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第1章 不打不相识 第一章:不打不相识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蝉鸣裹挟着黏腻暑气倾泻在明德高中的校园里。高二(3)班的教室里,电扇吱呀转动,却驱散不了夏末的闷热。在霖瞿的眼镜片上折射出冷淡的光。他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位置,指尖匀速转着一支黑色水笔,面前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已经写满了三页演算过程。 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住校生。霖瞿喜欢这个时刻的宁静,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也没有那些假装请教题目实则偷瞄他的目光。 突然,教室前门被猛地踹开,撞击墙壁发出巨响。 “操,热死了!” 一个暗红色头发的少年骂骂咧咧地走进来,校服随意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他左耳上的两枚银色耳钉在晨光中闪了一下,眼角下方那颗小痣随着他皱眉的表情微微一动。 霖瞿没有抬头,笔尖停顿了一秒,继续演算一道电磁场难题。 “铭哥,老秃子刚才在走廊瞪你呢,说你头发颜色像火鸡。”傅城跟在后面笑嘻嘻地说,顺手从门口花盆里拔了根草叼在嘴里。 李哲雨最后一个进来,比较冷静地关上门:“得了吧,你少添油加醋。老王只是问他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来。” 焚铭一脚踢开自己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管他屁事。”他懒散地瘫坐在座位上,长腿直接架到课桌,“有本事开除我,省得天天看见他那地中海发光。” 霖瞿轻轻推了下眼镜,继续解题。他的座位与焚铭只隔一条过道,却像是两个世界。 早自习铃响后五分钟,班主任王健辉顶着稀疏的头发走进教室,目光直接锁定在焚铭身上。 “焚铭!校服穿好!耳朵上的东西摘了!还有你那头发——”他走到焚铭桌前,手指敲了敲桌面,“本周内给我染回黑色!” 焚铭懒洋洋地抬眼:“没钱。” 教室里一阵窃笑。 “你——”王健辉气得额头发红,转而看到一旁安静学习的霖瞿,脸色顿时缓和,“看看人家霖瞿同学,每次都年级第一,从不惹是生非。你就不能学学?” 焚铭嗤笑一声,斜眼瞥了瞥霖瞿:“书呆子一个。” 霖瞿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 王健辉正要发作,忽然想起什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正好,上次月考成绩出来了。焚铭,你七门课总分109,创下了我校历史新低。”他深吸一口气,“学校要求每位老师对成绩落后同学进行一对一帮扶。从今天起,霖瞿负责帮你补习数学。” 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霖瞿终于抬起头,微微蹙眉。 焚铭直接站起来:“开什么玩笑?我不需要!” “这是学校规定,不是征求你意见。”王健辉转向霖瞿,“放学后开始,每天一小时。这是任务,霖瞿同学。” 霖瞿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的,老师。” 焚铭猛地踢开桌子:“随便你,反正我不会来。”说完直接抓起书包,在众目睽睽下走出教室。 傅城和李哲雨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王健辉气得发抖,却只能对霖瞿说:“记得找他补习,这是你的责任。” --- 放学后,霖瞿在篮球场找到了焚铭。他正与傅城、李哲雨三人打球,暗红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在夕阳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喂,书呆子来看你啦!”傅城最先发现霖瞿,用手肘捅了捅焚铭。 焚铭转身,看到站在场外那个挺拔的身影,不爽地啧了一声。他运球突然加速,突破傅城的防守,一个漂亮的上篮得分。 “牛逼啊铭哥!”李哲雨喊道。 焚铭撩起衣襟擦汗,露出精瘦的腰腹和几处旧伤疤,故意不看霖瞿。 霖瞿也不着急,就站在那里等着,手中拿着数学课本和一套习题集。 十分钟后,焚铭终于忍不住,把篮球砸向地面,大步走向霖瞿:“有完没完?死面瘫!” “王老师安排的任务,每天一小时补习。”霖瞿平静地说,“今天从函数开始。” “我他妈不需要你教!”焚铭逼近一步,比霖瞿稍矮一点,但气势汹汹,“滚开。” 霖瞿不为所动:“完成补习任务对我保持优秀学生评价很重要。请你配合。” 傅城在一旁起哄:“哇哦,学霸就是学霸,连求人都这么牛逼哄哄!” 焚铭瞪了霖瞿一会儿,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行啊,要补习是吧?跟我来。” 他故意带着霖瞿穿过大半个校园,来到体育器材储藏室。推开门,一股灰尘和橡胶的味道扑面而来。 “就这儿吧,安静。”焚铭坏笑着,一把将霖瞿推了进去。 储藏室很拥挤,四处堆放着垫子、球类和各种器材。焚铭随手关上门,只有一扇高窗透进微弱的光线。 “来,学霸,教我啊。”焚铭挑衅地靠在门上, blocking the way out. 霖瞿面不改色,打开习题集:“先从二次函数开始。你的试卷显示这部分得分为零。” 焚铭愣了一下,没想到霖瞿真的打算在这里讲课。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他妈真没意思。”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 “...对,就那三个经常逃课的,特别是那个红头发的...”是教导主任黄琏的声音。 焚铭脸色微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霖瞿看了他一眼,突然大声说:“所以这个函数的顶点坐标是(-b/2a, (4ac-b?)/4a)。” 门外脚步声停顿了一下,接着渐渐远去。 焚铭惊讶地看着霖瞿。刚才那声明显是为了掩盖他们的存在,避免被发现在这里独处。 “你为什么...”焚铭皱眉。 “继续讲题。”霖瞿面不改色,指着习题集,“看这个例题。” 焚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抢过习题集扔到角落:“谁要学这破玩意儿!”他逼近霖瞿,拳头擦过霖瞿的脸颊,砸在后面的垫子上,“信不信我揍你?” 霖瞿眼镜片后的眼睛眨都没眨:“暴力是智商不足的表现。” “你他妈——”焚铭气得揪住霖瞿的衣领,却注意到对方校服下意外的结实肌肉。这不是一个纯粹的书呆子该有的身材。 两人僵持时,霖忽然说:“你喂猫的时候更温柔些。” 焚铭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什么猫?胡说什么!” “学校后巷那只三花猫,你每天下午会去喂它。”霖瞿平静地整理衣领,“我上周路过看到了。” 焚铭耳朵尖微微发红,语气却更凶:“关你屁事!敢说出去我撕烂你的嘴!” “我不关心别人的事。”霖瞿弯腰捡起习题集,“但如果你继续浪费时间,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更久。” 焚铭瞪着他,最终烦躁地抓过一本书垫在跳箱上坐下:“操!赶紧讲!讲完滚蛋!” 霖瞿推了推眼镜,开始讲解。令他意外的是,焚铭虽然一脸不耐烦,但偶尔会提出一针见血的问题,显示他其实很聪明,只是根本不愿学习。 一小时后,霖瞿合上书:“今天到此为止。” 焚铭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明天不准来找我,听到没?” 霖瞿没回答,只是说:“你理解速度比想象中快。如果平时听课,不至于考这么差。” “用不着你评价我。”焚铭踢开门,阳光涌入昏暗的储藏室,“记住,明天别来烦我!” 但第二天同一时间,霖瞿又出现在了篮球场边。 如此过了三天,焚铭终于爆发了。当霖瞿再次拿着习题集出现时,他直接抓住霖瞿的手腕,把他拖到了校门外不远处的巷子里。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焚铭将霖瞿推到墙边,“非要缠着我不放?” 巷口,傅城和李哲雨担心地看着,但不敢介入。 霖瞿平静地看着焚铭:“这是老师安排的任务。” “去你妈的任务!”焚铭一拳打在霖瞿耳侧的墙上,指关节擦破了一点皮,“我警告你,再跟着我,下次就不是墙了!” 就在这时,三个穿着别校校服的学生走进巷子,明显是冲着霖瞿来的。 “哟,年级第一在这儿呢。”带头的高个子男生笑道,“上次让你帮忙作弊不肯,害我被家长混合双打。今天得跟你好好聊聊。” 焚铭皱眉,松开霖瞿:“滚开,这巷子我占用了。” 那男生认出焚铭,气势稍减:“铭哥,这事与你无关,我们找这个书呆子。” “我说了,滚。”焚铭站到霖瞿身前,“他现在是我的...补习老师。懂?” 三个男生交换眼神,似乎不愿放弃。带头的突然出手想推开焚铭去抓霖瞿,但焚铭反应极快,抓住对方手腕一扭,同时踢中另一人的膝盖。不到十秒,两个男生已经躺在地上呻吟。 第三个男生见状逃跑。 焚铭甩甩手,转头对霖瞿嗤笑:“看你那怂样,就知道学习好有屁用?” 霖瞿没说话,只是从口袋掏出创可贴,递给焚铭——他的指关节在打墙时擦破了。 焚愣住,没接。 霖瞿直接拉过他的手,仔细贴上创可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明天补习内容是不等式。”霖瞿说完,转身走出巷子。 焚铭站在原地,看着手上的创可贴,罕见地语塞。傅城和李哲雨跑进来,惊讶地看着现场。 “铭哥,你为书呆子打架了?”傅城夸张地张大嘴,“世界末日了?” “滚!”焚铭骂道,但目光仍追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李哲雨若有所思:“其实霖瞿还行吧?刚才他好像给你贴创可贴来着?” 焚铭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给傅城:“去买点吃的给后巷那几只猫。” “又喂?铭哥你最近对猫比对我们还上心啊!” “少废话,快去!” 焚铭再次看向巷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低头摸了摸手上的创可贴,轻声骂了句什么,嘴角却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天晚上,焚铭在家门口的旧信箱里发现了一本手写笔记。封面没有任何署名,里面是清晰工整的数学公式和例题解析,重点部分用红笔标出,甚至还有几种解题技巧的对比。 焚铭环顾四周,昏暗的楼道空无一人,只有声控灯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灭。 他拿着笔记回到房间,关上门。许久,他翻开第一页,在台灯下看了起来。 第2章 补习风波 第二章:补习风波 翌日下午,放学的铃声如同解脱的号角,瞬间点燃了教室里的躁动。 焚铭几乎是踩着铃声的最后一点余音,一把抓起根本没打开过的书包,甩上肩膀,对着傅城和李哲雨一甩头:“走!” 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长久配合形成的默契。 三人刚冲出教室后门,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霖瞿安静地站在走廊上,身形挺拔如松,校服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那副细框眼镜,手里拿着数学书和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他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 “操!”焚铭猛地刹住脚步,脸色瞬间沉下,“阴魂不散啊你?” 傅城在一旁噗嗤笑出声,被焚铭瞪了一眼后,赶紧捂住嘴,肩膀却还在抖。李哲雨则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明智地选择不掺和。 “王老师早上又提醒了我一遍补习任务。”霖瞿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今天讲不等式基础。” “讲你妈!”焚铭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试图从旁边绕过去,“老子没空听你念经。” 霖瞿脚步微移,再次挡在他面前。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却异常有效。 “只需要一小时。或者,”霖瞿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淡的光,“我可以现在就去向王老师汇报,你拒绝配合教学安排。据我所知,这会影响篮球场的临时使用权。” 