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北方高寒生活》 第1章 第 1 章 “穷乡僻壤来的男人,不识好歹,真真是个木头疙瘩。” 邹媒婆倚着灶台,手里红手绢翻来覆去拉扯,安慰着罗绸,“转头啊,再给你另寻一个好人家。” 罗绸低头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往灶里加柴火。 主人家吃了早饭,此时是做下人早饭的时候,厨房里气氛活跃一些。其他人来了话头,手里的活儿不停,追上帮着罗绸说话。 “就是,那男人一看就是个木楞人,冷面,不热情,还是外地的。” “错过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个北方山里的穷汉子,若是真嫁给他,以后有的苦日子过哦。” “哪有什么,她现在日子也苦啊。”不知是谁说了这话,其他人都沉默了,无法反驳。 说话的人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即住嘴,偷偷看了罗绸一眼。 罗绸面容缓和地看了回去。那人明白她不介意,才如释重负,低头干活儿。 热闹的厨房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轻轻叹气。 “等我有了丈夫就好啦,我的夫君肯定舍不得打我。”罗绸故作轻松的语气,打破了沉默,她一副天真可爱期待婚姻的模样。 相对而言,封建社会的婚约对女性更不利。她一个活在新时代的女性,自然是清楚这些道理的。 可是,单靠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货真价实的死路。 原主上个月被家暴爹打死了,所以,手术失败死亡后的罗绸才有机会穿越到这个没电没网的落后封建时代。 她有先天心脏病,小心翼翼的生活了二十年,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都没有救下自己。 所以,原主给她留下了小伤不断大病没有的身体,让她能够再次感受到生命,她简直感恩戴德。 但是,原主的处境非常不乐观:冷漠的封建社会里,家暴的爹,无助的娘,可怜的她。 罗绸时常安慰自己,能活着就是万幸。 只是,按照这一个月的生**验来看,家暴的爹可能会让她再次死亡。 家暴爹在外人面前友善亲和,对外人好得很,热情上心。外人无不称赞。 至于可怜的原主和娘亲。在家暴爹阻止了旁人帮助娘俩后,不想惹祸上身的大家都安慰自己:这是她们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 她和原主的娘,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儿,所得的工钱全部被家暴爹从主人家手里直接要走,她们两人连铜板影子都看不见。每日只有在主人家里吃个饱饭。 没有任何钱,整日干活儿换来偶尔的温饱,她们没有钱买过冬的衣服,每日又累又饿、整个人干瘦如柴,穿着干草和破布,被冬季寒风摇摇欲坠。 她可能真的会死在这个冬天。 罗绸心里不甘心,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活,她不能死。 于是,疲于应付生活和偶尔挨打的同时,她还想着活命的办法。 综合了封闭社会各个条件:父系家族,女性倒霉,盲婚哑嫁。 她要使尽手段逃离家暴爹。 罗绸最先想到的办法,就是反抗,家暴爹虽是男子,也抵不过棍棒殴打。 只是附近敢打丈夫的女人,都会被街坊邻居劝说,甚至会有官府干涉。男人打女人,没人管。所以,反抗不能明面着来。 她好不容易有健康的身体,不能出错。 既不能被打死,也不能因为打死别人而失去自由。 她不能走极端,所以明面上打死家暴爹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暗地里伤害或者毒死家暴爹是下下策,毕竟她只在电视上看过,没有实操经验,有被人发现的风险。 她想了另一个办法:给自己换一个监管者,找一条生路。 无奈又心酸的选择:找个不打自己的好男人,先保住自己的狗命。 所以,她在和别人闲聊时,总是说一些想要夫君的话,她要给众人造成一种她很期待婚姻的假象,一些好心人就会自动给她介绍对象。 哪怕她爹是个混账东西,向前来求亲的人索要高额彩礼。偶尔有心善的媒婆帮她留意附近和善人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亲的人不担心家暴爹会专门跑去婆家打人或者要女儿的工钱。 原主刚到适婚年龄时,家暴爹也热衷于给原主找婆家,并且扬言到,这不是结婚,这是卖女儿,给足了钱,女儿拿去任打任骂,生死不问。 小镇上民风淳朴,相互之间都认识,家家户户都害怕闲言碎语,卖女儿这事情不道德,所以没有正经人家敢接家暴的的话,不正经的人家又拿不出彩礼钱。 家暴爹见卖不出去,甚至找来一些外地的卖家,卖家们纷纷表示,家暴爹出价太高了。 家暴爹虽然没给女儿花半个铜板,但是实实在在想要十两银子。 于是始终咬定这个价格,哪怕把女儿留在家里,成了老姑娘,家暴爹不降低彩礼。 其余人只当家暴爹说混账话,把十两银子当成彩礼来谈。 当然,五年过去了,没人出得起这个彩礼。 只是家暴爹开口就是十两银子的彩礼。 烧火丫头的工钱是一个月一钱, 一两等于十钱。 她得不吃不喝干活儿一千个月,也就是八十三年,才能攒够彩礼钱。 罗绸想起这个事情就觉得绝望。 而且,她每个月的工钱都被家暴爹拿走了。 所以,她即使不吃不喝地干一辈子,她还是身无分文。 普通人家在无病无灾的情况下,一年都攒不到一两银子。 十两,娶一个媳妇,实在是普通人家承受不起的。 其实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她的娘,想过把原主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不求多少工钱,也不求过多好的日子,只想让原主离开家暴爹,有个活命的出路。 但是有钱人家不想家暴爹跟过去找麻烦,不愿意买原主。 