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娱乐圈美强惨的助理后》 1、第 1 章 20:36。 新天地门口。 夜色浓得发紫,秦逾白从微皱的西装口袋中摸出手机,上面有两条消息提醒。 宋总:见到小沈总了吗? aaa淮记拉面:309包厢,直接进就行。 一条来自他的顶头上司,一条来自他的…… 监控对象——沈氏集团大少爷。 他没有回任何一个人的消息,面色有些冷,只把快没电的旧款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中,顶着京市夜晚最繁华的led灯光,抬脚走进去。 这是家年头很长的ktv,地理位置优越,装潢很有几分千禧年的风格,这几年又翻修过,于是不伦不类地变成混搭风,美其名曰时代的碰撞。 和秦逾白记忆中的这类场所不太一样,推门进去,没有想象中的吵闹,也没有中年男人撕心裂肺的歌喉,只有氛围灯温柔地照着前台,顶棚的音响放着平缓的纯音乐。 地毯绵软,踩上去无声无息。 前台的背景板是一整面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花纹间能隐约照出人影,模糊地映出了刚走进来的秦逾白。 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个儿高腿长,一身黑色西装半新不旧,还没有侍应生的工作服质量好,只因为撑起衣服的人气质出众,才让人勉强忽略。 离得太远,看不清面貌,只能从身形中瞥见一点冷峻的意思来,嘴角轻轻抿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非常给面部肌肉节省工作量。 鼻梁上架着半框眼镜,正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反着光。 侍应生训练有素,耳朵上挂着耳机,手里还拿着一个对讲机:“您好,几位?” 秦逾白:“我找人,309包厢。” 侍应生身上连着的设备闪了两下光,略一打量,脸上挂着微笑:“好的,我带您过去。” 手朝着一边的走廊指过去,侍应生站在他的左前方,为他带路。 新天地的布局从前台分开,有两边走廊,走廊又分出几个岔口,树状型一样,一直向里延伸,灯光也随着音乐波动不断变换颜色和亮度,淡淡的氛围香薰放在每一个角落处。 秦逾白眉头一直不自觉地轻皱,他做了许多年的好好学生,对于这种娱乐场所有些水土不服,空气中烟味和香味缠绕着混杂,轻音乐舒缓勾人,都无孔不入地包裹住他。 侍应生一边带路去309包厢,一边观察这位陌生的客人。 309包厢是整个新天地条件最好的,被公子哥们包下做他们专门的娱乐场所,平时包厢空着,不会供他人使用。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市,扔块砖头下来都能砸中两个赵董三个钱总五个孙部长,来来往往都是熟悉的人。 这位倒是来往的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就是……看起来经济条件似乎一般。 人不可貌相,看他板正的样子,说不准就是什么微服私访呢。 309包厢很快就到了,中心位置,帝王御驾似的横在两个鸽子笼包厢中间。 侍应生收起满心的好奇,告诉他目的地已到达,随即功成名就地飘飘远去。 包厢的门很有设计感,嵌着一扇淡蓝色的玻璃,玻璃周围用竹节装饰着,四周又点缀一些金属齿轮,门把手是罗马风,毫无疑问又是时代碰撞的产物。 玻璃散发着幽幽的蓝色,朦朦胧胧,隐约能看见里面。 秦逾白站在门口,不甚明显地往里望一眼,耳边音乐渐停,大概是切换歌曲中间空挡的几秒,包厢空间太大,磨砂玻璃也不清楚,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拿出手机,给沈大少爷回了条消息。 y:我到了。 他敲了两下门,但在噪杂的环境中也于事无补,包厢内并没有人听见。 压下门把手,秦逾白抬脚走进去。 包厢空间很大,沙发极具设计感地左摆右摆扔了满地,屏幕铺满了一整面墙,正播放着歌曲的mv,人们零零散散地坐,地上堆了不少酒瓶,空气中弥漫着烟酒味,不由得让他皱眉。 歌开着原唱,并没有人去唱。 秦逾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边缘沙发上,那个好看到不像话的人。 桃花眼,鼻梁痣,有些艳丽的骨骼结构,简单的玫瑰灰棕色衬衫,半倚半坐,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场所里硬生生劈出一块出尘的境界,把一切旖旎都驱散,只剩下一副云缠雾绕的仙人相。 ……旁边有人抽烟,很有技巧地吐了一个烟圈,铺了满屋子混着尼古丁的二手烟。 那位美人也不说话,只眼神轻飘飘却包含杀伤力地看着吐烟圈的哥们。哥们讪笑一声,把刚点燃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 美人——秦逾白的监控对象,沈氏集团的大少爷,娱乐圈的小糊咖。 他犹豫一瞬,朝着沈季淮走过去。 第一次见面,这位好像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周围吵嚷的公子哥们终于注意到他,眯起眼抬头仰望,一时不知这浑身带着正宫捉奸气质的酷哥是谁。 直到他站定在沈季淮面前。 沈季淮坐的是个单人沙发,没有离得更近的人,看见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歪头打量。 他眼眸天生带着些不真诚的笑意,配着摇滚乐的鼓点,一字一顿地开口:“秦逾白?” 秦逾白从胸腔中“嗯”了一声,然后张口。 ……被二手烟呛得直咳。 沈季淮眼尾弯弯,似乎被他逗笑,随意抬手挥了挥,像是要把烟雾赶走似的。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酷哥,一身黑色正装、表情除了像北冰洋的淡漠外,好像还有些不耐烦。 少爷点评道:“一身黑,也不怕别人踩着你。” 然而可惜,劲爆摇滚乐到了高/潮部分,助理大人并没有听见这句话。 秦逾白只看见少爷嘴唇动了两下,好像说了些什么话,但音乐太吵完全听不清,衡量片刻,他蹲下身子,皮鞋在地上半撑着,面色冷淡地凑近一些,又因为高度差而微微抬头。 头发有些长,沾了夜色的潮湿,没有喷发胶固定,所以即使人为地捋到脑后,还是有几根落在额角,随着他的动作,在眼眉处晃荡两下,衬得镜片后淡漠的眼神也仿佛有了别样意味。 秦逾白:“您说什么?” 沈季淮:“……” 他轻咳一声,给助理指了个位置:“你先去那边坐会儿,我还得一阵,结束了你开车送我回去。” 秦逾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正对门口的位置,离应酬的中心区域很远,几乎算得上是发配边疆的清净。 他点头,起身往那边走去。 板板正正地坐下,秦逾白转身再看沈季淮,发现他没看自己这边,已经和别人聊起来,游刃有余地笑。 秦逾白打开手机,回复宋总的消息。 y:见到了,在等小沈总忙完送他。 时间有些晚,以宋总的年龄来看,说不定已经睡了。 但当秦逾白刚想把手机放回去时,却收到了回信。 宋总:好的。 宋总:记得你的工作内容,争取让小沈总留下你[强][强]。 秦逾白手指紧了紧,抬眸见生意场上众星捧月的小沈总,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专心致志地继续等待。 y:[好的] 包厢中的氛围灯随着切歌换了几种颜色,但总体还是那么几种,蓝蓝紫紫绕着半个操场那么大的包厢,映着每个人的表情。 包厢里有十几个人,觥筹交错喝得好不热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也不是很吵闹,有几位的脸甚至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上。 他们西装革履地聚在一起,独留沈季淮一人坐在单独的小沙发上。 右手食指和尾指带着戒指,衬衫系得很低,露出半边锁骨来,姿态很慵懒地把整个人扔进沙发里,腰却挺得很直。 不得不说,很有小少爷的款儿。 他晃着酒杯,和谁说些什么,可能扔了几句好听的俏皮话,对面笑得开怀,给他倒酒。 有个别着竹叶胸针的人端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下,朝着秦逾白的方向扬扬下巴,问道:“沈哥,那是你什么人啊?” 沈季淮:“我爸新给我找的助理。” 竹叶胸针啧啧称奇,拍了个不咸不淡的马屁:“沈哥就是不一般,连助理都找这么齐整的。” 沈季淮抿了口酒,没搭茬,只又仔细看了眼那人光影下的侧脸。 确实好看,尤其是和这一屋子骨质疏松的富二代们对比起来,格格不入,像是充满韧劲小白花似的。 竹叶胸针:“但沈哥你不是嫌助理麻烦吗,这次怎么留下了?” 沈季淮随意道:“就今天晚上应付一下。” “明天找个理由推了就好。” 2、第 2 章 将近九点,随着酒精气味在包厢中蔓延,氛围也逐渐旖旎,摇滚乐都被切走,换成了舒缓的有些过头的小调,灯光固定在最衬人的紫色。 包厢门突然被打开,鱼跃似的涌进来一群姑娘,各个花枝招展、美不胜收。 沈季淮“啧”一声,眉心微蹙,放下酒杯,和竹叶胸针挥手告别:“走了。” 竹叶胸针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留了留他:“再呆一会儿呗,这才九点。” 沈季淮踢了他小腿一下,知道他只是随口挽留,也没太在意,只笑骂一句:“我的花边新闻,百分之八十都是从你这来的,还嫌不够多?” 竹叶胸针是这群富二代中的领军人物,家底方面是这样,玩乐方面更甚。 309包厢就是他做主包下来的,新天地也有他的股份,大家偶尔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你求我我求你的,就找他攒个局,喝喝酒唱唱歌,推杯换盏的,也就把事谈成了。 竹叶胸针把杯中酒饮尽,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沈季淮说:“行,走就走吧,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林家那边——你怎么又坐下了?” 竹叶胸针眼看着他沈哥仰卧起坐,分明已经站起来找外套,却眨眼功夫又坐下了。 沈季淮扬起眉,眼睛眨也不眨,明显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难不成沈哥也遇到喜欢的了? 他顺着沈季淮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尽头是他沈哥的便宜助理。 以及身边的姑娘。 秦逾白正在面红耳赤和面色铁青中来回变换。 他不是很爱玩手机,于是打算只坐在这个小角落,鉴赏大屏幕上播放的mv,安静地当个守门石兽,等小沈总有需要的时候上前,争取留个好印象,顺利留下。 也不知道这群公子哥们什么毛病,只点歌不唱歌。 随着时间越久,他越有些惴惴不安。 他家庭条件一般,生活环境简单,对有钱人的第一印象都来自于影视作品中的反面角色,无非就是挥霍资源、纸醉金迷、私生活混乱、没事再挑战一下法律之类的。 而对小沈总,除了公司同事偶尔闲谈就是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大多数都是负面评价。在得知自己成为小沈总助理的那天,他就把沈季淮评为了危险分子plus版。 更别提第一次见面是在这么个地方,他几乎是硬着头皮进来,生怕一会经历什么违法乱纪的场面。 想着想着,思绪逐渐飘散,直到包厢门被推开,进来了一群女孩子。 秦逾白下意识抬起脚,却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硬生生又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打头的女孩穿得很清凉,脸上挂着豪爽的笑,一头精致的大/波浪,高跟鞋蹬起来,说不出的飒。 飒爽姐姐一进来就直奔着秦逾白,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 其他女孩见没抢过她,只好放弃这个冷清帅哥,转而寻找自己熟悉的人去坐。 姐姐坐下,又向他靠近几分。 秦逾白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挪了两挪。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唱歌吗?” 秦逾白不说话,只摇头。 姐姐许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看他年龄和衣着,应当只是跟着来玩的小跟班,说两句话耳朵就红透了,不由得笑起来,起了些逗弄他的意思。 “你多大?” 秦逾白闭了闭眼,随口把他的金主少爷的年龄扔出去:“27。” 姐姐还想和他再说些什么,他却觉得浑身都不得劲,一心只想逃离。 他舔舔嘴唇,抬头,目光乱转,不知是渴望谁能来救他。 他和沈季淮目光相对。 沈季淮定定地看着他,面上挂着可疑的笑,晃荡着酒杯,看上去很是开心。 他非但不救自己,还看起了热闹! 秦逾白低头,认命地吸口气,尽量委婉:“您去那边吧,我……” 我只是个小喽啰,去那边找大人物们聊天吧。 竹叶胸针早被沈季淮提醒,视线在整个包厢乱晃,保证不与秦逾白对视。 “沈哥,那个姑娘漂亮吧,是我们这的销冠,叫娜娜——不止你招人要长得齐整的,我们新天地招人也看脸的,门口的侍应生拉出去都不比明星差。” 他热心地介绍着,跃跃欲试:“怎么样?看中了吗?给人开瓶酒冲冲业绩?” 沈季淮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竹叶胸针就训练有素地闭上了嘴。 会错意了?可沈哥看的方向,就那一个姑娘啊。 助理还在和娜娜姐对抗中,也不知道姐姐把他当成什么角色了,随手取材用包厢里的扑克牌给他变了个小魔术,惹得周围几个姑娘和少爷公子哥都凑过来惊叹。 秦逾白更窘迫了。 沈季淮乐了一声,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心情不错地放下酒杯,拿出手机在专门的小程序上点单。 竹叶胸针觉得他的表情实在是恶劣的有些罕见,啧啧两声,瞥了他手机屏幕一眼:“呦,点上酒啦,原来沈大少爷也不是那么高风亮节嘛,仙子终于下凡了?” “哎还得是沈大少爷,你那扑克脸小助理跟柳下惠似的坐怀不乱,怎么可能给娜娜开酒呢,你等我把娜娜喊过来坐哈。” “我看看点的什么……”他又凑近两分,面色却变得奇怪,“帕洛玛?要带人家回家了?去酒版?你怎么不干脆点杯果汁?” 沈季淮不理会这只聒噪的鹦鹉,只在备注里打好自己的需求。 竹叶胸针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 侍应生端着盘子,上面摆了五颜六色的酒。 他眯起眼,照着备注上的描述,在包厢寻觅一阵,又朝着秦逾白走过去了。 秦逾白:“……” 下次再也不想坐在门口了。 侍应生把其中一杯淡粉色像果汁的液体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见他目光有些疑惑,解释道:“小沈总给你点的。” 周围本来热闹着变魔术抓手指的姑娘都停了下来,一时有些安静。 一个圆脸的妹妹指着秦逾白问:“小沈总点给他的?” 侍应生点头。 又继续把托盘上其他人的酒水送到人群中去。 姐姐很是惊讶地看了酒杯两眼,又看秦逾白两眼,然后起身:“早说呀,那我先去那边了。” 她说着,起身往社交的正中央走去。 沈季淮只递了杯酒,就把他身边的人调走了。 为什么? 可惜没人给秦逾白解惑。 酒杯依旧在桌上摆着,杯子是新天地特制的,有些不规则的突起,在氛围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见他半天没动,那个圆脸妹妹怯怯地开口和他搭话:“原来你也是。” “是什么?”秦逾白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圆脸妹妹:“小沈总刚才不是给你点了帕洛玛吗?” 秦逾白看着桌上那杯和西柚汁没什么区别的液体:“这怎么看出来是……什么帕洛玛的?” “帕洛玛的杯子和别的不一样,”圆脸妹妹探头研究了一下,有些羡慕,“不过这杯闻起来没什么酒味,应该是去酒了吧,那和西柚柠檬汁没什么区别了。花一万二只给你点了一杯果汁,对你可真好,小沈总一定很喜欢你。” 很喜欢…… 秦逾白想了想,觉得小沈总喜欢他不是件坏事。 他伸手转了转酒杯,企图在这杯子上看出花来,不然什么样的果汁要卖一万二? 富二代们果然有钱任性。 一万二的果汁,即使他有些渴,也不是很敢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怕喝完他就升仙了。 见他没有把这杯发着光的琼浆玉酿喝下去的意思,圆脸妹妹窸窸窣窣地把手机拿出来,问:“我能拍张照片吗?” 秦逾白点点头,顺便帮她挪了个光线好的位置。 圆脸妹妹很激动,小声说:“我上班半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点这个。” 秦逾白不置可否,花一万二买杯果汁的冤大头确实少见。 他抬头,寻找冤大头。 他和沈季淮的位置不是正对着,中间有人来回走动,把他们俩的视线相隔,他一时也看不清沈季淮的神色。 只能看见沈季淮贴着刚才坐在这的一位卷发女孩的耳朵,姿势亲密,好像在和她说些什么,把她逗得直笑。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灼热,少爷感知到了。 沈季淮依旧保持姿势不动,只是对着他,单眼促狭地眨了下。 ……轻浮。 秦逾白冷下来的耳根重新变红,恩将仇报地想。 3、第 3 章 他低头,不再和沈季淮的目光相对。 麦克风的所有权终于有人拿下,不知是谁点了首闽南语的歌,温柔地唱起来。 少爷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正侧耳听着那位飒爽姐姐说些什么,眯起眼睛笑,手腕翻转接过她递给自己的酒。 像是偷到鱼的小猫、诱人的狐狸、山间踱步的小鹿,总之就是闪着精光的勾人。 秦逾白有些看呆,半响才轻咳一声,推了下眼镜框,打开手机在相册和主屏幕来回转了几遍,装作很忙的样子。 装着装着,他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鬼使神差,他打开娱乐软件,搜索起沈季淮细枝末节的各种信息。 粉丝剪的可爱小视频,日常生活中的笑料,鼓舞人心的励志语录,还有每个明星标配的这么多年的辛苦历程。 他想到桌上那杯一万二的果汁,决定进去看看海归富二代小明星能有什么心酸奋斗史。 沈季淮大学毕业归国,一头扎进了娱乐圈,出道四五年,从来没演过男一号。起初是在一部小成本网剧里演女主的白月光,人设和本人有许多相像的地方,小小地火了一下——以他这张脸,火起来分明是意料之中的事。 随后又拍了一部仙侠,饰演女主早逝的师兄,为了守住帮派,飘飘然倒在山前一片梨花树下,唇边的血迹滴落在花瓣上,成为女主踏上抵抗天道道路的诱因。 除此之外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小角色,演员表第二页才会看见名字,都是些早逝而貌美的角色。 他也很适合这样的人设,收起永远不达眼底的笑意,眉头轻轻蹙起来,温柔包容的神性就显露出来,脆弱感笼罩全身,让人见了心疼。 秦逾白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空着,视频已经自动播放第二遍,片场花絮中的沈季淮在满是雾气的公交车窗上画着笑脸,隔着车窗,鼻梁上那颗小痣若隐若现。 拍完这段戏份,他又用纸巾把那一片窗户擦得干干净净。 应酬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坐在沙发上的人都开始慢慢往下滑,变成半倚半坐。 但沈季淮一开始就是这么个姿势,如今也算是随大流。 沈季淮的衬衫随着动作荡了两下,接过娜娜递过来的酒,避开她的手指,问:“他还说什么了?” 娜娜掩唇笑道:“没什么了,我问他多大,他说27,一个劲的往旁边躲,看着蛮乖的。” “蛮乖的……” 沈季淮食指在太阳穴上轻敲了两下,确定自己没记错那人简历上的年纪。 他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问得基本差不多了,杯中剩了一半的酒没心思也没必要继续喝下去,起身发了条消息。 aaa淮记拉面:走了。 收到消息,秦逾白抬头望向沈少爷那边,见他已经拎起西装外套,打算往外走。 于是他也利落地跟着站起来,移动过去,刷刷积极的存在感。 发觉沈季淮要走,一瞬间喝酒玩闹的人都停了,一致对外地让他再留会儿。 沈季淮只把重工西装上沾染的几滴水珠轻轻拂去,随意扬扬下巴,就算很给面子地和在场其他人打招呼。 大概这次动作有些大,场上瞬间有人吵嚷起来,叽叽喳喳的就一个中心思想:还有人没给小沈总敬酒呢,着什么急,再呆会儿。 竹叶胸针两分钟前去了卫生间,场上其他人都是听说沈家的大少爷第一次来新天地,也是第一次有利润可以分出来,死皮赖脸地求他捎自己上这趟便车的。 除了竹叶胸针和沈季淮关系好一点以外,其他人几乎很少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全场唯一一个了解沈季淮性子的人不在。 有人敬酒要他留下。 沈季淮最厌烦这些借着由头死缠烂打的情况。 因为某个意料之外的人,沈大少爷今晚心情本来不错,也乐得哄着人逗乐子玩,喝了几杯递过来的酒,脸颊泛着肉眼可见的微红,眼眸含着水雾。 呼吸速率变慢,微微出了些汗,浅浅淡淡的香味随着体温蒸出来,大概是他身上的香水味,很特别的桔梗花香,被烟酒气味摧残过却历久弥坚,清清淡淡的,不腻也不重,缠在靠过来的秦逾白身上。 敬酒那人坚持不懈地举着酒杯,沈季淮含着水汽的眼眸朝他轻轻一瞥,眼尾挂着红。 秦逾白心间一动。 表现的机会,职场技巧,挡酒。 但他不是很会喝酒,而且这种文化也不应该被提倡。 可少爷刚才还为他解围,现在明显是醉了。 秦逾白只犹豫了一瞬,就抬脚往前,抢过了那杯酒:“不好意思,这杯我替沈总喝吧。” 一饮而尽。 是烈酒,裹挟着灼热从食道一路奔到胃中,又辣又呛。 包厢中的声音也尽了。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竹叶胸针本来轻松愉快地接过纸巾擦手,见到这个场面,暗道一声:“坏了!” 秦逾白被这劳什子洋酒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最后的努力控制自己不咳出声音,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沈季淮的声音隔着空气中的烟酒气,朦朦胧胧地传进他的耳膜,语气还是四平八稳的笑,然而内容不那么让人愉快。 “都有人敢敬酒拦我了,徐小三,你这个局是越攒越有意思了。” 秦逾白没有心思想是哪位兄台有此大号,只感觉酒液经过的喉咙和食道一片烧灼得疼,呼吸也变得重起来。 沈季淮挥挥手,把他依旧握着的酒杯解救出来,随意地放在茶几上,不理会想说些什么的竹叶胸针徐小三。 “走了。” 秦逾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血液功能应该不错,那杯洋酒已经顺着血管被吸收到大脑,思考能力和听力都被击溃,却有靶向地能听到沈季淮在他耳边轻轻慢慢地说话。 ……还有愈加明显的嗅觉。 沈季淮身上独有的桔梗花香混着水雾的香气,化作千丝万缕的线,绕着他一圈又一圈。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沈季淮带到了包厢外。 走廊地毯绵软,醉酒之后踩上去,让人直觉跌入云端。 沈季淮闲庭信步地走过去,在他旁边扔了个字:“笨。” 哪有人敢强灌他的酒,只有秦逾白看不清形势,当了回出头鸟。 无缘无故挨句骂,秦逾白有些迷茫,侧头望过去,疑惑地“嗯?”了一声。 沈季淮看着他有些呆愣的神色,嘴角扯了扯。 他见过喝酒上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上脸的,一杯底的酒下去,整张脸直接红了,偏偏面无表情还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挺有趣的。 “怪会挑的,那杯酒度数最大了。”沈季淮从前台要了杯橙汁,递给他。 秦逾白接过来,抿了一口。他又不知道那杯酒度数那么大,不知者无罪,没必要得到这么个“笨”的评价吧。 他的思维有些慢,头脑也有些混沌,只机械性地捧着橙汁喝,食道的刺痛感微微减弱,胃也缓过来。 沈季淮回复着微信消息,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帮我挡酒?” 秦逾白有心想说几句漂亮话奉承少爷,然而嘴不大听使唤,和脑子有来有回地打了几架,也没得出结果,憋来憋去,说了句很有哲学的废话:“我想应该帮你挡酒,所以就……” 话说出口,他先在心里懊恼,怎么能说成这样…… 他的职业生涯可能到此就要结束了,下一秒少爷就要把他这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助理给开除了。 然而,他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少爷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听了话只是点头,再没说什么。 空气静谧,只有衣物偶尔摩擦的声音。 好半晌,秦逾白把橙汁喝光,才想起来问:“我喝酒了,那一会儿谁开车?” 他记得少爷当时说的是“结束了开车送我回去”。 “哈。”沈季淮正蹲在地上,手捧着从瓶中倒出来的矿泉水,喂这家店经常路过的流浪猫,闻言短促地笑了一下,桃花眼随意瞥过去就勾人:“刚才挡酒的时候不是挺勇猛的嘛,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刚才在包厢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此时他仰着头,门口的氛围灯柔柔地给他镀了一层光圈,秦逾白才看见,他的右眼卧蚕上也有一颗小痣,随着他的笑,活泼地动了一下。 他摩挲一下手机侧面,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了眼滴滴答答的时钟,已经快九点半了。 “我叫了司机。”沈季淮把手上的水都蹭在流浪猫的头上,慢慢站起来。 秦逾白耳朵接收了信息,送到被击溃多时的大脑处理又是几秒之后,反应明白才点点头,捧着空杯子安静地站在沈季淮旁边。 等待司机来的时候,英勇挡下的那杯酒终于攻击到了他的视觉神经,目光不知怎么,落在了沈季淮的手腕上。 沈季淮的手不算大,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仿佛还有些小,骨节也不是很突出,匀称修长,食指和尾指带着的戒指上坠着不知名的小宝石,此刻在灯下正反着微弱的光。 流浪猫顽皮,喝了水就跳上高地,伸出爪子和他打架,沈季淮很有人道主义地只出两根手指应战。 随着他的动作,衬衫袖子往上蹿了点,露出他手腕上一块看起来就很贵的表,牌子不是英文,一串细小精致的花边文字嵌在表盘上,很衬他的气质,精致个性又不张扬。 看起来就很贵。 所以才能随随便便就买一万二的酒。 他看得几乎有些出神。 直到手机“嗡”地振动一声,消息通知。 宋总:小沈总在做什么? 秦逾白花了好半天辨认屏幕上的字写的是什么,想了想,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情好像不太能汇报给宋总。 他正斟酌着,突然有只手伸过来,按下了手机的锁屏键。 正是那只漂亮的手。 袖口处随着动作荡出来些独属于手的主人的香气。 秦逾白对手机屏幕向来不设防,亮度调得很高,足够让人一眼就看见屏幕上的信息。 沈季淮只随意一瞥,就把整个对话框收进眼底。 他伸手过去,把屏幕按熄,等人疑惑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回望过去,似笑非笑:“别告诉他。” 4、第 4 章 秦逾白盯着他眼下那颗艳红的小痣:“……好。” 沈季淮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有些意外,这么听话。 司机来得很快,没几分钟,就从地下停车场把沈季淮的车开出来,停在了新天地的门口。 少爷先走一步,推开门。 他身体扶着门把手,回头望他,歪歪头:“走吧。” 少爷几乎算得上是纡尊降贵,秦逾白把喝空的橙汁杯放在前台的空桌子上,忙不迭地走过去。 沈季淮看着他慢慢挪过来,伸手擦了下鼻梁痣。 啊,同手同脚了,真有趣。 两人一起坐在了后座。 司机应该是沈家的,和小沈总打了声招呼问先送谁,沈季淮从储物仓中拿出消毒湿巾擦手,说先送秦逾白。 秦逾白报了学校京师大的地址,司机就启动了车,没开空调,车窗开了一条小缝,夜风凉飕飕地吹进来,吹得秦逾白有些睁不开眼睛。 即将步入夏天,晚上天气还没有那么热,然而喝过酒的热气,被风吹过之后,舒服许多。 有人喝多了酒被风一吹,酒劲就散得差不多,和没事人一样,有人被风这么一吹,反而更醉了。 秦逾白明显属于后面这类人,风越吹他酒劲儿越往上反,只不过头脑清晰了很多。 司机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眼睛很亮,开车很稳。 秦逾白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后知后觉,少爷既然有司机还让自己来干什么? 路灯如同明亮的萤火虫般贯横一路,常年都是绿色的绿化带挂着绸缎,车淹没在午夜场的车流中,也如天边的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 沈季淮也终于在这兵荒马乱的一晚上,抽出时间来仔细打量他的助理。 他这么多年来也找过几个助理,不过没一个做的时间长久,所以逐渐也没什么再找助理的意思。 他的戏份向来不多,除了在片场拍戏以外,其他时间不一定在做什么,有时候突发奇想自己开车去海边,又或者半夜飞到另一个半球在冰天雪地里堆雪人。 一旦有了他爸所说的那种全天候命的生活助理,没事再打点小报告,他的日子还不一定过得多糟多无趣呢。 这次是他爸自作主张把人定了下来,听说是在分公司做小职员的,刚入职没几天的假期实习生,宋叔考察了半个月很是满意,把简历打包递了上来。 高学历高品质的大学生,奔着沈氏集团的名头而来,你却抓人家去当明星助理,这换谁会同意? 可老沈总说对方同意了。 沈季淮当时窝在沙发里,点开对方的简历,入目的是一张一寸证件照。 几乎称得上是锋利的长相。 有些近视,却没像别人那样摘了眼镜,而是架着一副近视镜,微微反着光。 半框眼镜,金属质感的,和他这个人气质很配。 蓝衬衫条纹领带,头发做了造型,冷脸,内双,眼睛不算特别大,却刚好和谐,鼻梁高挺,下颌角线条明显。 是那种看起来肩宽60多,扯了领带就能打架打得拳拳到肉的狠角色。 他手指在手机侧面摩挲两下,权衡着,暂且同意让他先试试,同意了这个助理。 没有什么原因,他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见到秦逾白的第一印象和简历上的照片带给他的感觉大差不差。 依旧是正装,被灯带一渗透,让人想把酒泼在他的衬衫上。 然后他极有压迫力和诱惑力地蹲在自己面前,肌肉在西裤中崩出个好看的形状,让人有些晃神,不禁思索,老沈给他找的是个正经助理吗? 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明明不喜欢这种场所,也不会喝酒,装出一副成熟职场人的无害模样,一逗就脸红。 可爱。 好像和以前的助理不太一样,姑且可以让他再试一天。 老沈总半夜还给他传来一条讯息,问他有没有见到新助理。 沈季淮眼睛眨了眨,映着窗外移动的霓虹灯:“见到了。” “还不错。” 5、第 5 章 他收起手机,问秦逾白:“你醉成这样,要不要给你同学发个消息来接你?” 秦逾白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之有用,于是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给室友发消息。 路不远,开个十几分钟就到了,司机稳稳当当停在学校门口。 秦逾白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沈季淮:“明天九点要去片场,我把定位发你,记得早起。” 秦逾白点点头,嗯了一声。 沈季淮趴在车窗上,发丝被夜风吹得微动,眼底含着些不清不楚的笑,看他往保安亭走。 这个时间回学校,算得上是晚归,学校的大门已经关了,秦逾白和保安亭里的大爷解释一番,大爷才半信半疑地给他开了小门。 室友也姗姗来迟地出现在转角处,毕竟学校不算小,从宿舍走过来还需要时间。 直到秦逾白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再看不见,沈季淮才从车窗旁移开,心情不错地坐回来。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沈季淮的神色,试探地问:“少爷,要回老宅看看吗?沈总下周就要出国了。” 沈季淮轻阖双眼,没骨头似的倚躺在后座:“不用了,去酒店吧。” 司机应了声是,掉头行驶。 夜景无非也就那样,光污染一般刺眼的灯,挂在高楼大厦外面,高而平坦的山还能成为个观景台,成为打卡圣地。 车流匆匆,人也匆匆。 秦逾白除了反应有些慢、脸色有些红、偶尔晃荡两下,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能走出标准的直线,非常让人省心。 因为只喝了一杯酒,身上连酒味也没怎么沾,只一身衣服在密闭包厢中的二手烟里泡久了,有些烟味。 室友李璋扶着他:“你早上不是回家了?怎么喝酒了?” 秦逾白:“……公司有个应酬。” 李璋又问:“你姥姥怎么样了?我问了家里,说京二院有个大夫还不错,要不要转院过来复查一下?” 秦逾白摇头:“已经好很多了,暂时不用。” 夜逐渐变凉,两个人抄近路回宿舍,路上偶尔有一些冬天残留的被吹落的枯叶,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秦逾白打开手电筒照亮,解锁后入目的是还没退出去的视频页面,正是粉丝剪的沈季淮每部剧的混剪。 屏幕上的沈季淮衣带飘荡,是一部古装剧的中插广告。 他看了两眼,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 他今年22岁,京师大会计专业,在和考研大军浩浩荡荡一起走过独木桥后,顺利登上彼岸,收到了民大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 家里条件一般,研究生学费多少是个问题,他打算在整理好本科毕业相关事宜之后投一家公司的暑期实习岗,攒点钱减轻家庭负担。 沈氏集团是国内龙头企业,涉及金融、电子、汽车等多个领域,近些年还进军娱乐产业,是应届毕业生的就业天堂。 秦逾白自然也这么觉得,于是他投了沈氏集团旗下汽车子公司的岗位。 笔试面试非常顺利,他本科成绩优秀、国奖省奖竞赛奖数不胜数,几乎是一路过关斩将地通过。 入职的第12天,5月8日,总部的宋总约他会谈。 早上十点半,工作了一个多小时的打工人不约而同地休息,伸个懒腰扎堆去茶水间接咖啡说闲话。 部门的氛围很好,年龄普遍不大,兴趣爱好也都差不多,所以说话也不用刻意压低声音。 秦逾白的位置离茶水间很近,勉强能听清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办公室里热衷微博热搜的妹妹划着手机,惊讶道:“咱们集团的大少爷又上热搜了诶。” “新剧拍摄期出入酒吧引争议……当红演员沈季淮被拍到在电视剧《错爱》拍摄期间深夜现身某娱乐会所,画面中其与友人聚会至凌晨……部分网友质疑其敬业度,粉丝呼吁切勿过度解读……剧组暂未回应,事件持续引发热议。” 股票发烧友哥嗤笑一声:“富二代不就这样吗?酒吧夜店随便来,私生活比谁都精彩,白天开着玛莎拉蒂对着镜头摆两下,晚上开瓶酒顶的上咱们两个月的工资了,你们说是吧?” 什么是爸是妈的,妹妹没理他,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追星经历深厚的专业姐姐推推装饰眼镜,客观评价:“现在的媒体也是真敢写,什么形容词都通货膨胀了,‘当红演员’?流量不高没有实绩,时不时上几个黑热搜保持人气,混个脸熟,完全是娱乐圈混子。” 发烧友哥仿佛找到同营战友一般,点头应和:“不就是靠投胎技术好吗?资源人脉全塞手里,事了还吹什么‘个人奋斗’,人家这生活真是美滋滋啊,你们这些追星的都是被资/本家蒙蔽双眼了。” 妹妹把咖啡杯重重放在台子上,看了眼他胸口的组长徽章,咬了下嘴唇:“至少他演技好,人长得好看,有钱温柔对粉丝好,比你……比起资本家的丑孩子,我还是更喜欢资本家的漂亮孩子。” 姐姐反应过来,一边想着追星追自己老板的儿子是多么强大的心脏,一边努力找补:“不过他也是老倒霉蛋了,提名评选的时候总和流量小生或者老牌演员撞上,要不就是主创人员出事。他演技和挑剧本的眼光都挺不错的,获奖不是触手可得的事嘛,这些私生活都是营销号乱说,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发烧友哥见战友倒戈,不屑地撇嘴:“你真情实感地追星有什么用,钱不还是进了人家口袋,到头来人家找个嫂子,美美数钱,就你们像小傻子似的被人骗吧。” 姐姐抢过他的杯子,把水倒进了洗手池旁的绿萝中:“不会好好喝水就别喝了,浪费水资源。” 手搭在妹妹的肩上,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和她一起回到了工位。 发烧友哥站在原地悻悻地骂了几句,不过声音太小,秦逾白听不太清。 娱乐圈的事情,他不是很懂,听得云里雾里,只当一段没什么必要的闲谈,从耳边过去就算了。 专心处理报表的时候,经理路过,弹了一下他桌上摆着的仙人掌的刺:“总部的宋总找你会谈,在会议室呢。” 秦逾白疑惑地晃晃鼠标,见经理也只是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一包纸巾,放到口袋里,往会议室去。 发烧友哥从茶水间走出来,吊着眼打量一下他:“去卫生间?” 秦逾白点头。 宋总坐在会议室的主位,翻开一份像合同的文件,和他自我介绍。 抛去必备的寒暄,很快进入正题。 宋总:“我现在有一份更适合你的工作,可以让你直接来集团总部就职,薪资也相当可观。我想一份高薪资的沈氏集团总部的工作经验,不是分部和其他小公司可以比得上的。” 秦逾白半框眼镜后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手指勾住西装口袋里的白衬衫,不由自主地捏了捏。 “您的意思……”他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宋总面上依旧笑着,和蔼的像肯德基门牌上的白胡子老头:“协助我们的小沈总,做他的助理,你看这份工作怎么样?虽然和你的专业不太对口,但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又试探地问:“具体是哪方面呢?” 通过刚才茶水间的一番谈话,他大概了解,小沈总是在娱乐圈打拼,那需要他这个会计专业的人做什么助理呢? 可能是工作室的财务问题? “啊……生活助理,随叫随到。”宋总依旧笑得和善。 秦逾白:“……” 见他半天没说话,宋总又接着补充:“我们少爷性格很好的,只是最近缺了个助理。” “这份工作不错,我们少爷有胃病吃不了冰,吃橘子不吃橘子糖,咖啡只喝现磨的,葱姜蒜香菜一概不吃,rh阴性血,怕黑怕高不怕水,最近正好缺一个能帮他算算帐的……生活助理。” 宋总已然沉浸式描述,除了最后一句,没有一点能和他的专业沾上边。 更何况,会计也不是算账的! 他额角青筋直跳,手中搓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 这不就是找个保姆吗?! 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可能……” “十倍工资。” 他话还没说完,宋总就一句话递了过来。 他现在的工资是月薪六千,十倍的话,就是一个月…… 六万。 秦逾白:“……” 宋总又补充:“税后。” 他坐了回去。 沉默片刻。 他抿着嘴唇:“合同……我能先看看吗?” 6、第 6 章 合同上的信息滴水不漏,明明白白地写着月薪是税后六万元整,其他部分也是合情合理,甚至算得上是优待。 他眉尾微落,用拇指指尖轻轻划了下食指指甲里的软肉,短暂的刺痛让他回了神,重新关注起合同的内容,宋总也一一和他讲解着。 宋总在公司很多年,说是看着小沈总长起来的也不为过。在他口中的小沈总和茶水间里众人谈资的小沈总,以及娱乐新闻或真或假的小沈总都不太一样。 宋总版本的小沈总是个品学兼优的海归,大学毕业后一头扎进娱乐圈,不温不火地和大家一起沉浮,性格很好,只是有些高标准严要求,之前找的助理都不太满意,所以需要找个有才能的人来当助理。 最近老沈总太忙,觉得对儿子有所亏欠,于是亲自过问这件事,替他找个生活助理。 秦逾白从桌上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字区的上面,问道:“我的工作内容只有那些吗?” 宋总从善如流:“当然。” “哦,还有,”宋总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我们小沈总胃不太好,老沈总很是担心,需要你多注意一下,保证他的一日三餐。” 秦逾白动作一顿,思索这话背后的意思。 什么叫保证他的一日三餐? 找的是助理,还是安插在小沈总身边的眼线? 他预感,这或许是一份刀尖上舔血的工作。 可工资实在是…… 和宋总约定好,给他一天考虑时间,一天之后他再给答复。 宋总非常善解人意地同意了。 沈氏集团除了强大实力以外,吸引求职者的还有良好的工作氛围和制度,各部门办公室都是开放的,绿植和鲜花每天都有负责人进行轮换,空气中的香氛味道刚好,同事在茶水间接的咖啡味道也很浓郁,带着点微苦,在办公室上空蔓延。 太阳在写字楼外转了一圈,暮色四合。 加班人员不多,公司不强制加班,自愿加班有三倍加班费,所以到了六点,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人了,键盘声变得越来越空,逐渐像有回声一样。 秦逾白琢磨着上午的事情,踱步去茶水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妈妈很快接通,声音有些小,问他打电话做什么。 秦逾白:“没事,就是问问你在做什么,吃饭了吗?” 妈妈说吃过了,又问他工作累不累,同事好不好相处,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家里可以寄过去,最近有没有生病。 秦逾白一手捏着竹编篮里的独立包装棉花糖,一边回答着她的问题。 马上挂断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电话那边有一阵铃声响起,有些耳熟。 秦逾白站直身子:“什么声音?” 妈妈急匆匆地说了句没事,就挂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没动,眉心微微蹙着,觉得妈妈突然挂电话的行为有些奇怪,那铃声是一段纯音乐,很是耳熟。 同事快要下班,路过茶水间薅两把羊毛,拿了两袋茶包,又掏出餐盒在微波炉加热,看见他打了声招呼。 秦逾白揉了下太阳穴,打起精神社交:“下班了,哥?” 同事哥点头,等饭热好,收好东西:“我先下班啦,孩子感冒住院了,我还得去医院送饭呢,这段时间感冒的可多,你也多注意注意。” 秦逾白应了声好,目送同事哥下班。 医院…… 秦逾白福至心灵,电话里的铃声,很像医院里的呼叫铃! 他赶忙给妈妈打电话,没人接,给爸爸打电话,占线。 过半个小时以后,妈妈把电话回了过来。 妈妈:“怎么了?” 秦逾白开门见山:“你在哪呢?” “大晚上的还往哪跑,我在家呗。” “我不信。” “小兔崽子,爱信不信,你有事啊,一遍一遍打电话。” “你是不是在医院呢?” 对面停了片刻没说话,窸窸窣窣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声音,然后说:“嗯。” 秦逾白:“谁住院了?” 妈妈:“你姥,心脏有点问题,做了个小手术。” 秦逾白呼吸一滞。 还没等他说什么,妈妈那边先抢着开口:“没什么大问题,做完手术就好了,过半拉月就活蹦乱跳了,你别担心。” 又聊了一阵,秦逾白才放下手机。 确实是心脏方面的小手术,报销完大概花了十万多,家里凑了点又借了点。 他大学几年寒暑假和平时空闲时间都在做兼职,手里还有点钱,自己留了三千块钱,剩下的一万三都给妈妈转了过去,直接打到了卡里。 走出茶水间的时候,迎面遇上了宋总。 大概没有哪个领导不喜欢主动加班的员工,宋总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宋总……”秦逾白深深吐出口气,“我想好了,能在小沈总身边当助理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我想试一试。” 秦逾白:“可我还要上学,做长期不太可能,先签三个月可以吗?工资可以按照80%付。” 宋总很是大度,笑着说:“当然可以,先试一试,三个月足够了,工资照付。” 他签了合同。 合同从正式上岗那天生效,一直到三个月期满为止,等到快要开学就终止,他给自己留了一个月左右时间回家看看。 宋总把合同收好,起身和他颇为友好地握了个手。 从去办公室到合同签完也不过十分钟的事,事情的一应细节双方都了解差不多,宋总就商量着送他出去了。 他推脱不掉,只好跟在宋总的一旁,一同踏入电梯。 “我把小沈总的微信推给你,到时候你直接和小沈总对接就行。”宋总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按了几下。 他手机轻轻震动,正是来自宋总的好友推荐。 小沈总的微信名叫…… aaa淮记拉面。 他扯扯嘴角,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这个和小沈总商量就好。”宋总道。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把手机收起来,目光同电梯铝制门中映出的广告光怪陆离的倒影相对。 下意识偏头向着光源望去,他这才发现,电梯中播放的广告正是沈季淮所代言的饮品。 古装白纱被鼓风机吹动,沈季淮举起饮料笑着念出广告词,眼睛下面有颗不明显的小痣,笑起来正好坠在卧蚕上,隔着电子屏幕和他对视。 - 到宿舍的时候离门禁还有一段距离,秦逾白发消息问了下家里的情况,今早他赶最早的高铁回家一趟,姥姥的情况确实还不错,妈妈非要把那一万三转回来,他诓骗说短期大额反复转账,银行卡会被冻结。 可能是会计专业的可信度,也可能是秦逾白这人长了张靠谱的很让人信服的脸,平平淡淡的话经他口说出去,可信度也能增加20%,妈妈到底还是作罢。 时间有些晚,他也没指望家里能回,于是带着洗漱用品去卫生间洗澡。 把沾了烟味的西装脱掉,挥洒间好像还染了些别的味道,大概是和沈季淮挨得太近,自己的衣领处带了些浅淡的香味。 端着洗漱用品,手机插上充电器,他站在桌前犹豫半晌,给少爷发了条消息。 y:我到宿舍了。 aaa淮记拉面:好^^ 淮记拉面又发了个定位过来,是个精确的居民楼。 离京师不算很远,坐公交倒地铁过去要一个半小时。 y:好。 对话很简短,秦逾白也没多想什么,扔了手机去洗澡。 寝室里其他人要不是找到工作搬出去,要不就是趁着学生证最后的优惠旅游去了,六人间只剩下他和李璋两个人。 他是想住到封寝最后一天,省点房租,李璋是不愁工作,只等毕业证到手回自己家公司上班。 男大学生洗澡速度都很快,卡着熄灯的时间,秦逾白吹完了头发。 李璋自己接了块外接电源,熄灯断电也不影响他打游戏,此时正在游戏中厮杀。 秦逾白收拾好明天要带的东西,都装进自己一个斜挎包里,他突然想到,那杯一万二的帕洛玛还放在新天地的桌上。 一万二啊…… 他随口问道:“帕洛玛是什么酒?好喝吗?” 李璋打的游戏还算比较悠闲,把英雄都派上场,之后等待就可以。 他转了转自己的电脑椅:“还好吧,就普通果汁甜酒,好多酒吧都卖,80多块钱?” “80多?”秦逾白抬头,“可是……新天地的帕洛玛怎么卖一万二?” 李璋闻言把耳麦都摘了:“你晚上应酬去的新天地?” 秦逾白点头。 李璋:“新天地的消费水平怎么能和其他地方比,那可是一瓶矿泉水都卖一百八的地方。” 他凑近:“今天有人在新天地点帕洛玛了?” 秦逾白又点头。 李璋:“其实这也都是噱头,新天地是ktv你应该知道吧,点的酒都算在姑娘的业绩头上,帕洛玛不在酒水单上面,给哪位姑娘点了这杯,就代表那个意思。” 秦逾白:“哪个意思?” 李璋眨了眨他旺仔一样的大眼睛,搓搓大腿,尽量纯真地说:“就这个人归点单人罩了的意思。” 秦逾白:“……” 李璋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帕洛玛是新天地的独家品,不止一万二啦,代表这个姑娘每个月的业绩都由点单人包啦,他去过几次还没见过有人点啦…… 什么叫“原来你也是”,什么叫“小沈总很喜欢你”,他可算是明白了。 秦逾白咬牙,沈季淮!竟然耍自己! 7、第 7 章 早上六点五十,秦逾白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头痛得要命。 他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几乎没怎么喝过酒,更别提这种后劲贼大的洋酒。 昨天喝了橙汁往下压,回来又在车上吹风,折腾来折腾去,又耗费脑细胞回了宋总的消息,早上起床感觉后脑勺有个钻井的泵在突突。 秦逾白坐在床上,眼神几乎呆滞。 可能也有没戴眼镜的缘故。 他头发半长不短,晚上若是没睡好,必然一缕指天一缕朝地,活像是从太上老君炼丹炉里滚一圈出来。 一头炸毛地在床上坐着,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确定自己还能发五分钟的呆,于是放心地坐着。 昨天晚上好像做梦了…… 梦见少爷上一秒阴晴不定地说要炒了他,下一秒又笑眯眯地叫他秦助理,最后变成一只火狐,尾巴缠在他的腰上,赤红的尾巴,白色的尾巴尖,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到昨晚那杯劳什子的帕洛玛,他面有菜色地踉跄着起床。 简单洗漱之后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拿起他妈倾情购置的补水喷雾,随便在脸上喷两下,就结束了。 亏着是人长得好看,脸上抹两道泥出去人家也说是帅哥的小巧思,不然也经不住这么造。 今天升温,西装还没送去洗,秦逾白从衣柜中拿出一套简单的衣服。 白t牛仔裤,再加一件米色软牛仔外套。 临出门的时候李璋还没醒,他把阳台露出一丝太阳光的窗帘拉严,背好斜挎包,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地铁早高峰,公交早高峰,别说有座位,10号线连站着的地方都要没有。 秦助理换乘,一路挤着到了目的地。 下了公交车,阳光刺眼却不热,很适合遛弯的天气。 定位地点是上世纪的职工宿舍,苏式风格,小区的拱形门上面是有些发旧的金属字,上面写着棉纺厂第三住宅社区。 很值钱的“老破小”,很有几分年代感,加上周围有个小学,房价更是涨之又涨。 秦逾白抱着敬畏的心理,按照导航往里走。 里面有一片位置拉了几个遮阳棚,零零散散地停了几辆车,地上铺着凌乱的线,架着机器,天上还飞着个无人机。 y:我到了,少爷。 对面回得很快。 aaa淮记拉面:上班好积极^^ aaa淮记拉面:你先找个位置等我。 现在还没到九点,少爷可能还没到,秦逾白四处寻找,在小区中心的花坛边坐下了。 花坛旁边是健身器材区,有原住民一边看剧组的热闹,一边锻炼身体。 那些明星艺人们基本就在拍戏造景的地方活动,偶然经过别的地方也都是保镖助理什么的围一大圈,别说过去看两眼,就是你蹲下系个鞋带,保镖都吵嚷着让你退后,然后问你是不是拍了他家艺人的照片,义正言辞地说目前正在拍摄中,请删掉。 这小区楼太老,平数太小,居民本来不是很多,只有一些陪读家庭和退休老人,剧组也就没太注意,直到有一位演员的粉丝戴了个假发套扮成老太太,差点把拍摄机器撞坏,剧组才严加防范起来。 日头渐渐往中间挪,搭棚的那边不断试着灯光,导演拍了几条之后,又有工作人员转移阵地,往花坛这边铺设轨道。 导演一身经典工装,浑身上下二十多个口袋,不知道从哪掏出盒烟,在烟盒上磕了两下,弹出来一根,点燃。 