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大“战”四界公敌》 第1章 第一章 “用桃桃芬芳和爱,终结你的烦恼!” 乐桃刚唱完这句,双手圈成的爱心还没抬到胸口,人就被大头龙虾怪虾钳划开的时空裂缝吸了进去。 她刚进入时空隧道时,还尝试通过尖叫来缓解恐惧。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只剩下了麻木,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索性把麦克风踹回兜里,在脑海里回忆着这辈子的精彩瞬间。 回忆着回忆着,她发现除去当魔法少女的这四年,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余精彩的瞬间。 即使是作为魔法少女,她也称不上优秀。别的魔法少女都能唱能跳,只有她一个人四肢僵硬,跳个舞仿佛要了命,只剩下嗓门大这一个优点。但唱跳系魔法少女战斗力是和唱跳综合实力挂钩的,她在五人的小团体里,每次都是拖后腿的那个。 想着想着,她就吐了出来。 倒不是被自己菜到绝望所以吐,只是因为这时空隧道转得太快,她脑浆都要被晃匀,胃里自然翻江倒海。 她吐得太专注,以至于背后那只手拍在肩上时,她第一反应竟是龙虾怪追来了,慌得险些摔进面前那滩呕吐物里。 “这位道友,”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乐桃背后传来,“你可要去一边林子里歇一阵?” 乐桃眼前发黑,稀里糊涂间就点了头,一抬眼,却懵了个彻底。 只见那女子一袭青衣,发冠冲天,长袖翩翩,背着柄长剑,腰间别了个八卦镜。乐桃微微转头,见周边还有密密麻麻快一千号人,服装各异,风格却相似,皆是素净淡雅。他们手里大多举着火把一类的照明物件,把黑色的苍穹照得亮堂堂。 反观她自己,则是全身粉色泡泡袖蛋糕裙,胸口是桃花形状红宝石珍珠变身器,扎着双马尾,头上还顶了个粉水晶小王冠...... 还好还好,她的变身状态没解除,她再菜也能靠着魔力防个身。 乐桃想是这么想的,身体却无比诚实地焦虑了。 她在内心里默念三遍要冷静,念完没忍住,一阵胃痉挛。 青衣女子见她似是又要吐,躲得飞快,眼里闪过些鄙夷,不过鄙夷很快就被友善取代,她又蹲下身来凑到乐桃身旁关心她。 倒是乐桃前面的灰袍男子被这番动静扰得不耐烦,回过头来厉声问:“哪个门派,师从何人?怎会如此无能?” “师叔不必动怒,”青衣女子甜甜回道,“围攻魔尊的机会千年难遇,小道友看着年轻,经验不足,紧张些也是再正常不过。” 那个灰袍师叔摸着胡子斜睨乐桃,冷哼一声,说:“既是千载难逢,就不该派歪瓜裂枣来这般重要的场合!如此懦弱的弟子,我们正阳派决计不会收。” 青衣女子刚要开口,人群最前端就传来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大魔头出来了!为了人间安宁!!杀了他!让那些神仙看看,我们才不是孬种!” 话音刚落,乐桃身边围着的人便一改方才素净淡雅的姿态,拔出刀剑,屏气凝神,对着武器念起奇怪的咒语来。 咒语这个东西乐桃熟悉,她每次变身和施法前都要念一念。 “你们要做什么?”乐桃颤抖着声音,哆嗦着手拦住正要向前冲的青衣女子,“杀......杀谁?” 谁料青衣女子竟然直接从她手上大步跨过去,眼神冷淡又严肃,直勾勾盯着队伍前方,连瞄都不瞄她一眼。 乐桃见她如此决绝,心想算了,不理就不理吧。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远离人群然后想办法弄清楚这里是何处,再想办法回去找到同伴们。 她刚支撑着站起身,就被一个道袍小少年撞到,乐桃下意识说了句“对不起”,那小道士却咧着嘴嘲讽她:“连杀谁都不知道,你来干嘛?来送死?” “不过你这法器倒是没见过,”他捡起乐桃被撞掉在地上的麦克风,边端详边感慨,“金灿灿,怪模怪样,够别致。” 乐桃一把抢过麦克风,又是摸又是拍,确认没事后总算舒了口气。 他们身边不断有人急切地飞过跑过,遇到他们都自动绕了个弯,根本不打算与二人产生碰撞。 人群的目的地是座绵延不绝的山群,可从乐桃现在的位置看去,除了山的剪影,什么都瞧不到。 小道士嬉皮笑脸,双手放在脑后,说:“我跟你做个交易,我要是一会儿杀了那魔尊,你就把你的法器送我,我把天界要赏的长生丹送你,怎么样?” “不好。”乐桃一口回绝,攥紧麦克风向着人流的反方向走。 “你怎么跑啊?”小道士追上来,满脸狐疑,“你不是来杀他的吗?” “不是啊,”乐桃诚实地摇头,“我连魔尊是什么都不知道。” 小道士听着竟有些生气,呛道:“魔尊肃澄啊,此魔头乃四界公敌,性格残暴狠毒,喜滥杀无辜,搅得生灵涂炭,人人欲杀之而后快,你就算不能杀他,至少也得帮忙吧?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他滥杀无辜?”乐桃停了下来,瞪大眼睛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得不能再真,这么几百年,死在他手上的人,少说也要过万。” “这么夸张?”乐桃惊呼,“可是你们有那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 小道士挥挥手,“哎”了一声,叹道:“他厉害呗,强呗,不来这么多人,怕是连他一根汗毛都伤不到。” 乐桃手里的麦克风捏紧了又松开,如此重复四五次,终于缓缓点点头,有些犹豫地对小道士说:“那......那我帮你们吧,如果他是坏人的话。” 虽然乐桃很怂,平日战斗时总是站在队友后面,但她还是时刻牢记魔法少女宗旨的。 魔法少女只有四条宗旨,第一条就是“保护弱者”。 既然他们口中的魔尊如此作恶多端又强,那普通人一定深受其害,她作为魔法少女就得负起保护普通民众的责任。 只是,她该怎么落实第一条宗旨? 正思忖着,她头顶一阵凉风刮过,乐桃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有个身形颀长的人立于剑身上,周身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正优雅地朝着前方飘去。乐桃受到启发,右手伸向空中,高喊了句:“花瓣舞台!” 她右手上的红宝石手串瞬间迸发出一阵耀眼的粉光,接着她的脚下浮现出一座两米见方的小型发光舞台。 舞台呈桃花状,粉粉嫩嫩,每片花瓣末端都垂着条丝带,丝带末端绑着金色铃铛,风一吹,那舞台的五个角就随着风摆动起来,宛如树上正在盛放的花。 小道士两眼发直,不断在口中念叨:“啊啊,夭寿了,这哪里来的邪术!” 他见乐桃被那朵大桃花带着往天上飞,也想攀上舞台,乐桃却不愿意带上他,手里的麦克风朝上一指,舞台就飞速扑腾到离地面二十米的位置去。 开玩笑,她一会儿又要唱又要跳的,让他这个陌生人在旁边杵着看,未免也太无地自容了,想想就尴尬。 好在地上的人以及空中御剑飞行的人眼里都只有远处的山,没人在意她的存在,因此乐桃也只是扭捏了一阵,就逐渐放松起来。 她适应没两秒,本来暗沉无光的浓紫色天空忽然变得风起云涌,一道道闪电汇集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球从她身边擦过,拽起她的双马尾竖在空中。乐桃又被吓得尖叫着蹲下,心脏跳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 那雷球在快靠近山的时候硬生生停下,随后垂直向地面劈去,发出“轰”的巨响。紧接着,人群里涌出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 乐桃虽怕得要命,却谨记着自己是个魔法少女,要保护大家,所以迅速挤了两滴泪后,又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飞去。 等她驾驶着桃花舞台来到人群最前方时,欢呼声却消失了。乐桃趴在舞台边向下瞅去,见到了一个被众人围起来的年轻男子。 “天雷降下,你怎么还能活!”有人带头辱骂起来,“你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败类!” 那被骂的男子面容端庄俊朗,英气逼人,身形瘦削高挑,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翘起一边嘴角轻笑。 他穿了件黑色丝绸薄衫,腰带松垮垮地系着,长发随意挽在耳后,双手垂在身侧,指尖的血一滴接着一滴滚落在地面上,把尘土烧得坑坑洼洼。 这人虽笑着,神情看上去却很不爽。只不过他嘴角也在不断流着血,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所以这种不爽的震慑力无疑被削弱了不少,见着竟有些楚楚可怜。 乐桃心头一跳,这难道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但他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她在横向距离他大概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仔细望了望手无寸铁的他,又望了望张牙舞爪拎着武器向他扑过去的人们,疑惑地挠了挠头。 到底谁才是弱者? 此时舞台下方兵刃相接,刀光剑影,还有各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波动一浪一浪扫过,乐桃趴在花瓣边缘,直接被冲击波推到舞台中央去,抚着胸口好一阵才喘过气。 谁善谁恶,她确实看不清,但她们魔法少女自有辨别是非的方式。如果台下那个魔尊是邪恶的坏人,那他一定会难受到捂住耳朵满地打滚。 乐桃鼓励着自己,再次站了起来,打开话筒,清了清嗓子。 很快,如泉水般舒缓轻快的前奏被舞台自带的扩音器洒到山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乐桃听着熟悉的伴奏,却第一次觉得唱歌是件无比困难的事。 “桃花瓣在摇曳,让我想起春风中你耀眼的笑......” 她的嗓子像是黏在了一起,第一句慢了两拍才唱出来,第二句也失了音准,抖得发飘。 或许是她唱得不好,台下的魔尊丝毫不受影响,依旧面无表情,淡定地挥着袖子应付朝他劈来的刀剑和飞来的符。他稍一抬手,那些凌厉破风的武器就笔直落在地上。 唱到第十句的时候,魔尊依旧面不改色,乐桃倒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为什么完全没反应?”她低下头朝肃澄看了一眼,疑惑地思忖着,“这个人真的真的是坏人吗?” 这念头刚闪过,肃澄就停下了手上动作,抬起头,阴沉的眼睛直勾勾对上了乐桃的视线。乐桃心头又是一跳,吓得吞了口唾沫,默默关上了话筒,往里挪了挪。 救命......他是不是发现自己了? 正想着,一道黑影裹挟着刺骨寒意闪到了她的身边,乐桃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低沉冷漠的声音在距离她一米不到的位置响起。 “继续。” 第2章 第二章 乐桃捂住耳朵闭上眼,又是“啊”一声尖叫。 “继续。”那个声音平稳又强硬地重复了一次。 乐桃哆嗦着睁开眼,就见到那英俊的杀人魔头正背对着她坐在舞台的一片花瓣上,朝着台下随手扔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石子。 十几名修士御剑向肃澄所在之地进发,面容严肃凛然,他们嘴里默默念了些咒语,接着一道道蓝绿色的剑光便向乐桃的舞台“唰唰”飞去。 肃澄的小石子精准地落在他们脑门上,那修士们便都两眼一翻从剑身上栽了下去,汹涌的剑意也随之消散得无影无踪。 乐桃看呆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她试图伸手去拽那些晕倒的修士,但他们早就被同伴在半空中接走。 人们不死心,前赴后继地向乐桃的舞台飞来,却接连被看都看不清的小石子弹飞,就像被雨滴淹没的蚂蚁一样。 她好像有些理解为何大家要来围攻这个魔尊了,想明白后,她竟有些恶向胆边生,蹑手蹑脚往那魔尊身后靠近了两步,抬起了腿。 那一脚还没踹下去,乐桃就被一股力道掀翻在地,眼里只能望到浓紫色的天幕。她后脑勺磕在地板上,痛得又泛起了泪花。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真的好想回家! 肃澄却照旧闲散地朝地面丢石子,边丢边用命令的口吻说:“我不是让你继续吗?” “继续什么啊?”乐桃的恐惧最终被愤怒取代,但那愤怒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绵软无力带了哭腔的嗓音遮掩着变了味。 肃澄不回话,收起石子,站起身背着手俯瞰台下。 继续就继续,乐桃想,他如今离自己这么近,她一定能把他身上的邪恶力量全部净化。 此时,不知是谁一声令下,声如洪钟念了个“万剑齐发”,场上穿着青色长袍的人便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接着,他们左手食指与中指立于嘴边,念念有词,右手则托着剑朝上举,幽幽绿光汇集在每柄剑的剑身。 等他们咒语念完后,绿光便一个个蹿上了天,凝成晶亮锐利的剑气。那剑气毫不留情地划破天际,直指乐桃舞台袭来,乐桃原本正爬起来打算开唱,见此情景忙把麦克风往上拼命挥去,那道来势汹汹的剑气居然扑了个空。 人群中忽地开始有人指着乐桃的舞台叫嚣起来:“妖女!定是那魔头的同伙!” 人们一听,立刻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她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啊,但她邪门的模样,必然非我族类!” “师兄们方才动作迟缓,心神不宁,恐怕是受了那妖女蛊惑!” 乐桃离他们有不小的一段距离,理应是听不到这阵议论的,但不知为何修道之人个个都中气十足,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全入了她的耳朵。 她听了有些懵,让她更懵的是竟然有人开始讨论起什么“木精的髓吃下去能延年益寿,堪比半个长生丹,那妖女看着似桃花妖,兴许吃了也能让人多活上两百年”之类的话题。 吃......吃了她吗? 乐桃眉毛瞬间耷拉下来,她举起手上的麦克风,朝着台下的人喊了句:“大家听我说!我不是他的同伙!我是人类!不是妖怪!” 台下传来一声大笑:“哈哈哈!妖女最爱说自己是人了,也不害臊。” 肃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乐桃的身边,借着她舞台上尚在闪烁的粉色灯光,细细观察起手上的小石子来。他手上的血浸染了小石子的每一寸,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红紫色光线。 更诡异的是,这个人长得还很好看。他靠近了,乐桃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右眼角还有颗泪痣,唇红齿白,凤眼勾人,鼻梁挺括,比许多姑娘都俊俏。 就算脸上青紫片片,嘴角都是血,也丝毫不影响此人的容颜。 只是他看着脾气很不好,乐桃只盯着他看了两秒,他就不耐烦地蹙了蹙眉,紧接着“滋啦”一声,那小石子在他手上化成了灰。 “他们不会信你,”肃澄语气傲慢,他把灰掸掉,灰落在乐桃的舞台中央,顷刻蒸发,“你既是我的同伙,就把这些人赶走。” “可我不是你的同伙啊......”乐桃吸着鼻子,欲哭无泪。 肃澄却一味盯着乐桃的手,答非所问:“你手上那物件没用。” 慵懒地眨了眨眼后,他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原先有点用,如今差了些。” 那语气就像是在评价今天的菜盐加多了有点咸。 语毕,他伸出手来,袖摆在空中微微晃了晃,指尖便凝上了一道紫气。那紫气如藤蔓般爬上乐桃的麦克风,原本散着粉光的麦克风就碎成了渣,金色的碎屑被风吹散在了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落。 乐桃这下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了。 台下的人比她强,眼前的魔尊更是强如登天,她一个口口声声要保护弱者的魔法少女,才是所有人中最弱的那个。 她记起了魔法少女的第三个宗旨:打不过就跑。 对!就应该跑,她唯一能用的麦克风都被魔头弄碎了,她还拿什么跟他打啊? 跳舞吗?不到逼不得已还是算了。 谁知肃澄竟然装作吃惊地扬了扬眉毛,道:“哦,你还会跳舞。” 乐桃怔住,赶忙捂嘴,以为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去。 肃澄扬起了手,随意划拉了一下,乐桃心口的桃花变身器就发出璀璨的光来,她拼命压住心口,却根本压不住那个呼之欲出的铃鼓。 “啪”,铃鼓掉在了乐桃的手边,发出银铃般的细碎声响。 “露一手吧,”肃澄背过手去,又命令道,“魔尊的同伙。” “同伙”两字他特意拉长了尾音,玩味的语气让乐桃听了气不打一出来,但他实力可怕,乐桃即使想给他一拳,怕也只会像小猫挠痒痒,造不成任何伤害。 地上的人们开始朝着乐桃的舞台射箭、丢东西,肃澄没有出手,就静静看着带着灵力的箭一根根插到花瓣上。 乐桃心疼地望了一眼花瓣,闭上眼睛,心想这辈子应该不会有哪天会比今天还要倒霉了,前提是她还能活下去的话。 此时她已明白,如果加入修士阵营,她或许会被扒皮抽筋,暂时听魔尊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活着回家。 那魔头却好像能读懂她的想法一般,竟然开口点破她的小心思:“你并非此地之人,这天下只有我能送你回家。” “赶走他们,我可以送你回去。” 啊啊啊!太讨厌了!他到底为什么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这么厉害,”乐桃不爽地在心里腹诽,“为什么你不动手?还要我来?” 肃澄冷着脸,似是再次看穿了她的内心,振振有词道:“我出手没轻重,倘若我出手,他们都得死。”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并未离开她,眼里闪过些乐桃读不懂的微光。 乐桃听了,只想早点结束这场噩梦,于是立刻抓起铃鼓,豁出去一般举起手喊了句“桃悦舞曲”。花瓣舞台应声变得五彩斑斓,舞台中央随着舞曲的律动喷洒出大量的粉色泡泡和桃花花瓣。 肃澄见她听话地干起活,干脆挑了个花瓣支着半边脑袋侧躺下来,打了个哈欠,随后目不转睛地盯她的举动,像个监工。 “大魔王心思难猜点,也正常,不要怕尴尬,至少他能送我回家,”乐桃不断给自己洗脑,“乐桃,加油!跳个舞而已,说不定你可以让大家都离开!如果没有效果,他肯定也不会再纠缠了!” 她左手左脚一起往外舒展,笨拙地把铃鼓从左边递到右手上,轻轻摇了摇铃鼓。完成了一串动作后,她左腿猛然落下,没站稳晃了晃,等稳住身子,再把右手右脚一起往外伸。 乐桃刚要把铃鼓从右手转到左手,她的铃鼓却被一旁的肃澄隔空没收了。 肃澄捏着她的铃鼓,眉头紧锁,一丝紫气从他指尖倾泻而出。乐桃以为他又要把铃鼓捏碎,他却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把铃鼓放下,转头挑起一边的眉毛用目光无声地审问起她。 “不会吧......”乐桃对上肃澄不耐烦的视线,撇着嘴有些委屈地想,“就真这么难看吗?” 她立刻暗下决心要好好练舞,不然只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被人看笑话。 但其实她还有一招,只是她从未用过,不知效果如何。况且....... 肃澄好似真的会读心,把铃鼓扔还给她之后,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既然你还有一招,那便拿出来。快点,不然你回不去。” “可......”乐桃支支吾吾,“可......” 肃澄稍稍侧头望了眼天,他嘴角的血滴顺着脸颊落到颈窝里,显得妖冶异常。 “半柱香,你只有半柱香时间。”他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乐桃没辙,咽了口唾沫,把手放在桃花变身器上,犹豫了三秒,狠狠心按了下去。 一个半人高的粉色水晶大喇叭从变身器里显形,落在地上,乐桃吃力地举起喇叭,调整了姿势,深吸一大口气,对着喇叭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喊一声:“退——” 刹那间,她的音浪变为粉色的光波,朝着人群的方向扩散出去,所到之处犹如台风过境,掀起无数砂石杂草和树木。人们连滚带爬被音浪冲到几百米外,彻底消失在了远处的沙漠里。 这一招效果拔群,只是不够可爱,不够魔法少女。 这就不得不提魔法少女第四条宗旨了,那便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可爱”,平日里,乐桃可不敢在极其可爱优雅的其他四位魔法少女面前拿出这么大个喇叭来。 她的音浪甚至影响到了肃澄,等人们都被她推开后,乐桃一回头,竟发现肃澄原本用缎带挽在耳后的头发竟然披散开来,被风吹得像是玄鸟张开的黑色羽翼。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对乐桃的大招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淡然地从舞台地面捡起那根黑色缎带,慢条斯理地把头发又扎起。 “我把他们赶走了,”乐桃收起喇叭,退后了半步,问他,“能不能麻烦您现在送我回去?” 第3章 第三章 肃澄缓缓开口,回答得又是牛头不对马嘴:“四分之一柱香。” 乐桃重新问了一遍:“能不能麻烦您现在送我回去?” 肃澄却直接将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乐桃以为他利用完自己就要灭口,总算是挣扎了起来,伸出手拼命想要推开他。 谁料下一秒,她就被带到了一个幽暗深邃的山洞里。肃澄不给她看清周边的时间,拎着她直接走到石桌边,命令她坐下。 乐桃不敢不坐,可她刚一接触到石凳,就被凳子的寒意激地跳了起来,碰翻了桌上的一壶水。 她手忙脚乱地试图收拾,那水窸窸窣窣流动间却直接变成了冰,冰棱挂在桌沿,仿若冻结的时间。 