焚铭的拳头瞬间攥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逼近一步,几乎与霖瞿鼻尖相对,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他妈敢威胁我?” “陈述事实。”霖瞿的目光透过镜片,没有丝毫退让。他比焚铭稍高一些,此刻垂眸看着对方,竟带着一种奇特的压迫感。 走廊上的其他同学纷纷侧目,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只敢窃窃私语。 “啧,”傅城凑到李哲雨耳边,“这书呆子胆子挺肥啊,居然敢跟铭哥硬刚?” 李哲雨小声回:“他好像拿捏住铭哥死穴了。” 僵持了十几秒,焚铭猛地退开,烦躁地抓了一把他那头暗红色的短发,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操!行!你牛逼!”他指着霖瞿的鼻子,“老地方!你最好真能讲出点东西!” 说完,他黑着脸,转身大步朝着体育器材储藏室的方向走去。傅城和李哲雨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霖瞿则面无表情地跟在最后,步伐稳定。 再次走进那间堆满器材、弥漫着橡胶和灰尘味道的储藏室,焚铭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旧体操垫,发出更大的声响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赶紧的!屁放完就滚!”他靠在一个跳箱上,双臂环抱,满脸写着“不爽”。 霖瞿仿佛没听到他的污言秽语,他环顾四周,将角落一个积灰稍少的鞍马擦干净,把自己的笔记本和书放在上面,权当临时讲台。 “不等式的基本性质有三条...”他开门见山,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傅城和李哲雨缩在门口,一个无聊地玩着手指,一个试图把破旧的排球当足球颠着玩,被焚铭瞪了一眼后老实了。 焚铭一开始根本懒得听,眼神四处乱瞟,要么盯着霖瞿镜片后的眼睛出神,要么就盯着他那张一张一合、颜色偏淡的嘴唇,心里盘算着怎么找茬。 但霖瞿讲课的方式极其高效,没有一句废话,逻辑清晰,直指核心。他甚至提前预判了焚铭可能会在哪些步骤卡住,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解释。 当讲到一道绝对值不等式的例题时,焚铭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这里,”霖瞿的笔尖点在草稿纸上,“关键点是去绝对值的讨论。当X-3大于等于零时...” “废话,这谁不知道?”焚铭不耐烦地打断。 “那么,当它小于零时,不等式符号方向需要改变,并且...”霖瞿顿了一下,抬眼看他,“你为什么觉得这是废话?这一步你上次月考漏了,扣了全部分数。” 焚铭一下子噎住了。他没想到霖瞿连他试卷上具体哪题怎么错的都记得一清二楚。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让他更加恼火。 “老子乐意漏,不行吗?” “可以。”霖瞿低下头,继续写演算过程,“只是陈述你因此得零分的事实。” 傅城忍不住“噗”了一声,又赶紧憋住,脸涨得通红。 焚铭气得牙痒痒,却找不到话反驳。他憋着一股火,注意力反而被强行拉回到了题目上。他发现,如果不带偏见,霖瞿讲的确实比数学老师那套照本宣科容易理解得多。 接下来的半小时,储藏室里只有霖瞿清冷平稳的讲解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焚铭虽然依旧摆着一张臭脸,但偶尔会下意识地点头,或者提出一个极其简短的问题。 “为什么这里要取交集?” “画数轴。” “...哦。” 气氛诡异地变得稍微……专注了一点。 就在这时,储藏室的门把手突然被从外面拧动了一下! 四个人同时一僵。 “奇怪,这门怎么好像从里面卡住了?”门外传来教导主任黄琏疑惑的声音! 傅城和李哲雨瞬间脸色发白,惊慌地看向焚铭。焚铭也暗骂一声,立刻用眼神示意他们躲到一堆高大的垫子后面去。 霖瞿反应极快,他几乎在门把手动的一瞬间,就一把拉过焚铭,迅速蹲下身,躲进了靠墙的阴影里——那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器械包装箱,形成了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间。 空间极小,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生挤在里面,身体不可避免地紧紧贴在一起。焚铭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前胸却几乎贴着霖瞿的胸膛。他能闻到霖瞿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一种干净又冷淡的气息,与他周围常有的烟味和汗味截然不同。 霖瞿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额头,平稳得不像话。 门外,黄琏似乎还在研究门锁:“难道是我记错了?这间储藏室平时都不锁的啊...”他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 狭小的空间里,焚铭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猛跳,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他想推开霖瞿,又怕弄出动静。霖瞿的手为了保持平衡,轻轻撑在他耳侧的箱子上,手腕离他的脸颊只有几厘米。 焚铭莫名觉得耳朵有点发热。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正好瞥见霖瞿近在咫尺的喉结,随着吞咽轻微滚动了一下。 “算了,可能记错了,一会儿让后勤来看看。”黄琏的自言自语声渐渐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四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傅城从垫子后面探出头,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要写检查了...” 李哲雨也心有余悸:“幸好躲得快。” 焚铭猛地推开霖瞿,从那个逼仄的空间里挣脱出来,呼吸有些急促,脸上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暴躁:“操!挤死了!” 霖瞿站起身,从容地拍掉校服上沾到的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甚至扶正了刚才被碰歪的眼镜,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继续。刚才讲到取值范围的合并。” 焚铭:“......”他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没有情绪这种东西。 接下来的补习,焚铭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向霖瞿撑在箱子上的那只手,手腕很瘦,却看得出力量感。 补习结束时,夕阳已经西斜。 霖瞿合上笔记本:“今天的内容就这些。明天同一时间,讲二元一次不等式。” “讲个屁,明天没空!”焚铭立刻反驳,抓起书包就想走。 霖瞿没坚持,只是从数学书里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他:“这是今天的要点和练习题。做不做随你。” 焚铭看都没看,一把抓过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傅城和李哲雨赶紧跟上。 走出校门,穿过熟悉的巷子,焚铭一路都黑着脸,傅城和李哲雨也不敢多话。 直到在一个路口分开,焚铭独自走向自家那个老旧的小区。路过那个总是传出他谣言的中年妇女家窗户时,他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就是那家的小子,听说在学校天天打架,还敢威胁好学生呢...” 焚铭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阴沉下来,握紧了拳头,但最终只是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回到那个安静得过分、开门会发出“嘎吱”声响的家。他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那张黑色的旧沙发里,客厅角落地砖裂缝旁那些擦不掉的暗色污渍,像某种不祥的印记刺入眼帘。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把它展开了。 纸张上,字迹清峻工整,条理清晰地罗列了今天讲的所有要点,甚至还有两道针对性的练习题。在纸的右下角,用极细的笔轻轻写了一行小字:“理解速度很快,不必妄自菲薄。” 焚铭盯着那行小字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 突然,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把纸重新揉成一团,狠狠扔向墙角。 “谁他妈用你评价!”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骂了一句,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几分钟后,他还是起身,走到墙角,捡起了那个纸团,仔细抚平折好,塞进了数学课本的扉页里——那本几乎全新的、连名字都懒得写的书。 窗外,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褪去,夜色悄然降临。 第3章 针锋相对 第三章:针锋相对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节奏中滑过。每天放学后,体育器材储藏室成了固定的补习地点。 焚铭依旧骂骂咧咧,满脸不耐烦,但出现在篮球场边被霖瞿“逮住”时,反抗的力度却日渐减弱。他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在放学时磨蹭一会儿,仿佛在等什么。 “铭哥,快溜啊!今天网吧有活动!”傅城叼着草根,焦急地催促着还在慢吞吞收拾书包(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焚铭。 李哲雨靠在门边,眼神里带着点探究:“铭哥,你该不会……真等着那个书呆子来吧?” 焚铭动作一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拉上书包拉链,语气恶劣:“等个屁!老子在找烟!妈的,准是又被老秃子摸走了!”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走廊。 正好,霖瞿清瘦的身影准时出现,手里除了数学书,今天还多了一个透明的文件夹。 焚铭像是找到了发泄点,立刻先发制人:“操!又来了!你他妈是装了GPS专门追踪老子是吧?” 霖瞿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焚铭明显拖延过的样子,没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平静地开口:“今天测验。王老师要求检查进度。” “测验?”焚铭的音调陡然升高,“测你妈!老子不考!” “可以。”霖瞿点头,“我会如实记录你拒绝测验,零分处理。以及,上周的练习题你也没交。” “你!”焚铭噎住,那股无名火又窜上来。他狠狠瞪了霖瞿一眼,突然劈手夺过那个文件夹,语气冲得很,“考就考!怕你啊?老子闭着眼都比你强!”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率先走向储藏室,背影都冒着火气。 傅城和李哲雨目瞪口呆。 “铭哥他……居然同意了?”傅城嘴里的草根掉地上都没察觉。 李哲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铭哥最近骂人是骂得挺凶,但好像……没那么真想动手了?” 储藏室里,气氛紧绷。 焚铭盘腿坐在一个体操垫上,文件夹垫在膝盖上,眉头拧得死紧,盯着那张该死的测试卷。题目不多,都是霖瞿这几天讲的重点,难度不高,但对他这种基础几乎为零的人来说,依然如同天书。 霖瞿则靠在一个鞍马旁,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看着,偶尔抬眼瞥一下焚铭抓耳挠腮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焚铭的耐心迅速耗尽。笔尖在纸上戳了好几个洞,最后烦躁地把笔一扔:“操!不写了!什么鬼东西!” 霖瞿合上书,走过来,拿起试卷扫了一眼。选择题几乎全空,唯一一道写了步骤的大题,最后答案还离谱得可笑。 