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医院空间穿越,农女逆袭做皇后》 第250章 娘的爱情她来守护 聂芊芊的马车刚到栖月楼门口,便见刘燕独自站在寒风里,望着唐锦成马车远去的方向发怔。 她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眼神空落落的,连马车早已没了踪影都未察觉。 聂芊芊心里“咯噔”一下:娘这个眼神,莫不是真对唐大人心动了? 她想起马奶奶和黄珍珠闲聊时说的话:唐锦成身为朝廷命官,学识渊博且为人正直,治理清河县把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先前疫区凶险,他敢亲自深入,有勇有谋。 这样的男人,换谁能不动心? 哎,聂芊芊暗自叹气,下了马车,快步上前拉住刘燕的手,触手冰凉,她把人往店里带: “娘,外面风这么大,您怎么站在这儿?快进去暖和暖和。” 刘燕见是女儿回来,眼里浮出笑意,顺着她的力道往里走。 刚进前厅,聂芊芊便顺势问道:“娘,我回来时瞧见唐大人的马车了,他今日又来陪您吃饭了?跟您说什么趣事了?” 刘燕的脚步顿了顿,沉默半晌才轻声道:“他说……不日就要调任去省城了。” 聂芊芊瞬间懂了刘燕失落的缘由,原是要面临异地分离。 她对唐大人与娘的事,心情本就复杂:一方面总觉得唐大人是“偷家”;可另一方面也清楚,唐大人是难得的良配,若娘真动了心…… 那她当然会支持,她绝不愿娘因什么家人反对,阶级差距,贫富之别这些世俗的原因遗憾。 聂芊芊握着刘燕的手,笑着说:“娘,我正想跟您说呢!年后我先去省城,一是跟着张馆长给那位贵客看病,二也是去探探省城的行情,找块合适的地儿,等我把情况探明,咱们就把栖月楼开到省城去!” “开到省城去?”刘燕惊得睁大了眼,捏着聂芊芊的手都攥紧了。 在福林县开起这样大的酒楼,已是她这辈子想象力的极限。 省城是什么地方?那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云集之地,哪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能轻易涉足的? “当然要去!”聂芊芊说得很自然。 “您想啊,最近舅舅总说,来栖月楼的外地客人越来越多,都是慕名来的,吃完还赞不绝口。这么好的生意,只困在福林县多可惜?” 她顿了顿,又细细分析:“省城竞争是激烈,可咱们先做调研,根据当地人的口味调整菜品、研发新菜。而且省城地大物博,能见到各地的菜色,这既是栖月楼的扩展,也是咱们提升的好机会啊!” 这番话像颗火星,一下点燃了刘燕心里的小火苗。 研发新菜、打磨口味、把栖月楼做得更像样,这些都是她打心底里愿为之奔忙的事。 这么一想,能去省城当然是值得期待的好事,她指尖悄悄蜷起,心中有一丝雀跃。 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份雀跃是为栖月楼的新前程,还是为能在省城再见到唐大人? 这份欢喜没藏多久,便被她悄悄压了下去,这样的心思,哪怕对着最亲的芊芊,她也说不出口。 唐锦成于她,就像天上悬着的太阳,暖得让人想靠近,可太阳哪会为地上一棵野草停留? 她是个和离妇人,没读过书,没见过大世面,怎配得上那样的朝廷命官?念头刚落,方才眼里的光就暗了下去。 刘燕虽然没说,可聂芊芊早从刘燕躲闪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模样里,瞧出了娘的顾虑。 无非是觉得自己与唐大人的身份、眼界差得太远,才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聂芊芊没点破,只在心里悄悄打定主意:她娘的爱情,她来守护。 缺见识眼界,她便带着娘走遍省城的大街小巷,看遍这繁华世界的万种风情; 缺金钱财富,她便生意做得更大,赚够金山银山,给娘十里红妆的底气; 至于身份地位,富商女子嫁入朝廷命官之家的例子不在少数,只要家底丰厚,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若还存着商贾地位不高的偏见,那便让顾霄来补足,顾霄是她的人,自然会和她一起守护刘燕的爱情。 其实,刘燕不过是这时代里最寻常的女子,一辈子被世俗规矩、身份偏见捆着,只靠嘴上劝她“想开些”“别顾虑”,根本不现实,也没用。与其说些空泛的道理,不如用实打实的事情,让刘燕自己蜕变,她有足够的底气,去坦然站在唐大人身边。 另一边,唐锦成的马车悠悠驶回县衙,一路之上,他闭目靠在车厢里,一言不发。 阿福瞧着自家大人神色,便关切地问道:“大人,您是在忧心日后与燕姨异地相处的事?” 唐锦成缓缓睁开眼,“是,也不是。” 这话让阿福摸不着头脑,追问:“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她分离,我自然不愿,”唐锦成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可这并非我真正担心的。我忧心的是,刘燕心里那道坎始终跨不过去,与我相处时,她总裹着一层厚厚的壳,这样她心里定然不痛快。” 阿福听 了,顿时明白了大人的苦恼。 他站在刘燕的角度想了想,便开解道:“大人,燕姨这般也是情理之中。您是朝廷命官,她是寻常百姓,百姓对着官老爷,哪有不战战兢兢的?就连小的刚侍奉您时,也整日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惹您不快,也是过了好几年,摸清了您的性情,才慢慢自然起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小的瞧着这段时日,燕姨与您相处已经自在多了,说话也敢放开些了,相信再过些时日,她定然能彻底放下心防。” 唐锦成听着,缓缓点了点头,却依旧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我有耐心。” 声音很轻,像是在回答阿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251章 省城 省城,济宁府。 济宁府身为一省首府,气派远非县域可比。 三丈青砖城墙严丝合缝,城门楼檐角飞翘、铜铃摇曳,值守兵丁身披镶铁皂甲,盘查车马时威严自生。 城内主干道宽可四马并行,青石板路刻着岁月浅痕,两侧两层砖木小楼鳞次栉比,比福林县十字街气派百倍。 绸缎庄鎏金招牌配五彩绸带,醉仙楼丈高酒旗迎风招展,书坊敞开大门,新刊典籍与伙计吆喝声引得路人驻足。福林县首屈一指的栖月楼,在此也不过是众多不错酒楼中的一家。 待到傍晚,济宁福和县域差距更显,福林县入夜多闭店静街,省城却灯火通明。走马灯与店铺灯笼次第亮起,红光映着往来人影。 锦缎玉带的显贵、持扇慢行的书生、避让高头大马武将的百姓,喧闹中透着规整,一派繁华。 济宁府巡抚衙署坐落在城中心的主干道旁,朱红大门高达两丈,门楣上悬挂着烫金的“巡抚衙署”匾额,门前两尊石狮子威武矗立,守门的兵丁身着皂色制服,腰佩腰牌,站姿笔挺如松,连眼神都透着严肃,与清河县普通富贵人家的宅院比,多了几分不容近前的肃穆。 衙署是“前堂后寝”的规制,前侧分大堂、二堂,用于处理政务。 后侧的寝居区域,虽少了前堂的威严,却更显规矩。 丫鬟、小厮们天不亮便起身忙碌,扫地的轻挥扫帚,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极轻,端水的用托盘托着茶具,步伐平稳得不见水花晃动;路过廊下时,若遇到官员或主母,会立刻侧身站定,垂首敛目,待对方走过后才敢继续动作,处处透着朝廷命官府邸的严谨与规整。 后寝最宽敞的一间客房里,地炉燃得正旺,银骨炭烧得通红,比府中其他房间都要暖上几分,却丝毫不见燥热。 屋内摆设清雅不失贵气,—件件物件不尚奢靡,却皆是精工细作,透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屋内的静谧,“咳……咳咳……”声一阵接着一阵,缠绵不绝,却始终带着几分克制,不见失态。 床榻上斜倚着一位贵妇人,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身着一袭月白软缎夹袄,领口袖口滚着浅粉色绒边,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如纸,却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美貌。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哪怕久病缠身,眼尾的风情依旧未减,只是此刻双唇毫无血色,微微抿着,添了几分病弱的楚楚可怜。 她的气质温婉娴静,连抬手的动作都 轻柔缓慢,指尖修长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常年养尊处优的精致,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 秋娘端着一盏炖得软糯的冰糖燕窝,轻手轻脚走到床前,低声道:“夫人,趁热喝点燕窝润润嗓子吧。” 贵妇人勉强抬了抬眼,目光柔和地看向秋娘,微微张开嘴,喝了一小口,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喂。 秋娘不由得皱起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夫人,这冬日天寒,您的咳嗽越发重了,多少再吃些,总比空着肚子强。” 贵妇人轻轻摇头,“没什么胃口,放着吧。” 秋娘自小跟着她,早已把她当成半个亲人,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自家夫人出身京城书香门第,本就体弱,患有心疾,自从丢了小女儿,心思便愈发沉闷,郁气郁结于心,渐渐加重了心悸之症,整日茶饭不思。 半年前,再次听到寻找无果的消息,夫人执意要搬离京城,来这济宁府,说是哪怕找不到大小姐,离当年女儿失踪的地方近些,也能得些慰藉。 正在这时,门口的小丫鬟捧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轻声道:“夫人,秋娘姐姐,京城来的家书。” 贵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示意秋娘接过来,让秋娘读给她听。 秋娘接过书信,在床边坐下,她虽是仆从,却因跟着夫人久了,识得不少字,也略通文墨。 拆开信封,她轻声读了起来:“……年前政务已毕,已向圣上告假,年后便启程赴济宁府····正安和沐心也会同行,夫在京城寻了一位有名的神医,正安和沐心在本地亦寻找到一位神秘医者,都会一并带来为你诊治,你且放宽心,切勿忧思过度……” 信是家中老爷写的,字里行间满是牵挂,还附了大小姐沐心亲手写的的一封小楷,字迹娟秀,言明年前偶感风寒,恐过病气,未敢前来,如今已然痊愈,待父亲启程,便随往济宁府····· 秋娘念完,将书信规规整整折好,放回信封。 这样的家书,每月总会来几封,老爷对夫人的疼爱,从未因距离而减少,只是先前夫人病重,老爷多次请辞想来看望,都被圣上驳回,此次不知老爷用了什么法子,终是得了准允。 贵妇人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信封上的字迹,指尖微凉,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我这身子,何苦让他们这般费心……当年在京城,宫中御医都瞧遍了,我这是心病,谁能治 得好?”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当年丢了女儿,如今连她是死是活、过得好不好都不知道,这些苦楚,都是我该承受的。” 话音刚落,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秋娘连忙上前,轻轻为她顺着后背,急声道:“夫人,当年之事怎能怪您?是那场变故突如其来,何苦这般自责?” 贵妇人缓了缓气息,眼中掠过一丝暖意:“孩子们都孝顺,也难为他们这般用心了。”她顿了顿,又道,“沐心年前还特意去那片帮我找人,也是个有心的。” 秋娘听了,却暗暗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夫人,我可听说了,沐心小姐过年时还去参加了宫宴,瞧着可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贵妇人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婉:“她如今二八年华,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我这当娘的身子不好,不能为她操劳,她多出门走动走动,为自己筹划筹划,也是应当的。” 秋娘见夫人这般说,便不再多言,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 但愿老爷和大少爷找来的神医真能有效,苍天保佑,让她家夫人能少受些苦楚,早日康健。 第252章 县试开始 县试共设五场,每场皆需当日交卷,不许秉烛夜考。头一场为“正场”,往后依次是“初覆”、“再覆”,最后两场便是“连覆”。 正场开考那日,天还未亮,黎明破晓前的寒气裹着薄雾,顾霄身后已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亲友,往指定考场去。 聂芊芊、刘燕、刘熊自不必说,两个孩子也要执意跟来,聂芊芊抱着团团,黄珍珠牵着铁蛋,大马、小马和马奶奶更是早早起身,蒋文轩也换了身利落长衫,头插金钗,混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其实顾霄与聂芊芊早劝过,入场时辰太早,不想让众人跟着受冻,可架不住大家热情。 一听是顾霄去考县试,个个都说“必须去”,马奶奶更是念叨着“读书人考功名是大事,得去沾沾喜气”,终究还是凑了这满当当的送行队伍。 到了考场外,早已挤满了人。来赴考的考生不算少,更显眼的是每个考生身后都跟着送考的亲属,说话都带着哈气,低声叮嘱的话语在晨雾里飘着。 考生年纪跨度极大,大多是顾霄这般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有十岁出头、个头刚到大人腰际的孩童,手里攥着考篮,眼神却透着认真;更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鬓角已带了霜色,还有年近五旬的老者,脊背挺直。 每个考生手里都拎着一只考篮,这篮子里的讲究可不少。 据传先前有考生砚台太厚,被官差要求掰开检查,耽误了入场时辰;还有人带的糕点太大,被官差怀疑当场掰碎后没法吃,白瞎了一番心意。 聂芊芊早打听清楚,亲手给顾霄备了考篮:文房四宝是顾霄用惯了的,免得临场换笔失了手感;饮食上做了抗饿的杂粮饽饽和枣泥糕,易储存还不占地方;又放了冰糖、莲子、桂圆肉,再塞几片参片提神;最后还偷偷添了薄荷糖和清凉油,都是能快速醒神的小物件。 眼看快到点名入场的时辰,刘燕还是不放心,把考篮接过来,一层一层掀开布帘翻看,嘴里反复念叨:“再瞧瞧,别漏了砚台,或是少了墨条……” 蒋文轩在一旁瞧着众人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凑上前拍了拍顾霄的肩膀,故意带着点“过来人的得意”叮嘱:“顾兄,你可别紧张啊,正常发挥就行,这种小场面我都经历过,你也没问题的。” 他心里还偷偷乐:总算有件事是他有经验、顾霄没经历过的了…… 可顾霄压根没搭理他,只给他递了个略带轻蔑的眼神。 蒋文轩本就是为了活跃气氛,见顾霄白了自己一眼,也不生气 ,识趣地闭了嘴,只跟着众人一起往考场入口望。 突然,“哐——哐——哐——”三声铜锣响刺破晨雾,声音厚重又急促,考场外瞬间静了大半。 刘燕的手猛地攥紧了衣角,刚还念叨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神紧紧黏在顾霄身上;聂芊芊怀里的团团被锣声惊得往她怀里缩了缩,其他人则是直勾勾盯着考场入口的方向,连空气都像被这锣声拧得紧了几分。 唯有顾霄,依旧站得笔直。 他抬手理了理长衫的衣襟,动作从容不迫。 他抬眼望向考场大门,目光平静得像映着晨光的湖面,眼前便是科举之路的,可他从考场的大门向里面看去,似乎看的不是童生-秀才-举人这样一条科举之径,他眼底却似望着另一条长远之路。 “考生入列!” 顾霄转头,神色平静,对着众人轻轻颔首,“我进去了,你们早些回去,别冻着。”说完,便拎着考篮,转身走向排队的考生队伍,背影挺拔,步伐沉稳。 考生入列后,衙役严查不休:衣襟解开翻看,鞋袜脱卸查验,考篮里的吃食也需掰开细查,杜绝夹带之嫌。 厅堂之上,县官坐堂点名,唐大人的的声音骤然响起,洪亮厚重、掷地有声。 刘燕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心猛地狂跳起来,这声音与往日里同刘燕闲谈时的温和低语判若两人,带着威严与力量猛猛的震荡了她的心神,令其心神摇曳。 众人在考场外默默等候,直到“顾霄”二字从唐锦成口中传出,看着他接卷入场,又等了许久才缓缓散去。 这一日格外漫长,聂芊芊在济世堂坐诊倒不觉难熬,刘燕、刘熊与黄珍珠却心神不宁,纵使旁人再三宽慰县试只是初级考试,可家里从未出过读书人,那份期盼与担忧让每一刻都格外煎熬。 待到顾霄考完,一家人又整整齐齐去接他,这份隆重的仪式虽显多余,却盛着满满的心意,顾霄拗不过,只得受了。 好在煎熬未久,次日黄昏便放榜了。榜单以团案形式张贴在县衙外墙,不列名次,只见姓名。 墙下挤满了考生与亲友,人声嘈杂,刘燕一行人挤在前面,十多双眼睛齐上阵,第一时间便找到了“顾霄”二字,顿时喜笑颜开,欢呼声压过了周遭的喧闹。 夜里,栖月楼摆起了庆祝宴,满桌佳肴香气扑鼻,蒋文轩自然来凑热闹。 他看着众人围着顾霄道贺,为他筹备仪式、忙前忙后,既为顾霄高兴,也忍不住羡慕。 当年他考试通过时,蒋波涛忙于生意远在外地,只寄来一封家书与丰厚红包,那时他虽因银子欢喜,可此刻对比顾霄这般被真心簇拥的热闹,才觉这份众人齐心筹备的庆祝,比金银更显珍贵。 第253章 县案首! 县试正场过后,初覆、再覆、连覆三场紧锣密鼓地推进,时间像被按了加速键,转瞬便到了最终放榜之日。 这天的县衙外墙前,比前几日热闹了数倍。 不仅有闯过前三场的考生与亲友,连前期被刷下的考生、闲着无事的县城百姓都涌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大家踮着脚、抻着脖子,都想第一时间瞧见最终的县试排名,好奇谁能拔得头筹当县案首,谁又能跻身县前十。 辰时一到,两名衙役抬着一卷朱红榜单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名手持印玺的文书。 衙役们用力拨开人群,在墙前站定,一人按住榜单一角,另一人手持木钉与锤子,“咚、咚、咚”几声,便将榜单上端固定妥当,紧接着,两人默契配合,慢慢展开长长的榜单。 这是按县试最终成绩排定的长案,考生姓名按名次自上而下整齐书写,朱红字迹格外醒目,一目了然。 “榜单张毕!”衙役高声喝了一句,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纷纷往前挤,摩肩接踵,喧闹声几乎要盖过一切。 众人抻着脖子、踮着脚尖,心中都揣着同一个疑问:这最终的县案首,到底花落谁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黏在长案最顶端,那是县案首的位置,朱红字迹醒目刺眼,赫然写着“顾霄”二字! “顾霄?谁是顾霄?”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听说是天德书院的!” “对对,就是天德书院那位,院长早就说他是天才!” 也有人疑惑:“是不是之前在书局抄书的那个?我记得他也叫顾霄,好像手受过伤?” “那是旧闻了,人家手早好了,不然怎么能考中案首!” 可这些议论,刘燕一行人仿佛全然没听见。周遭的喧闹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他们只觉得心头翻涌着狂喜,无数声“是顾霄!是我们的顾霄!”在心里尖叫。 聂芊芊脸上不见多少意外,却难掩真心的欢喜,她伸手紧紧握住顾霄的手,指尖传递着滚烫的温度。 顾霄抬眼,恰好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两人相视一笑,聂芊芊眼中的鼓励与欣赏,清晰可见。 顾霄顿感心头滚烫,单单冲着这份眼神,往后的科考他也要稳稳当当地做个榜首。 刘燕望着榜单上那两个字,眼前越发模糊,直到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想起往年,聂家总是围着聂文业庆祝,夸他是文曲 星转世,而顾霄只能在寒夜里苦抄书籍,抄得满手冻疮。 原来,真正的天才一直都在身边,这才是老天爷送到他们家的文曲星! 