肃澄原本已经走到了桌边的黑色垫子准备打坐,见她莫名添乱,又“啧”了一声,扬声朝洞穴另一端喊道:“小台!”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激起一串回音,少年热情四溢的声音老远就响了起来:“来啦!老大!” 乐桃刚想问肃澄她现在需要做些什么,肃澄就闭上了眼睛,专心运起功来,周身围绕起蒸腾的雾与缠成丝的紫气。乐桃猜他或许是在尝试帮她回家,便没去打扰他,安静站在原地等待着。 那个叫小台的很快来到了她面前,乐桃正在发呆,他见了乐桃就是一惊,道:“这不是要帮那群修士杀老大的小姑娘吗?老大疯了,把你带进来?” 乐桃回过神,这才发现这人居然就是她一开始在人群中撞见的那个小道士。 小道士不满地朝着肃澄喊:“老大,老大!你把她弄回来做甚?” 肃澄不理他,小道士觉得没趣,撇撇嘴踢了踢脚下的细石子,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罢了,你叫我招待她,我好好招待便是。” “好啦,你别打扰他,”乐桃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和小道士说,“他现在很忙的。” “没事,”小道士耸耸肩,“老大练功的时候,我就算是在旁边招呼一群人敲锣打鼓都不会吵到他。” 乐桃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只是在想这个魔尊对待事业还挺认真,心无旁骛的。 小道士想起自己的任务,回过头问她:“你咋站着啊?” 乐桃尴尬地笑笑,说:“那椅子......有点冰。” “哦,这个简单。”小道士说完后转了一圈,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个简朴的小木方桌。 整个桌子大概半米高,细胳膊细腿,却有个巨大的抽屉,看起来简直像个袋鼠。小台挪动桌腿,来到她的腿后,亲切地招呼她:“坐吧,别客气。” “不不不,”乐桃连连摆手,“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但是,你是人呀,我不能坐在你的身上,这样是不对的。” 她竟然没觉得一张桌子会说话会走路有什么不对,大概是今日受到的惊吓过度,如今见到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小台却回话说:“我才不是人,我就是个桌子精。” “但你明明刚刚还是人的样子......” “哦,那是符咒的作用,不信你看。”小台说完,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个画了小道士模样的黄色软纸来,把它吹到地上。 软纸落在地上的瞬间,一小撮蓝色火苗跃起,吞没了纸张,将它烧成了灰。 “老是在洞里呆着无聊,老大就让我扮做人出去玩,恰好遇见你了,”小台蹦蹦跳跳地围着乐桃转了一圈,乐呵呵地问,“桃花妖姐姐,你的法器呢?我还想再看看!” “我不是桃花妖,”乐桃哭笑不得,“我是人。” “法器呢?”小台依旧执迷于那个麦克风。 “被他毁了......”乐桃悄悄指了指魔尊肃澄,却不小心对上他刚好睁开的双眼,遂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小台,”肃澄站起身,来到乐桃身边,斜睨那张小桌子,问,“‘杀了上万人的大魔头’,你就是这么介绍我的?” 小台的腿竟然抖了两下,语气一下子变得讨好了起来:“老大,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试探一下她嘛。” 肃澄没理它,把视线重新落回乐桃身上。 “你回不去了。”他的语气平静如水。 乐桃原本还在期待他能给出什么好消息,他这句话却直接把她的希望完全冻住,乐桃的眼睛瞬间红通通。 “为什么呀?”她带着鼻音问,问完后便解除了变身,重新穿回她的白衬衫牛仔裤。 维持变身状态很累的,她已经撑不住。 “时空裂缝已合上,”肃澄眼里难得闪过一丝可以算得上同情的神色,“速度比我想得要快。” 乐桃揉了揉眼睛,抹掉泪珠,然后对他说:“没事......谢谢你。” “等下次吧。”肃澄的语气居然软了下来,连眉毛都舒展开了些。他说完后,似是意识到自己态度有问题,又把脸板了回去。 乐桃没看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只是琢磨着他的话。 下次......下次要到什么时候,她又要去哪?更何况,这么多人想要杀魔尊,她还能等到下次吗? “这你不用困扰,”肃澄走到他运功打坐的垫子边,“我死不了。小台。” 小台应声“啪嗒啪嗒”走过去,打开抽屉,肃澄翻了一阵,从里面找出件干净的白色长袍来。 “你怎么还不走?”肃澄捧着衣服,微微侧头扫了乐桃一眼。 乐桃正处在回不了家的悲伤中,被他忽然下达的逐客令弄得愣住,好一会儿才说:“我应该要走吗?” 她能去哪?这四周看着好危险,一点人烟都没有......她一出去,万一又遇到那些道士要怎么办? “我管你去哪,”肃澄低下头佯装要脱衣服的样子,“我帮也帮了,现在你我二人并无瓜葛。我要换衣服了,你走吧。” 乐桃一见到他手上的动作,瞬间脸红耳热,捂住眼睛就朝着小台来的方向跑去。 小台抬起桌子腿跟上,拦住她说:“不是这个方向,我带你走!” 乐桃点点头,继续捂着眼睛跟着小台向洞口走,走了一半,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遂折返回来。此时肃澄衣服刚脱一半,背对着她,露出光洁挺直的背颈。 他好像没有发现乐桃,乐桃却不敢再看下去了,赶忙闭上眼喊道:“等等!魔尊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肃澄没回头,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拜托,别再脱啦!”乐桃默默呐喊,这声闷在心里的呐喊却奏了效,肃澄的动作立刻顿住,随即赶忙把衣服拉回来裹住自己的上半身。 他略带慌张地回过头,见到乐桃,眉毛直竖,黑着脸问她:“回来做甚?” 乐桃咬着下唇,试着在心里问他:“你是不是不太听得清东西?” 肃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句话,依旧强硬地问:“回来做甚?” 乐桃见他如此反应,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猜错了,便开口:“我只是想问,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肃澄把脸重新转回去,背对着她不回话,呼吸起伏变强了许多,脖子上青筋暴起,面部隐隐有汗珠滴落。 乐桃只好在心里又恭恭敬敬问了遍:“魔尊先生,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肃澄这才幽幽开口:“倘若顺遂,一百年。倘若不顺,五百年。” “那我是不是早就死了......”乐桃在心里给自己捏了把汗,想道,“这里的人怎么能活这么久的......” “修道之人活得久,普通人也不过至多百年寿命,”肃澄回得冷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嗓子却比之前哑上几分,“你大可去凡间找个普通人家,结婚生子过完这辈子,至少保你衣食无忧。” 乐桃叹了口气,自知与长生不死的魔尊无法沟通,他根本不会理解普通人类的烦恼。 什么结婚生子过完这辈子,听着好简单轻松,却是乐桃想都不会去想的人生路线。 她转过头,朝着洞口缓缓走去,身后却传来了呕吐的声音。乐桃一回首,就见肃澄正扒着一块洞壁上的石头,痛苦地大口大口吐着血。 乐桃似是忘了这人方才面对众人的表现是有多令人胆寒,连忙跑过去扶住他,急切又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肃澄低着头,发梢遮住侧脸,说不出话,脖子和脸颊上的青筋爆裂,白皙的皮肤下一片殷红迅速蔓延开。 乐桃哪见过人受到这般重的伤,手足无措,情急下竟然掏出手机来试图打电话。等看清显示屏上无信号那几个字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穿越了。 小台拖着桌腿“啪嗒啪嗒”跑过来,连忙打开抽屉,吐出一个青绿色的小瓶子。 “你快拿两个喂给他,”小台吩咐,“他得死上一会儿了。” 乐桃忙“哦”了一声,颤抖着手打开瓶盖,瓶盖很滑,她一个不注意就洒了好几粒药丸出来,小台向前走了两步,一吸,那药丸便被吸入抽屉,接着“骨碌碌”隔空回到了药瓶里。 等把药喂下去后,乐桃才反应过来小台话里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叫......死上一会儿?”她边把肃澄扶着躺倒在垫子上,边问小台。 “老大练的功法啊,今日他功法刚练成,是该生一会儿死一会儿的,”小台的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意味,“你别怕,死了也没什么,一会儿他就该变成鬼了。” 第4章 第四章 “鬼......”乐桃小声念叨着,低头瞅了一眼脸部皮肤也变得血红的肃澄,恍惚间牙齿磕在了一起,咬破了舌头。 她从小就怕鬼,于是默默站得离他远了些,小口小口往下咽带了血的唾沫。 肃澄的生命流失得快极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只在三四秒内便彻底恢复归于平静,嘴角凌乱地沾了一缕黑发,原本白皙光洁的手变得枯槁如朽木。 在他眼里最后一道光散去前,乐桃强撑起精神,举起双手,在头顶比了个爱心,大喊:“桃桃魔力!变身!” 话音刚落,她就重新穿回了那套粉色蛋糕裙。 没了麦克风倒也问题不大,肃澄就在她面前,她清唱都行,只要能把声波转变为治愈的能量,他说不定还能再撑一会儿,撑到她想到别的办法为止。 “把秋叶带入春天,我的梦想之光不会磨灭;让我牵起你的手,带你去下一个季节,你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至于尴不尴尬的,乐桃无暇顾及,她只知道有个对她说他“不会死”的人要死在她面前了。 她活了十九年,还从未真正见识过死亡,她能做的虽然不多,但怎么都比袖手旁观要好。 她怀着期待和煎熬小心翼翼地唱着,但肃澄的身体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干瘪下去。渐渐地,乐桃的旋律莫名变得悲伤了起来,欢快的尾音也被粘滞的鼻音代替。 小台在一边靠着石壁听了半晌,张开抽屉叹了口气,来到乐桃身边,劝她:“别费功夫了,桃花妖姐姐,老大听不见声音。” “我知道......”乐桃喃喃着解除变身状态,揉了揉眼睛,在肃澄身边蹲下,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就如同一个去世了许久被封在冰窖里的人,周身沁了层霜,冷寒刺骨,乐桃被冻得一激灵。 她早就看出来他听不见了,但这人又会读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别人要是都不喜欢他,他便能一秒识破他人阿谀奉承背后的恶意。 可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好讨厌他,他岂不是天天听到的都是骂他的声音? 换做她,她一定接受不了。 “老大会活过来的,”小台说着又从抽屉里吐出个金红色绒毯,语气轻松自在极了,甚至带了些不知从哪来的洋洋自得,“刚刚我让你给他吃的药,就是为了防腐。老大变鬼不知道要多久,万一腐烂了那又得费一番功夫重塑肉身。行了行了,你放心,他真死不了,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对老大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走,我带你出去。” “我等他......” 小台把绒毯在空中展开,慢悠悠盖在肃澄身上,随后张开桌子腿围着乐桃跳了一圈,问:“等他起来?你确定?要是他一百年还变不了呢?” 乐桃想了想,也对,这个魔尊的寿命和能力都让人费解,她要在这里等着,说不定真能把自己熬到头发花白。 “只是......他......”乐桃还是不忍心把肃澄一个人丢在这里,即使这个人和她刚认识没多久。 哦不,甚至算不上认识,只是她单方面认识他,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没问过,或许他也根本不在乎。 小台又转了一圈,蹭着乐桃的小腿推着她往外走,边推边说:“老大要是那么容易死,方才怎会有千百号人来围攻他?” 乐桃觉得小台说得有些道理,最后瞥了一眼被盖起来的肃澄和他散在毯子外的坠着冰霜的发丝,缓缓点了点头,像是怕吵醒他一样,小声对小台说:“那......我和你出去吧。” 这一人一桌绕过了一个种着说不上名字的紫色莲花的小池塘,几个用帘子掩住的房间,又行过一道长长的摆满蜡烛的走廊,总算是来到了山洞入口处。 小台伸出右前胳膊腿,指了指远处沙漠的方向:“穿过沙漠,再行两千里就是人界,保重啦,我先回去看着老大。” 乐桃还想问问它关于人界的具体方位,以及要怎么穿过沙漠,小台就抬起腿朝洞里跑去,行动间带起的一阵风把走廊里的蜡烛吹得忽明忽暗,火苗的阴影碎了一地。 此时正值深夜,乐桃踏入浓密的黑暗中,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冷空气从她的脚踝慢慢爬上,乐桃又累又饿,不禁抱着双臂打了个寒战。 她下意识想叫出花瓣舞台,但又想到人界离这个鬼地方居然要两千里,她的花瓣舞台又不是飞机,哪能撑到两千里外? 那要不换个方向,去洞后的山里? 乐桃转身去望那山,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山林间偶尔传来一声声“呜呜”的低嚎,她听了又是一哆嗦。 要不直接在洞口打地铺?说不定她运气好,肃澄一会儿就能变成鬼了,她还能和他交流交流,探讨一下有没有别的方法让她回家。 她正为难着,离洞口大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忽然升腾起一圈圈惨白的光斑,像极了无人公路上的卡车车灯在过曝的胶卷下显出的相。 那光斑起初只是零星散落,乐桃蹙眉望过去时,光斑却密密麻麻炸开,紧接着一长串灰白的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起,烟笼雾绕间走出几个没有头的人来。 他们看不出性别,穿着灰白布满黑色条纹的长袍,手持两米高写满了符咒的魂幡,向乐桃飘来。乐桃这回见自己好像是真撞到鬼了,立马尖叫着向洞里跑去,蜡烛被她的动作带灭了好几支。 奔跑间,她隐约看见池边有个人影,身着白色长衫。那人背对着她,她以为是肃澄,迫不及待向他奔去。 肃澄怪是怪了点,凶是凶了点,但他好歹有个头。她才不想和没头的生物打过交道,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她刚打算在内心呐喊寻求他的帮助,定睛一看这人头发居然也是白色的。 而且......这个人没有脚。 而且......这个人没有影子。 乐桃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因过于慌乱被地上凸起的一块石头绊倒,直接朝着那人扑过去,浑身骤然一凉,就穿过了那人的身影,摔进了水里,鸡皮疙瘩落了一池。 她还没来得及揉眼睛,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啧”。 一阵没来由的宽慰和放松涌上她的心头,乐桃赶忙睁眼,就见一头白发的肃澄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写满了无语。 “你......变成鬼了?”乐桃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太好了,你果然没死。” 说完,她才想起来对方听不见,于是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肃澄拧紧的眉头忽地放松了些,指尖冒出一缕灰白的气,手朝右侧一挥,就把乐桃从水里捞了出来。 乐桃悬在半空中,朝着洞里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边望边想:“那他的尸体在哪?” 肃澄平缓的眉头再次揪紧,一脸不耐烦地把她甩到了一边干爽的地上,乐桃不幸摔了个脸着地。 “小台,”他转过身,向洞口飘去,顺便吩咐桌子精,“给她找件衣服。” 小台“哎”了一声,从某个挂了帘子的房间里出来,桌面上放着一本打开了的话本,如果它不是桌子,乐桃真会以为这书就是它看的。 小台见到乐桃,疑惑了,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外面......有鬼......” “洞里也有鬼啊。”小台反驳得天衣无缝,乐桃一时竟无言以对。 小台见她吃瘪,“哈哈”一笑,打开抽屉吐出一件粉色的连衣纱裙,对乐桃说:“这裙子先借你,记得还。” 乐桃揉着被摔痛的鼻子接过纱裙,神情复杂地端详了好一阵,才问:“魔尊先生他......平日里竟有这种癖好吗?” “啊,对啊,”小台满嘴跑火车,“黄的绿的蓝的紫的白的花的都有,我看你似乎喜欢粉的,就给你找了件粉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乐桃听了它的话,不由地对肃澄生出一丝同情来。 她甚至还想问“那这件衣服他穿过没”,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红着脸脸捏紧裙子,正打算让小台离开,小台倒是乖巧,自己带着书跑回了房间。乐桃抓紧时间立刻把衣服换上,换好以后才喊小台:“请问,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衣服合身吗?”小台的声音远远传来。 “很合适。”乐桃礼貌回应它。合适到不像是肃澄会穿的那种,毕竟他比她高大许多。 小台回话道:“那就好。你要是没事干就睡觉啊。我话本正看到精彩之处,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语毕,它就再也不搭理乐桃了。 乐桃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捏着湿透的衬衫和牛仔裤,真的在水池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躺了下来。 她中午有一场考试,没来得及吃饭,刚出考场就收到了战斗通知,本打算收完妖怪和队友一起去吃自助火锅的,结果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队友们少了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都怪那个龙虾怪...... 想着想着,一阵铺天盖地的困意就涌了上来,乐桃强撑着不让自己真的睡着,却屡屡失败,上下眼皮忽闪着直到干涩。睡意朦胧间,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乐桃闻到那饭菜香,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起身扒在墙边迷迷糊糊地顺着香气走过去。 洞壁冰凉又湿润,却干净到连苔藓都不长,乐桃走着走着就开始怀疑,这样一个简朴到简陋的空间里,真的会有人做饭吗? 又过了好一阵,她还是死活都找不到食物,刚想再次扬声打扰小台,手下就摸到了一块松动的岩石。 第5章 第五章 乐桃感受着手下的晃动,瞬间精神,低下头仔细研究起来。 除了裂开几条缝,从完整的岩壁上剥离开,那石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石块前就刚好是肃澄打坐练功的垫子,这倒有些意思了。 她猜或许是肃澄练功的时候不小心震碎了身后的石头,他还没来得及修补,就出门迎战那些修士。猜完后,她转头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肃澄的尸体,地上只留下方才小台给他盖的毯子。 饭菜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乐桃凑着鼻子到石缝里嗅了嗅,确定那味道就是从石头外面传来的,瞬间眼睛一亮,立马朝着洞穴更深处走去。 她断定洞的深处一定有一个联通到有人烟之处的通道,兴奋地快步小跑起来,结果却来到一个死胡同里。 那死胡同是个三米见方的圆形小洞,沿着周围摆了一圈油灯,安静得发出幽光。油灯包围着一个高桌,桌上放了一个桃木牌位,牌上黑笔写了“乾州苏氏奠”几个字。 牌位前还放着一只纸折的小船,孤零零地漂泊在不会流动的生命之河里。 纵使乐桃的世界与这里差异颇多,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去打扰逝者,于是默默从洞里退了出来,并在离开前向牌位深深鞠了一躬。 似是怕肃澄知道她无意闯入了这片极其**又充满悲伤的地方,乐桃再也不敢蹦蹦跳跳,而是贴着洞壁蹑手蹑脚地慢慢往回挪。 慢悠悠走了几分钟,她再次回到了那个散发出香气的裂缝边。 小台还在兴致勃勃地读着话本,把书翻得“哗啦哗啦”的,一边感慨“我也要当大侠”,一边“嘿嘿”傻乐。而洞穴入口处好像打了起来,时不时传来些金属落地的声音和嘶吼声。 乐桃试图变身去帮忙,至于帮谁的忙,她到场看了再说。但她比着心喊了三遍“变身”,却怎么都变不了身。低头一看,原来她手腕的桃花变身器正发出暗淡红光,提醒她能量不足。 “咕——”她捂着肚子,撇撇嘴,心想算了别去了,变不成魔法少女,去了恐怕自身难保。 可在这里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先去弄点吃的。 乐桃把手贴在那松动的石头上,轻轻一推,原本还粘在洞壁上的石头忽然和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噼里啪啦”向外倒去,掀起一阵粉尘,呛得乐桃直咳嗽。 