他没什么表情地评价:“比预期差。” 轻飘飘的四个字,瞬间点燃了焚铭积压的所有火气。 “你他妈再说一遍?!”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霖瞿的衣领,将他重重推抵在身后的器械架上,架子上一个旧铅球被震得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以为你是谁?嗯?优等生了不起?”焚铭逼视着他,眼底烧着怒火和某种被刺痛的自尊,“天天摆着张死人脸给谁看?老子不稀罕你这破补习!滚远点听见没!” 霖瞿的眼镜在推搡中歪了一点,但他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兴味?他任由焚铭揪着自己,声音平稳无波:“事实陈述。你的成绩确实比我这几天观察到的理解能力差很多。原因在于你拒绝动笔计算,过于依赖心算且容易出错。” 这种时候还在冷静分析,简直是对焚铭暴怒的最大嘲讽。 焚铭气得眼角发红,那颗痣也显得更明显了。他拳头攥紧,骨节发白,猛地举起来—— 霖瞿没有躲闪,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拳头带着风声,最终却狠狠砸在了霖瞿耳侧的架子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他的暴力像砸进棉花里,得不到任何想要的反馈,无论是恐惧还是求饶。 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快疯了。 “你他妈……”焚铭喘着粗气,另一只手还死死揪着霖瞿的衣领,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就在这时,霖瞿忽然抬起手。 焚铭以为他要反抗,肌肉瞬间绷紧。 然而,霖瞿的手只是伸向他歪掉的眼镜,轻轻将它扶正。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焚铭的眉骨。 那一触即逝的冰凉,让焚铭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猝然松开了手,后退两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干什么?”他语气依旧很冲,却莫名少了点底气。 “眼镜歪了。”霖瞿平静地解释,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一切从未发生。他甚至顺手理了理被揪皱的衣领,动作慢条斯理。 焚铭盯着他那副恢复端正的眼镜,以及镜片后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一股更深的烦躁涌上来。他觉得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傻逼,而对方始终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在看戏。 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再次狠狠瞪了霖瞿一眼,这次却什么狠话也没说,转身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背影甚至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霖瞿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他低头,看了看刚才擦过焚铭眉骨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然后,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张只写了寥寥几笔的测试卷,仔细抚平,夹回了文件夹里。 --- 第二天课间,火药味蔓延到了教室。 语文课代表方淑媛正在收作业,收到焚铭这里时,看着他那本比脸还干净的新本子,叹了口气:“焚铭,作业……哪怕写一点也行啊。” 焚铭正趴在桌上补觉,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写!滚开!” 方淑媛脸皮薄,顿时有点无措。 这时,旁边的霖瞿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见:“智商不足可以努力,态度缺失无可救药。” 一瞬间,整个小组区域安静了下来。 傅城倒吸一口凉气。李哲雨露出了“要完”的表情。 焚铭猛地抬起头,睡眠不足加上昨天的火气瞬间被点燃,眼底布满血丝:“你他妈说谁呢?找死是不是?!” 他唰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几步就跨到霖瞿桌前,一巴掌狠狠拍在他的桌面上,震得霖瞿笔袋里的笔都跳了起来。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霖瞿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浑身戾气的焚铭,语气依旧平淡:“谁应说谁。” “我**!”焚铭彻底被激怒,伸手就要去抓霖瞿的衣领。 “干什么呢!焚铭!”班主任王健辉的怒吼声及时从门口传来,“又想打架?!给我过来!” 焚铭动作僵住,狠狠剜了霖瞿一眼,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最终,他啐了一口,跟着王健辉去了办公室,临走前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等着”。 余涵滢凑到方淑媛旁边,小声说:“哇,霖瞿居然敢惹焚铭?胆子好大!” 方淑媛担心地看着霖瞿毫无波澜的侧脸:“可是……焚铭回来会不会……” 霖瞿仿佛没听到周围的议论,自顾自地继续演算一道物理题,只是笔尖的速度似乎比平时稍快了一些。 果然,下午放学后,焚铭直接堵在了霖瞿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旁边站着傅城和李哲雨。 “书呆子,你很狂啊?”焚铭叼着烟,没点,斜睨着霖瞿,脸上带着恶劣的笑,“今天咱们换个地方‘补习’。” 霖瞿看着他们三人,没说话。 焚铭使了个眼色,傅城和李哲雨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霖瞿(其实没敢太用力),半强迫地把他带向了学校后巷那个更偏僻的角落。 巷子里堆着几个废弃的垃圾桶,散发着不太好闻的气味。 焚铭把烟扔地上踩灭,一步步逼近霖瞿:“早上不是挺能说吗?现在再给老子说一遍听听?” 霖瞿的目光扫过焚铭身后有些紧张的傅城和李哲雨,最后落回焚铭脸上:“事实而已。你的语文作业本和新的没区别。” “你他妈……”焚铭一拳挥过来! 傅城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拳头在离霖瞿脸颊几厘米处硬生生停住。焚铭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拳头攥得死紧,却怎么也砸不下去。他发现自己该死的竟然有点习惯性地……不想真打中这张脸。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更加暴躁。 就在这时,霖瞿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忽然抬起手,不是挡拳,而是——轻轻弹掉了焚铭肩头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小片墙灰。 动作自然,甚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亲昵。 焚铭彻底僵住了,整个人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大脑一片空白。那股积攒的怒火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漏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更深的、懵然的无措。 傅城和李哲雨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 巷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霖瞿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平静地看着焚铭:“打完了?可以继续补习了吗?今天的内容是三角函数入门。” 焚铭:“……” 他瞪着霖瞿,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最终,他极其败坏地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巷子外走去,背影透着十足的狼狈。 “铭哥!等等我们!”傅城和李哲雨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留下霖瞿一个人站在巷子里。 霖瞿看着焚铭几乎算得上是仓皇逃离的背影,抬手推了推眼镜。夕阳的金光掠过镜片,反射出一抹微光,恰好掩去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深的笑意。 他低头,从书包里拿出那个装着数学资料的透明文件夹,轻轻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针锋相对的表象下,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开始脱轨。 第4章 篮球场的赌约 第四章:篮球场的赌约 周五的体育课,天空湛蓝,阳光有些灼人。篮球场被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塑胶跑道和青春汗水的味道。 理所当然地,最好的那片场地又被焚铭和他那帮兄弟占据了。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篮球撞击篮板砰砰作响,夹杂着傅城大呼小叫的喊声和焚铭偶尔一句不耐烦的“传球!”。 霖瞿所在的班级这节课也是体育。他对此毫无兴趣,独自坐在远处看台的阴影里,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编程书籍,与周围跑跳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只是他的目光,总会每隔几分钟,就不自觉地从书页上抬起,掠过那个在球场上奔跑的暗红色身影。 焚铭打球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野性和嚣张。突破凶狠,弹跳惊人,投篮姿势或许不算最标准,却准得让人牙痒。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红发,阳光下,他眼角那颗小痣和耳钉偶尔一闪,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的、流动的火焰。 “啧,又是他们班占着场子。”不远处,几个隔壁班(七班)的男生抱着篮球,语气酸溜溜地看着那边,“妈的,那个红毛猴子都快把篮球场当他家后院了。” “就是,仗着能打点球就嘚瑟,成绩烂得掉渣,狂什么狂。”另一个矮个子男生附和道,声音不小,故意想让人听见。 傅城正好跑去界外捡球,听到了这话,立刻不乐意了,把球一夹,就怼了回去:“喂!说谁呢?球场谁占着就是谁的,有本事你们也来打啊?屁话那么多!” 那边几人被一激,也来了火气。带头的一个高个子,叫赵峰,是七班的体育生,早就看焚铭不爽了,直接走了过来:“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们班体育课我们就得让着?哪来的道理!” 焚铭运着球慢悠悠走过来,脸上挂着惯有的、那种“老子看不起你”的懒散笑容,汗水从他下颌线滴落:“怎么?不服气?单挑还是群殴,随你选啊。”他语气轻佻,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李哲雨拉了他一下,低声道:“铭哥,算了,老师看着呢。” 赵峰被焚铭的态度彻底激怒,脸涨得通红,指着焚铭的鼻子:“焚铭!你别太狂!不就打球厉害点?有本事跟我们班打一场正式的!输了的人,以后一个月,看见对方绕道走!而且,”他顿了顿,故意提高音量,“还得无条件帮对方一个礼拜的忙,端茶送水随叫随到!敢吗?” 这话一出,连傅城都愣了一下。这赌注有点狠了,不光是面子问题,还有一个月的球场使用权和当一周小弟的耻辱。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哇,玩这么大?” “七班赵峰他们是校队的啊,焚铭他们虽然野路子厉害,但打全场配合不一定行吧?” “这下有好戏看了!” 