刘熊一个糙汉子,此刻也眼眶泛红,紧紧攥着黄珍珠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疼她。这份激动,比栖月楼开业时的火爆还要浓烈几分,家里总算出了个有出息的读书人! “是爹爹!爹爹是第一名!” 团团清脆的喊声打破了几人间的沉默。这段时间跟着顾霄认字,他最先记熟的便是“顾霄”二字,此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了过来,人群瞬间往这边挤,原本就摩肩接踵的场面更显拥挤,无数道灼热的目光落在顾霄身上,好奇又羡慕。 “这人是顾霄?” “顾兄真乃吾辈楷模,可否讨教一二?” “你是怎么备考的?有什么秘诀吗?” “今年这县案首样貌简直就像是话本子写的那样!” 还有大娘拉着他的衣袖问道:“小伙子娶妻了吗?我家有个适龄的闺女,和你看着可般配!” 旁边人连忙拉她:“没听见孩子叫爹爹吗?别胡说!” 聂芊芊连忙上前护在顾霄身前,正要开口解围,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穿透人群:“诸位稍安!顾霄是我院学子,这几日书院会开学术交流会,届时欢迎诸位学子前来交流。今日还有事宜,我先带他回去了!” 邱院长挤开喧闹的人群走来,身姿挺拔如松,下巴微微扬起,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欣慰笑意,那模样,竟像极了刚刚赢得胜仗、扬眉吐气的公鸡。 其实顾霄每场考试,他都悄悄来送考,只是默默站在角落不曾打扰;对于顾霄能拿下县案首,他更是早有预料,胸有成竹。 他将一众人带到不远处,早已准备好包房的茶室,“书院大门外已挂了红底金字的捷报,本想为你办场庆功宴,知道你不喜张扬,便取消了。”茶室内,有好几名书院为顾霄曾任过课的老师,还有当初为顾霄做入学考试的蒋夫子。 包房内,天德书院的一众老师早已等候在此,目光齐刷刷落在顾霄身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许。 他们比顾霄本人还要激动几分,蒋夫子望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得想起当初为顾霄主持入学考试,彼时便觉这少年才华横溢,如今看来,自己当真如那海边采珠人,幸运地拾到了一颗璀璨明珠。 邱院长走上前,递过一个精致锦盒,语气带着欣慰: “这里面是书院给案首的文书,还有成套的文房重礼,你务必收下。过几日回书院一趟,与同窗们多交流切磋。” 顾霄双手郑重接过锦盒,对着邱院长,也对着在场诸位老师深深拱手,声音诚恳:“多谢院长栽培,多谢老师们悉心教导。” 邱院长是实打实的好老师,心中没有功利算计,只有发掘、培养人才的拳拳之心,这样的人最值得敬重;更何况,当年若不是邱院长亲自登门,邀他入天德书院读书,后续的一切也不会如此顺利。 一众老师坦然受了顾霄这一礼,这是师生间应有的仪节,随后纷纷拱手回礼。 蒋夫子笑着开口,语气满是真诚:“我们虽名义上是你的老师,可实际上并未真教你多少东西。反倒这段时间与你交流论道,我们收获颇丰。” 另一位老师跟着颔首附和:“顾同学学术精湛,学识渊博如海,更难得的是心胸开阔,心存天下,这份格局与气度,远超同龄人。” 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是发自内心的赞许,没有半分客套,能教出这样的门生,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桩幸事。 聂芊芊和刘燕等人都上前,对着邱院长及众老师真诚道谢,那晚邱院长来家里公布顾霄入学分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聂芊芊热情地邀请:“邱院长,晚上一定要来栖月楼,我们会准备谢师宴,感谢诸位老师,也为顾霄庆祝!” 邱院长笑着应允:“自然要去沾沾案首的喜气。” 第254章 欢庆 蒋波涛跟着蒋文轩一同来了茶室,此刻也拿出了贺礼上前道贺。 蒋波涛心思缜密,做事周全,这贺礼是早就准备好的了,若是今日榜上有名,便送出,若是顾霄未考中,那他根本不会出现,只会默默离开。 这段时间,他与聂芊芊多有相交,深知聂芊芊的脾性与能力,可在他心里,顾霄始终像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但他坚信,顾霄绝非普通人。 潜龙在渊,终会破壁九天,这个县案首,不过是他踏上青云路的第一步。 无论是聂芊芊的聪慧能干,还是顾霄的潜力与品性,这户人家,都值得用心思深交。 众人各有心思,却都笑着互相道贺,热闹非凡。 正说着,两名拎着红绸、铜锣和喜报的报喜人敲响房门。 邱院长刚打开包房房门,两名拎着红绸、铜锣的报喜人便挤了进来。两人环顾一周,目光瞬间锁定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顾霄,脸上堆起喜庆的笑,连忙拱手道: “您就是顾霄顾公子吧?听闻您高中县案首,人在这里,我们特意前来当面祝贺。您登记的住址是清河县,这就启程往那边传捷报去!”说罢,两人又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脚步匆匆地赶往清河县。 天德书院比清河县更早收到顾霄高中的喜讯。榜单刚在县衙外墙张贴完毕,书院派去盯榜的人便立刻快马回程,把这振奋人心的消息火速传了回去,将早已准备好的喜报贴在了大门口。 此时书院已经正式开学,院子里既有和顾霄一同参加本次县试的同窗,也有早已考过院试、拿到秀才身份的老生。 那些老生虽说功名比顾霄高出一截,可看向顾霄的捷报时,脸上依旧满是掩不住的羡慕与欣赏。 要知道,县试的县案首可不是寻常名头,并非所有秀才都能在县试时拿下案首或是挤进县前十,可反过来,要是堂堂县案首都无法考中秀才,怕是全县的读书人都要未来无望,恨不得跳进清河了。 顾霄性子向来冷淡,不爱与人过多应酬,可说话做事却通透,平日里书院里的同窗,只要是真心实意来向他求教课业上的问题,他从来都不会藏私,总会点拨一二,也正因为这样,书院里不少人都和他交情不错。 此刻得知他高中县案首的消息,这些交好的同窗一个个都真心为他欢喜。在他们看来,以顾霄的才学和心性,能拿下这个县案首,全在情理之中,毕竟他的才华,早就在平日里的交流论道中显露无遗。 但书院里 也有另一群人,比如于丰洋、王志文之流,他们以前就和顾霄有过梁子。当初顾霄刚进书院时,他们打心底里瞧不上他,觉得顾霄出身是作弊,私下里没少散布闲话,嘲讽羞辱他。 可如今,顾霄用县案首的实打实成绩,狠狠打了他们的脸。这些人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压根不敢在书院里露面。 于丰洋更是彻底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在书院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前些日子,他们家开的天香楼,被栖月楼处处打压,栖月楼的手段都精准。 于丰洋心里纳闷,暗中派人调查了一番,这才知道,那栖月楼的东家,竟然就是顾霄的夫人聂芊芊。 于振江整日在家苦闷,可他压根不敢跟父亲说实话,到底是因为什么得罪了栖月楼的人,他心里更是觉得委屈又憋屈:要是顾霄家底真的丰厚到能开得起栖月楼这种生意红火的酒楼,当初何苦要在书馆里抄书,装成一副穷酸样子?这分明就是有钱人体验生活,可偏偏把他给坑了进去。 书院里的黎副院长,算是少数几个和顾霄有过接触,却没去茶楼当面给顾霄道贺的人。 他纯粹是没脸去,当初他刚愎自用,总固执地认为,年纪轻轻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才华和造诣,深陷在自己的偏见里,对顾霄多有批评和轻视。 可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顾霄的才学是实打实的,无可辩驳。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聂文业。聂文业算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肯下苦功夫,脑子也不算愚钝,平日里读书也认真,可跟顾霄一比,确实是云泥之别。 这次开学,聂文业没有来上学,且提前并无任何告知,黎副院长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平日里他对聂文彦多有指点和关照,就算是要去外地,或是想转去别的书院读书,大可大大方方地跟他说一声,做个正式的告别。可聂文业倒好,就这么不告而别,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清河县的一个普通午后,日头渐渐升高,不少人家已开始做饭,烟囱里已经冒出了袅袅炊烟,只有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更显日子的安稳。 突然,一阵“隆隆隆”的急促敲锣声,打破了这个小村庄的宁静。 村里人本来就爱热闹,平日里村里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这会儿听到这此起彼伏的锣声,都好奇地从自家屋子里走了出来,循着锣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纷纷议论着往那边赶去。 “这是什么声音啊?听着像是从刘燕他们家新宅那边传来的。” “是啊是啊,他们一家人不是一直在县城里做生意吗?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依我看,说不定是他们的栖月楼要招人了吧?上次招人就闹出不小的动静呢!” 也有人带着酸意嘀咕:“唉,不就是在县城里挣了几个钱吗?整日里在村子里搞出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发财了似的。” 不管心里是好奇还是嫉妒,大家的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一个个朝着刘燕家的新宅赶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里正和赵老太太在家也听到了这敲锣声,两人对视一眼,也第一时间往刘燕家那边赶。 到了刘燕家门前,就看见两个穿着体面的小厮,手里拿着红绸和铜锣,此刻正满脸喜气地站在门口,一边使劲敲着锣,一边朝着围观的村民们笑。 众人都好奇得不行,刘里正往前迈了一步,对着两个小厮抱了抱拳,问道:“二位小哥,不知你们是何人?为何在这儿敲锣呀?莫非真如大家猜测的那样,是栖月楼要招人了?” 两个小厮见问的是村里的里正,也不再卖关子,相视一笑,然后重重地敲响了三下铜锣,声音洪亮地高声唱诺: “大喜!大喜!清河县顾霄公子,在本县的县试中拔得头筹,荣登县案首之位!” 第255章 清河村的大事 报喜人话音落下,围观的村民瞬间炸开了锅,一个个瞪圆了眼,脸上满是震惊。 “县案首?这县案首是啥意思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凑上前,搓着手追问。 旁边立马有人接话,语气里满是得意:“要我说你这老头子,平时就该多听些书!县案首就是县试头一名!” 这话一出口,村民们更激动了,简直是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我就说嘛!之前就听人说,天德书院的院长把顾霄夸上天,说他是读书的好苗子,原来真是个天才!” “我的个乖乖,村子里不仅出了个会读书的,还是县案首?”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那顾霄看着就是一肚子墨水,一看就是个读书的料子,你们偏偏不信。” 村里本就少读书人,四乡八邻这么多年,也就老聂家出了聂文业一个秀才,大伙儿不由自主就把两人比了起来。 “聂文业当初考县试是第几来着?”有人问。 “听说是第十名!”知情的村民答得干脆。 “哎哟!那第一名和第十名,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啊!”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看向刘燕家新宅的眼神,满是羡慕。 刘里正听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下巴上的山羊胡翘得老高。 他转头拽了拽身边的赵老太太,声音都透着颤:“快!快去买鞭炮!多买几挂,我要在村口放,让全村人都知道,咱们村出了个县案首!” 福林县的案首出在他们清河村,那自然是村子里的大事,得好好庆贺。 赵老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应着“哎!我这就去!” “我也得买挂鞭炮,给她家道贺!”李阿牛娘挤到前面,笑得眼角起了褶。 她家阿牛在栖月楼做工,每月能赚不少,日子越过越顺,她打心底里感激刘燕一家。 王德柱的爹也跟着附和:“一起去一起去!我也买一挂!” 周禾生等在栖月楼做工的人家,也都纷纷跟着往镇上赶,要为顾霄添份喜气。 四周的村民七嘴八舌,个个脸上挂着笑,王婶子和王大爷家离得近,是最早赶到的,听说顾霄中了县案首,先是愣了愣,随即也忍不住感叹:“这孩子有出息,真是咱们村的荣耀。” 会做生意能赚钱,他们还能酸一酸,会读书可不一样,酸都酸不来。 村里有孩子的人家,都拉着自家娃往刘燕家门口凑,指着房门叮嘱:“你看顾霄哥 哥多厉害,读书考了县第一!以后你也要好好学,将来也考个第一名!”说着还让孩子摸了摸门框,说这样能沾沾顾霄的文气。 整个清河县村,鞭炮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飘得老远,唯独老聂家,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聂家以前在村里也算体面,聂大强、聂二壮兄弟俩能干,儿媳妇们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最风光的是出了聂文业这个“文曲星”。 可如今,家里早没了往日的模样:聂二壮自从过年听说唐大人和刘燕的事后,就泡在酒缸里,整日醉醺醺的,难得清醒一次;聂文业更是没了踪影,起初聂大强以为他回了书院,后来才收到一封省城的信,说他去省城读书求学去了,连句详细的解释都没有。 聂老太太的病越来越重,时常昏睡,醒着的时候也总说胡话;刘春花和聂文婷之前折腾做生意,说要挣大钱,可直到栖月楼火遍全城,她们的生意还是冷冷清清,最后赔光了本钱。 刘春花不满家里的活儿都压在她身上,天天跟聂大强吵架;聂文婷也不干活,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嘴里总念叨着“要嫁去县城”。 好好一个家,散了人,更散了心。 外面的鞭炮声和欢笑声传进来,聂大强缩在屋里,连门都不敢开。 他心里清楚,村里这么大动静,肯定跟刘燕、聂芊芊有关,一打听就是自取其辱。 可消息像长了腿,总往他耳朵里钻。路过门口的村民,嘴里念叨的全是“顾霄中了县案首”、“县试第一名”,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得他心口疼。 他比谁都清楚县案首的分量:当初聂文业寒窗苦读,县试也才考了第十名,就已经让书院另眼相看;如今顾霄竟拿了第一! 聂老太太不知何时醒了,坐在炕头,眼神浑浊地盯着屋顶。 直到外面传来“顾霄考了县案首”的喊声,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突然直起身子。 她内心最后的支撑崩塌了,能让老聂家光宗耀祖的聂文业,在顾霄的县案首面前,一下子黯淡失色。 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嘴里喷出,溅在炕褥上,刺眼的红。她身子一软,昏了过去,可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发现。 外面的鞭炮还在响,欢笑声还在传,没人在意这破败的老屋里,一个老人的最后一点念想,随着那口鲜血,彻底碎了。 当晚,聂芊芊在栖月楼摆了庆功宴,次日,刘里正又领着村里交好的人,都带着贺礼,去栖月楼恭贺。 刘燕笑得眼睛都眯了,比起城里的大人物,这些老乡亲的恭喜,更让她觉得实在。她为感谢大伙的心意,和刘熊、聂芊芊商量后决定回清河村再办一场宴,让大伙儿都热闹热闹。 当天黄昏,栖月楼难得早关了会门,刘燕带着几个厨子,拉着食材回了村。 新宅院里摆了好几桌,栖月楼的经典菜一道接一道端上来,香飘十里。 往日村里办席,最风光的是刘燕家的乔迁宴,可这次的宴席,无论是菜色还是味道,都比上次高出一大截,村民们吃得眉开眼笑,觉得大开眼界,能在村里吃上这样一顿席,以后说出去都倍有面子。 众人对刘燕的态度又热络了一层,热络中还带着讨好,围着她不住地恭维。 “刘燕啊,你可真是好福气!女儿芊芊会做生意,把栖月楼开得红红火火,女婿顾霄又会读书,考了县案首,这可是文曲星下凡啊!” “可不是嘛!你往后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顾霄内心是觉得这些事情大可不必,可看着刘燕忙前忙后的样子,看着村民们真心的笑脸,也耐着性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对每一个前来恭贺的人拱手道谢。 如今的他,成了村里的“香饽饽”,以前大伙儿总爱凑到聂芊芊身边套近乎,觉得芊芊转了运,想要沾沾运气,现在都围着他转,盼着自家孩子能沾沾文气,将来也走科举路。 第256章 她不是你的孩子! 宴席散后,村民们帮忙收拾干净,渐渐散去。夜色渐深,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开始睡觉了,整个村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传来了几几声狗吠声 刘燕家的新宅里,大伙儿也都洗漱完毕准备歇息。 团团和铁蛋今天跟村里的小伙伴们跑着闹着玩了一整天,早就累得睡熟了,两个小家伙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身体摆成了大大的“大”字,小嘴巴微微张着,还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像两只熟睡的小猪。 刘燕轻手轻脚走进孩子们的房间,细心地给他们掖好被角,又把踢开的被子重新盖严实。刚转身要出去,院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格外刺耳。 她吓了一跳,生怕吵醒孩子,连忙蹑手蹑脚地带上房门,借着月光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乔老正一屁股坐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上,刘燕走近了才看清,乔老屁股底下竟然压着一个人!她走近了,一下子认出,这人竟是许久不见的聂二壮。 眼前的人虽说五官没什么太大变化,可模样跟她印象中已经判若两人。 以前的聂二壮又高又壮,肩膀宽实,脸上全是横肉,眼神里透着股凶悍劲儿,可眼前的人,眼窝深陷,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整张脸蜡黄消瘦,颧骨都凸了出来,身上还泛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刺鼻得让人作呕,活像一条落魄的野狗。 “这人大晚上在咱们院墙外鬼鬼祟祟的,贴着墙根儿来回晃,一会儿偷听,一会儿又扒着墙缝往院里瞅,我看他八成是想偷东西,就趁他不注意把他揪进来了!”乔老说着,还抬脚踩了踩聂二壮的肩膀,眼中满是嫌恶。 刘燕看着聂二壮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只觉得一阵生理上的厌恶,她强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皱着眉质问:“聂二壮,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乔老低头瞅了瞅地上烂醉如泥、哼哼唧唧的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人就是聂二壮?小燕子以前莫不是眼盲了。” 乔老是知晓刘燕曾与聂二壮成婚又和离的事情的,没想到眼前这摊烂泥就是聂二壮,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这时,黄珍珠、刘熊、顾霄和聂芊芊也都被刚才的声响吵醒,纷纷披好衣服走了出来。 