她放下捂住口鼻的胳膊,惊喜地发现那石壁后竟然被震开了一条小道,遂赶忙跑到打翻水壶的桌上拿起一盏灯,向洞里望去。 那小道大概十米长,最多只能容纳一个成年女性,尽头处有只癞蛤蟆呱呱叫着,饭菜香气被无限放大,穿越小道直钻乐桃的鼻腔。 太好了,乐桃想,有饭吃了! 她兴冲冲往通道里钻去,早就把“要把裙子还给小台”这件事忘记,纱裙的袖子被碎石刮烂了却毫不在意,一心只想快点搞些东西垫肚子。 哪怕是野果子也好,她真的快要饿到啃桌子了。 乐桃爬出小道,吓跑了那里的癞蛤蟆,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见这地方并非她想的那样充满烟火气,而是被一层紫烟笼罩着。 血月挂在空中,将紫烟的颜色调和得更加诡异。 一阵风吹过,乐桃手里的灯就被熄灭,她不禁开始后悔爬出洞,因这鬼地方看着比洞里还奇怪。 花草树木和动物都高大异常,她走两步就能踢到一个三米长的大白蜈蚣,和看着有两吨重的花蛇。 那花蛇见了她,也不攻击,就“嘶嘶”吐着舌头围着她转圈,在地上留下滑溜溜的粘液。 乐桃哪见过这种阵仗,这回真的再也憋不住,眼泪簌簌落下,手上的灯吓得坠落,灯油洒了一地。花蛇见她哭,心满意足地张开嘴笑了,随后一个猛子扎进草丛里,摇着尾巴渐渐消失。 至于先前乐桃想着填肚子的野果子...... 哪里来的野果子啊,这里的野果子也都张着血喷大口,根本搞不清到底是乐桃吃它们还是它们吃乐桃。 更不妙的是,当她想要回肃澄的洞穴时,一转身,却发现紫烟早就蒙住了她来时的路,她只好继续往前走。 可这样的林子里竟然会有一户人家,窗子里的剪影透出一片安静祥和的氛围。那小房子里好像有一对夫妻,正在张罗着晚餐,饭菜的香气和乐桃先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乐桃抹抹眼睛,快步朝着小屋跑去。 她深吸一口气,敲敲门,门里的人影忽地顿住了身形。乐桃以为他们把自己当成坏人,便扯着嗓子说:“抱歉,我迷路了,请问可以帮我指一下路吗?” 等他们指完路,她再顺便要个东西吃一吃,应该比直接喊“可不可以让我进来吃饭”要好? 她这么一说,屋里头倒是有了些反应。乐桃等在门口,听着脚步声渐近,心跳得如打鼓一般。 门终于打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来,警惕地扫了一眼乐桃,这才舒了一口气,说:“姑娘,见谅,这山里精怪太多,我们夫妻二人不得不防。” 乐桃朝他点点头,腼腆地笑了,随后说:“打扰了,请问从这里要怎么走,才能走出林子?” 门忽然被完全打开,他身后的中年女子扬声道:“这么晚了,既然姑娘迷路,一定还没吃饭吧,进来坐坐,一起吃饭吧!我们夫妻二人也好久没和朋友一起吃饭了。” 乐桃没想到这个大姐如此热情,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起来,捏着袖子扭捏地“嗯”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同意还是拒绝。 大姐却直接走出来,挽住她的胳膊,带她走到桌边,不待她做反应,又去拿了双筷子递给她。 “谢谢!”乐桃忙不迭道谢。 他们又是给乐桃夹菜又是给她盛汤,乐桃却迟迟不动筷子,他们便皱着眉催她赶紧尝尝,如果不合口味再给她换个别的吃。 乐桃又不傻,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们如此殷勤,自己却不吃,只是让她吃,她才不敢吃。如果他们并不是坏人,但主人家还没动筷子,客人先动筷子,好像也不太礼貌。 他们夫妻二人见乐桃死活不肯先吃,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大姐立刻端起碗,往嘴里塞着米饭和菜蔬,而大叔则是夹了块肉啃了起来。 乐桃这才动起筷子,又道了声谢。 她也是饿坏了,没怎么顾得上礼仪,埋头吞了起来。她吃了半碗饭下去,肚子总算有了些饱腹感,人也舒服了不少,紧绷的精神松懈一半,困乏之感瞬间涌上,当着夫妻二人的面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再次睁眼时,乐桃看到了个毛茸茸的猪脸,它长得像极了她世界里的妖怪,或许它本来也就是个妖怪。 这个猪妖见她醒,立刻叫了起来:“老狐,小丫头醒了!” 紧接着,另一个妖怪走了过来,扒拉开猪妖,这回来的是个狐狸妖,它上下打量了一番乐桃,道:“可以,还新鲜着,咱们这就开锅吧!” 什么新鲜?乐桃有点懵,是指她新鲜吗? “你们......”乐桃哆哆嗦嗦开口问,“是要吃我吗?” 怎么谁都想吃她啊!她到底哪里好吃了?? “对啊,”那个猪妖原本正屁颠颠往屋里架着的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跑去,见乐桃问话,开心极了,“小丫头还有意识,不错不错,更鲜甜!” 那口锅所在的地方原先刚好是他们一起吃饭的桌子,乐桃果然被算计了。 狐狸妖一掌拍在它的后脑勺上,骂道:“老猪,别废话了,快点!” 猪妖点点头,揭开锅盖,咕嘟咕嘟的泡泡掀起一阵热浪。狐狸妖从一边的篮子里掏出一个胡萝卜来,递给猪妖,说:“千年参这时候就该丢下去了,这样药效才能发挥出来,才最滋补。” 乐桃这才看清楚这个胡萝卜竟然是个人参。它长着鼻子眼睛,小脸扭曲成一团,见到锅竟然开始尖叫着哭了起来。 猪妖才不管它哭不哭,直接把它丢了下去,还顺便用勺子把它压到了锅底,人参精叫得更惨烈了,乐桃听着,心也揪了起来。 “哎,这么好的东西,也就配着人肉吃才好吃!”猪妖边吸溜口水边说,“咱们好久没吃人了吧,多久了?” “几百年吧,”狐狸妖冷淡地骂它,“看你那馋样!” “怎能不馋?大王要修炼,就得封山几百年,不让咱出去,咱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听它们鸟妖说,今儿见到二大王的人来了,你说二大王可是要取代大王?” 狐狸妖呛它:“管好你自己,管他们大王们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二大王要是取代大王了,咱们是不是就有好日子过了?咱们能随时去抓人吃了!” 谈话间,乐桃扭头瞅了一眼被绑的手腕上的变身器,暗淡的红光又变成了健康的粉色,她默念一句“变身”,很快便不声不响穿上了粉色蛋糕裙。 眼下要唱歌吗? 她才不唱呢,直接默念“喇叭”,那个粉色水晶大喇叭从天而降,砸到地面上,把狐狸和猪吓得直回头。 乐桃不给他们机会,对准喇叭,大喊一声“退”,那二人毫无防备被声波冲上了屋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而屋子中间架着的那口锅也被掀翻在地,浓汤流遍屋子。 乐桃被绑着手,慢慢往墙边挪过去,随后贴着墙撑起身子,快步走到翻倒的锅边,背过身用手指把那涕泗横流又滚烫的小人参捏起来,又冲去屋子角落的水缸边把它投进去。 过了大概五分钟,小人参总算恢复了些精神,睁开了眼睛。它见到乐桃,立马从水缸里跳出来,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头,随后用它的根须给乐桃松了绑。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人参谢得诚恳极了,甚至从身上扯下一条须来递给乐桃,“我已修行千年,快要得道,不料今日被这二人抓去,差点前功尽弃。姑娘请收下这根须,关键时刻或能保命。” 说完,它一头扎进了地里,在地上留下一个小洞,飞快从乐桃眼前离开。 乐桃刚想叫住那人参,问问该如何出山,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乐桃只好把细小又珍贵的人参须收好,走出小屋,唤出花瓣舞台,总算飞出了这片诡异的林子。她飞到高空中,那片紫色的烟好歹散去部分,肃澄住的山洞也能隐约看清部分。 她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回去,这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还留在里面晾干,身上这套衣服还得还给小台,便降落在刚刚爬出的小道边,重新爬了回去。 她刚爬进山洞,就又见到了肃澄。 他正奄奄一息侧倚在垫子边,眉头紧锁,头发迅速由白变黑,眼睛通红,眼角和嘴角不断落下鲜血,血滴把周边的地烧穿了孔,皮肤像离开的瓷器一般碎成了一片片,神智不清,嘴里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 “一会儿不见,这又怎么了?”乐桃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咬着唇思索一阵,走到他身边。 与变鬼之前的冷寒不同,肃澄此刻的体温高到仿佛能把她烫熟。 国庆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可即使肃澄额头散出的热隔着几米就把乐桃手腕上细小的汗毛烫得卷曲起来,她还是伸手向他的脑门摸去,试图探探他的体温。 或许也并不是她圣母心泛滥,除了他们刚开始见面时肃澄的行为唐突又诡异了些,从他二人交流至现在,他也没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甚至要帮她回家,所以她并不讨厌他。 而她一个晚上见到肃澄要死要活两回,他在她眼里早就被排除出强者行列,成为了该被她保护的弱者。 毕竟她是个时刻牢记第一宗旨的合格魔法少女,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这么想着,右手食指尖便碰到了他的皮肤,瞬间被烧出个半厘米见方的小水泡。 乐桃倏然觉得不对,他这样下去即使不死也定会痛不欲生,不禁在脑海中回忆起那个浓汤里翻腾的人参精扭曲的面孔,拧紧眉头,朝小台的房间喊:“小台,魔尊先生他情况真的很糟糕,你快来呀......” 这一嗓子喊出去,整个洞都被她的音量反复敲打,回音阵阵,但乐桃的表情却依旧柔柔弱弱,钝圆的杏眼耷拉下来,眼角噙着泪光,朱唇微启,十分惹人怜爱。 当然,肃澄既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看向她,只是颤抖着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两侧锁骨,紧接着他胸口的白衣竟一寸寸被黑红的血点燃。 乐桃见他着火,三步并作两步冲去桌边把那冻在桌上的壶掰下来,在地上敲碎它周围余下的冰,终于把盖子打开,接着连忙到水池边捞些水上来朝肃澄泼去。 但水壶能装的水实在有限,她刚浇灭的小火苗很快便被更大的火舌吞噬,肃澄淹没在火焰中,痛苦地哀嚎。 但他没有向任何人求救,只是低沉着嗓子发出单调的呻|吟,身子蜷缩成一团,无力地让贪婪的火舔过自己。 不消几秒,乐桃就只能看到他无神又绝望的眼睛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巴。 她都快被他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状况折腾到应激,又想掏出手机打电话,手足无措间摸到了口袋里的一小根人参须。几乎没有多想,她跳到他的身边,把水壶里的水洒了些在右手上,随后捏起人参须,把潮湿的手伸向他的脸。 那人参须似是有生命,探知到口腔存在,便一个猛子朝里扎去。肃澄牙关紧闭,人参须便生出第二根触手一般的毛须来,两只须撑在他的双唇两侧,用力往里钻。 乐桃等在一边,也不知是不是受肃澄的火焰影响,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心急如焚,就好像自己也在被火灼烧一般,双马尾底端与眉毛睫毛都烫卷了。 大约过了一分钟,肃澄原本蜷缩的身体倏然伸展开,乐桃忽觉身前热源被撤走,定睛一看,这人居然凭空消失。 紧接着,“扑通”一声,远处的池子瞬间掀起一阵浓烈的雾气,乐桃被那热气蒙得双眼模糊,等热气散去后,才发现肃澄这块烙铁居然硬生生把半个池子的水都烫蒸发了。 而池中心的紫色莲花应声枯萎,花瓣边缘受损尤其严重,像被抽了脊梁似地糜烂在肃澄身边。 乐桃正要向他走去,肃澄却忽然睁开双眼,眼边弥漫开紫红色的光,见着就不似人类,乐桃又开始感到害怕,扯着嗓子唤了一声小台。 按理来说,小台听到这番动静,就算读书读得再入迷,也该出来探探。可它原本所待的房间里竟然静得出奇。乐桃更加不安,正打算跑去小台房里一探究竟,便听到洞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乐桃真的是受够了。她原本还处在对于新世界的不熟悉与胆怯、甚至是兴奋中,短短几小时过去,她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危机折磨得只剩下了疲惫。 “再去看看吧,”她对自己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不要害怕,加油,乐桃。” 只要是危机,就会有结束的时刻,乐桃坚信。 她边为自己打气边咽着唾沫双腿打颤走向洞口,见黑夜竟澄澈明亮如白昼,正惊讶着,小台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 “桃花姐姐,”不知为何,小台这次把那个“妖”字略去了,“我不想和他们回去!救我!” 乐桃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就见一百米开外的空中,有两个仙气飘飘的女子正用丝带拖住一张桌子的腿朝更高处飞。 听到小台的呼救,她们二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乐桃。 乐桃见既然已经遇上了,小台也向自己求救了,这时候再躲回去未免有失魔法少女的风度,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变身,叫出花瓣舞台,也朝着那两个仙女飘去。 她们一人白裙,一人淡黄裙,周身散出金白色的光芒,模样精致清冷又带着些孤高,见乐桃追上,不由将丝带扯紧了些,疼得小台“哇哇”乱叫。 “那个......”乐桃在她们面前大概五米的位置停下,讨好地问她们,“我可以带走这张桌子吗?我真的很需要它,它......”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吾出个需要它的理由来,那两个仙女倒是耐心,挑着眉默默不语地盯着她,好像铁了心若是她不把后半句说出来,她们就一句不回。 情急之下,乐桃居然信口开河了起来:“它......是我母亲的遗物......” 白裙子仙女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问:“令堂可是灵霞仙子?” 乐桃被问懵了,呆在原地。她也想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谁,甚至可以说,她答应做魔法少女,就是为了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 “倘若不是,”黄裙子仙女冷淡帮腔道,“那灵明枝我二人便带走了,汝请回吧,不送。” “桃花姐姐,”小台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向她扑过来,却只能把自己的胳膊和抽屉磨蹭地“吱吱”作响,“桃花姐姐,你想想办法呀,我真的不想回去!” 乐桃也是真的很想帮忙,可她有什么办法呢? 最直接的办法或许是拿把剪刀把那丝带剪了,再抱着小台冲回去找肃澄帮忙,而不是像她一样站在舞台上唱歌,试图用爱感化这两个天人。 可乐桃毕竟在身上找不出剪刀,她只好站定原地,开始清唱。 配乐系统都在她的麦克风里,但麦克风早就碎成了渣,她只能清唱。 “桃花瓣在摇曳,让我想起春风中你耀眼的笑......” 当她开口的时候,那两个仙女都惊呆了,脸上的冷淡被真切的嘲笑取代,二人一手拖着丝带,一手捂着嘴,笑得肩膀都在抖。 乐桃也惊呆了,这二位也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吧! 她演艺生涯都快五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非妖怪的人笑话她的歌的。 乐桃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气,把舞台调得离她们近了些,一个助跑就跳上她们脚踩的发光云团,抢过白裙子手中的丝带,又迅速跳回自己的舞台,对解放了一边身子的小台喊:“跳!” 那丝带原本严严实实缠着小台的前腿和抽屉,此时骤然被乐桃撤走,缠着小台后腿的丝带也失去了力,松松垮垮从它腿间溜了出去。 小台的前腿被松开,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对准乐桃一个猛跳,没跳准砸到乐桃的大腿上,把她砸得跪坐在舞台上。 两个仙女一看不好,连忙在手上结出几个印,口中念“金光牢”,霎时无数道金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凝结成一个球,把乐桃和小台都罩了个严严实实。 乐桃见花瓣舞台周围忽然被一层橙子果冻质感的不知名物质笼住,心慌意乱,伸出手就要触那果冻,结果碰到的瞬间手上便是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她手指尖竟然破了个大口子,鲜血汩汩泌出。 “姑娘,汝乃凡人,”黄裙子的仙女对她说,“可知与天界作对是要受罚的?” “可是它不想和你们回去......”乐桃忍着痛试图再与她们二人商量商量,“或许你们可以再等一等,等到它愿意回去了......” 白裙仙女打断她的话,道:“它本就是天界之物,从属天帝,何来愿意一说?荒谬。” 罢了罢了,乐桃放弃和她们沟通,再次向果冻牢笼望去,顺便看了看自己还在不断流血的手,轻轻叹口气。 小台见她似是要放弃,哭得抽屉疯狂抖动,低下身子吐出个纱布来,用腿把纱布推到乐桃手边,然后蹭着她的手臂哭道:“小台真的很想游遍千山万水,小台不要回树上,那样千万年都只能站在原地!” “小台,谢谢你,”乐桃捡起纱布,温柔地摸了摸它的桌面,“我也很想帮你,但是我打不过她们,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眼角忽然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 肃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所在的舞台边,抱着胳膊悠哉悠哉地靠在金光牢上,那伤了乐桃的果冻居然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他恢复正常了? 太好了,乐桃由衷地感到开心。 “不想死就赶紧滚,”他背对着乐桃,用稀松平常的语气恐吓那两个仙女,“神仙陨落,可是要重新从凡人开始做起。” 乐桃见他又换上了一袭黑袍,不知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心道这人简直像去参加时装秀的模特一样,一会儿换一套衣服。 她知道肃澄能听到她的心声,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又在胡乱想着他还有没有别的颜色的衣服,每天只穿黑白也未免太无聊了,他长得好看,穿点蓝的绿的应该也挺帅气。 哦对,他还有女装这个癖好! 不知怎的,肃澄的背忽然挺得笔直,但他没空理她,继续恐吓那二人:“对了,你们一千年前还没出生,不知天界死了多少人,也是情有可原。” 第7章 第七章 那黄白裙仙女身为天界使者,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听了肃澄嚣张的言论皆是神情一凛。黄裙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半米长的玉杆毛笔,而白裙子则从身后凭空抽出一把镶了珊瑚和金曜石的弓瞄准肃澄。 乐桃正要提醒肃澄当心,就听到身边那黑衣大魔头轻声嘀咕道:“今日本不想杀人。” 一缕缕紫黑色的气聚在他指尖,又宛如毒蛇般迅速向那二位仙女钻去,那紫气去势如此汹涌,纵使修仙门外汉如乐桃也在瞬间被吓得浑身鸡皮疙瘩直竖,赶忙扑到金光牢上,试图制止他。 她忘了自己刚刚被那金光牢伤到,扑得太猛,小臂外侧的皮全部被刮掉,鲜血洒满了整个舞台。乐桃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把什么劳什子的“保护弱者”抛到脑后,扯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 太离谱了,她经历过的战斗不下两百场,可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哭得舞台都在颤抖,花瓣尾端的铃铛“叮玲玲”响个不停。她想抬起手来抹抹眼泪,胳膊却重得像灌了铅,逐渐失去知觉。小台也吓得抽屉都掉了出来,干脆在舞台上翻起抽屉,一边翻一边安慰乐桃:“坚持住,我给你找药!” 不过几秒,乐桃的舞台上就落满了各种被翻出来的抹布、衣服、话本、药罐子和小玩具。 肃澄肯定是听不到乐桃的哭泣的,可他散播出去的紫气竟然在半空中掉了个头,缓缓流向乐桃。那道紫气绕着金光牢盘旋了一圈,随后疯狂向那果冻罩子撞去,震得外壁碎了几个缝。 紫气钻进缝里,缠在乐桃两臂间,她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凉意,寒气扫平她的汗毛,侵入她的手臂,在她手臂外结了层冰,连带着她的眼泪也被冻住,粘在睫毛上,遮住她的一半视野。 白裙子仙女趁机射出一支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灿灿的弧线。 肃澄一挥袖子,那箭就被他捏在了手里。他把玩了两秒,随后把那箭轻轻悬在空中,轻轻调转角度,再随意一推,那箭就咆哮着向它的主人冲去。 白裙子一时来不及反应,箭便从她的胸口穿过,随后直直向百米外的地上坠。 她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便化成了一道白烟。