所以,原主二十岁了,早婚的同龄人都生二胎当家做主照顾家庭的情况下,原主还在家当小孩懵懵懂懂地挨打呢。 她的户籍还在家暴爹这里,只有嫁出去,才能离开家暴爹的势力范围。 不过,嫁出去的她,又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势力范围。 该死的封建社会。罗绸每次想起这事,心里就一顿气。 邹媒婆有四个儿子,各个成家立业,孝顺父母,她不怕家暴爹闹事,毕竟四个年轻力壮的儿子肯定打得过一个中年老登。所以邹媒婆总是给原主留意着合适人选。 以前的原主心里自卑极了,不敢相信有人会花这么多彩礼,面对邹媒婆的好心,总是直接拒绝。 穿越过来的罗绸摸清现况,搞清楚了这个时代的封建大爹制度。她决定嫁人,给自己换一个封建大爹。 所以,再次面对邹媒婆的好心。她含羞带怯,且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邹媒婆有心想帮忙,得到默许,赶紧给她看了好几户人家。 一户人家,兄弟三个,各个身强力壮,相貌俊美,能和家暴爹打架的人。 但是,她得嫁给兄弟几人做共妻。 罗绸以自己不能花心为由拒绝了。 一户人家,富有但是身体残疾讨不到老婆的秀才。 罗绸怕自己家暴爹打死秀才,就拒绝了。 一户人家有钱身体健康心地善良的退休官员,有钱有势。 但是官员的年龄比家暴爹还大上一轮。 罗绸拒绝了,不知道结婚拜高堂的时候,官员是不是该叫比自己小一轮的家暴爹一声父亲。 罗绸拒绝了好几个出得起彩礼的人,邹媒婆没有让她减低选夫婿的标准,没有埋怨,还好心给她大气,继续热心介绍。 眼看着一个月时间过去了,适合结婚的人没找到,家暴爹打了她好几回。 偶然间听来的八卦,给她带来了希望。 她一个烧火丫头,瘦小沉默,平日里不起眼,所以经常在角落里听见一些秘密八卦。 “别看他山里来的,兜里有钱着呢,随身携带的钱袋子鼓鼓的,少说十两银子。” 两个杂役在角落里小声说话,谈话的后半截全身在怀疑雕刻师傅钱财来源的合法性。 雕刻师傅的名字。 罗绸回想了一下,他的名字好像是:荀伍。 一个月前,原主被打死的那天,主人家从外地请来二十名木匠工人,给家里更换家具和窗户。 一下子多出二十个人要吃饭,厨房都忙不过来,罗绸想看看木匠师傅手艺,顺便学几招本事,于是主动接过了给工人们送饭的活儿。 一位木雕师傅,特别突出,名字叫荀伍。 荀伍蹲在路边卖木雕是,被主人家看见了,很是欣赏他的技艺,他仿佛蒙尘的明珠,被主人家高价请到家里门窗。 他生得虎背熊腰,长相五官粗粝,很有山中猎人的肃杀严谨,和小镇上的人很不一样。一手精湛的雕刻手艺,雕出来的动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来历离奇,长相出众,本事过人,惹得周围的男男女女好奇去看他,连主人家的大小姐都偷偷去看他。 但是众人目光的审视下,他的短处很快显现:性格木楞,不懂人情世故。 他像是没有人教的野人。 众人对荀伍的新鲜感一过,小小的缺点缺点成了众人的笑点,先前嫉妒他出风头的人,现在猛烈抨击他的野蛮。 荀伍的家是北面很偏远的地方,众人都说那个地方的人都很野蛮。 至于怎么个野蛮法,她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表达对乡下人的鄙视。 他不擅长和其他师傅交谈,却会帮着其他师傅干活儿,甚至愿意分享自己的手艺。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没人会让自己手艺外传。荀伍干活儿的时候从不防着外人,只是没人能学到他的雕刻手艺,反而让他用看的放松,领悟到了一些手艺。 后厨人多嘴杂,新来的外地人成了大家谈论的对象。说他什么怪脾气的都有。甚至有人假装热情,和他套近乎,然后把相处经历当做笑话讲给众人听。 但是,罗绸和荀伍见过两次面。 小镇没有城墙围着,冬季夜晚很长。 在主人家干完活后,罗绸带着原主的娘跑去镇外山上,捡柴火和挖野菜。 冬季,临近小镇,大量野菜野果已经被附近的人和野兽吃光了。 罗绸刚穿越来的几天,饿得受不了,趁着天黑人少的时候,跑到小镇外面的山上,试图找一些能吃的食物。 罗绸以往看的小说里,山上的食物应该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她一到山上,确实看见了很多植物动物,植物不能确定能不能吃,动物根本捕捉不到。 城外肥沃的土地都是有主人的,大部分是围起来的农庄,有人看守。她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她只能去城外城隍庙附近空地,挖车前草根茎当做食物,拾枯草当做柴烧。 尽管去城外费时间费精力,获取的食物刚好能让母女俩刚好饱餐一顿或者度过一个温暖的夜晚。 尽管如此,她坚持带着原主的娘到处找食物。 罗绸坚信,树挪死,人挪活。 她总得做点什么,给命运一个帮她改命的机会。 那日,她们把附近的草根都翻了个遍,实在找不到食物。 天几乎黑透,只有隐隐月光勉强照亮,两人打算回家,精疲力竭饿着肚子熬过冬夜,等第二日去主人家吃早饭。 一个男人没有预兆地出现,月光模糊,看不清脸,只看出对方高大身形。 “你没有找到食物,我有。”陌生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在炫耀的说话方式和毫无恶意的语调。 罗绸一下子猜到了来人,那个怪怪的木雕师傅:荀伍。 但是,此时的她,饿着的肚子蜷缩着,整个人在寒风中微微蜷缩着,身体冷得忍不住发抖。 狼狈的样子带给她一丝羞耻感。 她费尽心思耗尽心力,为自己和秦女士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结果连野菜根都没有挖到。 如此的失败,见不得人。 很奇怪,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她却是见不得人的那个。 她僵在原地,没有接话。 荀伍把手里领着的东西递过去。 血腥味涌入鼻腔,饿了很久的胃因此翻江倒海。 