几位演员暂时休息,又是新的一轮调机器试灯光。 秦逾白往旁边挪了挪,避免自己碍事。 导演拿着分镜本和喇叭,站过来选位置,回身看见秦逾白,职业性地打量了一下:“是群演吗?搭个前景。” 秦逾白刚想开口说自己不是,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搭住。 耳边响起有些懒散的声音,尾音像藏了小勾子,好听得有点过分。 “孙导,他是我助理,搭前景的话,工资走我账吗?” 是沈季淮。 秦逾白偏头望过去。 他是做好妆造来的,发型没像昨天那样,抓了个霸总般的三七分背头,而是全部顺下来,只在颅顶烫起来几撮,发尾有些硬,应该是喷了发胶。 隐约能看出一些化妆的痕迹,但是不重,只因为他昨天见过没化妆的沈季淮才能辨认出来。 卧蚕上那颗小痣被遮住,少了几分艳丽,锋芒般的美貌藏了几分,变得清纯起来,有点像高中生。 秦逾白没由来地想,好像昨天在灯红酒绿的场景里,漫不经心晃着酒杯的沈季淮更好看些。 沈季淮只轻轻触碰他的肩膀一下,就马上移开,熟悉的桔梗花香在阳光氛围的加持下,像春日。 孙导笑骂着,和他有来有往地聊了几句,就重新回到监视器前指挥。 沈季淮身上的衣服有些厚,灰色的卫衣和水洗蓝的牛仔裤,脖子上还有一个竹节似的吊坠。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一只眼睛,目光调笑似的在他身上停了一瞬。 秦逾白嘴唇轻抿,揣度圣意。 他自觉和昨日没什么区别,难道……助理上班一定要穿正装吗? 可他看剧组其他工作人员,没穿背心裤衩都好不错了,哪有谁穿得像卖保险一样正式? 他轻咳一声,找话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少爷?” 沈季淮:“也没什么可做的,找个背阴的地方歇会儿吧。” 秦逾白点头,目送沈季淮穿过密密麻麻的机器,准备开拍。 上班还没两分钟就休息的工作,让人有些不安。 他重新坐回花坛边,这里除了能看见沈季淮外,还能观察整个剧组,方便随叫随到,也方便他学习其他工作人员都是怎么做的。 秦逾白本以为拍戏是按照集别来进行拍摄,比如今天结婚明天生子这样,但在片场呆了一阵,他才发现,拍戏是按照场景来算的。 所有在这个小区拍摄的部分一股脑拍完,短短两个小时,沈季淮就从背着书包演刚开学的高中生,再到演和兄弟因为女主决裂,然后再坐在台阶上和兄弟谈心,好得像刚才肢体冲突的不是他们俩一样。 人生经历可谓是丰富异常。 正是春夏交接的时候,该开的花都开得差不多了,花坛里红红黄黄的一片,广场四周种的杏树梨树,花瓣也随着风吹得四处都是。 秦逾白出门的时候背了个黑色的斜挎包,装着充电宝纸巾这类必需品,包带有些长,正好能搭到花坛边上,远远一看,像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工作人员。 剧组往来的人很多,组内可能还好一些,能分清谁是谁,组别之间的消息就有些闭塞了,也不太清楚新招来的人究竟是艺人助理还是剧组场工。 演员们拍摄的时候,工作人员就进行幕后的工作,小区地形有限制,所以工作人员工作起来有些束手束脚的,少不得找人搭把手。 搬遮阳棚的工作人员见他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就招呼着:“哥们,帮个忙呗。” 秦逾白抬头看了眼,沈季淮的身影在楼上四楼的窗边,看起来正在走戏,暂时应该不需要他。 他站起身,和工作人员一起把遮阳棚挪到了树下,不断调试位置。 活这种东西,干了一个,就有无数个等着你。 秦助理帮忙挪了遮阳棚以后,又帮忙校准轨道方向,接着又被带到稍远一点的临时搭建棚里,拿了点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在小区公园的桌子上,准备拍戏用。 道具老师手里拿着对讲,闪了两下红灯,对面的声音传过来,听上去有点模糊。 “拿两个苹果,尽量红一点。” 道具老师回复收到,看了眼对面这个很好用的英俊男人:“我现在走不开,你去咱们道具间拿两个红苹果,送到楼上去。” 秦逾白:“道具间在哪?” 道具老师瞥他一眼:“第一天来?” 秦逾白点头。 “老杨也真是的,这多耽误事儿。就在外面剧组停着的一排车那儿,京y79j01。” 秦逾白又点头,卷了卷袖子,往小区主干路走。 他顺利找到道具间的那辆后备仓库车,甚至还见到了老杨。 老杨正整理明天需要的道具,看见他点了下头:“新来的?这一袋苹果你都拿上去吧,进去的时候轻点,找个角落站着,导演没喊咔没叫道具就别动。” 秦逾白拎着苹果:“好。” 回去,上楼,推门,找角落,静止。 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在拍摄中。 这部剧是由改编的,按照戏份,沈季淮饰演的是男三——女主非亲生的哥哥,小时候被女主爹妈从福利院带出来,走青梅竹马路线。 两人慢慢相处,感情升温,哥哥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妹妹的感情不一般,本想压抑一辈子默默守护,没想到女主先爱上了不正经的男二,两人争吵过程中,哥哥说出了自己最深处的秘密,两人就此分开一段时间。 和妹妹的第二次矛盾,就是女主坚持和与自己爱恨交织的男主在一起,身为哥哥,当然无法忍受妹妹生活在痛苦中,于是又是一场单方面的争吵。 哥哥的结局也很符合沈季淮接戏的“标准”,在雨夜推开女主,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倒,抢救无效,彻底成为女主心里的暗伤。 现在拍摄的是高中戏份,还没成长为偏执霸总的男主和小太阳女主有些互动,哥哥也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主,正在给他俩削苹果。 整个空间只有五十平左右,各种正在运行的设备堆在一起,给本就炎热的天气增了把火。 男主穿着毛衣,隐约能见额角浸出些细汗,说完大段大段的台词,等镜头移走的时候,用台词本不住地扇风,助理也跟在附近,拧开冰镇矿泉水递给他。 取景的房间,切水果的桌子放在窗台边,阳光照进来时光影效果很好,沈季淮就穿着厚卫衣和冬季校服,站在太阳底下削苹果。 少爷出生以来可能没怎么削过苹果,然而他面色坦然、手上动作缓慢,看上去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一边削苹果,一边目光满含缱绻地看着耍宝的女主。 “咔!” 拍完一镜,导演说过了,可沈季淮还动不了,需要再推个近景拍他削苹果。 沈季淮啃了口自己削的苹果,听导演们讨论是不是给他找个手替,研究半天发现他自己的手比手替还要好看一些,更何况削得也不是特别惨不忍睹,最终决定先拍一版试试。 孙导:“好,来,道具,换个苹果。” 沈季淮把苹果放在桌子暗格里,打算下戏了吃完,整理好衣服褶皱,准备接过道具组递过来的苹果。 递苹果的那只手他见过,昨天刚刚帮他挡过酒。 秦逾白一脸理所应当的平淡,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放在沈季淮的手心里。 沈季淮:“?” 8、第 8 章 沈季淮有心想找他问一句怎么回事,然而孙导那边催得着急,他只好拿起刀开始削皮,只不过目光一直盯着秦逾白。 秦逾白完成任务就拎着苹果往后站了,一副工作非常负责的样子,然而少爷一边用刀削苹果,一边目光死盯着自己。 多少有些吓人了。 秦逾白目光四移,不和他对视,想起老杨说的找个角落呆着,立马把他的话当成金科玉律,多退了几步,直到进了套房的客卧——剧里哥哥的房间。 这一段丝滑的招式落在沈季淮眼里,简直就是他心虚的证据。 沈季淮:“?” 这助理是怎么回事,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赚起道具组的外快了?还真是热心肠的好青年啊。 秦逾白进了这个小屋才发现,里面人不少,有工作人员,还有其他艺人的助理,外面的机器开着,于是没有人说话,只给他让了个位置。 他站在门口,靠着墙,趁着这段时间,先是给李璋发了条消息,让他帮忙把自己那套西装送去干洗,备注加急。 然后又在购物平台逛了几圈,把两套西装放进了购物车。 上学的时候,除了某些重要场合需要穿得正式一点撑撑场面,其余时间完全随心所欲,哪怕穿得再奇怪,包容心极强的大学生们也会觉得那是潮人的巧思穿搭。 现在他也算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了,确实不应该穿得那么休闲。 咬咬牙,他花了四百多,把购物车里的两套西装都拿下了。 付款消息弹出。 【邮储银行】24年05月10日11:38您尾号751账户快捷支付,支出金额472.00元,余额2654.37元。 他长叹口气,把手机重新收起来。 沈氏集团的工资制度很好,一般都是当月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准时下发工资,这样算来,他应该可以撑到月末。 外面的客厅戏份已经拍摄完,到了午休的时间。 刚刚有了工作内容的秦逾白又闲了下来,只能等大家都下楼,再随大流地跟着一起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男主的助理身上,见她背着个很大的包,像哆啦a梦一样,从包里拿出冰镇水、小风扇、台词本,甚至还有驱蚊药水,一样一样递给男主,除了拍戏的时候,妥帖地不离男主超过半步远。 女主的助理也一样,跟在女主身边,两人沟通着什么,这位助理身上还背了两个相机,在女主拍戏的时候时不时地录些花絮。 而沈季淮有没有他这个助理,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他还没有完全得到这份工作,少爷随时都有可能和宋总说,把自己换掉。 房间的门轴有些老化,每个人走出去的时候都要推一下,秦逾白是最后一个走出去的。 他微微低着头,视线中出现一双很有年代感的运动鞋。 剧组的服装组很用心,造型都很符合时代特征。 沈季淮把他堵在房间里。 所有人都走光了,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阳光照着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浮沉荡漾。 沈季淮:“不喜欢当我助理?” 秦逾白觉得这简直是天大一口锅扣在他的六万块工资上,赶忙真诚道:“没有。” 沈季淮挑眉:“那你去抢道具组的活做什么,剧组又不给你发工资。” 秦逾白顿了顿:“我以为……那也是我的工作。” 沈季淮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助理什么时候还多出工作了。 然后他才想到,秦逾白不是专业人士,没做过助理,甚至也不怎么追星,人家之所以成为自己的助理,是因为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看不上之前公司和家里找的助理,他爸才特意茫茫人海寻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选。 他不喜欢有人跟着,只想应付家里,所以把人放在楼下不管不顾,人家又是第一次当助理,哪里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他看了眼面前的人,面容冷峻,乍一看可能会被其气场吓到,然而仔细看两眼,就能发现这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一瞬间,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大概能想到秦逾白是怎么从助理变成剧组工作人员的。 没想到真的有天选打工人,这么认真对待工作,他想放人休息,结果却被别人调走工作了。 沈季淮把他还拿着的苹果袋连同自己的冬季校服,一起扔在房间里:“走吧,先去吃饭。” 秦逾白就跟在他后面。 秦逾白向来对食物没什么要求,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也不挑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凫的草棵里蹦的,都能来上两口。 但少爷肯定不行,宋总说的那一长串,几乎把市面上的家常菜都给毙掉了。 少爷带他去了一家小区门口的三十年老面店,一人点了一碗招牌。 秦逾白望了眼有些褪色的菜单,以及人均价格,觉得少爷还挺接地气的。 招牌面端上来,袅袅热气升起。 秦逾白吃饭速度也不慢,他吃完的时候,少爷还有小半碗没吃完。 沈季淮的手机一直有消息提示,连带着桌子都震,他嫌麻烦,干脆开了飞行模式。 没过多久,秦逾白的手机也弹出了消息提示。 宋总:小沈总在做什么呢? 宋总:你今天工作怎么样? 宋总今天早上一起床,就发现自己亲自面试的小沈总助理发来了消息。 他饶有兴致地打开一看,却发现对方思索良久发来了句废话。 y:应酬。 被秦逾白这条消息杵得直胃疼,但又很没有办法。 总不能前一天刚和老沈总说你找的小伙子很靠谱,这两天又说你识人不清,靠谱的小伙子是个愣子,我们还是把他辞了吧。 年逾五十的宋总上上下下地犹豫大半天,直到老沈总发来慰问,说少爷不回消息,让他问问新招的小助理,看看他在做什么。 沈季淮从小就是不让人放心的孩子,三五岁的时候,一年当中能有半年都在感冒,上学以后更是整天磕磕绊绊,好不容易长成一米八几的大个儿送去国外读书,回来之后大病小情地又添了不少。 老沈总在儿子的童年时期有所缺席,现如今只想着把人放在自己身边好好养几年,谁想沈季淮一溜烟跑去娱乐圈吃苦去了。总有不长眼的人扯些胡编乱造的话,三天两头地把他扔上黑新闻里,他自己也不拿身体当回事,各种小病小灾像刷新点似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多出来一个。 老沈总拿他没办法,只好派几个助理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别作死。 但那几个助理都待不了一礼拜就辞职回家了,哪怕他把工资一加再加。 找助理这个事就放了一阵,直到沈季淮去国外漂流,饭也不按时吃,还学老外干点挑战生命极限的事,回来给自己折腾进了医院,再加上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这回老沈总真是下了决心,非要找个人看着他不可。 直到秦逾白这个天选太子伴读出现。 人好看,在大型公司当过助理,家庭条件有负担,在校期间经常当老妈子,做家教时连只要“六小强”的家长都能应付,简直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老沈总下的军令是:让他看好沈季淮的一日三餐,至少保证每天都吃好饭,身上没几个好部件了,总得把胃先搞好吧。 他这话说得吹胡子瞪眼,不太好对外人道,于是宋总面试时传达要求时缩略了几句话。 这才让秦逾白从接受工作的第一天就误会了自己的工作内容,硬生生从全职育儿保姆变成了纵横商海的人体侦察。 秦逾白捧着手机,看了眼对面的沈季淮。 沈季淮这人吃相很好,让人见了心生好感。 他第一次了解沈季淮就是茶水间里的闲话和微博上的黑热搜,说是对他初始印象完全没有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别提第一次见面还是在那样的场合。 他下意识把少爷归到了一个属于富二代刻板印象的位置。 可他觉得少爷对公司没什么想法,看起来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没必要把自己安插进来监控他吧。 他斟酌着,回了消息。 y:刚结束上午的拍摄,正在吃午饭。 y:目前少爷还没说要开除我。 9、第 9 章 《错爱》的调度只考虑效率,不太注重舒适度,45集的电视剧,预计一个半月就杀青。 下午拍摄是在一点半,天最热的时候,外景。 沈季淮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工作证套,撕了页自己的剧本,在背面写了三个大字:沈季淮。 以及三个小字:的助理。 他把纸抵在花坛边的石桌上,特意挑选的直液笔写,加粗一下,字迹就会特别清晰,恨不得离二里地都能看见。 他把简易工作证递给秦逾白,让他挂上。 “我还有几天就杀青了,就不找剧组给你做临时蓝证了,用这个糊弄吧。” 秦逾白接过来,端详片刻。 其实和工作人员的正经证件没差多少,除了大大的沈季淮三个字,其余像他的名字、剧组信息、性别都是正常规格,左上角还手绘了一个证件照——如果可以称为证件照的话,沈季淮只画了一副眼镜。 少爷的画画得不错,字也写得很好看,龙飞凤舞,一看就是练过的。 这证件不像是给他证明身份用的,倒有点像免死金牌,见此证件如朕亲临的感觉。 沈季淮:“怎么,不喜欢?” 秦逾白摇头,把工作证挂在脖子上。 沈季淮这才满意,屈指弹了一下他纯手工制作的工作证。 不过一眼没看住,帮别人干活去了,挂个牌确定所属权就好了。 接下来的拍摄,秦逾白就谨遵太子爷口谕,和其他艺人的助理一样,寸步不离,开拍的时候再一起找地方休息。 女主宋筱是近两年风头正盛的小花,眼睛很大,常以鲜活的生命力显著,抓拍的活力照片经常出圈,私服的抓拍就是摄像团队负责,剧照的抓拍就只能靠跟组的工作人员了。 她的助理经常在片场活动,扛着好几个设备,寻找合适的时机。 镜头卡在助理的腰带上,有些不稳,马上就要掉下来。 秦逾白就在旁边,见状伸手帮忙接了一下。 助理回头和他说了声谢谢。 秦逾白帮她拿着较沉的设备,方便她整理,跟着剧组的人叫她:“没事,茉莉姐。” 茉莉姐比他大几岁,在娱乐圈也工作许久,除了囊括助理的工作内容,还包揽了执行经纪、宣发、剪辑等一系列工作,完全是全能型人才。 素材拍得足够,她就把东西都收好,暂时休息。 她拿出一把伞,递给秦逾白:“你今天是第一天进组吧,艺人自己是不带必需品的,像遮阳伞水杯纸巾这种东西你得随时备着。” “沈哥平时也不怎么带东西,他的随身物品都是助理准备的。我这把伞是多余的,送你了,走戏的时候艺人在大太阳底下站着,你得上去打伞。” 秦逾白又谢谢她。 “你这个工作证……”茉莉姐看了两眼,实在不懂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按理来讲,工作证件首先证明的应该就是自己的职务,但他这证上面,最显眼的却是沈季淮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叫沈季淮呢。 秦逾白:“哦,沈……” 他顿了顿,一时在称呼上犯了难。 他该在外人面前怎么叫沈季淮? 直接叫沈季淮?也没有谁直接称呼自己老板的大名吧。 除了大名,他倒是还叫沈季淮少爷,但这能说吗?人家还不得背地里说他们艺人团队搞封建糟粕? 沈总?也怪怪的,据他观察沈季淮在剧组的待遇,和普通演员没什么区别,这人似乎并没有把自己沈氏集团太子爷的身份亮出来。 于是他卡了一阵,决定顺着她说:“沈哥说他快杀青,就不做临时证了,自己给我画了一个。” 茉莉心想这是什么情趣,但两个人好像都挺甘之如饴的。 《错爱》开拍也有一个月了,她一共见沈季淮带来过两个助理,那两个助理都是专业人士,几乎是丝滑跟组,当天上任就能飞快适应,但总是做不了几天就走,艺人们聚在一起也闲聊过这个事,沈季淮只说是不合适。 这次这个助理,什么都不太会,背着个斜挎包在片场跑来跑去,分明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沈季淮对别的助理都态度平平,偏偏对他好像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没等她再细研究剧组新的风吹草动,宋筱那边就叫她过去了。 茉莉姐走了以后,秦逾白继续自己的事情,关注沈季淮,看他什么时候需要自己。 他抬眼打量四周,女主正在补大头镜头。 沈季淮站在对面给她搭戏,本就白的皮肤在烈日照射下几乎快要曝光,只因为眉骨够高,挡住了一部分阳光,不至于被晒到睁不开眼睛。 男主倒是闲下来了。 饰演男主的是个95后小生,比沈季淮名气大点,比宋筱名气小点。 秦逾白远远看过去,觉得他并没有电视里那么好看,眼睛没有很大,肤色也不是很白,但是鼻梁很高,像只小灵缇犬。 确实,不是谁都像沈季淮这样实物更好看的。 拍戏途中的长期休息时间,艺人们才会回房车,像这种中间只歇不到半小时的情况,大家一般自备躺椅或者凳子。 小灵缇戴着墨镜躺在躺椅上玩手机,助理一手给他打遮阳伞,一手给他扇风。 他应该还有另一个助理,秦逾白见到过,经常给他递水,递剧本,整理服装和发型,还从包里拿出零食递给小灵缇。 趁着沈季淮那边还在拍,秦逾白绕到后楼居民自营的小卖店,买了瓶冰镇水。 等他回来,沈季淮正好休息,站在树荫底下拽着卫衣领子散热。 沈季淮:“去哪了?” 秦逾白晃了两下矿泉水,说:“买水。” 等他喝完,秦逾白从斜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想让他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少爷讲究劲上来:“不擦,纸粘在上面不舒服。” 秦逾白从善如流地换成了湿巾,上面还有蓝色玉桂狗的印花。 这次很合少爷的心意,他也不说话,只翘翘嘴角,慢慢地擦。 秦逾白问:“你没有躺椅之类的吗?” 沈季淮扑腾着衣服上粘到的一点尘土:“没有。我之前一直趁着他们不注意,躺在我的房间来着,后来被发现了,就不让我躺了。” “为什么不让躺了?”秦逾白侧头问他。 沈季淮:“因为我房间里那张床是临时用泡沫板搭的,那天那个倒霉男主苏依然非要躺上面试试,结果塌了。” 秦逾白实在没绷住,笑起来。 很年轻的男人,骨骼轮廓本有些锋利的冷,笑起来却纯情又温暖,眼睛亮晶晶的。 沈季淮轻咳,指尖在矿泉水瓶上搓了两下,移开视线:“再说了,我以前又没有助理,躺椅那么沉,我才不拿。” 秦逾白猜也猜到精细得像豌豆公主的沈季淮大少爷不会自己干这种体力活,于是只眼睛眨得慢慢的,从胸腔“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了一阵,直到导演叫沈季淮过去走戏。 秦逾白把遮阳伞撑开,给沈季淮遮住正午的太阳。 沈季淮瞥了一眼,问:“哪里来的遮阳伞?” 秦逾白:“茉莉姐借给我的。” 沈季淮有些意外,长得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人缘倒是异常得好。 剧组的日常几乎有些按部就班,拍戏的时候,摄像机范围内要清场,所以一旦开拍不能说话,但《错爱》不收同期声,所以没那么严格。 开始的时候,闲杂工作人员都找个地方缩起来,导演喊结束,就避开摄像收音等工作人员,到艺人身边,递水擦汗吹小风扇。 这都是秦逾白的同事,茉莉姐告诉他的。 几位主演的助理连同几位群演,一起坐在单元门口的石头上,聊了不少。 秦逾白从茉莉姐那儿得到了小功率风扇、驱蚊药水等一系列物资赞助。 主演走戏的时候,他就和几位同事一起去片场。 刚开始动作还有些不太熟练,暴脾气导演催了几遍之后已经熟练掌握了效率至上原则。 沈季淮喝水的时候,他当人形风扇架给少爷吹风,也没什么话说,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下午的几场戏很快拍完,勉强通过,大家都从精神饱满的小白菜换了个种类,变成了脸色发紫的霜打的蔫茄子。 沈季淮却没什么变化,这人可能天生高能量,完全不受影响。 还饶有兴致地研究秦逾白这个新获得的风扇。 “无聊吗?我看你都不怎么玩手机。” 秦逾白摇头,先回答,再询问:“不无聊。你要吃雪糕吗?我听茉莉姐说,他们好像要去小卖店批发一箱雪糕回来,你要是吃的话,我让茉莉姐帮忙带两根回来。” 沈季淮眯起一双狐狸眼笑:“茉莉姐是谁?因为跟她聊天所以不无聊吗?” 这都哪跟哪。 秦逾白低头,抽了张湿巾递给他,让他擦擦手腕降温,说:“茉莉姐是宋筱的助理。” 沈季淮得寸进尺地栽赃陷害:“唉,人家难得主动和我说话,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原来不跟我说话是在和别人说话。” 秦逾白面无表情地把小风扇关掉,转身欲走。 这小风扇也是别人的,别用了你。 沈季淮拉住他胸前的工作证,笑得没心没肺:“你想吃雪糕吗?” 工作证的绳子长度不算很长,被他这么一拉,秦逾白不得不稍微低点头,撞进这人在光下颜色有些浅淡透彻的眸子里。 沈季淮的廊颊长得很标准,嘴唇是有些上扬的微笑唇,又赶巧长了一双含情贻笑的桃花眼,不做表情时已经让人忍不住为之驻足,笑起来更是感觉能骗走上帝三千万美金。 秦逾白保持着微微弯腰低头的动作没动,肩膀内扣,含糊地说:“还好。” 直到他耳尖有些泛红,沈季淮才大发慈悲地松开对他的禁锢。 “那你和茉莉姐一起去买吧,买够整个剧组的量,请大家一起吃,我把钱转给你。” 秦逾白点头,看茉莉姐和宋筱的其他团队成员已经打算往小卖店走,忙和沈季淮告别,跟了过去。 路上,他收到了微信消息。 aaa淮记拉面:[转账2000元] 秦逾白:? 他们家卖的是什么天价雪糕吗? 10、第 10 章 剧组一共有200人左右,小卖店的雪糕存量不是很多,秦逾白手握巨款,快把整个冰柜里雪糕全部打包。 茉莉姐帮忙挑选着合适大小和价格的,又提醒秦逾白:“上次买了250杯奶茶,剩了几杯,我估计这次买个220多根就差不多,剩下的换成冷藏饮料吧,毕竟奶茶每个人都能喝,但雪糕可能有人吃不了。” 秦逾白点头。 作为雪糕同盟军,宋筱团队的人当然有先行选择自己心怡雪糕的权利,秦逾白也跟着开了两句玩笑,让他们奔着贵的挑,全场消费由沈哥买单。 宋筱她们帮了不少忙,沈季淮给他转了这么多钱应该也是想好好感谢的意思。 冰柜前凑了一堆人吵吵闹闹,秦逾白就安静地靠在冰柜旁边,给沈季淮发消息,问他有没有想吃的。 沈季淮没回,大概是正在忙碌。 他打开冰柜门,凉气的凝华作用在空气中起了一团不明显的白雾。 这一部分是最贵的雪糕,大多是冰淇淋之类的,秦逾白猜测着少爷的喜好,挑了一个最贵的、最秀气的、奶味的、不那么甜的冰淇淋,放在了柜台上。 雪糕化得快,老板友情提供了几个泡沫箱和棉垫子放雪糕,晚上之前送回来就行。 其他人开始忙忙碌碌往回搬箱子,秦逾白留在后面结账。 y:买完了,一共756块钱,老板抹了零,只收了750块钱。 y:[转账1250元] 这条消息沈季淮倒是看见了。 aaa淮记拉面:剩下的钱你收着吧。 老板太大气,秦逾白手指在转账消息上徘徊一阵,把手机收了起来。 大不了哪天有空再办一张银行卡,把钱存进去,等离职的时候,直接把银行卡给他。 