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女男平等朝代的日常》 第1章 第一章 我还在迷迷糊糊睡着觉,一块温热的湿毛巾轻轻盖在我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侍书轻快的笑声。 “小姐,起床啦!” 我睁开眼,看见侍书笑靥如花的面庞,忍不住抬手弹了他的额头。 你爹的,科举都考完了,还不让人睡懒觉。 侍书额头一声脆响,我手下可没收力,立刻显出来一个红印子,想必一定很疼。侍书却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红着脸嗔道:“小姐真是的,下手总是没轻没重。” 笑死,我可是习武之人,我还能不知道我有多大劲?我就是懒得照顾他的心情,反正你看我弹疼了他,他还觉得这是我们太亲密的表现呢。 “好侍书,这几天别叫我起床了,让我休息几天吧。”我翻个身,想继续睡。 侍书不敢惹我,只轻轻用毛巾给我擦脸,温柔的说:“您已经睡了两天了,家主派人来催了几回,今天特意嘱咐,所有家里人人都到齐了,要和您一起吃顿早饭。” 我的小弟本应该在书院住宿,还没到休沐的日子,竟然也被母亲薅回来跟我吃什么早饭,害,这就是嫡长女的排面。 我知道母亲就是喜欢这种场面,一大家子坐在一起欣赏我的优秀,就像欣赏她自己打下的江山。算了,就当是给小弟一个面子。 我懒洋洋的坐起来,侍书叫了其他的小厮进来,我连眼睛都不用睁开,自然有人会为我打理好一切。 我就像又续了个瞌睡一样,身上软绵绵的,他们轻手轻脚给我换衣梳洗。再睁眼身上已经光鲜亮丽,侍书正在给我的头发收尾。 “原来给我梳头的那个呢?” 侍书抿抿嘴,看着镜子里的我,小心的说:“小姐觉得我梳的怎么样?” 说实在的,手法还挺好的,而且梳头不就那么回事么,又不像男人,总要大费周章给自己弄一堆盘发,我们女人简单束起来不散开,不影响行动就行了。我也不是那种精致女人,再加上我的时尚完成度基本靠脸,就更没什么要求了。 我便说:“挺好的,那以后就你梳吧。” 于是之前的梳发人去哪了的问题就此不提。 侍书明显高兴了起来,笑的时候嘴边有两个梨涡,有种少年的娇憨可爱。 本来侍书只用给我做书童就好了,从他的名字也能看出来,我对他的期望就那么多。但是这个少年真的很想上进,自己练习各种技能,渐渐我让他负责我的衣食住行,他能贴身伺候我之后,更是挤掉了几个其他的侍从。 真的很离谱,我又不会给他加工资,难道真有人工作的这么高兴? “侍书,你从早上一直忙活,不累吗?不如把活儿分摊下去,你也省心。” 我认真的传授职场偷懒**,但是显然侍书只听到我关心他,我好爱。他高兴的眼睛都亮了,快活的说:“我不累,只是……我怕小姐以后走哪都得带着侍书,离不开我了。” 我无言看着他,傻孩子,当牛马最怕的就是自己给自己上价值,这种劳动我出钱就能买到,有什么不可取代的。 但是侍书孤儿一个,又没别的上升渠道,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前景的努力方式了。想到此处,我是真的有点怜爱了,这种打工人,我愿意提供一些情绪价值,很超值。 “傻瓜,你就算不做这些,也早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我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又很快放开。我不打算和他发展什么超出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但是偶尔的一些温存也无伤大雅,毕竟他那么年轻,还很好看。 收拾完毕,我对着等身镜转了一圈,侍书的眼光很不错,穿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我的日程他背的比我还熟,我的服装配饰总能有最合理的安排,绝不会在任何场合失礼。 仆人簇拥着我到饭厅,全家人都到齐了,只等我一个,母亲看到我眼里只有欣赏,笑着让我坐下。大哥展悦和我一父同胞,性格内向,关心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说:“望舒,这几天休息的怎么样,我看你的脸色还不错。” 