那白烟先是拼了命向高空飞去,却在触及云层底端之时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挡住,随后那烟竟聚成一颗小小的白色珍珠,同她的箭一道落向人间。 肃澄居高临下地对那白珍珠坠落的方向说:“你师父没同你说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黄裙子仙女原本正想甩出那只毛笔,见同伴遭此毒手,吓得声音和身子都在抖,眼睛却凶光毕露,吼道:“白月儿什么都没做错,你凭什么杀她?” 肃澄依旧答非所问:“不出几日,她就会投胎,从人开始做起。你若想守住你这一身修为,就快滚。” “你!”黄裙子仙女似是知晓二人实力差距,咬着牙最后朝着地面看了一眼,随后跺着脚化成一道金光离开了。 她也是气急了,什么“汝”啊“吾”啊一概变成了“你”和“我”。 她这一走,那金光牢也随之撤去,乐桃的手依旧结着冰,身子无法动弹,只能麻木地转着眼珠子看向肃澄。 他原本正侧对着她抱着双臂,感受到乐桃的目光,便彻底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她,问她:“可好些了?” 乐桃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回答他:“我想回家......” 紧接着,她又哀求着补了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我,我真的不想死......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肃澄听了这话,回过头来,挑眉问她:“让你去杀人,你也肯?” 乐桃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把人参精的根须给他,简直后悔得要命。她真的是圣母心泛滥被他骗了,早知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她当初就应该和那些修士一起走的。 想着想着,乐桃欲再度落泪,但她的睫毛被冻住,眼皮子也重极了,因此她虽酝酿许久,最后仍只是哼唧两声,什么都没哭出来,心倒是酸痛得很。 “啧......”肃澄又是一咂嘴,扬起手来,袖子间窜出一道风。 乐桃闭上眼睛,正打算迎接属于自己的惩罚,她被冻住的手上便传来“咔啦”一声,沾着血的冰块碎了一地,连带着她睫毛上的冰也被消融。 她缓缓睁开眼,就见两个手臂光滑白皙完好如初,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又不敢向他道谢,又不敢不道谢。 “她没死,”肃澄把手背在身后,“只是没了修为。” 其实他不用向她解释的,乐桃心想,他这么强,不用和她一个菜鸡解释他的行为。 她这么想着,肃澄却忽然瞬移到乐桃身边,厉声问她:“就这么在意强弱?” 他的黑发披散在耳侧,挡住他的右半边脸,露出的左眼睛被乌云填满,乐桃不得不和这样严肃又阴沉的他对视,不禁吞了口唾沫,大脑一片空白。 肃澄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答,竟开始摸向小台洒出来的杂物。他弯着腰,一件一件把那些物件捡起来,又慢慢放进小台的抽屉里。有些物件没放平整,他就把东西拽出来,再重新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 花瓣舞台打下粉色的光,把他的影子拉长,那粉色显得那么温柔,就好像他也是个温柔的人一样,乐桃彻底看不懂他了。 小台见他总算有空理自己,连忙哭唧唧地抱怨起来:“老大!这些人怎么都欺负人啊!一定是那个姓云的把你的消息告诉三界,他们才敢靠近这里!” 肃澄不理它,继续低头收拾着,收拾完之后,他默默把抽屉塞回去,拍了拍小台的桌面,就当是拍了拍它的脑袋,道:“回去吧。” “那结界呢?”小台问。 问完以后,小台闭嘴了,乐桃猜它也在心里问了一遍,因为肃澄向它点了点头,随后腾空而起,飞向了空地尽头的沙漠,在那里伸手画了一道圈。 刹那间一张紫色的薄膜从他的指尖蔓延开,很快便覆盖了乐桃视野里全部的景象。 回来后,他把小台搬起来捧在手里,对乐桃说:“你要走吗。” 这话并不是个问题,他摆明了在赶人。 乐桃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在心里问他:“魔尊先生,真的没有别的可以让我回家的办法吗?” “有。” 乐桃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欣喜瞬间涌上心头。但她还没开心两秒,肃澄就打碎了她的幻想。 “今日我功法练成,沟通阴阳,扭曲乾坤,你会来到此地,怕也是因这缘由。我耗费百余年才探至此功法初境,可这功法尚余四重境界,越向上则越难突破,怕用时远超一百年。若你能助我早日破境,便可在我破境之日借机回去。” “功法......境界......”乐桃脑海里反复循环着这几个字,嘴唇微张,眼里都是迷茫。小台见了她的表情,“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跳,嘴里念叨着“桃花姐姐,你别走呀,少了你生活少了好多乐子”。 肃澄则轻蹙眉头,把碎发拨到耳后,思来想去冒出句:“要不还是去凡间找个好人家......” 比起方才,他的措辞倒改进了不少,总算知道在“人家”前加个“好”字了。 乐桃握着拳头在心里拼命呐喊“不要啊”试图打断他,肃澄当真就此打住,把后面半句咽下。 “那......那我要怎么帮你?”乐桃在心里问。 “找三样东西。” 哦,找东西啊,比起真让她去杀人,还是容易太多了,乐桃听了长舒一口气。 肃澄却补充道:“人界、鬼界、魔界各一样。” 说罢,他从袖子里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乐桃的额头上点过去。或许乐桃潜意识里还在害怕他,她见到眼前人忽如其来的动作,直接向后退了一步,没料到居然被身边的小台绊倒,直挺着身子便从花瓣舞台上坠了下去。 肃澄也跟着跳下,左手拎着小台的右腿,气定神闲地与她保持相同的下落速度。他刚要伸出右手抓住她的胳膊,乐桃倒是挣扎着侧过身来,朝着上空的舞台大喊道:“花瓣舞台!” 那舞台听话地闪现在她的身后,花瓣合拢成花苞形状,在花苞顶端绽开一个圆圆的透明泡泡,轻轻托住她飘摇下坠的身子。 乐桃正被吓得心跳如雷,还没把气喘顺呢,就在眼前见到了肃澄那张极其不耐烦的脸。 他眉心拧得更紧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怀里的小台虽然没有眼睛鼻子,但抽屉一开一合,显然是在无声地笑着看热闹。 乐桃双手撑在泡泡上,不知他为何如此表情,一脸无辜地垂着眼角和眉毛望向他,肃澄见了,仿佛觉得不说话这口气实在没办法咽下,总算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躲什么?” 乐桃心道:“你刚刚才在我面前......那样把人打飞,我是真的怕你......” “我救你之时,你躲什么?”肃澄又发问。 乐桃茫然了,他救她? 什么时候? 肃澄表情更加不爽,板着嘴角挑着眉,但他好像自己也没弄清为何会不爽,于是就不爽了那么一瞬就恢复了淡定而高傲的面容。 乐桃仔细回忆了片刻方才坠落时的画面,总算想起来了。 她好像确实余光里是见到了一个黑影,但天色那么黑,情况又那么危急,她一时看不清,好像也挺情有可原的.......吧? 肃澄叹了口气,不等她做出反应,直接拽着她的肩膀飞回自己住的山洞里,把她按在自己打坐的坐垫上,用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一字一句对她吩咐道:“看好了,这三样便是你要找的东西。你大可看完后,再决定帮不帮。” 第8章 第八章 毫不夸张地说,当肃澄的指尖离开乐桃的额头时,她立刻打了退堂鼓。 乐桃颓丧地按了按胸口的变身器,解除变身,靠在那个碎出一个洞的石壁上发呆。 一面鼓,一只木头锁,还有一株小草...... 如果忽略它们周围的炮台、沸腾河,以及毒瘴的话,这三样物件都显得平凡而质朴,但乐桃根本无法忽略那样的“周围”。 肃澄抱着双臂,守在一边等她给出答复。等到不耐烦了,他便咳嗽一声,再用眼刀向乐桃扫去。 乐桃听见他咳嗽,赶忙坐直了身子,尝试在心底恭敬地问他:“魔尊先生,你为何不自己去?” 既然他这么厉害......自己去找不就好了? “我又不急,”肃澄淡漠地回她,“练功五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乐桃撇着嘴想,对他来说,拿到那三件东西不也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吗? 肃澄竟然驳斥道:“我身子虚弱,不宜远行,方才你也看到了。” 乐桃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肃澄,肃澄被她这疑惑的眼神一盯,浑身不自在,只好微微侧过身去,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满脸绯红,捂住胸口,眉头紧锁,就好像真的是个病美人。 乐桃凑近小台,偷偷问他:“魔尊先生......他......” 小台晃晃抽屉,安慰她:“他就是如此不要脸,你习惯就好。” 被骂不要脸的那个人则是缓缓靠着洞壁坐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哑着嗓子吩咐小台:“小台,帮我取些水来。” 随即,他转过身去摸了摸乐桃钻过的那条通道,“啧”了一声,道:“这儿怎么破了如此大的洞?凉风这般吹过,我大概是患了风寒。” 见他这般做作,乐桃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方才被火焚遍全身失去意识的场景,彼时的烟熏火燎之气尚能如幽灵一般钻入她的鼻腔,着实可怖。风寒什么的,相比于吐血火焚,简直不配被提及。 但她莫名有种直觉,这个人根本不可能用他真正的痛处向她卖惨。 小台则乐得在原地滚了一圈,翻着桌腿“哈哈”笑着跑走了,留下乐桃在原地不知要如何应对,她蹑手蹑脚往外挪了两步,想和小台一起去取水,肃澄却不让她走,侧过头叫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乐桃在心里答道:“乐桃,‘音乐’的‘乐’,或者‘快乐’的‘乐’,虽然理论上应该是‘音乐’的‘乐’,但我更喜欢把第一个字念成‘快乐’的‘乐’。” “第二个字?”肃澄又问。 “‘桃花’的‘桃’。” 肃澄眼里倏然闪过一道柔和的光,眉头舒展,眼角带了些笑意,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或是想起了什么人。 乐桃的眼睛不自觉向山洞更深处瞄去,控制不住地想,会和那个什么“乾州苏氏”有关吗? 肃澄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念头,脸上笑意瞬间消失,眼神也冷了下来。 “你见到了?” 乐桃知道面对能读心的人,掩盖事实只会让对方讨厌自己,而他要是讨厌她说不定真的会杀了她,于是老老实实又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谁料这个疑似有着精神分裂的魔尊竟然又恢复了柔和的表情管理,对她挥了挥手,道了声“罢了,见到就见到吧”,随后背过身去开始捣鼓起岩壁上那个破了的洞。 乐桃太想吐槽了,但她要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定能被肃澄抓到。她猛然念起对方听不见,于是干脆大声吼出来:“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呀!太奇怪了吧!” 她从来没有在如此紧张的环境、面对如此彪悍之人的时候这般勇敢地表达过自己的真实感受。吼完以后,乐桃爽飞了,浑身筋骨舒畅,仿若天灵盖都因此打开,整个人恨不得能跳起来冲出洞顶。 小台正端着水过来,听到乐桃的大吼和大笑,吓得把水洒了一地。 乐桃发泄完,见到小台狼狈的模样,动身去帮它把打翻的水壶放好。小台见她靠近,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乐桃便问:“小台,你为什么躲呀?” 她忽地意识到这话好像不久前某人刚问过她,便回过头来,却见到被骂的肃澄毫无反应,依旧在破洞前捡拾着石块,再把石块垒砌在一起,她脑中又涌起一阵负罪感,心像是被人捏了一把,酸胀了一两秒。 乐桃毕竟是个魔法少女,时刻谨记着自己要保护弱者,而不是欺负弱者,于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肃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肃澄面无表情地回过头,问她:“你怎么还在这?” 他就装吧,明明一直都知道她在这里..... 乐桃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向他鞠了一躬,真诚地在心里说:“对不起,我刚刚骂你了。” “无所谓,”肃澄又开始扒拉小石块,“全天下都在骂我。” “但这是不对的,”乐桃想,“不能因为他们都骂你,我就骂你。” 小台见她鞠躬,倒也没那么害怕了,又“吧哒吧哒”撒开腿跑过来蹭她。 “我是不是离开这里比较好?”乐桃问。 “嗯。你不是要去找东西吗?”肃澄漫不经心地回答,“急着回家,就早些出发。” 乐桃点点头,却杵在原地不,用灼灼目光盯着他的后背。肃澄被盯得有些发怵,索性扔开手里的石头,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问:“你还有什么事?” “那个......三个物件分别在哪里?” “人界,鬼界,魔界。” 天老爷的,人界坐飞机环游一圈都要好几天,那么大的陆地她要去哪里找?更何况鬼界和魔界都在哪啊? 她一个人类,去了鬼界还能活着回来吗? 肃澄不耐烦地答道:“人界南盛皇宫,你先去找晨昏鼓。” 说罢他用右手食指勾了勾小台的抽屉,隔空抽出个白符来,又随手一指,命令乐桃:“接住。敲晨昏鼓前烧了这符,我便会出现。” 乐桃轻轻抓住那白符,搓了搓,那白符薄如蝉翼,任她怎么搓揉都变不出第二张来。 她把白符放进口袋,嘟着嘴在内心问:“请问,只有这一张吗?” 问完,她又觉得肃澄只给她一张也有道理,毕竟她要是有了许多张,那不论是谁只要抢了她的符便能找到肃澄,那未免也太危险了。 肃澄点点头,难得称赞起她来:“明白就好,倒也不是愚钝至极。” 乐桃叹了口气,默默念了几遍“南盛皇宫”和“晨昏鼓”,总算把这两个名字记了下来。她边记边往洞口的方向走,却被肃澄再次叫住。 “等日出后再走。”他用吩咐的口吻挽留她。 乐桃不计较他的态度,很开心地转过身来,对他舒展笑颜,在心底对他道了声谢。肃澄见了她的笑,偏过脸去,走到小台身边,拉开它的抽屉,从里面翻出张褥子和被子来,随意把二者捆了个结,甩给乐桃。 乐桃接过,便走到水池边,找了块平坦又干燥的地把褥子和被子铺在地上。小台见了,急忙走过来,推着她的胳膊便要带她去屋里。 乐桃望了一眼肃澄,见他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在垫子上闭目养神,遂还是拒绝了小台。 她可不想再因为乱闯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离天亮也就只有两个时辰,挨一会儿就能走。况且......如果那个谁又像之前那样浑身着火,她也能有个照应。 小台见她怎么都劝不动,也不再劝,直挺挺在她身边翻倒,发出“砰”的一声。乐桃刚打算躺下,以为它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它很快打起了鼾。 这一晚过去,或许是地上太硬太凉,乐桃睡得浑身骨头疼。她迷糊着翻了个身,却猛地被手边金属冰凉的触感惊醒,睁眼一看,那金属物件竟然是她早已碎成渣的麦克风。 乐桃握住那麦克风,麦克风便有所感应,发出金粉色柔和的光来。乐桃拍拍麦克风,见它居然能工作,惊奇到眼睛瞪得浑圆。 她念了句“灿星麦克风,收”,那麦克风就化成一道光,窜向她手腕上的变身器,被其吸纳。 原本睡在她身边的小台不见了,乐桃以为它又被抓,喊了它一声,结果这桌子精正在自己房里读话本读到不亦乐乎,只是匆匆回了句“干嘛”。 “没事!只是看看你在不在。”乐桃回完它,赶忙爬起来,步履轻快地跑向肃澄。到了肃澄的垫子处,他人不在那里,身后被他震碎的洞却被堵上,完好无缺又光滑得仿佛从来没有碎过。 似是感应到乐桃的动作,肃澄从山洞深处缓缓走了出来,哦不,是飘了出来。 他又换上了一袭白衣,白发松散束在脑后,见到乐桃,对她微微颔首,道:“日上三竿,你可以走了。” 乐桃“嗯”了一声,然后激动地在心里对他说:“你是不是修好了我的麦克风!太强了!谢谢你!” 她不开口,面部表情却眉飞色舞,爪子乱晃,肃澄见了,从袖子里伸出手来,散出两股灰白的气捆住她躁动的胳膊。 乐桃感受到熟悉的凉意钻进她的毛孔,很快双手便再也不能动弹。 “稳重些,”他叮嘱道,“和你那里不同,在这个世上,过于醒目是会没命的。” 乐桃呆住了。此刻的肃澄是个鬼,而由他说这话,明显比任何一个活人都更有说服力。 第9章 第九章 肃澄说完这句话后,眼里竟泛起些微妙的光来。他微微侧头,让银白的发梢遮住眼角,随后从乐桃身边擦肩而过,卷起一道凉风,撤走桎梏她双臂的力道。 乐桃揉了揉冰凉的胳膊,好一会儿才让其恢复原来的温度。 “你可以走了。”肃澄背着手望向洞口的方向。 乐桃还是觉得这个人好奇怪,明明是他让自己当着所有修士的面击退那些他们,一千多号人啊,众目睽睽都看着她呢,她现在是想不显眼都不行了。 肃澄听到了她心底的碎碎念,沉默了片刻,低声唤道:“小台,给她拿几件衣服,淡雅些。” 小台即使再沉迷话本,听到他的吩咐还是不敢不来,脑袋上顶着本书就从房间里跑出,到肃澄面前迅速把抽屉一拉,从里面吐出三套白的或亚麻色的素净棉质裙子,随即如风一样旋转着跳了回去。 肃澄的手依旧背在身后,把那三套裙子隔空抛给乐桃,道:“你不扮成桃花妖的模样,他们自是认不出。” 乐桃捏紧裙子,在心里默默发誓,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桃花妖到底长什么样。 就真这么像吗? 肃澄的发根开始慢慢变黑,他飘回打坐的垫子上,抬眼问乐桃:“你还有什么事?” 乐桃不敢有什么事,她连忙摇摇头,把衣服叠好捧在手上,顺便捡起晾在水池边石头上的衬衫牛仔裤,向洞口跑去。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乐桃又出现在了肃澄的面前,满脸满身都是沙子,边喘着粗气边咳个不停,泪眼汪汪,头发散乱。 彼时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被染黑,束得高高的,身上难得穿了件翡翠绿的长衫,乐桃见他闭目养神,正踟蹰着是否要打扰他,他倒是睁开了眼睛。 见又是乐桃,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右手食指抚着太阳穴缓缓搓揉,有气无力地问:“你有完没完了?” “沙漠好大的风,”乐桃揉了揉被沙子迷到流泪的眼睛默念,“我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所以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请问,还有别的路可以去人界吗?”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想再回来麻烦这个一不高兴就杀人的魔头哇。 肃澄似是觉得看见她就烦,眼睛依旧紧闭,却向她伸出了左手。 他的手掌朝上,指尖放松,指节轻微卷曲,乐桃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在邀请自己,于是既开心又忐忑地靠近他,颤抖着握住他的手。 她料想中的瞬移并没有发生,她低下头,满怀期待的眼睛对上了肃澄满怀疑惑与震惊的眼睛。 他迅速拍掉她的爪子,闪身到桌子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一大口,才斜睨着乐桃,漫不经心地说:“你们那的人,都这么没规矩的吗?我不爱去人界,你若想让我带你去,就拿出些诚意来。” 乐桃懂了,他这是要她付打车费。 可她人生地不熟的,又是第一天来,哪来的钱啊? 肃澄不搭理她,继续装模作样喝着水。乐桃忽然灵光乍现,比心变了身,随后从变身器里唤出自己的铃鼓来,小碎步跑向肃澄,双手举高,向他奉上铃鼓。 肃澄手里的金属杯子被捏成了一个球,他喉结滚了滚,无语得扯着半边嘴角笑了出来。 乐桃刚想问他为什么要笑,他就抓住她的肩膀,消失在了洞里。乐桃吓得“啊”一声叫了出来,再次睁眼,却见自己正和那大魔头站在一个小阁楼的屋顶上,而他们周身缠绕着似蓝非蓝的烟。 乐桃盯着那又蓝又绿的烟,联想起昨日在山洞前见到的那些修士们发着蓝绿色光芒的武器,在心里问肃澄:“你现在......是人吗?” 肃澄没回答她,只是指了指楼下的街道,说:“人界,到了。” 语毕,他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他真的很讨厌人界,一刻也不愿多待,连他的蓝绿色烟气都不肯沾染人间的点寸尘土。 乐桃试着再次唤出铃鼓,铃鼓听话地从变身器里跳了出来,看来肃澄也根本看不上她的宝贝。罢了,他看不看得上无所谓,至少她真的平安到了人界。 至少她也不用担心肃澄哪天看她不爽了就把她灭了,就像那个白裙子仙女的下场一样。乐桃回忆起她直挺挺从高空坠落的画面,寒毛直竖,决定以后还是离他远些。 “乐桃,你清醒点,”她告诉自己,“他只是还没来得及杀你,你可别傻乎乎的,真以为他是个好人。” 她居然还敢去握他的手,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怎么想的,一定是脑抽了。 半小时后,乐桃终于摸到了隔壁屋的屋顶,颤颤巍巍地跳了过去,总算能沿着连接屋顶的梯子爬下楼。她解除变身,把从小台那里拿来的衣服藏进变身器里,瞄了眼街上女行人们的发髻,在楼后的小巷子里依葫芦画瓢给自己也盘了个类似的发型。 刚走出巷子,她就拦住了一个捧着瓷罐子的老妇人,问她:“奶奶,南盛皇宫怎么走呀?” 