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1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多年以后，叶梦楠还能清晰地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陆子宁的情形，陆子宁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从那时候便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 那是个闷热难忍的九月，叶梦楠第一次离开家，上了寄宿中学。 她骑着自行车，跟随村里的师兄师姐，加入到浩浩荡荡的单车大军，正式成为了一名初中生。 开学前一天的晚自习，叶梦楠就迟到了。 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气喘吁吁地来到教室门前，推开门进去，陌生的新同学们都齐刷刷地抬头看她。 她低下头，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 正要坐下，却和后三排的那双眼睛对上，目光接触的霎那，叶梦楠只觉得脸变得滚烫**。 那双眼睛并没有表现出跟叶梦楠一样的窘迫，只是默默地，充满期待地注视着叶梦楠。 叶梦楠连忙收回视线，坐下来，深呼吸，把刚刚疯狂跳动的心脏安抚下来，某种情愫却悄然留在了叶梦楠的心里。 在那个混乱的开学季，叶梦楠时常看见这个男孩。 不算偶遇，是因为他在人群中太过抢眼，叶梦楠总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做早操结束的操场上，大家一窝蜂地往出口处涌出来，摩肩接踵，叶梦楠被同学们推着往前走，回头就能看见他在自己的不远处，和朋友说笑。 上完晚自习，在拥挤的楼道里，在饭堂，在晚自习开始前的校道上…… 和村里满身泥巴的男孩不一样，他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大而有神，笑起来清澈干净。 叶梦楠第一次来到镇上，也第一次发现男孩也能这样干净好看。 她时常在心里感叹，“他长得真好看，还有几分像林志颖。” 但也仅此而已，她只当是欣赏一件女娲的作品，很养眼，她甚至没有兴趣知道他的名字。 很快，她就懊恼自己的这种自作多情的欣赏，她并不知道漂亮男生有时候也会很麻烦。 寄宿生活，对于刚离开家长掌控的孩子们来说，简直不要太自由，太快乐了。 事实上，他们的父母，大多都在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孩子们的学习，索性全权交付给寄宿学校。 少男少女们在课室里快乐地打闹，女孩们三五成群吱吱喳喳地聊天，男孩们则喜欢聚在一起，趴在教学楼的走廊栏杆上，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女孩，遇到漂亮女孩，就会没来由的地起哄。 叶梦楠对交朋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对很多事情都是淡淡的，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里学习上，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在同学们看来，她不免有些高冷。 她像着了魔一样在乎自己的成绩，尽最大的努力保持名列前茅。身边的同学并不能理解，又觉得她是个无趣的书呆子，她也就默默过着孤独的三点一线的生活。 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她甚至有点享受这种状态。 当一个人过得称心如意的时候，麻烦就会找上门来。 这天上午，数学课上，数学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哒哒哒”地写着关于点线面的新知识，直到黑板被写得满满当当，然后老师开始激情讲解，唾沫乱飞。 头顶上的风扇嗡嗡嗡地转动着，同学们鸦雀无声，屏住呼吸，脑子在飞速运转，努力跟上老师的思路。 老师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面向同学们，同学们都知道老师要点名了，心里都在默念：“不要看见我。” 只见老师用目光来回扫视着，最后定格在一位男孩的身上。 “陆子宁，你来回答一下，线段和射线的区别。” 叶梦楠顺着老师的目光，回过头去看见那个站起来的男孩，正是前不久开学的晚自习上对视的男孩。 哦，原来他叫陆子宁啊。 她终于有机会认真地仔细端详起这位男孩来，她毫无防备地欣赏这件女娲的作品。 他长得真漂亮啊，高瘦挺拔的身材，剑眉星目，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像一汪清水，清澈干净，笑起来阳光帅气，青春逼人。 他前桌的女孩，叫罗婷婷来着，也很漂亮。尽管她留着一头干爽的短发，经常和陆子宁称兄道弟，爽朗豪迈地大笑，还自称为女汉子，但是她那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妥妥的一个美人。 嗯，俊男和美女，真养眼啊。 这么美好的人和自己完全就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应该不会有交集的吧。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如释重负，纷纷冲出教室，犹如一群快乐的小鸟在吱吱喳喳地欢唱，在走廊上撒欢。 “梦楠，我这里有一道数学题，我解不出来，可以帮我讲讲吗？” 同桌吕美玲的话把叶梦楠从无限遐想中拉回了现实，接过美玲递过来的数学题，在心里默默推演了一下，就准备开始给同桌讲题。 “是这样的……” “这么简单的题也要讲？” 叶梦楠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陆子宁正站在她的书桌前，低着头盯着她手里的数学题，半是挑衅半是鄙夷。 那个遥远的人，怎么突然离得这么近！叶梦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平行线变成交叉线了？ 她看了一眼吕美玲，陆子宁的话让她羞愧得低下了头，脸涨红。 陆子宁的话语并没有他的外表漂亮，叶梦楠对他产生的滤镜一下子就没了。那就帮同桌吵一架吧。 “不耻下问，不可以吗？” “这么简单的题还要问，还不反省一下有没有认真上课。” 他突然眯起眼睛笑起来，虽然说的是同桌，却直勾勾地盯着叶梦楠的眼睛看。 就是那双吸引叶梦楠的眼睛！叶梦楠怔住了。 “在这里干什么呢，出去玩呀”，罗婷婷走过来，爽朗地拍了拍陆子宁的肩膀，站在那里等陆子宁一起到教室外玩。等待的间隙，她也扭过头来盯着叶梦楠看。 等叶梦楠反应过来，正要辩解，陆子宁和前桌的男同学陆子清已经走出了教室，后面还跟着罗婷婷。 同桌吕美玲瞬间撒着娇倒在叶梦楠的怀里：“噢，梦楠，我太爱你了。” 正准备吵一架呢，结果人走了？ 叶梦楠内心愤愤不平，只觉得他的自以为是，多管闲事，着实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很快她的情绪就平复了。很简单，她和他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是天不遂人愿。 第二天，陆子宁不请自来，将陆子清的椅子反过来，他就这样自顾自地翻叶梦楠桌面上的书籍，叶梦楠实在有点搞不懂，昨天想吵的架终究没有吵，自己并没有得罪他吧？！ “你给我住手！你要干什么！”叶梦楠像老鹰捉小鸡的老母鸡，护着自己桌上的书籍。 “我没干嘛呀，我来找我兄弟玩。”陆子宁先是瞪着无辜的大眼，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随即又轻笑。 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依然阳光帅气，叶梦楠却再也不想欣赏。 这种捣蛋的小把戏自那天起就没有停过，叶梦楠开始的时候还在阻止，后来她发现自己越是阻止，陆子宁就越是来劲。她索性无视他的捣蛋行为，在闹哄哄的教室里看小说，真正的心无旁骛。 “这是什么？是你的宠物吗？我要把它带走，虐待！看你理不理我！哼~”陆子宁假装凶巴巴的样子，拿起叶梦楠桌面上的陶瓷小猫，威胁着说道。 叶梦楠只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看小说。陆子宁终于消停下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伸手轻轻地摸摸她的头，道：“小不点，都下课了，还看，小心脑子看坏了。” 以为他要消停了，但他却想出了新的花样。 课间，上厕所回来的叶梦楠发现陆子宁干脆坐在她的座位上，实施最近一贯的恶作剧。她极不情愿地走向座位：“这位同学，你走错地方了吧。” 陆子宁一脸坏笑，眼睛弯成两枚月牙，他注视着叶梦楠的眼睛：“现在没有你的位置咯”，他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或许你考虑一下坐这里。” “你个幼稚鬼，快走开！”叶梦楠把陆子宁拉起来，赶他走。 拉扯间，上课铃声响起，谢天谢地，叶梦楠夺回了自己的领地。 叶梦楠争分夺秒地学习和看小说，课间时间对她来说太重要了，现在满满当当的被陆子宁占用，再平静的内心，也难免被挑起一股无名火。 然而，他却越来越肆无忌惮，变本加利，不止课间，任何场合叶梦楠都有可能被这个调皮捣蛋鬼缠上。 秋高气爽，学校举办篮球比赛，女同学们都很喜欢去观赛，远远就能听见篮球与地面碰撞的砰砰声，时不时还传来男男女女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傍晚时分，叶梦楠刚洗过澡，吕美玲就热情地拉着她往篮球场走去：“快点，比赛就要开始了，听说有好多帅气的学长哦。” 叶梦楠还没反应过来，吕美玲就已经拉着她挤进人群，球场上的红蓝两队相对而立，扎着马步准备就绪。 算了，来都来了，暂且观看吧。 裁判举着个小红旗，手里托着个篮球，一声哨声响起，红蓝两队混在一起，去抢那个篮球。 “加油，学长，加油~”吕美玲几近疯狂，时不时尖叫，抽空还兴奋地和叶梦楠分享：“你看，你看，红队的那个学长好帅哦”，“蓝队有一个也好帅”…… 叶梦楠站在那里，感觉无聊极了，她对篮球不感兴趣，对帅学长也没有兴趣，她的心思都飞到外太空去了。 “嘶——谁呀！”她忽然感觉到头发被狠狠抓了一下，她生气地回过头来一看究竟，却发现陆子宁和陆子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哈罗，好巧啊。”陆子宁举起一只大手掌摇摆着，歪着嘴笑，“你觉得哪一队会赢？” 叶梦楠只是白了他们一眼，不言语，回过头去继续看球赛。 她刚洗过的长发，在秋风的撩拨下，刚好打在陆子宁的脸上，他伸手又抓了一把：“只是，这位同学，你的头发挡到我的视野了。” “怎么哪都有你们。”叶梦楠气得直跺脚。 她一开始还觉得陆子宁很遥远，而她现在只想用阴魂不散来形容陆子宁，他就像她长出来的小尾巴一样。 也不知道这是走的什么霉运，天天被迫与这个幼稚鬼周旋，她要看小说！她要做好多好多的数学题！一想到这，她就被气到捶胸顿足。 她以前会在人群中默默观察欣赏着陆子宁的美貌，而现在，她远远看见陆子宁就把腿就跑。 去你的漂亮男孩~ 第2章 我们来比赛吧 就像春天花会开一样，离开父母的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受到大自然的指引，明明还是个小孩，却要装出大人的样子，开始对异性产生了兴趣，少女们喜欢凑在一起聊漂亮男孩。 有些同学开始悄然地关注自己的外在，甚至还有些同学正在偷偷地想要尝试爱情的滋味。 同桌吕美玲真是个美人，白皙的皮肤如凝脂，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尖下巴，头发上永远夹着少女十足的粉色发夹。 她美而自知，她变得越发很爱打扮自己，在她的口袋里永远装着一面小镜子，课间的时候便会拿出来，一天能梳头无数次，对自己的美貌怎么也欣赏不够。 学校规定统一穿校服，她就想方设法在校服上做文章，把宽大的校服改成修身的衣服，显出刚发育的少女曼妙的身材，再穿上一双最流行的高帮黑色匡威帆布鞋。 ——这在班级中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貌，引得女同学们纷纷效仿，她也因此收获了满满一抽屉的情书，她对此甚是满意。 叶梦楠也不例外，惊叹她的美貌，但也仅仅如此。 每种花的花期各不相同，她还没有到想要通过外在来吸引异性的季节，她的花季还很遥远，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孩子，只对好吃的、好玩的比较感兴趣，她只想好好学习，遵循纪律，当个乖孩子。 什么男女间的爱情是为何物，她没有兴趣了解，她甚至不知道那些女同学们在一起吱吱喳喳聊的是什么。 每个女孩都在讨论怎样打扮自己的时候，她并不想跟随潮流打扮自己，可以说她对自己的外在毫不在意。 她每天穿着肥大的校服，因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干瘦矮小身材，显得校服更加的肥大，搭配一双塑胶透明凉鞋，那是镇上能买到的最便宜的鞋子了。一头干枯的长发，毛毛躁躁的，叶梦楠用黑色橡皮筋随意绑起来。 叶梦楠也察觉到自己与同学们的不同，她知道自己不算美，那又怎样呢？她接受自己平庸的样貌。她只是羡慕那些女同学竟有那么多的零花钱，足够她买好多好多小说了！ 她只要一有时间，就扎进书本里，如饥似渴，酣畅淋漓，让她花时间在打扮上，她必定会生不如死。 吕美玲的美貌吸引了好多追求者，坐在叶梦楠前桌的陆子清也不例外，频繁回过头来和吕美玲说话，可惜吕美玲并不想搭理他。 这天，课间时间，吕美玲正在对着镜子梳理她的头发，趁着陆子宁没有来捣乱，叶梦楠一头扎进高尔基的小说里，正读着主人公如何度过不幸的童年，在里面找到些许共鸣时，却被一阵吵闹声阻断了悲伤的思绪。 “美女，周末可以和哥我去看个电影么？” “滚” “吃个饭？” “滚” “那送你个小礼物。” “不~需~要，快拿开！” …… “这人怎么这样，看不起人是吧，信不信我告诉老师你藏镜子了。” “你敢！” “哎，还我镜子，还我镜子！” 叶梦楠眉头微微一皱，抬头看见陆子清抢走了吕美玲的镜子，那可是吕美玲的命根子，她又恼又气又害怕，陆子清却很是得意，把镜子举过头顶，就如同战利品一样，在教室的上空炫耀着，同学们也停止了吵闹，纷纷看向这边，还有男孩在怪叫起哄。 吕美玲尝试了几次，抢不回来，发现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又更加羞愧了，干脆把头埋在手臂里嘤嘤嘤地哭泣起来。 “臭小子，给我拿下来！”叶梦楠朝着陆子清大声喊道。 陆子清可不敢惹叶梦楠，数学作业还要抱着叶梦楠的大腿呢！他瞬间吃瘪，把悬在高空中的镜子放了下来，笑容在脸上凝固。 “有没有点绅士风度？为何要把我同桌惹哭，道歉！” 叶梦楠站起来，一把夺过陆子清手中的镜子，扯着陆子清耳朵为同桌报仇，陆子清痛得哇哇叫：“不敢了，我不敢了”…… 看见陆子清狼狈的样子，吕美玲不由得破涕为笑。 而此时，有个声音响起。 “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跟个汉子一样！放开我的兄弟。” 这么好玩的场合，怎么少得了捣蛋的陆子宁，他一脸兴奋地加入。 “怎么哪都有你”，叶梦楠烦得很，“那你就有男子气了？说我是汉子，你，你，你就是娘娘腔！” 叶梦楠最不擅长的就是吵架，情绪一激动，就开始结巴。 这个月来，对陆子宁的各种恶作剧，叶梦楠都如同一潭死水，完全无视。 而现在看见第一次见叶梦楠想要吵架的架势，陆子宁心里乐开了花，竟然不小心笑出声来：“你吵架的样子好好玩哦。” 接着他又轻轻拍了一下叶梦楠的头：“不准叫我娘娘腔，叫哥，你个小孩。” “有病吧”，叶梦楠翻了个白眼，回头对着其他同学说：“都散了吧” 同学们一哄而散，吕美玲又在座位上整理头发。 陆子宁还赖着不走，一只手托着腮帮看着叶梦楠，叶梦楠浑身不自在，一心想回到书中的情节，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快滚吧！” 他撅起嘴，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坏笑起来：“嚣张什么呀，不就是成绩好一点吗，你等着，我要向你挑战！数学！” 他的好兄弟连忙拉一拉他的衣角，低声嘟囔：“你疯了啊，你考不过她的！” 陆子宁甩开好兄弟的手，用一种要英勇就义的豪情，挑衅道：“只怕你不敢。” 叶梦楠听后不由得冷冷一笑，真是不自量力，她满脸轻蔑，耸耸肩：“至今还没有人赢得了我，尽管放马过来。” 两人一旦有了这个约定，陆子宁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课间时间也不跟班里的女同学厮混了，也不来叶梦楠位置上捣乱了，傍晚时分，叶梦楠还能在已空无一人的教室看见他。 陆子宁在低头认真地做着数学题，罗婷婷则在他右边的座位上埋在臂弯里睡觉。 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为何，叶梦楠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上前去挑衅似的问他：“怎么这么大压力啊？输了也不可怕哈，不要太为难自己。” 这时候就轮到陆子宁说出那个字：“滚。” “哈哈，你也有今天”，叶梦楠不忘添油加醋，“外面做着好玩的游戏呢，要不要参加？” “对啊，我们出去玩吧”，旁边的罗婷婷瞬间抬起头来，眼睛放着光，摇着陆子宁的手臂。 只见陆子宁抽回右手，继续做着数学题，头也不抬说道：“快滚，我一定不会输的，等着吧。” 罗婷婷撇撇嘴，重新把头按到手臂上睡觉。 说真的，这个捣蛋鬼突然那么认真，叶梦楠还是有点不习惯的。不过，她又可以在课间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看小说了。 马上就进行月考了，不知道结果如何，她也很期待。 第3章 妈，要交伙食费了 为了升学率，寄宿学校从初一就开始筛选好苗子，重点培养，所以每个月底都会考试摸底。 没有家长掌控地同学们，正在充分地享受自由的快乐，尽情地玩耍嬉戏，学习？滚一边去吧。 当同学们无心向学的时候，叶梦楠和陆子宁进入了焦灼的复习阶段，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两人就像长在座位上一样。 两人都对赌局势在必得。 月考的时间定在了星期四和星期五，星期五上午考完试，大家就能放假回家过个周末，顺便取下个月的伙食费和生活费。 考完月考的星期五上午，大家瞬间松懈下来，边整理书籍，边兴高采烈地讨论待会儿去镇上街市玩乐。 陆子宁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跑到叶梦楠的座位上，就像已经知道成绩一样：“我觉得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我们的赌注，嗯，你输了的话，你就请我吃个冰淇淋，还有，以后不准不理我！” “打住！讨论一下你输了怎样还比较靠谱吧”，叶梦楠真是无语至极。 “我就不会输，你等着吧”，陆子宁的信心丝毫不减，“就这样说好了哈，下周见~” 说完，他便和陆子清一起走出教室。 已到十月，微风里的秋意更浓烈。 学生们都欢喜不已，骑着自行车涌出学校，向附近的乡村分散开去。 叶梦楠一想到生活费就发愁。她骑着骑行车，心事重重地思考如何问母亲讨要生活费。 路两旁的农田里已是一片金色海洋，一阵风吹过，金黄色的水稻发出沙沙声，一阵阵的稻香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她还是努力开心起来——终于可以回家见到母亲了，家里地水稻要收割了吧，妈妈一定忙不过来。 从小她就特别懂事能干，帮父母分摊家务活，农活，好减轻内心莫名的愧疚感。 一起回到家的还有叶梦楠的大姐叶梦妮，二姐叶梦婷和弟弟叶真。 放下书包，叶梦楠就立即和姐姐们来到田野里，挥动着镰刀，一直干到深夜。 夜色朦胧，叶梦楠精疲力尽地走在漆黑的乡野里，沉重的脚步踩在被雾水浸湿的软绵绵的草地上，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汗水浸湿的衣物在微风中让她感到了寒意，稻草上的灰毛落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感到一阵阵难忍的瘙痒。 稻谷的香味让她想起晚饭还没吃。 叶梦楠和姐姐们刚回到家，她便迫不及待地跑进厨房，一口气干掉了一碗凉白粥。然后去洗漱，她劳累到已经不想多说一句话，躺在床上，看见姐姐带回来的杂志，又舍不得睡去，如饥似渴地一睹为快。 第二天，天刚亮，母亲李秀平就把三个女儿叫起床，开始了一整天的劳作，弟弟叶真则被安排在家里煮午饭。 简单吃过早餐，叶梦楠和两个姐姐拿着镰刀来到田野里，在一片片金色稻田中找到自家的农田。 稻草上还凝聚着露珠，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寂静无比，蟋蟀还在叫喊，仿佛还在回味夜的静谧。 叶梦楠弯着腰，边挥动着手中的镰刀，边在心里盘算如何开口要生活费。 大家默默地干了一会儿，姐姐们都感到枯燥无聊，便唱起流行歌曲来。 清晨的田野里只有她们一家在劳作，她们一会儿高声歌唱，一会儿讲笑话，时不时哈哈大笑，响彻田野。这是她们应对劳苦农作独特的一味良药，让少女们短暂忘记农活带来的身体劳累。 太阳徐徐升起，带走初秋早晨的凉意，水稻上的露水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背上被晒得暖烘烘的。 