焚铭嗤笑一声,刚要一口答应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挑战的赌约,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了看台那边——霖瞿不知何时合上了书,正静静地看着这边,镜片后的眼神看不分明。 焚铭到嘴边的话突然拐了个弯,他下巴一扬,指向看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赌就赌。不过,再加一条。要是我们赢了,”他故意停顿,看着霖瞿,声音清晰无比,“那边那个看书的,你们班的大学霸,下个月的所有值日,你们包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霖瞿身上。 霖瞿微微蹙眉。 赵峰愣了一下,没想到焚铭会突然把无关的人扯进来,但箭在弦上,他不能怂,立刻应战:“行!那要是我们赢了,不光球场归我们一个月,你们……”他扫过焚铭三人,“你们仨,轮流给我们班倒一个礼拜垃圾!特别是你,焚铭,你得亲自来!” “成交。”焚铭答应得干脆利落,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他甚至挑衅地朝看台方向扬了扬眉。 霖瞿合上书,站起身,从看台上一步步走下来,穿过人群,走到焚铭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一个躁动如火,一个沉静似冰。 “你为什么替我下注?”霖瞿问,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安静了几分。 焚铭痞气地咧嘴,露出虎牙:“怎么?大学霸怕输?还是怕给我倒垃圾?”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放心,输不了。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顺便……给你找点乐子。” 霖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汗水和嚣张的脸,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开口:“你们的赢面只有67.3%。赵峰的突破成功率很高,你们的内线防守是弱点。傅城的防守习惯性看球不看人,李哲雨的体力支撑不了全场紧逼。而你的三分球,”他顿了顿,精准打击,“稳定性不足,手感依赖性强。” 焚铭:“……” 傅城、李哲雨:“……” 这他妈是现场战术分析?! 焚铭脸上的痞笑僵住了,他猛地直起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操!你他妈到底哪边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事实陈述。”霖瞿推了推眼镜,“基于数据分析和观察。” “去你妈的数据分析!”焚铭觉得刚才那点“好心”全喂了狗,“老子就用这稳定性不足的三分球投死他们!等着瞧!输了你别哭!”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转身,一把抢过傅城手里的篮球,狠狠砸向地面,弹起老高。“下周一!等着叫爸爸!” 赵峰那边也撂下狠话,带着人走了。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这场豪赌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年级。 接下来的周末,焚铭几乎长在了篮球场上,拉着傅城和李哲雨疯狂练习。那股狠劲,与其说是为了赌约,不如说是为了证明给某个只会数据分析的书呆子看。 “妈的!傅城你眼睛长脚上了?看人啊!” “哲雨!跑起来!别跟老大爷遛弯似的!” “传球!操!这都能丢?” 他练得比任何时候都狠,汗水湿透了一件又一件T恤。偶尔休息时,他会下意识地看向看台,空无一人。他啐了一口,心里莫名有点说不清的烦躁。 周一转眼就到。 篮球场边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整个年级的人都跑来围观这场世纪(八卦)之战。王健辉(老秃子)甚至被教导主任黄琏特意叫来“维持秩序”,防止打架。 霖瞿依旧坐在老位置,膝盖上放着书,但一页都没翻过去。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开局极其激烈。赵峰那边不愧是校队的,配合默契,战术执行能力强,很快利用傅城和李哲雨的防守漏洞连续得分。焚铭虽然个人能力突出,连连突破得分,但双拳难敌四手,比分一度被拉开。 “操!”焚铭抹了把汗,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傅城和李哲雨有点喘,压力巨大。 看台上,七班的人已经开始欢呼喝倒彩。 霖瞿的目光紧紧跟着场上那个红发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中场休息时,比分差距到了8分。焚铭一把抢过矿泉水瓶,狠狠灌了几口,胸口剧烈起伏。 “铭哥,怎么办?他们联防有点厉害……”李哲雨喘着气说。 傅城也蔫了:“那个赵峰,太能钻了……” 焚铭烦躁地抓头发,眼神下意识地飘向看台。 就在这时,霖瞿不知何时走了下来,站在场边,递过来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和一瓶功能饮料。 焚铭愣了一下,没接,没好气地说:“干嘛?来看笑话?67.3%的赢面要没了,大学霸?” 霖瞿没理会他的嘲讽,语气依旧平稳,语速却稍快:“他们的联防弱点在左侧底角,赵峰连续突破后右腿落地习惯性偏软,第三节末段可以针对性造他犯规。傅城,你不要协防太深,守住你的45度角。李哲雨,保存体力,最后五分钟他们习惯性全场紧逼,那是机会。” 他一口气说完,清晰冷静,如同在分析一道物理题。 焚铭、傅城、李哲雨都听呆了。 “还有,”霖瞿看向焚铭,“你的三分,出手点可以再高0.5厘米,避开他的封盖习惯高度。数据分析显示,调整后你的命中率能提升11%。” 焚铭直直地看着他,汗水从额角滑落。几秒后,他猛地抓过霖瞿手里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又把饮料抢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 “听见没?”他转头对傅城和李哲雨吼,眼睛却亮得惊人,“照他说的做!” 下半场开始,战局风云突变。 焚铭他们像是突然开了窍,防守不再乱跑,进攻也多了章法。傅城死死守住了自己的区域,李哲雨不再盲目消耗体力。而焚铭,在一次三分出手时,下意识地调整了那个0.5厘米—— 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哗!”全场惊呼。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猛地转头看向场边的霖瞿。 霖瞿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推了下眼镜。 接下来的比赛成了焚铭的个人秀。他彻底打疯了,突破、投篮、助攻,无所不能,尤其三分球神准,几乎弹无虚发。赵峰那边被打懵了,节奏全乱,失误频频。 最后三十秒,比分打平!球权在焚铭手中。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焚铭运球,时间一秒秒流逝。赵峰亲自上来防守,表情狰狞。 十、九、八…… 焚铭看了一眼篮筐,又极快地瞥了一眼场边那个身影。 七、六…… 他突然起跳,不是投篮,而是做了一个逼真的假动作!赵峰被骗跳起! 五、四…… 焚铭矮身从他身边掠过,直冲篮下!两人包夹过来! 三…… 他猛地将球向后一传,无人盯防的李哲雨接球,手起刀落—— 二、一! 篮球应声入网! 终场哨响! 赢了! “啊啊啊!铭哥!哲雨!”傅城第一个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李哲雨。 焚铭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淋漓,他看着记分牌,然后猛地转身,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场边的霖瞿。 他大步走过去,不顾浑身汗水,一把抓住霖瞿的手腕,将他猛地拉向自己,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和七班面如死灰的寂静中,带着胜利的嚣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炽热,盯着霖瞿镜片后的眼睛: “看见了没?书呆子!老子赢了!你的数据分析,”他喘着气,嘴角扬起一个巨大又耀眼的笑容,那颗虎牙完全露了出来,“该更新了!” 阳光落在他汗湿的头发和脸上,那颗小痣清晰可见。那是霖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焚铭毫无阴霾、肆意张扬的笑容。 比想象中,更加灼眼。 霖瞿的手腕被攥得有些发疼,他能感受到焚铭过快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他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最终,只是极轻地推了下眼镜,淡淡应道: “嗯。看到了。” 第5章 被迫合作 第五章:被迫合作 高一下学期的化学实验室,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味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焦糊气。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以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反应方程式。 “今天两人一组,完成乙酸乙酯的制备实验。注意事项都写在黑板上了,特别是酒精灯的使用和浓硫酸的取用,都给我小心点!”化学老师敲着讲台,声音严肃,“我可不想再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最后那句话,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教室后排某个角落。 焚铭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玩着打火机,蓝色的火苗一窜一窜,映得他眼底满是不耐烦。旁边的傅城正试图把某种不知名粉末偷偷混进李哲雨的课本里,被李哲雨一把按住。 “分组按学号来,奇数号和后面的偶数号一组。”化学老师拿出了分组名单。 霖瞿是3号。他安静地检查着实验器材,酒精灯、试管、导管……一丝不苟,如同进行某种精密仪器的调试。 焚铭是4号。 当老师念出“霖瞿和焚铭一组”时,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和同情的目光。 谁都知道上学期末的那场“事故”——焚铭在做加热实验时,嫌酒精灯太慢,差点把课本点着了扔进反应堆里“助燃”,要不是老师眼疾手快,后果不堪设想。自那以后,化学老师看焚铭的眼神都带着十足的警惕。 焚铭啧了一声,极其不爽地把打火机揣回口袋,踢开椅子,慢悠悠地晃到霖瞿那组实验台前,一副“老子很不乐意”的架势。 霖瞿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副橡胶手套:“戴上。规则在那边,先看一遍。” “看个屁。”焚铭看都没看那本厚厚的实验手册,随手把手套扔在一边,“麻烦。直接开始,搞完老子要睡觉。” 他说着就要去拿那瓶浓硫酸。 霖瞿的动作更快,冰凉的手准确地按在了焚铭的手腕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先看规则。浓硫酸稀释和取用有严格步骤。”霖瞿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隔着薄薄的校服面料,能感觉到焚铭手腕脉搏的跳动。 焚铭像是被冰了一下,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凶恶:“别碰我!死面瘫!老子知道怎么弄!” “你上次不知道。”霖瞿收回手,淡淡陈述,开始自顾自地阅读实验步骤,完全无视了焚铭的暴躁。 焚铭气得牙痒,却又无法反驳。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最终还是极其不情愿地抓起那本他看来如同天书的实验手册,胡乱翻了两页,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实验开始。 霖瞿主导了整个过程。他取用药品精准得像天平,搭建装置熟练流畅,每一个步骤都严格按照规程,冷静得不像个高中生,倒像个经验丰富的研究员。 焚铭被指派的任务是“扶着冷凝管”和“点燃酒精灯”。 “扶稳。角度偏离会影响产物收集。”霖瞿调整着仪器,头也不抬地指示。 “操,知道了!啰嗦!”焚铭没好气地扶着那根玻璃管,觉得这比打架无聊一万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霖瞿专注的侧脸上。