其实本来我也没有很累,我穿越而来的这个朝代,虽说有科举,但是和我之前学历史学到的科举不太相同,起码考试考场和时间安排都更加人性化。考完第二天出成绩去殿试,区区在下不才,正是本次殿试第三的探花。 比起我,熬夜判卷子的考官可能更需要休息。 我自认为学习并没有很努力,天赋也就一般般,考试也没有很辛苦,就连殿试也只是普通发挥。连我都考成全国第三,我真的觉得这个科举有点水分,过程也跟闹着玩一样。 我曾旁敲侧击问过我的老师,她避重就轻语焉不详含糊其辞,我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我吃了时代的红利。 我倒觉得主要原因是我的老师是丞相。 “娘,我不累,考试而已,我只是一直早起起麻了,想多睡睡懒觉。” 我说的是真心话,但是所有人都一副听你凡尔赛的表情。 拜托,不管学习努不努力,都得四点起床的形式主义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变啊。 李瑜小叔爹殷勤的给我夹菜,他是我母亲的继室,面对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小心的,连女儿都没生出来的继室,难道能对我有什么威胁。 可惜他不懂这个道理,脑袋真的不太灵光,连拍马屁都拍不对,夹菜还夹我不爱吃的芹菜。 我不欲令他为难,想硬着头皮把芹菜吃了。小弟展颜伸筷子把芹菜夹走了,“爹,姐姐不爱吃芹菜,你怎么还不记得。” 李瑜讪讪的,没说话,还想再夹别的菜补救下。母亲按住他的手,让他别忙活了。 母亲和蔼的对我说:“你要是身体没事,早点去拜谢你的老师,你能有今日,也多亏了她的扶持。” 我嘴上嗯嗯嗯,只一味吃菜,我知道母亲又要开始了。 “想当年咱家家里穷,你的姥姥姥爷只不过是一介屠夫,我展鸿图不想再过那样的苦日子,于是冒着生命危险去走商。钱是挣到了一些,却不通文墨,总叫人瞧不起。当时我就暗暗发誓,绝不让我的孩子再重蹈我的覆辙……” 母亲果然开始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我们家的发家史,其实所有的努力艰辛可以概括为,她砸钱给我拜码头,一路被各位老师带躺赢。 努力是母亲的,躺赢是我的,嘿嘿。 母亲一高兴就要说一遍,我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就一边吃菜一边神游。 突然小弟插话道:“那为什么不支持我继续上学?” 气氛骤然变冷,母亲不高兴的说:“一向看你是懂事的,这点道理还想不明白?你接着念书有什么出路?念到一大把年纪,又能如何?还不如早做打算挑选夫婿!” 看来是母亲不打算让展颜继续念书了,这次把他叫回来也不只是陪我吃顿早饭。 展颜平时就是气氛组,贴心小棉袄人设,很不擅长正面冲突场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问一句,被母亲呵斥就再也讲不出话了,只脸色苍白的掉眼泪。 李瑜不敢出声,母亲冷着脸等展颜服软,这气氛太难下饭了,我只能说话:“怎么没出路,以后颜颜可以去当大官呀。现在朝里有不少男官呢。” 是的,我穿越来的是个非常女男平等的朝代,男人也可以当官。 女男比达到了惊人的九比一,我不是反讽,以前男人当官可是零。 母亲像听到我讲笑话,“男人?当官?”,又对着展颜说:“你?你是当官的材料吗?” 想到朝中有个三品男官,母亲缓和口气说:“那朝中姜玉斐是什么人?文学大家姜浙的孙子,朝中多少人都是姜浙的学生?更何况姜玉斐三岁识千字,四岁能背诗,他也只不过是个三品官。你呢?你在你们学院也不算一流。” 我觉得我殿试探花之后母亲飘了,连三品官都‘只不过是’。 展颜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说:“我没要和姜玉斐比,我不当大官可以当小官,现在衙门里也有很多男人。” 母亲大怒,一拍桌子,指着展颜说:“我看你也是个不长脑子的,衙门里的男人干的什么活儿?