村里的六婶也来到田野里收割她家的水稻，经过叶梦楠家里的水田，站在田埂上，打量着姐妹三人。看见叶梦楠虽然干瘦，但是鹅蛋脸上镶着一双秋水无尘的杏仁眼，笑起来甜甜的，如同小精灵般灵气逼人。 六婶对着李秀平玩味地笑起来：“你家三妹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李秀平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六婶，又低下头默默干活。叶梦楠直起身跟六婶打招呼：“六婶早啊，你家小娟怎么没来干活？” 小娟是叶梦楠在村里一起玩到大的玩伴，自从小学毕业后，就很少见到小娟。 “她啊，比你们都懂事，去新正市打工了，每个月都给她哥寄学费、生活费呢，一个月能挣三千呢。” 六婶比着三的手势，嘴咧到了耳根后面，满脸得意：“这个女儿真没白养啊。” 埋头苦干的李秀平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羡慕，六婶说着就拉着李秀平到一旁唠嗑起来。 “她爸说，厂长儿子还看上了她，厂长也对她很满意，她很快就成为厂长的儿媳，我们的好日子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就不种这破田了。” “哇，还是你有福气啊”，李秀平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羡慕，瞟了一眼三个女儿，“我家这些女儿都不顶用，个个都要读书，不给读就闹得慌。” “不是我说你，你这些女儿已经很大……” 李秀平把食指放在嘴巴中央，示意六婶放低声音，两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交流什么对策。 叶梦妮偷偷白了一眼六婶，拉着梦楠悄悄说道：“你们可千万不要早恋，要不然成绩就废了，初中特别多女孩被毁在早恋上，没考上重点高中，到时候就是小娟的下场。” 姐妹仨都是因为成绩拔尖，特别是叶梦婷，在镇上小有名气。迫于舆论压力，她们才得以继续读书。叶梦楠和叶梦婷疯狂点头表示同意。 小娟的命运在这个小镇上并不稀奇，能挣钱养家，还能捡个金龟婿，不知道镇上多少父母烧香拜佛都得不来的“福气”。 可是，小娟和自己都不过是个孩子啊，却要被迫早早养家糊口，结婚生子。 只有叶梦楠知道，现在小娟的心里有多难过，她曾经无数次与叶梦楠畅想过的未来并不是这样的，她立誓要做个新时代的独立女性。 而现在看来，那更像是梦一场。 六婶走后，三姐妹若有所思，没了刚开始的好心情，只是埋头苦干。 目睹童年玩伴的悲惨命运，太过沉重，太过残酷，叶梦楠内心被震惊和恐惧占据。 她思绪万千，下一个小娟会不会就是自己呢？ 从小叶梦楠就知道，自己并不受待见。 男和楠同音，她知道父亲做梦都想要个儿子，她也知道父亲在她出生时的失望透顶，父母的心思，她都知道，梦婷就是停止生女儿，梦楠就是梦想有个儿子。 叶梦楠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和姐姐们其实都是不被期待和祝福的，自打懂事起，她每一天都活得很愧疚，是自己让父母梦碎。所以她五岁就开始学会了自己洗澡、洗衣服，帮家里干一切力所能及的家务。 从一出生就面对着父母失落的眼神，不被喜欢的言行，愧疚感几乎是她与生俱来的。 而亲戚们每次见到她，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当年你差点就被送养了，都已经被抱走，要不是你表哥撒泼打滚，你早就不是叶梦楠了。” 叶梦楠有时候在心里默默地想：可是我也并不想当叶梦楠呀！ 她时常在父母究竟爱不爱自己之间反复横跳，听到他们说的“爸妈辛苦都是因为你”，她就会逼自己无条件相信“爸妈是爱我的”，但是父母流露出厌恶的言行了，又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根杂草，根本不会有人会爱自己。 三姐妹和母亲一整天都泡在田野里，中午匆匆吃过弟弟叶真送来的饭菜，便又继续。 从天未完全亮到烈日当空，又到太阳下山，月亮爬上正空，雾水开始弥漫。 终于在深夜时分收割完毕，她们再一次在漆黑的夜里行走，蟋蟀又开起演唱会。 他们一起摸黑前进，穿过一片田野和耕地，再穿过一片幽深的树林，终于回到家里。 叶梦楠冲去围墙根的水龙头，开着水哗啦哗啦地洗着脚上的泥土，叶真拿着一个包裹出来：“瞧，爸爸从新正市寄回来的！” 姐弟四人围起来，打开了包裹，里面有一个录音机和一封信。 录音机是上次父亲回家就答应给弟弟的，给他提高英语听力，叶真看见录音机的那一刻，高兴地跳起来：“就是这样的，我要的就是这样的！” 看见叶真手里晃动着的录音机，叶梦楠满脸羡慕。 叶梦妮打开信，念了起来： “亲爱的孩子们，爸爸很想念你们，天气快变凉了，让弟弟记得保暖，照顾好弟弟，不要让爸妈操心……” “……三妹要是不想学习，就出来打工吧，不要浪费钱，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 叶梦楠一开始满脸期待，她也渴望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些许挂念和关心，但听到这里，她失落无比：“难道我就这样无足轻重吗？” 她早该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每次她都心存幻想。 她倍感伤害，默默地吃了饭，便回到房间去看书。 劳累的假期终于结束，叶梦楠又要踏上去学校的路。叶梦楠鼓起勇气问李秀平要200块的伙食费和20块的学杂费，用来买生活用品。 李秀平一听到钱，就开始满脸不耐烦，把那从小就说了无数次的话又说了一遍：一个女孩子读什么书，浪费钱，本来就差点把你送人了，把你留下来是要你懂得感恩的，你看看人家小娟，多懂事的女儿啊…… 叶梦楠站在那里默默听完李秀平的牢骚，最后，刘秀平自觉无趣停了下来，不耐烦道：“要钱没有，家里刚秋收了，你拉点大米去吧。” 学校为照顾家庭穷困的学生，是可以用大米抵伙食费。 她如释重负，随后便拿着20块钱，扛着30多斤的米出了门。 在村口的马路上，叶梦楠目送两位姐姐坐上去县城高中的公交车，然后骑上叶梦妮初中时骑的旧自行车，驮着一麻袋沉甸甸的大米，向镇上的寄宿中学驶去。 体重只有70斤的叶梦楠，扛着30多斤的大米，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从校门口到学校饭堂50米的路程，她不得不休息个四、五次才能把米送到饭堂米仓里。 虽然沉重，但那是她保持住读书的唯一希望。看着白花花的米被倒进米仓，食堂的大叔让她在本子上签上字，就算是交过伙食费了。 此时，在叶梦楠的心里有着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这个月的伙食费搞定，可以安心读书了。 对于个别娇生惯养的同学，寄宿学校是个炼狱，吃得不好、住得不好，而对叶梦楠来说，寄宿学校简直是个天堂！ 第4章 你是不是来自神秘组织 假期结束的那天晚自习是最热闹的。 平时在学校里都没什么话题聊，回家一趟，同学们就有很多的话互相交流，吱吱喳喳个不停，老师板着脸来了好几次，但老师前脚一走，后面又开始聊成一片，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这根本就影响不了叶梦楠，她照常低头做完练习题，然后拿出还没看完的小说。 同学们的热闹，她始终能置身事外。 晚上9点，自习课的铃声响起。 叶梦楠揉揉已经变得朦胧的眼睛，看着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宿舍，发起呆来，回味起书本里的内容。 两天假期高强度的农活，让她筋疲力尽，但丝毫不会影响她对书本的热情，那是她一直以来的避风港，只要在书本里，她就能觅得内心的平和、满足。 第二天，月考的成绩终于要出来了。 在数学的课堂上，老师公布数学的成绩。 “这次我们班考得不错，满分有两个，叶梦楠和陆子宁。” 同学们听了哇声一片，后排好事的男同学们还低声造谣：“真是天生一对。” 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之间就是如此敏感，总有些同学喜欢捕风捉影。叶梦楠觉得他们无聊极了。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罗婷婷脸涨红起来，呵斥着坐在后排的那群男同学。 陆子宁心里却是美滋滋，听了不生气，反而忍不住偷笑。 下课铃声一响，他迫不及待地跑到叶梦楠的座位前，伸出右手想要握手，得意洋洋道：“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叶梦楠白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题目，有啥好庆祝的”，说着便继续啃手上的小说。 但是陆子宁并不想放过她，他坐在陆子清的位置上，双手挡在叶梦楠的小说上，笑眯眯地追问：“是不是发现我也挺厉害的？” “对对对，很厉害，太让我惊讶了。”叶梦楠敷衍道，只求他赶紧走，课间时间可是宝贵得很。 陆子宁听了心满意足，裂开嘴笑：“虽然我们平手，但我还是想请你吃冰淇淋”，说完便开心得像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出教室去。 傍晚，吃过晚饭，叶梦楠早早就回到教室，准备看会儿小说，然后上晚自习。 教室里的同学寥寥无几，他们要么在宿舍里洗澡，要么在球场上打球，要么就和同学们在校园里闲逛。 叶梦楠坐下没多久，就看见陆子宁擎着两支雪糕进来，走到叶梦楠跟前，把其中一只雪糕递给她：“刚学会的英文单词：ice cream。” 她欣然接受：“哎呦，不错哦，还知道记单词。” “那是，我也是爱学习的好吗？”陆子宁舔着雪糕，“今天的作业都做了吗？” …… 两人边吃起雪糕，边聊天。 开学以来，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平和地相处。 月考过后，老师为了检查同学们学习的情况，又举行了几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叶梦楠的数学成绩都是稳居第一。 她便收获了一大批迷弟迷妹，每到课间，她的座位就变得络绎不绝，叶梦楠被他们的各种数学题淹没，虽然不喜欢社交的她有点抗拒，但她也还是会耐着性子地为同学们解答。 久而久之，叶梦楠就成了班上解答各种数学疑难杂症的人，就连数学老师一时转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让她来解答。 叶梦楠心里挺喜欢这样的状态，实际上，她在数学上有自己的执着追求，她甚至暗暗刻意地保持数学的成绩。 还记得小学时，那位大腹便便的校长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激情滂湃地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女孩子数理化理科思维都是会比男孩子差的，特别是数学。对于女孩子来说，第二次生命就是嫁个好人家。” 台下的叶梦楠对这样的观点嗤之以鼻，虽然这个观点是她从小就从环境里反复得到的，但她始终不认同，她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人如此轻易地定义。 她由此对这位校长反感至极，从那以后，便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数学考好，好好打校长的脸，让大家知道，女孩子也不差。 她身上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苦的劲头，她使出浑身解数，在放牛的山坡上，在上学的路上，在睡觉的时候，她都在思考数学的基本概念。 打好基础后，她的数学成绩果然就从全班倒数，直接上升到全班第一。 她不允许再有人评论女孩如何不好，她拒绝标签。 整天沉浸在学习的叶梦楠，回头土脸的，巴不得活得像个透明人。 但让她感到费解和不安的是，不知何时起，她发现有些同学看到她之后，就在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而且明显感觉到女同学们都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有一天，她实在有点忍受不了，便问吕美玲：“她们都在偷偷说什么？” 吕美玲面露难色：“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告诉我嘛，我不会生气的”，叶梦楠眼里露出乞求。 “她们说”，吕美玲支支吾吾起来，“她们说，你故意卖弄风骚，哇众取宠，勾引男孩……” 为了造谣，这些小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甚至可能并不知道自己说出的那些话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吕美玲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叶梦楠的反应，叶梦楠如五雷轰顶，脸瞬间变得通红。 “当然，我觉得你是很可爱的，我很喜欢你”，吕美玲马上安慰叶梦楠道，“别管她们，都是一群八婆。” 叶梦楠沉默了，低下头来，揉搓着衣角。心中莫名地被挑起自卑感，她更加地感到羞愧难耐。 她只顾陷入到复杂的情绪漩涡，风骚？勾引？——这样的字眼第一次出现在她身上，她几乎无法消化这种谣言。 尤其是面对同学的异样眼光，不良情绪就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就要被溺亡。 而她不知道的是，更加糟糕的事情正在等待着她。 这天叶梦楠轮值洗厕所。早上晨读结束，就是早操时间，同学们一窝蜂走出教室。 “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操场上传来做早操的音乐，代表着同学们都已经下去，男厕所能确保没有人，叶梦楠抓紧时间提着两个水桶去冲洗厕所。 冲洗女厕所倒没有什么，而要冲洗男厕所，叶梦楠内心很抗拒，但是也没办法，这是学校的规定。 她只想赶紧结束，给自己做了一下心里建设，提着两桶水在男厕所门口，大声喊一声：“有人吗？” 见里面没有人回应，便赶紧提上两桶水，然后捏着鼻子，便冲了进去，开始快速冲洗。 哪知几位男同学特意瞅准了机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跑进了男厕所。 叶梦楠已快速完成了清洗工作，见有男同学进来，逃也似的想要离开，却意外地被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男同学手臂上还有一条青龙刺青，高颧骨，一脸凶相，他正不怀好意地走向叶梦楠：“妞还不错啊，和哥玩玩呗。” 叶梦楠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吓得惊慌失措，男同学还在不断逼近，她语无伦次地大喊道：“你，你不要过来，小心老师知道了开除你。” “现在是做早操的时间，谁会来这里？况且这是男厕所！” 男同学嚣张又猥琐地笑起来。 “我看谁敢！” 男同学回过头来看见陆子宁站在门口，那气势镇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脑力快速运转，眼前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还没等他们发应过来，陆子宁径直走过去拉着叶梦楠离开了那里。 男同学死死盯着陆子宁带走叶梦楠的背影，狠狠道：“好小子，惹到哥，算你倒霉。” 刚走到教室门外，叶梦楠想起女同学对她的不堪入耳的议论，甩开了陆子宁的手，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你啊” 然后仓皇逃跑。 很快，陆子宁就收到那位不良少年的挑战书：“明日自习课后，西边小树林，单挑，不来就是孬种！” 那位不良少年要是知道后来被揍得鼻青脸肿，喊爹喊娘，估计也不敢如此嚣张。 陆子宁收到挑战书，单枪匹马赴约，那位少年嚣张不过三秒，就被陆子宁一拳打到在地：“你可知我爷爷、我爸爸都是会武功的。” 少年痛得连连求饶：“我的娘啊，别打了别打了。” “我警告你，不要乱碰女孩，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少年痛得哇哇叫。 而他们的动静引来了巡逻的老师。毫无意外，在第二天的早操集会上，两人都被公开点名批评了。 叶梦楠认得那个少年，瞬间明白了陆子宁的这场打架与自己有关，复杂的情绪又涌上心头，都怪自己惹出这些事来，还连累了陆子宁。 她的心底越发的自责、愧疚。 她偷偷看了一眼陆子宁，发现他竟然毫发无损。 陆子宁一战成名，经常被欺负的同年级男孩子都抱住了陆子宁这颗大树，高年级那群到处搞破坏、欺凌低年级学生的男同学，也就收敛不少。 但是那位被揍少年心中不免憋闷难消，偷偷在叶梦楠那辆旧单车上做了手脚。 那天是星期五的下午，又到了放假回家的日子。在拥挤的单车棚里，叶梦楠找到了自己的单车，还没走出校门，就发现了单车被人故意划破了车胎。 叶梦楠推着单车，在校门口边上正发愁。陆子宁走在人群中，发现了愁眉苦脸的叶梦楠，兴奋不已跑过去问东问西。 “我送你回家吧，本来我打算雇个摩的把我送回家的，正好省了。” 陆子宁嬉皮笑脸地接过叶梦楠的旧单车，两人便开始向叶梦楠的村庄走去。 两人难得和谐，一路上谈天说地，走过蜿蜒曲折的乡道，竟也不觉得累。 “那个，对不起啊，害你被点名批评”，路上无聊，叶梦楠说起那天的事情，突然停下来，看着陆子宁认真说道：“谢谢你那天来帮我解围。” “你会认为打架就是坏人吗？”陆子宁不知何时如此在意叶梦楠对他的看法。 “我以前的印象里，爱打架的男孩都是坏人”，叶梦楠这么一说，陆子宁的心不禁一沉，叶梦楠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又道：“可是，我觉得你不算坏人，我觉得你很仗义。” 陆子宁的心情一下子又明亮起来，开心地低头笑笑，不语。 “不过，那天你怎么会出现在男厕所里呢？” 陆子宁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见叶梦楠笑着接过他手中的单车，突然调皮地开起玩笑来：“不过，那天看到你毫发无损，你的身手了得啊，你该不会是神秘组织的大佬吧？” “啊？” “哈哈，好了，我到家啦，谢谢你陪我走回家，再见。” 叶梦楠推着单车，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陆子宁呆呆看着叶梦楠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禁笑出声来。 太阳快要下山，陆子宁只得拦了辆摩的，绝尘而去。 回到家，傍晚在村口分别时，叶梦楠那个甜甜的笑容，一直浮现在陆子宁的脑海中，他忍不住嘴角上扬。他的耳边也不由自主地不断响起叶梦楠的话语来，叶梦楠的每一句，陆子宁都想反复咀嚼。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在意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意她。 第5章 听说他喜欢你 自那次陆子宁打架之后，不知为何，叶梦楠的谣言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不见，叶梦楠的生活又回归平静。 为珍惜这样无声无息不被注意，不被议论的日子，她更加地用功学习。吸取教训和所有的同学都保持着距离，但陆子宁除外，她是没有办法，陆子宁总是不请自来。 初一年级的军训如约而至。 从高年级的师兄师姐那里打听到各种军训的情形，同学们既期待又带有丝丝担忧，早早收拾好行李在教室里等候出发，对接下来一周的军训生活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在叶梦楠的耳边吱吱喳喳个不停。 由于叶梦楠的成绩出众，注重升学率的学校把包括她在内的50位拔尖的学生留在了学校补习。 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安排她甚是满意。 她伏在书桌前，安静地做着数学题，与同学们并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陆子宁背着双肩包，又来到叶梦楠的书桌前，两只手肘交叠着放在叶梦楠垒起来的教科书上，低着头看着叶梦楠。 “小不点，这一周会见不到我，寂寞的时候千万不要想我。” 叶梦楠抬起头，翻了一下白眼，然后挥挥手，又低下头去：“我才不会寂寞呢，一路走好，这位先生！” “握个手呗”，陆子宁向她伸出右手，挡住叶梦楠的视线，她不得不再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陆子宁，为了让他们赶紧走，她极其不情愿地握了一下那只温热的大手，然后迅速抽回。 “好了，赶紧走吧。” 刚松开手，陆子清也跑过来握着叶梦楠的手，嘴里说着：“握手要雨露均沾。” 陆子宁骂骂咧咧地把他的手拿开，把陆子清夹在腋下，贱兮兮地扔下一句：“你应该会想念我的吧？” 然后走出教室。 只听见陆子清的求饶声：“快放开我，痛！”、“我再也不敢了……” 罗婷婷也在后面跟上去：“等等我，你们俩。” 教室逐渐恢复了宁静，大部分的座位都空空如也，留下几个稀稀拉拉的尖子生。 片刻之后，叶梦楠在座位上，听到外面的大巴启动了引擎，轰隆隆地向远处驶去，直到最后轰鸣声消失殆尽。此时，世界终于安静了，教室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全年级的尖子生暂时聚在了一起，提前学习高年级的知识。50位同学聚在一起，没有调皮捣蛋，没有不堪入耳的谣言，所有同学一起荡漾在知识的海洋里。 好不痛快，叶梦楠爱死这样的氛围了。 