罗绸有点难受,微微撇过头,躲过刺激气味,“这是什么?” “一只珠颈斑鸠,刚猎来的,已经放过血了。”荀伍顿了顿,似乎才想起解释自己的意图,“你需要它,送给你。” 是免费的肉食。 罗绸毫不犹豫地接过珠颈斑鸠。 她抓着斑鸠脖子,毛茸茸的羽绒下是温热的。 “我……”有点难为情,但是,生存的问题在面前,罗绸考虑不了礼貌和人情问题,她直接开口,“肉食对我来说太太贵重了,我能把这只斑鸠换成玉米粒或者麦子吗?这样能多吃两顿。” 始终是别人送的东西,不应该拿去交易。 但她实在是一无所有,身边的资源需要最合理地利用。 “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自己决定。” 然后,男人转身,几步之后,消失在月下树林里。 那只斑鸠的羽毛很齐整,放血很干净。可以卖个好价钱。 但是,她没有卖掉斑鸠。 原主娘身上有一处伤,右手皮肤下面有一个很大的肿块,肿得比茶杯高,皮肤颜色很恐怖,不知道是不是溃烂了。 她把斑鸠当做医药费,请镇上的大夫给原主娘看了病。 镇上的大夫把肿块刺破,挤干里面脓血,给了伤口愈合的药和煎熬的药。 其实这一套流畅下来,大夫是在亏钱给原主娘看病。 大夫好心,收了斑鸠,没有多说。 罗绸心里明白,没有多问,厚着脸皮道谢,带着药回家。 母女饿着肚子等天明。 好事情是,原主娘身上的伤治了一处。 后来,罗绸不再挖野草根,而是拿着石头砸鸟,试图砸死一只鸟当做晚饭。 砸鸟的第二天,天快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荀伍出现了。 男人手把手地演示如何用一把弹弓打鸟。 罗绸学来了几次后,荀伍明智地让她放弃弹弓打鸟,转而教她布置陷阱。 罗绸努力几下荀伍的每一句话,嘴角的笑容被暗淡的月光藏得很好。 果然,荀伍小伙子是个热心好人,他会帮忙的。 罗绸学到了两种捕猎小动物的方法,虽然收获不大,至少能让她和原主娘吃上晚饭 但是,两人的交际仅限于此。 罗绸忙于奔命,荀伍不善言辞。 与此同时,她意识到,即使自己潜力无限大,但是家暴爹是个潜在的麻烦,他一定会在罗绸发展过程中带来致命一击。 只有摆脱家暴爹,才能活命,才能有发展。 罗绸找郎君的行动更紧迫了一些,她迫切希望离开家暴爹,展望着靠捕猎过上顿顿饱饭的好日子。 她和荀伍本不该再次有交集,直到四天前,罗绸听见荀伍是个有钱人的消息。 知道荀伍有钱后,罗绸觉得,荀伍是个有钱的好人。 所以,罗绸无意间提到自己接受远嫁,喜欢高大强壮的男人。 邹媒婆果然转头帮忙挑衅合适的男人,果然找到了荀伍,果然帮忙撮合。 这场婚事却以出乎意料方式没有谈拢。 荀伍说:他不像结婚,只想一个人过日子。 邹媒婆第一天去谈的时候,听到这理由,人都懵了,把男人的隐疾都问了一遍,确认荀伍不是有隐疾,而是真的不想结婚。 邹媒婆回家缓了缓,第二天又去谈,确认荀伍不想结婚,才敢把结果告诉罗绸。 “一个男的想一个人过日子?什么大笑话,他一个大男人,不用生小孩养小孩,就赚一点钱,有什么理由不结婚的。”邹媒婆脸色很难看,红润的脸色都给气成了猪肝红。 邹媒婆真情实感想帮罗绸找个好人家,这个山里来的野人完全不在媒婆的良婿人选里,只是罗绸提的条件和这个野人类似,邹媒婆才勉为其难去问问。 邹媒婆去问之前,还安慰自己,看着孔武有力的野人,其实心肠不坏,就是野蛮没规矩了一些。 没想到被她看不起的野人拒绝了。 邹媒婆死劲儿揉着手里的红帕子,愤愤骂了一句:“呸,乡巴佬!” 邹媒婆怒气未消,和其他人一样,把和荀伍相处的经历当做笑话讲出来。 厨房里都是鄙夷嫌弃的声音。 罗绸以为,有钱心善的穷乡僻壤的小伙子,看起来很好糊弄。只要稍微哄哄,就能谈成的婚事,结果没谈成。 啊!!!谁能想到在封建社会能遇到一个单身主义的男人啊。 罗绸被气到头晕,心气郁结,轻轻叹几口气, 谈笑间,一个墩子师傅正声道,语气有些微兴奋,“我们街有一光棍,有屋有铺子,比你大几岁。” “是宋酒蒙子不?”一个大娘接话。 “他不是喝了酒要打人吗?”另一个大娘说。 “那也比她爹好啊。”墩子师傅严肃认真,“你少给他喝酒,平日里管着他点,那不就行了。” “再说了,宋酒蒙子老婆因为这事和他和离了,他以后肯定更珍惜你。” 罗绸心里无语,又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天筛选,竟然只有一个喝酒才打人的好男人等着自己。 邹媒余气未消,和众人反复讲她的受挫过程:“我问他,小伙子,想不想娶媳妇,你们猜他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呀?”即使听了好几遍,也有人搭腔。 “不想,我不娶媳妇,自己一个人过。”邹媒婆模仿着荀伍的语气,表情嫌弃带着不屑。 哪有男子不想娶媳妇的。 乡下来的野人简直是个笑话。 厨房里嘲笑声不断,把这件事当做乡下人不识好歹的证据,又是一番嘲笑。 果然,木雕技术再厉害,也是乡下人,和他们城里人是不一样的。。 罗绸放弃了荀伍,还是继续选合适的男人。 “邹婆婆,还能帮我看看合适的郎君吗?”罗绸脸颊瘦削,眼睛看起来很大,饿得发亮的眼神显得无助可怜,她就可怜巴巴地看着邹媒婆。 邹媒婆看着可怜孩子,心里一软,连连答应。 第2章 第 2 章 下人的饭做好后,吃完饭有短暂休息时间, 罗绸带着自己和原主娘的早饭,去小作坊寻人。 主人家有纺麻布的小作坊,纺成麻布卖去林都。 原主的娘,姓秦,具体名字没人知道。 罗绸有自己的妈,罗女士。现在占了别人的身份,这一声娘亲,隔着不同的时代,实在难叫出口。 根据原主记忆里,街坊提到过的一些碎片信息,娘亲到了适婚年龄就嫁过来了。大概十五,不到十六岁。 原主现年二十岁,娘亲应该不到三十六。 生活给娘亲磨成了憔悴模样。 没人记得她的名字,一般叫她秦婆子。 娘亲两字实在叫不出口,她为了穿越身份不暴露,嘴上还是叫着娘亲。 罗绸心里称她为秦女士。 秦女士。 她心里给原主的娘这个称呼。 到了作坊门口,她还没有开口,眼神好的人已经发现了她,帮她喊了秦女士。 这个时代没有电灯,照明靠日光。所以只有一个棚子,高高的棚子用来遮雨,以防雨水淋湿珍贵的材料。 工人都在棚子下,坐在纺织机面前织布,寒风凛冽穿过棚子,秦女士手指僵硬地拨弄纺织机上的部件。 