刘熊一看见聂二壮,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撸着袖子就要上前揍人,嘴里骂道:“聂二壮,你竟还敢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刘燕赶紧抬手拉住了他。 聂二壮喝得神志不清,脑袋昏沉沉的,听到刘燕的声音,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吐字 不清地乌拉乌拉回道:“我……我怎么不能来?这是……这是我的家,我……我为啥不能来?” “这是我和芊芊的家,不是你的家!”刘燕一听便是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这简直是个无赖! “你我早就和离了,当初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怎么到现在还想胡搅蛮缠???” “和离”两个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醒了聂二壮几分。 他愣了愣,眼神渐渐变得猩红,说话的声音也由最初的低声呢喃,慢慢变成了嘶吼,到最后,竟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咆哮而出:“和离?是,咱们是和离了!可她聂芊芊是我聂二壮的种!她身上流着我的血!这一点永远都改变不了!哪怕和离了、分家了、断亲了,她也还是我的种!我来看看自家女儿怎么了?” 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彻底破了音,嗓子哑得像是粗砂纸在互相摩擦,刺耳又难听。 紧接着,他又盯着顾霄,眼神里满是扭曲的得意:“还有!顾霄考上县案首了是吧?他就算考了县案首,也是我聂家的女婿!这荣耀是我聂家的,不是你刘家的!” 他死死地盯着刘燕,眼睛里混杂着恨意、得意和疯狂,嘴里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是我们聂家的!是我们聂家的!” 说着说着,他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无论你、聂芊芊还有顾霄有多大出息,芊芊都是我的孩子!你们到死也摆脱不了这层关系!谁也不能看不起我!” 刘燕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起来,所有的血好像都一股脑地冲上了大脑,让她气得几乎要昏厥。 聂芊芊跟着她前半生都是泡在苦水里的,她是个没用的,不敢反馈,不敢走出,都是聂芊芊硬气有本事,带着她走出深陷的泥潭,重获新生。 可她呢,保护不了聂芊芊,此时此刻,还要让聂芊芊和顾霄受到聂二壮这种人的羞辱! 是她无用!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不能看着聂二壮羞辱两人,看着聂二壮自持着身份要挟孩子。 她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平和,一把将身边的聂芊芊拉到自己身后,像一只奋力张开翅膀、护着自己小鸡仔的母鸡,瞪圆了眼睛,冲着刘熊和众人吼道:“她不是!芊芊不是你的孩子!”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所有人都被是施了定身咒。 “什么?” 刘熊像微微张着嘴巴,呆呆地盯着刘燕,脸上写满了震惊。 聂芊芊也彻底懵了,站在刘燕身后,一脸茫然,心里暗暗想着:“娘这是被聂二壮气糊涂了吧?怎么说这种胡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刘燕,满是诧异和不解。 刘燕早就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在聂二壮面前掉一滴眼泪,可此刻情绪实在太过激动,心海翻涌,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抹了把眼泪,声音坚定:“你没听错!就算我刘燕当初眼瞎,嫁错了你,可聂芊芊跟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休想拿这层关系来束缚她!” 聂二壮终于反应过来刘燕的意思,挣扎着就要从乔老手下起身,脸色狰狞地冲着刘燕嘶吼:“你……你敢骗我?她是你跟别的野男人生的?!”聂二壮像是一只要挣脱束缚的豺狼,若不是乔老练过武,力气大,死死摁着他,他早就冲上去动手了。 “我没有你那么下贱!”刘燕被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反驳,几乎尖叫。 “咱们的孩子早就死了!死在那个冰冷的冬夜里了!” 第257章 痛彻心扉的往事 刘燕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是她人生中最寒冷、最绝望的一天,冷得刺骨,绝望得让人窒息。 那时候,他们的女儿才不过十个月大。她孕期没吃过一顿饱饭,糙米野菜填肚子,生孩子又赶上早产,孩子生下来就弱,从落地起就没断过药,得靠汤药吊着。 可聂老太太和聂二壮知道是个闺女后,嘴脸立刻变了。 孩子的冷暖不问,甚至连个正经名字都没给起——就因为孩子总吃药花钱,聂老太太便日日啐骂着“赔钱货”,那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刘燕心口生疼。 聂二壮起初还有点良心,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偶尔会皱着眉去县城给孩子抓几副药。可日子久了,药费像细水般往外淌,他渐渐不耐烦了,摔了药包骂道“一个赔钱货,填不满的窟窿”,此后便再也不肯管,任由孩子自生自灭。 刘燕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口粮再省一半,勒紧裤腰带攒私房钱,实在不够了就厚着脸皮找刘熊借钱,手心朝上的滋味难堪,可只要能给孩子凑够药钱,她什么都能忍。 那个冬天格外冷,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 刘燕背着孩子在院里劈柴,汗水浸湿了里衣,后背却突然传来一阵灼人的滚烫。 她吓得手一抖,斧头“哐当”落地,赶紧把孩子从背上解下来搂进怀里。 孩子浑身滚烫,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眼睛紧闭着,已经烧得昏迷不醒,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刘燕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抱着孩子冲进聂老太太屋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磕得鲜血直流:“娘,求您了,给点钱吧,孩子发烧了,再不去看病就来不及了!” 可聂老太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端着粗瓷碗喝着热粥,慢悠悠地啐了一口:“一个赔钱货,浪费那钱干什么!” 那时候,刘熊和黄珍珠正在外地务工,山高路远,根本联系不上,整个聂家,没有一个人肯伸援手。 刘燕抱着孩子,膝盖冻得麻木,额头的血混着眼泪往下淌,可聂老太太始终无动于衷。 刘燕揣着自己攒下的最后的铜钱,她背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口,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钻心,她却浑然不觉,只一个劲地哀求牛车车夫:“求您捎我们一程,去福林县!” 好不容易才坐上牛车,她把孩子紧紧搂在怀 里,用自己的棉袄裹得严严实实,可孩子身上的热度还是烫得她心慌。 她坐在颠簸的牛车上,一遍遍地用手背贴着孩子滚烫的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砸在孩子的脸上,瞬间就冻成了冰粒。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把身上所有东西都当了,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救孩子。 她甚至对着苍茫的天空祈祷:“老天啊,这孩子是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是我这个做娘的没保护好她,若真要夺她的命,就用我的命来换吧!求求你,放过她,让我替她死!” 赶到福林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城里的医馆和药铺都大门紧闭。 刘燕背着孩子,在寒风里一家一家敲门,手掌拍得通红发肿,声音喊得嘶哑破碎。 敲了十几家,要么无人回应,终于有一家医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探出头来,看着她怀里昏迷不醒的孩子,又看了看她满身风雪、泪流满面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把她们领进了屋。 刘燕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老大夫,紧张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满心满眼都是期盼: “大夫,您救救她,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可老大夫只看了一眼孩子的脸色,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鼻息,便深深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那一声叹息,像重锤敲在刘燕的心上,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刘燕到死都忘不了老大夫当时的眼神,里面满是悲悯、怜悯和惋惜,唯独没有她期盼的生机。 “娘子,节哀吧,这孩子已经断气了,你来晚了……” 断气了…… 来晚了…… 这六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下剐着她的心。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六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回荡,撕裂着她的神经。 她僵在原地,浑身冰冷,比屋外的寒冬还要冷上十倍百倍。 她第一次尝到了心碎的滋味。 那是一种比寒冬更冷、比刀割更痛的绝望。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馆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 脚下的路像棉花一样柔软,又像刀尖一样锋利,她麻木地走着,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神,望着漆黑的夜空。 天塌了,地陷了,孩子没了,她在聂家唯一的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也没了。 那一刻,刘燕甚至不想活了。 她觉得死并不可怕,死了就能见到她的孩子了,就能陪着孩子一起了,就不用再承受这锥心刺骨的疼了。 天那么冷,她的孩子那么小,一个人走在路上,该多孤单,多害怕啊。 她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了福林县,不知怎么就走进了一片浓密的森林里。 怀里的孩子已经彻底凉了,像一块冰,冻得她心口发疼。 她自己也越来越冷,手脚僵硬,意识渐渐模糊,干脆就不走了,靠着一棵枯树坐了下来,紧紧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把脸贴在孩子早已没了温度的小脸上,闭上眼睛。 她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意识也渐渐陷入混沌。 她在心里想:就这样睡过去吧,永远睡过去,再也不用承受这些痛苦了,再也不用看着孩子受苦了。 第258章 她救了她的命,她就是她的命 可就在这时,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啼声。 哭声很小,断断续续的,没什么力气,像刚出生的小奶猫在“喵喵”叫,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是逝去的孩子在叫她,便低声呢喃着:“孩子,别怕,娘来陪你了,娘这就来……” 可那哭声一直没停,断断续续地传来,清晰得不像幻觉,一点点钻进她的耳朵里,唤醒了她即将熄灭的意识。 刘燕猛地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睛——不对,这哭声不是在她脑海里,是真的有个婴孩在哭! 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她哪里能忍受听到孩子的哭声? 那哭声像一根针,扎醒了她作为母亲的本能。 哪怕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哪怕心脏还在隐隐作痛,她还是撑着枯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循着哭声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 森林深处,有一个被厚厚的枯叶盖住的山洞,哭声正是从山洞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 她环顾四周,发现山洞附近有打斗的痕迹:好几棵树歪倒在地,树干上还有类似于兵器砍过的深痕,地上还有一些杂乱的脚印和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刘燕顾不上害怕,顾不上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也顾不上自己早已疲惫不堪,赶紧用冻得发僵的手扒开枯叶,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山洞里。 山洞里很暗,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朦胧月色,她隐约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婴儿,看起来比她刚失去的孩子还要小一点,大概只有六七个月大,躺在一堆干草上,像小猫一样微弱地哭着。 听到有人进来,又闻到了刘燕身上若有若无的奶香气,那婴儿像是一下子来了点力气,用尽全身的劲儿,张着小嘴哭喊着,小脑袋还四处晃动,像是在寻找能喂奶的人。 刘燕的心瞬间被狠狠揪住,所有的绝望与悲伤,都被这微弱的婴啼压了下去。 她顾不上多想,凭着母亲的本能快步上前,小心翼翼抱起那个孩子。 彼时她尚未完全断奶,虽奶水稀薄,却立刻将孩子搂进怀里喂奶。 孩子饿极了,凭着求生本能用力吸吮,那不多的奶水,于饥肠辘辘的婴孩而言,便是世间最珍贵的慰藉。 也正是这个孩子,给了刘燕一丝生的希望。 她本想陪着亲生女儿一同离开,可既然遇上了这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便断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喂饱孩子后,她解下自己的外衣将其紧紧裹住,身后背着已然冰冷的亲生女儿,就这样在冰冷潮湿的山洞里,挨过了那个漫长而绝望的夜晚。 无论昨夜有多少撕心裂肺的痛楚,次日天光终究照常破晓。 刘燕借着晨光,终于看清了怀里孩子的模样。 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双大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此刻醒着窝在她怀里,不哭不闹。 见刘燕望过来,孩子竟咧嘴笑了笑,脸蛋上露出个浅浅的小酒窝。 这一笑,像一缕暖阳照进冰封的心,让刘燕死寂的心底重新活了过来。 孩子都是最纯真无邪的,能够抚愈这世上的伤痛。 孩子身上的包被虽破旧脏污,却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周边都是打斗痕迹与干涸血迹,刘燕猜测,这孩子家人许是遭遇了强盗劫杀,或者是仇家追杀,才被藏在这儿,若是一直待在这里,怕是不安全。 她已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浑身虚软,却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站起身,一手抱着新捡的孩子,一手背着早已凉透的女儿,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 刘燕从小没出过远门,连方向都辨不清,可偏偏天可怜见,她竟误打误撞走出了林子,回了福林县。 她身上也已经一分钱都没有,她完全靠着自己的意志力,从福林县一路走回清河村,回到村里时,背上的孩子身体早已僵硬。 刘燕有千般万般的不舍,却也知道该让孩子入土为安。 她悄悄将她葬在刘家老宅父母的墓地旁,那里埋着她最亲的人,孩子在那儿不会孤单。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聂芊芊说要去县城买房,刘燕执意要在老宅旁盖新宅,也是盼着,若有一天孩子“回来”,能有个家等她。 孩子埋在那里,她的心也像是被剜走了一块,跟孩子一起埋在了土里。 她又坐在了墓前好久,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怀里的孩子因为饥饿哭了起来。 亲女儿没了,上天却送来了这个小女婴。 看着孩子纯真的模样,刘燕终是下定决心:无论多难,都要护住这个孩子。 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用亲女儿的包被裹住小女婴,硬撑着回了聂家。 毕竟是她和聂二壮的亲生孩子没了,她正犹豫要不要告诉聂二壮亲女儿的死讯,刚进门,聂二壮就因她一夜未归,不由分说给了她一巴掌。 那巴掌力道很大,她又一天一夜没有吃饭,扇得她踉跄倒地,也彻底扇灭了她最后 一丝念想。 聂二壮本就痛恨女娃,连亲女儿都不管,怎会容下一个捡来的孩子? 从此,这个秘密便烂在了她心里,藏了十几年,久到她快以为那是一场梦。 “说话啊!你回答我!”聂二壮的嘶吼将刘燕从回忆中拽回。 眼前的男人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问她,那张脸与十几年前那个冬夜的脸渐渐重合。 在她最痛的时候,这个男人给她的只有耳光。 刘燕猛地上前一步,高高举起手掌,用尽全身力气,“啪”的一声甩在聂二壮脸上。 这一巴掌带着十几年的恨意,带着亲女儿枉死的怨,在聂二壮脸上留下道深红的巴掌印。 “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刘燕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如刀,“死在二十年前的的冬天,死在那个能冻掉骨头的夜里,死在你们聂家所有人的漠视里!” “聂芊芊是我捡来的孩子,跟你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你听好了,以后不许再靠近我,更不许靠近芊芊!你不是她爹,没资格管教她,没资格要她孝顺,这辈子都别来沾边!” 聂二壮彻底懵了,怔怔地看着刘燕,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疯了似的嘶吼:“我不信!你骗我!你肯定是骗我的!” “我刘燕可以立誓!”刘燕抹掉眼泪,语气斩钉截铁,“此事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聂芊芊不是我的亲女儿,更不是你的!” 第259章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 在场的人全僵住了,刘燕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聂芊芊指了指自己,心绪波动。 难怪她刚穿越时,总觉得原主的脸既不像刘燕,也不像聂二壮,原来她根本不是聂二壮的孩子! 埋藏得再深的秘密,终有见天日的时刻。 