在少有的女孩中，叶梦楠很快就和一位叫张晓的女孩熟悉起来，两人都在数学上有着非凡的天赋，两人一起研究数学题，越做越深。很快她们俩就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起打饭，一起为了一道数学题辩得面红耳赤，晚上还睡在一起，谈天说地。 而在军校里军训的陆子宁并没那么快乐。 每天在烈日下训练得筋疲力尽，皮肤被晒得**辣，手臂和脸上都被晒得通红，全身酸痛，但是当陆子宁在寂静的夜里躺在宿舍的床上，他就会不可控制地不断想起叶梦楠。 这位少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直到陆子清开玩笑地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叶梦楠？”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这种感觉，情窦初开的懵懂的男孩子认为或许这就是爱情吧，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他喜欢叶梦楠！ 一周之后，军训结束，陆子宁满心期待地回到学校，下了大巴，便迫不及待地往教室跑，他想立刻见到叶梦楠。 但是走到窗边，看见叶梦楠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书，他便又打了退堂鼓。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如何让叶梦楠知道自己的这种感情，这个平时调皮爱捣乱的男孩开始害羞起来。 陆子宁没有勇气走上前打招呼，难为情地挠挠头，默默地走开了。 自那以后，一整个星期里，陆子宁都没有再去叶梦楠的座位上捣乱，路上碰见，也只是礼貌地打招呼，但仅此而已，不再嬉皮笑脸地说话逗叶梦楠。 叶梦楠也发现了陆子宁的变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有一天晚上，叶梦楠正准备上床睡觉，被同桌吕美玲拉到一边，鬼鬼祟祟地问：“梦楠，子宁是不是向你表白了？你是不是拒绝了他？” 叶梦楠听了一惊，脸瞬间涨红：“不可能，你搞错了。” “没搞错，他跟陆子清说他喜欢叶梦楠，他亲口说的，怎么会有错。” “啊？”…… “谁还在说话啊，有话就出去说，不要影响我睡觉”，上铺的罗婷婷极其不耐烦。 吕美玲赶紧闭上嘴巴，躺到床上去，盖上被子睡觉去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叶梦楠。 这些小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非得装着自己什么都懂。 叶梦楠也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起美玲的话脸不由得变得**辣，心跳不由得加速，如同一只小鹿在她的心房乱撞，她赶紧拉上被子盖住脸，生怕有人看出她此刻的囧，尽管已是黑夜。 但她知道，她和陆子宁，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想到这，叶梦楠如释重负，安心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叶梦楠发现同学们又变得怪怪的，一见到她就开始窃窃私语些什么。走在路上，还有一帮男同学对着叶梦楠坏笑。有三五位女同学更是疏离她，感觉她是另类一样。 前段时间的那些难听的话语又浮现在叶梦楠的脑海，她感到难受和彷徨，总是在不停内耗，最后忍不住问同桌吕美玲他们在说什么，吕美玲说着和昨晚一样的话：“陆子宁喜欢你啊。” 可是最近她和陆子宁形同陌路，这样的说话从何而来呢。 陆子宁沉默不语，但叶梦楠的生活却遭受了巨大的变化。她的牙膏、洗衣粉等生活用品莫名奇妙地不见了，床铺也经常被人搞得乱七八糟。 后来，她听清楚那三五位女同学在背后议论着她。 “都不知道陆子宁看上她什么，黑不溜秋的，一点都不漂亮。” “我觉得罗婷婷更适合他，叶梦楠拿什么和罗婷婷比。” “她要是个美人，我心里还好受些。” “她就是个狐狸精，很会勾引男人的。” “一天到晚风骚给谁看啊。” …… 叶梦楠默默听着，心里越发的自卑，被毁掉的生活用品，让叶梦楠敢怒不敢言，她知道她那个小身板肯定打不过别人，况且，她不想任何事情影响到自己学习，要不然她就完蛋了，被父亲抓住把柄逼着退学。 她只得默默忍耐。 遭受同学们异样地目光，让叶梦楠在学校里的日子很难过，她做不到对所有得诋毁视而不见但她也没有勇气反抗。 她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周，又到放假回家的日子。 叶梦楠从没有这样期待放假，她麻利收拾好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来到车棚找单车。 很不幸，在学校外，陆子宁还是拦住了骑着单车的叶梦楠：“这周六是我的生日party,邀请你来参加，你一定要来啊……你是主角哦。” 叶梦楠被惊得挤不出一句话来，看着满脸期待的陆子宁坐上摩托车，一阵尘土扬起，陆子宁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定是个鸿门宴，叶梦楠一边骑着车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什么主角？臭小子，要害死我呀~” 去参加聚会是不可能的，她更不想成为学校里同学们谈论地焦点，要是被学校教务处认定她早恋，她将百口莫辩了。 叶梦楠必须表现得无可挑剔——优越的成绩和严格遵循学校纪律。她还幻想着父亲有一天能良心发现：女儿也可以也能让他脸上增光的，一洗此前父亲在村里遭受的耻笑。 陆子宁确实是打算在生日宴上跟叶梦楠公开表白，参加聚会的同学们都知道。他对这次聚会期待不已，精心准备。 而实际上，叶梦楠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陆子宁注定要心愿落空。 回到学校的晚上，叶梦楠不敢看陆子宁的脸，内心念着祈祷，自习课上，她如坐针毡，心里不停地忏悔：“对不起，对不起……千万不要再来找我，拜托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叶梦楠立马想起身逃回宿舍，但还是快不过陆子宁。叶梦楠刚起身，就听到头顶上传来陆子宁的声音：“聊聊！” 好吧，逃不过啊！！！ 聊就聊，叶梦楠跟着陆子宁来到小树林。 “我的生日聚会，你为什么爽约不来？” 叶梦楠沉默着，就像在家里面对父母的牢骚那样。她不知道如何拒绝陆子宁，她又不忍心看他难过。这个情形已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棘手，她只有沉默。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会来，你才是那场聚会的女主角。”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失望？” “你知不知道……” 叶梦楠慌得微微后退。 陆子宁顿了一下，满脸温柔地看着叶梦楠的眼睛，叶梦楠无法忍受他那直勾勾的注视，连连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但陆子宁却继续说道：“我喜欢你，我满脑子都是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第6章 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 女朋友？！ 叶梦楠被吓坏了，已进入冬季的风冷冽无比，吹得树叶窸窸窣窣作响，叶梦楠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在她的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孩子，谈恋爱是成年人的事情。有生以来，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如何在家里生存下来，其他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遥远的。 况且，这个漂亮男孩喜欢自己什么？缺乏营养的黄脸？ 这更像是一个笑话，毫无疑问，叶梦楠逃跑了。 一连好几天，叶梦楠都想尽办法躲开陆子宁。 看见叶梦楠愁眉苦脸的样子，同桌吕美玲已经猜到他们大概发生了什么，拉着叶梦楠：“你就答应他吧，他多帅呀，追他的女生很多的。” 吕美玲还透露了自己正在与邻班的一个男孩在谈恋爱，一脸甜蜜。 叶梦楠听到吕美玲的话，又被震惊得哑口无言。怪不得最近的吕美玲越发的爱打扮了，头上夹满了粉色发夹，还偷偷在脖子后面纹了纹身。 可是叶梦楠并不向往，对她来说，这无疑会把她理想的未来断送。 尽管她只有14岁，但从小面对的不公平，让她内心形成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改变命运，去见广阔的天地。 叶梦楠以为这样冷处理，陆子宁一定会知难而退，不再为难她。 直到有一天，做完早操，叶梦楠在座位上发现了陆子宁给她写的一张字条。 “梦楠， 我非常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我就是喜欢你。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 “我不会喜欢你的，放手吧，求求了！”——叶梦楠有点失落，不禁在心里祈祷这个小屁孩放过自己。 但是叶梦楠不知道，一个小屁孩喜欢自己，会这样没完没了，她希望自己有个安静的初中生活，彻底不可能如愿了。 陆子宁直接向全世界宣布，叶梦楠是他的女朋友。在校园的小道上、在打水房、在楼梯上……在校园的任何一个角落，叶梦楠都能遇到一些男孩，对着她喊：“答应陆子宁吧，大嫂。” 甚至回到宿舍，也有陌生的女生跑来告诉叶梦楠，陆子宁喜欢她。 他们真的幼稚至极，把对异性的一丁点好感理解为爱情，其实都不过是贪玩的小孩。 “陆子宁让我来告诉你，他喜欢你。” 叶梦楠被她们拦住，去处可逃。幸好这时罗婷婷出现，把她们赶走：“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吵死了。” 她想好好感谢罗婷婷帮她解围：“那个，谢……” 话还没说出口，罗婷婷头也不回地走掉，但不一会儿，罗婷婷又折返回来：“你烦不烦，一天天缠着陆子宁，你觉得你配吗？” 说完，罗婷婷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叶梦楠。 他们就这样闯进她的世界，闹哄哄，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感受。 她心里默默回复：我是不配，但我也不喜欢呀。 叶梦楠的世界充斥着“做陆子宁的女朋友吧”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太冤枉了，这明明就是自己极不喜欢的局面，怎么就变成是自己的错呢？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 她内心充满了恐惧，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个乖小孩，这样的消息会传到老师耳中，再传到父亲耳中，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这些幼稚鬼总会出其不意地冒出来，就为了说上那句“做陆子宁的女朋友吧”。甚至放假在路上骑着自行车，遇到疾驰而过的摩托车上，有个人对着她喊：“叶梦楠，答应陆子宁吧。” 叶梦楠被迫成为了双拥中学的讨论的焦点，她忐忑地过完了初一的第一个学期。 迎来寒假，让她如释重负。 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果不其然，寒假在家，二姐叶梦婷发现了叶梦楠的异样。她觉得叶梦婷简直是料事如神。 傍晚，她们结伴到菜地里去摘菜做晚饭，西落的太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姐妹提着刚摘的青菜，沿着干枯的鱼塘边往回走。 一路上沉默的叶梦婷，在快到家的时候却突然说道：“花季雨季是个美好的季节，早恋也很容易发生。像我们这样的农村女孩，想要改变命运，一定是通过读书，所以一定不能早恋。” 叶梦楠听后用力点点头，但想到陆子宁那些声势浩荡的告白，随即感到无奈又羞愧，像自己做了错事，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新年将至，在新正市打工的父亲叶军也回到了家中。 一年未见，叶梦楠对父亲陌生极了。 好在叶军也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叶梦楠，只是开心地拉着弟弟叶真瞧了又瞧：“哈哈哈，好啊，好啊，又长大了不少，爸爸给你带了礼物。” 叶军从行李中拿出给叶真的买的新衣服、新鞋子，叶真高兴地跳起来：“正是我想要的球鞋呢。” 姐妹三人在一旁羡慕地看着这一幕父子情深。 良久，叶军注意到了女儿们，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们也都长大了不少，应该要更懂事，要照顾好弟弟，不要让爸爸妈妈操心哈。” 姐妹三人只是笑笑，敷衍地点点头，然后便走进厨房与母亲一起准备晚饭。不多久，她们从烟雾缭绕的厨房里端出一桌子菜来给叶军洗尘。 餐桌上，叶军开心地分享着在他乡的所见所闻。 “啊，对了，小娟跟了厂长的儿子，六婶过了年就去新正市享福去了。” “小娟长得也很一般啊，厂长儿子怎么会看上她？”母亲李秀平一脸八卦，压低了声音，生怕路过的同村人听见。 “多亏小娟爸爸，牵线搭桥。厂长儿子是个脑瘫儿，之前也相亲了很多女孩子，她们都不愿意，嫌弃他是个脑瘫儿”，叶军偷偷瞄了一眼三个女儿，她们只顾低头吃饭，并不想搭话，“这有什么，嫁了他就能衣食无忧了，这些女孩真没眼光，还是小娟有福气啊”，叶军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 叶梦楠和姐姐们对这样的话题反感至极，始终低头拼命扒饭，想赶紧吃饱离开饭桌。 叶军停了下来，认真端详着已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们。 “我看啊，过了年，你们也跟我去大城市打工见见世面吧。”他试探性地说道。 “我今年就参加高考了，老师说以我的成绩，我一定能考上大学”，大姐叶梦妮赶紧说道。 “读那么多书顶个屁用？你们看看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读书，不挣钱，还浪费那么多钱，真是白养了。别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考上大学我也没钱给你们去读的！” “又是挣钱，那你为什么不让弟弟去打工啊。” “从来都是妹妹或姐姐给家里的男孩挣钱读书，哪有男孩出去挣钱给女孩读书的？你这真是反了！”叶军不禁恼羞成怒，双目圆瞪。 “不用你给钱，等我们考上了大学，我们会自己解决学费！”叶梦妮继续反驳道。 "当姐姐的不带好头，就是因为你，那两个也不肯出去打工了。" “你这就是重男轻女，还讲得这么理所当然，书我是一定要读的。” 叶军的脸被气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圆瞪的双眼充满杀气，扬起手来就要打：“看我今天不打你，我就不姓叶！” 李秀平见情况不妙，不免又有一场恶战，叶梦妮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必定会搞得全世界都知道。她连忙上前，抓住了叶军举起的右手，叶军嘴里还念叨着：“今天谁也别想拦着我，我要好好教训一下她，到底谁才是老子！” “算了算了，你还不知道她吗？”李秀平死死抱着叶军那只蠢蠢欲动的大手，“等下她又要报警，警察来就不好了。” 听到警察两字，叶军的怒火瞬间消散。 上次叶梦妮挨打，就报了警，警察来到家里询问情况，尽管最后没有受到实质上的惩罚，但他打孩子搞得人尽皆知。 虽然打小孩在村里太过普遍，但闹得警察都上门了，这让他颜面尽失。 叶军不情不愿地收回高举的右手。 姐妹三人赶紧收拾好碗碟，离开餐桌，一起到厨房里去洗碗。 她们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的声音，父母在继续聊天。 “让她们读吧，考了好大学就让她们贷款去读，这样还能给儿子树立榜样，万一考不上，她们也就没有理由推脱了，我们再等等看”，李秀平宽解着丈夫。 叶军还在喘着粗气抱怨：“别人养的是女儿，我养的就是祖宗，气死我了。” 厨房里，叶梦妮边用洗洁精刷着碗，边严肃地和两个妹妹说：“你们一定要记住，知识改变命运，读书能让我们离开这里。” 叶梦楠和叶梦婷深以为然，用力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又陷入沉思。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同样还是孩子，有的人被迫长成大人，有的人还是父母口中的“宝贝”，姐妹三人都在灰色地带，稍微一不注意，便是走向万劫不复。 前路茫茫，但是她们都想把自己的命运紧紧握在手中。 经过几天的忙碌，大扫除、办年货、做年糕，终于新年来临。 除夕夜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叶梦楠觉得那是她内心的呐喊，零点过后，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燃烧留下的硫磺味，她很困，但是却无法入眠，她睁开眼，看着帐子顶，脑海里不断响起那句“知识改变命运”，她下定了某种决心。 第7章 求你不要喜欢我 新学期开始，同学们在新年的快乐气氛中回到了学校，意犹未尽。 整个假期未见，陆子宁迫不及待地来到叶梦楠的座位上，正在低头做题的叶梦楠听见头上方传来陆子宁的声音：“新年快乐，叶梦楠。” 她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叶梦楠看见陆子宁双手正撑在她书桌边上的教科书上，低着头，一改从前的调皮，竟正满脸柔情地看着叶梦楠，嘴角还在微微上扬，教室天花板上的白色长条节能灯，把他照得光芒万丈，叶梦楠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尴尬地垂下眼帘。 片刻，她再次抬起头来：“晚自习之后有没有空？” “当然有空”，陆子宁的眼睛瞬间放射出光芒，咧开嘴。 叶梦楠尴尬地抿了抿嘴唇，不敢看陆子宁的眼睛：“那我们聊聊？我有话和你说。” “好啊，那下课我来找你。” “啊，不用，还是不要被人看见的好”，叶梦楠歪了一下头，继续说道，“去小树林。” “好的，都听你的”，陆子宁开心得一蹦一跳走出教室去。 叶梦楠看着陆子宁的背影，才发现他今天特意穿了白色衬衫和黑色喇叭裤——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看来今天的陆子宁精心装扮了自己。 她看得出神，这个如此喜欢自己的小男孩，精心装扮起来追求人生中的初恋，满心期待地想要初尝爱情的甜，却不知道他先要尝到的是苦。 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说喜欢自己。 她的心底不由得感到一阵悲伤。 白衬衫很适合陆子宁，让他看起来更纯洁美好。 晚自习铃声响起，学生们正簇拥着下楼，走出教学楼。 陆子宁走出教学楼，却走向人流的相反方向，穿过一片大草坪，来到围墙边的小树林，这里是情侣约会的胜地，但因这晚太冷，今夜空无一人，寂静无比。 他站在寒风中，静静等待着叶梦楠。 他看见叶梦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往草坪这边走来，他的五官不禁舒展开来，笑意洋溢。 叶梦楠依然是身穿肥大又单薄的校服，向黑暗中的陆子宁缓缓走来。她看见陆子宁的五官在若隐若现的微光中显得更加立体，那双吸引人的大眼睛，多情又炽热地注视着她，就像要将她弱小的身躯融化掉。 寒风呼呼地在耳边吹着，叶梦楠不敢看他，看向别处，风把她的声音吹散，变得虚无缥缈：“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 叶梦楠一开口就把陆子宁推进了失望的深渊，猝不及防。新年的快乐余温，瞬间被叶梦楠的这句话给冻结了，陆子宁不知道如何应对，呆站在那里。 回过头来，以为陆子宁并未听清楚她的话，她认真地看着陆子宁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喜欢你的，现在、未来都不会，我需要全身心投入到学习里，真的不要再打扰我了。” “为什么？”陆子宁弱弱问道。 “为什么？”叶梦楠不知道为何，心底升起一股酸楚，她突然一脸倔强，“就因为你是男孩，我是女孩，如果我不读书，我的明天就只能是街上那背上、怀里都装满小孩的妇人，而你”，她深呼吸一口气，“你是男孩，你可以肆意选择自己的人生，去自由追逐。” “可是这并不冲突啊，我不会让你成为街上那妇人的，我会帮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叶梦楠打断陆子宁，“我要读书，我才能离开这里，到更广阔的地方去，我没有可以失败的资格，我没有退路，我只求你不要再打扰我，不要再喜欢我。” 她看到陆子宁心如死灰苍白的脸，不禁又心软起来，喃喃道：“我们可以做朋友。” 说完，便撇下心碎的陆子宁回到宿舍。 从父母的温暖港湾里走出来的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第一次尝到了伤痛的味道。 