什么脏活累活全都推给那些男人,陪脸卖笑还得卖体力,不是走投无路谁家好男儿去干这种活儿?” 很显然,社会是开放的,可惜我母亲不是。我看着官衙里的活儿挺好的,哪有母亲说的那么不堪,但是在母亲心里,嫁给另一个富贵人家,继续过富家少爷的生活,才是展颜最好的出路。 母亲的想法姑且不论,她肯定是疼爱展颜的,母爱如山么,如果不理解再细品品。 母亲一发火,展颜吓得眼泪止不住的流,李瑜赶紧安抚母亲,还不断给展颜使眼色,让展颜认错。 展颜难得的倔强,哭归哭,一句话不肯讲。 我作为成熟的嫡长女,顶着母亲的怒火,搂住小弟哄道:“你别听母亲瞎说,我看颜颜是很好的,以后姐姐当官了,就让你给我当师爷好不好?到时候肯定不让你做脏活累活,把你供在我的衙门里。” 我轻轻晃着他,他看着我破涕为笑。母亲对我一向是没有脾气的,无奈的说:“你就惯着他吧,最后我倒成坏人了。” 我耸耸肩,我对展颜以后到底是嫁人还是当官根本无所谓,我现在只想平稳把饭吃了,赶紧解散。 “没关系,我是坏人,我要把颜颜绑在我身边,让他一辈子嫁不出去,只能给我干活。变成老男人,你怕不怕?” 展颜轻捶我肩膀,“讨厌。” 我哈哈一笑,对母亲说:“颜颜还小呢,你越和他说这些,他越想和你对着干。再等等吧,等他长大些再说。” 母亲不想扫我嫡长探花的面子,默许了我的话。 在我活跃气氛之下,大家勉强又重新动筷子。 展悦默默给我夹了一些我爱吃的饭菜,大哥的存在感很弱,很多时候大家都会忽视他。我知道他一直关注我,像是想替代我们过世父亲守护我。他的力量很小,已经全都对我用了。 我会照顾我大哥的,就算他什么都不说。 展颜凑近我,小声问:“姐姐,你是支持我的是吗?以后真的会让我给你当属官吗?” 我点头,嚼着饭菜。 看见我点头,展颜好像有点安心,又有些迷茫。其实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对读书没兴趣,也不想当官,他只是对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感到厌倦。他觉得嫁人没意思,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什么路,毕竟他所有的渠道只给他提供了两条路。 经商吗?他也没兴趣,母亲也看不上他的天赋。他好像被困住了,又看不穿自己的困境是什么,于是连挣扎也不够尽力。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吃饭。 第2章 第二章 吃完早饭,我又单独找大哥说话。 我和大哥是亲近的,但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总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能做一个实用主义,尽量提供有用的帮助。 “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一直为大哥相看着,今年之内,一定为大哥寻觅一位良人,如何?” 展悦惊喜的看着我,羞涩的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觉得这件事是母亲的锅,父亲死了之后,大哥愈发沉默,在家里简直是个透明人。展颜的婚事有李瑜操心,小叔爹还能给母亲吹吹枕头风。 母亲也是个神经大条的人,竟然完全把大哥抛在脑后了。 大哥是个非常传统的人,我这个妹妹功成名就,他大概有种任务完成的感觉,一门心思只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让他主动提这个事,不如杀了他。 我总是不能很好的理解男人,即使想和大哥亲密也不得法门。我只能提供浅薄表面的关心,好在大哥的想法并不复杂,使我的关心不显得廉价。 我看着他的笑脸,逗他:“高兴了?果然男儿大了就想嫁人。” 大哥害羞的捂我的嘴,说:“你别这样讲,好嘛?” 让大哥高兴很简单,他的高兴也很纯粹,羡慕一些脑袋空空的人。他得到我的承诺就能像事情办成了一样开心,而我办事的要考虑的就多了。 我哄完这个哄那个,这家没我得散。 处理完家里事,我去老师的府上拜访。