当年在老聂家,她不敢说破真相,怕聂家人就此不管年幼的芊芊,那时孩子毫无营生能力,她根本独自养不活。 后来芊芊长大成人,带着她逃离聂家,她几次想坦白,却又屡屡退缩,怕失去“芊芊母亲”这个身份。 这身份,是二十年前支撑她活下来的理由,更是她余生的精神支柱。 聂二壮被乔老粗暴地扔出了院门,本就因长期醉酒昏沉的脑袋愈发混沌,连今夕是何夕都辨不清。 后悔? 他早该后悔了,此刻心里还多了迷茫与痛心。 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亲生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没了 芊芊的聪慧能干、顾霄的功名成就,都与他毫无干系,他成了孤家寡人,没人看得起,也没人心疼,活着仿佛没了意义。 近四十年的人生碎片在脑海里闪回。 新婚时刘燕体贴温顺,两人还度过了一段平淡但温馨的岁月,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女儿出生后,聂老太太的不满、聂大强的嘲笑,骂那孩子是“赔钱货”时? 是聂文业展露读书天赋后,他愈发觉得芊芊是丫头片子,将来终究要嫁人,没法为他争光时? 是后来他嫌刘燕无趣,整日只知操持家务、带孩子,便在外寻欢作乐,对她愈发厌弃时? 已经说不清楚了。 他曾拥有的不懂珍惜,自以为拥有的又全是虚无,匆匆四十年,竟像一场荒唐的梦。 恍惚间,刺骨的冰冷包裹了全身。 冬夜的清河结着厚冰,村民常凿洞冬钓,神志不清的聂二壮辨不清方向,竟失足跌进了冰洞。 河水冻得他骨头生疼,可这份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放弃了挣扎,任由河水将自己拖向深处,直到意识彻底陷入永久的黑暗。 刘家新宅里,众人各自回屋。顾霄陪着团团和铁蛋睡下,特意把空间留给了聂芊芊和刘燕母女。 刘燕的情绪许久才平复,摇曳的灯光下,一场巨变让她显得格外憔悴。她鼓起勇气看向聂芊芊,眼 中翻涌着愧疚与不舍。 聂芊芊轻轻弯起嘴角,伸手握住刘燕冰凉的手,细细搓揉着为她取暖:“娘。” 只这一个字,刘燕刚止住的眼泪便如断珠般滚落。 她嗫嚅着嘴唇,嗓子像被堵住似的,半天才哽咽开口:“芊芊,是娘对不起你。娘一直瞒着真相,愧对你这声‘娘’——我不是你的亲娘,咱们没有血缘关系。” “当年捡你的地方,我回去找了无数次。那时刚失去亲生女儿,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记不清方向和路程,一找就找了几个月,等再去时已是次年夏天,那里什么痕迹都没有,也不知你亲生家人后来有没有寻过你。” 她抹着泪,声音发颤,“是娘懦弱,该再坚持找下去的,不该带你在聂家受那些苦。” 说着,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聂芊芊将刘燕揽进怀里,用手帕拭去她的泪水,语气温柔却坚定: “娘,就算没有血缘,也是你把我拉扯大。我所有的记忆里,全是你的关怀照顾,血缘根本不重要。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我唯一的娘,这一点谁都改不了。” 原主与刘燕本就相依为命,彼此是对方活下去的动力,生命早已紧紧交织,这份羁绊远非血缘能冲淡。 前世身为医生,她见多了至亲因遗产反目、父母病危时撒手不管的闹剧,也见过无血缘之人见义勇为、甚至舍身相救的温暖——血缘从不是亲情的标尺。 更何况她是穿越而来的异界孤魂,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与她有血缘的人。 刘燕哭得更凶了,哽咽着问:“芊芊,你不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聂芊芊摇摇头:“我不信‘血浓于水’,更信人与人之间的情分,都是缘分天定。当年与亲生家庭走散,自有缘由;若将来缘分未尽,终会相见。眼下,我只想好好陪着娘,过好往后的日子。” 刘燕是哭着睡着的。 这个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终于在今夜全盘托出,她仿佛卸下了背负半生的重担。 聂芊芊给刘燕掖好被角,自己却毫无睡意,便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她原以为所有人都已安睡,却见顾霄静静站在廊下,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的轮廓。 见她出来,他脚步轻缓地走上前,眼中满是柔和的关切。 他凝视着聂芊芊,见她眼底一片清明,并无被突如其来的身世消息击垮的迷茫,心中既松了口气 ,又暗自感叹她的心性坚韧。 顾霄伸出手,将聂芊芊轻轻揽进怀里,手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安稳: “芊芊,你是不是娘的亲生女儿,有没有那层血缘,都不影响你做自己,更不影响我们所有人对你的爱。” 聂芊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觉得很安心。她轻声回应: “这消息确实突然,对我冲击也不小。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就此迷茫迷失。正如你所说,我是谁的女儿、有没有血缘,从来不能决定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忠于内心、行己所爱、成己所想,这才是人生至要。一个人的品性与价值,从不由血缘先天定义,而在于后天的选择与始终的坚守;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也从非血缘所能捆绑,而是共同的经历沉淀出的牢固;是一致的追求让彼此脚步同频,携手并进。” 第260章.从此清河村无聂家 顾霄听着这番话,心中忽然一动。聂芊芊年纪尚轻,却能如此通透地想明白这层道理,而他自己被亲人背刺,经历了这几年的世事沉浮,才慢慢勘破这层迷障。 聂芊芊是一个活得很通透的人。 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无论你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哪里,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聂芊芊闭上眼,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浅的气息,心中满是暖意。 次日,刘燕早早便醒了,心头的愧疚却丝毫未减,枯坐在屋里一言不发,连房门都没迈出去。 最先敲响房门的是乔老,他端着热腾腾的早饭走进来,见刘燕眼神呆滞空洞,便拉过一张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下,开门见山劝慰道: “小燕子,你这是何苦钻牛角尖?把事儿说开了,你和芊芊的母女情分、这个家的安稳,还有大伙对芊芊的心意,半分都不会变。” 刘燕喃喃低语,声音里满是怅然:“可我总觉得,要是她亲生父母能找到她,她肯定能过得比现在好,不会跟着我吃那么多苦。” 乔老却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你这话就偏了。当初若不是你在山洞里发现她、把她抱回来,那孩子当晚就该饿死了,哪儿还等得到亲生父母来找?何况她亲生父母是不是出了意外、还会不会来寻,都是未知数。” 他把早饭往刘燕面前推了推,又打趣道:“就说你我,本也没半点亲缘,你不还是把我当成长辈照顾?按你的道理,我是不是该卷铺盖走人?” “乔老,我不是这个意思!”刘燕急忙摇头,语气都有些急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早把乔老当成了至亲长辈,照顾他全是心甘情愿,从未计较过血缘。 “这不就得了?”乔老拍了拍桌子,“血缘哪能当饭吃?母女情分都是上天注定的,是前世的缘分。你捡到芊芊,就说明你们该是一家人,何苦纠结那些虚的?你好好想想,要是芊芊往后去了省城不回来,或是有个什么万一,你再也见不到她了,还会在乎这些不重要的事吗?” 这话像一道惊雷,瞬间点醒了刘燕。 她早已尝过丧女之痛,把芊芊拉扯大的这些年,早已将她视作亲生女儿。若是再失去芊芊,她这一辈子就真的没了活头。 乔老说得对,世事无常,她该珍惜眼下与芊芊的缘分,珍惜这份母女情,而不是在这里自寻烦恼。 这一夜来,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一丝笑容, 对着乔老诚恳道谢:“乔老,还是您想得通透,说得对。现在和芊芊、和大伙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要好好珍惜。” “走,咱们出去一起吃饭。” 饭桌上的话题和平日别无二致,大伙聊着栖月楼近期的生意,说着顾霄后续的科考规划,没人再提起昨晚的意外。 聂芊芊是真的不在意,刘燕是想彻底翻篇,刘熊等人则是怕触景生情不敢提。 起初刘熊还悄悄打量着母女俩的神情,见两人都神色正常,丝毫没受昨夜之事影响,也就彻底放了心。 昨晚看似是揭开惊天秘密的一夜,聂芊芊的身份变了,可刘熊却觉得,一切似乎并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聂芊芊还是那个亲近的外甥女,永远笑眯眯的,带着开朗向上的劲儿。 他打心底佩服自家外甥女的心性——在外人看来天大的波澜,于她而言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小坎,迈过去,便依旧是坦途。 吃完早饭,刘燕一行人便离开了清河村。他们并不知道,当日晚些时候,村里就传出了聂老太太和聂二壮双双离世的消息。 聂老太太年纪大了,近半年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全村人都知晓,她走了倒没引起太大震动;可聂二壮竟在次日被人发现在清河的冰窟窿里,这事儿着实把全村人都吓住了。 众人不禁唏嘘:聂家自从聂二壮跟刘燕和离后,便一路走下坡路。整日酗酒,精神恍惚,如今竟失足坠冰而亡。 众人不禁唏嘘:聂家自聂二壮与刘燕和离后,便一路败落。 聂二壮整日酗酒度日,精神恍惚得不像样子,如今竟失足坠进冰窟窿没了性命,这般结局,实在让人慨叹。 更无人知晓的是,随着聂二壮的离世,聂芊芊并非刘燕亲生的那个秘密,也彻底埋进了尘埃里,往后再无被提及的可能。 消息传开后,村民们私下里议论纷纷:“刘燕和聂芊芊分明是福星啊!当初聂家把这般福星扫地出门,可不就是自招灾星上门?” “先前还有聂文业有才华,能勉强替家里撑撑场面,如今听说他也离家去了省城,这聂家,算是彻底垮了!” 村里出了人命,人心惶惶。 各家各户晚上都紧闭门户,不再出门,还反复叮嘱家里的爷们和孩子,千万别往清河那边去,聂二壮就是前车之鉴。 大嘴娟更是拉着相公反复念叨:“晚上可别出门!我知道你以前跟聂大强还算熟络,往后可千万别来往了!他们家走的走、死的死、 散的散,纯属倒了霉运,咱们可别沾染上!” 聂大强草草办完聂老太太和聂二壮的身后事,在村里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全村人看他们的眼神,混杂着怜悯、疑惑,还有一丝避之不及的厌恶,把他们当成了瘟神。 想当初,聂家也是村里人人羡慕的人家,如今却落得这般落水狗的境地;反观刘燕家,日子过得如日中天,聂芊芊和顾霄更是人中龙凤,两相对比,愈发让人难堪。 无论聂大强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刘春花更是整日在家哭闹,骂聂二壮是眼瞎的倒霉蛋,连累了全家,还害得聂文业离家出走。 聂大强本就心烦,又受够了整日的争吵,干脆跟刘春花说:“咱们去省城找文业!” 两人一拍即合,花了两天时间收拾好家里值钱的东西,连聂老太太藏的私房钱都翻了出来。 次日天还没亮,便借着点点月光,悄悄离开了清河村。 自此,清河村再也没有聂家。 第261章 给乔老解毒 刘燕一家人仍然忙的像是陀螺一样。 聂芊芊每日的行程都安排的满满的,生意上,虽不必日日盯着铺面临柜,却需时时把控大方向;济世堂那边,她隔一日便去坐诊一次,“千大夫”的名头愈发响亮,不少身患疑难杂症的病患,都慕名寻上门来,即便有医院空间与高超医术傍身,诊治这些棘手病症,仍要耗费她不少心神。 除此之外,乔老身上的毒也非易解。 相处日久,乔老早已对聂芊芊早就信任,聂芊芊也曾数次将他带入医院空间,抽血查验、对症下药,以中西医结合之法,一点点清除他体内的毒素。 这一日,聂芊芊再次将乔老带入医院空间,彻底除尽了他体内最后一丝余毒。 出了空间没多久,乔老便悠悠转醒,他凝神感受体内变化,运转内力在五脏六腑、周身经脉走了一圈,发觉纠缠自己十余年的剧毒,竟真的烟消云散了。 这毒极为霸道,若是武功不够深厚、心智不够坚韧之人,早已被其折磨致死。 乔老表面瞧着像个老顽童,整日嘻嘻哈哈,内里却格外坚韧,与这毒抗争了这么多年,今日终得解脱。 他看向聂芊芊,神色一扫往日的嬉皮笑脸,格外郑重地说了句:“多谢。” 二字虽简,却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聂芊芊见他难得如此严肃,反倒有些不适应,笑着打圆场:“确实费了我不少功夫呢,乔老,你看,那轻功的最后几招,是不是该教我了?” 乔老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爽朗回应:“教!自然教!” 聂芊芊总说自己对刘燕、刘熊有救命之恩,可此次聂芊芊也救了他的性命,这份恩情已然还清,但情谊却早已扎根。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乔老早已把这个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乔老与这家人相处日久,早已亲如一家。 起初他不过是被聂芊芊的各色美食牵绊,总想着尝完这道菜便走,品完那碗汤便离,可日子一长,心与心的羁绊愈发深厚。如今府中菜式早已尝遍,人却再也舍不得挪动脚步。 聂芊芊于他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尚未报尽; 刘燕与刘熊兄妹性子憨直,遇事不会拐弯,实在叫他放心不下; 还有团团、铁蛋两个娃娃,一口一个“乔爷爷”叫得软糯贴心,早已把他的心都叫软了。 乔老轻轻叹出一口气,本是漂泊的过客,没成想竟在此地落了脚,成了这家中实打实的常驻之人。 先前聂芊芊与乔老相交尚浅,心中虽有好奇,却始终未曾问出口。如今乔老身上的毒已然尽解,她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乔老,你这毒非同一般,不是我夸大,这世上除了我聂芊芊,怕是再无第二人能解得开。这般阴毒的手法,是谁给你下的?你又怎会惹上如此厉害的仇家?” 乔老闻言并未立刻作答,只是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悠远,似穿透了重重时光,落在了极远的地方。 半晌,他才喃喃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悠远的怅然:“他们并非真要杀我,目标从来都是我的主上。欲除主上,必先剪除他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而我,便是那刀与盾。” 聂芊芊少见乔老露出这般沉郁神色,心中一软,又问道:“那你的主上……如今安好?” 乔老神色骤然一暗,语气沉重得似压了千斤巨石,只吐出四字:“无人生还。” 简单四字,却让聂芊芊瞬间脑补出当年的惨烈景象。 以乔老的盖世武功,尚且难以保全主家,想必他的主上身份定然不凡。 聂芊芊不愿再勾起乔老的伤心往事,温言宽慰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乔老,你身上的毒已解,往后该为自己好好活一场才是。” 两人对话间,顾霄不知何时已立在聂芊芊的房门外。他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身气息凝沉如铁。面上瞧着依旧平静无波,眼底却如有巨浪翻涌。 聂芊芊与乔老皆察觉到门外动静,聂芊芊起身开门,见是顾霄,便笑着问道:“你下学了?” 顾霄神色一如往常,点头应道:“与蒋文轩一同回来的,蒋波涛也在楼下,说有要事等你。”聂芊芊闻言,转头与乔老知会了一声,便转身下楼去见蒋波涛。 待聂芊芊走后,顾霄却未即刻跟上,仍静静立在门外。 乔老抬眼望向他,见他神色清冷,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瞧着似一潭无波枯井,可乔老心中却隐隐觉得,这枯井之下,藏着足以震动人心的秘密。 见他迟迟不走,乔老便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事?” 顾霄点头,推门而入,反手将房门掩上。 他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便道: “乔老,不瞒您说,我自幼习武,后来遭逢变故,手脚落下残疾,一身武功也尽数废了。从前我只当这些都是浮云…”他话语一顿,抬眼认真望向乔老,缓缓续道,“可我近期想重新习武,恳请乔老指点一二。” 乔老 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自他初见顾霄,便知此人手无缚鸡之力,全然没有半点习武之人的底子,却没料到他竟自幼便练过武。 顾霄心中藏有秘密,乔老早有察觉,只是他向来不爱打探旁人私事,此刻闻言也只是淡淡问道:“为何突然想学武?” 顾霄端起聂芊芊方才喝过的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心中有说不出口的缘由。 曾是天之骄子,受万人敬仰,可褪去所有身份与繁华,他不过是个寻常书生。 聂芊芊如骄阳般耀眼,他爱慕这束光,更想守护这束光,想变得足够强大,与她并肩而立、同行致远。 既能在风雨来临时护她周全无虞,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她闲坐庭前,共赴树下舞剑的雅趣。 第262章 同行去省城 这些话顾霄未曾明说,乔老却已然看透了他的心思——无非是为了聂芊芊。 乔老本就是通透之人,当下便点头应道:“好,我教你。” “芊芊丫头,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一家人,我乔老护定了,你是她的相公,想学武功,我愿意教。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背负的秘密定然不简单,来历也绝非寻常书生,可我不管你身后有何等背景、心中藏着何等隐秘,若有朝一日,你做出对不起聂芊芊、或是妄图伤害这家人的事,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话音刚落,乔老面前的茶杯便“砰”的一声,瞬间碎成粉末,茶水溅落一地,足见其内力深厚。 顾霄却未曾有半分惧色,神色依旧淡然,他拿起手中的茶杯,将里面残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会有那样的一天。” 说罢,他放下茶杯,转身推门离去。 走在楼梯上,顾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无奈:这个家,除了聂芊芊,与他最亲近的便应是乔老。可此刻这位哪里是他的人,明早已将自己当成了聂芊芊的娘家人,处处替她周全,事事为她考量。 这便是聂芊芊的魅力。 ———— 楼下包间,蒋波涛和聂芊芊在其中聊着,此次蒋波涛来找聂芊芊,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如今栖月楼与悦己阁的生意早已稳稳步入正轨,正月十五过后,虽不比年节时那般宾客盈门、流水暴涨,却也日日有可观进项,聂芊芊的家底也随之日渐丰厚。 当初合伙时,二人便已厘清分工:聂芊芊主理产品研制与铺面经营,蒋波涛则专司渠道拓展与客商联络。 悦己阁自开张以来,即便过了年节热销旺季,每日仍能进账百两乃至数百两白银,是蒋波涛手中最盈利的营生。 如今福林县内,但凡有点身份的贵夫人,手头几乎都备着悦己阁的胭脂水粉,名声渐渐传出县境,扩散到周边州县,就连省城都有不少闺阁女子听闻其名,托人打探购买。 不少蒋波涛往日结识的生意伙伴,见悦己阁势头正盛,纷纷上门打探入股之事,想趁着这股热劲,在其他州县乃至省城开分店,靠扩大规模多赚些银两。蒋波涛也想趁热打铁,此次便是来将这想法说与聂芊芊听,想要商讨一番。 聂芊芊听完有些心动,却未贸然应下,她素来不是冲动冒进之人,本就打算近日前往省城,此番正好借机考察,便开口道: “不急,过几日我要去省城,先瞧瞧当地的行情。