雪糕被放在了阴凉地方,考虑到沈季淮团队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宋筱的另外一个助理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折叠白板,暂借给秦逾白。 秦逾白从社交平台上搜索别的明星这种情况都写些什么,按图索骥。 剧组名称、艺人名字、角色和感谢话语。 他还没来得及问沈季淮演的角色叫什么,只记得女主管他叫哥哥。 说来也奇怪,拍戏的时候,他离片场也不是很远,沈季淮说话声音也不小,但他从没听见过沈季淮说台词。 他晃了晃有些断墨的白板笔,一笔一划地写。 “《错爱》感谢哥哥沈季淮请现场工作人员吃雪糕,《错爱》拍摄顺利!” 写完这段话,他站远些审视,觉得周围有些空。 他又在左上角画了一个简笔画。 一只眯着眼睛笑的胖狐狸。 大功告成之后,他拿出手机拍照,用作以后宣传。 忙完这一系列事情,逐渐有工作人员得了消息,来领取雪糕。 他趁着人还不算太多,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把他在中层藏进去的那盒冰淇淋拿出来,放在斜挎包里遮阳隔热,去片场找沈季淮。 沈季淮的戏份不是很多,人设特点简单,自己的戏份经常是一条过,只是偶尔对手演员有些失误,他也只能被迫加班。 这场正在卡苏依然的近景,宋筱有一个肩膀出镜,站在旁边给他搭戏,右手在镜头里面一动不动,左手却举着风扇吹。 沈季淮刚结束戏份走位到旁边,也从一边拿起了小风扇,站在旁边观看。 两人都笑眯眯的,姿态非常让人嫉妒。 苏依然在导演检查画面的时候,很没公德心地诅咒他们俩未来几天都出中午外景。 等到秦逾白和茉莉姐把雪糕领回来,场面变得更加让人愤恨。 宋筱右手不能动,左手拿着风扇,茉莉姐就撕开包装袋喂给她吃,宋筱咬了一口,面部表情变得十分丰富,瞎子都能看出来是炫耀。 沈季淮这边,化妆助理正在用直板夹把他刚才肢体接触戏时压塌的颅顶烫起来,沈季淮两只手都扶着头上的小夹子。 秦逾白见他忙着,把拿出来的冰淇淋碗又放回去。 沈季淮好奇:“买的什么?我现在就想吃。” 秦逾白疑惑地看他:“香草味的冰淇淋。你两只手都忙着,怎么吃?” 沈季淮用下巴指了指正在给宋筱喂冰棍的茉莉姐。 秦逾白:“……” 茉莉姐给宋筱喂冰棍还挺正常的。 可他给少爷喂冰淇淋……好像有点怪。 沈季淮这人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尴尬,问完话已经早早地把嘴张开,微露出一点舌尖,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秦逾白无奈,把配套的勺子撕开,第一下手抖只撕开一半,第二下才完全撕开。 勺子是很普通的两头大中间小的木头勺,秦逾白尽量让自己拿着的部分小一些,挖了一勺,喂到沈季淮嘴里。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指细长,做起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很有几分赏心悦目。 沈季淮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眯了下眼睛。 秦逾白:“怎么样?好吃吗?” 这可是店里最贵的冰淇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了少爷的富贵口。 沈季淮张嘴,秦逾白又喂了一口。 “唔,还行,就是不太甜。”沈季淮吃了两口,认真品味,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秦逾白想,原来少爷比较爱吃甜的东西。 他默默在宋总给的知识清单上补充了一笔。 沈季淮看他耳根有些红,又起了点逗弄他的意思,表情和昨天晚上的恶劣程度不相上下。 他热情询问:“你要不要尝一口?” 秦逾白摇头:“不用了,我一会儿去吃别的就好。” 沈季淮挑眉:“你买了什么?” “糯米糍。”秦逾白把快化了的地方赶紧铲起来,喂给少爷。 少爷眉心皱了80%,明显是不喜欢。 秦逾白又把快化了的和没化的一比一混合,少爷眉心皱了50%,应该是不太喜欢但能勉强接受的意思。 秦逾白又换了调配比例,只掺了一点点快化了的,喂给少爷。 少爷表情平淡,懒洋洋地闭着眼,任由化妆助理在他的头发上做造型。 嗯,这是没吃出来。 掌握饲养少爷手册的秦大助理就这么平衡着,喂了半盒。 宋筱那边也吃了半根冰棍。 苏依然:“……” 苏依然哇哇大叫:“孙导,我申请休息,孙导!” 他也要让助理给他买雪糕吃! 孙导铁面无情地驳回:“休息什么休息,趁着现在光好赶紧拍完,不然明天还得晒一天。再说了,休息你也不许吃,进组的时候我是不是告诉你减到125斤来着?除了刚进组的一周,你哪天125斤了?” 苏依然在监视器里哀嚎,吵嚷着撒泼,却在导演喊开拍的一瞬间调整好情绪,紧皱的眉眼从愤恨变成了担忧。 剧组人员很是没心没肺地嘲笑,笑得苏依然脸色铁青。 远处残阳落在青山上,照着橘红的一片。 孙导把今天拍摄的几个重要画面都调出来,和副导制片凑在一起仔细审阅,卡着工作时长合同的最后期限,宣布收工。 秦逾白把该还的东西都还给热心群众,沈季淮就去妆造组的棚子里卸妆。 他的妆很简单,几分钟就卸好,化妆助理又给他擦了些护肤品,以免出去被风一吹,脸会敏感泛红。 被遮盖的骨骼阴影以及卧蚕上的那颗小痣都显露出来,比之白日青春男高的形象,此时更显成熟一些。 眼底沾染疲惫,眼神有些空荡,可属于沈季淮独特的那抹虚浮的笑还在,不太搭的几种感觉生硬地纠缠在一起,有些引人沉醉。 长手长脚地从棚中走出去,手机显示来电,是徐舟。 他把蹭到手肘的卫衣袖子拉下来,找个没人的地方站定,接通了电话。 对面的人先是嘿嘿笑了两声,喊了一句沈哥。 沈季淮调侃一句:“笑什么,地还没拿下就傻了啊,徐小三?” 11、第 11 章 徐舟:“你没生气吧沈哥,昨天敬你酒的那个人我查清楚了,他媳妇的弟弟是林家分公司的总经理,分公司投诚,借着内部清查的由头,把旧事翻出来,已经把他们家里几个打包撸了。” 徐舟:“丫还举报我搞颜色交易,新天地什么时候揽过那活儿啊。” 徐舟:“今儿我亲自去部门跑了一趟,手续批得差不多,这下林家彻底被踢出局,钱可有的赔了。” 京郊有一片地皮,和公家那边也挂钩,一旦能拿下,基本什么项目都能一路绿灯。 本来项目开发递到了沈家这边,但那块地皮和沈家的规划不太合,短期内收益不高,老沈总考虑一段时间,正巧有更合适的位置,就把这块地皮搁置了。 林家和徐家为了这块地签了对赌协议,林家也是房地产起家,拿下这块地本来是十有八九的事,但架不住徐舟会找外援,拉了他沈哥进来,在中间操作几番,更是绿灯中的绿灯,地皮离姓徐也只差时间问题。 一块地除了盖房还要规划商业工业教育等多个问题,沈季淮昨天去新天地,也是想在里面插一手沈氏集团的综合性大厦——通汇广场。 徐舟把大概事情汇报一遍,又笑嘻嘻地说:“还是咱哥俩儿最好,赶明儿通汇广场的字我都用纯金的,林家的什么科技一律不许在里面开。” 沈季淮笑骂:“土不土啊你。” 日头降下去,他站在阴影里,轻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再一抬头,看见了往这边走的秦逾白。 他可能没看见自己在打电话,隔着距离问了一句什么话。 沈季淮歪头:“嗯?” 徐舟在电话那边喊起来:“我说,改天请你吃饭,我哥终于放弃火锅店,开了海鲜自助,改天请你尝尝。” 沈季淮不由得把手机拿远了些,略带嫌弃:“没和你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 秦逾白离近了,瞥他一眼,拽了拽斜挎包的带子:“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在打电话。” 他转身欲走,却被沈季淮拉住了工作证,拽了一个踉跄。 “没事,我马上挂了。” 这工作证方不方便他在剧组行走不知道,倒是挺方便沈季淮的。 少爷也不挂电话,也不松手,就那么一直拉着他的工作证。 工作证的绳子不长,他又不好意思离少爷太近听到电话内容,于是只好控制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绳子刚好能绷紧,他略微弯一些腰。 他轻轻抿着唇,期盼少爷赶紧打完电话,不然画面看上去实在有些奇怪。 电话对面的徐舟也很警觉,八卦之心仿佛要从屏幕中钻出来,围着秦逾白走一圈:“谁啊沈哥?” 沈季淮手指在工作证上摩挲两下,像是无意识的小动作一般,佯装正经地回答:“助理。” 徐舟:“?” 徐舟:“你不是说今天就找个理由把他辞了吗?” 沈季淮“啧”一声,觉得这人非常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不如去他哥的火锅店当服务员。 “我自己有数,你也没别的事了吧,挂了啊。” 没等对面说什么,他就直接挂了电话。 徐舟看了两眼挂断的页面:“?” 12、第 12 章 沈季淮愉悦地收起手机,同时也把秦逾白的工作证松开。 他双手插在卫衣的口袋中,晃了晃脚,问:“你刚才说什么?” 束缚解除,秦逾白站直身子:“……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我现在就下班吗?” 其实他是想问少爷,站在阴影里冷不冷。 京市临近傍晚的时候偶尔会刮风,阳光被远山挡住大半,树下一丝温暖都没有,黑洞洞的把沈季淮拢在其中。 但他走过来时,才想起来,少爷今天好像是为了配合拍摄的冬季环境,穿的加绒卫衣。 沈季淮听见问话,瞥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六点半了。 他点点头:“嗯,可以下班了。” 如果是昨天的秦逾白,大概会愉快地和少爷挥手告别,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个坐公交回学校,一个坐商务车回酒店。 但有了一天工作经验的秦助理想了想,还是送上司回酒店比较好。 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尴尬,眼神飘忽一阵,佯装自己是很正常地送领导下班一样。 “我送你回酒店吧。” 沈季淮挑眉,觉得有些意外。 这个小助理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爹和宋叔挑这个人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助理本人有那个意思? 但沈少爷向来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型人才,更何况出招的还是秦逾白。 不咸不淡地接了他自以为的招,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在对面那人身上游走一圈,抬手帮他整理一下被斜挎包压住的衣领。 秦逾白呼吸一滞,钉在原地没动,颈侧有一抹温热,触之即离。 是沈季淮的指尖。 直到少爷帮他整理好,移开手指,他才用大动作缓解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拽了两下衣领。 “我自己来就好。” 沈季淮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耳根,卧蚕上的小痣随着笑意变得明显:“外面有商务车送我回酒店,你要一起吗?” 秦逾白舔了下唇缝,又做起了理解。 少爷既然说外面有商务车送他,而不是说你送我回去,那一定是不需要他的意思。 或许少爷一会儿还有别的事,他跟着不太方便。 至于宋总会不会再询问…… 秦逾白想,到时候再随便找一个理由吧。 少爷肯定已经怀疑自己是老沈总派来监视他的,如果他再多传递几次消息,说不定少爷会直接开除他,永绝后患。 总而言之,先保工作要紧。 于是他顺坡下驴:“那我就不一起了吧,我送你上商务车。” 沈季淮:“?”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欲擒故纵吗? 沈少爷看穿人间百态,第一次看不清一个人。 他轻咳一声,眯起眼笑:“好。” 秦逾白就真的只送他到商务车上,站在原地,和他说明天见。 沈季淮怀揣着满腹疑问,和他挥手告别。 秦逾白坐上公交,回学校。 李璋给他发消息,说加急的西装套装已经干洗好了。 他路过干洗店的时候,顺便取了回来。 临睡觉前,他翻出了自己的黑色书包,把雨晴两用伞、充电宝、小风扇、驱蚊贴等一系列茉莉姐交代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他的书包容量很大,放了一堆小物件进去,也不是很鼓。 西装挂在床头以免变皱,书包放在椅子上,明天收拾好直接就能出门。 李璋从娱乐软件中抬头,看见他不怎么打扮的室友突然把明日穿搭都亮了出来。 李璋用眉毛生动诠释了自己的疑惑。 李璋:“哥,明天最高气温28摄氏度,你穿黑色西装?” 秦逾白穿着睡衣——淘汰的亲肤半袖和短裤,站在西装前打量,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但上司有特殊要求。 秦逾白无可奈何地划了两下天气预报,说:“可是我领导好像比较喜欢正装。” 李璋更疑惑了:“你领导喜欢,你也不能热死吧。你这是正经工作吗,昨天应酬喝酒,今天又要求穿正装。” 秦逾白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正经。” 两个人对着秦逾白的衣柜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只穿一个衬衫,西装外套就不穿了。 不然李璋十分怀疑,下次再接到电话去接人,他的好室友已经被京市的太阳晒成干尸了。 李璋还对他的正装配书包搭配提出了质疑,被秦逾白单方面以其他包装不下东西为理由驳回。 李璋更担心他的好室友正在做什么工作了。 然而室友看上去甘之如饴。 于是第二天,沈季淮见到的秦逾白就是白衬衫黑西裤,配着个黑色直男书包。 他闭了闭眼,不太想睁开。 助理昨天那身休闲装明明很好看,和新天地那天晚上的黑西装一样惹人注目,他难得觉得亮眼,多看了两眼,怎么今天又换上了正装。 还背了这么一个书包。 穿搭当事人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泰然自若地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在沈季淮上方。 孙导疑惑:“睁眼睛啊,干什么呢,不爱听我讲戏?” 他也没说什么啊,至于把眼睛都闭上了吗? 苏依然见缝插针地补两句:“我就特别爱听孙导讲戏。” 孙导:“你爱听你就多听两遍,注意点镜头美感,别整天在监视器里嘻嘻哈哈的。” 苏依然:“……” 沈季淮睁开眼,耳朵听着孙导给苏依然讲戏,眼睛又飘到伞架身上。 忽略伞架的穿搭问题,他的身材是真得很不错。 身高大概有185cm,肩宽腰细腿长,能很好地把衬衫撑起来。外人看起来大概会因为腰侧衬衫的空荡而觉得他这个人是清瘦类型,然而从胸口处绷紧的衬衫纽扣,以及此时撑着伞的右臂来看,这人肌肉条件应该也不错。 薄肌,不过分,也不无力。 沈季淮趁着孙导架机器的空,伸手在伞架的胸口处戳了戳。 秦逾白肌肉瞬间绷紧,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目光探寻地看向沈季淮。 沈季淮达到目的,煞有介事地说:“这里有一块脏了。” 昨天刚刚花了八十块钱加急干洗衣服的秦助理赶忙低头查看,却没发现哪里脏。 再抬头时,沈季淮已经从伞的范围挪出去,站在太阳下面,准备开拍,微眯着一只眼,大笑两声:“骗你的。” 秦逾白:“……” 又耍他。 13、第 13 章 秦逾白冷着脸,和所有闲杂工作人员一起,离开片场,找个不碍事的角落坐。 今天的戏份场面还挺大,几个主要的角色都在,还有一些群演,或跟着调度试戏,或等待着自己的戏份。 树下坐着的几个群演,都是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小声聊天,像一群可爱的小麻雀。 看见一个冷脸男人靠过来,下意识地收声,装作不经意地打量。 这个冷脸男人耳根红红的,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靠过来也不说话,只在树荫的最外层站着。 小姑娘们心都很软,招呼他过来坐。 秦逾白疑惑地偏头,小姑娘们从身后拿出一个空余的小马扎,放在离她们有半米的地方。 秦逾白道了声谢,坐下了。 他个高腿长,缩在小马扎上坐着,颇有几分喜感。 群演小姑娘们又笑。 秦逾白也不生气,大大方方地让她们笑。 有个造型是头上卡着粉色发夹的小姑娘问:“你是沈老师的助理吗?” 秦逾白点头,整理包里的东西。 小姑娘们表示羡慕,又你一眼我一语地夸赞了一下沈老师演戏有多好,长得有多好看,说话多么好听,对人多么和善。 有点像花园宝宝中的小点点。 秦逾白想,大概又是被沈季淮的外表欺骗,被他那些手段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他福至心灵地问打头的那个发夹姑娘:“你是沈季淮的粉丝吗?” 发夹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背着导演的方向点头。 因为秦逾白是新官上任第二天,发夹姑娘很是替他惋惜,拿出手机给他看珍藏的视频。 应该是少爷前几天的戏份。 视频好像是在很高的角度拍的,沈季淮穿着单薄的衬衫,从单元门走出来。 造景是大雪天,鼓风机在前面吹着,衬衫的衣领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衣袖灌满风露出他的半截手臂,脆弱的腕骨在鹅毛大雪中冻得通红。他比女主要高半个头,把回家的妹妹拥在怀里,下巴眷恋地在妹妹发顶蹭了两下,面带笑意,然而眼角一滴泪悄然落下。 不知前因后果,但仿佛看到了哥哥对于自己感情的挣扎,心中也涌起一丝不知由何而起的悲痛来。 发夹姑娘:“怎么样,你该早两天来上班的。” 秦逾白不置可否,问:“视频是你拍的吗?” 发夹姑娘摇头,“不是,是我买的fo。” 秦逾白:“……four是什么?” 发夹姑娘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是沈老师的助理?工作室运营那么烂就算了,好不容易配了助理,招人都不看条件的吗?” 秦逾白:“……” 旁边有好心人解围,拉了拉发夹姑娘的袖子:“应该是找的圈外人吧,灿星娱乐不也这样吗,旗下养成男团的staff都要内娱无担的。” 发夹姑娘听了这,又抱着审视的目光看了秦逾白两眼,得益于秦逾白此人非常能唬人的正派长相和任尔东西南北风也四平八稳的做派,勉强通过了她的“助理资格审批”。 发夹姑娘:“fo就是代拍或者站姐用高清设备拍的直拍视频或者照片,一般会发预览和文字描述到超话里,粉丝再买。” 秦逾白点头,虽然不太理解买回来干什么,但总归是人家自己的钱自己的爱。 “那他们都在哪拍呢?”秦逾白回想了一下角度,“剧组拍戏是清场的吧。” 姑娘给他指了下对面的楼顶。 楼顶时不时会有零星的闪光,在有重大戏份、男女主互动时更甚。 秦逾白原以为那是楼顶设备的呼吸灯,原来都是摄像头的闪光吗…… 被灌了一耳朵追星知识,秦逾白抱着敬畏的心理学习。 发夹姑娘:“你把微博打开,我教你一下。你叫什么?用户9702203699?唉也行,你到时候自己改一下吧。你阳光信用怎么这么高,妈呀还有实时,你这个号真是……” 秦逾白试探道:“是很好吗?” 发夹姑娘:“岂止是很好,非常好……这个是沈老师微博,你关注一下,这个是个人超、剧超,你想起来签个到就行。” 秦逾白:“好。” 发夹姑娘:“这几个是大粉,你不是说想更了解沈老师嘛?这个号的置顶有些tmi你可以看一下,这几个是站姐、后援会、数据组……这个?这个虽然粉丝多,但她辱追,我们不看她。” 秦逾白:“……好。” 发夹姑娘在他面前一通操作,秦逾白收获了崭新的微博账号,自己取了个名——aaa白鱼批发。 愉快聊了半小时追星内容,到最后,姑娘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咬着下嘴唇:“你能不能别和沈老师说我是他的粉丝,我怕剧组会把我清出去。” “我不是私生也不是狂热粉丝,知道外景要在周边小区拍,才报名当的群众演员。沈老师的剧拍了20多天了,我只有一次演他同学的时候离他近了点,隔着几张桌子,我也没偷跑物料,拍大场面的时候都收手机,我只远远拍过沈老师一个背影……” 秦逾白垂眸,她的手机壁纸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占比很小,画面大部分都是黑夜的山间景色,那个男人手里拿着折扇,轻轻挥着,细腰被腰带紧紧束着,一副慵懒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秦逾白觉得小溪流像在他心头划过去了一样,暖融融的:“好。” 14、第 14 章 做沈季淮的助理,其实是一件还算轻松的工作。 他没什么复杂的要求,只是除了拍戏的时候,随时随地都要秦逾白跟在他身边。 大概是怕他再被道具组服装组之类的叫走。 道具组的老杨今天看见秦逾白,还和他打了声招呼,刚想给他提供点职场经验,告诉他做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不要穿这么正式又颜色浅的衣服,不然施展不开又容易脏。 然而这个小青年和他点了下头,挂在脖子上的工牌晃了一下。 沈季淮三个字贴在他眼前,又翩翩落下。 老杨:“……” 什么意思? 没等他想明白,这个昨天用的很顺手的小青年就被艺人叫走了。 秦逾白从包里拿出他早上在小卖店买的矿泉水,刚买的时候还是凉的,然而天气炎热,即使放在阴凉处,三两个小时也变成常温了。 水这种东西,可以是凉的,也可以是微微烫的,然而一旦变得常温,就会难喝许多。 他给沈季淮打着伞,问:“你有没有保温杯之类的?” 沈季淮闭着眼,任由剧组的化妆助理给他脸上化伤痕——这场戏他和男二有些肢体冲突,混混预备役和女主好哥哥大打了一架。 少爷轻扬眉毛,表示自己听见了,然后问:“大热天的,要保温杯做什么?” 秦逾白试着掌心中那瓶水的温度:“保温杯保温也保凉,早上可以灌一点冷藏水进去,这样水就不会变温了。” 沈季淮觉得自己的助理颇有居家生活技能,于是诚心诚意地夸赞:“好聪明,秦助理。” 聪明什么,八岁小孩都会的东西。 秦助理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反驳少爷的话,然而面上一点不显,只推推眼镜,等化妆助理撤下去,把水递给他喝。 沈季淮:“好像是有一个,明天我带来吧。” 秦逾白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今天的外景都在太阳还不烈的时候,秦逾白随着太阳移动的轨迹移动伞的朝向。 拍戏的过程很是琐碎,这一镜有你没我,下一镜他们两个人又都出现,中间来回调试,试光试状态,开拍的时间或许只有十分钟,剩下的四十分钟都用来等待。 宋筱沈季淮和饰演父母的演员在走戏,苏依然闲下来,躺在助理拎出来的躺椅上。 他演技没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管不住嘴,《错爱》毕竟还是部现偶,导演已经决定盯住他的一日三餐,避免他在监视器里变成横向。 闲暇时间,他就看看吃播解馋。 助理把台词本上属于他的台词和os都标注好,又把导演的一些要求写在上面,妥帖得一目了然。 苏依然接过来,看了两眼,也不知道记没记住,先和助理对着同城探店,商量起一会儿的偷吃计划。 助理早被经纪人提点过,用坚硬如铁的目光劝阻。 他仰天哀嚎。 正哀嚎着,他发现沈季淮结束了他的镜头,晃荡着一边走一边叫他的助理。 苏依然放下手机,抱着胳膊打量等着助理给他拿水喝的沈季淮,和自己的助理暗暗吐槽:“一上午喊他那小助理几趟了,整个片场都知道他助理叫什么白了。真是的,谁还没有个助理了,至于这么炫耀吗。” 助理只给他扇着风,没搭腔。 苏依然:“他那助理也像个人机似的,喊他一声就说‘来了’,怎么不说‘我在’呢。” 苏依然经纪人路过,踹了他的躺椅一下,把台词本盖在他的脸上,“哪来那么多碎话,有空背背台词,你以为你是沈季淮,不用背台词?” 助理憋笑,把摔下躺椅的人给拉上来,继续给他扇风。 还没等他再仰天哀嚎,孙导先把他从五指山下抓走,拍摄接下来的镜头。 “看什么呢?”沈季淮不知道在哪拿了根吸管,插在水瓶里,慢慢地吸溜吸溜。 秦逾白摇摇头:“没什么,苏依然好像又在抗议。” 就他在剧组上班这两天观察,小灵缇同志的口头禅就是“抗议”,抗议导演不给饭吃,抗议宋筱夸男二不夸他,抗议沈季淮站在助理后面对他进行嘲笑。 但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剧组人也愿意和他逗乐子,剧组因为有他天天哇哇大叫,气氛融洽不少。 几个在剧里爱恨纠葛的男女生,出戏之后叽叽喳喳,还真挺像一家人的。 沈季淮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嘲笑他的机会,站在秦逾白打着伞的阴影里,左手拿着秦逾白递给他的水,右手拿着秦逾白递给他的小风扇。 敏感人士如苏依然立马哇哇大叫起来,和导演打申请,让导演制裁沈季淮。 秦逾白垂眸看向沈季淮。 他不一定是想炫耀自己有多么轻松,少爷只是觉得苏依然逗起来反应大,一逗就哇哇叫很有意思,才搞这些小学生把戏,拿他当大喇叭用。 实在是很幼稚,也很坏。 幼稚的沈少爷喝了两口水就不喝了,拧好瓶盖塞到秦逾白书包的侧兜。 然后低头发现自己的卫衣帽绳有些松了。 他今天换了一件兜帽卫衣,卫衣领口处的绳子很有设计感,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一起,上面还有些毛刺。 只是看了两眼,他就果断放弃,拽了下助理的袖子,把帽绳递过去:“这个能帮我弄一下吗,我不太会弄。” 秦逾白顺着他的劲低头,认真地看了半天,诚恳地说:“我也不太会。” 沈季淮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开什么生活小妙招的视频,拖动进度条,一个金发女人嗖嗖嗖地就把帽绳系成了这种形状。 沈季淮:“你照着这个学学。” 秦逾白狐疑地看他一眼。 沈季淮简直像猜他心坎里了:“我没学会。” 秦逾白只好把伞递给他,让他自己撑着,又把风扇收起来,就着他举起的手机,一步一步地学。 视频播了一遍,他还没学会,沈季淮就自觉地重新播放,又调了慢速。 秦逾白钻研什么东西的时候,眉心总是蹙着,此时一边看着视频,一边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细长的手指在帽绳上来回翻转。 