第一次体会到心动，又是第一次被人无情拒绝，陆子宁那股麻木自信的劲瞬间冷却下来，他知道他做的那一切都无法打动叶梦楠。 他消停下来，也开始了自暴自弃。 他赌气似的，和罗婷婷相交甚密，两人时常一起说说笑笑，陆子宁不过是幼稚地想看叶梦楠的反应，他始终不相信叶梦楠没有一丝喜欢自己。 说来也奇怪，叶梦楠发现自从她拒绝了陆子宁，她的生活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那散落满校园的表白，她也不再是那群女生攻击的对象。 此刻她成为了一直想要成为的一位普通初中生。她全身心都扑在了学习上。 接下来的一整个学期里，陆子宁克制着自己不再去叶梦楠的座位上捣乱，他身边始终跟着一群男孩子，罗婷婷和他们更是形影不离。 尽管陆子宁的生活变得热闹喧嚣，但他却忍不住默默关注着叶梦楠的一切，遇到有男孩给叶梦楠写情书，他就偷偷毁掉。他知道叶梦楠想要专心学习，他就在背后默默地帮叶梦楠维持着平静的学习生活，帮她把一切的谣言和骚扰都抵挡住，他身边的男孩们也都心领神会。 时间过得很快，初一结束，他们要升入初二，为了升学率，学校进行了重新分班。 叶梦楠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了重点班，而陆子宁因自甘堕落，整天与男生们成群结队地在一起闲逛，放弃了努力学习，他没有进入重点班。 面对新班级的名单，陆子宁并未出现在其中，叶梦楠从心底对陆子宁感到了失望，但好在新班级里有她的好朋友张晓。 初二，叶梦楠和陆子宁走向了两个极端。 与初一不同，叶梦楠终于和志同道合的张晓在一起学习生活，两人形影不离，整天吱吱喳喳地在一起说个不停。张晓时常拉着叶梦楠挤进饭堂打饭；下课铃声响起时，为了节约洗漱的时间，张晓拉着叶梦楠往宿舍里跑，风雨无阻；入冬之后，打不到热水洗澡，张晓和叶梦楠就一起用冷水洗澡，尖叫声响彻整栋宿舍。 有时候，遇到下雨没带雨伞，张晓还会陪叶梦楠冲进雨里奔跑，像个小孩一样，踩小小的泥坑，看着溅起的水花，两人发出铜铃般的笑容。 叶梦楠很喜欢走进雨里享受疯狂和冷静，在和张晓的友情里，感受到生命的自在。 寄宿学校的生活里，叶梦楠收获到了真正的友情，学习上收获到老师和同学们的肯定，叶梦楠在逐渐打开自己。 她不再是那个安静怯弱的小少女，眼里的忧郁与恐惧也渐渐变淡，笑容变得多起来，现在变得灵动又活泼。 小孩的感情是纯粹的，喜欢是真的打心底就喜欢，不参杂任何杂质。 陆子宁的目光，默默地一直追随着叶梦楠，虽然他们不再有交集。他们会在校园里、做早操的操场上、在学校运动会上、饭堂里，陆子宁总能制造邂逅，而他们相遇的一刹那，都只是对视而笑，然后擦身而过。 陆子宁在整个初二里沉沦，随着高年级学生的毕业，因此前他一战成名，成为很多被欺负男孩的庇护，加上他逐渐强壮的臂膀，他成为了被人拥戴的“老大”。 但他并没有恃强凌弱。他改变了学校里的风貌。 起初他只是背后默默帮叶梦楠抵挡住所有的烦恼，后来，追随他的人多了，他便约束起那些男生不准去骚扰任何一个女孩子，更不允许他们去欺负低年级的同学。 这所学校一改以往乌烟瘴气的景象，竟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和谐。 只是叶梦楠并不知道陆子宁的如此种种，她时常遇到陆子宁，身后都是跟着好几位男生，显得游手好闲。 每次相遇，两人都不再斗嘴，对视的一刹那，叶梦楠总觉得尴尬不已。但她总能看见陆子宁盯着她坏笑，时间一久，叶梦楠就不禁浮想联翩，她天马行空地想象着陆子宁现在一定是加入到帮派，想象着他现在一定是变成了无恶不作的不良少年。 偶尔，在寂静的夜里，叶梦楠想起陆子宁，开始思索，他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了呢？当初他还会跟自己竞赛数学，他一开始也是那么的正义感爆棚，拯救她…… 最后，那个她想极力掩盖的疑问便会浮现：难道是因为自己，他变成了今天这样？是自己毁掉了这个男孩吗？ 与生俱来地愧疚感，让叶梦楠把一切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自小的成长环境，让她太容易陷入自责，对陆子宁竟是满心的愧疚。 陆子宁也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着他与叶梦楠的关系。他的幼稚行为并没有引起叶梦楠的过多注意，幼稚的小男孩都惯会用这样的小把戏，但他反而感受到了叶梦楠的疏离。 他以为与同学们在一起打闹玩笑，他便会忘掉叶梦楠。 但他低估了自己的感情，不知道何时，叶梦楠就像他心底的烙印，始终挥之不能，他开始思考他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然而经过一整年的放纵，陆子宁发现自己并没有减少对叶梦楠的喜欢，反而因离她越来越远而感到痛苦，他在内心疯狂的想念起和叶梦楠玩闹的过往。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无论叶梦楠喜不喜欢自己，他都不想再堕落。 新学期，陆子宁决定改变。 第8章 我们做个交易 时光飞逝，无忧无虑的初中前两年已经不知不觉溜走。 又是一个闷热的九月，双拥中学的门口又变得热闹非凡。 叶梦楠进入了学业繁重的初三，三年的寄宿生活，将迎来最重要的关口，离她的理想就更近了，她必须全力以赴。 初一、初二还在疯玩的同学们，成为初三学生的那一刻起，就立刻收起玩性，开始规规矩矩地、认认真真地努力学习，争取最后一年把成绩提升上去。 开学前的晚自习，初三级的楼层格外安静，他们看着楼下初一年级的学生们在肆意奔跑撒欢，开心说笑，就像看到两年前的自己。 学校又进行了重新的分班，把成绩拔尖的学生放在尖子班，重点辅导。 叶梦楠和张晓都进了尖子班，而陆子宁依然在普通班里。 坐在初三的教室里，真正直面升学压力，想起从前与叶梦楠一起比赛的日子，陆子宁清醒了很多，他越来越觉得和一帮同学天天厮混，特别没有意思，他厌倦了，不想再当孩子王。 叶梦楠在新班级的座位位于走廊的靠窗位置。 暑热未消的九月，刚吃过晚饭的傍晚，她正坐在座位上边用作业本扇着凉，边擦着汗。抬头猛然发现了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大眼睛，把叶梦楠着实吓了一跳。陆子宁嘴角不自觉地挂着暖洋洋的笑意，叶梦楠的心跳不知为何加速起来，愣在那里看着陆子宁。 陆子宁指了下窗棂把手，示意叶梦楠打开了窗。 “小不点，我们做个交易可以吗？” “交易？” “你帮我辅导一下英语可以吗？” “有什么好处吗？”叶梦楠俏皮地看着陆子宁。 “我辅导你体育啊。” 两人不禁笑出声来。叶梦楠的体育实在太差，20满分，她经常只考了寥寥几分，体育老师都快放弃她了，奈何她的成绩太好，老师舍不得放弃她，天天抓着她去训练，为此她觉得苦不堪言。 “那好吧，一言为定。” 叶梦楠心里还是暗自惊讶，她以为陆子宁彻底沦为游手好闲的问题少年，想不到他还会浪子回头。 不过答应帮他辅导作业，也能让她愧疚的内心也得到了一定的释放。 陆子宁像是看穿叶梦楠的内心，自顾地解释起来：“你不是说要考大学吗？我也是要考大学的”，突然他又调皮地笑起来，“不要以为你在尖子班，我就没有机会超过你哦，小心一点。” 叶梦楠噗嗤一笑，那个自大的陆子宁又回来了。 于是，每天傍晚，下课吃晚饭的时间，夕阳的的余光照在教室里，金碧辉煌。这时，陆子宁便会来到叶梦楠的教室，坐在叶梦楠的边上，叶梦楠就开始给陆子宁讲英语。 “英语中的主谓宾和语文的不太一样，过去式、现在式、未来式都不一样，需要记一下……” 陆子宁坐在叶梦楠的左边，叶梦楠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陆子宁一改以往捣乱的做派，竟安安静静地听着叶梦楠讲课。认真起来的陆子宁像是变了个人，此刻变成英俊的少年，一改往日的捣蛋讨厌鬼形象。 叶梦楠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欣赏陆子宁英俊的脸，偶尔陆子宁靠得太近，教室里只剩下两人，陆子宁把修长的右手放在下巴处，安静地思考消化起来，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叶梦楠的内心像小鹿乱撞。 每天的辅导，叶梦楠既期待又担心，担心自己会胡思乱想影响学习。 但好在陆子宁绝口不提喜欢她的事，她又开始好奇，从前那个到处说喜欢自己的男孩，现在还喜不喜欢自己呢？ 有时候叶梦楠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讲着讲着会突然间神游，就被陆子宁发现。陆子宁笑着轻轻拍一下叶梦楠的头：“在想什么呢，继续上课呀。” 每天早上晨练结束后，陆子宁会拉着叶梦楠在一边疯狂练习，丢铅球、跳远、短跑。 这个时间是叶梦楠最难熬的，脑子是明白了动作的要领，真要做起来，手脚都不听使唤，她很懊恼自己这笨手笨脚的。陆子宁看出她的沮丧，鼓励她：“这才哪到哪，打起精神来，你一定可以的”，说着就跑到叶梦楠的身后，围住她，帮她纠正丢铅球的姿势。 “前腿微曲，手再过来一点，角度一定要对，45度的方向扔出去。” “要用手掌的力量推出去，不要用手指。” …… “手要摆起来，才能跳得远” …… “很好，又快了一点，再跑一次！” …… 两人为了升学，心无杂念，热火朝天地大干一场。虽已认识两年，两人却是第一次同心同力搞学业，合作默契。 叶梦楠也是第一次发现平时吊儿郎当的陆子宁，仿佛一下子就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成长了，认真起来如此让她安心，此前对陆子宁的不好想象也都烟消云散，她开始默默欣赏陆子宁，这样做朋友也不错。 对于陆子宁来说，两人这样状态就已经很好了，至少能离叶梦楠更近一点，他一定要考出成绩来，他一定要和叶梦楠考上同一所高中。他果然没有再与一群的男生闲逛，在校道上都很少看见过他，他慢慢地回归到学习上来。 他们的合作出奇顺利，陆子宁的成绩一个学期下来突飞猛进，总分排名进步了50多名，叶梦楠的体育也从寥寥数分提升到了10分，虽然离满分20分还有距离，但叶梦楠和老师都很知足，很满意。 期末试刚考完，开始放寒假，陆子宁来到叶梦楠的教室找她。 “我们庆祝一下吧，走，我请你吃东西呀。”陆子宁笑着邀请叶梦楠，叶梦楠爽快答应。 初三第一学期结束，高压的学习生活得以暂停，学生们像是挣脱牢笼的小鸟，欢快地跑到镇上的街道去，好好放松。 陆子宁和叶梦楠也在其中，走到镇上的街道。街道上到处散落着穿着白色校服的学生，街市瞬间变得人声鼎沸。 双拥镇的街市虽小，但整洁，两条平行的街道中间是卖菜的市场，而两条街道上，临街开满了各式小店，有冒着热腾腾蒸汽的小吃店、有堆得满满当当的小型百货店、还有文具店、餐具店，街道边上还有附近农民摆摊的摊档，卖着自家种的蔬菜水果，瓜果都是长得歪歪扭扭，偶尔能听到有摊贩扯着嗓子悠然叫卖。 还有卖跌打酒的商贩，腰上系着红色腰巾，敲锣打鼓，大张旗鼓地在街道中央开始了功夫表演，惹得众人纷纷驻足观望，不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就将商贩团团围住，偶尔传来一阵阵喝彩声。 尽管偶尔刮着一阵阵寒冷的大风，街上挤满的人群却热闹不减，透骨的寒意也都被温热的人群削弱，大风似乎对这种轻蔑很是不满，更加卖力地一阵阵吹拂着这人间烟火。 叶梦楠和陆子宁一路走，穿过人群，来到了后街，这里清静了许多，陆子宁领着叶梦楠走进了一家奶茶店，点了两杯珍珠奶茶。一整个学期的紧张学习生活得以短暂的放松，两人兴致勃勃地聊起未来的打算。 “我一定要考上大学，去过我想过的生活。”叶梦楠充满期待，她从姐姐那里知道了大学里的自由生活，无限向往。 “那我也要和你一样。”陆子宁嚼着嘴里的珍珠，笑着附和。 “可以，干杯，一起加油！”叶梦楠拿着奶茶杯碰了一下陆子宁的奶茶杯。 两人一人擎着一杯奶茶，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 路过做游戏的摊档，墙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有人拿着□□瞄准了墙上的气球。 “老板，我也要来一把”，陆子宁跑过去也要玩，给了钱，拿过老板递给他的□□，歪了一下脑袋，对着叶梦楠俏皮地弹了一下舌头：“嘚~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技术，帮我拿一下这个。” 只见陆子宁把他手中的奶茶塞进叶梦楠的手里，拿起□□对着墙上的气球，眯上右眼，扣动扳机。 随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墙上的气球全被打破了。 “哇塞，赢了！好厉害”，叶梦楠屏住呼吸，全程盯着看，看见陆子宁把最后一只气球打破，她不由得开心地大声喝彩，兴奋地又叫又跳。 陆子宁向老板兑换了奖品，是一只毛绒玩具小熊。 后来他们还一起玩了丢圈圈，打篮球的游戏…… 天不知不觉暗下来，两人意犹未尽，却到了道别的时候。 “喝奶茶和玩游戏，我还是第一次呢，我很开心，谢谢你”，叶梦楠扶着自己的自行车向前走。 陆子宁提议：“等考完中考，我们再一起玩呀。” 叶梦楠笑笑：“好，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然后骑上自行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新年过后，便是毕业季，大家都会何去何从呢？ 第9章 终究逃不过的命运 随着一阵阵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外地打工的年轻人回到村落中，他们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时髦的服饰，拿着移动电话，在村里闲逛，神气万分。 叶梦楠对此并不羡慕，她只在意自己有没有办法继续用知识在点缀自己的生命。 处在欢乐的气氛中，叶梦楠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事实上，寒假以来，她陷入到复杂矛盾的情绪中。 一方面，寒假过后，初中生活就只剩下一个学期了，中考过后她的命运会如何呢？是中考落败，然后被迫出去打工；还是能继续读高中，然后考大学呢？ 叶梦妮已经成功考上了重点大学，正在通过向银行贷款上学，通过姐姐的描述，叶梦楠了解到大学生活，自由又充实，她无比向往。 另一方面，她发现自己不可控制地想起陆子宁，和陆子宁相处的点点滴滴常常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开始担心继续和陆子宁合作，会不会让她分心，影响中考结果。 因为，中考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的人生，每一步都重要，稍有不慎，便会成为第二个小娟，她不敢有一丝丝的懈怠。 春节假期结束，放假归来的同学们热烈地分享着假期的故事，充满了新年的喜庆气氛。 下午下课的时候，陆子宁如同上学期一样来到了叶梦楠的座位上。高高叠起来的资料和教科书差点把瘦小的叶梦楠埋起来，陆子宁在书堆中找到叶梦楠，趁她不备，悄然坐在叶梦楠旁边的座位上。 诧异和难为情在叶梦楠的脸上一闪而过，但她还是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正当叶梦楠准备考考陆子宁英文单词时，陆子宁打开他手上的书本，里面夹着厚厚一沓情书，叶梦楠一脸疑惑看着那些情书，陆子宁却突然满脸坏笑地试探叶梦楠：“有个女孩子说喜欢我，我要不要答应她呢？” 叶梦楠内心像被针刺痛了一下，但却依然保持着脸上的云淡风轻：“随你便。” 陆子宁瞬间收起笑容，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良久，叶梦楠率先打破了尴尬，有点生气地说道：“你不是说你也要考大学的吗？这才过了多久，还有心思谈恋爱，你真的很虚伪。” 这不过是一个幼稚的试探，陆子宁看叶梦楠并没有吃醋的样子，内心失落透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叶梦楠继续说：“算了，你去谈恋爱了，我们的合作结束，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陆子宁不再反驳，默默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叶梦楠的教室。早春的傍晚，太阳完全西沉后，留下寒风萧瑟，阴冷潮湿直抵心底。 经过一个学期的合作和相处，他以为叶梦楠对自己还是有感觉的，但是叶梦楠这样决绝的回应，实属在他的意料之外，叶梦楠的脸上竟然找不到任何难过或者吃醋的表情，他很失望。 他明明很努力地改变，提高学习成绩，不再疯玩，他曾以为他和叶梦楠之间只是差一个成绩，而今看来并不是，他觉得自己依然离叶梦楠很远。 看到叶梦楠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感觉自己永远不可能跟叶梦楠在一起了。 陆子宁果然就不再来找叶梦楠，一直到中考，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叶梦楠也同样对陆子宁感到很失望，她以为他和自己有着共同目标，她还在心里默默对他改观，而他在这一刻都还在想着谈恋爱，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表象。 而且，她更加不愿意承认的是，面对陆子宁不再喜欢自己的事实，心里会不由自主地揪着痛。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叶梦楠内心煎熬，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也动了心，但是她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这样也好，她所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了吧？！ 让陆子宁去谈恋爱吧，他走他的阳光大道，自己走自己的独木桥。她克服着内心的情绪，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初三生活。 初三最后一个学期，学习强度和压力进入白热化的阶段，高强度的用脑，让身体消耗得极快。学校饭堂里的白米饭配豆芽，很快就消耗完，叶梦楠每天都饿得肚子绞痛。 营养不良使得她整天头晕脑胀，但她都在默默忍受着，忍受寒冷时的冷水澡，忍受肚子饿，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她常常暗暗调侃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佛乱其所为。嗯，我现在的状态正好如此，看来老天爷会让我如愿的，加油！” 很快，在夏天到来前，他们迎来了中考。 堆满书籍的拥挤的教室被搬空，变成了中考的考场，低年级的学生已经放假回家。 校园里变得肃静，整个学校被笼罩在紧张的氛围里，已经没有男孩子捣蛋，全都所在宿舍里疯狂背书。 叶梦楠提着暖水壶在校园里与陆子宁不期而遇，他们已经整个学期没见，陆子宁上前帮叶梦楠提暖水壶，低声问叶梦楠：“你要考哪一所学校？” “重点高中，高凉中学”，叶梦楠回答。 “嗯，我一定会和你考同一所高中的，记得哈，到时候我们还要一起合作”，陆子宁信心满满。 在女生宿舍楼下，叶梦楠接过暖水壶，注视着陆子宁的眼睛，微微一笑，鼓励他：“无论是不是真的，反正你也加油！” 叶梦楠来不及细细思考陆子宁的话，就又投入到高度紧张的考前复习中。 而她想不到的是，这是她初中时期最后一次见到陆子宁。 为期两天的中考结束，叶梦楠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回到宿舍去收拾行李，心里却想着会不会遇到陆子宁。 她还想见他一面，毕业即是告别，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相见。 这个小小的愿望却落空了。 当叶梦楠提着行李，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和同学们一一告别，左右张望，都不见陆子宁的身影，却看见了母亲李秀平的身影。 李秀平也发现了叶梦楠，茫然的脸上瞬间开出花来：“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说着就接过叶梦楠手里的行李，她的行李大部分是书籍，沉甸甸的。 “快走吧，要不然就要错过了，这些都给我”，李秀平三步并作两步，火急火燎地拉着叶梦楠往大门口走去，熟练地将行李用橡皮带绑在摩托车的行李架上，然后催促叶梦楠赶紧上车：“快点，上来。” “可是，妈妈，我们去哪里呀”，叶梦楠极不情愿，回头往校园里张望了一下，始终没看见那个人，她只好爬上车去，坐在李秀平身后。 李秀平开着摩托车，一路狂飙，在镇上的汽车站停了下来，还没停好车，就大声地问车站的服务员：“去新正市的大巴来了吗？” “还没有，快了。” 李秀平听了，瞬间松了一口气，停稳车，让叶梦楠下车来，然后嘱咐叶梦楠：“你爸爸在新正市给你找好了工作，他会在新正市的汽车站等你的，你尽管去吧。” “我……”叶梦楠一时语塞，这突如起来的变故，让她整个人都慌了神。 这时一辆大巴车驶进车站，一群人在拿起行李疯狂地在后面追逐，车上的乘务员从车窗探出头来，大声吆喝：“新正市，新正市，抓紧时间上车啊。” 李秀平见状，也拉着叶梦楠跑了起来。大巴车停稳，乘客们在把行李放在行李舱，刘秀平将叶梦楠推上车去。 叶梦楠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她害怕极了。 不一会儿，大巴车开动，穿过镇上的街道，那是她熟悉的街道，然后驶上高速路，疾驰而去，却不知会驶向何方，就像叶梦楠的未来一样，在她心中已是一片迷茫。 路上的丘陵此起彼伏，路边的树林郁郁葱葱，一大块一大块的白云悬挂在蓝天上，像棉花糖松软。