秦女士,单薄破衣服,佝偻着背,手臂僵硬地织布。 “秦婆子,你家娃来了。” 没有人管,没有玩伴,家里也不安全,原主从小跟着秦女士,纺织厂的人都认识她。 秦女士回头看罗绸,手里的活儿没停,麻木的脸出现一丝笑意,“来了啊。” 罗绸点头,把手里的藤筐递过去,“吃早饭了。” 她把饭拿出来,递给秦女士,接受了秦女士手里的活儿。 罗绸能做简单的纺织活儿。接替秦女士干活儿,让她有时间吃饭。 这是主人家提供的简单饭菜。 镇子是北方小镇,主食是小麦,小麦粉带着糠皮烙成大饼,配菜是芜菁做的咸菜,唯一值得一提的菜是骨头汤,用主人家做菜剩下的骨头熬制,比清水强不了多少的汤上飘着几粒葱花,整日无限量供应。 大饼硬邦邦,口感很粗糙,咸菜根本嚼不动,就着肉味清汤勉强能吃。 主人家一日提供两次饭,都是一样的菜。 母女两人吃了好几年。 最近罗绸学了捕鸟技巧,秦女士才吃上肉块。 棚子下堆了很多布料和木质纺织机,不能用炉火取暖,纺织工都是干活儿赚钱的人,不会亏待自己,有厚衣服保暖炉子。 罗绸在厨房烧火,她把河边的鹅卵石放在灶里烧热,带给秦女士取暖。 鹅卵石装在干草编制的篓子里,放在秦女士的腹部,能保持身体基本温暖。 秦女士不说话,低着头趁热吃饭。 新换的鹅卵石更暖和,她嘴唇的颜色终于好了一些。 罗绸手里忙活,偶尔看她两眼。 秦女士弯腰驼背,骨瘦如柴是一点都不夸张的说法。 罗绸在医院见过很多人,看着无病无灾很健康很平静的人,有着耗尽生命走向死亡的平静。 秦女士太平静了,似乎随时都会死掉。 秦女士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罗绸很害怕,害怕自己死亡,害怕秦女士死亡。 她尽所能地想让秦女士熬过这个冬天。 但是冬天还很漫长。 罗绸低头不说话,心里想着荀伍——的钱。 平时领到两人的月钱后,家暴爹要出去玩好几天,母女俩会有难得的轻松日子。 两人微不足道的月钱够家暴爹消失好几天,不知道十两银子能让家暴爹离开多久? 或许一个月?或许整个冬天? 反正能给母女俩的生活带来较长的喘息时间。 “他没有反驳彩礼的事情。”邹媒婆私底下跟罗绸讲。 没有反驳,就是默认。 荀伍手里有十两银子,可以保她命的钱。 为了自己的命,为秦女士的命,她无论如何都要拼一下。 罗绸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把自己的饭让给了秦女士,表示自己在厨房已经吃过了。 其实是在酝酿情绪,饿着肚子说不定能激发自己的潜能,让自己待会儿超长发挥。 等秦女士吃完饭,罗绸回到厨房,继续烧火。 厨房总是有干不完的活,但好歹是温暖的,不用挨饿的同时还得受冻。 罗绸脑子里预演了等会儿要做的事情。 荀伍心善有钱,但是不想结婚。 那就掏银子吧。罗绸这么想。 她要利用荀伍的善良,让他掏银子当做彩礼,先让她自由,然后她再还钱给荀伍。 手段不光彩,但她目前没有找到其他办法。 至于,十两巨额债务怎么还? 罗绸穿越前看过很多小说,深知现代人搬运现代知识在古代赚钱的套路,所以,其实不是很担心。 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整个准备午饭的过程中,罗绸都在琢磨待会儿怎么哭显得自己可怜,话术打动荀伍,演技骗过荀伍,让荀伍冲动掏钱。 等师傅炒好饭菜,灶里的火不需要人看管,她照常去给工人们送饭。 她推着独轮车,装着所有饭菜到后院场地。工人们见了午饭,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围了上来。 荀伍是专门请来的师父,饭菜和大丫鬟同样待遇。 小灶单独炒的菜,有荤有素,米饭是今年的新米蒸的。 人分三六九等,饭菜自然不一样。 她拎着食盒准备进屋找人。 屋子敞开着,木材都堆在门口,荀伍爱借着自然光打磨木雕。 此时荀伍正弯腰低头打磨木块。宽肩,长腿,大手,穿着的黑色熊毛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光泽,男人看起来强壮和善,令人安心。 荀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到食盒后,笑了起来。 罗绸只觉得头脑一婚,天地宽广,心神荡漾。 一阵寒风吹过,罗绸瞬间清醒。 按照计划,罗绸跨步到荀伍身边,半蹲着身,两只手小心翼翼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仰望着他。 “求求你救救我吧,只要能离开我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再这样下去我会没命的。”罗绸哭着情深意切,微微躬身露出了单薄衣服下面的伤口,新伤加旧伤,痕迹可怖。 她本就比荀伍矮一个头,现在半蹲着,即使没有我见犹怜,也能激起人七分同情。 她最知道自己饿得发亮的眼睛的杀伤力,是个人都得动恻隐之心。 但是,荀伍居高临下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困惑。像一只好奇的黑熊,无法理解她的话。 荀伍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她像是一只掉入陷阱的野兽,挣扎到了最后一刻,奄奄一息。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在罗绸的预料之中。 突然的爆哭只是想给荀伍一点点震撼,把荀伍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稍稍收了情绪,进行下一步计划:“我们结婚吧,我爹收的彩礼,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加倍奉还给你,行吗?绝对不让你吃亏,” 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松动的继续,也不说话。杨扶青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里没了希望。 