沈季淮看着他,觉得自己这位助理也挺有趣的。 明明每天初始状态是一张冷脸,像扑克牌似的,一点都没有那天喝醉了之后呆呆愣愣的可爱。 现在帮他系帽绳也是一张冷脸,表面上看起来不好惹,其实让他做什么好像都不会拒绝,怪好欺负的。 这些生活小妙招视频实在不靠谱,最关键的地方总是略过,不重要的地方教得仔仔细细,完全是本末倒置。 秦逾白错过了关键节点,犹豫一瞬,决定自己发挥一下,折来折去,还真把帽绳重新系上了。 只是和另一边两模两样。 沈季淮:“你系了一个……快速逃生结?” 秦逾白轻咳一声,飞速把帽绳重新解开,试图伪装什么都没发生。 沈季淮眯起眼睛笑,拿着手机那只手的尾指擦了下鼻梁上的小痣,然后把目光移走,很配合地装没看见。 秦逾白推推眼镜,眉心依旧微蹙着,两人靠得很近,呼吸都缠在一起。 他是不喷香水的,衬衫上只有干洗店残留的淡淡洗衣液味道,随着他的体温从领口处蒸腾出来。 秦逾白的手不抖,几乎可以做医生的程度,随着认真,他不自觉地弯着脊背。 衬衫领口很大,他这样弯着脊背,领口内一览无余。 比之触摸检验,亲眼看见的更明显些。 和沈季淮想的一样,正常的肤色,很结实的肌肉,以及…… 粉红色。 沈季淮的目光移得非常好,把人看遍,又老神在在地扭头,耳朵尖泛起淡淡红意。 他在28摄氏度的气温里试图散热,直到秦助理说可以了。 他低头看,除了有些紧以外,和另一侧的帽绳简直一模一样。 秦逾白很满意,他觉得少爷应该也能满意。 秦逾白抬头,看了眼少爷,又看了一眼。 很没眼力见地问:“你热吗少爷?我再去买瓶冷藏水?” 15、第 15 章 秦助理到底还是没买上新的一瓶冷藏水。 也不知道是常温水不好喝,还是少爷这个人就不太爱喝水,拍完一天的戏,早上秦助理买的矿泉水还剩下小半瓶。 少爷每次喝水都只是意思两下,喝的可能还没有两瓶盖多,然后就把水瓶塞到秦逾白书包的侧面。 秦逾白观察过,如果自己把水递给少爷,少爷就接过去喝两口,如果自己没递过去,少爷一个小时也不喝一口水。 收工下班,秦逾白照旧在小区门口和少爷告别。 坐在公交上的时候,手机电量告急,他插上充电宝,在沈季淮的超话逛了逛。 这两天那个发夹姑娘都在片场,秦逾白偶尔会和她学一些娱乐圈相关内容,如今不能说完全了解,至少知道粉丝们发的缩写和专有名词都是什么意思了。 发夹姑娘的微博名称叫cruiseheartbeat,粉丝量有两万多,没有和他交换真实姓名,只说叫她cc就行,行走于网络江湖的人,只称网名cn。 秦逾白和她互关了。 cc每天发的微博不少,线上做数据巡逻广场,线下出妆进棚拍图,业务范围之广,几乎算得上是职业粉丝。 在片场的时候,cc外卖叫了两个伸缩凳,送给了秦逾白,可以说是非常有革命同僚精神。 cc没戏份的时候就兢兢业业给视频打水印,面对秦逾白的提问,挥挥衣袖一副高深人士的模样,毫不在意地说:“工作室找过我,要付我工资,但我不缺钱。” “我主业是收租的,副业是影视城站姐,各个明星的视频我都拍,很挣钱的,只不过当群演是第一次。” “还真别说,”cc躲着导演的镜头,“当群演还是很危险的,粉籍被发现马上就清出去,幸亏你没出卖我。” 秦逾白抿唇微微笑,从口袋里掏出给少爷买的怡口莲夹心糖,赎罪似的分给她。 因为少爷已经知道了。 沈季淮死忠粉不多,来的次数多,自然就会被他记住。更别提他一双眼珠子都拴在助理身上,小助理闲暇时间都和这个人呆在一起,甚至这个对助理工作一窍不通的人,还外出打猎一般给自己带了个伸缩凳回来坐。 傻子也能认出来,那是自己的站姐了。 沈季淮又给他转了钱,让秦逾白以他自己的名义,请cc喝奶茶。 公交车走走停停,秦逾白手指在cc的微博页面滑动。 最新更新的是下班路视频。 秦逾白向来下班积极,也不知道少爷下班的流程是什么。 cc的视频里,沈季淮言笑晏晏地顶着比妆后还耀眼的素颜,和大家挥手问候,收了几位粉丝的信。 cc在视频文案里写:这个手机号是非常好的[赞][赞],美美收获两张to签,快哉快哉。。。 秦逾白研究了一下,按照不懂的部分就输入首字母到键盘里,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手机号”是沈季淮。 他哑然失笑,视频重播了两遍。 少爷今天是顺毛高中生造型,在橘红色的夕阳背景下,仔细倾听着自己粉丝和他说的话,拔开马克笔的盖子,却不小心在手指上点了一下。 像是一颗有些过分大的痣,落在无名指的内侧。 他没问cc的名字,就写出了to签,cc在视频中给自己的消音不算彻底,有一段小声尖叫。 沈季淮好像被她吓到,随即又笑起来,然后吹了吹没干的字迹,把笔和照片都还给她。 单眼眨了下,和她单方面约定这个秘密。 好耀眼。 秦逾白想,如果自己是cc的话,也会喜欢他的。 给她签to签,是少爷自己的想法。 本来秦逾白觉得可以送她一些签名照之类的,但沈季淮手边暂时还没有,而且不管他们俩谁去送这份签名照,都会让cc发现沈季淮已经知道她是粉丝的事。 最后沈季淮把怡口莲的外壳咬碎,里面的夹心在口腔里蔓延,提出一个好办法。 她每天下班路都来,应该也会随身带着照片或者笔记本,到时候给她签一个to签。 这条微博里的场景就此而生。 下面的提醒是cc回复别人的微博。 秦逾白点进去看,是代拍。 @午夜牛马宝莉:出今天沈季淮和同组演员亲密互动,沈季淮在同组演员胸肌上戳了两下,手感不错跑走偷笑,同组演员面色铁青,崆峒撤离#沈季淮#错爱#魏向晓#沈季淮魏向晓#沈季淮错爱生图路透 秦逾白:…… 他觉得自己又要看不懂娱乐圈的字了。 评论大致分为几类:看热闹的路人惊叹于他的用词,真爱粉夸赞自家艺人的脸,数据党兢兢业业铺安利控评…… 以及cc。 cruiseheartbeat:我服了大哥,那不是同组演员,那是我们淮哥新招的助理。 cc的评论也有不少回复,有人震惊于工作室终于给沈季淮招助理了,有人震惊于助理的颜值,甚至还有人趁乱嗑一口。 秦逾白一个返回,直接退出了代拍的主页。 这都什么和什么。 退出主页还在超话里,秦逾白在大退之前扫了一眼。 有人正在商量,明天转场之后的《错爱》去哪里拍。 棉纺厂第三住宅区旁边有个小学,私立转公立,校内环境好设施多,正适合采景。剧组和校方沟通,赶在周末进行拍摄,外景直接用,内景换个铭牌和高桌椅就行。 孙导对自己和剧组要求都比较严格,不希望自己的画面被代拍第一手掌握,所以抓代拍抓得比较狠。小学一片平坦,没有树木遮挡,代拍们讨论了一阵,决定从后门翻过去,然后从楼外的消防梯爬上去,站在楼顶拍摄。 即使提前知道,第二天看见楼顶有闪光灯闪烁的秦逾白还是有些惊讶。 他愣愣地看了两眼男女主互动时不停闪烁的灯光,直到沈季淮叫他过去。 和学校只协商了周末的两天时间,昨天是b组拍摄,今天轮到沈季淮所在的a组,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开工,基本中间也没什么休息时间,孙导下了死命令,避免低级错误所导致的ng。 沈季淮的角色比男女主高两级,校园戏份不多,但“人品大爆发”地分到了早起第一镜和下午的几镜,中间的时间不得不休息。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秦逾白,化妆助理给他调整了一下妆容,就放他和秦逾白一起回房车休息。 小学附近空旷,房车也能开进来,但凡有房车的演员就都把房车停在了操场跑道上。 宋筱和男二的房车都是剧组租的,小灵缇没用剧组的小房车,他的所属公司财大气粗,给当家小生租了一量很敞亮的大房车。 至于沈太子爷…… 他是自己的a级房车,车辆购买人写的是他名字的那种。 威风凛凛地停在一角,别说简单休息了,就算是开着房车去未世活上半个月都轻轻松松。 苏依然在片场的时候还经常背词,可沈季淮这人也不知是自信还是如何,不拍戏的时候极其松散,感觉头顶能长出两根草来。 左右没有戏拍,也离不开片场,他就坐在房车的沙发上,玩小游戏。 是那种鬼捉人的恐怖小游戏,开屏一段鬼叫,开始游戏之后选择一个房间,房间内有小床,躺下之后每秒钟可以收获一定量的金币,通过金币购买物资,提升装备以及门的等级,保护自己不要被鬼抓住。 沈季淮运气一般,只有几次可以一直活到最后。 但他也不气不馁,玩得乐此不疲。 偶尔他也收起手机,看秦逾白忙忙碌碌——说是忙碌,其实就是对着网上的教程研究怎么做现磨咖啡。 少爷的房车规格很高,冰箱投影咖啡机这类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 少爷没条件的时候好养活得很,秦助理怀疑,哪怕随便给他两杯白水也能让他过得很不错。但只要有条件,少爷的款儿就顺理成章地摆出来了。 秦逾白收到指令的时候,对着咖啡机研究了一下,少爷这高档咖啡机按键很多,足以媲美火箭发射器,他委婉表示自己没用过咖啡机,怕把机器弄坏了。 毕竟这咖啡机看起来不便宜。 但少爷只是仰躺在沙发上,继续他的抓鬼小游戏,指点两句要点,然后就放养加鼓励,说这咖啡机是全自动的,相信他一定行。 秦逾白只好按照牌子去搜教程,入目第一个相关视频却是咖啡机的价格对比,少爷这台咖啡机赫然位于第一位。 秦逾白叹口气,估算自己翻了十倍的工资能买几台咖啡机。 这两天温度急剧升高,昨天的衬衫西裤已经被他扔进脏衣篓,新买的西装套装也没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少爷再喜欢正装,他也没得可穿。 但还是挑了相对正式一点的白色半袖衬衣,清爽地往吧台旁一站,手指在按键上拂过,又是不一样的赏心悦目。 他取出咖啡豆,按照教程和沈季淮的爱好,研磨。 等待萃取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沈季淮。 沈大少爷躺在房车中最大的沙发上,足够他来回翻身,一个抱枕被他垫在下巴处,一个抱枕被他夹在两腿之间,头发被化妆助理烫得蓬松,还蹭出了几缕翘起来的小碎发。 少爷对于音乐的欣赏十分感人,就着游戏里的鬼叫声哼着歌,看上去真的挺像沉迷于游戏的高中生。 他走到小沙发前,把翘起的衬衣边缘压下去,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不背背词吗? 沈季淮头也不抬,升级着自己游戏里的小床:“不用。” 游戏里的鬼开始挠门,声音听起来更不美妙了。 秦逾白:“这么自信?” 鬼把门挠开,沈季淮的角色死得透透的。 他遗憾地看了眼游戏结束的页面,抬起眼很真诚地回复。 “不是啊,我演的是哑巴,没有词。 16、第 16 章 怪不得他没听见过沈季淮拍戏时的声音,敢情演的是个哑巴。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上午的拍摄很顺利,剧组没到十一点就放饭。 秦逾白彼时正在研究第二杯咖啡。 像秦逾白这样的人,吃到难吃的食物,顶多是想着快点吃完就好了,难吃也就是几口的事,不吃就浪费了。 但沈大少爷明显对食物有自己的见解,他吃到难吃的食物,直接就会放弃,再不肯动一口。 助理大人第一次尝试做咖啡,肉眼可见地不符合少爷对于“可入口食物”的标准,于是那杯咖啡的液面只下降了不到两厘米,就被搁置在吧台上。 秦逾白叹口气,拉开房车门张望,发现学校花坛边种了两排喜酸的杜鹃花。 他把咖啡渣和剩下的咖啡都倒进去,全当养花了。 回头,看见沈季淮趴在窗户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房车四周有不少窗户,沙发上也有一面,用些力气就能推开,再有一个小锁卡住,像是古代的那种支摘窗。 沈季淮怕脏,还在窗户上垫了两张纸,把抱枕放在纸上面,头放在抱枕上面。 微风吹过,他的发丝轻轻拂动,正上午的阳光隔着窗缝,落在他鼻梁的小痣上。 秦逾白听见树下歇凉的群演和粉丝小声地惊呼,沈季淮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走,大大方方地和小姑娘们招手。 他眉心微蹙,抬脚上台阶,关好门,把外面的声音都隔绝。 沈季淮还露着一张纯情勾人的脸,趴在窗框上,在茶几的盘子中抓了一把助理给他买的软糖,随手扔下去。 秦逾白:“……” 他走过来,语气板板硬硬:“喂小鸡呢?” 这动作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等走过来,隔着窗户,他才发现,底下站着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苏依然。 他的心情平复一点。 沈季淮:“低卡糖,还是你爱吃的葡萄味。” 苏依然:“不信。” 沈季淮一噎,也没想到自己在他心中已经是这样的形象。 他想了想,把秦逾白拉过来,给自己的形象做证明。 秦逾白被拽得踉跄一下,半跌不跌地跪在沙发上,和沈季淮一起凑在那个矮矮的窗户上,被迫往外看。 沈季淮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腰侧。 他就硬邦邦地开口:“……是低卡糖。” 苏依然半信半疑地仰视打量这两个人,半晌还是撕开包装放进嘴里。 “唔,还挺好吃的。”被投喂的苏依然心满意足,“你都不知道,我已经三天没吃碳水了,人都快低血糖了。” 沈季淮回头,打量着从盘子里再给他拿几个走,然而秦逾白挡在他和茶几之间,他一时半会还拿不过来。 少爷撞了下他的肩膀:“把剩下的都给他吧。” 秦逾白转头看他,神色没什么变化,略有些薄的嘴唇动了两下:“没有了。” 沈季淮:“?” 刚刚还有一盘子呢,他顶多就给了苏依然五个,怎么可能没有。 他刚要开口,苏依然就鼓着腮帮子,适时地说:“不要了,糖也得戒。” 说完这话,苏依然还像怕沈季淮非要塞给他零食一样,晃着衣服带子颠颠跑走。 目送他离开,沈季淮胳膊撑在沙发上,支颐看着已经起身的秦逾白。 他目光暼过盘子里库存充足的软糖,幽幽地问:“没有了?” 秦逾白背对着他,正清洗着咖啡机手柄:“嗯,他要的话就没有了。” 沈季淮挑眉。 秦逾白动作逐渐慢下来,对着咖啡机面壁:“那是我给你买的。” 沈季淮“哈”一声,短促地笑,说:“这么护食。” 秦逾白抬眸,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沈季淮在心里猜了八百个来回也没猜出助理大人是什么意思。 于是只擦着鼻尖,提醒他注意事项。 “单份要10g就行,磨细一点。” “萃取时间不用太长,大概20多秒。” “可以的,没问题,做吧。” 这杯咖啡端过来的时候,看起来像模像样。 沈大少爷试毒似的抿了一口,还被惊艳了一下。 做得还真挺不错的。 秦逾白看他乖乖坐在吧台旁喝咖啡,就从书包里拿出清洁湿巾,把沈季淮刚才趴过的窗缝擦干净。 这辆房车平时不怎么使用,叫保洁也没什么必要,一般情况都是沈季淮让开车的师傅随手收拾一下。 但师傅记性不太好,时清洁时不清洁的,沈季淮又不怎么在房车里呆,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秦逾白还算是个细心的人,上午空闲时间,他就把摆放有些凌乱的小东西们都收拾好了,现在收拾卫生正好。 少爷在他刚开始擦的时候还劝阻了一下,想着有空找师傅或者花钱雇保洁就行,不用他这么忙碌。 秦逾白觉得少爷简直奢侈得过分,这房车脏的地方不多,不到十分钟就能收拾好,于是摇摇头拒绝了。 少爷本来安稳地坐在那喝咖啡,见状不知怎么,无端生出些不好意思的情绪来,于是也拿了他两张湿巾,帮忙擦桌子。 等秦逾白都收拾好,来验收他的成果。 少爷仰着脸,等待评分。 助理大人没说什么,只是叹口气,把他手里的湿巾拿过来扔了,自己再擦一遍。 顺便还拿出一片在化妆助理那里要来的卸妆湿巾,递给沈季淮,让他拿着去沙发上把手上的马克笔印子擦掉。 沈季淮悻悻的,听他的话,回沙发上躺着不捣乱。 午饭少爷叫了人均二百的外卖,两人在房车中快速吃了一口。 下午沈季淮就从房车出去,准备自己的戏份。 走走停停、断断续续拍了两个多小时,导演给大家放了30分钟的假。 秦逾白拿着少爷的保温杯回房车的冰箱里拿冰块——少爷的房车有水有冰箱,也不用再买冷藏矿泉水喝了。 沈季淮的保温杯看起来很憨厚,红色的圆筒状,上面还画着几只怪兽,有点像儿童水杯。 秦逾白没铲太多,只意思意思放了几块,就回去复命。 有吸管,少爷喝水次数倒是多了,他咬着吸管,看秦逾白也拧开他的保温杯,含糊不清地问:“你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看起来冰比我多?” 秦逾白的杯子不是吸管杯,拧开盖就能看见里面装的是什么。 秦逾白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冰红茶。” 沈季淮:“我也要冰红茶。” 秦逾白:“把水喝完就给你装。” 沈季淮:“不行,把水浇花,我现在就想喝冰红茶。你给自己放了那么多冰,就给我放了三块。” 秦逾白:“花会冻死的。” 沈季淮:“……” 好幼稚。 沈季淮突然清醒,审视了一下自己和助理,不敢相信刚才那段低龄的对话是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他闭闭眼,随口应付两声,打算把这事揭过。 见他没再言语,秦逾白还挺意外。 竟然这么乖。 远处宋筱和助理拿了几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回来,一路还冒着烟。 物理意义上的烟。 是一种小零食,冒烟水果杯。 底座是杯子,上面放了一个略大的盘子,里面摆着各色水果,因为底座中放了干冰,所以有冒烟的效果。 主创的几个演员都有,大家聚在一起拍了几张合影,宋筱又单独和沈季淮拍了几张。 化妆助理趁这个时候给大家补了补妆,让大家保持最完美的上镜状态。 这种花絮照,以后宣传的时候都能用。或者现在就发出去,带带话题预热一下。 苏依然也破例被导演允许,加入吃水果杯的大军。 秦逾白站在旁边,和茉莉姐一起,给大家拍些第三人称的花絮照。 相机自然都是蹭的宋筱团队的,宋筱会导到手机里再发到群里。 沈季淮用叉子叉了个火龙果吃,秦逾白就站在他旁边帮他打伞。 沈季淮又叉了一块,举起来,递到他嘴边。 秦逾白觉得喂东西这件事还是有些怪。 但少爷漂亮的手指捏着叉子,不依不饶却安安静静地放在他嘴边。 嘴角微微含笑,有些浅的眸子望着他。 秦逾白张开嘴,把草莓放进嘴里,很小心地只咬着草莓块,不让嘴唇碰到叉子。 吃了第一口,剩下的也没什么不好接受了,两个人把水果杯分食完,就继续投入下午的拍摄。 秦逾白是不经常玩手机的类型,在片场也只是坐在或者站在不碍事的地方,盯着少爷。 拍教室内景戏份的时候,有一部分工作人员就在隔壁教室休息。 隔壁教室还是小学生的桌椅,秦逾白长手长脚的,坐进去实在有些难受,于是就只坐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班的板报。 茉莉姐坐在他后面的那套桌椅里,桌子和椅子拉得很近,把人严丝合缝地锁在里面,是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茉莉姐把相机中的照片都导出来,又在群里和执行经纪沟通工作事宜,小蜜蜂一样兢兢业业地忙碌,等到学校自带的下课铃响起,才放下平板。 转头又拿出手机。 她把散落得差不多的头发往脑后捋了捋,打开了微博热搜巡查。 滑着滑着,发现了熟悉的名字,且这个名字还在逐步向上升。 她下意识点进去,然后伸出食指轻戳了下秦逾白的衣角。 秦逾白当然没感觉,但茉莉姐下一秒就直接说出来了。 “小秦……沈哥上热搜了。” 秦逾白:? 他摸出手机,打开微博,热搜第六名赫然写的就是沈季淮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热字。 #沈季淮电子烟 17、第 17 章 什么电子烟? 哪来的电子烟? 秦逾白进去看了两眼,爆料的是个专业营销号,看照片应该是今天拍摄的,角度很刁钻,秦逾白想到在超话里说要在楼顶进行拍摄的代拍。 照片是动图,上面打着微博账号的水印,一共六张图。 他一张张划过去。 不是同一时间的照片,有几张是在拍摄中,沈季淮叼着脖子上的那个竹节吊坠,照片角度很暧昧,只能清楚地看见他嘴里含着一个很像电子烟的物件,没有什么烟雾。 剩下的几张照片更是漏洞百出了,拍摄得很刻意,不是周围的置景就是有什么人挡住沈季淮的大半个身子,只有几缕烟雾时不时飘散出来,刻意处理之后倒有几分真实。 秦逾白把照片放大,根据照片中的自己推断,所谓的“电子烟”就是水果杯。 他和茉莉姐道谢,去往隔壁的拍摄教室。 门关着,摄像机正在轨道上移动,很显然是在拍摄。 几位主演都在,应该是什么课后聚会的戏份。 秦逾白扶了下眼镜,透过前门的玻璃看了眼沈季淮。 教室内的苏依然好巧不巧往外看了一眼,被吓了一跳,借着摄像机转过去的空档和小声聊天的戏份,凑到沈季淮身边,和他耳语:“你那助理也太吓人了,像班主任来了似的,代入感实在太强……” 沈季淮没说话,也往门外看,看见秦逾白正站在门外,眉心微蹙。 是很像那种年轻的班主任,不过不严厉,在上课期间偶尔巡查,遇见调皮捣蛋的同学,也只是表情凶一点地警告。 沈季淮眯了眯眼笑,好上道的助理,已经学会站在门口等他下班了吗? 见沈季淮没动作,苏依然又撞了下他的肩膀。 “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哑巴,我说什么话? 沈季淮微笑未落,眼神警告。 摄像机已然对准男一号,饶是苏依然再想说什么,也没机会说了。 教室里的钟表为了不穿帮特意调过,沈季淮也不太确定现在是几点,大概快要到下班的时候,他以为秦逾白是等他下班等着急了,于是更加投入地进行拍摄,争取早点完工。 这一阶段拍摄结束,他就双手插兜地踱步到门外。 秦逾白正靠在走廊的墙上,举着手机缓慢地滑动。 沈季淮很有兴趣地看了几秒,助理在学生时代,应该也是很多人追求的那种。 几乎是他出来的一瞬间,秦逾白就发现了。 助理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语气中有些急切:“你……你上热搜了。” “嗯?”沈季淮有些意外,接过他的旧版手机,手机页面正是热搜词条,前因后果都写得清清楚楚。 秦逾白:“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澄清吗?” 沈季淮摇摇头,快速浏览了一下舆论趋势,分析着:“目前还可以,照片拍得很不清楚,大家都能看出来是刻意找的角度以及拼接。” 说着,他把手机还给秦逾白,手却没收回去。 “我手机给我。” 秦逾白从裤子口袋里把少爷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他。 少爷在微信页面点了几下,只模糊看到是给谁发消息。 “但还是和公司报备一下吧。”他给对面那人发了两条消息,字不多,简洁明了。 处理好之后,他又把手机交给助理大人保管。 助理大人依旧一脸认真样,紧张的有些可爱。 沈季淮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旁边的墙上,偏头问:“原来刚才是因为这件小事担心。” 秦逾白张了张口:“这怎么能叫小事……” 热搜不就是大家都在搜的意思吗?这样的负面新闻挂在整个软件最显眼的地方,曝光那么大,自然会影响沈季淮的形象。 不了解沈季淮的人可能匆匆一看,或者听见他人议论,道听途说,想当然地认为他真的做了这件事,从而对他有不好的印象。 ……比如最开始的自己。 沈季淮见他还在热搜词条里呆着,伸手把微博页面退出,顺便还帮他清了个后台。 “别看了,你越搜越看,它热度越高。”沈季淮浑不在意地说,“我看后几个热搜都是林莫的新剧,她们应该会买热搜压过我们的,不到今天晚上,这个词条就会下去了。” 秦逾白福至心灵:“我们也花钱把它压下去吗?” 沈季淮:“……” 沈季淮:“不是。时间大法,过一段大家发现是假的,不感兴趣,自然而然就下去了。” 又学到一些新知识,秦逾白点头,表示明白。 他把目光落在沈季淮胸前挂着的那个吊坠,问:“那这个吊坠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季淮把那竹节拎起来,放在嘴中,吹了一下。 没声,是个哑哨。 沈季淮:“魏向晓是后天意外失声的,妹妹送了他一个自己做的哨子,但剧组拍摄的时候觉得太吵,就把簧片去掉了。” 下一场拍摄没有沈季淮,他也乐得站在走廊吹风,太阳快下山,风也逐渐凉起来。 他吹着无声的哑哨,只有一些模糊的气音。 节奏太混乱,猜不出是什么歌。 宋筱结束戏份之后匆匆忙忙地跑出来,问沈季淮要不要帮他澄清。 双方团队和剧方商量了一下,把今天拍的照片都po到了围脖上。 @宋筱nora:云关中学五人小分队出动!会冒烟的水果杯,猜猜谁吃了最大的那颗葡萄#错爱吃货小分队 @我是苏依然:她送的[草莓][葡萄][芒果][猕猴桃][苹果]#错爱 @沈季淮:最大最甜的草莓,当然要给妹妹吃#哥哥的自我修养 …… 演员表上的前五个人一起发微博,大家的视线又转到剧宣上,狠狠冲了一波热度,《错爱》也上了热搜,只不过这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剧方没联系营销公司,所以只维持在五六名的位置。 营销号也火速转变方向,从“拍摄室外场景吸电子烟,是真性情还是没素质”变成“谁懂啊家人们,吃个水果杯也被传吸烟,倒霉熊不是停更了吗”。 悄无声息地上榜,又悄无声息地下榜,确实是件小事。 秦逾白收起手机,迎接下班。 这份薪资六万块的助理工作实在是轻松,早上点卯上班,陪在沈季淮身边转悠几圈,和剧组的同事们插科打诨,不定时会有演员请剧组人员吃东西喝奶茶,到五六点钟再下班。 可能对旁人来说有些枯燥无聊,但对秦逾白来讲,这样按部就班的工作内容,非常舒适。 连续工作几天,剧组拍摄也进入收尾阶段,陆续有演员杀青,每个人的戏份在场次表上也排得更满,休息时间较前几日有明显缩减。 男二的饰演者正好杀青,下了班所有人都在沈大少爷的房车里聚餐——只有他的房车能装下那么多人。 导演、制片、主创五人还有几位助理和工作人员,林林总总十多个人,在房车里热热闹闹地聚了一团。 自律性强点的就只挑蔬菜吃,没什么身材指标要求的就轻松多了,什么爱吃吃什么。 房车空间大,但饭桌也实在坐不下这么多人。 一部分人捞着正座,剩下几位散落在房车各处,沙发上地毯上都长出了不少人。 沈季淮没什么架子,坐在地毯上,把自己缩在了沙发转角处,支颐听大家吵吵闹闹。 秦逾白本来坐在沙发上,不知怎么,挤着挤着就坐到他旁边,背靠着冰箱。 少爷喝了几杯酒,人没醉,但是体温明显升高,热气逐渐朝着秦逾白渡过来。 秦逾白背靠着冰凉的陶瓷岩板,身边却有一小团热源不断传递热量,让他感觉有些奇妙,大脑下意识觉得此时的温度不是很适宜。 于是他灌了两口冰镇饮料,又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手贴在饮料的杯壁上不肯移开。 他没喝酒,但不知道怎么有些晕。 可能是吃太饱,秦逾白给自己诊断。 今天的聚餐主食是某个宣称不外送的空中餐厅的招牌套餐,辅以夜市地摊小吃。 