经销店门前,李凤岐诡秘地笑了一下,说道:“那几个家伙,肯定管不住自己的嘴,又在喝酒吹牛皮了,咱过去抓他们个现行,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燕之青又是一愣,说道:“李委员,你说的是谁啊,武松江还是林铳子?他们会喝酒,有可能,但他们会吹什么牛皮啊,我看,不可能。”李凤岐笑了笑,没有吭声,看了燕之青一眼,两个人穿过经销店的后门,向客户走去,莲子从厨房里露了一下头,惊讶地哼了一声,李凤岐低声说道:“三孩家里,不许给我说话。”莲子看到是李凤岐,笑了。 果然,李凤岐猜的没错,客户的贵宾室里,林铳子、武松江、王功臣,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正在喝酒聊天,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正赶上武松江表态:“我看这样吧,王队长,挂你们运煤队的名号,总是不好,这一是影响你们的经营,二是我们这边的经营也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的,我看,还是我和吴主任商量的意见,你们给我们的车队指条路,有你王队长和他曹振喜在,让我们的车队不吃亏,就感激不尽了。这边,我们和供销社签订个经营合同,大致意思就是为了保证全公社的副业生产,按生产需求,采购适量的煤炭,经供销社对外经营,出门,由供销社给我们开证明,当然,我们会给供销社交经营利润的,这样的话,一切都解决了。也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香油棉油,咱都有了,你看如何?” “哎呦,我说武经理,你这个人就是心细,这样的话,可真是官他孩子见官,可是真官了,中,咱就这样说定了,等九月九唱过大戏,林队长就跟我出门,武经理,老叔,请你们放心,我王功臣也是在朝鲜战场上死过一回的人,要不是我那班长给我挡了子弹,我王功臣的骨头渣子,恐怕早也化掉了,这人啊,讲的就是个义气,这事,就这么定了铳子队长,跟哥出去,吃不了亏,还有你那个朋友曹振喜,别看嘻嘻哈哈的,那女人一家,待他好着呢,咱去了,都是婆家人,你就放心好了。”王功臣似乎兴奋了,喝了一杯。 停了一会,林铳子也似乎下定了决心,喝了一杯,说道:“别的就不多说了,我这汉奸儿子的恶名也背了这么多年,五叔,江哥,你们放心,出了事,我一个人担了,到时候,就说是我林铳子一个人的决定,反正,只要能让咱四队的社员过上好日子,我林铳子再当一辈汉奸,也无所吊谓了。” 燕之青和李凤岐站在门外,听得门清,他们身后,莲子和翠莲焦急地站在经销店的后门口,不敢说话。燕之青似乎有点激动了,李凤岐却低声说道:“燕副书记,别光听他们瞎喷,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骝骝才算事,今天咱记住这两小子喷的大话,看他们是如何收场的,咱俩啊,还是去听戏去,你没看,那俩妮子,都急成什么样子了。”燕之青回过头,笑了笑,二人往外走去,燕之青小声说道:“李委员,咱两个,太不地道了吧,有点作贼的感觉。”李凤岐没有回答他的话,看了看莲子和翠莲,说了句:“你们两个,不听戏,也不看好店,看着我们,干什么啊,给我听好了,敢说给那两个家伙听,以后别喊我叔了。”说完,笑嘻嘻跟着燕之青走出了经销店,燕之青又笑了,说道:“我敢说,李委员,她们跟你,不会一势的。”李凤岐摊开了双手,说道:“听不听,是她们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 石桥上,萧大坚似乎已经忘乎所以了,他竟然又唱起了一出老戏:寇莱公暗跟踪, 郡主跑地一溜风。我年老她年轻,她路熟我路生, 呙呙低低路不平。离远了我怕撵不上, 离近了又怕露了形。靴子底儿厚又板硬, 踢踢踏踏有响声, 路滑扭的我脚脖儿疼……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8):姐,俺家 “回家了,回家睡觉了。”燕之青听了这屋里屋外两场好戏,心情好了许多,他把苗苗驼到了肩头,向家走去。三婶搬着板凳,在后面跟着,说道:“都多大了,还不下来,怎么能让叔叔背着呢?”武苗苗撒着娇,小嘴说道:“不嘛,不嘛,我就让叔叔背。”莲子和莹莲儿走在三婶后面,说着话,莹莲也是被安排到莲子家住的。 “到家了,到家了,苗苗,找妈妈、找姨姨睡觉去了,我们明天还去听戏,好吗?”燕之青小心地把苗苗放到了地上,三婶笑着,过来拉着了孙子的手,说道:“燕副书记,热水已经给你放到屋了,两瓶,要是不够,我再给你烧。”燕之青笑了笑,说了声,不用了,便进屋点上了灯,关上了门,他要开始记日志了,今天是他来清河驿的第三天,但好多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要把这些事情和自己真实的感受记录下来,可他坐在桌子前,一时又不知从何处着手了,或许,令他感动的人和事太多了,包括那个老地主。 