叶梦楠头晕目眩，车上有大叔们在大声交谈着，还有大妈在嗑着瓜子，车上的空气浑浊，叶梦楠早已疲惫不堪，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快要到终点站，叶梦楠在车上远远就看见父亲叶军站在车站里等待着自己，就像等了一个世纪。 叶梦楠在混沌中下了车，跟着叶军走出了车站，然后走进一家粉面店，叶军对着老板喊了一声：“老板，来一碗牛腩粉”，然后领着叶梦楠坐了下来。 此刻的叶梦楠早已饿得两眼冒金星，狼吞虎噎，不一会儿，那碗滚烫的牛腩粉就进了肚子，这才感觉到活了过来。 她扯了张纸巾擦擦嘴，叶军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梦楠：“这校服丑死了，跟个抹布一样，等下我带你去商场买两身衣服，可不能丢人。” 长到17岁，第一次父亲主动提出给她买衣服，这是她从小的愿望，但却是为了让她去打工，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她穿上新买的粉色POLO衫，深灰色的休闲中裤，一双白色的板鞋，灰头土脸的叶梦楠瞬间变得青春靓丽起来。 买好衣服，叶军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她坐上了公交车，大城市里的汽车遍地都是，川流不息。叶梦楠却没有心思观赏，公交车司机一会儿加速，一会儿刹车，叶梦楠站不稳，趔趔趄趄地前后摆动，差点把刚吃进去的河粉都吐了出来。 终于！公交车在一个公交站台停下，叶军带着叶梦楠下了车，走过街道，在小巷里左拐右拐，来到一栋破旧的楼房前。叶军说：“这就是公司宿舍。” 然后父亲带着叶梦楠上了楼，楼道里昏暗无比，所幸还有声控的路灯，在昏黄的灯下，叶梦楠看见肮脏的楼梯扶手和墙壁，胃不由得暗流涌动。 他们爬上6楼，那是这栋空房的顶楼，安装了一扇大铁门，挡住了楼梯的去向，叶军用力拍打着铁门，发出响亮的“嘭嘭嘭”。 没一会儿，一位胖阿姨打开了门。 “这边是男生宿舍，那边是女生宿舍。”胖阿姨是这家公司的做饭阿姨，她热情地给父女俩介绍着。 找到床位，把东西放下，叶军对叶梦楠说：“这是我托人给你找到的工作，这里是宿舍，明天你就跟着宿舍女组长到隔壁商场去卖鞋子。” “你好好干，不要惹事情。”叶军说完，就下楼离开了。 留下一脸迷茫的叶梦楠，心底的悲哀越来越浓烈，她在家里就像没有感情的木偶人，她只得默默接受着父母的安排，自己是如此渺小，渺小到无力反抗不公。 上午叶梦楠还在中考的考场上奋笔疾书，晚上，叶梦楠已经躺在新正市的陌生楼房里，这让叶梦楠一时难以适应，脑里陷入一片混乱，她还在消化着突如其来的变动，坐在宿舍的床铺上茫然失神。 第10章 看不到未来 关上灯，黑暗把叶梦楠吞没。舟车劳顿，加上中考的极度紧绷的神经，由不得她细细思考发生的事情，困意袭来，她闭上眼睛，淹没在一片黑色海洋。 深夜10点，员工们陆续归来，寂静冷清的宿舍热闹起来。“啪”的一声，女生宿舍的灯被打开，黑色海洋变成白茫茫一片，叶梦楠惊慌失措睁开了眼睛，猛然坐了起来。 女员工们看见叶梦楠，其中一位与其他员工不同，穿着黑色西装，眼神犀利，一看就是领导模样的女孩子上前来，仔细端详着叶梦楠：“你就是新来的员工吧，我是你的师父，明天我带你去卖场。” 叶梦楠揉着朦胧的睡眼，脑海一片空白，胡婷的声音像在遥远的山巅，她努力抓住了“师父”的字眼。 稍稍缓过神来的叶梦楠，看着宿舍里忙碌的女孩们，又变得茫然无措。 这位领导肤白貌美，说话带着湖南口音，她的床底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漂亮鞋子。她说完，便回到床位上，不紧不慢地开始脱衣服，一眨眼，就全身光秃秃地出现在叶梦楠的面前，她们就这样赤身**地热聊起来。 叶梦楠被吓坏的小孩，赶紧躲进被窝，捂住自己的眼睛，想不到大城市的人这样开放！ 一个小时后，热闹褪去，女员工们累得一秒入睡，鼾声四起，叶梦楠却没了睡意，思绪不由得占据了她，明天会经历什么呢？未来又会是什么呢？ 第二天早晨，叶梦楠紧紧跟在那位湖南籍领导身后，走过车来车往的街道。在路边的面包店，胡婷端着托盘绕着面包店走了一圈，精心挑选自己想吃的面包，看见呆站在店门口的叶梦楠，随手给她也买了一只菠萝包。 叶梦楠心中的感动油然而生，觉得这个领导表面上看起来难以接近，但实际可能也是个热心肠。 只是她很快就被打脸了。 她们吃完早餐，便继续往前走。南方六七月的太阳毒辣无比，在高楼林立的大城市更加闷热，就像走在火堆上。短短三百米的路，叶梦楠被太阳烘烤得头晕目眩。 最后，她们来到了商场后门的杂物间，进行每日的例会。 杂物间里堆满了各种纸箱，店长黄斌站在前面，员工面向店长排成了一横排。叶梦楠站在队列中，看着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下巴留着几根胡子，穿着皮鞋，边说话边来回踱步，发出轻微的“哒哒哒”的声音。 黄斌滔滔不绝地对大家进行训话，此刻他就像是这个小小商场的统治者，威严不容侵犯。 “昨天业绩一般，不好好干就给我滚蛋，我们这里不养闲人！” “说一下昨天的业绩销售冠军，胡婷”，他停下来，看向胡婷，掌声响起，胡婷开心地笑向同事们点点头。 当黄斌收回视线，对着员工扫视，掌声很识趣地停了下来，他交代了鞋子的保养工作，最后向大家介绍了新员工——叶梦楠。 “这是我们的新员工”，叶梦楠胆怯地站在店长旁边，黄斌看了一眼胡婷，继续说道：“胡婷，你带一下”，然后示意叶梦楠做个自我介绍，叶梦楠声音颤抖地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然后，漫长的早会结束了。其实也不算长，不过半个小时，但对于格格不入的叶梦楠来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他们通过一条又窄又暗的通道，进入了明亮的商场，鞋店就在商场的一楼，摆着十几条货架，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时髦鞋子，高跟凉鞋，运动鞋，皮鞋等应有尽有。 就这样，叶梦楠开始了打工生活。她的师父胡婷带着她熟悉了卖鞋的流程，以及简单的话术培训，然后就让她开始工作。 胡婷拍了拍叶梦楠的肩膀，笑着说：“希望下一个销冠是你，不要让师父失望。” 作为回报，第一周叶梦楠的提成都归胡婷拥有。 一直生活在农村，只干过农活的叶梦楠，突然处身在大城市繁华的商场里，叶梦楠不知所措，只得谨慎着见一步走一步。 第一周对叶梦楠来说无疑是痛苦的，本来就不喜欢社交，害羞的叶梦楠，处身陌生的大城市，周围都是陌生的人，现在她被逼着主动和不同的人介绍鞋子，穿梭在卖场和仓库间。她频繁出错，经常被店长和师父责骂。 叶梦楠每天都处于内心崩溃的状态，下了班就跑去路旁的公共电话机给父亲叶军打电话，但是每次叶军都会不耐烦地说：“那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自己哪里真的做得不好？” 每次被店长批评，父亲在电话里也会批评她，久而久之，她只能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但是要强的她还是逼迫自己坚持了下来。 叶梦楠艰难地适应着新生活，偶尔遇到刻薄的顾客，她老老实实地来回跑去那仓库拿鞋子，跑得满头大汗，最后却一双都不买，试穿完扔下一句：“没看上。”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有时候遇到一些猥琐的男人，抽着烟眯着眼，把叶梦楠从头到脚来回打量，打探引诱叶梦楠和他们出去玩，在学校里，她可以躲起来，而现在她无处可躲。 第一周之后，她终于可以自己做业绩。 有一位男孩试了各种颜色的帆布鞋，一共七双，叶梦楠本以为他又是一位试完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顾客，但是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往返仓库七八次，同事都笑她傻，她也不放在心上。 怎料那位男孩试完，看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说：“都包起来吧。” “都？”叶梦楠诧异，以为听错了。 “对，七双都要了！” “啊，好好好”，叶梦楠又惊又喜，迅速打包好鞋子，抱着七双鞋，领着男孩往收银台走去，“这边请。” 胡婷和几位女同事看见这架势，一下子就着急了。胡婷忽然走了过去，对叶梦楠说：“我来帮你吧”，说着就接过叶梦楠手上的七双鞋子，来到收银台，她又对叶梦楠说：“我来帮你吧，店长叫你去把皮鞋找出来擦一下。” 叶梦楠有点懵，准备买了单再去，胡婷却推了她一把：“快去，店长等会要检查，要被骂的，我帮你买单，放心，我给你记在你的卡片上。” 每一位销售都有一张卡片，用来记录业绩。 单纯的叶梦楠信了，七双鞋，一天的业绩算是完成了，她安安心心地回到仓库兢兢业业地把真皮皮鞋都擦得锃亮。 再回到卖场，她想看看自己今天的业绩，便来到前台。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业绩卡上是空白的，再看看胡婷的卡片，那七双鞋都记在了她的卡片上。 她如梦初醒，一脸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远处的胡婷，却发现她也在看自己，胡婷意味深长地对着叶梦楠笑笑。 叶梦楠过去质问胡婷，为什么抢她的业绩。胡婷笑面如魇：“你别急啊，上周你都没有业绩，我没有保留地教会你这么多技巧，你不应该孝敬一下我吗？说什么你都叫我一声师父啊。” 然后一脸得意地走开，留下敢怒不敢言的叶梦楠，心里凉透了。 她终于看清这个领导的嘴脸，原来胡婷就是一匹会吃人的狼！ 这也是残酷社会给她上的一堂课，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必须自己保护自己，才能活下去。 但在胡婷面前，叶梦楠就是一只小白兔，加上她不会油嘴滑舌地说些漂亮话，任由顾客自己挑花眼，所以很难成交。偶尔眼看着要成交了，也会被别的同事盯上，故意使唤她去拿鞋子，最后截胡本该是她的业绩。 后来叶梦楠也意识到了同事的虎视眈眈，她开始想反抗。 这天，叶梦楠的顾客试着鞋子，在镜子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同事小丽突然叫住叶梦楠去帮另一个顾客拿鞋子， “这个顾客让你跟吧，他一看就很有钱，肯定会买单的，你那个看着就不会买，我来打发吧。” “不用，我，我”，叶梦楠想拒绝， 怎料那个顾客拿起一只样板鞋，问：“这个有41码吗？” “你看，是不是？”小丽一把把叶梦楠推过去，她极不情愿拿起那只样板鞋，跑到仓库里去找鞋子。但那个顾客却一直在试鞋子，叶梦楠不得不频繁跑去仓库找码数，结果试了十几双鞋之后便找了个借口走人，而她原来的那个顾客已经买单，业绩算在小丽的头上。 叶梦楠正想找小丽理论，怎知她倒打一耙，找店长黄斌投诉她。 “叶梦楠，你过来一下”，办公室门口的黄斌对着叶梦楠喊，她看了一眼小丽，小丽也在看她，笑容充满了挑衅。 她不情不愿地走到办公室，黄斌却劈头盖脸地责骂她：“能不能干？不能干就滚蛋！” 叶梦楠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你自己的顾客怎么不跟好，那个顾客想找人试鞋子，喊了半天没有理他，就要大闹卖场了，好在人家小丽帮忙过去安抚了顾客，还成交了。” …… 黄斌还在继续说着，叶梦楠当然知道是什么回事，但她也陷入了困顿之中，她知道自己被排挤了，但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改变。 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原本还只是个孩子的叶梦楠被逼着适应这个现实的社会。 直到有一天，店老板的儿子冯俊双出现在店里。 他家开了不止一家鞋店，这只是其中一家，他随着父亲来到店里巡查。冯俊双到处闲逛，瞥见混在员工中，穿着工作服的叶梦楠，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上前去确认：“你是叶梦楠吗？” 叶梦楠看着眼前这位男孩，黑皮肤，留着寸头，脸四四方方，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戴着一对金丝眼镜，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她记不得自己有认识他，不禁疑惑道：“我们认识吗？” “啊，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我也是双拥镇中学的，我们同一届。”冯俊双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做起自我介绍，“我叫冯俊双。” “哦哦，你好啊。”叶梦楠也尴尬地笑笑回应。 “你在这里打工吗？” “嗯，是的。”叶梦楠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九月份你就回去上学了吧，你成绩那么好，一定能上重点高中。” “啊，嗯，但愿”，叶梦楠敷衍着，她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课堂上了，想到这里她不禁难过起来，觉得这里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牢笼，永远都没有机会逃出去了，只能任由父亲摆布。 “有空我带你在附近逛逛啊，这里我很熟。”冯俊双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嗯，好啊。” 她看着冯俊双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对前途的渺茫，独自面对社会的黑暗面而心力交瘁，但又对异乡中遇到故乡的同学感到开心，让她在这压抑的打工生活里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的情绪出口。 两人偶尔一起聊聊天，聊他们的中学，聊他们的小镇，尽管冯俊双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充当倾听者还是很不错的。 得知叶梦楠经常被店里员工欺负，他时常来到店里帮叶梦楠看住客户。 事情出现转机的是，有一次，有个中年女人，微胖身材，人特别随和，看叶梦楠年纪小小，不免心生怜悯。虎视眈眈的同事趁叶梦楠去取鞋子，上前去想截胡，她厉声呵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算业绩的，这么欺负小姑娘有意思吗？”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她，她觉得羞愧难当，飞快逃离现场，等叶梦楠回到现场，那个女子拉着叶梦楠，压低声音说：“你和我女儿一样大，真是不容易，今天的鞋子都要了，去开单吧，不要让那些同事抢了。” 叶梦楠感到心里暖洋洋，尽管这个世界冷酷无情，却永远有温暖、有正义在。 也是从这次之后，她就找到了方法，尽量和顾客说明情况，让顾客去拒绝同事抢单。 说也奇怪，自从那次之后，她们就开始有所忌惮，叶梦楠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偶尔她也能当上销冠。 叶梦楠轮到休息，冯俊双就带着她逛逛公园，大超市。 她被安排在这里打工已经一个月了，她还是第一次在附近闲逛，不然每天都是宿舍和卖场两点一线。 出去走走让叶梦楠郁闷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她第一次细细观察这座大城市。 在七月的闷热天气里，城市里像个大蒸笼，没走几步路，就热得满头大汗，空气里永远充斥着汽油味，大巴的呼呼声，街道上永远挤满了穿着时髦的人群。晚上的霓虹灯照着欢乐的说笑声，还有觥筹交错的声音，每一天，每一刻都热闹非凡。 她刚开始时还觉得新鲜，后来渐渐地也厌倦了。 她逐渐适应这样的城市和生活，偶尔出现的冯俊双成了她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好在冯俊双不厌其烦地时时开导她，让她不至于太难熬。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街道川流不息的车声，偶尔几声悠长的货车鸣笛声，让她难以入眠。她时常想起姐姐的嘱咐“知识改变命运”。 而她的命运似乎已经无法改变了，她根本就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难道自己就真的是和小娟一样的命运吗？ 虽然现在的她慢慢在这个竞争激烈的鞋店站稳脚跟，有着不错的业绩，但这跟她理想的生活差得太远了，她不甘心。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恨的牙痒痒，她像一个工具人一样被父亲扔在这里不闻不问，工资也是全打到父亲的账户上，她依然身无分文，没有能力离开这里。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第11章 新生活 时间过得飞快，叶梦楠在新正市的商场里已经工作了两个多月，八月底，又快到开学季。 叶梦楠穿着黑色的工作服，站在货架旁，出神地看着商场门前的道路，外面熙攘的人群逐渐冷清起来，暑假快要结束，外地的学生们已经陆续回家去准备上学了。 她不禁神伤，难道她这辈子都要与课堂无缘了吗？等待她的是听从家里的安排，结婚生子吗？叶梦楠始终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正当她陷入无限失望的情绪中，店长黄斌远远地向她招手：“梦楠，过来一下。” 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但肯定又是责骂，叶梦楠不情不愿地向黄斌走过去。 “你回去收拾一下吧，你爸等会儿来接你。”黄斌正在低头整理货架上的鞋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叶梦楠先是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不敢再确认，她不允许这不是真的！ 她开心得跳起来，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行李可收拾，只有刚来时父亲带她去买的两套衣服，她一直舍不得穿，只穿工作服。 收拾好行李，然后满怀希望地坐在餐厅里等待着父亲的到来，看见胖阿姨在厨房做饭，忍不住走到厨房跟阿姨道别：“阿姨，我要走了。” 说是道别，不如说是道喜，声音都变得轻快。 胖阿姨先是一惊，问她：“走？去哪里啊？” “回去读书”，叶梦楠开心地分享。 “哦哦，好啊，回去好好读书哈，阿姨真替你感到开心，有空就回来看看阿姨，好孩子”，胖阿姨表示了不舍和祝福。 终于，在午饭开饭前，父亲叶军来到了宿舍，叶梦楠飞快跑去开门：“爸！” 叶军并没有理会叶梦楠，而是径直走到胖阿姨跟前，满脸堆笑：“她没跟你们添麻烦吧。” “没没，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真是教导有方，现在她考上了重点高中，真是前途无量啊。” 简单寒暄过后，她跟着父亲离开了那栋破旧的楼房，楼道里依然是肮脏的扶手和墙壁，依然是昏暗得看不清楼梯，但是此时叶梦楠的心情却是轻松快乐的。 叶梦楠跟在叶军身后，父女两都沉默不言。 叶军阴着个脸，忍不住转过身来抱怨：“你考上了重点高中，这个月你的初中班主任和校长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让你回去上学。” 真的考上了！叶梦楠得知这个消息瞬间心花怒放，尽管叶军看起来并不高兴。 父亲走在前面嘟囔着：“没有一个女儿是懂事的，别人的女儿早早就出来打工补贴家用了。” “你以为养你们四个孩子那么容易吗？” “为了你们，我都操劳得头发都秃顶了” …… 叶梦楠屏住呼吸，默默听着父亲的牢骚，生怕他又反悔不让她回家读书。 叶军带着叶梦楠坐上了去车站的公交车，依然是在车站里的同一家店匆匆吃过一碗牛腩粉，叶军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然后把她送上了大巴。 和来时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叶梦楠多了一两套叶军买的新衣服，打工挣到的五千多工资全部归叶军所有，叶梦楠兜里依然拿不出一元钱来，尽管如此，她总算离开了那个牢笼。 无论如何，叶梦楠的梦想得以继续，这真是大喜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回程的路上，叶梦楠感受到了两个多月来的第一次完全放松，窗外的风景格外秀丽，山上发电的风车都有着别样的美，云淡风轻，空气的味道都好闻很多。她在车上甚至不舍得闭上眼睛睡觉。 看着车窗外遥远的田野，她仿佛又回到童年，与小娟在山上放牛。她们把两头黄牛放在一片肥美的草地上。两人坐在树下看着向语文老师借的《牛虻》，两人深受鼓舞，约定一起坚持住自己的理想，无论多困难，都要走出这篇荒野，去更广阔的天地。 如今，小娟已经对命运屈服，那个伟大的命运落在她身上，她依然斗志昂然地投身进去。 在命运被改写的人生转折点，她想努力抓住此刻的点点滴滴。她内心激动异常，脑海里不断响起那句——知识改变命运！这是真的！ 7个小时过去，大巴车驶进高凉市，叶梦楠在县城里下了车，坐上回乡下的公交车。 尽管长途跋涉，叶梦楠竟一点都不觉得颠簸和劳累。 回到双拥镇上，公交车缓慢驶过街道，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叶梦楠不禁想起那个男孩，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看能不能遇到他，但并没有。 