刺身拼盘和黑松露和牛放在一头一尾,小龙虾炒肠粉挤在中间,却也没落下风。 苏依然正和导演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女二和制片人凑在一起研究明天的戏份,男二和助理说要给大家加餐。 好热闹。 秦逾白偏头看沈季淮,他刚才已经和大家聊过一轮,此时正在中场休息,目光一会盯着这个人一会盯着那个人,眼神有些朦胧,像好奇又困倦的小鹿。 少爷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小龙虾上,但只盯几秒又移开,继续和别人聊天去。 秦逾白把手从饮料杯壁上移开,戴上一次性手套,捏了两只小龙虾在碗里。 他扒小龙虾很有技巧,先把头和钳子拽下来,用力一掰钳子,完整的钳肉就出来了,至于龙虾尾的肉,更是好处理,壳一掀一拉,就是完整的肉。 两个钳肉和一个龙虾尾,整齐地码在空盘子里,漂亮又规整。 沈季淮余光之中也发现他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打量,一直看到他扒了半个盘子。 沈季淮:“你也很适合当医生嘛。” 秦逾白小心地褪掉手套,把盘子推给他。 少爷扫了两眼,那肯定是想吃的,视线移走,是因为不想扒,至于他为什么只扒了半盘,是怕少爷不爱吃。 毕竟麻辣味和蒜香味,很大概率触及少爷的雷点。 房车的灯光是暖色调的,柔和地洒在整个空间,沈季淮眼中折射着光的倒影,眯起眼睛笑。 “给我扒的呀?唔……我找找我的筷子。”沈季淮终于舍得把头从下巴上移开,瞪着一双大眼睛找筷子。 实在是人太多,又吃了好几轮,筷子拿起又放下的,不知道是在自己盘子上还是桌面上。 寻找未果,小龙虾的钳子也支棱着等了半天。 即使有手套隔着,秦逾白的指尖还是沾上小龙虾的油,他用手腕推推眼镜,建议着:“用手吃吧,一会儿再洗。” 少爷话语很果断,语气很柔软:“不要。” 秦逾白无奈:“那怎么办?” 沈季淮肩膀和他碰在一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蹭了两下。 他今天穿的衣服领口也很大,顺着秦逾白的视线,可以看见那个竹节哨子正悬空,在他的锁骨处晃荡,怀中的香水味随着体温蒸出来,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不讲道理地缠上来。 沈季淮目光落在对面。 男二和一位女演员这几天有点暧昧,都是20出头的年纪,出妆拍戏的时候都在一起,一来二去的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氛。 今天聚餐自然也是红着脸坐在一起,男二是一款青春张扬的帅哥,有个小虎牙,笑起来有点坏,女演员脸圆圆的,在剧中饰演女主的高中同学,经常梳着乖乖的丸子头,怯懦又容易害羞。 两个人都有些喝醉,男二顶着自己那张痞帅的脸,在女演员耳边说些什么。 女演员红着耳根,轻轻摇头。 如此来了几个回合,还是女生先坚持不住,在果盘上捻起一颗蓝莓,喂到男二嘴边。 男二张嘴,吞下,嘴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女生的指尖。 两个人同时脸红,别开视线。 沈季淮在最佳观赏位看了一场青春偶像片,自觉非常受启发。 刚想学习一下,却听见耳边响起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 “给。” 沈季淮转头,发现助理大人不知道从哪找到一双没开封的筷子,还细心地掰开,放在了他的碗上。 沈季淮扶额,把倍儿直的筷子拿起来。 对着秦逾白,说:“好像你。” 秦逾白睨他一眼。 像什么像,醉鬼。 18、第 18 章 从聚餐那天晚上,京市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气象预报的主持人每天都在提醒大家,最近是流感高发期,大家注意身体。 孙导勤俭持家地一拍板,决定趁着老天爷的这场雨,把剩下的外景雨戏都搬出来拍,还能省一批洒水车的钱。 沈季淮雨景戏不多,也没排在这里面,因为剧本要求是瓢泼大雨,以目前这种阵雨来看,很难达到效果。 剧组商量着,如果雨下得大就拍,下得不大到时候还用洒水车。 已经成年的魏向晓把头发梳成大人的三七分,在职场进退有度,长成了一位游刃有余的白切黑妹控。 监视器里的沈季淮轻扯嘴角,将领带拽松,看着桌上男主派人送给他的文件,狠狠地将其拂落。 纸页翻飞,撞在办公室的窗上,像是雨中挣扎的枯蝶。 一镜结束,剧组进行下一部分拍摄的调整,演员有些碍事,他就站到窗边,双手插兜地发呆赏雨。 取景是在京市的写字楼,据说是制片人找了点关系。 楼层很高,他往下看的时候,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匆匆穿过。 好半晌,压在剧本下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眼备注,挪去安静的走廊接听。 对面的声音很沉稳,听上去年纪不小,说话言简意赅。 “晚上的慈善拍卖晚会,你去一下吧。” 沈季淮也很言简意赅:“不去。” 对面早猜到他会这么说,笑了下,直击要害地扔出一句话:“对接部门有南山中小学,你不去吗?” 沈季淮手指在玻璃门的腰贴上抠了两下,沉默片刻,问:“有80%?” “70%吧,两家一起承办的,抽成总会多一些。” “马马虎虎,”沈季淮站直身体,“地址发给我吧。” 对面得到回复,声音才变得舒缓起来:“在哪拍戏呢?” 沈季淮把写字楼的名字报出去。 “在那儿?小宋他们家公司是不是在那啊?一猜就是你给挑的地方,没少坑人家剧组吧……” 对面还在喋喋不休地想说些什么,沈季淮却一抬头看见电梯门打开,秦逾白正和苏依然的助理拿着一箱东西回来。 他打断对面人的话:“我去拍戏了,先挂了,爸。” 说完他等了三秒,对面人连说了几个好好好,他才挂断电话。 取景地的公司给他们空出来了一间办公室和一间会议室,工作人员一般散落在走廊和会议室。 a组在楼下拍雨中外景,b组在写字楼拍内景。 秦逾白搬回来的是一箱板蓝根,全拆了外包装,用整理箱装着,已经在a组分发过一部分,剩下的就是他们这伙人的。 苏依然的助理把整理箱盖子打开,拍张照片发到群里,言明放在什么地方,大家来自取即可。 两人一起,把整理箱放在桌上。 秦逾白也拿了一袋放在书包侧面,预备着给沈季淮也冲一袋。 剧组这两天感冒的人不少,少爷看起来身板不比门板强多少,还是预防起来比较好。 放在西装衬裤中的手机震动两下,是有几天没动静的宋总。 宋总:最近工作怎么样? 宋总:小沈总在做什么呢? 熟悉的三板斧问话。 秦逾白下意识地抬头寻找沈季淮的身影,他记得被叫去帮忙的时候,沈季淮正在办公室拍戏…… 隔着玻璃门,他看见倚在走廊墙上西装笔挺的沈季淮。 少爷的词库里从来没有“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的概念,胯骨总和整个身子不在一条直线上,很让人担心他的腰椎问题。 但同时又不可否认,这类姿势很好地把人撑起来,一眼望过去,赏心悦目。 秦逾白快速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用最精简的语言汇报这几日的行程以及工作成果,然后抬脚走出会议室。 办公室换了布景,正在进行下一场的拍摄,秦逾白也就放轻了声音:“拍完了?” 沈季淮点头,问他:“去哪了?” 秦逾白就把板蓝根从书包侧兜拿出来,朝着他晃了晃,药物颗粒在袋中发出些细碎的声音。 “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拍卖晚会?”沈季淮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那袋药,轻松地转移话题。 秦逾白手指在衬衫袖口处摩擦两下,想到宋总发来的消息,应道:“好。” 沈季淮一双笑眼轻弯,刻意被减淡过的双眼皮褶皱显得他柔和不少:“手机,有消息。” 应该是宋总的回复。 但秦逾白打开手机,消息通知却是来自于他高中时期的朋友何秋明。 何秋明是他隔壁班的同学,两个人从高一就认识,高考之后一个在京师,一个在医科大。 何秋明是个沉浸式学习的人,临近期末周时给他发消息,大概要过个两三天才能得到回复。 上一条消息还是两天前,何秋明说等他这个项目结束,两个人约一顿饭,正好也挺久没见了。 何秋明:登泰区通汇新开了一家海鲜自助,你下班了咱俩去吃吧。 秦逾白这人虽然近视,但用眼习惯还挺好的,手机屏幕恨不得离眼睛八百里地,沈季淮甚至不用低头就能看见。 他看着秦逾白镜片微微的反光,清清嗓佯装随意:“谁的消息?” 秦逾白倒也坦荡:“好久没见的朋友,约我去吃海鲜自助。” 沈季淮:“唔,我朋友也新开了一家海鲜自助,哪天有空带你一起去吃?” 秦逾白看他一眼。 重点哪里是在“海鲜自助”,明明是“好久没见的朋友”吧。 但他还是点头先答应下来。 然后就看沈季淮整张脸的面部表情都写着满意。 y:今天晚上不行,我有点事,可能回去得也晚,明天晚上吧。 何秋明:明天我实验样本到期,不太行,周末? y:好。 敲定好时间,导演那边就喊着沈季淮过去,两人又再次投入忙碌中。 收工时天将将黑,但雨已经停了,只有晚风把积在房顶的雨水吹落,空气中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沈季淮卸好妆回房车里换了套衣服,休闲款的西装,头发随意抓成三七分,随意抓了块表戴上,又挑了几个戒指,把自己打扮得叮叮当当。 配着少爷其人下班时带着点疲惫和餍足的神态,有些勾人。 秦逾白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他。 其实秦逾白的西装版型也很正,只是这样一比,看起来就稍微死板了些,用妆造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缺少呼吸感。 沈季淮看了眼衣柜一角的精装袋,问秦逾白要不要也换一套。 秦逾白摇摇头,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他只是个配菜,也没人注意他。 沈季淮点头,把衣柜门关上。 司机早等在外面,见他们俩从房车走下来,提前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 慈善拍卖晚会七点半准时开场,承办单位有两家企业,对接部门主要是一些贫困地区的学校,届时每位参会成员都会捐出一定的款项,有些艺术家提供自己的作品拍卖,拍卖款也会投入慈善事业。 这其中具体能投入多少,也没几个人真正关心。 低调的阿斯顿马丁在京市的夜晚中奔驰,光污染扩散到每一处,如果不是车贴,怕是会晃得人眼晕。 七点十五,车子缓缓停在会场门口。 沈季淮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邀请函,门童谄媚地迎着他们俩进去,说沈总还用什么邀请函。 沈季淮只是温和地笑,也不反驳,应和着他人的恭维。 秦逾白跟在他身边,很熟悉的生人勿近表情,镜片偶尔折过光,比起助理,更像是沈大少爷雇的贴身保镖、杀人高手。 晚会流程冗杂,有晚宴有节目表演有拍卖,还有最终感动全场的歌咏。 沈季淮在进场的时候,就压了压衣服下摆,和秦逾白咬耳朵:“走个过场,不用太紧张。” 秦逾白还是那副表情,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和他站在自助小零食旁边。 少爷腕上戴着几百万的表,尾指戴着一枚不知道多少钱的戒指,伸手在自助小零食里拿了一粒凉了的爆米花。 可能是味道还不错,他又拿了一粒放在嘴里,让秦逾白离他近一点:“这种晚会不太正式,有人会带小孩子来,这些零食备得还挺全的。” 秦逾白鼻尖轻轻翕动,桔梗香围绕在他身边,让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逐渐安定。 他略低头看少爷。 少爷卸了妆,其实骨骼感会更强,有种艳丽的冲击感,但那都是平视或者仰视的时候。 而秦逾白最常看他,是俯视。 漂亮的手指捏着爆米花,甜腻的味道粘在指尖,小声凑近他说些什么话,很软。 像某种小动物。 他也拿起一颗爆米花放在嘴里。 齁得要命。 他再一次膜拜于少爷的噬甜程度。 “小孩子喜欢吃甜的,这家酒店就备着一些甜东西来哄小孩。”沈季淮随手拿起服务员托盘里的湿巾擦手,接着说,“不过这都凉了,糊弄鬼呢。” 秦逾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远处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他们,三三两两的端着酒杯过来敬酒,又寒暄着近况,再问问沈大少有没有看中的要拍卖的东西。 少爷说话滴水不漏,很有礼貌地回复这些老头,但细想他的话,也就总结为“我不知道,关我啥事,问我爸去”。 那些老头的情绪就不太好了。 于是敬了几杯酒之后就找借口转身溜走。 这波走了,远处又来了一波老头。 秦逾白觉得,这个场子的老龄化有些严重,沈氏集□□沈季淮来,可能真是走个过场凑数的。 这波老头大概比起上一波权威许多,头发都更少,但秦逾白推断的主要依据还是少爷的话,这组老头,少爷给的回复是“有待跟进,已在商讨,问我爸去”。 再没有下一波老头再来了,慈善晚会正式开始,服务人员引着众人去座位,主持人也登台暖场,把参会人员的捐款数目公布于众。 秦逾白本来觉得这部分所用时间应该不长,没想到主持人每宣布一位企业家的捐款数,大屏做了个很震撼的特效,然后捐款人站起身和大家挥手致意,所有人跟着噼里啪啦地鼓掌。 到场人员少说也有二百多,这样一套流程下来,二十多分钟就过去了。 秦逾白一直坐得很板正,偏头看少爷,却见他也难得坐得很直。 射灯在会场烘托氛围,偶尔会略过他平静又明亮的眼。 眼瞧着这一部分快要结束,秦逾白也没见沈氏集团的捐款。 他趁着没有镜头没有灯光的时候,小声问沈季淮:“沈氏集团没有捐款吗?” “怎么可能?”沈季淮眼波流转,略偏头望他,“不捐款今天可是不让进。” 那应该在后面了。 秦逾白看着屏幕上或大或小的捐款数额,问:“捐了多少?” 沈季淮:“你猜,猜多少我就捐多少。” 屏幕上又闪过两家企业的捐款数额,为了避免尴尬,公布时的数额一直是忽高忽低,然而细看又有些规律,应该是拉表之后按照一定顺序排的。 沈氏集团排名靠后,那就说明不是最低也不是最高,列出数轴就是中位数和最大值之间。 瀚海集团比沈氏集团地位稍低,捐了500万。益生集团和沈氏集团业务重叠,高端产品比沈氏集团多,所以经济效益强,总裁又多次在慈善活动中献身,名声很旺,这次捐了800万。 除此之外,在他刚入职的时候,曾经浏览过相关帖子,沈氏集团捐款一般都是整数,依照慈善晚会规模而定。 秦逾白:“700万。” 沈季淮转了转尾指上的戒指,卧蚕上的小痣在射灯映照下泛着红,相机拍照声不绝于耳。 大屏幕的光效闪烁,沈氏集团的logo淡入,主持人声音依旧高昂。 “沈氏集团,捐款700万!” 19、第 19 章 总不可能是沈季淮现捐的款,那就是自己猜对了。 秦逾白推推眼镜,剩下的企业不多,主持人已经在继续下一个阶段,宣布接下来的节目,来自山区小朋友们的大合唱《感恩的心》。 “要是我没猜准呢?”童声通过音响扩散到会场的每个角落,秦逾白轻轻地问。 沈季淮饶有兴致地盯着人家小学生的校服看,在少爷的审美里,这种暗色应该是首先pass的。 秦逾白想,以少爷的性格,猜得少了可能会说“真是小瞧沈氏集团啦”,猜得多了可能会说“那我多捐点,补上空缺啦”。 但少爷只是顿了顿,笑得像狐狸,见牙不见眼:“我早就猜到你会猜对了。” 秦逾白被他的笑晃了一下,把眼镜摘下来,从口袋中拿出眼镜布,轻轻擦拭。 又说这种哄人的话。 节目不多,都是贫困学生的表演,《感恩的心》结束又是《萱草花》,总之都是扎人肺管子的。 有几位离镜头近的老总还泪洒现场,众人又是一通安慰,老总当场大手一挥又追加了200万捐款,一时之间热闹非常。 秦逾白刚开始还对这慈善感兴趣,后来觉得只剩下晚会了。 慢慢地放空自己,和沈季淮一样,仔细看节目。 对接单位都是附近贫困区的中小学,上一个节目的表演单位是南山小学,离京市不远,据说在二十多年前就入选捐助对象,只不过后来不了了之,直到最近几年,才慢慢发展起来。 南山那边村庄脱贫也差不多了,这次主要是让孩子们出个节目回馈社会,给还没脱贫的地方打个样,顺便筹些款。 节目表演结束,该捐款的都捐差不多了,剩下的拍卖部分因为没什么珍贵物品,也不是什么重头戏。 有些总裁经理已经商量着要退场。 剩下有拍卖意愿的人,可以移步去拍卖的房间,展品会依次展示,有拍卖意愿的人进入房间报价即可。 秦逾白观察着,有珠宝首饰、股票债券还有书画瓷器,种类繁多。 沈季淮也跟着大家走出会场,移步到大厅:“再留一阵就走吧,也没什么可看的。” 秦逾白点头,从路过的服务人员托盘中拿了一杯橙汁。 少爷不爱喝水,有味道的会好接受一点。 他把橙汁递给少爷,自己拿了杯白水。 少爷端着橙汁一口一口地抿着,偶尔指尖捏着放凉的糖精爆米花,慢慢地往嘴里放。 前几个拍卖品几乎很快拍卖结束,沈季淮把最后一颗爆米花摸走之后就停了手。 他在展品名单上瞥了两眼,可能是想找个顺眼的投资一二,献献爱心。 秦逾白却会错了意,问:“要走了吗?” 沈季淮喝了点酒,却没太醉,眨眼速度变慢,朝着他轻轻摇头。 两人正在角落里小声聊天,拍卖间门口传来些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下一个拍卖品是一幅画,山水画。 沈季淮动作一顿,回头望了眼,透过走出来的人群,几个工作人员站在梯子上,手中抱着一幅盖着白布的画。 秦逾白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白布不厚,其后盖着的山水画若隐若现,随着工作人员的动作偶尔显露一二,像是春日新雨后被水雾围住的青山,看不真切,却依然让人为之一震。 挂得稳稳当当,工作人员伸手将白布摘去,露出这幅画的全貌。 和他想得一样,清新脱俗得好看,不像平时富贵人家会挂的那种大气磅礴山水画,而是只选了一处小地方,柳枝也有些委屈一般地随风飘荡,河上稀疏地飘着浮萍,意象确实不俗,然而浮萍毕竟寓意不好。 “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沈季淮突然开口。 秦逾白又细看了两眼,他也不太懂赏画,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和小时候去那两节国画体验课的经验来看。 这画乍一看很好看,灵气简直要从其中渗出来,然而仔细看过去,总觉得除了灵气以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简而言之,技巧不足。 作者年龄应该不大,若是多画几年,应该会有所成就。 于是他含糊地回答:“还好吧。” 沈季淮:“走,去买下它。” 秦逾白:“……” 少爷现在挺像个少爷的,说风就是雨,拍板定下之后,直接就往拍卖间走。 秦逾白跟在他后面,又回头看了眼大厅。 这大概是最后几件拍卖的东西,大厅里的人只略略看了两眼“小家子气”的山水画就走了,人渐渐散去,沈季淮的皮鞋踩在红毯上,仿佛都能听见闷闷的回响声。 拍卖间只有两个人,沈季淮进去就随意挑了个位置坐。 起拍价是三万,对于这些有钱人来说太便宜了。 一位清瘦的年轻人举了牌子,加到了十万。 另一位也跟着,举到了十五万。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沈季淮。 顶光从头顶打下来,落在沈季淮的脸上,他的表情有些沉静。 他也随手写了个数字,递给秦逾白,示意他举起来。 顶光同样也从秦逾白的头顶打下来,然而他的表情在看见数字之后不太沉静。 “七百万。” 他清了清嗓子,跟着沈季淮一起,维持冷峻的形象。 七百万?! 这画哪里值七百万了?! 发善心也在好东西上发一发吧,比如前面京郊的地皮、瀚海集团的股票,甚至是某位夫人的八克拉粉钻。 都比这幅儿童画强吧? 场上所有人大概都和他是一个想法,那两个人默默把笔盖扣上,拍卖的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敲了三下锤子。 最终沈大少以七百万买下了这幅没什么人要的山水儿童画。 工作人员忙不迭地把那个画搬下来,恭恭敬敬举到沈季淮的面前:“您好,您的画。” 秦逾白接过来,仔细看了两眼,右下角签名写着作者是季清泽,除此之外,近距离和挂在那相比,没什么区别。 他又带着七百万的目光重新审视。 还是那样,根本不值。 沈季淮看上去挺满意的,朝着他一点头:“走吧。” 秦逾白就跟着他走。 已经是夜里十点左右,月朗星稀,雨后的凉风轻轻吹过,车就在门口等着,秦逾白抱着这幅不算太大的画,和少爷一起钻进车里。 司机还是先送他回学校,然后问少爷要不要回酒店。 少爷指尖在画框上轻敲两下,面色有些捉摸不透:“不了,回老宅。” 秦逾白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这幅画的右下角。 季清泽…… 是谁? 20、第 20 章 第二天难得放半天假,上午没有沈季淮的戏份,只需要下午去片场。 沈季淮在老宅睡到了10点,睁开眼先从枕头下摸手机,回复消息。 对面是他妈的助理,说他妈苏凡几天后就回国。 aaa淮季拉面:嗯,我派人把画送到家里了,遮光放就行。 苏女士的助理回了个好,两人又友好客套几句。 阳光隐约从窗帘缝隙中渗入,没什么心思吃早餐,他决定洗漱之后直奔片场,如果助理也没吃饭的话,就一起找家店。 眼看着快到时间,他给秦逾白拨了电话过去。 秦逾白正在网络世界畅游。 他在找季清泽是谁。 目前只知道这人是男生,比他小一岁,很巧,和他是校友,目前京师艺术学院在读。其他搜出来的都是国画作品还有一些搬运的小众画家资讯,最新一条消息正是昨天晚上,他的一幅幼时画作被沈季淮大手一挥,以七百万的价格拍卖成交。 话题的态度对沈季淮很不利,主持人发帖痛斥沈季淮在慈善晚会催泪环节竟然笑出来,真是没有爱心,捐款也都是噱头吧,作秀的糊咖[鄙视][鄙视] 但这条很快被粉丝骂下去,显示帖子不存在。 除此之外,这位季清泽除了名字也有个季字之外,没有一点和沈季淮相关的。 沈季淮的电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心虚地先把微博页面退出,然后才接起电话。 秦逾白:“喂?” 沈季淮说了些什么,但是他那边有些乱,吵吵嚷嚷的,好像有小孩叽叽喳喳地叫,还有年轻男人的喊声,随后又有谁细声安慰,叽里咕噜乱七八糟。 秦逾白只听见一个上扬的尾音,其他都被掩盖在嘈杂里,于是他问道:“什么?” “啧。”沈季淮好似离手机远了些,不耐烦地和谁说了些什么话,对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沈季淮轻柔的呼吸声。 “我说,你吃午饭了吗?一会儿我接你去吃午饭吧。”沈季淮重新回到话筒旁边,声音又变得清晰,然而可能是刚才身边的吵闹声扰到他了,他的话里也没有那些调笑的意思,正色不少。 秦逾白握着手机,轻轻抿了下唇:“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行。” 沈季淮于另一头,眉头皱起来,视线却如刀剑一般瞪着坐在他旁边的少年,话取的还是对着秦逾白,是他一贯懒散哄人的语调:“没事,我说去接你就去接你。” 秦逾白:“……哦。” 他匆匆说了句有事,就挂了电话,独留沈季淮一人听着电话挂断的短促提示音。 沈季淮把手机息屏,随意扔在床上,手机落在柔软的床铺上悄无声息,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十七八岁,眉眼间看起来和沈季淮很相似,长得白净,再长大些应该和沈季淮是一个款的帅哥。 只是沈季淮这人脸型五官都得天独厚,流畅自然毫无硬伤,这少年骨骼走势间还能看出些棱角来,等脸颊肉瘦下去大概会比沈季淮看着硬朗一些。 “你到底去不去上学?不想念就说句话。”沈季淮舔了下嘴唇内侧的软肉——那起了个口腔溃疡,他最近总是不自觉地舔来舔去。 少年也是一脸憋屈,撅起一边嘴:“去……” 一大一小,两人五官有三四分相似,皆是眉头紧皱,默默对视着。 外面又传来小孩的哭喊声,好像是嚎着玩什么东西。 两人一起看向紧锁的房门,沈季淮长叹口气,扬扬下巴:“你出去陪他玩会儿,中午我送你去学校。” “我不去,凭什么我去!”少面顶着个微分碎盖头,穿着私立高中的校服,腕骨瘦得突出。 他身量噌噌地蹿,脸却还没跟上,一身的桀骜,标准版本的叛逆高中生,脸还挂着婴儿肥。 “我一会儿就走了。” “我不是也一起走吗?” “你去。” “凭什么?” 两人又是沉默,直到外面传来了小孩吸溜鼻涕的声音,还有无比清晰的一句:“我要这个娃娃。” 高中生:“什么娃娃?外面哪有娃娃?” 沈季淮面色平静,双手往后撑,半躺在床上,只眉毛往上扬了两扬,唇角带着些不经意的笑:“八成是你的宝贝手办。” “这孩崽子……”高中生捋胳膊挽袖子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沈季淮闲适地晃了晃脚,家居拖鞋是湛蓝色的,大了一个号,松松垮垮地挂在脚上,看起来吊儿郎当。 他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时间出门,外面的吵嚷声也逐渐停息。 收拾好东西,他拎着手机往外晃荡,谁想外面那点事还没解决完。 高中生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对面杵着个熊孩子和年长妇人。 小孩手里拿着手办,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沈季淮在心里“啧”一声,出来的时间还是不太对劲。 开门的清脆声响传到众人的耳中,所有人目光都被他吸引,不知怎么,所有人都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 “还给哥哥。”沈季淮从楼梯上走下去,微靠在扶手上,看着随意又和善,语气却说不出的冰冷。 很能唬人,尤其是这些看人下菜碟的小屁孩。 小孩只抽泣着,怕怕地往人身后躲,在沈季淮一句拖长音的“快点儿”中,嗖地一下把手办还给了高中生。 高中生身旁的那位年轻女人对他投来了隐约的感激目光。 除了特定原因,沈季淮很少回老宅,这次回来还断了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隐晦地叹口气,他手里的车钥匙晃了晃,很有礼貌地告了个别:“林姨,我先把车开出来,一会儿送他去上学。” 年轻女人被他叫做林姨,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实际年龄应该不到四十,五官和那高中生有些相似之处,一袭白色家居裙,看起来温柔又恬静。 “不在家吃个饭再走吗?”林姨招呼了一句,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 沈季淮摇头:“不了,着急。” 说完,他就大步地走出门。 只剩客厅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沈季淮走了,那小孩才敢哭出声,老妇人忙安抚着拍拍孩子的后背,嘴里埋怨着:“不就是个娃娃,季淮犯得上这么凶吗……” 林姨接过高中生手里的手办,语气也硬了几分:“什么叫只是个娃娃,不管它是什么,是玩具是草木,那都是我们季通的东西,季通不同意,哪有你们硬抢的道理?” “哦呦,哥哥真小气,是吧……”老妇人把哭得直抽噎的孩子抱在怀里哄。 林姨被气急了,然而她平日里就是个温柔的性子,哪里见过这么无赖的人,一时语塞竟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还是沈季通下了逐客令:“怎么?我们小气?不问自取就是偷,不然让我哥再回来和你们掰扯掰扯,顺便看看你儿子公司的资金链怎么处理?” 老妇人瞬间失语,嘀咕了两句,就抱着孩子告辞了。 那孩子虎头虎脑,长得倒是挺胖乎,怨不得哭起来声音大,别说沈季淮心烦,在场的除了那老妇人,没一个不觉得烦的。 他们灰溜溜地走了,林姨才顺下去那口气:“今天多亏了你哥……我不会说话,要不然也不会和她这样的人吵这么久,你哥看着是心烦了吧,一会记得谢谢你哥,听你哥的话。” “知道了妈。”沈季通把手办放回展柜,把沙发上扔着的书包和校服外套拎起来,“我上学去了。” 等他再出门,沈季淮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座椅往后调了调,书包扔在后座,别别扭扭地开口,声如蚊蚋:“谢谢哥。” 沈季淮嗤笑一声,单手打方向盘,拐出了老宅。 像聊家常一样随意地应他:“不用谢我,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他总不在家,这种事你很快就能学会。” 沈季通撇撇嘴,胳膊架在敞开的窗户上,自以为很隐晦地轻轻嗅了手腕一下。 沈季淮扭头:“喷香水了?” “你怎么知道的?!”沈季通猛地扭头,这香水味道留香时间短,他又不敢让妈知道,还是出了沈宅门喷的。 沈季淮懒得理他:“女朋友送的?” “……不是。”沈季通又扭捏起来。 “我打算送人的,自己先试试。”沈季通又轻嗅两下,“介绍说适合……反正我就是随便一买,哥你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样?” 沈季淮这人对香水香薰香挂甚至是除味喷雾都很有研究,他的点评,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趁着红灯,沈季淮抓着狗爪子在自己面前晃了两下,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还行,挺高级的甜香,你还挺会选的。” 闻上去就像十六七岁泡在初恋甜蜜里的味道。 沈季通又被夸美了,坐在副驾叽叽喳喳地和他讲了半天学校里的事。 故事主人公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固定的人——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女孩。 沈季淮卡着限速,终于把这吵人的鸟打包扔去学校,才调头定位去京师。 21、第 21 章 离京师还有半小时的路程时,沈季淮给秦逾白弹了条消息。 秦逾白拆了包新的玉桂狗湿巾放在书包里,走出宿舍门。 临近毕业,这一片区域的人不多,有些安静,隐隐能听见水房老化的水龙头声响。 下楼梯的时候,正好遇见有人抱着什么东西上来,仔细一看还是熟人。 大二社团活动认识的,艺术学院视觉传达专业,叫裴颂。 裴颂也看见他了,顺手就把抱着的东西放在扶手上歇歇气儿,朝他摆摆手:“出门?” 秦逾白点点头:“嗯。” 裴颂早知道他这人什么德行,不爱说话,干脆也不强求,自顾自地说:“该收拾寝室了吧,等咱们搬走,大二的就搬进来,艺术生搬个寝室跟搬家似的。” 秦逾白:“你都毕业了,东西打包邮回家就行吧。” “我来帮忙。”裴颂叹口气,“大二有个学弟,跟我朋友有点关系,这段时间忙得很,搬不了宿舍,我帮着搬搬。这不,新画的作业也让我帮着交给老师。” 秦逾白看向他怀里的画,也是山水画。 “这画值多少钱,七百万吗?”秦逾白鬼使神差地问。 裴颂被他这话逗乐了:“诶呦哥们,才大二的学生,没背景没地位的,还七百万,有人买都是好不错的了。” 秦逾白点头,是啊,这幅画比沈季淮买的那个还要好一点,至少柳枝的细节处理更干脆利落,这个都卖不上七百万,那个随便拍下来的画更不值七百万了。 只有沈季淮才会花七百万买一幅儿童画,其余拍卖品,哪个不比那幅画强。 秦逾白又扫了两眼这画,却越看越眼熟。 颜色和部分细节处理的笔触习惯,好像在哪见过一样,同样的山水儿童画,同样的小而紧缩。 ……和七百万好像。 秦逾白装作有些好奇地抬手,把外面覆着的白纱掀起一小块,露出他们学校艺术学院作业留名的地方。 上面写着,美术学2108季清泽。 秦逾白眼睫微微颤动。 裴颂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记得我大二累死累活天天满课,在雕塑工作室一坐就是一天,现在也不知道是学校要求低了还是怎么,人家天天不在学校……” “什么意思?”秦逾白不自觉地推了下眼镜。 他原本觉得沈季淮那样的富二代,思想岂是我辈平民可以理解的,人家有钱愿意怎么花怎么花,别说花七百万买幅儿童画,就算是突发奇想买架飞机说要干航空快递,他也只能在旁边说沈总英明沈总干得好。 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沈季淮这人没有其他富二代那么清奇,虽然养尊处优但还挺接地气的。 他只是会任职三个月的助理,本来也没想打听有关沈季淮的八卦,没想这两天遇见这么一档子事。 想不明白的干脆就直接开口问,裴颂话里话外好像对这位季清泽埋怨颇深,倾诉欲应该挺大的。 果不其然,他装作随意地这么一问,裴颂就竹筒倒豆子地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咱哪有人家命好,刚上大学就和商圈的少爷一见钟情,少爷怕宿舍条件不好,又担心学校课多,干脆把人家接到家里去住了,金丝雀似的,护得像眼珠子,连交个作业都得是送出来派人交给老师。” “学也不用上,毕业也不用愁,哪像咱们,快毕业了还给人当个跑腿的。” 裴颂扯扯嘴唇,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 金丝雀…… 秦逾白目光又落回画上,商圈的少爷、一见钟情、住进家里…… 千金买笑轻一掷啊。 他搓搓衣角,眉心微皱却不易让人察觉,面色冷了冷,心中觉得这些话千般万般的不合适,然而他脸上却跟着露出一副“现在的小孩可真不得了”的表情,装得像模像样,看似很同仇敌忾:“商圈的少爷,谁啊?” “不太认识。”裴颂活动着酸疼的手臂,“我朋友和他关系挺好的,千转万转才托到我这。” “不过人家长得是真好看,命好也是应该的。”裴颂叹道。 秦逾白也跟着假笑,笑得脸酸。 22、第 22 章 裴颂这个人当个朋友还是挺好的,话多、会照顾人,也挺仗义,就是性格和看待事情方面,秦逾白和他实在不搭。 所以认识之后,两人只是泛泛之交,遇见了能聊上两句那种。 秦逾白自觉问到这已经没什么再可问的了,两个人又东扯西扯地聊了几句,他一翻手腕,快到约定时间,秦逾白匆匆和裴颂告别。 男寝在山上,临近毕业季,宿舍楼附近扔了不少东西,衣挂裤夹晾衣杆之类的,有人还印了收款码放在旁边,带不走的东西一块两块地卖起来。 校内的快递公司几乎成日成夜地守在宿舍楼下,撕胶带的声音从早上六点半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从宿舍楼里伸出来的电线连着小灯,小飞虫高高低低地绕着小灯飞来飞去。 秦逾白背着书包快步走过,只余杂乱的声响模糊地落在身后。 到校门口的时候,沈季淮正好刚到,连火都还没熄。 他又换了台车,大空间的suv,横在学校门口,忽略品牌,有点像往车站机场拉活的师傅。 秦逾白站在车身旁,犹豫片刻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沈季淮的车内饰都很简单,几乎算得上是没有,和他平时出席商业活动时的花里胡哨很有几分反差。 整体纯黑色的车身内部,头枕也是黑色,就连驾驶座的沈季淮也是一身黑色穿搭,他低头一看,自己也是一身黑。 看上去有点诡异。 沈季淮:“片场附近有家小吃店还挺好吃的,一起去吃?” 秦逾白点点头,看他:“感冒了?” 沈季淮吸了下鼻子:“不知道,可能着凉了吧。” 秦逾白仔细看他两眼,见他确实状态还可以,就放心地坐正身子,下一秒却隐约嗅到一点几不可闻的香水味道。 他眉心微蹙,香水味道很甜,是淡淡的果香,给人的感觉很年轻,又浸泡在天真里,不像是沈季淮会用的类型。 刚才的一番猜测又重新在脑海翻腾。 他烦躁地推了下眼镜。 沈季淮从镜子中看见不同寻常的助理大人,颇有些新奇,于是问:“怎么了?” 像一只领地侵入陌生气味警惕巡查的小黑豹。 秦逾白张了张口,又把话咽回去:“没事。” 他只是个助理,上司的感情问题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也从来不是什么好奇的人。 车沉默地在光污染中行驶。 等红灯的时候,秦逾白又打开微博,先按照惯例巡查一遍,然后在搜索栏敲下几个字。 沈季淮恋情。 相较于#季清泽和#沈季淮季清泽,沈大少关于恋情的话题就热闹多了,五花八门直晃眼,什么酒吧酒店,酒字辈的快被他凑个全。 女明星女网红还有豪门千金,甚至还有几个同性。 只是没有季清泽的名字。 完全没头绪。 空气里的香水味道都快被秦逾白吸干,他蹭蹭鼻尖,佯装不在意:“你换香水了?” 沈季淮按下右转向:“没有啊。” 余光里,助理像意外开口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他舔了下嘴唇内侧的口腔溃疡:“是我弟,接你之前,送他去上学来着,他喷的香水。” 气球又重新鼓起来了。 秦逾白:“哦。” 今天的戏份取景地在一家私立整形美容医院,这家医院人流量低,所以劈出半层给剧组用。 离私立医院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家三十多年的小吃店,原来上学的时候,沈季淮总爱往这边来。 临近午饭时间,小吃店人不少,又是在道边,没地方停车。秦逾白望了一眼,指了个勉强能放下沈大少这辆suv的地方。 车辆有自动倒车功能,操作台滴滴响着,监测着车身后方,等车挺稳,秦逾白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先去排队。 谁想他刚解开安全带,就听见“哐当”一声撞车声。 是车停稳之后撞上的,倒车影像也没报异常,那大概就是点儿寸,被别人撞上了。 秦逾白眉心微蹙:“我去看看。” 沈季淮扬扬眉毛,一点头。 秦逾白下车去交涉,沈季淮本来也想跟着一起下去,一偏头看见被落在副驾的手机,屏幕都没锁,眼看着要从真皮座椅滑下去。 沈季淮长臂一伸,把略厚的手机捡到怀里。 沈季淮:“……” 原来是在气这个。 他戴好鸭舌帽,下车锁车,胳膊撑在车顶,脸随意地搭上去,头发被鸭舌帽压得遮住了眼睛的上部分,卧蚕笑得鼓起来,坠在上面的小痣愈发明显。 他还时不时地戳两下秦逾白的手机,生怕熄屏。 对方是个普通的灰色别克,看起来是吃完饭斜开出去,和沈季淮的车擦了个边。 车主年龄不大,约摸和秦逾白差不多。 只不过秦逾白的年轻劲儿体现在他青涩又俊朗的外表,以及坦荡荡横冲直撞的眼神,直直望进人心里却不自知。 开车的两位是那种打眼一瞧就年龄小的样子,稚嫩的穿搭、不自知的小动作以及此时正捏着指骨轻轻颤抖。 “怎么样了?”沈季淮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上衣口袋。 他略低头看,suv抗摔打,只轻轻蹭了一下,右后轮胎旁有个直径不到3cm的凹陷,但总体问题不大,报保险也就不到八万块钱。 还没等秦逾白说话,副驾先颤颤巍巍地开口说:“哥……我们是财大的学生,这是偷着开的家里的车,你看能不能咱们私下协商,多少钱的话我们赔。” 秦逾白等他说完才捞着说话机会:“……我说直接报保险定损。” 沈季淮点头:“没事,先定损看看。” 两个大学生小鹌鹑一样点点头。 和沈季淮预估的差不多,定损七万八,他随意看了眼副驾,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戴着能盖住大半张脸的口罩,眼下有几处泛红的针眼。 沈季淮估量着:“私了,五万吧,能接受吗这个价?” 两个鹌鹑点点头,主驾给沈季淮扫码付过去。 沈季淮晃晃手机,表示自己收到,随口嘱咐两句:“还在上大学呢,多注意点……” 两个鹌鹑就颤颤巍巍地开着曲线走了。 磨蹭一阵,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回到自己该去的位置,沈季淮把鸭舌帽往上提了提,刘海拨弄到两边不遮挡视线。 他的天空被划成棕色边框的半圆形,秦逾白框在这个半圆形里,很隐秘地轻抿着嘴唇,却被取景的沈季淮敏锐发现。 两个人除了各自点好单,一起坐在室外的桌椅上,秦逾白把一次性筷子刮好毛刺递给沈季淮之外,就再没交流过。 秦逾白夹起牛肉馅的大懒龙,咬了一口,目测比平时多用了十之零点五的劲儿。 咽下去之后,他看着沈季淮,说:“我以为你会不让他们赔的,毕竟还是‘大学生’。” 沈季淮撑着下巴,在凉菜里挑块黄瓜放嘴里:“我是资本家,不是慈善家。” “再说了,不是每个大学生我都网开一面的。”沈季淮笑眯眯的,好看得有点招人烦。 他手腕一翻,把手机转过来,屏幕亮着。 秦逾白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此时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动作,把目光移向他的手机。 小吃店的桌子很小,两个人的碗都是碰在一起的,放在他手边的东西,秦逾白一眼就能看清。 是一张微博页面截屏,搜索栏虽然是空的,搜索记录却白屏黑字地昭示着微博主人曾经搜索过什么。 秦逾白瞳孔微缩,先摸着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一看确实是自己的没错,那沈季淮那个手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他微博的截图? 他调出后台操控,发现最近使用的应用是微信,沈季淮的对话框被顶到了最上面,然而最新的消息还是半小时之前沈季淮发的。 11:18 y:我出宿舍门了。 aaa淮季拉面:好的^^ 很好推断了,沈季淮不知道怎么打开了他的手机,还看见了微博搜索记录,随后截图,用他的微信发给自己,之后再删除聊天记录。 “我只看了我自己的微信,没看其他人。”沈季淮举起三根手指,“而且你下车的时候手机快掉了,我帮你捡起来,手机恰好没熄屏,还在那个页面。” 沈季淮本来没想臊他这一下,但这人情绪实在怪异。 他这三根手指只走了个自证清明的过场,就被沈季淮发配去拿筷子挑大懒龙里的葱叶。 “我妈很喜欢季清泽的画,我买来送给她的。” “他有男朋友,我俩没有恋情,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见人表情和缓下来,他又嘴贱地呛毛捋:“放心吧,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秦逾白:“……” 23、第 23 章 这几天的雨就没停过,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沈季淮也终于在第二天轮到了外景雨戏。 尽管各大软件每天都在提醒大家注意保暖,但沈大少爷我行我素不以为意。 剧组工作人员四处拉雨棚架雨伞,还临时搭了个棚子,孙导一边调整着苏依然和宋筱在镜头里的动作,一边回头问:“沈啊,还能说出话吗?” 沈季淮坐在临时搬过来的小沙发上,手里捧着还冒热气的保温杯,打开手机敲敲打打,一个淡淡的机械女声飘出来:“不能。” 孙导扶额。 幸亏他演得是个哑巴,不说话也没问题,不然以剧组现在这个豕突狼奔的进度,还真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往后挪时间。 说话间,有人推开临时搭建棚的塑料帘子,沈季淮望过去,发现是他的小助理回来了。 秦逾白今天穿着他最寻常的一身,白衬衫黑西裤,早上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干净清爽的洗涤用品味道。 衬衫是夏款,料子很薄,被风吹斜的雨落在上面,把布料染湿,变得有些透,隐约能看见他胸口处的肌肉。 秦逾白先望了眼沈季淮的状态,这人猫似的缩成一团,没型地窝在小小的单人沙发里,膝盖折叠撑着下巴,眼底红血丝隐隐爬上来,还没心没肺地擎着笑。 充气沙发不大,是个单人泡沫填充的,坐不下两个人,秦逾白就单膝蹲下,从口袋里把买的药拿出来。 他把感冒常用的药都买回来了,仔细看着外包装上的说明,问:“发烧吗?” 沈季淮摇头。 他就把其他药都收回去,只留下消炎药。 秦逾白把药盒装好,抬头却发现沈季淮还是一双笑眼望着他。 秦逾白狐疑:“真没发烧?” 这状态不像啊。 沈季淮坦坦荡荡,在手机上敲打两下给他看,备忘录上就三个字:没有啊。 秦逾白眉心微挑,不置可否。 他把一管梨膏挤到少爷的保温杯里,轻轻晃匀,问:“好喝吗?” 少爷点头。 他又问:“下一场你的戏?” 少爷又点头。 秦逾白蹭了蹭鼻尖。 生病的少爷看起来很好欺负。 等到沈季淮的戏份,秦逾白就撑着伞和他一起出去,雨时大时小下了一整天,到傍晚五点的时候,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沈季淮今天只排了三场戏,但是戏份却很重。 女主和男主在一起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不可避免地爆发一场争吵,连一向宠爱自己的哥哥也不能理解自己,女主选择在暴雨天夺门而出。 再伤人的话也只能伤到心疼自己的人身上,哥哥追出去,两个人在雨中争执,哥哥将自己的隐秘感情撬开缝隙就再也收不住,早发现端倪的妹妹沉默和他对望,最后两个人还是分开了。 秦逾白疑惑地问:“那边不是有公交站牌可以避雨,为什么非要在雨里对戏?” 沈季淮咳嗽两声,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这样有氛围感。 秦逾白:“……” 不懂,苏依然的刘海在雨里都淋成条形码了,哪里有氛围感。 不解风情的秦助理撑着伞在旁边当一根不会说话的雨伞架子,伞略微向沈季淮那边倾斜着,化妆老师正在给沈季淮的头发做最后的加固。 然后就是开拍,一镜又一镜,除了偶尔避避雨调整角度,基本没怎么停。 沈季淮今天穿的是半袖,风从袖管里吹进去,风裹挟着雨丝,落在他裸露在外的锁骨上,在小窝处蓄了一滩水,又在下一个动作被抖落。 妹妹在雨中渐渐情绪崩溃,没控制住力气,推了哥哥一把。 按照剧本,沈季淮应该纹丝不动,然后回抱妹妹,把人狠狠揉在怀里,达到嗑点。 可宋筱明明收了力气,沈季淮还是踉跄了一下。 雨有些大,沈季淮视线被淋得模糊,有些头重脚轻,他想着往后挪两步稳一稳,却听见宋筱有些惊讶地叫了声,伸出手好像想拉住他。 下一秒,他的后背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肯定ng了。 索性咳嗽两声吧。 在开拍的时候,他一直极力忍耐着。 咳得昏天黑地,他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抬头,隔着清透的镜片,和秦逾白有些冰冷的眼神对视。 秦逾白在沈季淮往后栽的一瞬间就发觉,只是离得有些远,他快步捧着外套奔过去,在剧组工作人员的惊呼声中,稳稳接住沈季淮。 西装外套是早上穿来的,一直挂在茉莉姐的小太阳旁烤着,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暖洋洋地裹在沈季淮的身上。 他一只手牢牢撑着伞,一只手把沈季淮揽在怀里。 雨滴噼里啪啦落在伞面上,声音大得有些吵。 沈季淮抬头看他,眼神都不聚焦,眼底一片浅淡的红。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孙导扯着雨衣朝他们俩喊:“怎么样,还行吗?” 秦逾白刚想说不行,袖口就被沈季淮拉住。 这人快把肺子都咳出来了,还扯着破锣嗓子和他说:“没事。” 没由来的一阵生气,秦逾白把人扶稳,从上到下地打量。 张张口又没说话,最后从胸膛里吐出一口气,手在半空悬了一阵,掀开他条形码似的刘海,在他的额头上探着温度。 “打一个鸡蛋都能直接烫熟了。”秦逾白推推眼镜,板着脸,雨滴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 他转而和孙导喊着:“不太行,发烧了,先吃片药吧!” 孙导应了一声,顺便让大家都休息一下,回棚中避避雨烤烤火。 苏依然的团队买了几大包板蓝根,正挨个人分发。 沈季淮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包板蓝根可以解决的了,他被助理拎回棚子,放在了沙发上。 机械女声又从犄角旮旯飘出来:不要热水……不要热水…… 收获助理白眼一枚。 化妆老师一边可怜他,一边又忍不住笑,整理好他的发型,顺手把自己的暖宝宝塞给了他。 秦逾白拿着扑热息痛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沈季淮和化妆老师言笑晏晏。 他站在沙发旁,保温杯蒸腾着热气,熏得半边眼镜片染上雾。 化妆老师无端感觉到一丝压迫感,抬头再抬头,发现一堵墙站在自己旁边,面色不虞。 于是逃之夭夭。 手机又循环播放:不要热水…… 秦逾白皱眉。 手机静音了。 “去打一针?”秦逾白盯着他把退烧药喝下去,“有点严重,发展成肺炎就不好了。” 沈季淮头上顶着毛巾,摇摇头。 他没力气再打字了,清清嗓子,尽力说出句话来,然而声若蚊蚋。 秦逾白看他被热水烫得有些血色的嘴唇张张合合,说出来的却都是气音,不由得又是一愁,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这是。 他只好单膝跪在沙发旁,听沈季淮有何吩咐。 沈季淮:“没什么大事,吃了药就好了,再说我今天还有挺多戏份没拍完呢。” 秦逾白看眼时间,已经快六点。 秦逾白:“六点了,快下班了吧?” 沈季淮奇怪地看他,窝在沙发里小声咳嗽,说:“没有啊,今天有两场夜戏,我们又不是按时点卯的活儿,哪能到点就下班,不然晚上的戏怎么拍?” 秦逾白:“……” 确实是,上班这几天,一直都是六点左右下班,他以为拍戏也是固定时间上下班的工作,原来是统筹排了什么时候的戏,就什么时候上班。 怪不得之前在超话浏览帖子的时候,总能刷到谁谁谁熬夜拍夜戏好辛苦,他还当人家是自愿加班呢。 等沈季淮囫囵个有个人样了,就又出去拍戏,一直到十点多。 哭戏,本就烧红的眼睛哭得更红。 偶尔和秦逾白望一眼,像兔子成精了似的。 孙导:“cut!” 秦逾白就拿着毯子外套毛巾上去,先把外套和毯子披在沈季淮身上,然后再用毛巾兜头盖住,轻轻把头发上的水擦干。 至于妆容,早被雨冲没了,也没什么补的必要。 雨渐渐停了,秦逾白手中握着纸巾,在沈季淮脸上擦着,把他流得停不下来的泪都拭去。 他尽量轻柔,避开敏感的眼睛,只在眼皮和脸上擦着。 他大概没给别人擦过眼泪,动作很生疏,很有效率地捏了一大团纸,在沈季淮眼前晃来晃去。 沈季淮的视线一会被大片的白遮挡,一会又是助理背着光冷峻的脸。 助理的脸很有特色,看着很凉,就像今天被雨水冲刷过的月色一般,透彻寒凉。 他的眼神被镜片挡着,没什么温度,眼角鼻梁嘴唇加之整个骨骼轮廓,都是顿感的疏离。 是瞥一眼就想远离的冷脸。 可偏偏又是个极乖的性格,说话做事时从壳子里透出一点独属于这个年龄感的青涩,混杂在一起,像散发着诱人味道的青苹果。 顶着一张像杀过八百人的冷脸,给他擦眼泪。 沈季淮心脏错频跳动一下,有些痒,然后这些痒意蔓延到全身。 纸团落在鼻尖那颗小痣,蹭得他不由自主地眉眼弯弯。 秦逾白不明就里,把沾着他泪水的纸团放在西装裤的口袋里:“走吧,去打针。” 沈季淮:“……不想去。” 秦逾白:“不行。” 沈季淮:“……” 沈季淮:“唉。” 24、第 24 章 沈季淮的情况实在不妙,高烧还淋了大半天的雨,下午的体温短暂地降下来,等太阳落山后又悄悄地升回来。 房车温度精确到23.8c的精细人这时候又不照顾自己了,撑着把今天所有工作都完成,最后几镜的休息时间,他几乎把整个人都撑在秦逾白怀里。 本就欠佳的身体状态,在拍完哭戏之后又添了流鼻涕的症状。 秦逾白把人半揽半抱地带到商务车——少爷其实没比他矮多少,只是他骨架小,再加上平时总站得不板正,更别提现在直往下滑。 司机早把车内温度调到最舒适的范围,从后视镜看了眼这位陌生的助理,问:“回酒店吗?” 秦逾白摇摇头:“去医院。” 司机赶忙启动车,问:“少爷生病了?” “有点感冒。”秦逾白眉心微蹙,想看两眼少爷状况怎么样,可少爷只把脸缩在他的西装外套里,露出一双轻阖着的眼,让人看不出来怎么样。 司机和秦逾白都不是健谈的人,唯一一位能在其中多说两句话的人临时下线,一时之间,车内气氛有些压抑。 深夜的京市灯火通明,被雨水洗刷得愈发亮眼,秦逾白把裹住少爷的西装外套往上拽了拽。 直到车子默不作声地停在最近的医院停车场,他才轻声把少爷叫醒。 沈季淮咳着,手撑在车身上,和司机交待:“你先回家吧。” 秦逾白疑惑:“那一会谁送你回去?” “你送我,不行吗,助理大人?”沈季淮扯着破锣嗓子对他笑。 救护车在两人旁边经过,闪烁的□□映得沈季淮愈发苍白,他眼睛浮着一层浅浅的笑,却依旧那样红,也不知是高烧导致的,还是哭成这样的。 沈季淮:“逗你的,我一会自己开车回……” 秦逾白接过司机递来的车钥匙,放在了书包内侧口袋里。 沈季淮低垂着眼,裹紧外套,轻轻地在积水的水坑边愉悦地踩了两下。 最近暴雨,交通事故不少,头疼脑热的人更是多,急诊人也多得很,秦逾白排队缴费,只剩下座椅可以挂点滴,最后一个床位被紧急洗胃的人占了。 秦逾白从书包中摸出一个口罩给沈季淮戴上,避免交叉感染。 大厅急匆匆路过一床车祸抢救,秦逾白换了个角度,挡住沈季淮的视线。 沈季淮实在没什么精力,安静地闭上眼。 护士拿着药剂过来确认姓名,小声嘀咕一句这名字有些眼熟。 