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低垂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薄唇微微抿着,显示出一种极致的认真。 焚铭忽然觉得有点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移开视线,莫名觉得这实验室有点闷热。 “酒精灯。”霖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走神。 焚铭拿起火柴——霖瞿拒绝给他打火机——笨拙地划了一下,没着。又一下,用力过猛,火柴梗断了。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感觉旁边投来的目光让他脸上有点挂不住。 霖瞿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 焚铭愣了一下,把火柴盒递给他。 霖瞿抽出一根火柴,轻轻一划,橙黄色的火焰安静地燃起。他点燃酒精灯,调整好火苗大小,动作优雅从容。然后他把熄灭的火柴梗放进废物缸,整个过程无声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焚铭觉得脸上更热了,一种混合着恼怒和尴尬的情绪涌上来。他恶声恶气地说:“显摆什么?点个火谁不会?” 霖瞿没接话,只是示意他继续扶着冷凝管。 实验在一种极其别扭的氛围中进行。霖瞿偶尔发出简短的指令,“加冰水”、“记录温度”、“收集馏分”,焚铭要么装作没听见,要么极其不耐烦地照做,动作粗鲁,好几次差点碰倒试管,都被霖瞿眼疾手快地稳住。 “你他妈能不能别像个监工似的盯着我?”焚铭终于忍不住爆发。 “如果你操作规范,不需要被盯着。”霖瞿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平静回应。 就在这时,隔壁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和玻璃碎裂的声响!一股刺鼻的酸味猛地弥漫开来——有人打翻了酸瓶! 实验室瞬间乱成一团。化学老师大声喊着“小心!别动!”,快步冲过去处理。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焚铭也被那动静引得侧头去看。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秒,他扶着冷凝管的手无意识地一松——那根长长的玻璃管因为重心不稳,猛地向旁边倒去!而那边,正放着盛有少量残留浓硫酸的烧杯! 一切发生得太快! 眼看玻璃管就要砸进烧杯,可能导致酸液飞溅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疾如电地伸出,在半空中稳稳地抓住了下落的冷凝管!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焚铭猛地回头,看见霖瞿不知何时已经侧身过来,右手稳稳地抓住了仪器,左手甚至下意识地挡在了他和可能飞溅的方向之间。 两人的距离因为这下意识的保护动作瞬间拉近,几乎贴在一起。焚铭能清晰地看到霖瞿镜片上反射出的自己的错愕表情,能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绷紧的肌肉和沉稳的呼吸。 实验室的嘈杂仿佛被隔绝开来。 时间好像慢了几拍。 霖瞿抓着冷凝管,目光从仪器缓缓移到焚铭脸上,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他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用那惯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声线开口: “看来,盯着你是必要的。” 他的呼吸轻轻扫过焚铭的额前。 焚铭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然后又疯狂地跳动起来。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直冲上他的耳根和脸颊。那不仅仅是因为差点闯祸的后怕,更因为对方那双近在咫尺的、过于冷静的眼睛,和那只及时得过分的手。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实验台上,仪器叮当作响。他避开霖瞿的视线,声音因为某种莫名的情绪而显得有些色厉内荏:“……操!谁要你多管闲事!” 霖瞿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冷凝管重新固定好,检查了一下周围的器材,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刻从未发生。 化学老师处理完那边的突发状况,皱着眉走过来:“你们这边没事吧?焚铭!是不是你又毛手毛脚了?” 焚铭破天荒地没有顶嘴,只是低着头,盯着实验台上的一道划痕,耳根的红晕迟迟未退。 “没事,老师。”霖瞿平静地回答,“仪器有点滑。” 化学老师狐疑地看了焚铭一眼,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接下来的实验,焚铭异常沉默。他依旧笨拙,却不再抱怨,而是抿着嘴,严格按照霖瞿的指令操作,虽然动作还是有点僵硬,但明显认真了许多。 甚至当霖瞿将第一滴清澈、带有水果香味的乙酸乙酯产物递到他面前让他闻时,他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凑近嗅了嗅。 那是一种清甜而独特的香气,与他熟悉的烟味、汗味和打架后的铁锈味截然不同。 “成了?”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奇。 “嗯。”霖瞿应了一声,低头在实验报告上记录数据。阳光落在他低垂的脖颈和微动的笔尖上,勾勒出认真而清晰的线条。 焚铭看着那滴透明的液体,又看看专注记录的霖瞿,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淡淡的、奇异的甜香。他忽然觉得,做实验……好像也没那么他妈无聊。 下课铃响。 霖瞿将最后一份器材清洗干净放回原处,实验报告写得工整详尽。 焚铭破天荒地没有第一个冲出教室,而是磨蹭着等霖瞿一起。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极其快速、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刚才,谢了。” 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说完立刻别开脸,耳根又有点红。 霖瞿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只是在走出实验室门口,阳光扑面而来的那一刻,极轻地推了下眼镜,无人看见的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下次,”他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记得先看规则。” 焚铭:“……操!” 第6章 一对一教学 第六章:一对一教学 午休时分,教室空了大半。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焚铭瘫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放肆地伸到过道,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眉头拧成一个结,死死瞪着摊在桌上的数学卷子——那上面鲜红的“47”分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傅城和李哲雨早就溜得没影,大概是怕触他霉头。 “妈的……”他烦躁地低咒一声,一把将卷子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墙角。纸团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无力地滚落。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平稳,规律,像精确计算的节拍器。 焚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子干净又冷淡的气息,还有那种永远从容不迫的调调,整个学校找不出第二个。 霖瞿走到他桌旁,目光扫过墙角的纸团,然后落在他那张臭得能熏死苍蝇的脸上。 “王老师让我看看你这次的错题。”霖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手里拿着同样的卷子,上面是接近满分的成绩。 焚铭嗤笑一声,头都懒得抬:“看屁!滚蛋!老子现在不爽,别惹我。” 霖瞿没动,也没被他恶劣的态度影响。他自顾自地拉过旁边座位的椅子,坐下,然后将那份揉皱的卷子捡回来,在桌上仔细展平。褶皱纵横交错,像焚铭此刻的心情。 “选择题第一题就不该错。考察的是最基本的概念。”霖瞿的指尖点在那道被打叉的题目上,声音冷静得像在播报天气,“你的解题思路完全偏离了方向。” “关你屁事!”焚铭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老子乐意错!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不是教训。”霖瞿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能穿透一切虚张声势,“是陈述事实。你的数学基础比想象的更薄弱,而且,”他顿了顿,精准地给出暴击,“你似乎并没有试图去理解,只是在胡乱套用公式。” “你他妈……”焚铭气得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俯身,双手撑在霖瞿面前的桌面上,逼近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以为你是谁?嗯?次次考第一很了不起?就可以随便对别人指手画脚?老子就是烂!就是不想学!怎么样?!” 他的呼吸粗重,带着明显的怒火,喷在霖瞿脸上。 霖瞿没有后退,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他就那样仰头看着焚铭,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帅脸,看着他眼角那颗因激动而更明显的小痣,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和不甘。 两人距离极近,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几秒后,霖瞿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破了焚铭鼓胀的气球:“不怎么样。只是浪费了你的智商,有点可惜。” 焚铭愣住了。他预想了无数种反应——冷漠的回击,轻蔑的无视,甚至干脆的打起来——但绝不包括这种……近乎客观的……认可? 那股汹汹的气势一下子卡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噎得他难受。 霖瞿不再看他,低下头,拿起笔,在那份皱巴巴的卷子上开始写写画画:“这道题,应该先用辅助角公式变形,而不是直接套余弦定理。你的步骤从这里开始就错了。” 他的笔尖流畅,字迹清峻,一步步推导,逻辑清晰得可怕。 焚铭还维持着那个俯身撑桌的姿势,僵在那里,走开不是,不走开也不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那支笔尖移动,看着那些他原本一看就头疼的符号和数字,在霖瞿笔下变得条分缕析,竟然……好像没那么天书了? 操!他猛地直起身,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又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极其败坏地、重重地坐回自己的椅子,发出很大一声响,扭开头看向窗外,只留给霖瞿一个后脑勺和发红的耳朵尖。 但这一次,他没再说“滚”。 霖瞿仿佛没看到他的别扭,继续用那种平稳无波的语调讲题,一道接一道,指出错误,分析原因,给出正确解法。他讲题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不像老师那样恨铁不成钢,也不像同学那样可能带着炫耀或同情,就是纯粹的、冰冷的解析。 这种奇异的“冷静”,反而让焚铭那点可怜的、炸毛的自尊心,稍微找到了一点落脚点。 当讲到一道函数图像题时,焚铭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他妈谁知道它开口朝哪边?” “看二次项系数正负。”