老妇人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盯着乐桃。她身穿打着参差补丁的粗布衣,眼角□□涩的泪痕糊住,乐桃一与她对视,就开始后悔自己刚刚没看清,不该拦下她的。 乐桃立马从她面前让开,道歉道:“打扰了,您先忙。” 老妇人却腾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乐桃,如同锈铁般的嗓子里挤出几声哀嚎,眼角仿若枯竭的泉,怎么眨眼都再也挤不下来一滴泪。 她哭喊着:“南盛啊南盛!南盛若还在,我的孙子也不会饿死了!那帮龟儿子!百姓都吃不上饭,他们还要供奉那些仙人!” “若真有仙人,能不能睁开眼看看啊!供奉你们的百姓要饿死了啊!”老妇人怀抱着瓷罐子,缓缓跪坐在地上,双肩耸动着,声音越发沙哑。 乐桃目瞪口呆,在老人逐渐失声的控诉中彻底迷失。 肃澄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不是说好了那个什么什么......晨昏鼓在南盛皇宫吗? 她一直以为南盛只是个地名,怎么现在听起来,南盛却是个朝代,且早就改朝换代了?那还会有南盛皇宫吗? 他是不是嫌她烦,才故意编个谎话支走她?其实根本没有那三种物件,都是他骗她的?连画面都编出来骗她了。 也对嘛,她只是个小凡人,他如此强大,甚至比仙人还强,怎么会在意她一个小凡人的性命呢? 虽然他倒也有痛苦的时候,只是...... 乐桃想着想着,竟蹲下身抱着脑袋,和那老妇人一同呜咽起来。 “我到底怎样才能回家啊......”乐桃哽咽着抹抹眼睛,手上晶莹的泪珠滴在地上,打湿面前的一块石砖。 她正委屈着,那个老妇人倒哆嗦着站了起来,从地上抱起瓷罐子,坚定地目视前方,小声絮叨着:“时候不早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去迎小虎回来了......” 老妇人步履蹒跚地越过乐桃,向道路的另一半前行,而逆着她的方向竟涌来了一波人。那群人也皆穿着简朴破旧的衣物,个个面黄肌瘦,眼里却闪烁着精光。 乐桃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怕自己在路中央挡了别人的路,赶忙撑着膝盖挪了两步。怎料那人群来势汹汹,根本不给她站稳的机会,如同潮水一般裹着她往前走。 她大喊了好几声“等等”以及“请让我过去”,却根本没有人停下脚步给她腾出点通行的位置。乐桃没辙,只能跟在人群中间。 她时不时能感受到身边有人在注视着她,但当她抬眼时,那道目光便迅速移开。如此往复几次,乐桃虽不自在,倒也没计较什么。 她又往前走了大概十几米,忽然,她的腰间被人扯了一把。乐桃以为有人在非礼她,脸涨得通红,护住腰羞恼地向一边的人望去。直到她和一个咬牙切齿的中年男子对上目光,而对方朝她啐了口唾沫,又当着她的面骂她“妖精”、“没钱还穿这么艳”、“勾引男人的贱货”,她这才发觉有人要偷她的东西。 而那个男子骂完她之后,竟然像个泥鳅一样滑溜溜从人群中钻过,跑到了街边的小巷里。 确实,在一群粗布衣的人群当中,她的粉色纱裙未免显得太惹眼了。 只是她虽没有钱,却有自尊,听了这话,心和肺瞬间被打气筒吹起,血液冲上脑门,掉头拼命拨开一边的人,想脱离人群朝那男子跑去。 但人与人间仿佛榫卯结构一般,嵌得紧密极了,她拨了好一会儿,也只拨开了两个人,并收获了四五个白眼。 她身边的一个大婶目睹了全程,对着激愤上头的乐桃喊了好几声“姑娘”,乐桃都没听见,她只好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自己的身边,好言好语对她说:“行了,姑娘,别急着过去。这年头大家吃不饱,都是亡命之徒,哪有什么仁义道德?你这么急着过去,可考虑过后果?你这姿色,若是被他打晕,他把你卖到青楼去,能挣上不少呢。够他一家老小吃上好一阵子了。” 乐桃又傻眼了,这里的世道竟有这么险恶吗? 谈话间,大婶被极速前进的人群蹭得踉跄了两下,等站定后迅速打量了她片刻,叹了口气,道:“见你这身打扮,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难不成家道中落,竟流落至此?浅州曾经是辉煌,如今却大不如前,好吃好喝的都供给山里去,咱们连块肉渣都见不到,你倒不如换个城镇,或许还能寻个好出路。” 见乐桃不回话,大婶直接搀着她的手臂带她往前走,边走边说:“姑娘,快跟上,到衙门施粥时辰了,不快些过去,粥很快就要分完的。” 第10章 第十章 兴许是方才被人群撞得晕头转向来不及细看,乐桃经大婶这么一提醒,才恍然意识到大伙儿手上都拿着大小不一的器皿,有竹子和木头制的食盒,但大多都是些磕了角的陶碗。 大婶热情地絮叨了一路,又是问乐桃是从哪里来的,又是问她喜不喜欢浅州。 乐桃答不上来,急得沉默着挠头,大婶也不再发问,改口邀请乐桃去她家坐坐。 邀请完后,她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了笑,道:“对不住,忘了家里还有个病人,姑娘你还是别去了,免得沾染上病气。” 乐桃听她这么说,下意识点点头,随后意识到不对,连忙对大婶说:“不是,我不怕染病,只是我一会儿还有事......” 能有什么事?回家吗?回得去吗?乐桃一想,眉毛又撇了下去。 大婶说了句“好好好”,随后放开了她的手,指着前面说:“到了,姑娘,咱们排队去吧。” 不由乐桃拒绝,她就牵着她的袖子走进了长长的队伍里。乐桃抬头,大致数了数,她们前面排了大概三四十个人,每个人都看着面黄肌瘦,她甚至能听到大伙儿肚子里响亮的咕噜声。 而她站定后还没两分钟,身后的队伍就排得望不到尾巴。 队伍最前面几个穿着灰青色长袍的官员正在维持秩序,大喊着“不要挤”、“不要插队”。有个人插了队,给后面的人逮住了,那人举起手来就是一掌扇在他脸上。 他们很快扭打在一起,吵闹声引来了官员,二人便都被带走了。 乐桃听着那一声清脆的“啪”,脸上也是一阵滚烫,目送着被带走的两个人,心里慌得要命。 太不妙了,人界怎么看起来也很恐怖哇...... 大婶时刻关注乐桃的表情,见她面上浮现惊恐神色,便又安慰起来:“姑娘别怕,常有的事,咱们老老实实的,就不会出问题。” 乐桃犹豫着点点头,掰着手指一步一趋跟在人群后面缓缓挪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排队,从头到尾她都是被裹着过来的。但她也确实很饿,如果能得到些免费的食物,好歹还能再撑一会儿。 排着排着,乐桃忽然想起来,大婶或许可能知道南盛皇宫在哪,便问:“您知道南盛皇宫在哪里吗?” 大婶听了她的话,神情骤变,眉头紧皱,靠近了她的耳朵,低声警告:“那是前朝,姑娘你可别乱打听。” “可是,婶婶......”乐桃还是不愿意放弃接触真相的可能,也压低声音继续问,“总会有一座城市,有这么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碰巧有这么一个前朝宫殿吧?” “哎,年轻人就是好奇心重,”大婶叹了口气,“好吧,你若是坚持要知道,那么跨过苍雀山,往南三百里有个城叫盛都,你去那里走走吧,前朝皇宫就在那。” 乐桃得到重要情报,笑得圆眼睛弯成了一道缝,感激极了:“谢谢!” 大婶却摇摇头,道:“只是苍雀山不大好过。” 乐桃刚想问怎么不好过了,她前面的人就拿完粥离开,大婶催她赶紧去拿粥,乐桃只好放下问题转回头。 施粥的小吏头上戴了顶灰色方角帽子,手里戴着手套,正掌着一柄大勺,从粥缸里舀起一勺粥。他眼睛盯着粥缸,眼皮掀都不掀,只说了两个字:“食盒。” 乐桃回答得唯唯诺诺:“那个......我没有食盒。” 小吏听了,倒是抬起了眸子,打量了乐桃一眼。后面有人等不及,喊了句“快一些”,小吏便扬声回“急什么”。 乐桃见自己好像即将引起麻烦,尴尬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要了。” “等等。”小吏叫住了她,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个巴掌大的陶碗,往里面舀了一勺粥,递给乐桃。乐桃接过碗,道了声谢,又迅速和大婶说了再见,便绕到队伍边的出口位置去。 小吏见她走了,粗声吩咐道:“喝完了记得还回来!” 乐桃扯着嗓子回“好”,结果因为太紧张而破了音,瞬间羞得满脸通红,把头埋得低了些。 她端着碗逆着人群沿着街边走,好不容易找到了个阴凉的树底,正打算靠在树上喝粥,便看到了一个拄着一根拐杖的小男孩,正颠簸着试图挤进排队的人群里。 他一条腿跛着,一条腿拖在地上,连走路都很吃力,只是试图靠近人流,便被成年人的胳膊肘打翻在地。 乐桃把已经碰到唇边的碗放下,抿了抿唇,盯着碗里的稀粥思索了两秒。 “我是个魔法少女,”她对自己说,“我应该要保护弱者。” 说完后,她捧着碗走向了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正跪坐在地上,浑身都是尘土,膝盖磕破了层皮,见到乐桃捧着碗走近,警惕地瞄了她一眼,随即倔强地尝试撑着地重新站起来。 乐桃把碗放在地上,帮着他起身,随后把碗递给了他。 “你喝吧,我排队比较方便,我可以再去排一次队。”乐桃对他说。 小男孩眼里的警惕渐渐消融,转变为不可置信的欣喜,就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一般。 “真的可以吗?”他声音有些抖。 乐桃点点头,一手捧碗一手搀扶着他走到树边,等他靠到树上后,才把碗给他。小男孩总算接过碗,咽了口唾沫,眼里亮晶晶的,眼眶有些红。 乐桃笑着指了指人群,说:“那我去排队啦。” 她刚走到人群尾端,就见到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远处不知有谁喊了句“分完了”,这句话如同乌云压城,很快把大家的期待消耗干净。 人群颓丧着、咒骂着散去,乐桃听着他们不悦的语句,肚子也“咕噜”唱起了歌。 她踮起脚远远往衙门的小楼望去,见到那个分她粥的小吏正往屋里搬粥缸,猛然想起自己的碗还没有还,于是转身朝小男孩所靠的树走去。 小男孩正捧着珍宝一般细细沿着粥碗边缘咂着粥,见到乐桃,慌了神,问:“你怎么回来了?” “粥分完了。”乐桃回答他。 说罢,她便站到了树边,守着小男孩,打算等他把粥喝完,自己好拿着碗还给衙门。 小男孩却回了句很奇怪的话:“你可不能把给出去的东西要回来啊。” 乐桃有些懵,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见了小男孩因抓着碗边而发白的指节,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好像又脑抽了,竟然问他:“我可以把粥要回来吗?或者你可以分我一点吗?我也饿了......” 小男孩听到这话,立马把粥碗端起来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还好粥温度刚好,他并没有被烫得乱叫,只是咽得急了些,吞了好多空气进去,刚喝完便打了好长一个嗝。 乐桃倒真没想把要到的饭再要回来,他如果愿意分一半,她会很开心,如果不愿意,倒也无所谓。只是他这样对待她,像防贼一样,未免让她有些难过。 可是为什么要难过呢?乐桃想不明白。 小男孩喝完以后,把碗舔得干干净净,乐桃见他似是又想把碗装进衣服内袋里,连忙制止道:“我答应衙门了,要把碗带回去的。” 小男孩不肯,反驳道:“你明明把这碗粥给我了。” “对,可是你已经把粥喝完了呀!” “这碗粥的碗你也给我了,”小男孩继续强词夺理,“你给了我,就不能再要回去。” 乐桃被他的无赖惊到,瞪大眼睛捏紧了拳头。她好像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肃澄不爱来人界。 小男孩跳着从树边离开,越过她,拄着拐杖往路上走。乐桃决定给他一次机会,于是叫住了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个碗?这个碗不是我的,是衙门的,我得还回去呀!” “你管我为什么呢?”小男孩喝饱了,声音力气都足了许多,“你看着这么有钱,连个碗也要和我抢吗?衙门就衙门呗,你去买一个还给他们不就好了?” 乐桃听了那句“看着有钱”,委屈极了,明明她身无分文,被迫来到这个世界,被迫和她不熟悉的一切相处,即使自己也在挨饿还要想着去关怀比自己更弱的人。 怎么换来的只是一句“你看着这么有钱”呢? 这身衣服也不是她挑的啊! 乐桃一委屈,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也不想哭,但就是控制不住。小男孩见了她哭,把衣服里的碗裹得更紧了,加快速度就往前一拐一拐地单腿跳着,边跳边说:“我拿这个碗来要饭,难道你也想乞讨?” 乐桃目视着他的背影,脑海里瞬间涌上一个念头:把他推倒在地,抢了他的碗就跑。 他追不上的。 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伸出手这么做。而是躲到了树的后面,举起手小声念了句“桃桃魔力,变身”。 乐桃穿着粉色蛋糕裙,对准麦克风,大声叫住那个小男孩:“拿了我碗的小朋友,你站住!” 乐桃不在意路上其他人怎么看她了,她心里只是憋了一股劲,想要知道自己对他人的付出到底是不是值得的,想要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不是和她原来的世界那样,可以用爱去感化人心,用“正义”和光明驱逐阴暗。 至于魔法少女第二宗旨,“不要暴露身份”,她想反正她对这世界是天外来客,谁认识她啊?谁都不认识,那她还有什么身份可言? 她跨上花瓣舞台,停在小男孩头顶两米处的位置,选了首曲子,深吸一口气,开始唱了起来。 “十年前我不懂,太阳不是每天都会升起,但即使明天见不到阳光,我们也可以等到后天。可如果你现在就要放弃,那么后天还会不会来临......” 小男孩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吓得手中的拐杖滑落,屁股朝后跌坐在地上,怀里的碗顺势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乐桃不想看到他惊恐的表情,于是更卖力地表演起来,又是比心又是摇手,可小男孩的脸色却越发苍白起来。来往的人听见动静,全都聚集过来,他们见了乐桃,也吓得大呼小叫。 在他们的惊呼中,乐桃听到最多的词便是“妖怪”。 乐桃刚想说她不是妖,便见到衙门的方向来了几个人,其中不光有方才给她施粥的小吏,还有个道士打扮的圆脸青年。 那青年见到乐桃,也是一惊,随后从乾坤袖里抽出个墨绿色葫芦来,左脚蹬地,飞身上了隔壁小楼的屋顶,沿着屋顶快步向乐桃逼近。 屋顶多半有些年久失修,被他这么一踩,哗啦啦掉下好多碎瓦片来,砸到路过的和围观的人身上,人群里又是一阵骂。 “妖怪,哪里跑!”他扒开葫芦嘴,朝歌词挂在嘴边呆在舞台上的乐桃喊,“碧云葫芦,收!” 一道绿光射向乐桃,乐桃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那葫芦吸了进去。 感谢阅读~喜欢的话跪求一个收藏~~[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乐桃只觉一阵大风刮过,她便在顷刻间变成了拇指大小。接着,她眼前发黑,被一道无法抗拒的力拽着跌入那葫芦胆里。 “啊——”乐桃的尖叫声划破漆黑又狭小的空间。 她想起来昨日她也是这般被龙虾怪吸入这个修真世界的,不禁闭了嘴,转而在内心默默祈祷起这葫芦另一端便是通往她回家的道路。 想着想着,她一头撞上了坚硬的葫芦壁。 “嘶......好痛......” 乐桃确实很痛,但这声音并不是她发出的。 这突如其来的呻|吟吓得乐桃一激灵。她抖着胳膊支起身子,捂着被撞出一个鼓包的额头,把呕吐的**生生压下去,吃力地睁开眼睛。 她小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谁在那......”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没急着回答,沉默了片刻。乐桃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嗅闻,嗅完了,那生物便也开了口:“你这人类小丫头为何会被抓进葫芦?” 乐桃下意识“啊”了一声,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它不是人类吗? “这小道士也真是糊涂,”那生物又开口道,“年纪不大,老眼昏花。” 乐桃揉着肿胀的脑袋,思索半天,想起来在肃澄山洞后差点被那猪妖和狐狸妖吃掉,不禁有些害怕,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是妖,不是人。” 那生物“哈哈”一笑,用逗小孩儿的语气逗她:“丫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狗爷,是人是妖我隔着八百米都能闻出区别。” 乐桃听它说自己是狗,之前的害怕一扫而空。她下意识就觉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所以它一定不会伤害她。 她坐直了身子,问:“狗爷你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会被送到哪里去?” 狗爷叹了口气,语气那是又激动又哀伤:“哎,别提了,爷爷我昨日还只是只大黄狗,离开村子独自去山上玩,玩得口渴了,就喝了一个坛子里的水,没喝两口居然变成了人的模样,吓得爷爷我立刻飞奔回村,只是我耳朵尾巴还在,下山路上就被这道士抓了。你问我去哪,我怎会晓得?” 它的经历确实过于离奇,乐桃听了竟不知该从何种角度做何种评价。 她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问题:“那你是妖吗?” “爷爷我是狗,”狗爷回得咬牙切齿,“忠心护主的好狗!” “哦,哦,好......”乐桃被它呛得往回缩了缩,“好狗狗。” 狗爷从牙尖挤出个“哼”字,但乐桃莫名觉得它叫了声“汪”,默默翘起了嘴角。 “你是人,你赶紧和那小道士讲讲,”狗爷用指节敲了敲葫芦壁,“说不定他还能把你放出去。” 乐桃点点头,摸上光滑冰凉的葫芦,贴在上面刚要开口,忽然想起狗的耳朵很灵敏,于是回头对狗爷说:“狗爷,你把耳朵捂上。” 说完,她又趴在葫芦壁上,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对着外面大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光天化日!有人挟持良家妇女啦!” 她这么一嚎,狗爷吓得够呛,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随后像是见到了要破门而入抢劫的歹徒一般,“汪汪”狂吠不止。 乐桃一边羞愧红脸,自知语句实在不够恰当,一边又鼓着腮帮子继续扒在葫芦上往外更加大声地重复起那句“有人劫持良家妇女”来。 “丫头,你闭嘴吧!”它叫完以后呵斥乐桃,“嚷得爷爷我脑瓜子嗡嗡的。” 乐桃脸红到发烫,被狗爷一教训,立马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总算清净了。”狗爷叹道。 这一人一狗再次陷入沉默,乐桃实在不想坐以待毙,便站起来向葫芦嘴的方向摸去。 狗爷听到动静,说了声:“歇着吧,这葫芦没有尽头,你走不完的。” 乐桃又点了点头,正要回话呢,葫芦就忽得上下颠倒、疯狂摇摆起来。她和狗就像被卷进了洗衣机的滚筒一样,晃得晕头转向,偶然间这一人一狗互相磕碰在一起,二人皆是一阵吃痛的惊叫。 紧接着,乐桃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碧云葫芦,开”,这室内的颠簸才应声停下。乐桃脚下凭空出现了一道口子,她什么都还没看清,就从那口子掉出去。 狗爷也被甩了出来,同她一前一后往下坠。 乐桃急中生智,立马变身,叫出花瓣舞台接住她二人。 站稳后,乐桃这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从一米多高的位置跌落,她这么着急忙慌变身属实没必要。 那碧云葫芦的主人原本正要收妖,见乐桃和狗爷却跑了出来,又恢复了正常大小,立马双目圆睁,把葫芦口对准乐桃就欲抓住她。乐桃赶忙挥了挥麦克风,把舞台疯狂扬上天,脱离了道士的搜捕范围。 乐桃长舒一口气,转头来安慰跌坐在舞台边缘的狗爷。 正如它所说,狗爷虽然此时是个青年的模样,却还保留着蓬松的大尾巴和垂在两边的大耳朵,绒乎乎的看起来超好rua,乐桃见了,心生欢喜,笑着盯着它的耳朵蠢蠢欲动。 狗爷不小心与乐桃对视上,作为狗的天性就暴露了出来,不管它怎么掩饰自己的兴奋,又是龇牙咧嘴地警告乐桃不要靠近,又是低吼着示意她赶紧把自己送到地上去,尾巴却摇得像个螺旋桨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乐桃见它这样又抵触又欢迎的举止,莫名想起来一个人,随后赶忙摇摇头,试图把自己的念头甩出去。 真的是,想他干嘛? “你家在哪?”乐桃把小狗从地上扶起来,问它。 狗爷偏过头去,道:“就在地上。” “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在位置的正下方?” “嗯。” 乐桃善意地提出:“那我送你回家。” 狗爷却湿了眼眶,哽咽了起来:“主人见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不会再要我了。爷爷我不如去流浪,做只流浪狗,吃野果子野兔子,好歹饿不死。” “我也回不去家了,”乐桃听了它的话,低下头喃喃道,“我们都回不去家了。” 小狗尾巴耷拉了下来,“呜呜”开始哭了起来。乐桃也想和它一起哭,但算了算今天好像已经哭过一次,不能再哭了,于是强行打起精神,对狗爷说:“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是狗爷吧?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吧,你可以做我的朋友,我会想办法把你变回去的,这样你就可以回家了。” 