对老师家的路,我比自己家还熟。不需要任何人带路,我直接去花园找老师。花园中野趣盎然,苔痕漫上石阶。丞相天为裳坐在小马扎上,发间已见银丝,微胖的身躯裹在一件宽大的栗色直身袍里,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水边。她手中钓竿纹丝不动,线与影一同投在水中,仿佛在垂钓一片虚无。 在自己家花园池塘里钓鱼,真够没劲的。 她女儿云在野在一旁斜倚着柳树干,双臂交抱,饶有兴味地瞧着。她葛布衣衫下摆还沾着几点墨渍,浑身上下唯一的饰物,便是束发的那根朴素木簪。见浮子微动,她眉梢一挑,却不做声。 “老师,要睡觉回屋睡去吧。” 鱼钓上来了也不收竿,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吗? 云为裳瞪了我一眼,吐槽道:“你这山猪。” 云在野挑眉道:“哟,这不是新科探花吗?怎么,翰林院的板凳还没坐热,就溜出来偷闲了?” “自然是惦记老师池子里的鱼,比翰林院的卷宗可爱多了。”我笑着在丞相身边的石头上坐下,毫不客气,“老师,我瞧这鱼上钩了您也不钓,要不然我给你叉俩条上来。” 云为裳哭笑不得,“小魔头,离我的鱼远一点。” 很神奇,虽然我是我母亲一路砸钱砸到老师家的,但是教过我的老师们都很喜欢我,不仅为了学费的那种。她们也都很乐意为我举荐下一位老师。 云丞相本来已经不想再教学生了,耐不住我有两位老师都向她极力推荐我。我这个人,富贵散人,没有什么志向,本以为难入丞相的眼睛,没想到我们意外的很投缘。 女人之间的事情,我很难跟你形容,哎,你要不懂我真遗憾。 云在野常说,比起她,我更像老师的女儿。我表示赞同,我赞同了云在野又生气。 嘻嘻,真好玩。 “老师,我真要去翰林院吗?” 云在野对我指指点点:“你看看这家伙,封了探花了不得了,竟然还挑上了。” 老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慢条斯理地收起鱼竿,说道:“依我看,你不必去六部轮转,也不必外放。翰林院清贵,正是天子近臣,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扎扎实实做几件漂亮事,比什么都强。” 我若有所思:“学生也是这么想。” “你想?”一旁的云在野终于松开抱臂的双手,皱眉插话,“我怕你是被‘天子近臣’四个字冲昏了头。那地方就是个是非窝,我真怕你头三天就被那些老油子生吞活剥了。” 我扭头调笑道:“哦?那依姐姐之见,我该去何处?莫非是来你这丞相府,每日帮你叉几条鱼?” 云在野被我一噎,笑骂道:“不识好人心!” 我这样的背景,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富贵路唾手可得,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感觉一路走过来,好像也没有怎么努力。云在野这种清高的奋斗型富二代怎么能明白我躺赢的快乐呢? 我将迅速和老油子融为一体,变成油中之霸。 云丞相从容收竿,对侍立的僮儿温言道:“把棋盘摆到亭子里,再沏一壶老君眉。” 她转向我,眼中含着洞察的笑意:“正事既毕,且手谈一局松松精神。也让为师看看,你休息这几日,是养得心浮气躁了,还是更沉静豁达了。” 云在野立刻抚掌,对我低语:“完了,我娘这是要考教你心性呢。你且去受罪,我与桂花糕共情。” 云在野这个臭棋篓子,下也下不好,看又看不明白,每次我与老师对弈,她都在旁边大吃特吃。 怀疑是在阴阳我的操作下饭,举报了。 我主动上前,帮丞相拿起小巧的茶壶,三人便移步凉亭。清风徐来,亭中对坐,棋局上的厮杀无声。 我喜欢和老师下棋,我可以沉浸到竞技之中,没有余地去思考别的事。 我从来下棋都没有敌手,直到遇到老师。和别人下棋越下越无聊,和老师下棋越下越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有意压一压我的性子,今天下的格外凶。探花路过被人在棋盘上殴打,好无助。 一局下完输得很难看,我迁怒了在旁边抱着桂花糕嚼嚼嚼的云在野,拧了一把她的腮帮子。 “就因为你干扰我,我才输了。” 