霖瞿立刻接话,笔尖点着那个数字,“a>0,开口向上。这是死规则。” “……哦。”焚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应完就后悔了,妈的,显得自己很蠢似的! 接下来,气氛变得诡异。 霖瞿继续讲,焚铭依旧扭着头看窗外,但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嗯”一声,或者不耐烦地用指尖敲一下桌面,表示“老子听到了,继续”。 阳光慢慢移动,教室里的光影悄然变换。 讲到最后一题压轴大题时,霖瞿写下了两种解法。第二种方法极其巧妙,但需要绕一个弯。 “第一种是常规思路,但计算量大。第二种,”霖瞿的笔尖顿了顿,“更适合你。” 焚铭终于忍不住,微微转过头,瞥了一眼:“为什么?” “你讨厌繁琐计算。第二种虽然需要多想一步,但后续计算简单,更符合你的……”霖瞿似乎在斟酌用词,“……思维习惯。” 焚铭彻底转回头来了,盯着霖瞿,眼神里带着审视和难以置信:“你他妈……是在研究我怎么想的?” 霖瞿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光:“数据分析。基于你有限的解题过程得出的概率性结论。” “……”焚铭又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看着霖瞿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心里那股邪火莫名其妙又窜起来,但这次不是纯粹的愤怒,还夹杂着一种更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猛地抢过霖瞿手里的笔,动作粗鲁,指尖却不小心擦过霖瞿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 焚铭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拿起笔,低下头,恶声恶气地说:“……第二种,再讲一遍!刚没听清!” 霖瞿看着他那颗几乎要埋到桌子底下的、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沉默了几秒。 “好。”他应道,然后真的开始重新讲解,语速甚至比刚才更慢了一点,步骤拆解得更加细致。 焚铭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指关节绷得有些白,他听得异常专注,虽然脸上还是一副“老子很不爽”的表情。 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成了空旷教室里唯一的声响。 终于讲完最后一道题。 霖瞿合上笔帽:“差不多了。类似题型下次遇到,错误率应该能降低35%左右。” 焚铭没吭声,一把抓过那张写满详解的草稿纸,胡乱塞进抽屉里,动作快得像是在藏什么违禁品。然后他站起身,椅子再次发出刺耳的响声,看也不看霖瞿,大步就往外走。 走到教室门口,他脚步停了一下,背对着霖瞿,肩膀似乎绷得很紧。 空气安静了几秒。 他忽然极其快速、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 “妈的……我是傻逼吗?” 声音很低,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充满了懊恼和自我厌弃。 “……就不该对这死面瘫抱有希望…” 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说完,他像是怕听到任何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教室门,脚步声迅速远去。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霖瞿一个人。 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挺直的脊背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着刚才被焚铭指尖擦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滚烫而粗糙的触感。 许久,他极轻地推了下眼镜,无人看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微光。 窗外,传来焚铭跑下楼梯的、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第7章 课堂检测 第七章:课堂检测 周三上午第二节课,数学。黑板左上角潦草地写着“课堂检测”四个大字,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王健辉顶着标志性的地中海,腋下夹着一叠雪白的卷子,踱步走进教室,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暗红色脑袋上。 “都把书收起来!桌面只准留笔和草稿纸!这次检测计入平时成绩!”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某些同学,别总想着蒙混过关!” “某些同学”正趴在桌上,试图用校服外套把自己整个罩起来,与世隔绝。傅城在旁边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传递着“完蛋了”的讯息。李哲雨则已经认命地拿出了笔,一脸壮烈。 霖瞿坐姿端正,将常用的那支黑色水笔和一把刻度精准的尺子放在桌角,如同即将进行一场精密手术。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讲台上那叠试卷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卷子发下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教室,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哀叹。 焚铭一把抓过卷子,粗略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函数符号和几何图形让他瞬间头大如斗。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笔在指间转得飞快,几乎要甩飞出去,充分体现了主人内心的焦躁和不耐。 “妈的……”他低咒一句,认命地开始看第一题选择题。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哪个选项看起来都像是对的,又都像是错的。他下意识地用笔尾戳了戳头发,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快地瞟向过道另一侧。 霖瞿已经写完了选择题,正翻到背面看大题。他微微低着头,细框眼镜滑落至鼻梁中段,露出清晰好看的眉眼轮廓。笔尖流畅地在纸面上移动,几乎没有停顿,发出稳定而轻微的沙沙声,那种绝对的专注和从容,与焚铭这边的兵荒马乱形成惨烈对比。 焚铭看得有点出神,直到讲台上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有些同学,眼睛看自己的卷子!”王健辉意有所指,目光锐利地扫过焚铭。 焚铭猛地回神,像是做坏事被抓包,耳根一热,赶紧低下头,胡乱在选择题上蒙了个C。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焚铭的进度缓慢得像蜗牛爬。填空题连蒙带猜,大题几乎一片空白,顶多写个潦草的“解”字,然后就对着题目干瞪眼。焦躁和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他不停地变换坐姿,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变得滚烫,让他坐立难安。 他又忍不住瞥向霖瞿。 那人依旧保持着那种高效到令人发指的答题速度,背脊挺直,侧脸线条冷静而专注。阳光落在他微动的腕骨和干净修长的手指上,仿佛连光影都偏爱他几分。 一股莫名的、混合着不甘和烦躁的情绪涌上焚铭心头。他猛地收回视线,用力过猛,笔尖在卷子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张极小、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团,以一种极其隐蔽的角度,从傅城那个方向弹跳着滚落到了焚铭的桌角底下。 焚铭动作一僵。 傅城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选择、填空!” 心脏猛地一跳。焚铭盯着那个白色的小纸团,像盯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作弊他以前不是没干过,虽然多半是懒得抄,但这次……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霖瞿。 那人似乎对这边的小动作毫无所觉,正微微蹙眉思考着某道题的步骤,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 焚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内心剧烈挣扎。不及格是肯定的,但要是作弊被老秃子抓到……他几乎能想象那唾沫横飞的场景。而且…… 而且某个死面瘫要是知道了…… 就在他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碰到那个纸团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橡皮,仿佛无意般从过道那边伸过来,精准地、轻轻一拨,将那个小纸团扫进了自己桌下的阴影里,动作自然得如同只是不小心碰掉了橡皮。 焚铭猛地抬头。 霖瞿已经收回了手,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他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紧绷。 焚铭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咚咚咚地狂跳起来,血液冲上脸颊和耳朵,烧得厉害。一种混合着羞愧、尴尬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讲台上,王健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狐疑的目光再次扫视过来。 焚铭立刻低下头,几乎把整张脸埋进卷子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他不再看任何地方,也不再试图做任何小动作,只是死死盯着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题目,像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时间到了。 “最后一排,从后往前收卷!”王健辉命令道。 收卷的同学越来越近。焚铭看着自己那大片空白的卷面,一种熟悉的破罐破摔感涌上来。他认命地把卷子往桌角一推,准备迎接命运。 就在收卷同学的手即将碰到他卷子的前一秒,旁边忽然传来极轻的一声“啪嗒”。 霖瞿的笔“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滚到了焚铭脚边。 收卷的同学下意识顿了一下。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霖瞿俯身捡笔,他的手臂似乎极其无意地、快速地从焚铭的卷面上掠过。 当霖瞿直起身时,焚铭的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的答题区域里,多了一行极细极小的、用铅笔写下的公式和关键步骤提示,字迹工整清晰,与他平时龙飞凤舞的风格截然不同,显然是刻意模仿了印刷体! 焚铭瞳孔骤缩,猛地扭头看向霖瞿。 霖瞿已经捡起了笔,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卷子交了上去,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个惊险的、近乎冒险的举动只是焚铭的幻觉。 心脏再次疯狂擂鼓,这一次,带着一种完全陌生的、滚烫的悸动。 卷子被收走了。 王健辉在讲台上整理着试卷,抽出了焚铭那张,习惯性地快速扫了一眼,似乎想找出点错处来立刻发作。当看到最后那道大题竟然有写东西时,他明显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几眼,虽然依旧写得乱七八糟,但关键公式和思路居然是对的框架? 他狐疑地抬眼看了看焚铭,又瞥了一眼旁边安然坐着的霖瞿,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把卷子塞进了那叠纸里。 