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轻轻摇晃他的衣袖,怯怯地问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不喜欢求人,万事靠自己,相信自己能成。 只是这个时代真的很狗屁,在逃离家暴爹的事情上,她只能靠男人。 她能把上辈子和这个身体原主经历的伤痛都想了个遍,想给自己酝酿一下情绪。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终于有了回应。没想到是一句冰冷的话语。 荀伍冷冷的说,轻轻的摆动了一下手,但是罗绸抓的很紧,没有摆掉,荀伍停止了行动。 她的确可怜,可他的确没有娶媳妇的打算。 “就当是你帮我赎身,我以后把钱还给你,可以吗?”罗绸可怜巴巴问道。 荀伍抱歉地摇摇头。 这是买卖人口,违法行为,他不能参与。 本来是给自己调节情绪,才回想原主生活的记忆。 但是罗绸回想起了很多细节,很多她不愿意回想的细节。 原主生活凄苦孤独,和秦女士相依为命,个中艰难很难讲出口。 住院的时候,罗绸已经见过太多平静真实的人痛苦,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没想到还能以第一视角体验无助、孤独、恐惧。 原主经历的苦,此时全部涌上心头,击垮了罗绸的理智。 她的脑子成一团浆糊,想到哪句说哪句,“我们是假结婚,做假夫妻,你只需要付钱,然后把我的户籍带走离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你就想让我死在这里吗?” “我和秦女士实在是没招了,只是想要活命,才来求你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还有钱,我才来求你的。帮帮我吧。” “你算什么好人啊,看着我遭罪,不知道帮我想办法。” 罗绸失去理智,胡言乱语,开始道德绑架。 荀伍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就接来了一句话,谈话怎么走向这个方向? 这个女人,听说命很苦。 但是,和他不理解城里的大多数事情不一样。 在他看来,女人的事情很好解决。 荀伍决定说出内心真实想法: “你爹打你,你就打回去,要是觉得自己力气不够,你就拿着大木棒打回去啊,要是害怕被爹打回去,你就趁他睡觉的时候打回去,打到他服气为止。” 罗绸停止哭泣,呆住了。 荀伍追问到:“他总不能睁着眼睛睡觉吧。” “我没有弄明白,为什么非得结婚才能解决这个事情。” 罗绸哭得头昏脑涨,思维却很清晰,把荀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想:荀伍,确实是个奇人。 算了,你们山里人不懂城里的规矩 罗绸意识到完全没有希望了。 没力气去向其他事情,她应付生活已经很困难了。 于是,收拾好情绪,眼睛低着地面,道了一句:“抱歉,打扰你了。” 她把食盒捡回来,幸好里面的饭菜是没有撒,完整地递给了荀伍,然后转身离开。 大概是哭得太投入,加上早上没有吃饭,她头昏眼花一下午。 等到下午吃了饭,做完了主人家要吃晚饭,她找秦女士一起回家。 主人家的饭做好后,只留本家下人干活儿,大部分下人都需要回家。 两人通常会去附近林子里抓鸟,几乎每日都能抓到一只巴掌大的鸟,鸟肉虽少,却是实实在在的肉,能填肚子,能换钱。 但是两人不敢存钱,若是被家暴爹发现,钱会被抢走,还得挨一顿打。 她们不能吃的太好,以免被家暴爹发现端倪。 她们最近几天的晚饭都是中药残渣。 中药,熬煮出来的药汁能治病,失去药性的药材舍不得扔,就用作晚饭。 她守着炉子,手直接从炉子上的罐子里拿出一片木块模样的药材,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这是什么?松松软软的,一股淡淡的香味。” 秦女士在炉子另一边,背对着她,面对院子,借着最后的日光,争分夺秒地在家里的织布机上织布。 她回头看了一眼药材,“是降香,化瘀止血,理气止痛。” “你们在吃什么?”家暴爹从外面回来了,脸色难看,抓起罐子一看“哪里见得树皮来吃,丢我的脸。” 说完,怒不可遏地扬了罐子,踢翻火炉。 第3章 第 3 章 秋季,严冬储存食物的季节。 荀伍会在森林里布置很多绳索陷阱,等待着松鸡自动上钩。 松鸡被绳索套住后,会拼命挣扎。所以他看到的松鸡往往羽毛凌乱,奄奄一息,被绳子拖着动弹不得。 罗绸干枯的头发乱糟糟,望着自己的眼睛空荡荡,绝望与祈求。 像是被拖着的松鸡, 她爹就是那根绳子。 他整个下午坐立难安。 满脑子都是松鸡和那个女人。 松鸡嘶哑哀鸣,女人低声哭泣,渐渐混在一起。 荀伍决定,她就是一只拼命求生的松鸡。 荀伍心里不安,总想着罗绸。 他清楚一点:女人知道自己快死了,但是她很想活下去。 同时,他不明白她的想法,她爹打她,但是官府以私人事情为由不管她。她完全可以自己解决,选择打回去。 每一次,他被人揍了,回家找母亲,她总是头也不回地说: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阻止你打回去。 所以,她为什么不打自己的爹? 困惑缠绕他整个下午,最后变成不安。 “我提了法子,却没有给合适的木棍,她用什么当武器打回去呢!” 荀伍恍然大悟,明白了女人的困难之处。 她缺一根合适的木棍。 他要送她一根木棍。 在一屋子的木材中,他选择了白蜡木。 这种木头,纹理笔直整齐,半人高的长度很合适,结实又不缺韧性,很适合用来打人。 他带上白蜡木木棍出了门,一路问路,问到了罗绸家里。 罗绸家的院子门没关,院子里有男人咒骂声和轻微响动。 他不自觉地被声音吸引,探头进去看情况。 一盏昏黄煤油放置在门槛上。 门槛前,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用脚踢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脚抬起的高度可以看出男人正用全力踢人。 