云在野差点把嘴里的糕粉喷出来,推开我的手,嘲笑道:“输成这样还推脱给别人。” “我只是略输一子罢了。”我就赌你根本看不懂我输的怎样。 云在野指着棋盘道:“一子?你管这叫略输一子?”她指尖划过棋盘,上面黑子的大龙被白子屠得惨不忍睹,“这分明是片甲不留,尸横遍野!” “你懂什么?”我强自镇定,拂袖将棋子弄得更乱,试图毁灭“罪证”,“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这是故意卖的破绽,只是老师没给我后生的机会罢了。” “哦——!”云在野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你这‘后生’是直接投胎重新做人的意思。佩服,佩服!这等战略眼光,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伸手又要去抢她手里的糕点:“别吃了!再吃,脑子都要被糊住了。” 她灵巧地往后一仰,护住食盒,笑道:“怎么?棋下不过娘,糕也不让我吃?探花好大的官威呀。” 老师已经习以为常,懒得理我们,边喝茶边吐槽道:“两个人十几岁就这样打架,现在二十多了还是一个德性。” 最后我和云在野一起被扫地出门,老师午休去也。 云在野比我高一点,总喜欢挂在我肩膀上,斜靠着我的头跟我说:“望舒,西市新开了一家永春诗会馆,和我一起去逛逛吧。” 我兴致缺缺,“诗会馆?作诗吗?我不要,好不容易考完试了,我的才学已经迅速融化,全都消失在考场了。” 云在野贼贼一笑,“不是作诗。”她用手比划男人的曲线,“是美人如诗。” 好家伙,哪个天才给鸭子馆取名诗会馆的,这谁能猜到。 这个架空的朝代非常之平等开放,不仅有鸭子馆,鸡馆,鸡鸭混合馆,还有鸡鸭同体馆。官员去这类地方,只被当做风流韵事,并不犯法。 云在野把这永春诗会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就跟她去过了一样。实际上这丫头向来有贼心没贼胆,总想做坏事,又不敢,便来使劲撺掇我。我带她去做了,她又恨不得把眼睛捂上,再手指留条缝,又菜又爱玩。 这种倒霉孩子,追求刺激又缺乏阅历,心里还残留一点正义,简直先天被仙人跳圣体。 “咱俩去可以,你要乖乖听我话,我说撤咱们就撤。要不然回头我就找老师告你状。” 云在野明明已经认可了,嘴上还非要反驳我一下:“你和我一起去的,凭啥告我状?” 就拉着你一起爆了呗,姐妹。 我翻个白眼,“还没去呢,就不听话了,那你自己去吧。” “别别别,我错了,好妹妹,我们一起去吧。我一定听话好吗?” 我也是拿她没办法,掏了一把她的原始袋,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去西市鸭子馆。 永春诗会的门扉轻掩,推开门,竟是一处轩敞开阔的临水轩馆。馆内不设高台,唯有清浅池水蜿蜒流过,水中立着几方青石,几位素衣男子或坐或立,手持书卷,低声吟诵。 再往里走,我本以为大白天的这里没什么客人,想不到客人已经坐满半个大堂了。 大堂格局仿若书香世家的书房放大数倍。十数位风格各异的男子散落其间,或于案前挥毫,或与同伴品评壁上书画。他们皆身着雅致襕衫,容貌昳丽,却无半分脂粉媚态,反透着读书人的清傲。 近门处一位男子正与人论诗,声如玉磬,侧脸线条优美。他谈及精妙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动,自带一股风流态度。另一侧,一位气质更为沉静的男子在独自弈棋,微蹙的眉头显得专注而迷人。 云在野轻轻吸了口气,挽住我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这地方……我可算来着了!” 我顺着她视线望去,那位论诗的男子恰好抬眼,对我们展露一个浅淡而矜持的微笑。我微微颔首回礼,心下品评:才貌确是上乘,只是这有意无意的眼风,终究是生意。 这里的客人都规规矩矩的,假装真来开诗会的,一个两个嘴里全是之乎者也。 好一个骗色鬼读书。 这馆里男子识字率估计远超我大夏国平均水平,可见金钱才是第一驱动力。 我对云在野说:“你想聊这个,咱俩私聊不好吗,免费哦。” 云在野翻了个白眼,“你装什么,你不爱看帅哥?” 