莹莲洗了把脸,便跟随着莲子进了西耳房,莲子看了看她,笑了,说道:“妹子,你是单独睡一张床,还是跟姐睡一张床,这张小床,可是妞妞睡的,要不,我睡小床,你睡大床?”莹莲儿仔细地看了一眼,莲子的房间,收拾得简洁而得体,一张大床靠北墙根放着,床头放着一张三斗桌,上边放着些日常用品。床头是一套柜子,应该是她的陪嫁,而靠着窗户下,放着一张小竹床,精致的小竹床,上面叠放着一床干干净净的被褥。莹莲儿笑了,说道:“姐,那张床那么大,还睡不下咱俩?”说话间,抬头看见了桌子上斜放着的相框内,是莲子和松河的合影照,一下子跪到了大床,上认真地看着那张照片,说道:“姐,你真漂亮,大哥真威武,我就喜欢解放军叔叔。” 莲子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又是大哥,又是叔叔的,这都是啥辈分啊。”莹莲儿伸了下粉红的小舌头,尴尬地笑了,说:“人家说漏嘴了,还不中?姐,大哥在哪儿当兵啊,看上去是个军官啊,姐,你真幸福。” 一句话把莲子说得泪下来了,她轻轻地把那张照片反转过去,说道:“有啥福啊,他走了。”莹莲儿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伸出小手抓住了莲子的手,说:“姐,对不起了,莹莲儿真不会说话,打小俺爸妈就这样说我,说我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丫头。” 莲子笑了,一把把莹莲儿拉到了床上,斜靠在一床被子上,说道:“那,你可得给姐说说,你是如何满嘴跑火车的,俺可连火车是啥样的还不知道呢。” 莹莲儿笑了,说道:“火车,烦死人了,我最讨厌火车了。”原来,莹莲儿的父母,是郑州火车站的工人,爸爸是个火车司机,一看四季也难得在家几天,母亲是在火车站洗涤车间的,一天到晚有洗不完的床单,手也早已变形了。她家就在火车站南那片棚户区里住,她们是最靠近火车道的一家,出了她家那道小小的木门,三步就能跑到铁轨旁边,隔着一层铁网,看着南来北往的火车,鸣叫着,慢腾腾地进站出站,喷发出的热气,一会就能把她家的小屋给笼罩着了,门口下几个台阶,便是那条叫陇海路的大街了,然而大街没有走到她家门口时,已经钻到铁路桥下了,因而,要到公路上去,还得沿着路边,向西逆行几百米,快到京广路时,才能走到马路上。 她的家,也就是那间时刻都在火车的鸣笛声、车轮声和咝咝的蒸汽声中挣扎的小屋,也越来越承受不住家庭的重担了,乡下的爷爷奶奶老了,要养老,爸爸给他们在离铁路二米多的地方,紧顶着铁丝网,给他们搭了间窝棚,哥哥长大了,爸爸在院子里又搭了间窝棚,等到自己长大的时候,哥哥结婚,爸妈挪进了哥哥的窝棚,哥嫂搬进了房间,自己没有地方住了,就去挤同学家,可铁路上的子女,大伙住的都差不多,谁家也没有闲房子,自己很伤心,可也实在没有办法,后来就让上山下乡了,干脆自己就报了名,说是上山下乡的,没想到来到这豫东大平原,一眼望不到边的肥沃土地,看上去是挺喜人的,可干起农活来,真是累死人,她多次哭过,痛过,可没有办法,后来觉得自己还有点唱歌的天赋,就报了清河县梆子剧团,这才算出来了。 莹莲平淡地诉说着自己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经历,还是引来了莲子的一阵叹息,看来,城市里的人,也有城市里人的难处,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莹莲儿继续说着:“其实,家再不好,我也时刻想念着他们,听说哥嫂又添小侄子了,也不知道他们咋住的,如今爸妈也老了,尤其是妈妈,听说手已经不能再见一点水了,这日子,可咋过啊?”莹莲儿的泪花又出来了。 莲子鼓励着她,说道:“听说,不是有人回城了吗?你也一定会回去的。”莹莲儿摇了摇头,说道:“就那么几个指标,啥时候会轮着咱,嘿,都怪我笨,没有金让学习好,人家说要报考大学呢,听说今年年底就有可能招生呢。”莹莲的眼神内充满着希望,又有些许的失望。莲子说道:“那,你也报考,不会,总可以学吗?” “不行,我基础太差了,高中没上,初中也没有学啥东西,尤其是什么物理、化学,还有英语,更是一窍不通的,没有个老师指点,根本就入不了门。” 莲子笑了,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的,这老师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你只是不请教人家罢了。”莹莲一头雾水地说道:“谁啊?你是说……“ 莲子笑莲子笑了,说道:“小妮子,你想的是燕副书记吧,人家可是北大的高材生,算你猜对了一半,还有一位,就是桥西头住住的宋老师,人家可是懂好几个国家语言的,教你这个小妮子,绰绰有余。” 喜欢又是一年三月三请大家收藏:()又是一年三月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清河驿的秋天-1978(89):奔腾的骡马 官清河潺潺的流水声、老窑场杂树林子里清脆的鸟鸣声、林铳子和客人们嘈杂的告别声、三婶轻手轻脚的做饭声、莹莲儿咿咿呀呀的吊嗓声,让燕之青再也无法入睡,他昨晚写了好长时间,确实有点困乏了。