公交车继续往乡下驶去，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叶梦楠回到了村庄，在村口快下车的时候，有乘客拉着叶梦楠问：“叶梦楠是你村的吗？真是厉害啊，考上重点高中了。” 她的脸涨红，边敷衍着：“是的呢，我们村的”，边下车去，只听到身后的乘客议论起来：“我家的孩子要是能考上重点高中，我砸锅卖铁都要让他去读”…… 时隔两个多月，她回到了这个熟悉的村庄，黄昏下的鸟儿在尽情欢唱，她倍感亲切。短短两个月她竟然变成了双拥镇的小名人。 也难怪，镇上一千多的学生，能考上重点高中的人也就只有8个人，这意味着这8个学生一只脚已经踏进重点大学。 姐姐们早在村口等候，见到叶梦楠，跑上前抱住她，“你真是好样的，以后好好学习哈！” 叶梦楠见到姐姐，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倾泻而出，哽咽道：“我以为我再也没机会回学校学习了。” “没事的，都过去了，你现在可是我们镇的名人，继续加油吧，我们为你感到骄傲”，姐姐们安慰着她。 她点点头，和姐姐们一起往家走，分享着这两个多月的生活。 姐姐们也发现叶梦楠两个多月里长胖了一点，也长高了，因避免了长时间晒太阳，皮肤也变得白皙起来，人也成熟了许多，不似以前的幼稚，越来越像个美人了。 回到家，弟弟开心地上前来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叶梦楠并没有带什么礼物，便无趣地走开。 母亲李秀平头也不抬地干着家务活，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啊，正好，很多家务活还没人做呢，你去摘菜回来做晚饭吧”，李秀平抬头看了一眼叶梦楠，然后又看了一眼叶梦妮，“你去喂鸡。” 姐妹们无言，默默走开去干家务。 在家里又度过了3天，叶梦楠拿过母亲不情不愿交出来了的一千块学费和30块的生活费，她满怀期待地背着简单的行李，和姐姐一起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在车站与姐姐道别后，她便来到了梦寐以求的高凉中学。 新的追梦生活开始了。 第12章 没有你的新学期 高凉中学的门口上用一张大红纸贴着入榜的名单。 叶梦楠想起陆子宁中考前说过的话，鬼使神差地跑到名单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整整800个名字，却始终没有找到陆子宁的名字，她不信，又从头看了两三遍，依然没有找到那个期待的名字。 尽管她内心清楚，陆子宁考上高凉中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还是怀着渺茫的期待，固执地一连看了两天的名单。 毫无疑问，她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名字，她才接受了陆子宁并没有考进高凉中学的事实。失望是肯定的，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她要走的这条路上，注定是孤独的。 她收起期待，开启高中的生活。 高凉中学和双拥中学真的不一样。 校园里的花草被园丁修整得整整齐齐，宿舍也没有初中时的拥挤，书桌也是崭新的，而不是初中时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木桌子。 最不同的还是同学，这里大部分的同学都专注学习，学习氛围比初中好太多，不再有调皮捣蛋，到处闲逛的同学。 这就是叶梦楠竭尽全力去追逐的目标，去认识更有能力的人，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教室里，有互相认识的同学在吱吱喳喳地交谈着，但在整个学校里，叶梦楠一个人都不认识，她依然低头看着书本。 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冯俊双！ “你回来都不说一声，我后来还去店里找你呢”，冯俊双开心地说着，“不过他们都说你考上了重点高中，回来读书了，看来我说得没错，你一定会上重点高中的。” “谢谢，你不也是考上了吗？” “啊，我是我爸爸给了择校费，想不到和你同一个班，真有缘分啊”，冯俊双挠挠后脑勺，尴尬地笑笑。 叶梦楠一见到冯俊双，又想到那段辛酸的打工经历，坐在高中的课堂上，依然能感受到那远在大城市里的窒息。 不过，她从内心对冯俊双充满了感激，感激他带着自己散心，熬过一段难熬黑暗地时光。 坐在教室里，叶梦楠在某一瞬间感到不可思议，她真的回到课堂上了。命运的瞬息万变，让她觉得此刻很不真实。 同样是闷热难忍的九月，同样是充斥着洗衣服，洗头水和新衣服机油味的宿舍，同样是课堂上嗡嗡叫的风扇，却是不一样的人。 叶梦楠看着讲台上数学老师激情地讲着课，黑板上画满了新知识的符号，有个名字不由自主地涌进叶梦楠的脑海，就再也挥之不去，完完全全地占据了叶梦楠。 每每叶梦楠反应过来，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强迫自己回到课堂上来，却总是不能如愿。记忆中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那炽热的目光，和无法掩饰的眼底的笑意，让叶梦楠不可抵抗地沉沦。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她翻开日记本，写下那个人的名字——陆子宁，她看着那三个字，触目惊心，心跳不由得加速。 心底有着太多的疑问等待答案。他们都去了哪里？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杳无音讯。陆子宁在哪里？张晓在哪里？吕美玲在哪里？ 答案无从得知，挠心挠肺，叶梦楠只得努力克制住自己，更加用力地学习。 她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数学和物理学得很快，考试成绩也名列前茅。课间时间，她的座位被围起来，她不厌其烦地为同学们答疑解惑。 她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经历过残酷的打工生活，对改变命运的渴望更强烈，对有机会重新回归课堂的更加心存感激和珍重，使得她更加努力，她全身心投入学习中，忙碌起来，学习几乎霸占了她的所有时间和精力。 即将步入18岁的她，不再有从前的天真活泼，她变得不再轻易言笑，也依然独来独往。 尽管如此，她依然驱散不了心底越发浓烈的想念，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反侧。有时候，数着雨夜的滴答声入眠，却无法阻挡想念的人梦中来扰。 梦中，她独自慌乱地逃跑，陆子宁从她身后跑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正当她开心之际，却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她侧过身来，看见陆子宁的另一只手牵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孩，她生气地甩开了陆子宁的手，那个女孩拉着陆子宁继续往前奔逃，留下心如死灰的她被恐惧吞没…… 叶梦楠从梦中惊醒，摸了摸被泪水浸湿的枕头，已毫无睡意，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出神，舍友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她决定放纵自己，肆无忌惮地想起和陆子宁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暖洋洋的笑容，想起他信心满满地要和自己一起考重点高中。 她终于承认，在那三年的相处中，在打闹中，她也是喜欢陆子宁的，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 那又怎样呢？或许陆子宁早就忘记她了吧，他身边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吧，不像她，永远只会把他拒于千里之外。 每每想到这，叶梦楠不由得感到心脏被插了一刀，痛得她无法呼吸。或许她错过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孩子，错过了那个唯一给她温暖，从不嫌弃她的男孩子。 她在日记本上写满了思念，而陆子宁再也不会知道。 她在痛苦中挣扎着，终于结束了高中的第一个学期。 她坐着公交车回到双拥镇，在镇上下了车。 在那熟悉的镇街道上闲逛，看见满大街都是穿着双拥中学校服的学生，曾经和陆子宁在这条街道上走过的一幕幕情形，如潮水般向叶梦楠扑来，快要把她溺亡。 当她看着人群茫然失神，却猛然发现人群中的一个孕妇，看起来特别熟悉。 那是吕美玲！ 叶梦楠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吕美玲也发现了她，愣在原地。但还是上前打了招呼。 "叶梦楠！好久不见啊。" 确实很久不见！自从初二分班之后，叶梦楠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当时知道她早恋已是震惊不已，而今，看着她身怀六甲，更是震惊不已。 吕美玲见她震惊的表情，不好意思地底下了头，摸了摸孕肚，脸变得通红。 “听说你考上重点高中了，恭喜啊。” 叶梦楠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吕美玲的孕肚："恭喜你要做妈妈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读书的料”，吕美玲低头，用笑容掩饰尴尬，"哦，对了，年初一，初中同学聚会你来吗？”吕美玲的笑容忽然变得玩味，“你知道陆子宁一直在找你吗？到处打听你的消息。” “啊？”叶梦楠愣住。 “知道了，你不喜欢他嘛？” 不，我喜欢他啊。只是可能他不喜欢我了吧。 但她依然发疯的想要知道他的近况，她想给自己的初中画上个圆满的句号。她开始期待，笑逐颜开：“聚会是真的吗？我想来。” 第13章 大姑家的长工 同学聚会，叶梦楠如约而至。 在镇上同学的家里，许久不见的同学们挤满了客厅和院子，开心地叙旧，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叶梦楠用目光到处寻找那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 却看见罗婷婷挽着陆子清的手臂走了进来，举止亲昵，开心地和同学们打着招呼。 她愣在那里，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打招呼，罗婷婷和陆子清却大大方方地走到她跟前打招呼。 她满脸疑惑：“你们？” 罗婷婷笑了笑：“我们？你不知道吗？我和陆子清在一起了。” 叶梦楠笑笑回应：“挺好，祝福你们”，却始终不敢问出那个名字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然后罗婷婷和陆子清走开，和别的同学聊天。 叶梦楠则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默默地等待想见的人，充满期盼。 罗婷婷又单独过来，坐在叶梦楠身旁，说道：“你知道吗？我从前嫉妒过你，妒忌得发疯，陆子宁那么喜欢你，他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但现在无所谓了，我现在只喜欢陆子清。” …… “以前我做过一些疯狂的事情，或许有伤害到你，我向你道歉……不过，陆子宁把你保护得很好”，罗婷婷明媚地笑起来，“真好啊，把话说出来，心里就舒坦多了。”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叶梦楠鼓起勇气问。 “不知道，中考之后，我们谁都没见过他” “婷婷，快来，三缺一！” “好，来了”，罗婷婷抬高音量回应门外的陆子清，然后对叶梦楠说了声“回头聊”，便走开了。 叶梦楠心里凉了半截，陆子宁就此人间蒸发了吗？ 她在角落里发着呆，忽然看见一位穿着黑色高跟鞋，顶着一头波浪卷的时髦女孩走进来，尽管她擦了粉底，描了眉，涂了大红唇，叶梦楠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那就是她初中时期的好朋友张晓！ 她兴奋地迎了上去，抱住她：“张晓！！我好想你啊。” 张晓也认出叶梦楠来，两人激动得抱在一起，两人安静下来，张晓不由得眼眶湿润。 “你去哪里了？中考完就人间蒸发了，我找不到你。”张晓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她有太多的话要和叶梦楠说。 “我也找不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叶梦楠说起夏天打工的经历，“中考完的那个下午，我爸妈把我安排去了新正市打工，我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完蛋了……” “是啊，我的人生才是真的完蛋了。”张晓和叶梦楠一样，被安排出去打工补贴家用，只是她没有叶梦楠幸运，她没有考上重点高中，而且她父母是铁了心让她去打工，好挣钱给哥哥娶媳妇。 张晓无奈地感叹着命运的不公，两人陷入了沉默。那个骄傲的，有着鸿鹄之志的女孩啊，却被迫在车间里消耗美丽的青春。 她忽然又激动得握住叶梦楠的手，看着叶梦楠的眼睛：“你说过的，知识改变命运，你一定要继续加油，去完成我们的理想吧。”张晓那双暗淡无光的双眼瞬间又燃起了希望，叶梦楠也被感染，内心充满了力量。 她和这些小镇女孩的共同理想，让她充满了使命感，她一定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聚会结束，叶梦楠始终没有等到陆子宁。她和张晓在镇的街道上道别，然后各自奔向自己的未来。 新年热闹的气氛满满褪去，冬去春来，大地充满勃勃生机，而叶梦楠越来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意思。她抑制住内心对陆子宁越来越浓厚的思念，践行着“知识改变命运”，全身投入到繁重的学业中。 宿舍十位舍友都神服于她的学业，在她不厌其烦地解答下，带领她们一起积极投入到学习中，整个宿舍的女孩都成绩优异，这是她在高中里觉得骄傲的事情。 偶尔冯俊双也会出现，为表达对她的关心，有时会自掏腰包给她改善伙食，一起聊聊那个夏天鞋店里的趣事。 时间过得飞快，又一年夏天来临，她那平淡如水的高一生活结束。 当县城的公交车在村口停下，叶梦楠跳下来，奔跑着回家去，却发现家里大门紧锁，院子里已经长满了青苔和杂草，她甚至都怀疑自己走错了，这分明就是一座被废弃的房子。 叶梦楠后退几步，看了又看，才确认这就是她家。 她一时头脑空白，跑去邻居家拨打了父亲叶军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母亲李秀平的声音：“梦楠啊，我过完年就来你爸这里打工了，没有跟你说。你以后放学回家去大姑家住吧。” 叶梦楠愣在原地，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嘟……”的声音，她无奈放下话筒。 她回到家里门前，驻足沉思，然后在太阳下山之前走到了邻村大姑家，才发现上初中的弟弟已经在大姑家。 原来只有她不知道。 那个夏天对叶梦楠来说实在太难熬了。以前干农活都有姐姐们一起，从不觉得苦闷难忍，而今，姐姐们在大学里找了兼职和实习，都不回来了，只有她独自面对。 大姑老早就不种田了，在家带带孙子，而这个夏天，大姑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嘛，女孩子就要这样，以前你妈真是太惯着你们了，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大姑嘴里念叨着，她摇着大蒲扇看着叶梦楠独自一人在烈日下推着小推车，拉了一车又一车的红色砖块，堆在大姑家的门口，然后她再把一块一块砖垒起来，垒好一个三米宽，五米长，一米高的框框。 然后她再一车一车地拉来黄色的泥土，填进去。天气炎热难耐，叶梦楠每天的衣服都是湿的。 一整个假期，叶梦楠每天都在烈日下干着这些活，还要做饭，洗衣服。 弟弟在哪里？弟弟窝在客厅看电视，有时他和父亲讲电话，开心的时候，就咯咯笑。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大姑家的长工啊。 她一个人埋头苦干，完全听不进大姑的牢骚，思绪在烈日黄土上脱了缰。 她依然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不懂得察言观色，大姑老家里说要带孩子们去她家小住。小小的叶梦楠以为包括自己，发现大姑拉着姐姐和弟弟往外跑的时候，她也赶紧追过去，但是他们的步伐却越来越快，李秀平及时出现，阻止了叶梦楠的追逐，她恍然大悟大姑说的孩子并不包括自己…… 回过神来，大姑依然在喋喋不休，不停地给她灌输女孩没有用，终究要嫁人的思想。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人了，现在的孩子真不懂事，还要读那么多书。” “这点活算什么，我到嫁人那天还挑水把家里的水缸全装满，我从来不会给我弟弟拖后腿。” “你妈就是生太多女儿了，没有用。当年生女儿的都会偷偷捂死埋掉的，你能活下来全是因为你爸爸仁慈，你别这样不识好歹。” …… 让叶梦楠出去打工也是大姑的主意，卖鞋子的工作也是大姑托人找到的，她一直以为那次就稳了，帮她弟弟解决了一个大累赘。谁知后来，父亲没有经受住学校的劝告和镇上人的舆论，让叶梦楠得以继续读书。 一想到这里，大姑就恨得牙痒痒，她曾发誓，只要这些女儿们落在她手里，她就一定不会让她们舒舒服服地过。 叶梦楠经受住□□的劳累和精神上的折磨。 终于在假期结束前，大姑家的菜地也终于竣工，大姑满意地点点头：“对了，我就是要一块这样的菜地，不用担心下雨天会把菜都淹死了。” 叶梦楠数着日子，咬着牙一天一天地过，终于到了假期结束那天，她向大姑要母亲留下来的学费，大姑边翻箱倒柜地找钱，嘴里不忘念起经：“都不知道你爸赚钱的辛苦，总没有一个女儿能体谅体谅他。” 说着她停下翻找的动作，愤懑地大喊：“我苦命的弟弟啊，我爹妈捧在手心的宝啊。” …… 叶梦楠不知所措，默默忍受着大姑的一切责难，但她并未动摇内心的理想，反而大姑的言行让她又加深了追求理想的决心，她一定要努力离开这个糟糕的环境，知识改变命运！ 第14章 喂，我找叶梦楠 又是九月，叶梦楠拿着学费和少得可怜的生活费，离开了大姑的村庄。 终于脱离魔爪，重获自由。 她站在村口等公交车，看着飞鸟在丛林中欢快地叫唤，南方小镇的秋冬永远郁郁葱葱，叶梦楠此刻的内心也跟打了鸡血一样，她像中毒了一样，在心底不停默念：知识改变命运。 随着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一辆小公交车在拐角处拐了过来，在一阵阵黄土飞扬中缓缓开了过来，叶梦楠觉得那是来接她的诺亚方舟，她跳上车，车门关上，在满天尘土中消失。 叶梦楠又开始了她艰辛的求学生活，虽然依然缺衣少食，偶尔会因为穷困而自尊受挫，但是却永远泯灭不了她内心对另外一种世界的渴望。 也不是她有多高尚，从不向往物质，而是渴望物质不过是自寻烦恼。 同学们把食堂的加菜部围得水泄不通，她都是低着头快速通过；周末，同学们穿着漂亮的便服，在城市里逛街，玩乐，一顿饭可以顶叶梦楠一个月的零用钱，而叶梦楠坐在空空如也的食堂，吃着炒得发黄的青菜就白米饭。 但那又怎样，她知道自己应该渴望什么。 高二，叶梦楠全身心投入，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而她对陆子宁的想念也从来没有减少过。 她的日记本写满了对那个男孩的思念，写了一本又一本。 在高二第一学期结束前，她这样写道： “不知道陆子宁现在还记不记得我，但是我却无可救药地时常想起他。时间过得太久了，一晃眼一年半过去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留任何痕迹。 我都快要忘了他的长相，忘了他的声音，但我依然无法抵挡对他的思念。 我一直在等待他的出现，而今看来是不会再出现了。过了年，我决定把他忘记。” 写下这些，叶梦楠感到胃一阵阵的绞痛，痛得她直掉眼泪，她觉得那就是她的心在痛。 上高中以来，由于郁闷难消的情绪，睡眠一直不怎么好，失眠多梦，还因为节省吃饭的时间而狼吞虎咽，胃痛找上了她，已经折磨她整整一年半。 对她来说，吃饭不过是维持身体机能的必要活动，她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在上面。 胃痛发作的时候，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去看医生，她都是默默地忍受着，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去买最便宜的止痛药吃。 她似乎在自暴自弃，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爱她了，所以连同她自己也不想好好爱自己。 有时候胃痛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找上她，她便咬着牙，捂着肚子，痛得满头大汗，依然坚持着考完试。 尽管经受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凭着近乎变态的意志力，她依然保持住了自己的成绩，现在她只剩下这一件事情让她看到了希望，让她在世上保留着些许尊严。 