我环视四周,目光掠过那些或抚琴、或作画、或论诗的翩翩身影,他们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角度,力求展现最完美的风雅侧影。 “美则美矣,少了几分生气。”我凑近她,压低声音,“你看那抚琴的,指法精妙,却听不出半分心境起伏,倒像在履行工序。还有那边论诗的,声调抑扬顿挫,可你细听,引经据典全是市面上常见的集子,生怕别人觉得他没学问。” 云在野听完,非但不恼,反而噗嗤一笑,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啊,就是想的太多。我来这儿是寻开心,赏美色,管他是真风骨还是假清高?好看不就行了?” 她说着,目光又追随着那位作画的青衫公子,悠然神往:“我就喜欢他们这份‘演’出来的温柔写意,至少养眼又省心。” 第3章 第三章 云在野平日为人低调,只领了个七品小官,都城认得她的人少。 我就不一样了,堂堂一品风流嫡长探花展望舒,刚被册封完风头正盛,露面没多久就被人认出来了。 我和云在野被请到雅间,侍者推开一扇隐蔽的竹门,喧嚣如潮水般退去。雅间内并无金玉堆砌,只见四壁皆以紫竹拼就,临窗一张巨大的梨花木书案,其上宣纸铺陈,墨已研浓,笔山上悬着数支大小不一的狼毫。角落香几上,一尊古铜狻猊香炉吐出缕缕冷香。 云在野轻吸一口气,叹道:“这哪里是寻欢作乐,分明是闯进了哪位山野名士的书斋。” 所以说不是骗局骗不到你,只是没遇上适合你的骗局。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地方突然戳我反骨上了,云在野越喜欢,我就越不爽。 几位同为会试学子的客人热情的邀请我们入座,其中竟然还有一位金榜前十。 几位身着儒衫的学子见我们进来,立刻热情地起身相邀。云在野在我耳边飞快地低语:“瞧,那位青衫的是二甲第四的柳文靖,旁边紫袍的,更了不得,是金榜第七的赵清澜。” 哎哟喂,我金榜第三怎么没有人说我不得了呀。我用眼神质问云在野,云在野不理我。 我们刚走近,那位名叫赵清澜的紫袍女子便率先拱手,她气质端方,笑容却爽朗:“方才还在与文靖姐论及,今科探花的文章,破题如利刃,立意高远,令人叹服。不想在此偶遇,真是幸会。” 我忙敛衣还礼,把姿态变为大人模样:“赵姐姐、柳姐姐谬赞了。二位姐姐的策论才是真正的老成谋国,字字珠玑,在下拜读后受益良多,正苦于无缘请教,今日倒是沾了这永春诗会的光了。” 一旁的柳文靖笑着接口:“探花过谦了。”她说着,目光转向我身旁的云在野,她认出了云在野的身份,不动声色的说,“云姑娘也在,看来今日这诗会,是雅上更添雅趣了。” 云在野虽不爱这些文绉绉的客套,却也给面子地回了一礼,笑道:“我不过是陪她来见见世面,你们这些今科才俊说话,我听着便是。” 柳文靖打趣我道:“以我之见,探花在此,是真正的‘大材小用’。待会儿若行飞花令,我们可得联手,先将她‘请’出去才行。” 我端起茶杯,故作无奈地摇头:“二位姐姐这是要联手‘剿匪’?也罢,那我只好与在野一队,她虽不通诗词,但胡搅蛮缠的功夫可是一流,胜负犹未可知。” 云在野在一旁佯怒立刻瞪我一眼,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先前那点初见的拘谨与客套,在这番玩笑中彻底烟消云散。 这个雅间的主人名叫玉京秋,他一身碧色春衫,洋溢着清新书卷气。眉眼弯弯,未语先含三分笑意,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好看。 我瞧着他长得还行,属于氛围帅哥,不是硬帅,造型加了很多分。 此时,席间已行过几轮酒令,气氛正酣。赵清澜将酒杯往案上轻轻一顿,提议道:“如此良辰,佳人相伴,不行酒令了。不如我们以此间景致为题,各赋一诗,如何?” 她话音未落,云在野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乎要拍案叫好,她向来喜欢这种较量。我心底却悄然叹了口气,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乏味。