门槛后,罗绸面对着他,死死盯着男人的脸,她的表情被煤油灯照得清清楚楚,她的手慢慢摸向身后的矮板凳。 荀伍急了。 矮板凳可不是一个趁手的工具。 他赶紧冲进院子,把男人一把拉开,推到一边,把棍子递给罗绸。 “板凳不好用,你用这个。” 罗绸有点懵了,她心里有一个冲动要实施,全身心投入,没有注意荀伍进了院子,手刚抓到矮板凳,被突然出现的荀伍吓了一跳。 她只是茫然地接过木棍。 家暴爹的反应比她快,关于别人阻止他打人引起的冲突,他很有应对经验,而且每次都能赢。 他搬出来他的制胜名言,“这是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你管不着,你若是执意要插手,就别怪我连你一起打。” 高大的山里汉子叉着腰,往家暴爹面前一站,就怕这个男人不打他,“打人是不对的,你应该受到官府管束。若是官府不管,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打了她,她就可以打你。” 家暴爹歪歪头,视线绕过荀伍,看见了在地上躺着、没办法起身的两个女人。 他不认为这两个女人可以打男人。 “呸,多管闲事。”家暴爹吐了痰在地上,“你想管她,可以,拿十两银子出来,以后她就归你了,归你管了。” 荀伍第一次看见清楚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相萎缩,气质萎靡,身上穿得体面,一副普通身躯配着烂透的内心。 这是个彻头彻底的丑男人。 荀伍坚持自己说法:“这和钱没有关系,有没有钱,你都不能打她。或者,她被你打了,就可以打回去。” “给不起钱?你有什么资格管她?你是她的什么人?”家暴爹表情一滞,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情。 这男人不会是她勾搭的野男人吧?若是真的,那可就糟糕了。 女子没了贞洁和名声,可就不值钱了。 他卖女儿的钱可就没有了啊。 家暴爹看了一眼自家院子的墙头。 墙头已经有几个看热闹的脑袋了,附近偷听的人肯定更多,野男人到家里闹事的事情肯定很快传遍小镇。 我的名声和钱都不能丢。家暴爹心里想着。 “给我十两银子,我把她嫁给你,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见荀伍没有接话,没有行动,家暴爹心里着急了,“你今天不出钱,我就只能打死她。” 荀伍:…… 他不懂着男人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凭什么丑男人说打死就打死,他不怕杀人偿命吗? 荀伍不懂,但他很想打这个丑男人。 但是丑男人没有打他,他没有理由打人。 “我和她结婚,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荀伍问道。 家暴爹见有希望,连连点头:“没错,她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只听你的话。” 荀伍平静地说道:“我要和你女儿结婚。” 然后,要你的女儿打你,你怎么打的她,她就怎么打你。 荀伍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根据他的人生经验,这种话还是不要提前说出来得好。 罗绸没有听任何人讲话。 她拿到棍子后,心里的冲动更坚定了一份。 秦女士的肚子被踢了很多下,但是取暖的鹅卵石保护了她的肚子,伤势不严重。但是刚治好的手臂又被踹了几脚,此时正痛得要命。 她喘着粗气,躺在地上,动惮不得,罗绸轻轻扶起她,让她靠在门槛上。 两人靠近的时候,罗绸在秦女士耳边轻轻说了一声: “娘,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罗绸试了试木棍。 发现木棍有点沉,结实还有弹性,很适合打人。 她紧紧握着棍子,试了试重量,深呼吸后口气,然后借着荀伍高大的身形隐藏行踪。 看准了家暴爹丑陋的脸,瞄准他的头,用尽全力挥棍。 不管活不活着,家暴爹今天得死。 她不能再忍了。 为了自由和健康,才隐忍到现在。 她不能忍了。 家暴爹回家,看见她们吃中药药渣,觉得丢脸,就打她们。 秦女士护着她,把她推开了。 她没有挨打,心里比挨打还难受。 白日里回想起的原主生活细节再次涌现,淹没了她的理智。 我要打死他。 罗绸心里想着,手缓缓摸向身后,那里有一张她刚刚坐着的矮板凳。 心里预想着用矮板凳的角杂碎家暴爹脑子的画面。 荀伍突然出现,拉开了家暴爹,但是没有改变罗绸的想法。 她悄悄靠近,用力挥出了一棍。 但是。 由于她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荀伍和家暴爹已经完成了交接。 家暴爹在她挥棍的一瞬间,离开了原位置,跑出了院子。 罗绸的棍子挥向了荀伍。 “力气太小了。” 荀伍一把抓住了棍子,摇摇头,认真地说,“你要先稳住身子,身子发力,肩带肘,而不是用手腕的力量挥棍子。” 罗绸看向家暴爹跑出去的方向,只看到一个得欢天喜地,手舞足蹈的背影。 “他怎么跑了?”罗绸语气冷静,她的冲动不是一时的,心里的计划不变。 看起来不是被吓跑的。 荀伍也看不懂。 他和丑男人说着说着,就掏了钱。 丑男人从他手里夺过钱,欣喜地说了一句:她以后就是你的了。 然后,丑男人一副钱货两清的态度,拿着钱跑出去了。 他看不懂是怎么回事? 算了,他对这个小镇的很多事情都看不懂,他只关心一个事情。 “他还会回来的,对吧?” 罗绸不是很确定。 家暴爹拿了这么多钱,不知道会在外面鬼混多久。 “你还想打他吗?” 罗绸坚定点头。 “很好,在他回来之前,你要好好学会怎么用木棍。”荀伍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荀伍转头看着丑男人背影,那是自己钱远去的方向,“所以,我们算是可以结婚了吧。” 罗绸缓缓点头,“你以后不会打我吧。” 透过棍子,罗绸感觉到棍子另一段被稳稳握住,男人力气比想象中要大很多。 