下课铃响。 王健辉抱着卷子刚走出教室,焚铭就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刮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把抓住正准备起身的霖瞿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出了教室,拖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傅城和李哲雨想跟上来,被焚铭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楼梯间僻静无人。 “你他妈什么意思?!”焚铭将霖瞿狠狠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压抑着翻滚的怒火和别的什么,眼底一片混乱,“谁要你多管闲事?!那破题老子不会做!零分就零分!谁让你……” 让他看到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后,又用这种方式……施舍?怜悯?还是什么他根本搞不懂的东西! 霖瞿的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眼镜微微滑落,但他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平静地回视着焚铭激烈得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那不是闲事。”霖瞿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你的理解力不止那点分数。只是缺乏方法和耐心。” “放屁!”焚铭低吼,呼吸粗重,“老子就是烂!就是蠢!你看不懂吗?!用不着你假好心!你……” “最后那题的关键是柯西不等式变形,你之前问过我类似思路。”霖瞿打断他,语气冷静得像在复述定理,“我只是提醒了你本该知道的东西。不算作弊。” “你……”焚铭噎住了,所有的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堵冰冷坚硬的墙,反弹回来,烧得他自己五脏六腑都疼。他看着霖瞿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镜片后深不见底、却莫名让他心慌意乱的眼睛,一种巨大的、失控的感觉攫住了他。 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眼神复杂地瞪着霖瞿,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楼梯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霖瞿慢慢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和眼镜。他看了一眼焚铭通红又混乱的脸,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楼梯间。 焚铭独自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台阶上。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用力抓住霖瞿手腕的手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微凉触感和清晰的腕骨轮廓。 还有卷子上那行工整的、救了他一命的、却让他无比难堪的小字。 “……妈的。”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发出了一声模糊不清的、近乎呜咽的低咒。 窗外阳光炽烈,走廊上传来的喧闹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输得一塌糊涂。 第8章 熬夜 第八章:熬夜 夜色浓稠,泼墨般浸透了城市。老旧小区里,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像困倦坚守的眼。 焚铭踢开脚边一个空瘪的易拉罐,罐子哐啷啷滚进阴影里,发出刺耳的噪音,引得楼上某户传来一声模糊的咒骂。他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掏出钥匙。 生锈的铁门被推开时,发出漫长而痛苦的“嘎吱——”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瘆人。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下落,照亮门口一小片布满划痕的地砖和墙壁上斑驳的污渍。 家里一如既往的空荡、冰冷,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电视屏幕黑着,黑色沙发沉默地蹲在客厅中央,白色地砖的裂缝在昏暗光线下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角落那片擦不掉的、已经发黑的暗红色污渍,无声地提醒着某些他不愿回忆的夜晚。 他甩上门,将那声沉重的回响关在身后,也隔绝了外面整个世界。 书包被随意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仰头靠着,盯着天花板上那盏蒙尘的吸顶灯,眼神空茫。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课堂上抓耳挠腮的窘迫,霖瞿冷静答题的侧影,那行鬼使神差出现在他卷子上的小字,楼梯间里对方手腕冰凉的触感和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 “操!”他烦躁地低吼一声,用力抹了把脸,试图驱散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饿。胃里空得发慌。 他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里面只有半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矿泉水,两个干瘪的西红柿,还有一小袋速冻饺子,冻得硬邦邦像石头。 懒得煮。 他最终只拿出了那半瓶水,拧开,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点饥饿感,却让身体更觉得冷。 重新瘫回沙发,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23:47。傅城和李哲雨在群里插科打诨聊游戏,消息刷了几十条。他懒得看,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最终却点开了相册。 里面乱七八糟存着些游戏截图、篮球照片,还有……几张极其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某个人的背影或侧影。在教室里写题的,在图书馆看书的,甚至只是走在校园林荫道上的。像素很低,角度刁钻,一看就是趁人不注意快速抓拍的。 他盯着其中一张看了很久。照片里,霖瞿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细框眼镜反射着一点光,看不清眼神。 焚铭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却只是烦躁地锁屏,把手机扔到一边。 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在过分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秒都敲在神经上。 睡不着。 他起身,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焦躁的兽。目光扫过电视,扫过沙发,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属于他父亲的卧室门上。他眼神冷了一下,很快移开。 最终,他晃进了自己的卧室。 黑蓝色床单,白色被子,一个旧衣柜,一个塞满杂物的柜子,还有那张画满了涂鸦和乱七八糟线条的旧书桌。台灯是冷的。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随意扔着几本崭新的、几乎没翻过的课本,最上面一本是数学。而数学书下面,隐约露出一个透明文件夹的一角。 是霖瞿给他的那些笔记和练习题。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抽出了那个文件夹。里面纸张平整,字迹工整清晰得令人发指,重点部分用红蓝笔标出,旁边甚至还有细小的批注,写着“易错点”、“可简化步骤”之类的提示。 他盯着那些字看了半晌,忽然像是跟谁赌气似的,猛地拉开椅子坐下,拧亮了台灯。 昏黄的灯光瞬间洒落,将他笼罩在一小片孤岛般的光晕里。窗外是沉寂的夜,窗内是他粗重的呼吸和台灯灯泡发出的轻微嗡鸣。 他抽出最上面那张——是上次课堂检测的卷子,霖瞿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给他写了一份完整详尽的错题分析。 第一题,选择题。霖瞿的字迹在一旁空白处:【概念混淆。需区分集合交集与并集定义。】焚铭皱眉,骂了句“废话”,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行字,去翻书找定义。 第二题,函数定义域。 【根号下非负,分母不为零。忽略后者。】 “妈的……忘了……”他嘟囔着,拿过草稿纸,开始重新计算。 台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上。他咬着笔杆,眉头拧得死紧,遇到卡壳的地方就极其不耐烦地用笔狠狠戳纸面,发出哒哒的响声。有时会猛地向后一靠,椅子两条腿翘起,发出危险的吱呀声,盯着天花板咒骂:“这什么鬼东西!” 但骂完,又会认命地趴回去,继续跟那些符号死磕。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时不时的低骂声中悄然流逝。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偶尔有车辆驶过的声音,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小区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最后仿佛只剩下他这一扇窗还亮着。 困意逐渐袭来,像潮水般一阵阵拍打着意识。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数字和符号开始模糊、跳舞。他用力甩甩头,试图保持清醒,甚至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得他龇牙咧嘴,睡意暂时被驱散。 他拿起旁边的冷水瓶,又灌了几口,冰得一个激灵。 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发信人:死面瘫。内容:【第17题可用数形结合,更直观。附件是示意图。】 焚铭盯着那条消息,心脏猛地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包,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怀疑霖瞿是不是在他家装了监控。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回复。打打删删好几遍,最后只恶狠狠地回了一个字:【?】 几乎是秒回。死面瘫:【你台灯还亮着。我从楼下路过。】 焚铭猛地扭头看向窗户——窗帘没拉严,泄出一线灯光。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唰地一下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 操!他路过?大半夜的他路过个鬼?!他家根本不住这个方向! 手机又震了一下。死面瘫:【早点睡。效率比时长重要。】 焚铭盯着那行字,耳朵尖莫名其妙又开始发热。他手指用力,几乎要把手机捏碎,憋了半天,憋出一条:【要你管!睡不着!滚!】 发送。 这次那边没再回复。 焚铭盯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心里那股邪火没发出去,堵得更加难受。他泄愤似的把手机扔到床上,重新坐回书桌前,瞪着那道该死的17题。 数形结合? 他拿起尺子,笨拙地按照霖瞿附件里的提示,开始在草稿纸上画坐标轴。画得歪歪扭扭,但大概意思出来了。看着图形,再对照式子,之前卡住的地方,好像……真的透进了一丝光?