请问我不是来看鸭子的吗,怎么还要写命题作文? 玉京秋闻言,已微笑着示意侍者铺纸研墨,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深谙此道。他目光转向我,笑意温煦:“久闻探花才名,今日可否让我等有幸一观?” 让我写诗,那得你给我钱。 我正想着如何推拒这番“盛情”,却不曾想,云在野比我反应更快。她忽然按住我的手,抢先一步开口,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彩: “跟她比写诗多没意思?她那是科场练就的制式功夫。要比,就比点新鲜的——” 她话语一顿,笑吟吟地看向玉京秋,抛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的提议。 云在野道:“比写诗,那是拼谁的记诵多、规矩熟,探花自然是稳操胜券,反倒无趣。玉郎君既然名中带‘秋’,想必对此字别有深情。” 她指尖轻敲桌面,一字一顿道: “不如我们换个玩法——不说‘诗’,只说‘意’。就以此情此景为限,看谁能用最寻常的字句,说出最动人的‘秋’,却不准出现‘秋’字,也不得引经据典。如何?” 云在野的主意够刁钻,玉京秋那双总是弯着的眼里,露出了认真思索的神色。 他朝云在野拱手:“云姑娘此法大妙,是在下局限了。那便……客随主便,请探花先赐教?” 可恶,起承转合又探花。 他巧妙地将球抛了回来,姿态却放得极低。我岂能让他如愿,只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淡淡道:“喏,主意是她出的,自然该由她来抛砖引玉。” 云在野也不推辞,她目光在室内一转,掠过玉京秋那身过于鲜亮的碧色春衫,唇角微弯,开口时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夏虫,不可语冰。” 只六个字。 云在野这哪里是写秋?分明是借着典故,讽刺对方如夏虫般未曾见过真正的冰雪,却在此故作风雅。既扣了“秋”的萧瑟将至,又狠狠将了主人一军。 好哇,泡弟弟先给弟弟一巴掌,我喜欢这种小学生的恋爱方式。 压力瞬间给到了玉京秋。他若接不住,方才营造的清新书卷气便会沦为云在野口中的“夏虫”。 他不愧是雅间头牌,神色不变,只低头轻轻拂了拂自己碧色的衣袖,仿佛要掸去那不存在的尘埃,再抬眼时,眸中清亮,缓声应道: “扇弃,捐绢衣。” 他只用五个字,却勾勒出一幅完整的画面:炎夏已过,团扇被弃置一旁,轻薄绢衣也将被收起。没有一字言秋,但季节更迭、凉意初降的意境全出。更妙的是,他以“捐绢衣”的举动,含蓄地回应了云在野的讽刺——他并非不知冰雪,只是时节未至,暂且收敛。 这一轮,竟是旗鼓相当。 席间几位学子忍不住低低喝彩。赵清澜抚掌笑道:“好一个‘扇弃,捐绢衣’!玉郎君果然名下无虚。” 我也颇感惊奇,我还以为这里的‘才子’,都是背诵时人经典的点读机类型,这位倒有几分急智。 云在野挑了挑眉,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了棋逢对手的兴奋神情。她正欲再次开口,我却忽然心念一动,在桌下轻轻按住了她的腿。 我抬眼望向玉京秋,他依旧眉眼弯弯,笑意温润,仿佛刚才那犀利的交锋只是幻觉。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玉郎君这‘捐’去的,是夏衣,还是别的什么?” 玉京秋那弯弯的笑眼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他搁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起,抓住了柔软的衣料。 “探花此问,倒是让在下想起一句旧诗。”他声线依旧温润,却比方才沉静了些,“‘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他竟借用古诗,以泉水喻志节,来回应我的诘问。这既是在说环境变迁如季节更替,但泉水本质未变;更是在含蓄地剖白,在这迎来送往之地,他或许身不由己如“出山之泉”,但内里些许本真,如同“在山之泉”,并未全然混浊。 