罗绸可不能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会,若是打了你,你可以打回来。”荀伍松开手,“你把棍子拿好。” “他们说,我就是你的丈夫了,你得听我的话,所以,现在,我告诉你,从此以后,若是有人打你,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你打回去。” 荀伍松开木棍,让罗绸好好握着。 “谢谢,我……记住了。”罗绸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这男人,高大强壮,像是一座山峰,此时此刻,山峰想让她站得更高。 她单手拿握着棍子,转身去看秦女士。 秦女士倚着门槛,动弹不得,她抱不动秦女士。 转头看荀伍。 荀伍会意,大步跨到两人身边,抱起秦女士。 罗绸搬来矮板凳,把煤油灯放在靠近秦女士的位置。 油灯虽然小,好歹是一个热源。 荀伍把秦女士当矮板凳上,见对方穿着单薄,把身上的熊毛大衣脱下来,把对方包裹住。 秦女士昏昏沉沉,突然醒了过来,手抓着男人,“你给他多少钱?” “十两银子。”荀伍老实回答。 秦女士看了一眼罗绸,眼神里有很多慌张无措。 “你……要结婚了。” 秦女士转头,盯着男人,仿佛要一瞬间看透他未来几十年的好坏,以免罗绸走上和她一样的路。 “我们是假结婚。”罗绸说这个的时候,转头看着荀伍。 她怕他当真,所以想再次确定。 毕竟她们中午是没有达成共识的,刚刚交钱的时候也没有商量。 幸运的是,荀伍连连点头,眼神里透着诚恳。 “就是,假结婚。” 他想起自己一时冲动花出去的钱,那些钱不全是他的,还有别人的钱。 “你今天中午说的……” “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会还给你的。”罗绸承诺得很及时。 荀伍半信半疑的点头。 “我可以写借条。” 荀伍开心的点头。 秦女士长长松了一口气,荀伍带着暖意的大衣让她精神了一些,她拉着罗绸的手,眼睛里全都泪水。 罗绸找荀伍的事,有人看到了一些,不知道两人谈的具体内容,下午还有人问过罗绸,被罗绸敷衍过去了。 她挑重点跟秦女士讲了一遍。 秦女士拉着她的双手,嘴唇颤动,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 罗绸赶紧抽出手,去擦她的眼泪,眼里打转。 母女两人四目相对,眼泪连连,荀伍的头插了进来。 “你娘受伤了,你过去一点,我看看伤得如何。” 荀伍把秦女士看了一遍,说道:“我可以动动你的手脚吗?看看手脚还能不能自如行动。” 秦女士摇头:“老婆子的伤不是大事,不要紧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像快被打死的呢?”荀伍的目光在秦女士和罗绸之间流转,直言道,“你们两个都是,像一直耕地没有草吃从不休息快被榨干的老牛,命不久矣。” 荀伍这话说得,罗绸和秦女士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三人沉默。 罗绸:我们种田文主角是这样的,开局就身负巨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幸好有人打破了沉默。 是周围偷看的邻居,纷纷过来恭喜她。 邹媒婆闻讯赶来,路上见家暴爹拿着银子出去了,就知道这门婚事成了。 进门就先道贺,然后说道:“明天,明天一大早就去衙门做婚书,今天我们先庆祝庆祝。” 秦女士没有反对,别人道贺她还回以笑脸, 邹媒婆主持着这场婚宴,三五个邻里凑了饭菜,拿来了柴火,办起了婚礼仪式。 荀伍犹犹豫豫,他看着罗绸。 罗绸靠近他,低声说:“我们明天去衙门拿文书,把我的户籍迁走。以后,我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可以不办婚礼吗?我们又不是真结婚,感觉怪怪的。”荀伍见罗绸低声说话,他也低着头,轻声说话。 “走个形式嘛,反正我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们是假结婚哦。”罗绸觉得,她很有必要提醒一下保密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说?”荀伍问道。 “你的十两银子会白白浪费。” 荀伍紧张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是你的十两银子,你欠我十两银子。” “对,是我的十两银子,你不能很任何人说我们是假结婚。” “我的家人也不能知道?”荀伍看了看秦女士。 明明女方家人都知道两人假结婚。 “能,但是你不能让外人知道哦”罗绸吓唬他,“不然,十两银子就算是你花出去的,不是我花的。” “什么?”荀伍对这个小镇的所有事情都不想知道原因了,但是,绝对不想自己还十两银子,“我绝对不说出去,你也别赖账。” “我绝对不赖账,等会儿就给你写借条,让你安心一些。”罗绸主动提。 荀伍帮了她大忙,她也要给出诚意。 荀伍点头,他觉得这是个办法。 天完全黑了下来,但是前来参加婚宴的人变成了十几个人,每人都自带饭菜和柴火,在院子里架起火堆,围着一团吃饭闲聊,围着秦女士和罗绸说个不停。 罗绸不能拒绝,虽然附近的人纵容了家暴爹的行为,但是他们暗地里多多少少都帮衬过她们母女,她得把表面的礼数做全了。 邹媒婆带来一块红绸布和一只老母鸡,凑合着给两人举行了仪式。 两人被推着拜了天地,送进屋子里,两个人单独在房间里,并排坐着。 罗绸没有穿红衣服,掀开了红盖头,拿了碗筷要吃饭。 “饿了吗?一起吃点?” 桌上有两碗米饭,一盘是猪油炒白菜,一盘回锅肉。 两道菜一看就不是新鲜菜,却都是油水很足的难得好菜。 荀伍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嫌弃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纸笔,递给罗绸,“你说过,要写借条。” “你哪里来的纸笔?”罗绸好奇地问,很少有人识字,所以大多数人家里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找人借的。”