悦己阁若想 真正打响名号,不在于在福林县周边遍地开花,而该在省城开一家有分量、能立住脚的店,方能将名声彻底传扬出去。” 蒋波涛细想之下觉得极有道理,又追问:“你要去省城?” “嗯,要与张馆长一同前往,为一位夫人诊病。”聂芊芊点头应道。 蒋波涛本就心思细腻,那日见顾霄连夜出城寻“千大夫”,再联想到聂芊芊的“芊”与千大夫的“千”同音,早已猜透其中关节——那位在福林县声名鹊起的神秘千大夫,正是聂芊芊本人。 此番哪是她陪着张馆长去治病,分明是张馆长陪着她出诊。 虽想不通聂芊芊年纪轻轻为何有这般深厚医术,可蒋波涛早就认定她非寻常人,是自带大气运的贵人,同样聂芊芊也料到,以蒋波涛的心思缜密,怕是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 蒋波涛心念电转,几息间便有了主意,说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府试了,犬子前次参与未能通过,这段时间跟着顾霄读书,进步神速,此次也信誓旦旦要考中秀才。我本就打算陪他去省城应考,不如咱们一行人结伴同行?” 这般一来,便能看着蒋文轩好好备考,哪怕考前临时抱佛脚能有成效也是好的;若是这小子真能考上秀才,那可真是蒋家祖坟冒青烟了。他如今赚再多银两,终究是想给孩子铺好路、创下更大的家业。 聂芊芊闻言也不反对,二人一拍即合,约定七日后启程前往省城。 蒋文轩听到两人定下,开心得几乎要原地转圈圈。 前几日他听顾霄说要陪聂芊芊去省城,还正愁要好一阵子见不到好友,没成想竟能机缘巧合一同上路。 正巧顾霄此时推门而入,他立马快步上前,抬手便揽住了顾霄的肩膀:“顾兄!我爹说了,过几日咱们一起去省城!这路上有我陪着你,保管你不孤单!哈哈哈!” 顾霄无奈,嫌弃地拨开他的手,淡淡道:“有你在,聒噪。” 蒋文轩受伤地垮了脸,心里却觉得顾霄这是嘴硬,分明早已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嘴上说着嫌弃,心里实则很受用。 他不死心,歪着脑袋凑到顾霄面前追问:“顾兄,你是不是很开心?别不承认呀!能跟我一起上路,心里指定乐开了花吧?有本少爷照顾你的衣食住行,保证你一路上畅通无阻、开开心心,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跟着我混,你就等着享福吧!” 顾霄睨了他一眼,“你可还记得,此番是去省城应考的。” 一旁的蒋波涛见状,气得站起 身就要去拧他耳朵:“你这小子,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考试在即,有没有用功读书?你看看人家顾霄,再看看你自己!” 蒋文轩都这么大了,若是当众被拧耳朵,岂不失了面子?他手舞足蹈地往后退,连连阻挡蒋波涛伸过来的手,父子俩闹作一团,头上佩戴的金钗又大又亮,晃得众人眼晕。 聂芊芊瞧着这热闹景象,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蒋文轩这么个活宝同行,这一路定然满是欢声笑语,不会无趣了。 第263章 来自省城的嘉奖 这几日聂芊芊正常在济世堂坐诊,从张馆长那得了消息: 上次抗疫,省城巡抚大人亲批的嘉奖已正式下来,正由张拓张大人亲自携朱印奖札与赏赐,不日便抵达福林县,为抗疫有功的济世堂众人颁赏。 张馆长自得知消息那日起,嘴角就没落下过,脸上的褶子都因整日笑意盈盈深了几分。 离嘉奖抵达还有三日,他便日日沐浴焚香,换上最洁净的素色长衫,连案几上的茶具都擦得锃亮,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这份来自省城巡抚衙门的荣光。 聂芊芊瞧着觉得好笑,打趣道:“再这么洗下去,怕是人还没到,你身上都要洗破皮了。” 张馆长屡屡头发:“这可是来自省城的嘉奖,老夫行医一辈子都没获得过,可轻慢不得。” 聂芊芊无奈,可转头一看,济世堂其他曾赴淇水县抗疫的大夫,一个个也都像打了鸡血般精神亢奋。 往日里随意束起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旧些的长衫也浆洗得笔挺,因为采药制药而粗糙的手,竟也用起了护手的乳膏,走路时胸脯挺得笔直,眼神炯炯有神,那模样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即将受到嘉奖。 聂芊芊无奈摇头,可受这股肃穆又热烈的氛围感染,她心中也渐渐生出几分期待。 这日,天刚蒙蒙亮,县城衙门前的广场便已清扫得干干净净,青石板路被洒了清水,压下尘埃。 县衙大门敞开,唐大人率县丞、典史等一众属官,身着全套官服,在广场北侧按品级列队候立。 乡绅百姓代表肃立在广场两侧,无人喧哗。 济世堂一行人由张馆长带队,身着统一的藏青色馆服,腰间系着绣有“济世”二字的素色腰带,神色肃穆地站在广场中央,身姿挺拔如松。 光是这迎接的阵仗,便十分庄严。 百姓们早就一传十,十传百,听说了这消息,早早的在外围围了一圈,抻着脖子等待着,都保持着安静。 辰时三刻,远处传来三声铜锣响,清脆洪亮,穿透晨雾。 “张大人到——”随着衙役高声唱喏,一行人马缓缓而来。 “来了来了!” “嘘,噤声!” 为首的张拓张大人身着绯色官服,神态庄重;身后随从皆腰悬长刀,步履整齐,护送着一方朱红托盘,托盘上覆盖着锦缎。 队伍行至广场中央,稳稳停下,随从将托盘置于预先设好的案几之上,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这份肃穆。 唐大人率众人上前,拱手躬身:“福林县全体官民,恭迎张大人!” 唐锦成与张拓关系匪浅,可那是私交,在公他们是上下级关系,该有的礼节不能省略。 张拓抬手虚扶,朗声道:“唐知县不必多礼,此番前来,乃是奉巡抚大人之命,为济世堂有功之臣颁赏,不敢劳烦众人多礼。” 他目光缓缓扫过广场,最终落在济世堂众人身上。 这些面孔,他印象极深——沂水县抗疫最绝望、最艰难的时日,正是眼前这一行人,辞别亲友,星夜奔赴疫区,解救万千百姓于水火。 那份临危不惧的勇毅,那份日夜操劳的坚韧,他始终记在心上。 目光与张馆长、千大夫交汇时,他眼中满是善意与敬佩,微微颔首示意。 “传济世堂张馆长、千大夫等一众大夫上前受奖!”使者踏前一步,声音洪亮,穿透广场,字字清晰。 张馆长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人群,聂芊芊与其他抗疫大夫紧随其后,步伐沉稳,走到案前齐齐躬身拱手,声音整齐划一:“草民,恭迎上差!” 张拓展开手中朱红奖札,目光扫过其上字迹,而后朗声道: “济世堂大夫,心怀济世之念,身怀回春之术。昔沂水县疫毒肆虐,尔等闻变不惊,星夜驰援,勘疫源、制良方、施义诊,昼夜不辍,消疫于未发,保全一县生灵,其功至伟,其德可嘉!今奉巡抚大人钧命,特颁此札,赐‘仁心济世’鎏金牌匾一面、纹银五百两、上等绸缎十匹,以旌其德。望尔等恪守医道,再施仁术,泽被一方,不负巡抚大人厚望,不负百姓所托!” 寒风凛冽,却吹不散他洪亮的声音,字字句句如金石落地,扎扎实实传入每个人耳中。 锦缎被掀开,露出那面鎏金牌匾,阳光洒在上面,金光熠熠,刺得人不敢直视;纹银码得整整齐齐,泛着温润的光泽;绸缎色彩鲜亮,质地精良,皆是上品。 广场上一片寂静,唯有风声与张大人的话音回荡。 所有受赏的大夫们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荣光! 这可不是寻常的赏赐,是省城巡抚衙门的官方认可,是能写入县志、光耀门楣的大事! 多少人终其一生,都难求得这样一份殊荣! 乡绅百姓们神色敬畏,不少人悄悄挺直了腰杆,仿佛这份荣耀也沾溉到了自己身上,哪怕是还懵懵懂懂的孩子也知晓现在是严肃的场合,一声不知,小脸十分严肃。 奖札宣读完毕,张馆长再次 躬身,却未上前领赏,反而向后退了一步,侧身让出位置,目光坚定地看向聂芊芊。 抗疫之事,皆是芊芊牵头寻得抗疫之法,她冲在第一线,日夜操劳,连轴不休,功劳最甚,芊芊丫头虽然年轻,他也是打心眼里佩服。 人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与敬佩,从不在乎年纪,只看所作所为。 聂芊芊瞧着张馆长眼中的恳切与坚定,不再推辞。 她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张拓递来的奖札,将奖札略举过额,“济世堂必当铭记初心,以医术护佑乡邻,不负大人厚爱,不负百姓所托!” 言罢,她转身面向围观百姓拱手。 百姓们再也按捺不住,爆发出掌声与喝彩声。 “感谢千大夫!” “感谢济世堂!” “真是大功一件呀!”呼喊声此起彼伏,有感性的妇人甚至抬手抹着眼泪。 “福林县可真是个福地啊,有唐大人这样的清官,有济世堂这么好的大夫。” “没有他们,咱们可真是遭了殃。” 聂芊芊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场景,没有如现代的华丽舞台,可此时此刻,这仪式简单却庄重,朴素却真挚。 身在异世,她所求不过是靠自己的本领,给家人安稳的生活,给这世界带来一丝向好的改变。 而此刻,便是对她所有付出的回应。 第264章 悬壶医会三星医者 每一个随同千大夫抗疫的大夫,心中都满是激荡。 他们望着那面牌匾,望着千大夫挺拔如松的身影,暗自庆幸当初咬牙奔赴疫区的决定。 千大夫的本事、心性他们都看在眼里,平日若是虚心讨教医术,只要能治病救人,千大夫均为点拨他们,绝不藏私,心胸开阔。 能与这样一位正直正派、医术高明的医者并肩作战,能为百姓安危出一份力,还能得到省城巡抚衙门的隆重嘉奖,这份荣耀,足以让他们铭记一生,往后向子孙提及,都是何等光彩的往事。 而那些当初未曾前往抗疫的大夫,此刻挤在人群后方,心中满是懊悔与艳羡,脸上火辣辣的。 有人低声找补:“哎,当初不过是念着家中孩子还小,实在放心不下。” “我若不是有老母卧病要照料,也定然会去的。” 可也有性子直爽的大夫,沉声道:“现在说这些有何用?说到底,就是当时咱们胆怯了,怕染上疫毒丢了性命。” 话音落下,周遭几位大夫都沉默了,是啊,再多借口,也掩不住当初的退缩。 王守仁隐在百姓中间,看着这一切,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当初他带头说这些人是不自量力,结果事实证明是他鼠目寸光。 张拓又走向千大夫,递上一个精致的锦盒,笑道:“千大夫,此乃额外嘉奖,来自京城悬壶医会。” 他缓缓解释道:“姜大人回京后,便向悬壶医会举荐了你,将你的医术与抗疫之举一一呈报。听说省城医界的黄婆等几位知名大夫,也联名上书为你佐证,为你申请医者评定。此番我前来颁赏,便一并将这悬壶医会三星医者的徽章带来了。” 聂芊芊接过锦盒,指尖轻抚盒面的暗纹,缓缓将其打开。 盒内铺着一层柔滑的浅绿色绒布,一枚小巧的徽章静静卧在中央。 徽章上刻着三个圆润饱满的小葫芦,藤蔓缠绕其间,纹路细腻流畅,样式与张馆长那枚悬壶医会二星徽章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一枚葫芦,做工更显精巧,触手微凉带着玉石般的细腻质感。 她心中陡然一动——这徽章,可不就相当于这时代的医者官方认证? 有了它,往后行走医界,怕是能少去许多不必要的阻碍。 就像上次在赵府,明明急着救人,却因身份不明、不被信任,遭了不少闲言碎语,还被百般阻拦,平白耽误了功夫、添了许多麻烦。 如今有了这三星医者的徽章,便 是最好的底气,旁人再不敢轻易轻视质疑。 聂芊芊指尖捏起徽章,细细看了片刻,随即收好,抬眼向张拓拱手致谢:“多谢张大人专程送达,也劳烦大人替我谢过姜大人与各位举荐之人。” 她这番动作落在济世堂众大夫眼中,众人纷纷投来艳羡不已的目光。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悬壶医会的分量,他们这些行内人却再清楚不过。 这医会的评定标准苛刻到了极致,便是医术精湛、在一方小有名气的医者,大多也只能评上一星;二星医者已是,需得能独当一面、主持医馆大局,如张馆长这般的人物方能企及。 可三星医者?那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整个福林县,乃至周边州县,都从未出过一位三星医者。 他们只听闻,这般等级的医者,往往是省城大医馆的馆长,寻常医者连见一面都难。 而千大夫竟成了传说中的三星医者! 众人望着聂芊芊的背影,心中满是敬佩,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自豪。 这三星医者可是他们福林县济世堂出来的! 仪式结束后,百姓们散去,可今日之事已成了全城热议的中心。 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里,桌桌都在聊这场盛典;挑担叫卖的小贩歇脚时,也会凑在一起啧啧赞叹。 “你今日可算没白挤在人前!没瞧见省城来的张大人那气派?身着绯色官服,往那儿一站,自带威严,真是开了眼了!”杂货铺的掌柜拍着大腿,满脸兴奋地说道。 “可不是嘛!尤其是张大人双手递朱红奖札给千大夫那刻,我这心都跟着揪了一下,随后又热乎得发烫!那场面庄重得让人不敢出声,千大夫配得上这份荣耀,真是咱们福林县的活菩萨!” “话说回来,那‘悬壶医会三星医者’到底是啥来头?听着就厉害得不行!” “你这后生,连悬壶医会都不知道?那可是打先皇时期就创立的医会,只认医术不认身份!能得医会认证的,哪一个不是名震一方的国手?三星医者更是翘楚,千大夫能破格拿到,那可是极其稀罕的荣耀!” 众人听得连连惊叹,望向济世堂方向的目光,满是敬佩与自豪。 济世堂内,张大人又私下召了济世堂一众大夫。 待众人坐定,他面露笑容道:“各位,姜正安姜大人与你们共同抗疫归来后,已将此事禀明圣听。圣上听闻你们临危不惧、救万民于水火,也是赞赏有加。只因圣上近日忙于政务, 未能亲自下旨嘉奖,却特意叮嘱巡抚大人,务必好好犒赏各位,以彰其功。” “什么?圣上都知道了?”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那可是九五之尊的圣上,坐镇京城皇城之中,竟也知晓他们这些医者抗疫的琐事,还亲口赞赏! 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天大荣耀,比任何赏赐都更让他们振奋,一时间,屋内满是抑制不住的唏嘘与感慨。 张大人抬手压了压,继续道:“圣上的赞赏,各位放在心上便好,不必对外宣扬。但你们要知晓,你们这番壮举,朝廷记着,百姓也记着。”众人连忙颔首应下,心中的激动久久不能平复。 聂芊芊站在一旁,却没有旁人那般雀跃,她想来此事于圣上而言,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吧。 她不知的是,这段时日圣上正专注于研究什么星象变化,心思大半扑在上面,对地方递上的奏折,确实未曾多费心思细究。 张拓又勉励了众人一份,随后单独将千大夫带到一旁的房间,“千大夫,此番前来,除了颁赏,还有件事,是姜正安姜大人托付我转告于你。” 第265章 出息的孩子 聂芊芊颔首:“张大人请讲。” “姜大人说,当日在沂水县外寺庙,承蒙你出手相救,他无以为报。彼时条件简陋,仅以一枚玉佩聊表心意,总觉怠慢。此次特意寻得一件好物,虽算不上贵重,却最合医者之用。” 张拓说着,取出一个古朴的黑檀木盒,缓缓打开。 “这是一柄寒铁锻造的银针套,内嵌清心玉,既能保银针不锈不蚀,更能安神静心,助你施针时凝神聚气,不受外扰。” 聂芊芊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盒面细腻的木纹,轻轻掀开。 里面的银针套果然精巧——寒铁打造的套身泛着温润冷光,边缘雕刻着简约的云纹,一侧镶嵌的清心玉通透如冰,隐隐透着灵气。 她来这异世已有一段时日,对物什价值早已摸清:这般寒铁需得深山采炼,清心玉更是千金难觅,再加上这般精工细作,绝非寻常银钱能买到,竟是有钱也难寻的医者至宝。 “替我多谢姜大人费心了。”聂芊芊抬手拱手,真心实意致谢。 她起初对姜大人印象并不好,觉得他眼高于顶,身为世家子弟高坐庙堂,似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民间疾苦。 可经过沂水县抗疫一事,才渐渐发现他的闪光点:危难之际,他未退缩避祸,反而冲锋一线,遇事沉着有担当,这份正直勇敢,绝非一般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所能拥有。 “姜大人还说,想提醒千大夫,莫要忘了当日约定。他恳请你前往省城一趟,为其母诊视,若能根治顽疾,必有重谢。”张拓补充道,语气满是恳切。 聂芊芊点头应道:“此事我已记在心上,未曾忘记。几日后便动身前往省城,到了那边,第一件要紧事便是登门为老夫人诊治。” 张拓面露喜色:“如此,姜大人知晓了,定会十分感激。” 聂芊芊微微颔首。 自她初入济世堂,张馆长便提过这位省城病重的夫人;后来遇到外地来的世家小姐,再到一同抗疫的姜大人,也都屡屡提及。 仿佛所有的指引,都在推着她前往省城为这位夫人看病。 她忽然问道:“张大人此番从省城而来,可知夫人如今状况如何?” 张拓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夫人患有心疾多年,又因心事郁结,郁郁寡欢,身体机能日渐衰退。年前染了风寒,缠绵日久竟渐成肺疾,三病叠加,如今身子已是虚弱不堪。” 聂芊芊点头,这病状与她此前了解的相差无几。 若是心 疾、郁症症加肺疾缠身,确实折磨人,但也并非完全无法医治。 终究要亲自诊断一番,才能确定是否有其他隐疾。 “年后不久,夫人的家人也会从京城赶来,或许会与你差不多时间抵达。他们也从京城寻了大夫,皆是为了治好夫人的病。”张拓补充道。 聂芊芊颔首:“既夫人有郁症,有家人陪伴,总归是好的。” 张拓却苦笑。 她的心病,岂是家人陪伴便能治愈的?只因丢了亲生女儿,十余年备受煎熬,只是这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今日之事终是告一段落。聂芊芊走出县衙,街头巷尾依旧议论纷纷,皆是关于嘉奖仪式的盛况。 她原以为回到栖月楼便能清静,没料到楼里众人也早已知晓。 刘燕和刘熊第一个迎上来,满脸好奇:“芊芊,店里太忙我们没去成,听说仪式格外庄重,千大夫也受了嘉奖,你在不在嘉奖范围内呀?” 聂芊芊有些尴尬,讪笑道:“我只是个药童,受赏的都是主诊大夫。” 刘燕连忙安慰:“受不受赏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这份荣誉,你和千大夫、张馆长他们一同奔赴疫区,能得朝廷嘉奖重视,这便是荣光” 刘熊也摸摸脸颊,嘿嘿笑道:“可不是嘛!我虽没去观礼,可脸上也跟着有光呢!” 马奶奶也知晓聂芊芊当初驰援疫区的事,心中满是感佩。 “顾霄考上了县案首,芊芊又得了朝廷嘉奖,这可真是给刘家争光,给清河村长脸啊!” 她望着聂芊芊和顾霄,满眼欣赏这两个孩子出身苦寒,却个个有本事,这般出息,任谁家不得捧在手心里疼! 马奶奶又看向大马和小马。这段时间两人进步也快,早已不是村里只知干苦力的傻小子了。 栖月楼这么多事,他们能帮着刘熊分担,前厅后堂打理得算是井井有条,奶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觉得哪怕日两腿一蹬去见他们爹娘,也能拍着胸脯说,两个孩子长大了,有本事了。 这时,顾霄下学归来,他一进门,目光便第一时间寻向聂芊芊,与她对视时,眼中漾起温和笑意。 他走上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日的嘉奖仪式我去看了,芊芊,为你骄傲。” 声音一贯清冷,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低哑迷人,在耳边轻轻响起,让聂芊芊的耳朵都酥了。 她发现顾霄变了,自从两人关系确定,日渐相处下来,他也会说 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不再像从前那般冷若冰霜,仿佛能冻住方圆三里的人。 晚上吃完饭,聂芊芊像往常一样陪着团团玩耍。 这段时间虽忙,可经历过上次的教训,她再也不敢忽略孩子的感受。每天晚上都会陪着团团,哄她睡觉,给她讲故事,这也成了两人之间的仪式感。 每到时辰,团团便会兴奋地带着大白和小白,哒哒哒跑到床上,枕好小枕头,盖好小被子,乖乖等着聂芊芊来讲故事。 大白和小白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根本不想躲躲在被子里。 可是团团会拉着他们跟他们讲道理,“要睡觉了,天黑了,太阳公公和月亮婆婆都睡了。你们要乖乖在这里,不乖乖的话,妈妈不会来讲故事。” 大白和小白是能听得懂团团说话的,虽然不乐意,可还是将小虎头一趴下,耷拉个耳朵,抬着眼睛去寻找聂芊芊的踪影。 他们其实也挺爱听故事的,只不过闲不住,静不下来。 第266章 给团团讲故事 聂芊芊捧着一沓画纸走进屋,为了让故事更生动,她特意把关键情节都画了下来。 别看她在这时代的字迹不算工整,画画却颇有章法,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唐僧的慈眉善目,连花果山的山石草木都勾勒得鲜活形象,团团见了,立刻眼睛发亮,小手攥着画纸边角,又爱听又爱看。 