云在野听得双眼发亮,几乎要为他这巧妙至极的回应喝彩。她扭头对我说道:“我就说他有点意思!” 我未置可否,只是看着玉京秋,追击道:“是句好诗。只是不知,这‘出山之水’,是随波逐流,还是……甘润人间?” 我这句话问得更深,这层精心维持的风雅表皮之下,是身不由己,还是甘之如饴? 玉京秋尚未回答,一旁的柳文靖却似不忍这气氛过于紧绷,笑着打圆场:“哎呀,你们这哪里是作诗,分明是打机锋。我看这局算平手,再好不过!玉郎君,还不快为探花和云姑娘斟酒,罚她们尽出难题!” 气氛骤然一松。 玉京秋从善如流地执起酒壶,碧色衣袖如流水般拂过案几。他走到我身边,躬身斟酒时,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 “清浊……皆在观者心。” 说罢,他已直起身,眉眼依旧弯着,笑意盈盈地敬向众人,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低语只是我的错觉。 我端起那杯酒,冰凉的瓷壁触及指尖。看着他周旋于席间,碧色身影灵动,忽然觉得,这永春诗会,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一点。 云在野拿手指头戳我,“恃才凌人,忒不地道。” 哦,抱歉喽。我当然知道不地道。在这连人身自由都可标价的地方,我却用“清浊”这种属于自由灵魂的命题去诘问他,简直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 我笑着饮尽残酒。 我清楚,只是不在乎。 众人中又有人作了好诗,一旁的仆从抄录整理。有一首我觉得不错,想再看看,便叫仆从取来给我。 仆人恭敬的把诗笺递给我,那字却攥住了我的眼睛。 那字迹并非时下流行的馆阁体,而是别具一格。笔画清瘦峻拔,如寒竹立雪,每一笔都带着一股不肯媚俗的孤直。起笔藏锋含蓄,行笔却利落干脆,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锋芒。 “这是你写的?” 我震惊的看向那仆人,仔细一看,这仆人竟是个女郎。 她穿着永春诗会特制的男装,又长得比普通女人瘦小,我远远的也没看出来她是女的。 在大夏朝,风调雨顺,国富民安,男子以瘦为美,追求白幼瘦为上。 女人当然要吃的胖胖的,长得壮壮的,以丰腴健硕为荣。 这些男子一天饿三顿,能靠先天资质长得高的男子是少数,长得这么矮小的女子也很久没见到了。 看她的略带沧桑的脸,也知道并不是年龄小,而是过的困苦,没有营养可以长高。 “是,这是小人写的字。” “你读过书吗?” 她闻声抬眼,目光清正,不卑不亢的说,“幼时曾读过,后来家道中落,但我一日未曾辍弃。” “你……”我困惑的看了一圈,会试学子们三三两两与其他郎酒饮酒调笑,云在野也围着玉京秋献殷勤。 我的目光落回她身上,落在她的字上。 我问她,“这样的环境,你还读书做什么?” 她抬眼飞快地看了我一下,目光里有种干净的不解,她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位客人注意到她的字,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我这样的人,若连书都不读了,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完了,我说什么来着,没有骗不到的人,只有没遇到适合你的骗局。 我怀疑我被做局了。这样的字,这样的读书人,除了我没人注意过?这群色鬼,我就说她们不是来真心搞文学的。 天杀的,她只是想读书她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个朝代没有九年义务教务!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复杂的情绪,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温”她说,“我叫温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