乐桃只是在贯彻落实她的魔法少女第一宗旨,却没想过自己的这句话对于一只无家可归的狗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 狗爷的泪在眼眶里转了许久,嘴唇张开又合上,如此往复许多次,好几次它差点说了个“好”的气声,乐桃都要向它伸出手来,结果到最后,它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乐桃。 “我只有主人一个主人,”它说,“我可以在山林里过活,不变回去没关系,不回家也没关系,但我想一直看着他,看着女主人生孩子,看着小主人长大。狗本来就只能活十年,主人的每一天我都不想错过。谢谢你了,丫头。” 乐桃被它说得差点又要落泪,忍了半天才忍住,点点头,驾驶着花瓣舞台按着它说的方向,把它送回了它主人所在的村子。 她告别狗爷,目送它隐匿在宅院旁的竹林里,这才慢悠悠地朝山下走去。 山野寂静得很,偶尔有鸟鸣和潺潺流水的声音,温和又宜人。 现在是什么季节?好像是春天? 她随意望了望,有些不太确定。从小她就不太分得清春和秋,总觉得春和秋明明很相似,连阳光的颜色都一模一样,也同样都很短,转瞬即逝。她很佩服能分得清春和秋的人,他们总是比她要敏感聪慧的。 “晨昏鼓到底在哪里呀......”她边走边想,想得毫无头绪,心又沉下去一分。 就这样心不在焉沿着山道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她忽然听得山脚下一阵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又隐约听见一阵中气十足的宣告,内容听不清楚,似是有“登仙大会,正阳派”一类的词。 乐桃虽对修真世界不熟悉,但也知道“仙”是地位极高的存在。她不禁想到,肃澄是魔,都可以有办法送她回家,那仙岂不是会有更好的办法?毕竟魔听起来比仙地位低上许多。 肯定比去找什么晨昏鼓要好,况且仙人多半是慈悲为怀,帮她这点小忙应该不会拒绝她......吧? 她虽然什么都不会,但她可以学,即使仙人们需要她付出些什么,她也可以尽力做到。 念及此,乐桃的步履轻快了许多。她低头看了眼手腕变身器的亮度,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于是变了身,乘上花瓣舞台,迅速赶往山脚下凑热闹。 她飞了大概五分钟就来到了热闹所在地,那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尽头连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几只洁白的仙鹤高傲地挺起头颅,绕着山滑翔,卷起丝丝云烟。 山前的高空置着两个悬浮的巨型白玉莲花台,幽蓝翠绿的光交替着从莲花中央腾出,又彼此缠绕着在顶端演化成金白色的光。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正阳派内门弟子,出列!” 乐桃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竟见到了昨日那个被青衣女子称为“师叔”的道人。他正挥着手中的拂尘,身后站着大约三十名内门弟子,皆是恭恭敬敬又齐整地抱起拳回应他。 第12章 第十二章 乐桃昨日刚把这些修士从肃澄门口赶跑,不敢如此招摇过市,便赶忙从花瓣舞台上跳下,解除变身。 她念起肃澄对她的叮嘱,思索片刻,钻进树林里找了棵高大的树,躲在背后换了一套纯白的布裙子。 换完后,她打算装成走错路的寻常百姓,不小心闯入他们的登仙大会,又不小心探到些关于南盛皇宫或者时空穿梭的消息。 肃澄明显靠不住,她还是得靠自己。 乐桃沿着山路继续往空地的方向走,越走却越觉疑惑。她之前明明听到喧天的锣鼓,此时四周却万籁俱寂,什么都听不到。 怎么回事? 山路尽头似是有一道屏障,屏障内的景色都仿若被镀了层金光,但乐桃因沉浸在思考中,一直闷头向前走着,没见到这道屏障,撞了上去。 “砰——” 乐桃被巨大的力量推开,跌坐着捂住脑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本来就傻了,还撞,更傻了要怎么办? 她正吸着鼻子望着那道屏障发呆,她身后却忽然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姑娘,你也是来参加登仙大会的?” 那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不等乐桃回答就走到她身边,向她伸出手。 乐桃抬眼,就见女子一袭青衣,生得端正阳光,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一身正气,对她笑得分外友善。乐桃迟疑片刻,对她说了声谢谢,选择自己站起来。 但她今天撞了两次脑袋,属实有些脑震荡,遂一起身就觉得眼前发晕,朝前栽去。 那女子悠然伸出双手接住她,扶着她的肩膀往前迈了两步,在屏障上画了个与数字“4”非常相像的符号,那屏障蓦地被揭开一个口子,瞬间,一股桂花般香甜的香气便从屏障内钻了出来。 乐桃闻见香味,顿觉一股极为清新又充满力量的气在体内游散开,撑破她的毛细血管,滋润她的四肢百骸,她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走吗?”那青衣女子个子很高,笑着问她时低下了头,“一起走?” 她眼睛深邃又澄澈,笑起来像是会说话,乐桃竟无端看呆了。 乐桃好不容易把眼睛从她笑靥如花的脸上移开,这才发觉她穿的衣服竟和昨日她刚来这世界时初遇的那女子是一样的,便问她:“你也是正阳派的?” 女子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我当你应允,你且往苍雀山脚下走,那里自有人会接待你。” 苍雀山,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吗? 不对!乐桃想起来排队等粥时大婶对她说过的话,只有跨过苍雀山才能去往盛都和南盛皇宫,可这座苍雀山看着怎么都不像能跨过去的样子。 “走吧。”青衣女子似是赶着有事,推着乐桃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屏障内。 乐桃只听到“唰”一声,回头一看,被划出来的口子猛地合上,竟夹断了一只试图闯入的老鼠的脑袋。 那血肉模糊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乐桃脚边,她见了那脑袋,一开始还没认清楚是什么,好奇地蹲下来看了一眼。 乐桃平日最怕老鼠蟑螂,更怕身首分离的老鼠蟑螂。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乐桃便倒吸一口凉气,像被点着的炮仗,一秒之内窜到了青衣女子的身边,下意识死死抱住了她。 青衣女子身子一僵,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黏在自己腰上的乐桃,瞳孔震颤。 乐桃赶忙放开她,深深一鞠躬说了句“对不起”,随后颤抖着指向那个死老鼠的头,指完后,就又往青衣女子的身后躲去。 青衣女子这才恍然大悟,食指与中指合拢,放在嘴边,念了句模糊不清的咒语,那鼠头应声化成灰,随风飘散。 乐桃觉得不烧还好,一烧更恐怖了,就好像这空气中都开始弥漫起死老鼠的颗粒来。她在内心尖叫了两秒,实在受不了这股糊味,抓住青衣女子的手就往苍雀山的方向跑去。 青衣女子又是一怔,眉头紧锁,跑着跑着便挣扎起来,乐桃再怎么害怕地只顾着跑,这时候也觉察出自己早已越界,红着脸松开她的手,停在原地,边大喘着气边对她说对不起。 青衣女子揉着被抓红的手腕,眯起了眼睛,嗓音也逐渐低沉,道:“如此莽撞,你当真要参加大会?” 乐桃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干脆装模作样起来,挺胸回答道:“只是来找人。” 女子竟“哼”了一声,把胳膊交叉抱在胸前,一改刚见面时的友善,摆起谱警告她:“不管你目的如何,既进了苍雀山地界,就小心些,免得丢了性命。” 语毕,她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山的方向走去。 她的长发被一根青色丝带高高束起,在脑后左右摇晃着。此人身型高挑,走起路来婀娜又威风,乐桃望着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手腕太结实,还是腰有点粗手感不太对? 乐桃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她的腰围,又和自己的比了比,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这里的人怎么一个个都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她到底该怎么和人相处嘛! 再一抬头,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周围一片静谧,就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没了向导,乐桃只好自己小心翼翼地摸石头过河。这片空地从结界外看去,只是一整块平整的草地,但结界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四处云腾雾绕,浓密的白雾遮住视野和道路,每向前走一步,路途上的雾气便散开些,露出雕刻了珍禽异兽的白玉地砖。 乐桃紧紧沿着地砖缝走,只要地砖不贴歪,她的路必然就是直的。 她沿着地砖走了大概十分钟,一路上认识了不少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有的长腿大耳毛茸茸,有的人脸鱼身,有的长着六个翅膀,看上去花里胡哨。 乐桃见它们一个比一个有趣,竟然顾不上害怕,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地面上的动物来,直到她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嗷——”那东西被踩到爪尖,痛得嚎叫出声。 乐桃吓得也嚎了一嗓子,那东西听到乐桃的声音,顺着乐桃声音的方向就是一巴掌,带起一阵风,把乐桃卷进掌心。 乐桃双手被固定住,肋骨与肺相互摩擦,差点没被它的握力挤吐血。 即使呼吸不畅,乐桃还是能闻到这东西浓烈的腥臭,就像只被淹在坛子里发酵了至少一个月的死鱼味,她闻着这味道,不适感拉到极致,瞪大眼睛,猛烈挣扎起来。 那东西低吼着把脸凑近,乐桃这才透过缕缕薄雾看到它的真容。 那是只脸长近五米的巨型黄鼠狼,耳朵上缺了个角,结着血痂,一只眼睛里插着带着绿光的匕首,鼻子正往外涌出浓稠的黑色血液。 它的左半边牙与黑漆漆的牙龈耷拉在左下唇上,把鼻子贴上乐桃,轻轻嗅了嗅,喷了乐桃一脸的清水鼻涕。 乐桃强忍住恐慌和恶心,默念着“桃桃魔力,变身”,换上她的战衣,但她实在拿不出麦克风,没办法,只好清清嗓子,打算清唱。 可她刚一开口,那股臭味便钻进她的口鼻,脸上的鼻涕也顺势滑落,滴在嘴唇上,让她什么都唱不出来,只好干呕着闭上了嘴。 “妖怪,哪里跑?”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乐桃循声望去,就见到先前那个把她抓进葫芦里的青年道士,正握着葫芦脚下带风贴着地朝着黄鼠狼飞速赶来。 那道士没看清乐桃的模样,只当她是被抓的人质,朝乐桃喊:“姑娘,坚持住!”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打纸符。 黄鼠狼见来人气势汹汹,瞥了一眼乐桃,又瞥了一眼正欲攻击的道士,一把将乐桃抛了出去,伏下身子,龇着前牙摆出迎战姿态。 乐桃被那股巨大的力抛到半空中,眼见即将坠地,赶紧压低音量唤出花瓣舞台接住自己。 舞台下的空地依旧被烟雾掩住,乐桃只能听到道士高声念了句“碧云葫芦”,紧接着他的葫芦就脱手落了地,发出清脆声响。 “救命啊!”道士忽地呼救起来,“我退出试炼!救命啊!师兄师姐们,谁来救救我!” 他叫了大概五六声,都没有叫到“师兄师姐”,乐桃却突然听到远处离苍雀山不远的地方传来“乒乒乓乓”的刀剑相交声,和急促的呼喝。 一声声密集的“杀”和“住手”此起彼伏,师兄师姐们大概是起内讧了。 反观道士这边,他求救了几下,嘴巴好似就被捂住,只能发出低沉又痛苦的哀嚎,连完整的语句都说不出。乐桃一咬牙一跺脚,提醒自己要牢记魔法少女第一宗旨,挥着麦克风往小道士的方向飞去。 她离得近了,终于看清这黄鼠狼正把道士压在地上,张开血盆大口意图吞了他。 乐桃立刻从胸口的变身器里掏出了她的水晶大喇叭,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脸憋得通红,随后对准黄鼠狼吼了个长长的:“滚——” 一道音波扫过,黄鼠狼被掀得退后了两步,不得不放开那道士。 它伸出长长的爪子,嵌进地面,牢牢地抓住地砖,把一个刻了双鱼图案的白玉砖硬生生从中撕裂,随后拼命晃起脑袋,似是要把刚刚所受的冲击全部摇出去。 乐桃趁机跳下舞台,抓起道士就飞上天。 道士吓得面如死灰,双手颤抖着摆在胸前,躺在舞台上不断念叨着:“为什么这么大,为什么这么大......” 但到底是“为什么声音这么大”,还是“为什么妖怪这么大”,除了他没人知道。 他受惊过度,并没有发现乐桃正是他早先以为的妖女,而乐桃也没提醒他,只是蹲在舞台边缘他看不到的位置,不断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地上的黄鼠狼能闻到他们二人的味道,却见不到人,“呜呜”吼着,时不时用前爪刨着地,试图把他们从地里刨出来。 而苍雀山脚下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什么蓝的绿的白的光都穿过雾霾直射天空,人声和金属碰撞声以及时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纠缠在一起,有节奏地律动着。 如果忽略人们口中略显肮脏的咒骂,这场景倒真挺像演唱会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人界登仙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虽名字里带上“大会”二字,实质却是修真界最重要的考试,意在选拔人界最有灵根与修仙体质的年轻人。 修士们有一个联盟,称作游仙盟,受其承认的大大小小名门正派加在一起共有十五个,以苍雀山正阳派与东阴河清沐派最为显赫。 游仙盟内各话事长老有八名,大多来自各名门正派,平日无要事之时便各回各家,一年到头来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 登仙大会便由这八名长老牵头,每三年在不同门派的场地举行一次,今年刚好轮到正阳派。 大会总共持续十五天,每一日,各门派的掌门都会主持一场试炼,试炼结束后,未受伤的参会者便有机会加入这十五个名门正派。 参会者没有任何年龄性别与流派的限制,而作为主办方的正阳派,则有优先挑选好苗子的权力。 除了这十五个门派,江湖上倒也有不少杂鱼杂虾的散修,抱团组成只有几十人的小团体,连个像样的地盘都没有,却也给自己挂上个威武霸气的门派名,随后对外宣称自己师承景阳真人一脉,倒也骗得过不少不解真相的人慕名加入。 景阳真人是谁? 那可是正阳派第一个飞升的人,也是写下《景阳真经》之人,据说只要加入正阳派,习得真经,便能大幅提高功力,缩短修习时间。 景阳真人加入正阳派时已经十八岁,只用了二十二年便走完了别人五百年的路。而据说他升仙当日,天地怒震,金光弥散,仙鹤腾云,灵鹿开道,天帝与天后一同下界迎接。 天帝派人备了五十辆天恩车的灵石散与正阳派,而正阳派则一日之内成为修真界的楷模与标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景阳真经》问世后的一千年里,虽然有机会接触真经之人如过江之鲫,真正习得其精髓的,也就只有一个,而那人习得不久后便得道飞升,足以见得真经之功法高深莫测、之效力猛烈难挡。 有《景阳真经》坐镇,但凡轮到正阳派举办登仙大会,报名人数便会激增,今年也不例外。 把乐桃抓进碧云葫芦里的那个道士,就是不甘平庸,凑了许久的路费,总算能从琼陵一带的某个挂着“英杰派”牌匾的破道观一路北上,来到苍雀山参加那登仙大会。 而这一年的登仙大会在正阳派支持下,理应如往常般顺利开展。各派虽然私下多少有些许积怨,面上却总是和和气气。登仙大会举行一千一百多年来,还从未发生过如今日般荒唐的聚众斗殴之事。 骚乱发生之时,景阳真人正和一众跟班在天渊亭里挂着乾坤镜观赏自己未来的徒子徒孙们是如何斗法的,却见那镜中忽然弥漫开斑驳雾气,雾气越来越浓,很快乾坤镜里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景阳真人顿觉蹊跷,找来灵童问:“苍雀山这是怎么了?” 灵童也不明白,景阳真人便挥挥手,让他下去探探究竟。 “真人,不必多虑,”茹莘仙子挽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一脸依恋与崇拜,“依妾身看,只是寻常天气变换罢了,浅州向来如此。” “若只是天气,岑有山自会驱云,”景阳真人摇摇头,眉头紧锁,“他可是要升仙的人了,这点小事不可能做不到。” “别担心呀,真人,”茹莘仙子对他莞尔一笑,剥开琉璃盘中的一颗仙果,递到他的唇边,“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不是?” 景阳真人推开她的手,叹了口气,道:“哎,我并非担心这个,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灵童就驾着云回来了,毕恭毕敬屈膝行了个礼,随后贴在景阳真人耳边轻声对他说:“正阳派和清沐派打起来了。” “理由?” “这......”灵童吞吞吐吐。 “说!” 灵童眼珠子都不敢转,深吸一口气,就开始打起报告来:“有人在正阳派散布消息,说从今年开始,人界的皇帝要把给景阳真人供奉的香火钱全部供给夷清星君。正阳派弟子气不过,就去找清沐派理论,结果清沐派却听说正阳派要截取天界下发给他们的全部灵石,两派弟子都振振有词,据理力争,争得面红耳赤还不够,就打了起来。连岑有山都控制不住。” “荒唐!”景阳真人一拍桌子,隔空震碎亭子上的琉璃瓦,吓得茹莘仙子哆嗦着跪在地上,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与你无关。”景阳真人说着让灵童把仙子扶起来送去亭外的仙树下歇息,自己则叫了另两个灵童打算下人间。 此时,天渊亭外来了个不速之客,此人看着比景阳真人年轻一轮,浑身金灿灿绣了各种海洋生物的图腾,身后跟了五名鲛人模样的婢女,每人额心一粒闪耀的珍珠,尾鳍隐匿于云层之中,双手垂在身边。 “景阳君,”男子叫住了他,“不可轻易于凡人面前显像。况且,仙人若染指人间事,必然落了他人口舌,于公于私对你都不利。” 景阳真人抚了抚长须,神情不悦,道:“云泽,是夷清叫你来的?” 自景阳真人升仙后,人界各门派都开始发奋图强,势必要再造一个仙出来,光耀门楣。这夷清星君就是清沐派的骄傲,在景阳升仙后一百年,就以三十六岁的年纪坐稳天界第一年轻仙人的位置。 景阳真人向来不喜夷清星君,并不是因为他比自己年轻又有才华,而是因为他总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天帝布置的任务他只挑有好处的做,一有什么事就选择隐身,袖手旁观,又会巴结上司,天帝每次谈到他都大为赞赏。 夷清星君也不喜景阳真人,而他眼中的景阳真人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看起来任劳任怨,实际最会邀功请赏、拉帮结派,为人固执己见,脾气暴躁又爱狡辩。 当然,他们之间的宿怨真要理清,那还得从三千年前开始算。 三千年前,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正阳派与清沐派,只是圣元派一家独大。那时候圣元派有对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却同时爱上了他们的师妹。 师兄成了掌门,师妹选择了师兄,成为他的道侣,与其育有一子,但师兄移情别恋,又爱上了新入门的女弟子,师妹因此整日以泪洗面,终被师弟抢走,与师弟结了连理,又和他生了不少孩子。 三人修为皆为上乘,颇有升仙资质,只因这牵扯不清的情爱关系而使得三人都有了道德污点,无法升仙。活了几百年后,师妹和师弟二人放弃了修仙,隐退江湖,从此世间再无二人消息,而师兄悔不当初,在山涧里闭关,这么些年过去,下落成谜,大抵是孤独死在某个石头边了。 圣元派从此四分五裂,而师妹和师兄与师弟分别生的孩子,在门派分裂后,自立门户,成立了正阳派和清沐派。 虽然狗血,但正阳派和清沐派几千年前真的是一家子。可两派从来不觉得他们是一家人,反倒向来水火不容,从建立伊始就和他们的祖先一样,不断争抢着资源、生源乃至天界的关注,直到今天。 而这两派弟子,但凡入门,都得研习门派发展史,把对对方门派的敌意刻在床边,每日睁开眼便提醒自己一遍要好好努力,为门派一雪前耻,即使没人知道这个“耻”究竟是什么。 因此,只要是关于资源分配的,哪怕是未经验证的小小传闻,都会挑动这两派修士的神经。 被景阳真人称为“云泽”的男子摇了摇头,道:“夷清君那里,我也好些日子未曾拜访过。” “你惯是个两面派,”景阳真人讽刺道,“怎么,今日找我有何贵干?” 云泽轻轻咳了一声,用眼神屏退身后的婢女,贴近景阳真人,低声道:“景阳君可知,他离开魔界了?” “不可能!”景阳真人双目圆睁,听了他的话往后退了两步,“他被押下去的时候,你我可都在场,亲眼见着天帝落的咒!” 他们二人没有人点明这个“他”是谁,却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一定明白“他”是谁。 “这原本确实不可能,但五百年过去,他那功法好似练成了,如今怕是你我见了他,都无法分辨他究竟是人是魔,还是......仙......那结界自然困不住他。” 景阳真人挥挥袖子打断他,似是已经相信云泽的说辞,语气中竟带着些惊慌失措,问:“他眼下去往何处?” “云泽不知,”云泽说,“但我已收到魔界的消息,据说灵明枝好似也被他带走,而魔界其余人却根本无法走出结界。” 景阳真人来回踱步,心急如焚,边转悠边怒骂:“岂有此理?!我等仙人,就被一个魔头耍得团团转?