她坐在床边,轻轻揉了揉团团的小脑袋:“今日讲到哪儿啦?” 团团立刻挺直小身子,小嗓子亮堂堂的:“真假美猴王!” 聂芊芊笑着点头,刚要开口,顾霄便推门进来,不声不响地坐在她身边——这段时日,他每日晚间都要凑过来,陪着两人听故事。 起初只当是想多些陪伴,没承想听着听着,竟也被这些离奇情节吸引,这般跌宕起伏的故事,绝非坊间话本子可比,便是京城的文人大家,也未必能写出这般韵味,他也不知好聂芊芊究竟是从哪儿得来这些妙事。 “上回说到,唐僧误以为孙悟空伤了凡人,气得将他赶走。”聂芊芊缓缓开口,指尖轻点画纸上叉着腰的孙悟空。 “悟空满心委屈,一个筋斗云回了花果山,唐僧则带着八戒、沙僧,继续向西赶路。” 团团皱着小眉头,一脸替悟空委屈的模样:“为什么唐僧就是不肯信悟空呀?悟空才不会乱杀人呢!” “因为唐僧是凡人呀,”聂芊芊柔声解释,“他看不出那些村民是妖怪变的,人大多愿意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可许多事,得用心去体会,慢慢分析才行。” “那后来呢?悟空回去了吗?”团团追着问,小手紧紧攥着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后来呀,一个和孙悟空长得一模一样的美猴王出现了。”聂芊芊翻到下一张画纸,上面两个“悟空”并肩站着,连金箍棒的纹路都分毫不差,“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模样,连那急脾气都一模一样。” “那唐僧一定能认出来吧!”团团急着说道,“就像大白和小白,旁人总分不清,我一看就知道哪个是大白!” 聂芊芊摇摇头:“认不出呢。唐僧以为是悟空回来了,没成想那是假的,还被假悟空打晕,抢走了行李,把他们困在了路上。” 团团瘪瘪嘴,小鼻子吸了吸:“假美猴王怎么这么坏?是悟空的弟弟吗?” 趴在床边的大白、小白像是听懂了,也晃着脑袋,小尾巴轻轻扫着地面。 聂芊芊笑着继续讲:“后来真悟空赶来了,两人一见面就打了起来,武功招式一模一样,打得天昏地 暗。八戒、沙僧分不清,连观音菩萨都辨不出谁真谁假,一时间难分伯仲。” “那可怎么办呀?”团团急得不行,连大白、小白都支棱起耳朵,仰头盯着聂芊芊。 “别急,”聂芊芊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他们一路打到了如来佛祖面前。佛祖神通广大,一眼就看穿了——假悟空是六耳猕猴变的!他施法收服了六耳猕猴,悟空也重新回到取经队伍。经此一事,唐僧也明白了,不该被表象迷惑,丢了对徒弟的信任。” 故事讲到尾声,身边已响起团团轻微的鼾声。小家伙许是累极了,歪在枕头上,小脸蛋蹭着枕巾。 大白、小白也凑过去,一左一右拱在团团脚边,蜷成两个小毛球,一同睡熟了。 只是团团睡得不安稳,小手紧紧抓着聂芊芊的衣角,眉头微蹙,嘴里喃喃念着梦话: “娘……别去省城……带上我……不要离开我……” 聂芊芊的心瞬间软成一片。她一直知道团团爱听故事,却没细想,这孩子日日缠着她,不过是舍不得分别,想多攒些相处的时光。 她轻轻抚过团团柔软的发丝,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梦,低声哄道:“娘答应你,两个月后,一定派人来接你去省城团聚。你要信娘,娘说话算数。” 话音落,团团蹙着的小眉毛渐渐舒展开,呼吸也平稳下来。聂芊芊替她掖好被角,又给大白、小白盖了块小毯子,这才起身,拉着顾霄轻手轻脚地离开。 孩子睡熟,两人有了独处的时光,他们相携在栖月楼后院散步,夜色静谧,月光洒下一层清辉,亭台都笼在朦胧光影里。 “你讲的故事当真有趣,”顾霄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不过若没有如来佛祖,这真假悟空,岂不是便无解了?” 聂芊芊摇摇头,脚步放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即便没有如来,事实终究会浮出水面。” 顾霄一怔,“这话本子的设定确实巧妙,只是现实里,哪会有长得一模一样、言行武功都无差别的人?” “现实里自然没有,” 聂芊芊轻声道,“这六耳猕猴,其实是孙悟空心中的不忿与恶念所化——因唐僧的不信任,他满心愤懑离去,这份怨念便成了取经路上的劫数。” 她缓缓补充,“所以说,六耳猕猴是悟空内心的倒影,解了心魔,才算真正过了这一关。” 这话落,顾霄陷入了沉思,眉头微蹙,不知在琢磨些什么。良久,他才缓缓道:“芊芊,谢谢你。 ” 聂芊芊愣了愣,莫名道:“谢什么?” 顾霄微微勾唇:“旁人总说我考了县案首、读了些四书五经,便算有才华。可我觉得,你才是内有丘壑的人,总在不经意间给我启发,点醒我。” 聂芊芊挠挠头,还是没明白自己“启发”了什么,刚要追问,却被顾霄牵住了手。 “这些不重要,”他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攥了攥她的手,“出来一阵子了,晚上凉,咱们回去吧。” 顾霄把聂芊芊送回房门口,没再踏入半步,只轻轻关上门便离开了。 这段时间,两人亲亲抱抱举高高,却迟迟没再往前一步。 聂芊芊不主动,顾霄也克制着。 聂芊芊:难道他……不行? 可团团都有了,不能把···· 第267章 离别 顾霄回到房间,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才勉强压下身上翻涌的燥热。 每次送她回房,他都要凭着极大的忍耐力才转身离开,指尖似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清香,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笑起来时柔和的眉眼,他想抱她入怀,想与她更亲密。 可他还不能…… 村子里敲锣打鼓为他庆祝县案首的荣光,热闹的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可他知道,这名号在真正的权势面前,轻得像鸿毛。 那些人若想让他沉沦、让他消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权势这东西,他从前根本瞧不上,如今才懂,它是把双刃剑。 就像刚才的故事,谁来评判真假? 是如来佛祖 只因他法力高超、地位无人能撼,他说六耳猕猴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可他真的是假的吗? 这个故事有没有可能有另一个版本,那便是上路的是六耳猕猴,而真正的孙悟空却被收押了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来评判真假,谁来界定真假? 若有朝一日,权势在恶人手中,黑白岂不是要颠倒? 他要掌权! 要重归正统,扭转黑白,要把那些颠倒的事拨乱反正。 再等等,芊芊…… 等我变得足够强大,定能护你周全,给你安稳。 他望着窗外洒下的清辉月光,握紧了拳,转身出了门,去找乔老修习武功,夜色里的身影透着坚韧… 越临近离开福林县的日子,聂芊芊心中的不舍便越浓。 这里是她来到异世后第一个落脚地,是她在这陌生天地里的“家”,她舍不得这片背山靠水的土地,更舍不得刘燕这些朝夕相处的亲人。 这天清晨,天还蒙蒙亮,聂芊芊便起了床,绕着福林县外围慢慢走。 县城背靠青山,晨间的空气裹着草木的清新,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深吸一口,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涤荡得清爽通透。 雾霭笼罩下的城池,随着天光渐亮慢慢苏醒,青石板路、低矮屋檐渐渐显露出轮廓,整个县城安静得只剩清脆悦耳的鸟鸣,衬得晨光愈发温柔。 这几日,她没再去济世堂坐诊,只在有紧急疑难病症时才过去,其余时间大多待在栖月楼。 有时帮刘燕打理后厨,看她将新鲜食材做成可口的饭菜;有时替刘熊照看前厅,笑着接待熟客、记好账目,就这么腻在亲人身边,珍惜着分 别前的每一刻时光。 顾霄也暂时停了学业,日日陪着团团读书认字玩耍,闲时还帮着打理楼里的杂事,两人都没说破心中的不舍,却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那份藏不住的留恋。 分别的日子终是来了。 此次同行的有济世堂的张馆长、药童天冬,蒋波涛一家三口与几位随从,算上聂芊芊和顾霄,一共备了六辆马车,四辆载人,其余的装着行李,整齐停在栖月楼后院的街角,马车旁的红色绸带在风里轻轻晃着。 刘燕早早收拾好聂芊芊的行李,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裳、常用的草药包、装着蜜饯的小盒子,一一搬上马车。 她这些天一直强作笑脸,不想让聂芊芊因自己的不舍而烦心,可看着后院一排整装待发的马车,眼泪还是忍不住一颗颗掉下来,砸在掌心的布料上。 她摸了摸手腕上那枚晶莹的翠玉,这是此前唐大人辞别时送的礼物,当时他也没多说什么,只像寻常长般叮嘱她“按时吃饭、注意保暖”。 如今还是在这里,她要送芊芊离开。 自从在雪地里捡到襁褓中的芊芊,二十年来两人从未分开过一天,从前在清河村日子困顿,没机会看外面的世界,母女俩始终相依为命。 她曾总觉得芊芊是需要照顾的小鸟,可不知不觉间,这只小鸟早已长成能展翅高飞的雄鹰,该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了。 她擦了擦眼泪,心里默念:该为孩子高兴,不能拖累她的脚步。 行李盘点妥当,众人终于要上路。 马奶奶、大马、小马都来送行,嘴里不说离别愁苦,只一遍遍叮嘱聂芊芊“路上小心”“按时吃饭”“天冷添衣”,马奶奶还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家常。 蒋夫人孙氏看着这一幕,悄悄在轿子里抹眼泪,蒋文轩见了奇怪:“娘,您怎么哭了?” “看他们一家感情这么好,难分难舍的,娘是感动。” 蒋文轩却不解:“哪里不舍了,这不挺乐呵的。” 孙氏破涕为笑,点了点儿子的脑袋,“有些不舍不用嘴上说,看眼神动作就知道。” 蒋文轩满不在乎地摆手:“咳,不就两三个月嘛!芊芊嫂子都说了,等在省城站稳脚跟,就来接燕姨和熊叔。” “你不懂,”孙氏叹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只是两个月,也是孩子第一次出远门。” 蒋文轩歪着头追问:“那我之前去省城赶考,娘怎么没这么担心?还因为搭配衣服差点 耽误我上路!” 孙氏尴尬地轻咳两声:“那不是为了给你添好运气嘛!洗澡焚香、穿得体面些,才能考个好功名,你这臭小子懂什么!” 这边张馆长将一切看在眼里,聂芊芊性格是多面的,当做千大夫时独当一面,性子坚韧果敢,可相处久了便知,这孩子内心其实柔软得很,尤其在面对亲人时… 马车终是悠悠启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聂芊芊掀开侧边的帘子向后望,刘燕、刘熊、马奶奶他们还站在栖月楼后院,挥着手不肯离开,直到马车拐弯,再也看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她才缓缓放下帘子。 车子驶过十字街,路过西市他们最初开的小店,最终慢慢驶出城门,福林县的轮廓在身后越来越小,渐渐与远处的地平线融为一体。 第268章 抵达省城 顾霄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而坚定:“等咱们在省城落稳脚,就把娘和舅舅接过来。” 聂芊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离愁悄然压下。不过短短数月的分别,实在没必要太过伤感。 她重新掀开马车帘子向外望去,路边的田垄、陌生的村落、枝头雀跃的飞鸟,皆是从未见过的新鲜景致,让人满心期待。 省城,想来会是个十分有意思的地方。 从福林县到省城不过两日路程,当晚他们在中途客栈歇脚。 张馆长与蒋波涛此前虽有交情却不算熟络,此次因聂芊芊同行,倒渐渐聊得投机。 蒋波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张馆长行医多年也游历过不少地方,聊着聊着便谈及此行目的:“此次是带千大夫来,为省城一位重要夫人诊病。” 话一出口,张馆长猛然一愣,他嘴上说着千大夫,可千大夫根本没有跟着来呀! 他连忙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咳,千大夫性子清冷孤傲,不喜与人同行,已经提前一步去省城了。” 说罢,还心虚地瞥了聂芊芊和蒋波涛一眼,生怕被戳破。 蒋波涛何等通透,早已看破其中关节,却默契地笑着转了话题,并未点破。 晚饭后,张馆长拉着聂芊芊:“方才可吓死我了,‘千大夫’三个字脱口而出才发现不妥!” 聂芊芊抿唇笑道:“没事的,馆长,蒋老爷此人心细如尘,他是从上次抗疫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我就是千大夫了,你在他面前无需刻意遮掩。” 张馆长顿时吹胡子瞪眼,急得直跺脚:“这这这,你不早说,我方才还那样掩饰,在他眼里岂不是如小丑一般!” 聂芊芊被他窘迫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最后笑得直捂肚子,连日来的离愁也冲淡了不少。 一路上有这样的小插曲调剂,倒也不觉得枯燥。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省城,恰逢中午最热闹的时候。 省城的城墙高大巍峨,青砖黛瓦间透着威严,值守的侍卫个个神色肃穆、戒备森严,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都要接受仔细盘查,光是排队等候便耗去了不少时辰。 聂芊芊等人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倒不觉得特别寒冷,可街边不少步行或搭乘牛车而来的百姓,在凛冽寒风中冻了足有半个多时辰,个个冷得直打哆嗦,不住地哈气、搓手,互相依偎着取暖。 正排队等候时,聂芊芊瞥见城墙另一侧的小门处,一行装饰考究的马车正缓缓驶 去。 车夫只亮出一块令牌,车里的人未曾露面分毫,值守的士兵便立刻满脸恭敬地放行,还连连作揖鞠躬,与这边神色威严、不苟言笑的守城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蒋文轩看得心头不忿,嘟囔道:“哎,他们怎么不用排队就能进?莫不是私下使了银子?咱们也多拿些银子打点便是,天寒地冻的,在这里排队等着实在遭罪!” 蒋波涛白了他一眼,沉声道:“把你那浮躁性子收一收!这里是省城,不是福林县。街上随便掉下块牌子,砸到的都可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以为在这里,银子就能通吃?谁家没有银子?有银子,未必有这般体面!” 蒋文轩张大了嘴,脸上满是错愕,这还是他头一次发现,银子竟也有不好使的时候。 在福林县,他家有钱有面,做什么都顺风顺水,从未受过这般待遇,没承想来省城的第一天,便真切见识到了身份与权势的差距。 蒋波涛轻叹口气,目光扫过那渐行渐远的马车,缓缓道:“那户人家的身份定然不一般,要么是世代簪缨的世家大族,族中多有官身,在省城中根基深厚、地位尊崇;要么便是盘桓省城多年的大乡绅或巨贾商户,虽无官身,背后却早已关系错综复杂、势力庞大。像咱们这样从县城出来的小门小户商户,哪里能有这般特权。” 他借着这个机会,又对蒋文轩谆谆教诲:“这便是我平日里总催着你读书考功名的缘故。咱家生意做得再大,也比不过那些世代扎根省城的商户家族家大业大,更别说与那些世代为官、权势滔天的人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唯有读书科举,方能求得正途,挣得真正的体面与权势。” 蒋文轩低下头,小声嘟囔:“可我实在不喜欢读书。” 蒋波涛眉头一皱,瞪眼道:“喜欢?在这世道,喜欢能当饭吃吗?你一句不喜欢,守城兵便能让你率先进城?你若能考得功名、挣得官身,这份荣光与庇护能绵延子孙后代,这才是关乎家族兴衰的大事!在这些要紧事面前,个人的喜好又算得了什么?” 聂芊芊坐在一旁,并未插话。 她心里清楚,很多现代的思维与想法,放到这个时代都格格不入,抛开时代背景空谈道理,本就是不切实际的。 在这个年月,一个家族想要兴盛鼎盛、手握权势地位,科举之路确实是最稳妥、最被认可的选择。 她不禁转头看向身侧的顾霄——他天资聪颖、才华横溢,本可凭借科举之路平步青云,此前却对功名权势分外排斥,她知道定然 是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缘由,可也足以看出他的心境。 顾霄无论将来站在何种高度,骨子里终究是个淡泊名利、不慕荣华的人。 等了许久,终于进了城,聂芊芊彻底被省城的繁华景象吸引。 福林县不过只有十字街、东西两市几条街道,可省城却大得惊人,光是宽阔平坦的主干道就有七八条,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朱门粉壁,飞檐翘角下悬挂着鎏金匾额,比县城繁华热闹了不止一个档次。 聂芊芊是从现代而来,若论起声光电的璀璨、高楼林立的壮阔,这古代的省城自然远远不及。 可这里的繁华,却带着一种格外鲜活的生命力。 沿街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酒楼茶肆里的谈笑声、说书人的惊堂木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最热闹的喧嚣。 车马粼粼、人潮涌动,衣襟摩擦的窸窣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笃笃声,处处都透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烟火气。 她扒着车窗帘子,满眼都是新鲜。 路边有挑着担子卖胭脂水粉的小贩,瓷盒上绘着精致的缠枝莲纹。 有挂着“书坊”牌匾的铺子,门口堆着的话本、诗集像小山一般,封面上的插画栩栩如生。 还有推着小车卖糖画的师傅,手起勺落间,融化的糖稀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转眼便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引得周遭孩童围着拍手叫好。 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得令人应接不暇。 行人的穿着打扮,也与福林县截然不同。 福林县的百姓大多身着青、灰、蓝三色的粗布短打,唯有乡绅富商才穿得起丝绸长衫;可在省城,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多穿细棉布缝制的衣裳,颜色鲜亮了许多,淡粉、浅绿、月白等雅致颜色随处可见。 更有显贵的身着绫罗绸缎,腰间系着玉带,头戴镶玉冠帽,连随身侍从的衣裳都绣着精致暗纹,十分讲究。 蒋文轩默默地摸摸自己的金钗,感觉对比着这里百姓的打扮,他的金钗显得格外庸俗。 顾霄坐在一旁,满眼笑意地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像看着一只终于飞出笼子的小鸟,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他暗暗想着,以聂芊芊这般喜爱热闹的性子,若是将来去了京城,怕是会更加欢喜。 第269章 购物 几人先到客栈安置好行李,便都按捺不住想上街溜达的心思,连蒋波涛也架不住妻儿的拉扯,一同汇入了街上的人潮。 街上热闹得让人眼花缭乱,聂芊芊边走边看,目光被各式新奇小物件勾得挪不开眼,遇到喜欢的便毫不犹豫买下。 晶莹剔透的珍珠钗子、甜香扑鼻的糖画、绣着细碎繁花的手帕、绘着烟霞山水的扇子,样样都让她爱不释手。 省城的物价比福林县高出不少,可架不住东西新鲜别致,她买得不亦乐乎。 这心思竟和孙夫人不谋而合,两人的价值观出奇一致。 钱赚来本就是为了花的,女人就该好好打扮自己、让自己舒心,日子才能过得有滋有味。 更巧的是,她们的审美也格外契合,往往看到同一件东西,评判美丑的想法如出一辙,常常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关系也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 虽有几岁的年龄差,相处起来却像亲姐妹一般热络。 此前蒋波涛已与聂芊芊称兄道弟,如今孙夫人也一口一个“芊芊妹妹”地叫着,蒋文轩站在一旁,心如死灰,辈分算是彻底定死了,满心无奈。 蒋波涛对孙夫人这爱逛街的性子早就习以为常,无论她想买什么,从不阻拦,只默默让侍从跟在后面拎东西,到后来侍从手里堆得满满当当,他自己也顺手接过了几个包裹。 