荀伍拜天地都是跟着罗绸动作做的,心思完全不在婚宴上, 罗绸表示理解,她铺纸,提笔,思索片刻,下笔。 毛笔触及纸张那一刻。 她突然吓出一身冷汗。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写的字不一样。 幸好没有写出来。 被人看出来,她就死定了。 “我不会写字。”她放下笔,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是个文盲。 “我来写。”荀伍抓过笔,开始写字。 洋洋洒洒,行云流水,他写字的气势很足。 罗绸不会写,但是以前在网上看过很多古代人留下的真迹。 她心里不自觉地开始比较荀伍和古人真迹,然后评论。 荀伍字写得一般,相当一般。 “你看得懂?”荀伍写着写着,发现肩膀旁边出现一颗头发毛躁的头。 “看不懂。”罗绸摇摇头,老实交代。 这个时代的字和繁体字很相似,却是竖着写的,并且没有标点符号,她能猜一两个字,不能连词成句,也不理解其中意思。 “识字,是要花大功夫和很多精力的,不是多看两眼就能看懂的哦。”荀伍笑了笑,自以为亲切地摸了摸那颗头。 罗绸只觉得一个大巴掌盖在了自己头顶,把好不容易梳整齐的头发弄乱了。 你这字看起来没有花什么功夫。罗绸心里这么说,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到底是帮过自己的人。 而且,一个文盲没有资格嫌弃字丑的人。 “你是在家里学的读书写字吗?”罗绸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展开话题,了解荀伍真正的生活环境。 “不是,我们村有人教书,每个孩子必须学读书写字。” “我们这里,大多数女娃都不能读书写字,你们村好厉害。”罗绸前半句是事实,后半句是恭维。 “你不是二十有余了?不是女娃了吧。是女人。”荀伍听邹媒婆说过,罗绸已经二十岁了。 到底是帮过自己的人。罗绸心里提醒自己。 “我不是女娃了,是你的新婚妻子,是新妇。” 荀伍点头,表示学到了,记住了。 “你们村还有什么必须做的事情?” “晚上关好门窗。” 罗绸点头:“小镇上也是,晚上必须关好门窗。” “不能让老虎咬五口。” 罗绸疑惑,“为什么?” “老虎咬人,四口就能把人咬死。”荀伍认真地说。 罗绸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她像打听的事情不是这个。 “可以不用结婚吗?你先前说不结婚要一个人生活。” “当然可以不结婚。不是人人都必须结婚的。”荀伍说。 罗绸附和着,心里觉得荀伍老家真是个好地方。 “如果你想去我们村子生活,你就必须学读书写字,”荀伍见她一直问自己村子的事情,于是坦言问道,“你想去我们村子生活吗?” “结婚的女人是不是要跟着丈夫走?”荀伍犯难了,他不懂这个小镇是什么规矩。 “你觉得我该去吗?”罗绸心里还没有做决定,于是反问回去。 “你自己想去哪里生活,你自己做主。” 荀伍的脸上的真诚明晃晃,让罗绸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个能养出荀伍这样的人的村子 会是什么样的村子呢? 不管是什么村子,肯定比这个小镇好。 罗绸心里充满好奇,想去了解,想去生活。 她现在是个负债的自由的女人。 她可以自己做主。 只是,秦女士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娘,她也能去你们村子生活吗?” “能,你自己做决定。” “我们村很多从外面来的人,很欢迎你们去居住。” 罗绸连忙问道:“去你们村,我能和你住吗?” “什么!”荀伍被吓到了,从板凳上跳起来,躲到一边,“我们是假结婚呀,你怎么和我住。你自己种果树,自己建房子,自己过日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是假结婚。”罗绸没想到荀伍反应这么大,连连点头,安抚荀伍情绪,招招手,让荀伍坐回板凳。 荀伍没有回到板凳上和她并排着坐,而是搬了板凳,坐在桌子对面。 “我们虽说是假结婚,但是真的结过婚,会影响我以后找新夫君吗?在你们村会被嫌弃吗?”罗绸继续问。 “谁都不会嫌弃你,”荀伍突然想到什么,认真问到,“你会喜欢比你小五岁,长得黑黑矮矮,嗓门很大的男人吗?” 黑黑矮矮? 罗绸认为,不能和别人没见几次面就暴露自己喜好。 但是,自己现在不是和没见过几次面的人结婚吗? 她见荀伍很坦诚,她也诚实一点,摇摇头:“不喜欢。” “遭了,我们村就这么一个单身小伙子,你以后估计也找不到新夫君。”荀伍有点皱眉,好像真的开始担心罗绸的二婚夫君。 她找不到新的夫君,不会真的和自己过一辈子吧?荀伍开始担心。 罗绸只是想试探一下荀伍村子对女性的态度,并不是真的想二婚。 “你们村,还有老虎?有黑熊吗?” “有老虎,黑熊,野猪,狼,都是很凶狠的野兽,也有傻狍子,松鸡,野鸭,兔子,这些很好捕捉的野兽,你要是害怕这些野兽,就在自己家附近过日子,不要去森林深处,就不会出事情。” “出什么事情?你的黑熊皮毛是自己打猎来的吗?”罗绸继续问。 “当然是自己猎来的,前年,秋季,正式黑熊换上后皮毛……”说起自己的光辉事迹,荀伍突然来了劲儿,滔滔不绝。 到这里一个月,几乎没人认真听自己讲话,这些人眼里都是探究和比较。 他的新妇听得很认真,眼睛映着烛光,像玉石一样亮闪闪的,很好看。 所以,不知不觉,他讲了很多话。 罗绸吃着饭菜,细嚼慢咽,用荀伍的猎熊故事下饭。 “亥时已到,鸣锣通知,平安无事,关灯关门,早睡养生。” 更夫路过院子,有人递了一个鸡腿给他。 听见打更声,荀伍突然回神,连忙说:“我要回去了,我还有事情。” 罗绸没有留人。 她的问题得差不多了,没有留人,向荀伍挥挥手,让他走了。 她想去荀伍的村子生活。 若是存在不行,她又换地方生活嘛。 她自由了,她可以自己做主了。 只是,趁家暴爹花光十两银子回到这个家之前,她要把秦女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