一千年前如此,如今更是半分长进都没有?!” “请景阳君稍安勿躁,万万不可轻易下界,”云泽追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恭敬劝道,“你若是在正阳派山门露面,那些徒子徒孙向你请教真经,你又该当如何?” 景阳真人愣住了。该当如何? 说那《景阳真经》是他瞎编的,其实根本没有这种功法吗? 说他升仙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强,而是恰巧被路过的仙人捞了一把吗? 景阳真人在天渊亭重新坐下,瞄了一眼乾坤镜,只见里面火光四起,刀剑相交,战火绵延不绝,两派掌门都下了场,遂气得捏碎一颗仙果。橙黄色的汁液瞬间洒到桌上,溅得四处皆是。 “那你去,把这闹剧给我平了。”他把烂果子丢在脚下,吩咐云泽。 “好,”云泽也走到桌边,为景阳真人斟上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举起酒杯敬他,“那还请景阳君记得对云泽和龙族的承诺,把墨儿带出魔界,带回天门。” 感谢阅读~~撒泼打滚求关注[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云泽腾云驾雾来到苍雀山,在山前的莲花台上悬停。隔了五米的另一座莲花台上,清沐派掌门风时远正捋着胡须、神情凝重地观望着台下的一切。 见到云泽,风时远身形一顿,赶忙放下手,弓着身子作揖,道:“见过龙王。” 云泽抬手,让他平身,问:“岑有山呢?” 这岑有山是正阳派掌门,据灵童的消息,此时应正在台下阻止两派斗争。 “这地上雾实在太浓,风某只见他的阵法,没见到他的人......” 云泽斜睨着他,又问:“你为何不止战?” 风时远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云泽不语也不恼,只是听着地面上的厮杀,伸出右手,于掌心凝出一朵裹了水珠的雷电花。 登时,风起云涌,天色暗沉,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注下,把二人浇了个透。 风时远见龙王并不躲闪,依旧挺直身子直面降雨,也不好贸然下地躲藏,只能偶尔抬起袖子,用湿哒哒的布抹开糊住眉毛胡子的雨水。 台下空地上的浓雾好歹被雨水冲刷开,露出遮住的大片宗门弟子。他们穿着或蓝或绿或灰的道袍,淋着雨,冲动上头的脑袋总算降了温,各个放下手中剑,开始寻找避雨处。 云泽冷脸闪到风时远身边,于轰隆雷鸣中沉声问:“你以为,正阳派少两个弟子,你就能趁机瓦解他们?” “还是说,”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你在等,等那个人来帮着你们灭了正阳派。” 风时远听到云泽冷不丁说出个“那个人”来,脸色大变,颤抖着身子跪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畏首畏尾地说:“风某怎敢?那个人若来,怕是所有门派都得遭殃......昨日他只是露了个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其余十四个门派一千多号道友,便伤了近一半......” “清沐派没去?” “清沐派彼时正为登仙大会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不曾有空......” “去了也是送死,能不能活全看他的心情,”云泽点点头,闪回另一座莲花台,“你下去吧,隔岸观火也观得够久了。” “是,是......”风时远连连迎合。 正当此时,一道粉色的光划破了乌云,闻所未闻的奇异音乐声和歌声忽地在苍雀山前响起,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那歌词不堪入耳又娇柔造作:“桃花瓣在摇曳,让我想起春风中你耀眼的笑,春风是什么味道,我想只有我们知道......” 云泽一听,眉头瞬间拧紧,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半空中升起来另一个莲花台。仔细看,那似乎又并非莲花,花瓣只有五片,反倒更似桃花。 桃花台上站了个少女,面容姣好,即使被劈头盖脸的豆大雨滴浇淋,也依旧带着微笑,对着手中的金色法器唱着歌。 她时不时转个圈,手里变换出些奇妙的手势,似是在结印,但那手势不光是风时远,连走遍四界、见多识广的云泽都认不出。 “这人是谁?”云泽问风时远,“你的弟子,还是岑有山的?” “这......”风时远挤着眼睛凝视了片刻,回答道,“确定不是风某的。” “那就是岑有山的,”云泽背过手去,又侧耳倾听了两句,轻轻勾起了嘴角,“你们可得注意了,正阳派好似开始走起邪门歪道,说不定过两年,他们就有大批弟子能升仙。” “也有可能是报名参会的,”风时远小声提出另一种可能,“如此邪修,风某猜岑有山怕是也不屑一顾。” 云泽沉默半晌,只见那粉光越来越耀眼,而自己招来的乌云竟被驱散了几分,不禁眯起了眼睛。 那女孩又唱了几句,黄豆大的雨居然变成银针般粗细,云泽伸出手,让雨滴落在掌心,随后握紧了拳头。 “夷清星君倒是希望能有些不一样的手下,”他转过身,腾空而起,对还愣在莲花台上的风时远说,“你若是能给他送上一两个,是不是更有机会得到提拔?” 风时远匍匐在地上,低头允诺:“是......是......风某谨记!” 云泽又瞥了一眼那桃花台,此时太阳重新从云层后探出脑袋,洒在那女孩的身上。她没有发现有人一直在注视着她,全神贯注在歌曲上,见到雨停,开心地笑出两个小酒窝。 “有点意思。”他轻笑着消失在苍雀山上空。 而“桃花台”上的乐桃唱完了歌,长舒一口气,心道太好了,总算能制止台下的骚乱了。 原本两派交手,已经混乱无比,不知是谁又趁乱放出了登仙大会试炼用的妖兽,十五只庞然大物一齐在场上到处乱窜,冲撞着参会者与两派弟子,逮住人就乱咬,彼此间又因争夺地盘而互相攻击,打得满场都是毛发和排泄物。 乐桃刚把被黄鼠狼压在地上的道士救下,见他背后被抓出个血淋淋的大口子,急得直跺脚,又刚好见到苍雀山脚下似乎有人在张罗着饭食,便想着那里说不定可以给道士疗疗伤,正欲朝山下飞去,就听得一声声动物低吼着混入空地。 她只好飞速把人送到山下,找到一个蓝色道袍正阳派内门弟子,顶着他好奇又充满警惕的目光,把道士交到他的手上。 她正欲离开,却闻到了不远处小木屋里喷香的饭菜味,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可倏然天降大雨,妖兽冲撞得更加猛烈,空地上弟子们的嚎叫瞬间变成惨叫,乐桃实在是无法放着他们不管,只好再次顶着那蓝袍弟子审慎的目光,飞到天上。 “死马当活马医吧,”乐桃对自己说,“但愿我的音乐对这里的妖兽也有用。” 乐桃把嫌丢人和尴尬的念头一齐抛在脑后,满心只记着救人,而她也成功......让雨停了下来。 好吧,蚊子腿也是肉,再小的忙都算帮,雨停了怎么不是她的功劳? 那些妖兽或许对雨声十分敏感,在雨中狂躁不止,雨停了,倒也安分不少,有的甚至开始坐在地上舔起了毛,气氛陡然变得祥和起来。 乐桃实在是饿得头昏眼花,正欲离开,正阳派副掌门岑有海便领着一众身着青衣的内门弟子从四面八方拦住了她。 “大胆妖女,”岑有海痛喝,“昨日一战,你已重创我无数徒儿,今日怎敢出现在正阳派山头撒野?” 乐桃被那一声大吼吓得没站稳,踩在舞台的积水上,滑了个跟头。她刚认清此人正是昨日在肃澄山洞门口数落她的那个“师叔”,便直直从花瓣舞台上坠下。 她又欲叫唤“花瓣舞台”接住她,变身器却好死不死闪起了红光。 完蛋了,乐桃心想。她闭上眼睛,捂住脸,身上的粉色蛋糕裙逐渐变成洁白的布裙。 这种战斗中忽然能量不足以支撑变身的场合她遇到过好几次,但每次都是被其他魔法少女队友救下,好歹能苟住命。但此时她周围都是希望找她算账的人,怎会有人来救她? 完了完了,她就不应该答应成为魔法少女的,如果不成为魔法少女,她就不会穿越,不会来到苍雀山,不会自由落体,不会死。 她正这么绝望地想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乐桃以为自己的队友也跨越时空来接她了,喜得赶紧睁开眼睛,却见到了那个打破苍雀山结界、带她进来的青衣女子。 而她正被她单手公主抱着,缓缓悬停在空中。 青衣女子低头望了她一眼,乐桃见她眼里有些不耐烦,眉头紧锁,嘴角下垂,便连到了嘴边的“谢谢”都说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就以为这个女子是奉岑有海之命来抓住她,再把她带回去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拷打逼问她,然后逼她回答诸如“她到底是谁”、“魔尊到底在哪”之类的问题。 谁料那女子竟然“啧”了一声,轻声嗔怪道:“又逞能,都说了让你稳重些,是听不懂吗?” 乐桃心忽然“砰砰砰”澎湃地跳了起来,血液冲上脑袋,满脸通红,在心底惊呼:“肃澄,是你吗?” “行吧,算你没那么蠢。”青衣女子总算微微翘起了嘴角,脸上竟露出些满意的神色来。 她,不,应该说是他,指了指头顶正在疯狂向他们俯冲的岑有海以及内门弟子,问乐桃:“你想和他们走,还是我带你离开?” “我跟你走!”乐桃想都不想就在心底做出回答。相比于把她当成妖女的岑有海,还是肃澄靠谱些。 肃澄得逞地回头瞥了一眼正阳派的诸位,歪着嘴笑了笑,抱着乐桃原地转了个圈,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岑有海扑了个空,勃然大怒,朝着一众内门弟子喊道:“那是谁的弟子?哪个斋的?怎敢和那妖女沆瀣一气?是不是混进奸细了?” 内门弟子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那青衣女子的名字来。 “都给我滚回去写检讨!”岑有海怒得胡子起飞,“正阳派怎会有你们这群蠢猪!还内门呢!我看你们不如去扫大街!” 说完了他还觉得不解气,又补充道:“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你们全给我滚去清沐派!” 内门弟子们一听要被赶去清沐派,这才真正感受到害怕,赶忙跪在地上,齐齐向岑有海高声表态:“谢师叔责罚!弟子一定谨遵教导!” 而肃澄则带着乐桃来到了一座山间小亭子里,亭外是潺潺流水和茂密树林,景色宜人,微风清凉,还带着些许雨后泥土的芬芳。 肃澄把乐桃放下,指了指亭子里的座位,让她坐下,自己则飞到了亭子外,伸出右手,掌心向外,铺出一道青绿色的结界。 乐桃已经学会辨认他的形态了,但凡他手心的气是黑紫色的,那就说明他是魔,青绿色则代表他此时是人类的身体,而灰白色则表明他是鬼魂状态。 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变人变鬼或者变魔,她还无法掌握规律。 “没什么规律,”肃澄闪到她旁边的座位上,此时他已经变回自己原来的模样,穿得倒还是正阳派内门弟子的青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小的金色树枝来,吹了口气,“你别费心想这些了,早日找到晨昏鼓比什么都来得好。” 那金色树枝悠悠落地,周身裹了一道金光,缓缓变长变大变圆,最后“啪”一声,在光团里变成一个桌子,落在地上。 “小台!”乐桃见了那桌子,十分兴奋,两眼放光。 “桃花姐姐!”小台见了乐桃,也开心地围着她跳了起来。 肃澄按住躁动的小台,从它抽屉里隔空取出一套茶具,又从小溪里抽出一条细细的水流,灌到茶壶里。 他把茶壶捏在手里,茶壶瞬间发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他打开壶盖往里面瞅了一眼,又盖上盖子,给乐桃倒了杯茶,接着给自己倒了杯。 “谢谢,”乐桃在心里对他道谢,随后问他,“你怎么来了?” 肃澄捧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小口。似是水温太烫,他捂住了嘴,眉毛和眼角都扬了起来。 但这失态也就只有一瞬,他又悠哉悠哉放下茶杯,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一脸无事发生的平静模样,回答乐桃道:“哦,没什么,只是无聊,出来走走,顺便做些坏事罢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做坏事需要女装吗?”乐桃上下打量着肃澄身上的道袍,暗自感叹道,“他也是不容易,活在那样阴暗无光的洞里,长期以来竟然在孤独中滋生出这种爱好来。” “我并没有那样的喜好,”肃澄放下杯子,随手一挥,青色道袍变作灰色,宽大简朴,雌雄莫辨,“只是昨日道众多半见过我,女身行事更方便。你可别乱猜。” 末了,他又低声补充句:“吵。” “桃花姐姐,你低头,”小台蹭着乐桃的小腿肚子,跳着求她蹲下来些,贴在她的耳边小声问,“你觉得刚刚老大扮的那女子好看吗?” 乐桃回忆了片刻那个英气逼人的“女子”,点点了头。 小台兴奋地告诉她:“这是老大画的!他第一次画女孩子,没有参照物,画了一早上,废了好多稿纸,我跟你说......” 肃澄听不到小台的告状,只是问乐桃:“你不是要回家吗?为何会来苍雀山,是也想修仙了?” 原本他声音就不大,小台又在一边蹦蹦跳跳,乐桃并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自从听小台说肃澄“废了好多稿纸”,她就在脑海里拼命脑补起他埋头伏案的样子,憋笑憋得难受。再回想那女子的脸,乐桃越想越觉得像自己,尤其是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 “我真是疯了,没事找事,”肃澄揉眉长叹,随后重新睁开眼睛,瞟着小溪的方向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侧着脸对乐桃说,“你别乱猜,只是圆眼睛比起其余眼型好画许多。” 乐桃恍然大悟,心道确实。圆嘛,一笔就能画完,肃澄的凤眼虽然好看,但贼难画,神态抓不准,要画得像他这样勾人也难。 正思量着,溪边猛地炸出一条三米长的水花,溅起的水珠落到亭子外的结界上,被瞬间烫化成一缕烟。 “下次再乱想......”肃澄挪过视线,语气像是提醒,也像是警告。他眼睑微垂,看不出喜怒,但乐桃莫名觉得他生了好大的气。 她吓得身子往回缩了缩,瞬觉椅子冰凉,立马站起来换了个离他更远的座位。 小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桃花姐姐,你在想什么?” 乐桃不好意思直说,脸红了起来,答非所问:“小台,我叫乐桃,你可以不用再叫我桃花姐姐了。” “乐桃,你在想什么?”小台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却依旧固执地想要知道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乐桃连忙捧起茶杯,装作很忙的样子,一口灌下去。茶里带着些花香,清爽可口,和她这辈子喝过的所有茶都不一样。 她之前学声乐的时候,老师总是提到腹部的重要性,还提到一个地方叫做“丹田”,她死活没学明白,但这杯茶下肚,她好像忽然懂了什么叫丹田。 一股暖流借着茶水的游荡在她体内冲撞着,洗刷着她腹部下方几寸处积攒已久的郁气,她忽地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自己此时若是嚎出一嗓子,说不定山的对面都能听得到。 乐桃激动地放下杯子,唇齿留香,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杯,抬眼见肃澄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便伸出手要拽过那茶壶。 可她指尖还没碰到茶壶把手,茶壶就被人隔空抬了起来。乐桃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搞鬼,但她也没有理由朝着他发火,也实在口渴,特别想喝那茶,于是站起身来,再次尝试抓那茶壶。 肃澄不是个会服输的性子,原本他正用右手撑着下巴假装看风景呢,见乐桃居然没有坐以待毙,也认真起来,掌心放在双腿上,不动声色将茶壶往下拽了拽。 乐桃又放低双手,探向茶壶,肃澄却轻笑了声,道:“你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乐桃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她对肃澄的情绪十分复杂,起先是怕极了,而在经历了极短的相处后,她又逐渐开始稍稍信任起他来,不过这信任的建立也没几个小时,没想到现在她居然敢和他置起气。 但真相是,她并不是忘了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而是压根不知道什么是魔尊。 而此时,小台还是在一边嚷着:“你们到底说什么了啊?为什么打起来了?” 肃澄只顾着逗乐桃,越见她焦急越开心,到最后甚至悬浮在空中,把茶壶紧紧攥在手里,得意地打开茶壶盖,当着乐桃的面嗅闻起茶叶的香气来。 太过分了! 乐桃平日里最烦别人无理由的轻视,一拍桌子,铁了心非要和他一决高下。她凑近小台,问它:“你帮我忙,我就告诉你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小台一听,乐得抽屉“嘎吱嘎吱”直抖,忙说“好哇好哇”,还问它能帮些什么忙。 “行了,一壶茶而已,”肃澄轻轻落在乐桃身边,放下茶壶,恢复冷淡平静的面容,沉声说,“玩闹够了,去苍雀山。” “小台,你留在此处,万不可出结界,”他边叮嘱着边背着手走出结界,等到走出四五步路后,才微微偏过头,对正抓起茶壶往杯子里猛猛倒茶的乐桃说,“你,跟我来。” “啊啊啊你们说了什么啊——”小台跳到结界边缘大喊,倒在地上拦住路,不让乐桃出去。 乐桃倒也没想跟肃澄走,毕竟苍雀山看起来不比肃澄山洞后那片紫气茫茫的树林安全。 况且,刚刚他逗她的仇还没报,她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跟着他走了,那也太不够可爱了。 她正低着头犹豫着呢,肃澄倒是闪到了她的身边,目视远方,不动声色问她:“你不是饿了吗?登仙大会可有不少珍馐。” 乐桃想起送受伤道士去山脚下时闻到的香气,吞了口唾沫,但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和肃澄相处。如果他要自己帮着他干坏事,她要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 乐桃闻声抬头,只见肃澄从乾坤袖里抽出一张白符,掌心聚起一道蓝色火焰,将白符烧成灰。他的五官渐渐融成一股浆糊,那浆糊又在极短时间内凝固,在他脸上重塑起眼鼻口和细密的皱纹。 肃澄竟然当着她的面变成了个六七十岁老头子的模样。乐桃吓得惊呼一声,往后蹦了两步,撞到椅子上,磕得脚跟生疼。 肃澄深吸一口气,蹙眉靠近她,食指点了点她的胳膊,这二人便一起消失在了亭子里。 乐桃眼前一黑,心跳骤然加快,只觉身边疾风嗖嗖,再落地时,她已经在一张巨大的黑曜石桌前,桌上四处画着仙鹤灵鹿,和各种符箓。 桌长大概十五米,最左边摆一盘盘蜜饯瓜果,中间十米密密麻麻堆着五颜六色的糕点、佳酿和鱼蟹,最右边则是一整只撒了孜然茴香的油滋滋烤全羊。 乐桃口水差点流到了地上,还没看清楚身边有哪些人呢,她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桌前。 “稳重些,”肃澄的声音从她脑内响起,“若是被赶出去,我可不会来救你。” 她正准备伸出手抓一只粉色的桃花酒酿糕,就被一语惊醒,忙用左手抓住躁动的右手。一回头,她才发现比桌子更大的,是这个殿堂。 殿堂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四处点着长明灯,窗檐上挂着纱帘。一整个屋子都是象牙雕出来的,镶满了黄金,而大殿最前端则挂着一个五米见方的牌匾,牌匾上“正阳”二字赫然醒目。 放眼望去,这屋子里大概挤了百来号人,穿着各色道袍,腰间别着不同材质大小的玉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端着盘子互相恭维着,互相预祝着对方能顺利通过考核,被正阳派录取。 乐桃的视线在各色人等之间穿梭,好不容易才发现肃澄变成的那个老头子。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对他卑躬屈膝地拱手行礼,穿青色衣服的正阳派内门弟子见了他,忙不迭单膝跪下,低声下气地喊了句“掌门”。 乐桃恶向胆边生,刚打算大声向所有人揭穿他的身份,借此机会一报方才被抢茶壶的仇,肃澄的声音便又在她的脑内响起:“你看来还是不够饿,不如我把你送回浅州,此时他们大概还有粥可派。” 她赶忙把念头压下去,抓起一块桃花糕就往嘴里塞。那桃花糕甜而不腻,花香四溢,里头还有晶莹剔透的粉桃果肉夹心,乐桃本就饿了许久,此时能吃到如此精美的点心,食指大动,正欲拿起第二块,她的右肩就被人轻轻拍了拍。 被这么冷不丁一吓,乐桃果不其然噎住了。 她一边捂着喉咙,一边转过头来,怎么吞都吞不下那半块桃花糕,噎得满脸通红,眼角挂着泪,委屈又无助地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青年男子,穿着正阳派外门弟子的蓝色道袍,他手里拿着个盘子和一双玉箸,正欲给乐桃,见乐桃噎住,也吓到了,赶忙从一边抓起壶酒来递给乐桃。 乐桃被噎得喘不过气来,看都没看那壶里装的是什么,就闷头灌了下去。 等回过味来时,她已经喝了半壶下去。 “小道友,”那青年男子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你还好吗?” 乐桃抚着胸口,点点头,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对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那男子见她好似真的没事,立马展露笑颜,向她自我介绍起来:“师妹,我是正阳派外门的冯景,以后师妹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乐桃正奇怪他前一刻称“道友”,后一刻却喊“师妹”,远处那灰袍“掌门”已快步走来,眉角高挑,厉声呵斥冯景:“不好好练习,只想着走歪门邪道,正阳派难不成是你找道侣的地方?” “掌门”骂完后,瞄了一眼乐桃手里的酒,瞬间胡子飞得老高,怪罪冯景道:“这酒药力强劲,她又不是本派弟子,你不知其修为,怎可冒然给她喝下半壶?” “弟子知错,”冯景赶忙当着众人的面跪在地上,哆嗦着认错,“师......