顾霄就更不用说了,别说阻拦,他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捧到聂芊芊面前 如今芊芊不过是用自己的钱买喜欢的物件,再正常不过,他全程含笑陪着,偶尔还会帮她挑选。 蒋波涛瞧着这情形,悄悄给顾霄递了个“同病相怜”的眼神,没成想顾霄完全没领会他的深意,只淡淡报以一笑,眼底满是心甘情愿,蒋波涛不禁暗自摇头。 走着走着,孙夫人被一家玉石铺子吸引,拉着聂芊芊便走了进去,一眼相中了一支温润通透的玉钗,当即买下。 转头瞥见蒋文轩头上还戴着那支沉甸甸的金钗,顿时皱起眉头,伸手就去薅:“赶紧摘下来!” 蒋文轩才不肯:“不要!娘,这金钗我戴了好久了,多气派!” “气派个屁!”孙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瞧瞧省城这地界,谁家文人雅士戴金钗?都是佩玉的!玉才显风骨,你戴这么个沉甸甸的金钗,活像只花孔雀,丢人现眼!” 孙夫人平日里虽是慈母,发起飙来却威慑力十足,硬是拽着蒋文轩的头发往下薅,差点把他的发髻都揪散了 。 蒋文轩招架不住,只能疼得龇牙咧嘴,乖乖把金钗摘了下来。 聂芊芊忍不住笑了,她也精心挑了一支质地温润的墨玉簪子,转头看向顾霄:“你可喜欢?” 顾霄点头。 蒋文轩暗自腹诽,就顾霄这副样子,哪怕是拿个树枝放在他头上,他都会觉得喜欢! 聂芊芊:“我帮你戴上?” 顾霄哪像蒋文轩那般张牙舞爪,闻言立刻乖乖低下头,微微侧过脸,方便聂芊芊抬手为他簪上。 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眉眼间满是淡淡的笑意,与平日里的沉稳模样截然不同。 蒋波涛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吧唧吧唧嘴,心里竟莫名泛起一丝酸意,转头看向孙夫人:“看看芊芊,真是贴心呢。” 孙夫人却像没听见这话似的,自顾自在柜台前流连,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一支玉钗。 那钗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玉质莹润通透,泛着凝脂般的柔光,通体澄澈无一丝杂瑕。 钗头雕作一朵盛放的白梅,花瓣舒展自然,边缘琢出细腻的霜纹,梅枝遒劲带露,枝桠间还栖着一只小巧的玉蝶,翅膀薄如蝉翼,纹路细如发丝,做工精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一眼望去便知价值不菲。 “掌柜的,这个多少钱?”孙夫人捏着玉钗,满眼喜爱地追问。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月白华服的公子脚步匆匆走进店里,衣料是上等的云锦,腰间系着玉带,头戴白玉冠,气质斐然却自带一股疏离。 他语气客气,却难掩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掌柜道:“掌柜的,请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玉钗拿出来,我要了。” 掌柜的目光瞬间落在孙夫人手中的玉钗上,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却还是硬着头皮对孙夫人拱手道:“这位夫人,可否将这支钗子还给老夫?这便是本店最好的玉钗了。 第270章 规则 蒋文轩顿时炸毛,立马护在孙夫人身前,梗着脖子替她出头: “这分明是我娘先拿在手里的!咋能说要拿走就拿走,得讲先来后到的规矩吧!” 那身着月白华服的公子听了这话,脸上依旧毫无波澜,仿佛没听见一般,只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轻蔑弧度,眼神便径直投向一旁的掌柜。 掌柜的见状,立马心领神会,连忙堆着满脸笑意凑到蒋文轩跟前,躬身陪笑道: “这位公子误会了!绝非小店不讲先来后到的道理,实在是这位张公子早早便在小店预定了这支玉钗,是老夫一时疏忽,没能提前给张公子收好备好,才惹出了这场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多多见谅,莫要责怪老夫呀!” 蒋波涛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月白华服的公子,见他身姿挺拔,气度雍容,眉宇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一看便知是出自根基深厚的勋贵之家。 他们初来省城,立足未稳,凡事都需谨慎行事,万不可轻易张扬生事,于是便轻嗤一声,沉声道:“文轩!不得无礼!” 孙夫人向来拎得清轻重缓急,出身商户的她,最是善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虽心中对这支玉钗满是不舍,但深知此刻不宜硬碰硬,便强压下心头的情绪,默默将玉钗递还给了掌柜。 那月白华服的公子接过掌柜双手奉上的锦盒,连半句多余的客套话都没有,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铺子,自始至终竟连银子都未曾提及。 蒋文轩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向掌柜追问:“掌柜的,他就这样走了?不用付钱的吗?” 掌柜的笑着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从容:“张公子自然不会赊账的,晚点老夫自会亲自去张府账房对账结算,公子尽管放心便是。” 买东西全凭身份脸面先拿后付,无需当场结算,聂芊芊看着那公子离去的背影,不禁想着: 这可不就相当于现代的“支付宝扫脸支付”嘛 出了玉石铺子,蒋文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耷拉着脑袋,一路上都闷闷不乐,连街边的热闹景致都没了心思看。 蒋波涛毕竟年纪大了,阅历丰富,沉得住气,知道这种仗着家世背景行事的情况,在省城不过是稀疏平常的常态,他放缓了语气,耐心疏解他心中的郁气:“文轩,每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生存规则和行事章法,咱们从福林县那个小地方出来,一下子接触到省城的新环境、新规矩,一时之间不适应、心里 不舒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霄顺着蒋波涛的话头,冷静地补充道:“福林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县里最大的官不过是唐大人,而唐大人向来两袖清风,体恤百姓,从未摆过官威,在他之下的官吏也都是安分守己,不敢随意玩弄权势。” “可省城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官员多如牛毛,各个各司其职,背后都有着各自的家族势力支撑,有些家族甚至在省城乃至京城都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大家看一个人,不仅仅是看你这个人本身,更看重的是你背后所代表的家族势力和背景。” 聂芊芊思忖片刻,将耳边的头发别到而后,眼中精光一闪,也跟着开口说道:“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在新的规则之下愤愤不平,抱怨它为什么和之前不同。而是应该先静下心来,去了解这里的规则,学着适应这里的规则,等到将来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才有资格去改变。” 孙夫人在旁边静静听着三人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这三番话,表面上看似只是在宽慰蒋文轩,化解他心中的不快,可实际上却道尽了这个世道的生存之道与底层逻辑,三人的想法一层比一层深刻,一层比一层进阶,简直像是在无形中勾勒出一条通往权势与地位的前行之路。 蒋文轩听了父亲、顾霄和聂芊芊的话,也不再抱怨,只是默默不语地跟在众人身后,将这几句话在脑子里想着,随后缓缓点了点。 几人正沿着街边缓缓走着,欣赏着省城的街景,忽闻一阵沉闷悠扬的鸣锣声从远处传来,声响厚重而有穿透力,震得街上的百姓们皆是一愣,纷纷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紧接着,“百官军民回避——”的喝声便沿街由远及近地传开,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整条街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呀?怎么突然鸣锣清道了?” “听这锣声,像是九响清道!” “啥是九响清道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你连这都不知道?快快快,肯定是有大官要过来了!” “看这排场,怕是从京城来的大员吧?真不知道长什么样呢!” “别多嘴乱议论了,赶紧站到街边去,一会儿官员经过的时候可不许抬头乱看,那是对官员的大不敬,要是惹得大人不高兴,咱们可担待不起!” “快回避、快回避!” 有带着年幼孩子的妇人,生怕孩子不懂事失了礼仪,得罪了上面来的官员,赶紧一把拉住孩子,躲进了路边最临近的铺子里,还不忘反复叮嘱孩子:“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乱说话、乱抬头,知道吗?” 蒋文轩、孙夫人他们几人,都听不懂这“九响清道”背后的门道和分量,面面相觑,唯有顾霄心中了然。 顾霄沉声道:“看这阵仗,应是京城的重要官员莅临省城了,来者的职级应不低,怕是京官中的一品大员才有这般待遇。” 原本在街上随意走动、说说笑笑的百姓们,顷刻间便自发地沿着街道两侧整齐地站成两排,纷纷微微低下头,收敛了所有的欢声笑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条街瞬间变得庄严肃穆起来,只剩下远处渐渐逼近的鸣锣声和脚步声。 聂芊芊站在人群中,心里却暗自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官员,竟能有如此之大的排场。 第271章 排场 没过多久,一行整齐有序的仪仗队伍便缓缓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朝着众人的方向走来。 队伍最前方,是四名身材健壮的轿夫抬着的一顶朱漆大轿,轿身通体红亮,上面雕刻着繁复精美的云纹图案,轿身周围围挂着青色的帷幔,随风轻轻飘动,显得气派十足,又不失庄重。 轿前有两名身着官服的清道官,手持朱漆清道旗,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开路示意,另有四名衙役分左右两侧,交替鸣锣,每一次锣声都厚重有力,反复向周围的百姓与闲杂人等示意回避。 在主轿之后,还跟着两辆规格相对简约一些的轿子,应是官员随行的亲属所乘坐的,轿帘上绣着细密的暗纹兰草,低调内敛中又透着几分雅致,每辆轿子各由两名轿夫抬着,稳稳地跟在主轿后方。 轿子两侧,有几名身着劲装、腰佩长刀的武士沿途护驾,目光锐利,神情警惕; 在后面的家眷轿与随行的车辆旁边,还分立着四名青衣剑仆,他们身形挺拔,面无表情,目光时刻保持警醒,却并不张扬,只是默默守护在一旁,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 这支仪仗队伍不算奢华铺张,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和冗余的随从,却处处透着严谨的礼制规范和威严,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官家的体面与气派,让人望而生畏。 蒋文轩先前还对蒋父亲说的心存不服,心里总憋着一股劲,可此刻亲眼见到这般震撼人心的官员排场,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威严与压迫感,只觉心头像是被现实狠狠上了一课。 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一个来自小县城的商贾之家的子弟,纵使家里有几分银钱,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此刻只能乖乖地站在街边,肃穆礼让,连抬头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冬日的寒风本就凛冽刺骨,忽地一阵狂风卷地而来,力道颇猛,呼啸着掠过街道,竟将主轿那青色的遮帘硬生生吹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缝隙,恰好被一直暗自观察的聂芊芊捕捉到了。 轿内端坐的那道身影,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轮廓,聂芊芊心中不由得一怔。 轿子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福林县给了千大夫玉佩邀请她前往省城诊治的那位京中贵女! 怪不得当日在福林县见到她时,她那般清高孤傲。 现下看这浩浩荡荡、规格极高的仪仗排场,聂芊芊心中了然了几分。 此女定然出身极为显贵,想必便是这位京中一品大员的千金小姐,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会有如此尊崇的待遇,也才敢有这般不加掩饰的轻傲与底气。 轿内的贴身丫鬟环儿见状,心头猛地一紧,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生怕外面的百姓瞧见轿中光景,冲撞了自家小姐的尊贵。 她连忙伸手将被吹开的帘子死死拉住,动作又快又轻,不敢有半分耽搁。 帘子重新严丝合缝地合拢,轿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静谧。 环儿连忙低下头,腰身弯得更低安,认错道:“小姐,是环儿疏忽大意,竟让帘子被风吹开了一个角,冲撞了您,还请小姐责罚!” 姜沐心并未看向环儿,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垂眸轻轻摸了摸手中温润如玉的暖炉,指尖缓缓划过炉身精致的缠枝纹图案,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地轻声回了一句:“回去领罚。” 环儿恭顺地点了点头,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回道:“是,小姐。” 语气中没有半分埋怨与不满,只有全然的顺从与敬畏。 她心中十分清楚,自家小姐向来对礼仪规则格外严苛,向来以京城第一贵女的身份严格约束着自己和身边的每一个下人,容不得半分差错与疏忽。 今日这事虽不算什么大事,却也坏了规矩,小姐只说“回去领罚”,已然是对她格外的宽容与仁慈了。 换做府里其他丫鬟,怕是免不了更重的责罚。 仪仗队伍走远许久,街上的众人才敢缓缓松了口气,纷纷抬手拍着胸口大喘气。 蒋文轩也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胸脯,“我的个天爷,这阵仗也太大了!光是站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霄却微微蹙着眉,神色带着几分不解:“按这规格来看,若是京城来的一品大员,按例需得巡抚携省城百官在城门处列队相迎,城中百姓也该早早接到通知,提前沿街列队等候。可今日显然并未如此,倒是有些奇怪。” 聂芊芊闻言,思索着说道:“许是这位大人本就不喜这般繁文缛节,不想搞这些铺张的排场。” 蒋文轩挑眉,满脸诧异:“就方才那样的阵仗,还不算高规格吗?这要是简化版,那全套的得是什么样子?” 顾霄微微摇头:“这确实不是全套的规矩,已经是大幅简化过的了。” 他心想着,想来正如芊芊所说,这位大人不愿劳烦城中官员与百姓,可他需要让京城那位明确知晓他已抵达省城,所 以必要的仪式还是得有。 周边的百姓们渐渐活络起来,街道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大家纷纷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方才的情景: “方才那阵仗可真是让人震撼!也不知是京中的哪位大官来了?” “是啊是啊,能有这般排场,定然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可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没什么消息渠道,议论了半天,也没人知道这位官员的身份。 有个百姓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我的个乖乖,方才那主轿的帘子被风吹开了一角,我好像瞥见里面坐着位女子!” 立马有人追问:“那你可瞧清楚模样了?是何等风姿?” 第272章 声名远播的贵女 被问到连连摆手:“哪敢抬头细看啊!只是用余光匆匆瞥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女子的倩影,瞧着身段倒是极窈窕的。” “那可是京中的贵女、世家千金啊!定然是倾国倾城的姿容与风貌,唉,真是可惜没能一睹芳颜!” “你可别做梦了,这样金尊玉贵的女子,岂是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能随便看到的?能远远瞧一眼轿辇,都算是难得的机缘了。” 蒋文轩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顿时来了兴趣,抬手拍了拍顾霄的肩膀: “顾兄,方才你看到没有?轿子里竟有位京中贵女!真是好奇,这样的女子该是什么模样,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倾国倾城?” 顾霄将嘴抿成一条直线,神色平静,只淡淡吐露了几个字:“不感兴趣。” 蒋文轩嗤笑一声,挤眉弄眼道:“切,我看啊,是芊芊嫂子在这儿,你才故意说不感兴趣吧!我懂,我懂!” 顾霄转过头,难得多解释了一句话:“是真不感兴趣。所谓的京中贵女,没有一个比得上芊芊。” 蒋文轩在一旁酸溜溜地打趣:“哟哟哟,说得好像顾兄你见过多少京城贵女一样。” 顾霄闻言,只是默默敛眸,未置一词。 叶芊芊嘴角微勾,眼底漾着浅浅笑意。 不管顾霄这话是真是假,从他口中说出让人欢心。 殊不知,顾霄此言发自肺腑。 早年间,他见过的京城贵女不在少数,论容貌、才情、品性,无一人能与聂芊芊相提并论。 那些闺阁女子,不过是养在金丝笼中的雀鸟,而聂芊芊,是振翅九天的飞鹰,本就不可相提并论 一行人回到住处,张馆长早已等候。 他年事已高,经不起舟车劳顿,到省城后便回客栈休憩,天冬陪在一旁,倒是听清了外面的动静,此刻正好奇地望着聂芊芊。 “芊芊姐,方才外面那般热闹,可是有京城的官员来了?” 聂芊芊点头说明了情况。 张馆长闻言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对聂芊芊道:“这官员,很可能便是咱们要诊治的那位夫人的家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还在省城济世堂时便打听到了,这位夫人出身京城,是位高官的家眷,一年多前不知何故搬来省城,一直借住在巡抚大人的府邸,就在长青街上。” “前些日子我还收到消息,说她的家人年后会从京城赶来探望,还会带来京城请的神医为她诊治。” 张馆长捋了捋胡须,“这么一想,方才那阵仗,定然是那位贵人的家眷到了。” 聂芊芊点头附和:“倒真是巧了,可见这位夫人的身份确实不一般。” “你也无需有太大压力。”张馆长温言安慰,“我相信以你的医术,定然能为她解忧。” 聂芊芊给自己倒了杯茶,指尖摩挲着杯沿,缓缓道:“医者治病救人,自当全力以赴。可再厉害的大夫,也终有力不从心之时。” 她凭借着超越这个时代的医学认知,确实救过不少人,但从死神手中抢人,从来不是稳操胜券。在福林县也有过让她束手无策的时刻,那种无力与煎熬,唯有医者方能体会。 张馆长深谙此道,闻言轻轻叹气,悠悠道:“尽人事,听天命,不负医者初心便好。明日咱们先休息一日,我去济世堂打探些病人的近况,后日再登门拜访,也算妥当。” 那位夫人病情危重,他们既已抵达省城,自然不宜耽搁。 与此同时,长青街巡抚府邸内,巡抚谢明远正陪着一位贵客。 谢明远乃是一甲进士,出身寒门,凭科举之路步步登高,才华横溢且胸有丘壑。 此生他佩服的人不多,眼前的姜大人便是其一。 两人不仅是同科进士,更是同乡。 当年在京城备考时便相识相知,朝夕相伴,共同研讨学问,称兄道弟,情谊深厚。 