一眨眼又到新年。 叶梦楠回到自己家，和姐姐们团聚，一起整理破败的院子，准备迎接新年。 新年前夕，叶梦楠一家围在一起做着新年的美食。 新年为界，她就要将陆子宁移出自己的生命。 她尽量让自己开心起来，和姐姐们说说笑，用热闹来掩盖内心的失落。 叶梦楠坐在桌子边上，捏着手中的糯米粉做成的胚子，然后往上面放上炒花生米，冬瓜糖，椰子丝，然后捏着褶皱把糯米皮合上。 “叮铃铃，叮铃铃……” 家里的电话座机响起，叶梦楠离电话机最近，她便拍了拍手上的粉，拿起话筒：“喂，你好，你找谁啊？” “我找叶梦楠。”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以为她已经忘记的声音，出现在了电话机里！ 叶梦楠慌张地挂掉了电话。 是他！是陆子宁！ 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他，写满日记本的那个他！一年半来，她魂牵梦绕的人出现了，但她却不知如何面对。 她跑回房间，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委屈和思念翻江倒海地在她心里翻涌，眼泪决堤而出 …… 她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听到姐姐在楼下大喊：“三妹，你的电话，有人找你。” 她擦了一把眼泪，走到二楼的分机旁，拿起了话筒。陆子宁在电话里笑道：“你今天有变成小花猫了吗？小不点。” 叶梦楠拿着听筒，在窗玻璃的反光中看见自己满脸的面粉，不禁破涕为笑。 随即两人陷入了沉默。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正月十五，我去你学校找你，可以吗？”电话那头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啊，高凉中学门口，下午四点钟。” 叶梦楠与陆子宁约定好见面，挂掉电话，她望着窗外葱郁的龙眼树发呆。 刚刚那个电话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吧？！ 心底的冰凉在慢慢消退，如春天般，温暖渐渐升起。 她从心底感到高兴，对见面那一天充满了期待，蹦蹦跳跳走在村里的小道上，时不时忍不住唱起歌来，所有的不和谐都被她屏蔽在外，独自沉浸在喜悦中，开心地迎接新年的到来。 她在内心不停演示着见到陆子宁要说的话，她一定要将着一年半来的思念尽数告诉他，她要勇敢地上前去抱一抱他！ 从前盼望新年的她，第一次觉得新年假期实属难熬，她从没有过的渴望，在她内心如此焦灼，还剩5天，还剩3天，2天……她的心总忍不住飞到了高凉中学的校门口。 走亲访友，闹哄哄的新年终于过去，一家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家，各奔东西。 叶梦楠和弟弟最后离开家，锅碗瓢盆洗得干干净净，家里的食物也全都消灭殆尽。 正月15的早上，她最后一次检查家里所有的门窗，然后用钥匙把生锈的门锁锁上。 在村口和弟弟分别后，她跳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 叶梦楠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人，打开门，里面封锁住的上个冬季的寒意扑面而来，春天潮湿温暖的空气迅速充满整个宿舍。 春天真是充满生机！ 她整理好床铺，在床上打了个盹，就已是下午。她翻着小说，不时看着手表。 下午15：50，叶梦楠最后整理了一次头发，跑下楼去。 校门口，叶梦楠终于看见了那个男孩，那个日思夜想的男孩，就站在阳光里，注视着她。 只见陆子宁身穿一身白色T恤，发型用发胶精心抓了抓，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光依然炽热，但眼底也多了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忧伤，从前的不羁已然消失不见。 叶梦楠在他的注视中，走向他。 他的目光让她心底的埋怨和猜疑都不自觉地全部消失。 站在陆子宁面前，看着他依然英俊的脸，嘴角开始长出稀疏的胡子，整个人已经没了孩子气，多了几分严肃和冷静。 此前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那在心底反复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语，那个拥抱，到此刻，都变成了默默的对视，她愣在原地，一句话也挤不出来，只觉得天地旋转，世界的一切都隐去，只剩下他们两人。 “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也变漂亮了”，陆子宁眼睛忽然眯起来笑，和从前那个小男孩一样，他上前来伸手抱了抱她的肩膀，叶梦楠像失去了思想的木偶，随着陆子宁一路上走到了大街上。 第15章 《家有喜事》 叶梦楠在陆子宁的右手边漫不经心的走着，始终沉默。 他们走过拥挤吵闹的大街，来到僻静的公园。沿着公园里的湖边慢慢散着步，湖边的杨柳随着春风轻轻摆动。 “你不想知道这一年半我去了哪里吗？”陆子宁扭头微笑着看向叶梦楠。 叶梦楠确实有很多的疑问，这么久他去了哪里，有没有开始新的感情，是否，还喜欢她…… 但现在看见陆子宁站在自己眼前，又觉得这些问题都不重要，或许她害怕真相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害怕那是自己承受不住的真相。 她停下脚步，看着陆子宁说道：“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你就会说的。” 陆子宁忽然眼神暗淡起来：“这一年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说着他眼眶开始红润，他别过头去，“但是我不敢来找你。” 他再回过头来，看见叶梦楠满是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信誓旦旦说要和你考同一所高中，而我食言了，我……”他又停了下来，沉默良久，“我没脸见你，这样的我，你是不是更加看不起我了。” 叶梦楠疯狂地摇着头，“不，不是的，你已经尽力了，我没有看不起你。” 陆子宁不会知道叶梦楠这一年半来有多想他，她怎么会在乎这些呢！ 陆子宁走到前面去，转过身来，和叶梦楠面对面站着，轻轻扶着叶梦楠的双臂，满含深情地看着叶梦楠的眼睛：“无论你信不信，我这一辈子就只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叶梦楠害羞得低下了头。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的脸开始滚烫起来，低下头：“我不知道。”然后推开陆子宁的手走开。 两人一直闲逛到夜幕降临，叶梦楠都不记得他们走过了哪里，看过什么，只是一直恍惚地跟着陆子宁步伐，脑海里还在消化着和陆子宁重逢的一幕幕，生怕这一切又是一场梦，终将会梦醒。 在晚自习前，陆子宁把叶梦楠送回了高凉中学，而他就回到了县城里的另一所普通高中。陆子宁中考只考上了镇上的高中，但为了离叶梦楠更近一些，他在县城里找了一所普通高中。 这一年半来，他死气沉沉地混沌度日，没有心思学习，也没有兴趣与一帮同学闲逛玩耍。 叶梦楠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每次见到她，他的心里就会充满力量。 两人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内心都不能再平静了，对对方的想念就如潮水般把两人淹没，那个星期，他们都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紧闭的学校大门打开，学生们蜂拥而出，散落在这个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校门口外，陆子宁早已默默等候，叶梦楠从人群中走向陆子宁，两人沿着热闹的大街一路闲逛。在热气腾腾的小吃店买了一串鱼丸、在一辆临时开来的三轮车那里买了些鲜切芒果、再去甜品店吃一碗滑滑的双皮奶…… 两人一边逛一边吃，不觉又来到了公园。吃饱喝足的两人，便又开始沿着湖边散步，走到湖边的一家只有卡式座位的电影院，两人决定看一场电影。 在一个个围起来的箱式座位中找到他们的位置，像一个小包间，走进去，里面是一个U形的长椅子，两人并肩坐下。 热热闹闹的世界，突然就只剩下两人。 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气氛逐渐暧昧。叶梦楠紧张得不时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低着头，偶尔抬头就能看见屏幕，屏幕正在上演着新春欢乐影片《家有喜事》。 她不敢看陆子宁，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她有那么一刻想要逃跑。 当她再次低下头来，一对温热的嘴唇落到她的唇上，她像被触电了一般，内心颤抖一下，便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双唇的柔软和湿润。 良久，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叶梦楠羞得满脸通红，把头深深埋在了陆子宁的怀里，她像个婴儿般贪恋着那个怀抱，听着陆子宁的心跳，闻着他衣服上的味道，还留着洗衣粉的气味，陆子宁的呼吸掠过她脸上的皮肤，她感到很安心。 她已经失去了理智，管它的学校纪律，管它的过往，管它的未来，她只要当下，她在陆子宁的胸膛上沉沦迷失。 屏幕上的故事他们都没有看进去，他们的内心都被对方占据着，两人默默地依偎在一起，享受着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寂静。 叶梦楠已记不清他们是怎样离开电影院，怎样走过湖边，又怎样穿过公园，回到学校门口，也忘了是怎样道别。 星期日的晚自习上，她已完全没有心思做手里的练习题，任由她的思绪漫天飞舞。 陆子宁开心得像个小孩，时常傻笑，那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已经默默喜欢了四五年的女孩子，此刻他们走到了一起。 他同样感到不太真实。 此后的每个周末，陆子宁都在兜里放着一样好吃的，在校门口等待叶梦楠。当她到他跟前，便会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 然后他带着叶梦楠去到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他还专门闹着跟父母要钱买了一辆自行车，叶梦楠坐在自行车后座，紧紧搂着陆子宁的腰。陆子宁一上一下地蹬着车，驮着叶梦楠穿过县城里的大街小巷，他带着叶梦楠尝遍他尝过的美味。 天气逐渐闷热起来，他们一起爬上县城边上的小山丘，坐在山巅上吹着风；有时一起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羽毛球；有时简单地在公园的长椅上上依偎着，聊聊天。 无论走到哪里，陆子宁温热的大手总是紧紧牵着叶梦楠的手。 幸福充盈着他们的内心，都觉得已是人生永恒。 这天是星期六的午后，叶梦楠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头枕在陆子宁的大腿上，公园里宁静祥和，偶尔一阵风拂过，吹得人心里痒痒的。 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响起，陆子宁拿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那个声音就像一首美妙演奏曲中出现的杂音，时不时地出现在陆子宁和叶梦楠的世界里。 “……” “我在外面呢。” “……” “哦哦，不用，我有衣服穿，谢谢啊。” “……” “我和别人在一起，不方便哈，你们玩。” “……” “嗯嗯，好的，再见。” 说话间，陆子宁低头吻了吻叶梦楠，并不作任何解释，叶梦楠也忍住了不问。 世界恢复了安静，叶梦楠闭上眼打盹，实际上是在胡思乱想，心里满满的醋意。 他是不是有几个女朋友？他为什么这样含糊地回答，而不是说他在和女朋友在一起？她自己算什么？ 不知何时，叶梦楠睡着，醒来时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晚，她揉揉眼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陆子宁低头轻轻摸摸她的头：“醒了啊。” 她惺忪的睡眼看见陆子宁的嘴角上扬，下巴长出几根稀疏的胡子，她的少年开始变得越来越成熟了。 她缓缓坐起来，傍晚的天气凉下来，公园里参天的老树上布满晚归的鸟儿，吱吱喳喳，热闹非凡。 “都天黑了，你也不叫我。”叶梦楠嘟囔着，两只手放在后脑勺后面抓了抓散落的头发，然后用橡皮筋简单绑好，“回学校吧，明天我不出来了，马上期末考试，我得花点时间复习，你也是。” 陆子宁也跟着站了起来，“嘶——”的一声，他又坐了回去，才发现他的腿变得酸酸麻麻。 “哎呀，你个傻子，怎么不叫醒我。”叶梦楠心痛地帮他揉揉。 “看你睡着挺香的嘛，看见你在我怀里，我感到很幸福。”陆子宁笑着说，叶梦楠抬起头来，又触碰到陆子宁炽热的目光，所有的不满和醋意又都烟消云散。 两人十指紧扣，一路回到了高凉中学的门口，依依告别。 “小孩子，考完试我来接你。”陆子宁宠溺地摸摸叶梦楠的头，“初中同学聚会，我们一起去啊。” 叶梦楠点点头，走了进去。 第16章 鱼和熊掌 盛夏的午后，水泥地板上升腾起淡淡的雾气，叶梦楠走在校道上，暑气让她难以呼吸，额头上、脖子上的汗水变得黏腻，成千上万的蝉在树上开演奏会，此起彼伏。 在校门口，她远远就看见陆子宁，骑着摩托车等着她。 “哪里来的摩托车啊。”叶梦楠开心得差点跳起来，跑上前问。 “这位小姐，要不要坐摩的，10块钱一次。”陆子宁学着摩的师傅的口吻问道，惹得叶梦楠哈哈大笑，她接过陆子宁递给她的头盔，然后跨坐上去，坐在陆子宁身后。 “可要坐好了，马上出发。” 叶梦楠从背后紧紧抱着陆子宁的腰，伏在他的后背上，耳朵里只剩下呼呼的风声，黏腻感一扫而光。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双拥镇的同学家门前停了下来，陆子宁的初中好友全都在里面，见他们牵着手走进去，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牌，都纷纷起哄坏笑：“哟，嫂子来了。” 叶梦楠才发现，这都是初中时散落在校园每个角落对她起哄的男生们。 她正尴尬得到处张望，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陆子宁拉着她的手，跟那些男生们说道：“不要吓到嫂子，你们继续玩。” 他们继续打牌，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还有人在抽烟，空气里充满了烟味，呛得叶梦楠难以呼吸，轻轻咳嗽了几声。 陆子宁拉着叶梦楠来到一个房间，她竟然发现坐在床上的妇人是吕美玲，她没有了往日的风采，满脸憔悴，头发凌乱，一身睡衣，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小婴儿。 吕美玲略显尴尬，但还是开心地和叶梦楠打招呼：“梦楠，是你啊，你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吕美玲停了下来，嘴巴微张，“啊，是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见叶梦楠正盯着她怀里的婴儿，她顺着叶梦楠的眼光，也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介绍起来：“这是二宝，大宝才一岁多，照顾不过来，让她跟着奶奶在乡下呢。” 然后房间里陷入可怕的沉默，叶梦楠想说点什么，却挤不出一个字来。 叶梦楠感到尴尬，虽然身边挺多女孩早早就结婚生子了，但她之前都只是听说，而今她亲眼看见曾经同窗的同学抱着孩子在她眼前，她还是被吓了一跳，感到特别不真实，两人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好可爱的小宝贝”，最后她挤出一句话来化解了尴尬，然后她客客气气地和吕美玲寒暄起来。 陆子宁深知叶梦楠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乌烟瘴气的，便找了个借口，拉着叶梦楠离开了那里。 “去我家吧。”陆子宁坐上摩托车说道，叶梦楠想都没有想，就坐上了上去。 她好像也没有地方可去，无家可归，她很抗拒去大姑家，能拖延就拖延吧。 夕阳西落，野草莺飞，他们的摩托车沿着蜿蜒的乡道飞驰而过，最后在江边的一栋楼房前停了下来。 叶梦楠第一次来到陆子宁的家。 想不到陆子宁的家里也是这般荒凉的景色，他父母都外出工作了，他每次放假回来都是独自一人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 他们简单整理了一下，打扫好卫生。 陆子宁熟练地做起晚饭来，很快，饭桌上就摆好了菜，一条红烧鲫鱼，一碟蒜蓉油菜，和一锅花生莲藕筒骨汤，陆子宁边摆好碗筷，边笑着问：“想不到我那么英俊还会煮饭吧？你不是要爱死我了。” 叶梦楠白了一眼，笑着夸奖道：“手艺确实不错哦。” 两人便在窗边的桌子前吃晚饭，就像多年的老夫妻那样，平淡美好。 吃过晚饭，陆子宁放好了水让叶梦楠去洗澡，然后他回到去厨房收拾，叶梦楠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无法自理的小孩，长这么大她从没有这样被照顾过。 只是独处的暧昧气氛越来越浓烈，叶梦楠第一次感到了尴尬和不安，她开始后悔轻易答应来陆子宁家里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洗了澡，把换下来的内衣裤藏起来，穿得严严实实从卫生间走出来。 陆子宁满脸坏笑：“穿那么多不热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的小心思一下子被看破，叶梦楠脸一刹那就红透了，不知所措地抓着衣角揉搓。 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正当她陷入胡思乱想中。 “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呢，”陆子宁拍了一下叶梦楠的头，“我们一起看《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吧，我最喜欢的电视，里面的女主和你一样，单纯可爱。” 说着便走到电视机旁，往DVD机里放了一张CD片。 沙发上，叶梦楠缩在陆子宁的怀里，一起看起电视来，期间陆子宁又接了个电话，对面依然是个女孩的声音，叶梦楠伏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 挂了电话，客厅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两人不言语，一直到了深夜，叶梦楠开始忍不住打哈欠。 陆子宁脸上的笑变得深不可测，邀请她：“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啊。”叶梦楠不敢和他对视，撒着娇把头埋进陆子宁的的胸前：“才不要！” 他还在笑，起身到房间里去帮她铺好了床：“那你睡这里吧，晚安，有事叫我哈。”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便关上门出去了。 叶梦楠和衣躺下，长吁一口气，她觉得她现在就是一个小羔羊，防着陆子宁这个大灰狼。 她在漆黑的房间里闭上眼睛，落地风扇吱呀作响，不知疲倦地来来回回转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陆子宁轻轻推门走进来，直接躺在叶梦楠的身旁，抱住她，然后低头吻她。 她被吓了一跳，用力把陆子宁推开，陆子宁却把她抱得更紧了：“别动，我只想静静抱着你睡觉，我不会碰你的。” 叶梦楠还在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陆子宁闭着眼睛，轻轻说道：“别动，小孩子，快睡觉吧”，他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身后的衣服，低头看了看叶梦楠，“你穿那么多真的不热吗？” 其实她已经热得受不了，加上陆子宁抱住她，更加的闷热难忍，但她还是嘴硬：“不热！” 她屏住呼吸警惕着陆子宁的每个举动。 “那快睡觉吧，很晚了。”陆子宁说完没多久，就打起呼噜声来，叶梦楠躺在陆子宁的臂弯里却久久不能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梦楠扛不住困意，也沉沉地睡去。 陆子宁早已起床做好早餐，然后回到房间，看着正睡得香甜的叶梦楠，不忍吵醒，她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呼吸很轻。 许久，陆子宁回过神来，看了看床头的钟，已快十点，窗外的阳光堆得快要溢出来，眼看就要冲破窗帘的阻拦闯进来。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小懒猫，太阳要晒屁股了。”叶梦楠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翻了个身，陆子宁趴在床上，轻轻揉着她的耳垂，“起来啦。” 