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更加专注地演算起来。 窗外的天边,墨色开始一点点变淡,透出些许朦胧的灰蓝。 闹钟设定的起床时间还没到,但焚铭已经伏在书桌上睡着了。台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他。他侧脸压着那张画满了草图和演算过程的草稿纸,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右手还松松地握着一支笔,左手垂在身侧。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褪去了白天的所有戾气和暴躁,显得有些难得的安静,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摊开的练习册上,最后几道题的空白处,被一种虽然依旧潦草、却明显有了思路和步骤的字迹填满。旁边的草稿纸更是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和涂改的痕迹。 凌乱的桌面上,手机屏幕忽然又微弱地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新消息预览,来自那个唯一的备注。 死面瘫:【天亮了。】 第9章 第九章:啰嗦 第九章:啰嗦 秋意渐浓,梧桐叶片开始泛黄,边缘卷曲,风一过就簌簌地响。阳光褪去了夏日的毒辣,变得温吞,透过教室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斜斜的光斑。 下课铃响,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出教室门。 “下课喽!” “走啊!一起去撸串!” 等声音在校园里徘徊。 焚铭单肩挎着书包,暗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像一簇不安分的火焰。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眉头习惯性地拧着,正要招呼傅城和李哲雨去球场撒野,或者翻墙出去找点乐子。 “焚铭。” 清冷平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躁动的湖面。 焚铭脚步一顿,后槽牙无意识地磨了一下。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他没回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屁快放!” 霖瞿几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手里拿着那个焚铭已经眼熟到想一把火烧掉的透明文件夹。“今天讲三角函数的图像变换,你上次作业错得比较多。”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走廊的嘈杂。 “不听!没空!”焚铭加快脚步,试图甩开他。 霖瞿步伐稳定,轻易跟上,语调毫无起伏:“周期变换和相位变换容易混淆,需要理清……” “听不懂人话?老子说了没空!”焚铭猛地停下,转身瞪着他,眼底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你他妈天天跟着我念经,烦不烦?!” 走廊上的同学纷纷侧目,又赶紧避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霖瞿对他的暴躁视若无睹,甚至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射出冷静的光:“根据你的错误率,这部分不加强,下次测验不及格概率超过百分之八十……” “闭嘴!”焚铭简直要抓狂,恨不得用手里的书包砸过去,“考零分老子乐意!滚开!” 他绕过霖瞿,怒气冲冲地往前走。霖瞿也不坚持,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一道沉默又固执的影子。 这种无声的跟随比喋喋不休更让焚铭烦躁。他猛地回头,恶声恶气地骂:“你他妈再跟一步试试?” 霖瞿停下脚步,看着他,忽然换了个话题,目光落在他叼着的烟上:“吸烟有害健康,尤其是青少年肺功能尚未发育完全……” “我操!”焚铭彻底炸了,一把将烟从嘴里拿下来揉碎扔掉,“你他妈是我妈吗?我妈都没有管这么宽!老子抽不抽烟关你屁事!” “不关我的事。”霖瞿平静地陈述,“但尼古丁会影响注意力和记忆力,不利于学习。” “学你妈!”焚铭气得口不择言,转身大步流星地冲下楼梯,几乎是用跑的,只想立刻远离这个莫名其妙、管东管西的死面瘫。 ---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焚铭脱了校服外套,只穿着件黑色背心,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突破,起跳,投篮,动作带着发泄般的狠劲,像一头精力过剩的年轻豹子。汗水顺着他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光。 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急停跳投!篮球划出弧线—— 就在球即将离手的瞬间,场边那道清冷的身影又出现了。霖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瓶水,安静地看着。 焚铭手一抖,球砸在篮筐前沿,弹飞了。 “操!”他低骂一句,火气瞬间顶到天灵盖。他几步冲到场边,隔着铁丝网,瞪着霖瞿:“你他妈看什么看?!滚!” 霖瞿的目光从他汗湿的额头移到有些轻微颤抖的小腿肌肉:“运动过量可能导致肌肉劳损或抽搐。建议适当补充水分和电解质。”说着,把手里的水递了过去。那是一瓶功能饮料,不是普通的矿泉水。 焚铭看着那瓶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气得都笑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老子打会儿球你也哔哔?你是我谁啊?啊?” 霖瞿举着水,没收回,也没因为他的辱骂而动怒,只是继续用那种分析性的语气说:“剧烈运动后立即停止容易引发重力性休克,建议进行五分钟慢走缓和。” “……”焚铭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跟这人根本没法沟通!这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他狠狠瞪了霖瞿一眼,最终还是一把抢过那瓶水,拧开盖子,仰头狠狠灌了大半瓶,然后用力把瓶子塞回霖瞿怀里,转身就走,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说。 --- 放学时分,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焚铭和傅城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出校门,商量着去哪儿鬼混。 “铭哥,听说新开了家网吧,配置贼牛逼!” “走起走起!” 刚走到街口,冰冷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由疏到密,很快连成一片雨幕。 “我靠!下雨了!”傅城怪叫一声,三人瞬间抱头鼠窜,躲到旁边的便利店屋檐下。 焚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暗骂天气捣乱。他穿着单薄的T恤,风一吹,湿漉漉的布料贴在身上,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长柄雨伞,无声地递到了他面前。 持伞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焚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子干净冷淡的气息,还有这种默不作声、却无处不在的“关照”,简直成了他最近的噩梦。 他猛地转身,果然看到霖瞿站在雨里,他自己只戴了顶连帽衫的帽子,额发已经被打湿,细小的水珠挂在眼镜片上,模糊了后面的眼神。而那把伞,却稳稳地举到了焚铭头顶。 “你他妈——”焚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旺,“有完没完?!一把破伞!老子淋雨都要你管?!滚!听见没有!滚远点!” 他声音很大,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傅城和李哲雨都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霖瞿的睫毛颤了一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没有因为这番羞辱而退缩,只是沉默地举着伞,声音在雨幕里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会感冒。感冒会影响……” “影响学习是吧?!操!”焚铭彻底爆发了,积压了一整天的、或者说积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所有烦躁、憋闷、困惑和那种无法掌控的失控感,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一把挥开霖瞿举着伞的手,力道之大,让伞都歪了一下。 “学习学习学习!你他妈脑子里除了学习还有别的吗?!”他逼近一步,几乎是在吼,雨水顺着他愤怒的脸颊滑落,“老子怎么样到底关你什么事?!谁要你管了?!谁要你啰啰嗦嗦管东管西了?!你凭什么啊?!”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愤怒和雨水而发红,死死地盯着霖瞿,像一头被彻底惹毛的野兽,想要撕碎眼前这个永远冷静、永远正确、永远像一道程序一样在他身边运行的存在。 雨水淋湿了两个人。 霖瞿被打湿的镜片后,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看着焚铭激动得有些失控的脸,看着雨水从他暗红色的发梢不断滴落,看着他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或桀骜不驯的眼睛里,此刻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空气凝固了几秒,只有雨点砸在地面和屋檐上的哗啦声。 然后,霖瞿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手,不是擦自己脸上的雨水,而是伸向焚铭——用那干净修长、此刻也沾满了雨水的手指,极其快速地、轻轻拂去了焚铭睫毛上挂着的、将落未落的一颗雨珠。 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一触即分。 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雨水,短暂地烙印在焚铭的眼皮上。 焚铭猛地一颤,所有咆哮和怒火瞬间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霖瞿。 霖瞿收回了手,雨水顺着他白皙的手指流淌。他透过模糊的镜片看着焚铭,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低,却异常清晰地钻入焚铭的耳中: “凭我乐意。” 说完,他不再看焚铭的反应,将那把黑色的长柄雨伞轻轻塞进焚铭完全僵住的手里,然后拉低了帽檐,转身,步入了茫茫雨幕之中,很快消失在灰暗的街道尽头。 焚铭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把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伞柄。眼皮上那一点微凉的、短暂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滚烫,烧得他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自己突然失去规律、疯狂擂动的心跳。 傅城和李哲雨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铭哥这是…咋了…?” “好像有点上火…?” “他现在不说了…是不是被雨浇灭了?” “不知道…应该吧…反正现在别惹他…” 过了好久,焚铭才像是终于找回一点神智,极其缓慢地、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伞。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梦游般的、嘶哑的声音,喃喃地骂了一句,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