姜大人更是当年殿试的状元郎,才华横溢,是所有科举学子敬仰的对象。 谢明远亲眼看着他从一鸣惊人的状元,受前朝圣上提拔,一路平步青云。 见证他与夫人相识相知,举案齐眉。 也见证了…… 世事无常,前朝变故后,姜大人痛失爱女,终日郁郁寡欢。 姜夫人更是为了寻求一丝慰藉,不惜与家人分别,独自迁居省城,姜大人也只得与妻子两地相隔。 谢明远望着眼前鬓角染霜的老友,心中感慨万千。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姜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谢明远上前半步,温声说道。 “你先洗漱休整一番,夫人在后院居住,稍作歇息后,我便带你去见她。” 姜凌阳摆了摆手,眼底带着几分熟稔的暖意:“你我之间,何须称什么大人?这里没有外人,叫我凌阳兄便是。” “好,凌阳兄。”谢明远朗声一笑,目光随即落在他身后的一双儿女身上。 姜正安与姜沐心见状,齐齐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向谢明远见礼:“见过谢大人。” 二人此前都曾来过省城,与谢明远早已打过照面,彼此并不生疏。 谢明远笑着扶起他们,转头对江令阳叹道:“凌阳兄,你这一对儿女,真是羡煞旁人啊。” “正安在京中任职,年轻有为,已是同辈中的翘楚;沐心更是才名远播,我在省城都听闻,她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是京中贵女的典范,不知让多少少年郎魂牵梦绕。你当真是好福气!” 天下父母,无不爱听他人夸赞自家儿女。姜凌阳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摆手道:“谬赞了,都是孩子们自己争气。” 可话音刚落,他的笑容便微微一凝,眼底的暖意悄然淡去。 提及儿女,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走失多年的小女儿。 这里正是当年痛失爱女之地,触景生情,心口难免泛起一阵涩意。 谢明远何等通透,见他神色微变,便知是勾起了伤心事,当即岔开话题: “一路奔波想必乏了,走吧,我亲自带你们去客房歇息…” 第272章 神医秦济川 几人从前厅向后院走去,石板路两侧的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将夜色晕开。 秦济川打听着,“凌阳兄,我早前便听说你从京城请来了一位神医,怎么一路过来,倒没见着他人影?” 姜凌阳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那位神医的性子素来洒脱,最不愿意受世俗规则束缚。咱们进城时,他见着百姓列队相迎那套繁文缛节,直说‘无趣得紧’,没等队伍停稳,便独自一 舒自成五十上下年纪,一袭质朴衣衫,此时他站在王府门口,那脸色瞧上去当真是算不上好。 夏四月乙未,博山简烈侯孔光薨。赠赐葬送甚盛。以马宫为太师。 但是一瞬间之后,她又变得毫无表情,像是刚才的失落是我的错觉一样的。 荒天舞这次沾到了光,积分从三百点变成了六百点,而北风扬也分到一半积分,总分达到一千五百分。 在刚刚走进沈氏集团的时候,所有员工,特别是那些经理以及赵敏,都以为顾橙是来求沈浩的。 且不说他那让人着迷的外貌以及那与生俱来的气质,光是他的身份背景,那排队的人,估计都不知道要排到哪里去了。 下一刻北风扬让西闸门升起,三人讨论了一下,决定让吕布出马。 就在这时,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向他来,说道:“这位可是金吾卫北副指挥使大人? 若怀因为之前的事情一直坐冷板凳,少师撤掉了他队长的职务,现在他在俱乐部是一点权力都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队员,他怎么能甘心。 南宫洛觉的他们这些人应该也不都看不出来她的不乐意才是!所以她吵着他们喊,期望他们能够阻止一下皇甫逸。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 相比起来,唐重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他时不时皱眉,瞟眼旁边的老人,他有些紧张似的,或则说有些防备。 “你就是爱新觉罗·卫军?”楚河拉开青年身旁的椅子坐下问道。 楚河这么一宣传,一引爆,简直就让定陶城中的舆论,变得热闹极了。 唐重掏出手机,给熊单昫去了一个电话,问了他原来上班的健身会所的名字,得到了地址和名字的唐重,用地图一搜,发现距离还挺远。 男的挺平静,脸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长得也挺俊逸,挺阳光的,标标准准的阳光温和型帅哥。 随着两人用力更深,种种神通在周围显化,不断的干扰着规则,颠 倒着虚空万象。 虽然穿着特制的火灵麻织成的宝衣,青帝宫的弟子能够在外面行走,但是木煞每隔七日就会形成一次潮汐,就像有大神在呼吸,七天一次,周而复始。 话音一落,紫芒一闪,王蛮又出现在山峡之中,四妖之前。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显得狼狈不堪。 丞相听了,闷闷不乐,暗忖道:“数月前,国师罗霸天忽然失踪,天子震怒,欲再派太子亲去万丈崖取妖魂花,为天妃解妖毒。 许多从附近过来围观的人也都被他的手段给震慑到了,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屠宰的场面。 林宇瀚是个活泼开朗、做事我行我素的人,她预感今天下午他一定是想旧事重提,所幸的是她及时阻止了他。 在一个月前,他本来是有一个很幸福的家,也有着美好的未来,他母亲是礼部侍郎林茴,和他现在的未婚妻木研清是气味相投的忘年好友。 田归农的武功不弱,后山又是悬崖峭壁,下山的道路都被侍卫们封堵了,他根本无路可退。 第273章 无人能救 屋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姜凌阳脚步放得极轻,心里想着:许是素素已经睡下了。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他原以为房内只有素素和秋娘,没料到床边还坐着一个男人,正俯身对着床榻。 他快步上前一步,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一同从京城而来的神医秦济川。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竟先一步进了素素的房间? 姜凌阳刚要开口询问,便被秦济川抬手打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噤声,我在诊脉。” 姜凌阳身为当朝一品大员,何时被人这般直接地打断过?可此刻关乎素素的病情,他竟半点也不在意这份“轻视”,只默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惑,目光担忧地投向床榻。 卫素素见他来了,苍白的病容上难得展露了一丝浅浅的微笑,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温情。 而姜凌阳深吸了一口气,难掩心中的激动。 这时秦济川又头也不抬地开口:“你呼吸小点声,打扰到我了。” 这…… 怪不得都传秦济川脾气臭嘴毒…… 姜凌阳无奈,只得往后退了几步,在角落的圆桌旁坐下,指尖紧紧攥着衣袍。 诊治的时间格外漫长,秦济川先切了魏苏苏的左手脉,凝神片刻后,又换了右手细细把诊,眉头微蹙,神色专注。 忽然,秦济川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件奇特的物件,竟将那物件轻轻贴在了卫素素的胸膛之上。 这东西姜凌阳从未见过,且摆放的位置这般私密! 姜凌阳再也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要上前询问。 秦济川似乎早预料到他的反应,头也没抬,只淡淡补充了一句:“安静。” 姜凌阳攥紧的拳头紧了又松,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急切,重新坐下。 这东西姜凌阳不认识,但若是聂芊芊在,定然是认识的,并且恐怕要直夸这位大夫是绝世天才,竟然自己研制出了这种类似于现代听诊器东西,用来监测病人的心态。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秦济川才收回物件放进药箱,收拾好所有东西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便往外走。 “济川兄!”姜凌阳连忙上前拦住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素素她怎么样?病情到底如何?” 秦济川的脚步略微停顿,语气平淡:“无人能救,还有大概一年的时间,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这般笃定的语气瞬间刺穿了姜凌阳的心脏,让他如坠冰窟。 他猛地拉住秦济川的手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真的没有任何解法吗?济川,你想想办法!” 秦济川转头看向他,眼神复杂:“姜大人,我想你心里其实早有预料。” 他顿了顿,缓缓道,“夫人本就有心疾,身体孱弱,这些年又积郁成疾……” 他回头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卫素素,直言道,“况且,江夫人她自己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 “什么意思?”姜凌阳追问,心头一阵发凉。 “病人病情恶化得这般快,与自身的求生意念薄弱有很大关系。”秦济川直言不讳,“她若不想活,再好的药石也难续命。” 姜凌阳忍不住双手握拳,指节泛白,急切道:“夫人是受往事所扰,郁结在心!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劝解她,一定帮她解开心结,让她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秦济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没用的,为时已晚。” 他挣开姜凌阳的手,继续往外走,“我走了,明日我会来为她针灸,尽可能延续她的性命,为她调理身体。但秦某医术有限,无力回天。” “况且,她的病,哪怕是我师傅在世,也是爱莫能助。与其四处寻医问药,不如好好陪夫人,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告辞。” 秦济川大步走出房门,只留下姜凌阳愣在原地,浑身冰冷。 “无力回天”四个字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狠狠扎着他的心脏。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一动不动。 直到床榻上的卫素素轻声唤他:“凌阳……凌阳……” 一声又一声,温柔又虚弱,唤了好几遍,姜凌阳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几步跨到床边,紧紧握住卫素素的手,与她面对面坐下。 近距离看着自己的妻子,才惊觉不过一年多不见,她瘦了许多。 面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指尖冰凉,连说话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 只这一眼,姜凌阳的眼眶便又红了,滚烫的泪水在眼底打转,几乎要落下。 “素素,你莫听他的!”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语气却强装笃定,“秦济川这人向来嘴毒,说话过于直接,定然是有办法的,我再想想,我一定再想办法!” 卫素素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虚弱却释然: “我倒觉得这样 挺好。与其像之前那些大夫,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只一味摇头叹息,让人心悬着,我更喜欢秦大夫这样的直截了当。只说医者的判断,不带半分个人情绪,反倒让人踏实。” 她顿了顿,气息微促,缓了缓才继续道: “我早知自己时日不多了。一年多前,我执意要来省城,便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能离女儿更近一些。” “凌阳,你真的不用太伤心,此生有你,有正安、念安一双儿女,还有沐心这孩子,虽是领养的,也十分贴心,能有这样一家人,我已经十分幸福了。” “世事无常,哪有两全之事?” 她轻轻拍了拍姜凌阳的手,眼神里满是通透与释然,“我们不必执念,执念过深,反而徒增烦恼。能安稳度过这最后一段时光,陪着你们,我便知足了。” 秋娘在一旁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她自小便跟着卫素素,感情极深。 以他她对夫人的了解,自然是知道她的身体大不如前,也已经走到了快油尽灯枯的时候…… 第274章 爱是自觉亏欠 秋娘领会,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将房门缓缓紧闭,却没有走远,也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偷偷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捂住嘴压抑着哭声。 房间内,姜凌阳脱去外衣,小心翼翼地躺在卫素素身侧,轻轻将她的手牵起,贴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他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愧疚:“这一年,委屈你了。我多次向陛下申请,想来看你,却都没能成行……” “凌阳。”卫素素轻轻打断他,指尖微微用力,安抚着他,“我自然明白你有你的难处,不必愧疚,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她顿了顿,声音也染上了哽咽,“这一年多,我虽是一个人,没有你们陪伴,可待在省城,我总觉得离念安很近,我能感受到她还活在这世上!” 姜凌阳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语气坚定:“我也相信她一定还活着!我会不遗余力地去寻找,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她的。” 一颗滚烫的眼泪从卫素素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她轻声道:“若你找到她,一定要告诉她,当年她不是被抛弃的,而是一场没有人能预料的变故,我们从来都没放弃过她。” “我记住了。”姜凌阳重重点头,眼眶也早已泛红。 卫素素沉浸在回忆中,声音温柔得像水:“这段时间,我时常能想起她。想起她小时候可爱的模样,白嫩嫩的小脸,肉嘟嘟的小手小脚,软乎乎的让人舍不得放开。” “想起她趴在我怀里喝奶的样子,她是女孩,力气小,常常喝得满脸通红,可每次喝完,都会露出满足又幸福的表情,那一刻,我心里也被巨大的幸福填满。” “她跟正安的性格太不一样了。正安生下来便活泼好动,到处闯祸,可念安却格外乖巧,每天就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你,看得人心都化了。” 她的声音带着怀念,“还有她后颈处的那个小胎记,像一朵盛放的凤凰花,那么与众不同。你那时候还打趣说,咱们女儿长大了,必定不凡……”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汹涌而出,肩膀微微颤抖。 姜凌阳心疼地替她拭去泪水,轻声宽慰:“素素,过去的事……不要再执着了,为了孩子们,也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姜凌阳感觉匆匆20载过去,红尘滚滚向前,而卫素素像像是被困在了20年前,那个失去女儿的夜晚。 卫素素盯着床顶的帷幔,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别逼我了…” 她忽然想起了姜沐心,语气里满是愧疚:“凌阳,你可知道,你刚将沐心抱来的时候,我其实特别讨厌这孩子。” “因为我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念安。我照顾她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谁在照顾我的念安?我给她穿衣,会想念安会不会穿得暖;我给她喂饭,会想念安会不会饿到……是我对不起沐心。” “她看着知书达理、温婉大方,可我能感受到,她内心其实很敏感,她知道我这个母亲没有那么爱她。” 姜凌阳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有,你别这么想。沐心被你教得很好,懂事又孝顺,全家人都对她宠爱有加,她心里是明白的。” 卫素素点点头,泪水却没停:“我心中一直有心结,直到你跟我说了沐心父亲的事,我才彻底放下芥蒂,真心关爱起沐心来。” 姜凌阳闻言,也默默叹了口气。沐心的父亲,是他的同乡,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后来同乡考上状元,在京城做官,便将他这个寒门兄弟接到身边,在府中做了管事。 那次出行,他放心不下卫素素,便一同随行保护,可没成想,途中遭遇变故,他再也没有回。 是他在最后时刻,拼尽全力带着卫素素冲出了包围,最终却为了保护她而殒命。 提起这位故人,姜凌阳满心都是愧疚:“他本是我们村子里最皮的孩子,从小就爱舞刀弄枪,长大后跟镇上的武馆学了功夫。若是没有我拉他去京城,他完全可以在镇上开个小武馆为生,一生和和美美,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卫素素回想起故人浑身是血、冲着她大喊“快跑”的画面,心跟着一揪: “是啊,他救了我们的命,我却未真心照顾他的女儿,实在是不妥。自那之后,我才真心实意地接纳了沐心,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疼。”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忽然说道:“老爷,过几日,我们启程回京吧。” 姜凌阳一愣,满眼诧异:“素素,你……你怎么突然想回京城?你的身子……”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对念安,我弄丢了她;对沐心,我没能做到全心全意地爱护。若我走了,按规矩,沐心三年不得嫁娶,可她正值妙龄,也到了该议婚的日子。是我之前身心俱疲,没能好好为她张罗婚事。” 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我准备回京,亲自为她操持。我知道她对楚家那小子有意,此次回去,我便会与楚家商议,为她定下这门亲事。” 姜凌阳心中又酸又疼,劝道:“你的身子哪经得起这样的舟车劳顿?沐心的婚事,自有我为她做主。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我会为她用心绸缪的,你放心吧。” “哪有父亲替女儿议亲的道理?”卫素素摇摇头,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秦济川不说了吗,我还有一年的时间。用这最后一年,我也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前程。” “一年”这两个字,此刻像针一样扎在姜凌阳心上,是他最听不得的字眼。 他红着眼眶,急切地劝道:“你听到秦济川的话了?你本就有心疾,若是能心绪平稳,定能多活些时日。可你总被往事牵绊,每日心伤,你的心疾只会越来越重。素素,放下吧,算我求你了。” 卫素素的声音向来柔柔软软,可听到这句话,她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大声喊着:“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