农村的清晨来的早些,尤其在勤劳者的眼里,清晨是最好的时光。 燕之青穿好的衣服,简单地洗漱了,打开门,就要往外走。莹莲儿却站在院子中拦住了他,郑重说道:“燕副书记,今天,我要向你拜师了,希望你不吝赐教。”说着,拿出一本高中历史教科书来,看来她是有备而来的,说:“高一学的中国历史,我还能看懂,高二的世界史,我可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请燕副书记教我。” 燕之青是急着到外边去看看的,没想到遇到这样一个女徒弟,非要认师不可,笑了笑,拿过莹莲儿递给自己的书,说:“那么多戏词都背了,难道这些知识点背不了?”莹莲儿不乐意了,噘起了小嘴说道:“你这个领导,昨天还讲戏剧呢,难道你不知道,戏剧可是有故事情节的,那词就好记了吗?” 燕之青看着莹莲儿可怜可爱的样子,笑道:“你说的对,不过戏剧与历史分不开,这历史啊,就是一台长剧、活剧、永不止息的大剧,我看啊,你还是先读几遍,常言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吗。不信,你试试?”说着,跑了出去。莹莲儿在身后嘟囔着:“哪儿见过这样的老师,自己要是什么都懂了,还找老师干什么?” 漫步跑过清河石桥,秋水鸣叫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富有诗意,千年亦然,不止不息,村头人家厨房的炊烟袅袅升起,湿漉漉地揉搓着人间烟火的气息,三百亩水面上,银波荡漾里掺入些金色的谜语,垂柳轻轻点过水面,便生出诸多完整的、破碎的涟漪。车马店里,出门在外的客旅已经再奔远方,勤劳的人们,已经到了地头,蒙在磨芡机上的油布也早已被揭开,新的鸣叫声即将发出,燕之青和林铳子他们打了声招呼,向西走去,在人们口中所说的西三里这片土地,他还没有一睹真容。 就在这时,一声高昂的马鸣,一匹大白马从路北“嘚嘚”小跑了出来,后面是十几匹马、骡子,还有两头青色的叫驴,一支杂牌军在大白马的率领下,上了公路,脱缰而行,向西跑去。在初生的太阳光辉里,如同一幅画卷。过了好大一会儿,黄苟信才从路北拄着拐棍走了出来,在朝阳的照耀下,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熠熠生辉,他笑得是那么骄傲与自信,如同当年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后,横刀立马的威武。 眼看着那群牲口跑到了西边的一个村庄,黄苟信又自信地笑了。再看远处,那匹大白马又率领着它的队伍回转身,向回跑来,没多大一会,它们便又跑回到黄苟信身旁,“扑扑扑”地打着鼻息,黄苟信笑着下了公路,大白马也领着它们跟着黄苟信下了公路。燕之青紧走几步,赶了过去,已经走到了武松江的家门口。 武松江的西墙外,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黄苟信已经烧开放凉了几大桶温水。大白马带头,轮流饮过水,又一个个蹲下身子,躺在黄土地上,打开了滚,登时一簇簇黄尘花絮便扑腾而起。大白马站起身来,来回紧松着皮肉,又带头走回了后边那处房子,那里应该就是四队的饲养室了。后边那处,是生产队队部。再靠西边,应该是个大的打麦场,里面垛着好几垛麦秸,方正得如同巧妇蒸出的发面馒头。麦秸垛前,堆放着成堆的红薯秧子、花生秧子、豆秸等,有两口铡刀横放在那里,看来是要做辅助饲料的,也宣告着这个生产队的当家人,是个会过日子的主儿。 有几声汽车的鸣笛,是苦县的长途客车,慢悠悠地停在了清河驿车站,虽然没有一个旅客上下车,可几坛子陈醋,还有几大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却被武松江和莲子装上了车,似乎他们与大城市里有来往不完的亲戚,而且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收钱。 宋子泽闲庭信步式地走来,看了看长途客车车牌号,又看了看司机,武松江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搭理他,一转身便进了经销店,莲子迟疑了一下,也进去了。宋子泽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莲子的身段和那圆实的屁股蛋儿,甚至是要剜出一蛋子肉来。 石桥下,磨粉机的轰鸣似乎惊醒了宋子泽,转过头来,烦躁地冲着林铳子说道:“林铳子,磨面机再让你们用一天,明天给我送回面粉厂,我们要开始生产了。”下面的林铳子似乎有点急了,说道:“老宋,咱说好了,可是租用一个月的,说话咋不算话了呢?我们可是出过钱的。” “钱,退给你们,一文不少,林铳子,我告诉你,你们磨芡,我们同样要磨芡,老宋我这胳膊肘,可不会向外拐的。”说完,头一扭,背起双手,向东走去,桥下传来一阵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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