叶梦楠闭着眼睛偷笑起来，“哈，竟然还装睡。”陆子宁伸手挠叶梦楠肚子上的痒痒肉，她边笑边扭动起来，两人在床上笑成一团。 昨晚太晚睡了，叶梦楠无精打采地坐在窗边吃着早餐，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一位老奶奶颤颤巍巍地走到窗边来，打量着叶梦楠，咧嘴笑起来，她的牙齿快掉光了，只露出牙龈。 老奶奶伸出潮湿的双手拉着叶梦楠问东问西，“你家在哪里啊？你父亲叫什么啊？”…… 叶梦楠虽满脸疑惑，但也一一作答，老奶奶满意地点点头，摸摸叶梦楠的脸蛋，满意感慨道：“好啊，真好啊。” 这时陆子宁从楼上下来，看见她们两个牵着手，十分惊讶。“那是我奶奶。”他向叶梦楠解释。 老奶奶又颤颤巍巍地走到陆子宁跟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带朋友来都不叫我准备菜。” 陆子宁扶着奶奶，“有的有的，奶奶，你注意身体啊，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他扶着奶奶慢慢往大伯家去了。 吃过早餐，陆子宁带着叶梦楠沿着门前的大江散步，安静的湖光山色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看着太阳慢慢西落，时间过得飞快，一天又快过去，叶梦楠必须回到大姑家去了。 在大姑的村口，陆子宁见没有人，恋恋不舍地抱住叶梦楠。 不料被大姑撞个正着，叶梦楠被吓坏了，以为会被批评。 然而大姑却表现得很开心，一脸八卦地向叶梦楠打听起陆子宁家里的经济情况，她巴不得叶梦楠肯放弃读书，不去打工，直接嫁人也行，最好嫁个金龟婿。 对此，叶梦楠感到失望透顶，她又想起心底发过的誓：知识改变命运。 九月，叶梦楠又熬过了一个难熬的夏天，在大姑家被当成保姆一样使唤，遭受着大姑的嫌弃和唠叨的生活又得以暂停。她终于又熬到了开学，她迫不及待地踏上那条知识改变命运的道路。 然而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她的成绩后退了很多，一直稳居第一的数学也遭遇了滑铁卢。 她看着考砸的成绩单，一时难以接受，站在教学楼走道的栏杆前出神地看着远处的夕阳如血，周围都寂静得可怕。她的心乱如麻，在努力一点点整理心绪，她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但是陆子宁她也不舍不得轻易放弃。 为什么会考砸呢？难道是因为爱情吗？ 良久，她得出一个结论。 爱情和学业果然不能兼得！！ 现在已进入高三，多年来的努力就看高考，她不能让自己的心血就此浪费，她更不能再回到那个商场去卖鞋子。想到父母的冷漠、大姑的嫌弃，她必须上大学，她必须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她也不想放弃陆子宁，这让她左右为难。 她，鱼和熊掌都要兼得！ 第17章 为更好的未来而战 新学期的第一个周六，在校门口，叶梦楠如往常那样，挽着陆子宁的手臂，一起沿着小巷走到热闹的大街。 两人漫无目的地一直闲逛，叶梦楠却显得心事重重。 陆子宁察觉到叶梦楠的异样，努力想逗她开心点，在路边买了个冰激凌放在叶梦楠的手里。两人拿着冰激凌边吃边走到了公园，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叶梦楠无精打采地吃着冰激凌，看着湖面发呆。陆子宁摸摸叶梦楠的头：“小不点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不开心呢？” 她依然沉默。 陆子宁也都不再说话。 一只不知名的小鸟略过平静的湖面，引起涟漪一圈一圈地向外散开，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色。 叶梦楠的眼睛被晃得有点眼花。 “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考砸了。”她边揉眼睛，边说。 陆子宁伸手抱了抱她，“没事的，下次我们再努力点。” “我确实要再努力点。”叶梦楠避开陆子宁关切的眼光，“我们不能再这样厮混下去了，我要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可以的，但……我还能每周见到你吗？这不会有影响的……” “子宁，你知道吗？我必须要考上大学，我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稀里糊涂地过，我曾发过誓，我一定要读大学。”叶梦楠看见远处的鸟儿抓到一条小鱼，在欢呼。 “我知道！我只要每周能看你一眼就行，就一眼，不会耽误你的时间。”陆子宁捧着叶梦楠的脸，看着叶梦楠的眼睛。他一定有魔法，那深邃的眼眸让叶梦楠坚定的决心开始有瓦解的迹象。 叶梦楠惊慌失措地推开陆子宁的手，走到长椅前的栏杆处，背对着陆子宁，“我们，还是考完高考再见吧。”她低着头愣了一下，回过身来，“你会等我吗？” 陆子宁看着叶梦楠认真又倔强的脸，眼里满是乞求，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整个下午，陆子宁骑着自行车，载着叶梦楠最后一次在这座小县城里兜风，一圈又一圈地兜着风，路边的风景已经入不了两人的眼睛，两人都有着不同的心事。 叶梦楠在担心他不能答应，继续纠缠，她必定会沦陷不能自己，未来自己一定只能听人父亲的摆布，两人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 陆子宁知道她的理想，他想尽力呵护，只是他真的舍不得，内心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此次分别，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 他在细细感受着与她在一起的时光，试图把她深深刻在心底。 他们决定去拍个照片，这样想念对方的时候，就可以拿出看看。 他们来到路边找大头贴的店铺，选好壁纸，店主设置好壁纸之后，他们走了进去，拉上帘子，摆好姿势，按下拍照按钮，便有了两人的第一次合影。 打印机缓慢地吐出来一张九宫格的照片来，然后店主用长长的刀切成了九张小的大头照。 两人开始“分庄”，叶梦楠四张，陆子宁五张，完毕。 傍晚，在城市边上的一块草地上，两人喝着一罐可乐，坐着吹晚风，一直到夜幕降临，一汪满月徐徐升起。 “我答应你，高考后我们再见。”陆子宁把两人的合照放在左边的胸口上，“但你要记住，我这一辈子只喜欢你，你不要忘了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喜忧参半，她又何尝不担心他会忘了自己呢，只是她也知道，没有独立、没有能力的爱情终将走向消亡，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配得上爱情。 终于，在校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陆子宁恋恋不舍地把叶梦楠送了进去，叶梦楠回头向他挥手道别。 第二天傍晚，教室里空荡荡，叶梦楠正伏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班主任李老师走过去，在叶梦楠地书桌上轻轻敲了敲，示意叶梦楠去教师办公室。 教师办公室里也是空荡荡，叶梦楠坐在李老师身旁，还不知道李老师找她所为何事。 “上个学期末考砸了吧？” 叶梦楠不由得羞愧地低下头。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老师们对你都寄予厚望呐，你可要收收心了”，李老师看见叶梦楠脸变得通红，语调变得更加委婉柔和，继续说，“别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高考可是人生大事，老师希望你走得更远。” 叶梦楠点头如捣蒜，其实内心早已羞愧难耐，想赶紧逃离办公室。李老师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葡萄糖，递给了叶梦楠。 “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吧。” 走出老师办公室，愧疚和感动在叶梦楠心底融化成水。 自那以后，叶梦楠就真的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周末再也不离开教室半步。 每天为了避免排队洗漱和吃饭，每天她都比同学们早起半个小时，在宿舍里摸黑换衣服、洗漱，然后来到饭堂，在空荡荡的饭堂里吃过早餐，就回到教室去学习。 她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本子，里面全都是知识小抄，被迫排队的时候，她就会掏出来看。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在思考数学的难题。 她不放过任何一点时间，她也不敢留一点间隙给自己，她担心自己对陆子宁的想念会袭击她。 又一个周末来临，叶梦楠一如既往地坐在教室里做着练习题。外面下过小雨，天空上布满黑云，整个教室里死气沉沉，灰暗无光。 忽然有个陌生的同学在她的教室门前问：“叶梦楠是你们班的吗？”“是的，就是那个。”她的同班同学向着她大喊：“叶梦楠！有人找你。” 叶梦楠走到教室门前，那同学说道：“学校后门，有个男孩找你，快去吧。” 她知道那一定是陆子宁，虽然陆子宁并没有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但一个月没见，她心底的思念堆积如山，她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去见他。 她扑到陆子宁的怀里，两人深深地拥抱在一起。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陆子宁说道，“你说得对，我们都要考大学，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拖你的后腿。” 叶梦楠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只听陆子宁继续说：“我打算回到镇上的重点高中去，那里的升学率更好，只是我不会随时来找你了。”他的眼神开始暗淡，然后他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双白色的板鞋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手机号码：“天气要慢慢变冷了，不要总穿凉鞋。如果你想我，你就打这个电话。” 叶梦楠接过鞋子和纸条，陆子宁温热的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地盖了个印，“回去学习吧，小不点。”叶梦楠乖乖地转身离开，在转角处，她回头张望了一眼陆子宁，他还在那里，坐在自行车上向她招手。 她很想冲动过去抱住他，永远都不要分开，但她克制住了。她向陆子宁挥手回敬，然后消失在那条灰蒙蒙的校道上。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那天晚上，受到陆子宁的鼓舞，叶梦楠问同学借来剪刀，把多年来的长发“咔嚓”剪掉，以表示自己的决心。她准备背水一战，她看了一眼陆子宁送给她的鞋子，她内心充满了力量，她胜券在握。 第18章 我们不是说好高考后再见吗？ 一个偶然的机会，冯俊双发现叶梦楠每周末雷打不动地坐在教室里学习，他也每周末都回到教室，逮住机会问叶梦楠数学题的解题思路。 为了报答叶梦楠，冯俊双每周末都在学校附近买一样小吃放在叶梦楠的桌子上，烧饼、糖水、烤鸡腿、棒棒糖等。 每天傍晚，叶梦楠都会在操场上沿着跑道跑4圈，以释放内心的压力，冯俊双像个跟屁虫一样，也跟在了叶梦楠的后面。 叶梦楠全身心投入学习，很快就把一本没有答案的物理练习题做完，她的物理练习本就成了标准答案在班里流动起来，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抢着看她的解题过程。 她在学习上的成就感又回来了。 她周末的回归，也引来了众多同学的追随，周末都自发回到教室里学习，一起讨论题目，热闹无比。叶梦楠也因为出众的数学成绩，成为了数学课代表，时时坐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帮同学们解答疑难杂症。 每个星期六的晚自习结束，叶梦楠就会拿着电话卡站在宿舍楼下的公共电话旁给陆子宁打电话。陆子宁已顺利回到双拥镇的重点高中，插班进了高三（4），听见叶梦楠的辉煌成绩，他也表现出了高昂的斗志。 每次的电话，都缓解了叶梦楠疯狂的想念，叶梦楠开始慢慢适应这样的生活，把想念藏在日记本里，她在期盼着高考结束的那天，她倒数着那一天的来临。 当她觉得一切进展得顺利时，某天，陆子宁却失联了。 起初，叶梦楠并不觉得有什么，或许他在忙呢。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拨打着那个号码，但都是无功而返。 她在疯狂的想念中又熬过一个星期，依然是周六晚上，她在宿舍楼下给陆子宁打电话，但依然没有人接听，周围的热闹逐渐冷却下来，剩下她一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等待那个人的回音。 她还在坚持，一次又一次地拨通电话，对面传来悠长的“嘟——嘟——嘟——”声，叶梦楠在心里默念“快接呀，快接呀”，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叶梦楠由一开始的不在意，到疯狂的想念，转而在心里升起丝丝怨念，最后又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不会出事了吧，你还平安吗？” 整整三个月，叶梦楠再也打不通那个电话，陆子宁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了。 她先是责怪自己亲手把他推开，时间一长，那个埋在心底的疑问声越来越大：“他是不是有别的女友？那些不时响起的电话是谁打来的？他终究是厌倦了我！他终究还是玩弄了我的感情！” 所有的柔情，思念不复存在，愤怒使人失去理智。 一想到这，她的心就痛得难以呼吸，她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疯狂奔跑着。 为了让自己接受那个想象的事实，她擅自失恋，化悲愤为力量，更加用力地学习，只是她还会偷偷在日记本里记满想念和伤感。 她的学习成绩直线上升，但是她的心变得潮湿无比，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她那温热的心头慢慢结满了冰。 情绪的压抑，让她的胃痛卷土重来，她时常痛得蜷缩在座位上，捂着肚子，低着头，冯俊双会给她递来胃药和温水。 那是叶梦楠唯一能抓住的丝丝温暖。 高三第一个学期末，正当叶梦楠坐在教室里全身心投入到考试前的复习，有同学从老师的办公室回来，在她的书桌上放了一封信。她没有抬头，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双拥镇”字样，她的心被狠狠地插了一刀，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跑出教室去，伏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等她平复了激烈的情绪回到座位上，她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封信： “亲爱的小不点， 想不想我啊？我很想你！ 学习还顺利吗？在忙也不要忘记自己的生日哦，这条红色手绳给你幸运，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爱你的陆子宁” 叶梦楠并没有感动，在她看来，陆子宁虚伪极了。她拿着那条红色手绳，却厌恶至极。 整整五个月！他消失了整个五个月，杳无音讯，他说他想她！不觉得太过荒谬了吗？ 他想她，他总有办法来找到她，当她发疯地每个晚上拨打他电话的时候他在哪里？ 当她因想他而彻夜难眠时，他又在哪里？ 如果他想她就不会整整五个月消失不见。 …… “都是骗子！考完高考我们就结束吧。”叶梦楠心里喃喃自语，“我再也不要为了不爱我的人伤心。” 她突然拿起那封信撕了粉碎，连同那条手绳都扔进了垃圾桶。 考完期末试，叶梦楠背着背包往校门口走去。她走在人群中，远远地看见陆子宁在门口等着她。她却停住了脚步，转身回头，从后门出去了。 她再也不想和他纠缠了，她不想再被他玩弄了，愤怒在她心中不断蔓延，扎根。 叶梦楠独自回到双拥镇，下了公交车，她决定在镇上逛逛再回家。 “叶梦楠！”有人在她背后拍了她，叶梦楠回头一看，竟然是初中好友张晓。 叶梦楠看见张晓打扮得时髦漂亮，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件砖红色的羊毛大衣，穿着银色细跟鞋，走起来摇曳生姿。 而她看看自己，还穿着三年前父亲买的一双旧运动鞋，一身肥大的校服，一个大背包，在穿高跟鞋的张晓面前，她显得更加矮小了。 两人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张晓亲热地拉着叶梦楠的手，“你怎么样啊，我可能快要结婚了。” “恭喜恭喜啊。”叶梦楠心情复杂，这个女孩终究还是把梦想当纪念品一样锁在心底的一个叫记忆的箱子里，叶梦楠不禁在心底发问：“她是高高兴兴地步入婚姻的吗？” 她不敢问。 而张晓看出她的心思，微笑着说道：“放心，我是嫁给爱情的。我们是打工认识的，家里还不同意，但我很坚决”，张晓甜蜜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位男子，继续说：“他们拗不过我的，我也会抗争到底。”张晓停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梦楠的校服，继续说道：“嗨，别说我了，大才女，快高考了哦。” 昔日亲密无间的好友，现在是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没人上下打量着她，她竟然不自在起来，“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想考的大学。” “你一定能考上的，我们曾经的梦想就靠你了，我……”张晓笑起来更加明媚。 这时一位穿着西装的高个子男子过来，一只手搭在张晓肩膀上，张晓幸福地扭头看看他，两人幸福地对望。 美人配才俊，养眼又幸福！ 叶梦楠开始为张晓感到高兴，她是真的幸福，“谢谢你，张晓。尽管我们走的路不一样，但是只要我们努力，生活不会亏待我们的。”叶梦楠看了眼前这位英俊的男子，笑着对张晓说：“实现梦想的道路很多条，不一定是读书，你也很棒，记得不要放弃自己，记得要幸福哦，先祝你们心想事成，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 两人感动地抱在一起，然后叶梦楠目送张晓挽着她的未婚夫越走越远。 叶梦楠也回到了家中，准备过年。又是一年过年！去年这个时候，她接到了陆子宁的电话，她心心念念的人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幸福。 仅仅过了一年，叶梦楠对陆子宁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想到去年她还在日思梦想的人不过是个浪荡公子，她都不忍住要笑话自己。 她和弟弟整理着长久没有人住的家，某个瞬间会不由自主地感伤起来，当她反应过来就会骂自己：“有啥好难过的，他对你不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忘了他！” 然而新年里，她还是在村口碰见了陆子宁，她远远看着他，然后扭头逃跑，陆子宁追上来：“你跑什么呀，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陆子宁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臂，她低着头，强忍心中的愤怒说：“我们不是说好高考后再见吗？我不想任何事情影响到学习。” “你怎么了？你不爱我了吗？”陆子宁察觉到她的疏离。 叶梦楠很想说出分手，但是她忍住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拉扯纠缠，也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他。 愤怒归愤怒，但是她还是希望他好。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分心，我必须成功，要不然我只能去打工，然后结婚生子了却此生！这样还不如让我去死……“ 叶梦楠还没说完，陆子宁慌张伸手捂着她的嘴：“快说呸！不许说这个字。”然后他缓缓放下那只大手，满脸宠溺地说：“好吧，我真的好想你，我答应你，高考后我们再见，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那炽热的眼光，是叶梦楠曾经贪恋的眼光。但是愤怒占据着她，她根本听不进去陆子宁说什么，觉得陆子宁说什么都是哄她的假话。她转过头去，不去和陆子宁对视，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陆子宁还站在那里深情地看着叶梦楠离开，他不知道高考完等着他的不是甜蜜的相聚，而是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