小道友若因此出事,弟子愿承担全部责任!对她负责到底!”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向着乐桃和冯景投来了堪称艳羡的目光,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乐桃听着他说的“负责到底”,两眼发懵愣在原地。比起尴尬和社死,她更觉得心慌。她无法确定那掌门到底是不是真的掌门,如果是,那她是不是也应该学着冯景,给那掌门跪下? 不,她才不要。 而冯景则在她右腿边匍匐着,双肩抖动,手埋在头侧,等待着掌门发落。 掌门翻了个白眼,评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哼”了一声,转身拂袖潇洒离去,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乐桃还没反应过来谁是癞蛤蟆谁是天鹅,就听到脑内传来了肃澄的声音:“不想七窍流血而亡,就去浑元桌右侧琉璃台上找解药。” 第16章 第十六章 正阳派满打满算,有两千八百五十年历史,历任十任掌门,岑有山是第十任,但他却见证了其中三位飞升。 这三位分别是若玄真人,恭弥真人,和逑英真人,此三人的画像和景阳真人等若干优秀前辈一起,被挂在正阳派宴会大殿最前端“正阳派”三字的左侧,而岑有山和岑有海的画像则挂在右侧。 乐桃手里捏着从琉璃台上顺手牵羊的一个空盒子,捂着鼻血,盯着景阳真人画像旁的人像出神。 画中人长发束于脑后,执一柄玄铁剑,身披一袭烫金玄黑天丝袍,气派挺拔,风采迷人。画像下方也有一行小字,介绍着此人的身份:封肃真人。 与其周边的其他真人不同的是,这行字实在是瘦弱寒酸,就好像写字的人带着十万个不情愿又被逼无奈不得不写下的一样,写完这几个字怕是连笔都丢了。 更离奇的是,此画中人只露出个侧脸。 乐桃的鼻血浸湿了洁白的袖子,她无奈地把袖子折角,将血迹藏好,换了另一边袖子捂住鼻子继续盯着封肃真人的画像发呆。 当分辨出画中之人时,乐桃惊得大吸一口凉气,成功把鼻血呛到了气管里,咳得昏天黑地,鼻血也喷了老远,溅到了景阳真人的画像上。 那殷红的污渍玷污了画上慈眉善目中年人的面孔,恰巧落在他上扬的嘴角边,好似刚茹毛饮血饱餐了一顿的食人魔。 乐桃急得赶忙用没被污染过的袖子边擦那血迹,没想到血迹却越抹越大,到最后,景阳真人半张脸都变红了。 还好现在她身边没人,不然一定会被扣下盘问,说不定还要赔好大一笔钱。乐桃不敢久留,连忙低下头,藏在窗边的纱帘里慢慢往门口的方向挪。 边挪她边想:“那封肃真人到底是不是肃澄?” 画中人眉眼和鼻梁都和肃澄几乎一模一样,但只凭着半张脸她也无法断定,只是倘若那真的是肃澄,他怎么又从封肃真人成了魔尊? 那就应该不是他? 哎,管不了这么多了,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她在这大殿一路吃吃喝喝,听了许多闲杂交谈,也大概明白了这正阳派是个锻炼身体、提高体能、把平凡人变成神仙的学校。 “真人”就是学校里那些优秀的、已经成仙的学生,而仙应该和魔是泾渭分明的,肃澄肯定不会是仙。 思忖间,乐桃又觉浑身燥热,似是发了高烧,但脑袋却不沉重,思绪反倒十分清醒。那药酒恰如肃澄所说,药力强劲,她**凡胎,没经过修炼,莽撞喝下去,果不其然产生严重副作用。 这鼻血怎么都止不住,不过还好,只是鼻血而已,只要她不吐血,事情就没那么麻烦。 此时,正阳派几个外门弟子则聚到了景阳真人的画像前。他们正手捧着香炉,点起紫藤香为真人的画像熏香,却见到他被毁了容,一个个大惊失色,其中一人甚至失手把香炉打翻,香灰洒了一地。 “怎么办啊?”打翻香炉的男弟子挠着太阳穴问。 “找掌门吧,”一个女弟子说,“他自有定夺。” 另一个瘦高男弟子则摇摇头:“掌门刚刚吩咐过了,他要去后山,叫我们都别去烦他。” “那找副掌门。”女弟子又说。 瘦高男弟子又摇摇头:“他带着内门师兄师姐,在为几个闹事参与打架的师弟师妹给清沐派赔礼道歉呢。” “那......那怎么办啊?”打翻香炉的弟子欲哭无泪,竟“扑通”跪倒在景阳真人的画像前,连磕了五个头,沾得满头香灰,颤抖着声音求他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不懂事的徒孙一般见识。 乐桃躲在窗边,听着他们的讨论,内心很不是滋味。她甚至想探出身子和他们说,那血迹是自己不小心弄上的,她愿意认错领罚。 她想得心猿意马,血也汩汩流下,“啪嗒啪嗒”落在洁白的玉砖上。 “药找到了么?” 乐桃听到窗外传来的声音,转过头去,就见肃澄此时已恢复了本来的容貌,手里捧着个破破烂烂的卷轴,正悠哉悠哉地躺在不远处的树上往嘴里塞果子。 他没有看向她,也没有开口,话倒是一字不漏地钻进乐桃的耳朵里。 “没找到?”他吃完手上的一颗,又从树上摘下一颗,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那你多半是要死了。别怕,下一世你说不定还能托生个好人家。” 乐桃听了他的话,忽然觉得好委屈,气血上涌,肚子里一阵绞痛,“哇”吐出一滩血。 她都快死了,他还在那里说风凉话,果然他们修仙的人就是高人一等,仗着寿命长就随意藐视寿命短的。 她满眼通红,拼命抬起头想要寻找那个说风凉话的人,却只能无力地靠在窗边,手沿着窗沿缓缓滑落,在墙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倒下时,手里的空盒子被撞开,孤零零落在手边。 大殿里人来人往,他们交谈着修炼心得,没有人注意到窗边有个平凡的人类,正因他们的灵丹妙药而迅速流失生命。 一阵清风袭来,吹来几缕花香,乐桃觉得身上凉飕飕的,那种发烧的感觉退了一大半,接着便浑身发抖,寒颤一个接一个。 乐桃想起来人参精给她的根须,正想用最后的力气在口袋里找一找,忽然想起她已经把根须喂给了肃澄,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眼睛。 但如果再重来一次,她想她自己也还是会把它喂给他,毕竟他当时是弱者,而她是魔法少女,要时刻保护弱者。 肃澄刚咬了一半果子,用余光瞥到她吐血,不禁停下了咀嚼。他丢掉另外半个果子,跳下树,飞身闪到窗边,见乐桃已经没了反应,身边是一大摊血,忙伸出食指轻戳她的右肩,把她带回了山里的小亭子。 小台见到乐桃,撒欢地跑过来问:“乐桃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还没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呢!” 它见到乐桃浑身是血,原本欢乐的语气猛地转为哀嚎,一个劲地蹭着她的胳膊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肃澄用法术控制住躁动的小台,随后隔空一扯,从抽屉里取出一件羊毛毯,裹住乐桃,将她轻轻放在地上,随后又一扯,竟从抽屉里抽出个手脚被捆着的老头儿来。 他不顾优雅,一脚踹上那个昏迷不醒的老头的屁股,咬牙切齿地问:“岑有山,你百解丹呢?” 乐桃闭着眼睛,陷入混沌黑暗中,留着一丝神智,听着周边的动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好家伙,这混世魔王居然直接把正阳派掌门关禁闭了! 这一脚踹得实在,直接把岑有山踹到了柱子上,柱子愣是被砸凹下去个坑,好在老头有气护体,才没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哎呦......”岑有山痛得眉头紧锁,睁眼后却连喊痛的时机都没有,就被肃澄隔空揪起衣领。 “你百解丹呢?”肃澄的低气压蔓延开,亭外小溪竟生生结了层冰。 岑有山吓个半死,哆哆嗦嗦小声从嗓子里抠出几个字来:“苏......苏澄......” 肃澄冷笑一声,道:“同样的话我不想问第三次。” 不知怎的,岑有山听了他的威胁,竟生起一丝没来由的勇气,涨红了脸,在空中喘着粗气呵斥他:“你!你怎么有脸踏进正阳派地盘?滚出去!” 肃澄听不到他的谩骂,只是平静回道:“要么死,要么交出百解丹。” 语毕,他便伸出掌心,聚气凝成一大根尖利的冰锥,举起手就往岑有山一边的柱子扎去。 “咚——”冰锥在柱子上留下一个洞,随即穿出柱体,撞在结界上,把结界撞出个裂纹来。 “除非我死!”岑有山不惧危险。 肃澄眼眸微抬,盯着岑有山,慢条斯理地说:“你修炼了一千年,我在正阳派时,你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论资排辈,你该喊我声师叔。怎么,师叔的话你也不听?正阳派不是最注重辈分的吗?” 岑有山即使被衣领勒地喘不过气,也努力偏过头来,在口中含了口唾沫,“呸”一声啐向肃澄。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承认你是正阳派的!” “对,我是耻辱,”肃澄点点头,答非所问道,“是耻辱你们还把我挂在墙上。” 岑有山并没有提到“耻辱”二字,大概是肃澄又从他的内心听到了些什么。 不知怎的,躺在一边的乐桃意识竟逐渐清醒起来,她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一直在流的鼻血也止住。她听到肃澄的话,这才确定那封肃真人就是他。 看来这正阳派对肃澄也是虐恋情深啊,一边不打算承认他存在过,一边又要向外界宣扬他的英勇事迹,用作招生宣传。 瞧,咱们正阳派多强啊,有这么多人升仙!里面还有那么年轻那么帅的!赶紧报考我们正阳派! 乐桃想着想着,就默默扯起了嘴角。 她正笑着,肃澄的声音又幽幽传了过来:“你精神不错,看来是我多事了。” 乐桃赶忙把嘴角垂下,在心里默默装模作样哀嚎起来:“我好难受......” 其实她真的挺难受的,但和那要吐血的难受不太一样,现在她的身体里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着她,一点点刺激着她的所有穴位。这感觉说不上舒爽,酸酸麻麻,却也不能算得上痛。 肃澄被她的反应气笑了,撤去擒住岑有山的力道。岑有山一把老骨头又直接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却一声不吭。 “我今天不想杀人,”肃澄坐回桌边,给自己倒起茶来,“把进皇宫的符节交出来,你就回去吧。” “你放屁!我怎么会把人界最重要的东西给你?” 肃澄没有与他对视,只是自顾自喝起茶。乐桃等了半晌,肃澄才停下品茶,继续他的表演。 “没事,这东西清沐派也有,我大可找风时远要,他要是听了我不喜欢正阳派,应该会很开心。” 他微微抬起头,嘴角带笑,眉毛上挑,眼睛弯成一条缝,补充道:“对了,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没有百解丹,整个正阳派都没有,我也不需要那东西,我揍你,只是单纯想揍你。我的目标只有符节,你若不给,那我只好去揍你的徒弟了。” 在桌下偷听的乐桃恨不得再喷出一口老血。 亏她刚刚见到他如此着急想救她又有点失去理智的模样还有了那么一丝丝感动! 果然魔的话不可信,她要是再信他,她就是小狗! 第17章 第十七章 岑有山纵使有一万个不服,面对肃澄屠山的可能性,也不得不服软。 他沉吟片刻,对肃澄说:“你给我松绑,我才能拿出符节。” 肃澄无动于衷,继续喝着他的茶,乐桃怀疑茶壶早空了,这人一直就是在装样子。 乐桃躺在肃澄身后的地上,浑身的酸麻感越来越剧烈,但她实在不想被岑有山发现自己的存在,只能咬紧牙关,紧闭双眼,继续扮成尸体的模样。 岑有山见肃澄没有反应,只好改口:“你不给我松绑也行,但至少把我的手解开吧。” 乐桃不禁有些吃惊,她以为岑有山都和肃澄是同门了,至少会知道他听不见,怎么如今看起来好像他也并不知情。 她忍着不适在心里唤着肃澄,对他说:“魔尊先生,那边的爷爷让你给他松绑,他才能把符节给你。” “叫你弟子送到山下,放在祭坛上左数第二个盘子里,”肃澄头都不抬,吩咐岑有山道,“你别装了,你根本没带符节。” 紧接着,肃澄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白符,捏着它站起身,走到岑有山身边,问:“说吧,找谁送?等我拿到东西了,再给你松绑。” 岑有山气得捏紧拳头,关节“咯吱”作响,但他连话都没说呢,肃澄就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念头,点点头,面带微笑,道:“看来,你和你的内门女弟子,关系甚是密切。” 岑有山老脸一红,额头滚落两滴冷汗,粘在眉毛上,脖子青筋暴起,那句骂娘的话憋了半天,终于是爆了出来:“你他娘的别太欺人太甚!” “别担心,师叔不会干预你的个人生活,”肃澄左手把额角的碎发拨到耳后,右手燃起青蓝色火苗,将白符烧得干干净净,“麻烦您老人家在这里待一会儿。” 乐桃听到这句话,内心差点尖叫了起来,她才不想和岑有山共处一室哇! 万一他一会儿找她说话呢?想想也太尴尬了! 她烦躁得眼前黑一阵紫一阵,却猛然感受到腰上有道坚实的力量把自己托举了起来,乐桃睁开眼,差点和那亭柱子面贴面,原来肃澄竟把她头朝下扛在肩上,正闲庭信步地走出结界。 “我呢?”小台蹦跳着跑到肃澄面前。 肃澄低头,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小台蹭了蹭他的掌心,肃澄趁机微微屈身捏住它的一条桌腿,小台扭捏地刚想逃,就被他拽住往前拖。 “老大!痛!”小台高喝。 肃澄没理它,继续一手架着乐桃、一手拎着桌子精往前走。无论他面容如何精致从容,远看都像个拖家带口去逃难的老父亲。 乐桃的肚子刚好硌在他的肩胛骨上,硌得难受,她心惊胆战地抓紧肃澄的衣角,咽着唾沫微微仰头,试图调整自己的姿势,没想到竟与面露震惊的岑有山不小心撞上视线。 乐桃赶忙闭眼,捂住脸,生怕被他记住面容。 她的变身形态已经被一千多号人记住了,没变身的形态要再与魔尊扯上任何关系,她还要不要在人间混了? “哦?和我扯上关系,让你如此难堪?”乐桃的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肃澄的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些许怒意,乐桃觉得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开心,索性闭嘴,盯着地面的青苔放空自己。 肃澄斜着眼睛瞟了一眼肩上的乐桃,双眉紧锁,一言不发地走了大概十分钟,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 他把乐桃放下,将她靠在树边坐稳,随后朝着另一手拖着的小台吹口气,小台便重新化作金色小树枝被收回他的袖里。 乐桃慢吞吞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就被他强硬叮嘱:“闭上。” 乐桃委屈地重新闭上眼睛,在心里吐槽:“凶什么凶......等我有一天比你厉害了,我也凶你......” 肃澄扬手一挥,换上一套黑色的袍子,随后在掌心凝起一团黑紫色的气团。 他把气团缓缓推向乐桃的肺部,下了另一道指示:“吸气,用力吸。” 乐桃直觉一股寒流冲上心间,喉咙里涌上极苦的液体,瞬间口腔和舌根都是那种阴寒苦涩的味道,刺激得她想吐,根本呼吸不上来。肃澄却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喉间,把她的气生生抵在气管里。 “吸气,”他加重语气,重复一遍,“快些。” 乐桃强忍着呕吐的**,用鼻子从外界抢夺些稀薄的气体进来,但那股气不断与肃澄送进来的气团起冲突,上下冲撞着她的五脏六腑,乐桃实在是没忍住,眼角的泪不受控滚落下来,而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恍惚间,居然听到肃澄在喊她的名字。 他轻轻摇晃着她的肩,有些不熟练地念着“乐桃”二字。他的念法听起来就仿若那字词从未出现在他的语言系统里一般,短短两个音节念得磕磕绊绊,生涩极了。 乐桃还是第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心头一颤,赶忙把最后一股乱窜的气吞下去,强撑着精神想要睁眼回应他,却听他自言自语道:“若丢在这里,会被野狗吃了。” “丢在河道里?”肃澄又说,“隔两日尸体浮上来怕是都肿了。” 没想到临死前还要被他这般羞辱,乐桃气得深深吸上一口气,费力抬起手伸向他。一口浊气卡在喉咙,她的那句“桃桃魔力,变身”怎么也喊不出声。 事到如今,她也什么都不怕了。对于这人世间,她来得莫名其妙,死得也莫名其妙,不如死之前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比如和这个四界公敌来个同归于尽。 思忖间,她的胸口因这口气胀起,全部血液从四肢百骸流回肺与心脏,身体像是被安了台马达,血管“笃笃笃”跳个不停。 她的眼前倏然闪过一道亮光,那亮光却并非从外界而来,而是从她的脚底一路蔓延开,水流一般流淌过她的内脏和躯干,最后汇聚在她的眼前。 怎么回事?先前所有的痛苦和酸胀之感被那道光清除得干干净净,她总算能顺畅呼吸起来。 太好了,乐桃想,她好像不用死了。 “早吸气,你又何须受这么多苦?”肃澄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把手背在身后,“你并非没有资质,但依你的资质,若想超过我,大概需要不吃不喝修炼两千五百年。” “说到吃喝,”他难得这么多话,“陌生人随便递给你东西,你都敢吃?同样的亏你要吃几次?” 乐桃依旧徜徉在那道温暖的光里,听了他的话,心下也没有先前那般气愤。她揉了揉眼睛,把眼角的泪抹掉,定定得望着面露得意神色的肃澄,在心里问:“你......是不是在监视我?” “我需要监视?”他不屑一顾地冷哼道,“这天下发生何事,我都能轻易知晓。” 乐桃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管我?” “我管你?”肃澄觉得有些好笑,背过去的手收回,交叉抱在胸前,“我为何要管你?” “可是......”乐桃想着想着,倒自个儿先怂了起来,“可是你不是知道没有药吗?为什么要我去找呀?” “只是给你找些事做,别随意同陌生人乱说话罢了。毕竟你似乎学不会稳重。” 肃澄边说这话时,边在乐桃面前伸手挥了挥,霎时间,苍雀山脚下祭坛前的影像便投射在她的面前。肃澄挑着半边眉毛,示意她朝里面看。 只见画面中一个瘦高又面容姣好的青衣女子正靠近祭坛,她四处张望了片刻,在确定没有任何人看到她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的虎头符节,后轻轻挪开盘子上的瓜果,将符节放了进去,又把瓜果重新整齐排布好。 肃澄略一伸手,那个虎头符节就从画面中的盘子滚到了他的手上。他看都没看,就把符节甩给乐桃,连带着一个荷包一起丢给她,说道:“符节是进宫用的,钱是岑有山的。这笔钱够你在人界逍遥许久了。” 紧接着,他的装扮又瞬间变回了青绿色。他的眼下不知何时变得乌青一片,细细密密的冷汗从额角渗出。 乐桃没注意他的状态,捡起掉在地上的符节,犹豫地盯着岑有山的荷包发呆。 肃澄隔空抓起那个荷包,把它拽到乐桃的膝盖上,轻咳了一声,说:“他们钱多了去了,都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你尽管用,就当还富于民。” “对了,岑有山浑身上下所有东西都会是假的,”他说这话时,转过身去微微弯了弯腰,“只有钱不会是假的。” 乐桃又踟蹰了两秒,最终决定捡起钱,就像他说的那样,还富于民。 “准备好了?”肃澄回过头来。 乐桃点点头,她已经不难受了,甚至可以说,她现在极其舒适,前所未有的舒适。 肃澄端详她片刻,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微微摇了摇头,走到她的身边,把右手掌心朝上摊开。 乐桃懵然看着他的手掌,不知这回又该给他些什么作为回报。肃澄等了半天见她没反应,不耐烦地命令她:“抓好了。” 乐桃恍然大悟,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掌,他把她往身侧一带,卷起一道风,二人便化成一缕烟消失在了山林里。 这次旅程比以往要长上许多,乐桃一开始以为他又带着她瞬移,睁开眼才发现他们竟然飞在天上,难怪他要她抓紧。 她手被牢牢抓住,身子和他靠得很近,她不敢和肃澄对上视线,便低头望向脚下的大地。 一开始,她只看到些贫瘠的农田,田里裸露出些干旱开裂的土地,还有跪在地上祈雨的农民。飞着飞着,她就看到了繁荣的都市,和往来的商贾。他们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街道里,从城的一边挪向另一边。 等她看清脚下的一大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时,肃澄的声音在她耳畔响了起来:“到了。” 他把她轻轻放在宫殿外无人的河边,对她说:“宫里太无聊,不想去。我要回去睡觉了。找到晨昏鼓以后再叫我。”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向着背对城门的方向走去。 到皇宫了? 他不去吗?就她自己去? 乐桃蹙眉远眺着那把守森严的巍峨宫殿,不禁又在心里犯起了怂。她刚想叫住肃澄,问问他那个符节要怎么用,就见他走着走着,忽地弯腰呕出一大口血。 血溅在河滩上的石子堆里,惊起里面蛰伏的一群小螃蟹。小螃蟹四散着跑开,而肃澄则用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乐桃赶忙向他跑去,但还没跑两步,就见肃澄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眼里全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匆匆回过头去,没等乐桃追上,就闪身离开了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