做好消毒,护士熟稔地把针头对准沈季淮青紫色的血管。 秦逾白把视线错走。 针头刺破皮肤,护士干脆利落地粘好胶带调好流速,将托盘上的药品收拾规整。 沈季淮看着才转过头的助理,用气声问:“怕打针?” 秦逾白睫毛擦过镜片,认真地回答:“还好,怕看别人打针。” 还没等沈季淮点评他这人的不忍之心难得可贵,秦逾白就被叫走缴费,临走还把他整个人像粽子似的裹紧,只剩下打着针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急诊来往人有很多,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些视线朝他晃过来,有人连相机的声音都没关,清脆的声音盖在急救床的轮子碾压声中。 他有些犯愁。 头隐隐作痛,他深深地喘着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助理转钱过去。 想了想,干脆多转几万,以备不时之需。 急诊来往匆忙,难免有些不忍入目的场面,没有遮挡,偶尔能瞥见刺目的红。 沈季淮闭上眼,咳得胸口痛,撑着力气把粽子皮恢复原样,打算寻找一个舒适的角度,先睡上一会儿。 身边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播放动画片的声音。 沈季淮睁开一只眼,往旁边瞥,同座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额头上粘着退烧贴,鼻涕在人中上留下两道痕迹,时不时还吸两下鼻子。 家长似乎不在周围,他只乖乖地自己坐着,用空闲着的那只手举着手机,看小鲤鱼历险记。 可能是察觉到有人看着他,小男孩很大度地分给沈季淮半个屏幕。 剧情正是精彩的部分,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看,退烧贴粘性有些差,偶尔会掉下来,他就时常用力再按两下。 沈季淮怕他滚针,就搓热自己的手,帮他固定住退烧贴。 小男孩吸吸鼻子:“谢谢哥哥。” 沈季淮很有年龄自觉:“叫叔叔。” 小男孩短暂人生里,还没见过不愿意听好话的人,微怔了一下,然后乖乖地应着他:“谢谢叔叔。” 两个人就轻松愉快地凑在一起,看动画片。 看完剩下的半集,秦逾白的身影才从走廊尽头出现,他一边走一边核对着药品和价格。 身姿挺拔,有些锐利的气质,和医院冰冷的氛围融合在一起。 沈季淮把喉糖分给小男孩,在他耳边小声说:“如果那个哥哥问你,你就说叔叔一直在睡觉。” 小男孩摇头拒绝:“糖我不要,但我会帮你告诉他的。” 沈季淮忍不住伸手撸了下小男孩的头发:“真乖。” 脚步声愈发近,他闭起眼。 秦逾白回来时,看见的就是他在椅子上委屈地缩成一团。 短剧里的霸总跺跺脚,院长都要来鞍前马后,原来这些都是假的,霸总生病也要在急诊椅子上挤着。 站立在沈季淮面前,他的神色不由自主地软下来,盖在沈季淮身上的西装外套领口处有个小线头,随着沈季淮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他轻轻把沈季淮蹭到眼尾边缘的刘海捋顺,拨到一旁,手掌半悬空地落在人的额头上,试着温度。 没有晚上那么烫了。 秦逾白长舒出一口气。 他放松下来,四处打量,却和隔壁的小男孩撞了个对眼。 小男孩紧紧抿着嘴唇,像个稚嫩的小鸡崽,见他看过来,咽下口水,字赶字地说:“叔叔一直在睡觉。” 沈季淮:“……” 秦逾白:“……好,我知道了。” 什么人缘,小孩都告他的状。 他蹲下身子,在小男孩的头顶撸了一把,把口袋里沈季淮没吃完的喉糖送给他。 小男孩拒绝了。 不吃陌生人给的零食,是很有原则很会保护自己的宝贝。 他笑着,小声和小男孩聊了几句,把人哄得渐渐没那么怕,也逐渐有了困意。 他就把剩的半个外套拽过去,把小男孩也一起盖住。 沈季淮点滴打到一半的时候,对面的椅子空出来了,他就挪过去坐。 手机快没电,在口袋里微弱地响了一声。 屏幕显示已经过0点,是宋总的消息。 宋总:小沈总最近怎么样? 秦逾白微微攥紧手机,宋总怎么突然发来消息? 宋总知道沈季淮生病了吗?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难道宋总一直有派人跟着沈季淮? 可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完全不像是监视他们俩的人。 也是他这几天太放松,都忘了自己的任务。 可他实在没觉得沈季淮有什么值得老沈总监控的地方,如果有的话,那应该是在收工之后,那段时间,他不在沈季淮的身边。 他斟酌着,回复宋总的消息。 y:天气变化再加上今天拍了一天雨中戏份,少爷有点发烧咳嗽,正在急诊挂点滴,体温已经降下来了,结束后我会送少爷回酒店。 宋总回了个ok的手势。 秦逾白松了口气。 他打开沈氏集团的官网,在人员信息那里反复观看。 官网上更多的是介绍每个人的成绩,对于家庭间是否有秘辛却并未多介绍。 联想词条中写得更明确一些。 老沈总年轻时白手起家,和苏女士生下沈季淮,在沈季淮高中时期两人宣布离婚,随后老沈总步入下一段婚姻,生下第二个儿子沈季通。 可按照年龄推断,沈季通今年才刚刚上高中,没必要现在就为了小儿子铺路,把大儿子监控起来吧。 沈季淮每天都在娱乐圈里晃,哪有空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呢? 沈季淮的词条全都是演艺事业相关的,从他留学归来到现在,几乎每个月都在更新,这其中和沈氏集团相关的内容少之又少,只有关系那里写了父亲母亲。 沈季淮和小男孩的点滴速度差不多,都到了壶嘴的位置,秦逾白把一团乱麻的心思收起来,找人给他们两个拔针。 刚有动作,小男孩就醒了,乖乖地任由护士操作,自己按着针眼。 沈季淮却还恹恹睡着,连护士拔好针也没反应。 秦逾白坐在他旁边的空位,帮他轻轻按着针眼,顺便和小男孩一起等等他的妈妈。 他妈妈在楼上住院部照顾刚做完手术的奶奶,马上就会下来接他。 陪着小男孩又聊了一会,才有一位女士从电梯急匆匆地跑出来,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明显松了口气。 确认好身份后,秦逾白目送不断道谢的母子二人乘坐电梯上楼。 周遭突然静起来,人声仿佛都被隔绝,秦逾白侧过头,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沈季淮?” 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沈季淮依旧睡着,呼吸有些灼热,轻轻浅浅地落在秦逾白搭在外套上的指尖。 白天让他偷懒在棚里睡一下,他也不肯,现在睡着了也挺好的,省着咳得难受,还总不老实地折腾自己。 秦逾白站起身,把东西都整理好,解开衬衫袖口处的扣子。 一手轻轻垫在沈季淮的脖颈处,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另一只手从他的膝弯处绕过,略一用力,将人抱了起来。 他好轻。 秦逾白想。 25、第 25 章 从医院出来时,夜色寒凉似水,秦逾白把盖在沈季淮身上的外套拽上去,又忍不住低头打量。 沈季淮平时坐在哪儿都是缩成小小一团,几乎完美诠释脊柱侧弯病房门口的错误坐姿示范,只有站起来时才能发觉这人其实很高,腿很长。 现在缩在他怀里,也是小小一团,被深色西装盖着,只有贴在胸口的那处才能感觉到一点温热。 找到停车的位置,他单手抱着沈季淮,另一只手拉开车门。 把人妥帖放进去,安全带系好,他才转到驾驶座。 他的驾照其实考下来有两年了,但上次碰车还是考科目三的时候。 手指轻轻擦过方向盘上的车标,他又重新复习了一遍基础知识,才缓慢地上路。 主演们的酒店都是剧组统一订的,沈季淮却没跟着一起住在那儿,因为附近有少爷家自己的酒店。 房卡就放在秦逾白的裤兜口袋里,烫金的字写着云栖诚苑。 云栖诚苑主营商务和旅行精品,全球连锁,一间房的价格是秦逾白在软件上看了就会划走的程度,以他现在银行卡的余额,大概可以住半个晚上。 导航的机械女音尽职尽责地播报着路线,秦逾白以城市道路最低速度行驶,一路上被不少车超过。 大概十多分钟,车跟着门童的指引,停在了停车场。 秦逾白刚想绕到副驾,把人再抱出来,没想打开车门,却看见少爷醒了。 他目光飘忽,轻咳一声:“到了。” 衣服摩擦两声,他伸出手。 沈季淮就借着他的力起来。 秦逾白仔细看了他两眼,总觉得打针之前少爷还活蹦乱跳的,甚至有空用手机打字和苏依然吵架,怎么打针之后反而人蔫了呢。 见他这么看着,少爷却会错了意,把额头凑过来:“还要摸摸吗?” 秦逾白恭敬不如从命,试了下温度,喃喃道:“确实不烧了……” “那就进去吧。”沈季淮依旧裹着外套,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酒店装潢自不必说,和沈氏集团一脉相承的卡其色系,凌晨时静悄悄的,只有前台偶尔的键盘声。 秦逾白想着,既然少爷醒了,看上去也没事了,那应该不太需要他再怎么照顾。 他就到前台,想给自己订一间房。 前台却很抱歉地说没有空房了,最近旅游旺季,又碰上某个企业开高层会议,能订的房间都订出去了。 沈季淮漫不经心地戳在旁边,说三个字恨不得咳一个字:“这下好了,你只能和我一起住了。” 秦逾白就这么被少爷领到了他的房间。 原以为少爷会住总统套房一类,没想到电梯却在低楼层平稳地停下。 两室的小套房,带厨房和洗衣房,面积不大却功能俱全,少爷的两个行李箱在客厅摆着,房间看起来很是整洁。 秦逾白食指指尖轻轻在衬衫袖口处蹭了蹭,站在房间门口,有点无所适从。 沈季淮靠在走廊的墙上,把口罩摘下来扔在垃圾桶,把房间和卫生间的门都推开,指着大一点的房间说:“你睡这吧,洗衣房有洗烘机,卫生间只有一个,一次性洗漱用品在抽屉里。” 秦逾白就按照指令,把书包放到他的房间里。 上岗这么久,书包里的生活用品还是挺多的,纸巾湿巾充电宝小风扇一应俱全。 可是没有睡衣和内裤。 他抓了把头发,有点苦恼。 不知道现在打车回学校翻墙进去来不来得及。 卫生间隐约传来水声,应该是沈季淮去洗澡了。 他犹豫片刻,拉开门出去,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氤氲着一片水汽的卫生间玻璃。 沈季淮状态太差,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想到这,他又重新摸出手机,找到宋总的聊天框。 y:小沈总已经打完针退烧了,不流鼻涕轻微咳嗽,我已经陪小沈总回酒店了,大夫的意思是再观察观察,明天还烧的话就再打几针。 宋总回得很快,依旧简洁明了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逾白手指抠着手机侧面的音量键,等着宋总会不会再问他些什么,或是关心少爷身体或是责怪他的工作失职。 然而宋总再无下文。 他也就作罢,重新盯起卫生间的玻璃门。 吹风机声音小声轰鸣,大概是沈季淮已经出来了。 秦逾白把手机充上电,在超话巡查一圈,粉丝好像并没发现他去了医院,只是看出他状态不对,彼此沟通交流。 划过一个下班路透时,他微停住几秒。 沈季淮头发已经被擦干,乱糟糟的有些微卷,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和潮红的眼底,站在路灯下垂眸看着什么,身影朦胧。 视频的下面一角被马赛克遮住,这是粉丝出图的一贯共识,为了避免麻烦,除了明星本人,其他都要打上马赛克。 秦逾白按照角度推测,被挡住的应该是正在帮沈季淮拉开车门的自己。 助理也不可以露面吗? 助理不算自己人吗? …… “铃——” 他朗声朝着卫生间的身影喊道:“有电话!” 沈季淮让他接。 秦逾白指腹擦过镜框,把手机扔到一边,接起电话,清清嗓,声音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是外卖电话,机器人已经送到门口了。 正巧这时,沈季淮拉开卫生间门走出来,裹挟着秦逾白最熟悉的味道。 他换了睡衣,颜色是浅浅的看上去很舒适的粉棕色,大概是真丝质地,在走廊射灯下微微反着光,胸前口袋上绣着小得快看不见的logo。 秦逾白扫了他一眼,见他手指都虚虚垂在身侧,就知道他已经折腾得没什么力气。 “饿了么?点了外卖?”他问。 沈季淮摇头,示意他取进来。 等秦逾白拿到袋子,才发现上面的logo和少爷睡衣口袋上面是一致的。 少爷早倚在沙发上,躺成一条没什么形状的棉花。 秦逾白就在他水润的眼神中把袋子打开。 里面是一套睡衣…… 和一次性内裤。 沈季淮嗓子还不太舒服,就依旧用手机的机械女声和他说话:“洗澡的时候,扔在洗衣机里洗一下就好,我先睡了。” 说完,他就晃荡着进了自己的房间,虚掩着门,躺在了床上。 独留秦逾白一人站在原地。 他把睡衣拎出来,发现是和沈季淮身上同个款式,只不过是藏蓝色,内标上标着的尺码应该和沈季淮是同一个码数。 他们俩确实差不多高,他比沈季淮高个3cm左右。 至于一次性内裤…… 也是xl码。 他把睡衣扔进洗烘机,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还有未散去的水雾,在玻璃门上蒸腾着模糊一片,空气中是沈季淮身上常有的味道——沈季淮好像不太爱喷香水,只每天出门的时候象征意义地喷一点,出门不到半天,香味就挥散没了,每天勾缠在他身上的,都是沈季淮沐浴露的味道。 淡淡的桔梗花香,弥漫在卫生间里。 秦逾白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个笑脸。 水声还在继续,他盯着那个笑脸看了一阵,又用手轻轻抹去。 半小时,秦逾白擦着头发推开玻璃门。 然后遇到了有点尴尬的情况。 一次性内裤大概是在这个体重范围内部分人适合的尺码,恰巧秦逾白就在这部分人之外,倒不是穿不了,只是重点部位有点紧。 他擦两下头发,犹豫片刻,在勒死、穿旧内裤、挂真空中选了一个最体面的。 他又打开洗烘机,取出睡衣换上。 肩膀有点紧,裤腿有点短,其他都还可以。 秦逾白又把自己今天的衬衫西裤外套都扔进洗衣机,坐在沙发上擦头发,饶有兴致地观察洗衣机慢慢转起来。 已经快两点了,秦逾白/精神清醒得很,但身体却抗议。 估摸着沈季淮已经睡着了,他也没吹头发,顶着半干不干的头发,把所有灯都关掉,回房间睡觉。 酒店隔音极佳,中央空调也没什么噪音,枕头被水打湿,淡淡的助眠香味就散出来,秦逾白最后在超话签了个到,就撑不住眼皮入睡。 睡衣材质很好,只是偶尔翻身的时候实在不舒适,秦逾白在被拉扯感从睡梦中叫醒时,还是尊崇本能,把一整套睡衣都脱了,放在旁边。 天将亮的时候,他在被子中动了两下,将醒未醒,和生/理问题对抗。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他眯着一只眼,看屏幕上的时间。 4:38。 他坐起身,揉了下被压变形的头发,有几缕发丝还没彻底干透,他干脆全揉乱,炸着增加空气流通。 秦逾白想着,这个时间沈季淮应该在深度睡眠,他这么出去也没事。 压下门把手,还没完全苏醒的身体已经先意识一步探了出去,被走廊的射灯照个正着。 秦逾白:“……” 他转过头,见沈季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杯子。 不知道什么毛病半夜不睡觉坐沙发上品茶喝水的沈少爷,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身上唯一一块布料上。 可能是时间不对,沈少爷还没睡醒,平日的高情商强话术集体出走。 场面有些尴尬,他不咸不淡地为这尴尬场面添砖加瓦。 沈季淮把含着的那口水咽下去,看上去很是真情实意地夸奖。 “呃……挺好的。” 秦逾白:“……” “砰!” 他又转身回了房间。 26、第 26 章 第二天是沈季淮杀青的日子。 鉴于当日凌晨尴尬的情况,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拎起那壶不开的茶。 沈季淮睁开眼咳嗽着出门的时候,助理起床已经有一阵了,没穿睡衣,也没……像凌晨那样,只是一身板正的西装坐在客厅,单手把打包盒的盖子打开。 头发没有平时那么精致,柔顺地搭在额前,后脑勺还有几缕头发翘起来。 “醒了,吃饭吧。”助理把饭摆好,匆匆瞥他一眼,连沈季淮是圆是扁都没看清,就移开了视线。 沈季淮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吃过饭洗漱过,秦逾白先抓着人量体温,又喂了感冒药,把状况汇报给宋总,两个人才背着包出门去片场。 连绵几天的雨终于停了,洗刷得天都高了几寸,阳光不要钱地穿过大气层,照了满地,晃得人直眼晕。 孙导戴着墨镜坐在镜头箱上,嘴里叼着根烟,看沈季淮没骨头似的走过来。 “怎么样了,沈呐?”孙导把墨镜往下拉,眯着眼睛看他。 沈季淮刚吃过感冒药,除了药劲上来有点困,身上轻飘飘的以外,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他眉骨很挺,在阳光下也不至于睁不开眼睛,扬扬下巴就算回了孙导的话。 片场附近已经有粉丝布置了花墙和拍照打卡背景板,沈季淮今天下午拍完最后一场意外车祸的戏,就杀青了。 沈季淮拍戏的时候,秦逾白就站在外围,离粉丝们很近。 沈季淮的粉丝也很熟悉他,有些胆大的粉丝就和他搭话。 “淮哥身体怎么样了呀?昨天去医院了吗?” “今天淮哥杀青,我们定了蛋糕,一会儿分给大家吃喔!” “淮哥今天会来背景板打卡吗?晚上还有行程吗?” “……” 他抱着沈季淮的外套,一板一眼地把问题都答了。 “还好,只是感冒,已经打过针了。” “好的,一会儿我告诉沈哥。” “打卡……我不太清楚,后续行程我也不太清楚。” 粉丝们笑着说他口风紧,秦逾白张张口,却没说什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 沈季淮也没跟他说过,接下来他的工作都有什么。 仿佛从他第一天上班开始就是这样的,基本都是前一天沈季淮给他发个定位,他准时到达,如果没有像昨天那样的夜戏,就是六点准时下班。 至于粉丝问的接下来会进哪个组、什么时候进组、有没有商业资源以及会不会拍杂志,这些问题他一概不知。 不知道沈季淮自己清不清楚。 那边的几位演员和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然后就散开置景,再让光替试光,主演们空闲下来。 沈季淮抬头张望,好像在找什么。 秦逾白借着由头从粉丝群中脱身,揉了揉耳垂。 快步走到沈季淮旁边,把遮阳伞撑开,身子却恨不得隔着十万八千里。 沈季淮觉得好笑,伸出小拇指轻轻勾着伞杆,朝自己的方向偏。 秦逾白的注意力就被拽过来,下意识地以为他露在阳光外面,跟着调整遮阳伞的角度,两个人润物细无声地离得近了两步。 秦逾白胸前挂着的工作证件也跟着荡。 “怎么聊那么开心?”沈季淮随口问。 “有吗?”尴尬的余波将消未消,秦逾白的语速不自觉得快,“她们问你一会儿会不会去花墙打卡拍照,蛋糕也要分给大家吃,还有接下来会不会进组……” 都是些很细碎的话,沈季淮听得眉眼弯弯,瞥到助理掩在衬衫下的腰侧肌肉没有那么紧绷了,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秦逾白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这种幼师引导学龄前儿童的话是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说不知道。” 沈季淮:“……” 怎么听起来这么敷衍。 他站直身子,探进秦逾白的西装裤中,拿出放在助理那儿保管的手机。 动作很轻,像羽毛轻轻在大腿根处擦过,抚过的地方像被电流电了一下,刺得秦逾白心脏有些痒,下意识地活动着肩膀处的肌肉。 少爷敲着屏幕,随后他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少爷给他推了个微信联系人。 对面的头像很简单,白底的表情包,上书几个黑色大字:这个b班就上到这里。 秦逾白看看头像,又看看少爷,见少爷神色如常,还在指点着:“这是我经纪人孟禧姐,我也没什么活儿,所以她也不怎么管我,最近在带一个刚选秀出道的男团。” “行程表之类的信息,问她就好。” 秦逾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少爷这个时候才把本应该和他进行工作对接的人推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在申请好友的信息框中输入,言明自己是沈季淮的助理,添加您以便后续工作之类的场面话。 按下最后一个句号,他才恍惚明白过来,这算不算是少爷认可他是自己人了。 对面通过得很快,几乎是马上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经纪人的微信名字也很简单,一个句号。 秦逾白琢磨着打了一个备注——少爷经纪人。 少爷经纪人试探性地发过来一条消息,说工作室并没有给沈季淮招新的生活助理。 y:我是沈总派给小沈总的生活助理。 对面在“少爷经纪人”和“正在输入中”切换几次,仿佛是在和谁求证些什么,最后只发了一句“好的”。 随之而来的是沈季淮未来几个月的娱乐圈行程。 今天是《错爱》的杀青,不是主演所以没有杀青宴,下午拍完就放假。 月末的时候进组一个现代剧,大概拍半个月沈季淮他老人家就荣誉下线——手拿画笔的艺术生,在混混争斗时保护女主被刺伤手,从此远赴国外,直到大结局也没个消息。 行程表的附件剧情简介只有几行字,秦逾白从简短的文字中没发现这角色有什么亮点,女主只在和青梅竹马的男主在一起之后,提了这个小配角几句,发了张好人卡。 这部剧拍摄中途还有个颁奖典礼,之后是旅游慢综艺飞行。 再之后就是一部改编的剧,拍摄时间很久,沈季淮很有幸从第一集活到了最后一集,坚持不懈地在男女主中间游荡,推动两人感情发展,最后目送男女主成功复仇携手终生。 秦逾白算了算时间,助理工作只是短期的三个月,正好这部剧刚开拍没多久,他就结束工作。 y:好的,辛苦您了。 少爷经纪人: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握手][握手] 秦逾白推推眼镜,这位经纪人的说话情绪和头像简直完全不符。 孙导那边张罗着拍下一镜,化妆老师拎着小刷子在沈季淮脸上涂涂画画,把人化得憔悴不少,本来因为生病而隐隐显露出来的眼袋变得愈发明显。 化妆老师带的定位夹不太够,秦逾白就帮着捏住沈季淮的两缕头发固定,沈季淮一边咳嗽,一边抬眼看他。 很精妙的角度,不抬头,只微微抬眼。 因为工作性质,沈季淮总是在光里,或者是自然光或者是照得人眼睛疼的摄影大灯,他本就颜色浅淡的瞳孔在光下很透,像琉璃珠。 现在阳光都被秦逾白遮盖住,他站在阴影里,瞳孔近黑色,湿润的眼底衬着皮肤的一点微红,眼眸中含着独属于沈季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秦逾白匆匆移开视线,不和他对视,却在转移的途中,看见他被遮住的小痣。 被化妆手段遮住的痣,镜头里看不见,离得远了也看不见。 只有此时此刻的他才能看见。 他的呼吸系统出了问题,只一味地摄取含有桔梗花香的空气,却忘了将二氧化碳等废气排出体外。 “好了,可以了。”化妆老师把所有工具都收起来,秦逾白才骤然回神,意识把身体的呼吸权夺回,长出一口气,收回捏住沈季淮发尾的手指,指尖轻轻搓了两下。 他嗓音有些沙哑:“去吧。” 沈季淮看着他,突然右手握成拳,在额头上敲了一下,然后又用两只手搭了个椭圆形。 秦逾白有些清澈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套动作,疑惑地扬眉。 沈季淮也没给他解惑,只是笑着咳了两声,就去拍戏了。 秦逾白抱着外套,坐在片场旁边。 茉莉姐招呼着他,说给他传了几张照片,是刚才休息时拍的合照。 秦逾白应了一声,随即发现自己的消息框长了不少。 ……他和沈季淮的共同群聊飙升到了十多个。 “《余烬》主创营销一群(23)” “《余烬》剧本修改(14)” “《左手》日常事务管理请戳群主(276)” “安北影视城《左手》出妆(68)” “沈季淮(3)” “《灼华令》剧宣艺人+团队(18)” “《灼华令》拍摄后期数据艺人团队+导演(27)” “《一起深呼吸》第六期全员(36)” “工作室(22)” “……” 秦逾白:“……” 他正沉默着,又有好友消息。 是宋总。 宋总:小沈总身体怎么样了? 临近夏季,即使刚下过雨,偶尔拂过的微风也带着暖意,转着圈地在秦逾白身边,衬衫紧紧贴在他的腰线上。 他身上沾染的桔梗花味道被风吹得有些淡了。 y:打针之后状况好了很多,除了有些咳嗽以外基本没有别的症状,医生建议修养观察,只需吃药不用再打针了。 y:现在正在进行戏份拍摄,状态不错,预计还有两场戏杀青,后续无行程。 他以为宋总会像往常一样,发个ok的表情就结束对话,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宋总第一次发了超过20字的消息。 宋总:[ok] 宋总:小沈总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你要尽心照顾,不要让他活得太随意,保证他的身体健康,别忘了你的工作内容。 秦逾白望着远处正在走戏的沈季淮,他好像正在和导演沟通着什么,神色是平时少见的正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把剧组的工作人员逗得一阵笑。 他站在阳光下,像个很澄澈的玻璃罐子,阳光洒在上面,折出细碎的五彩斑斓的光。 y:好的,我明白宋总。 宋总:[强][强] 宋总的消息来得很及时,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下一场的摇臂范围很大,工作人员都往外挪了几步,秦逾白坐在广场的台阶上,能正好俯视到沈季淮拍戏的场景,马上要拍他的杀青戏份,很经典又无语的剧情,在马路上和女主争执,然后被车撞。 剧组已经做好保护措施,车的速度不快,地上也铺了厚垫,也预备了替身演员。 但看样子好像是沈季淮自己上的,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道抛物线,大概就是他一会儿飞出去的路径。 先走戏试了一下,沈季淮安安稳稳地落在垫子上,工作人员把他扶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秦逾白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就低头在软件搜索。 “敲一下额头,然后比个蛋是什么意思?” 人太密集,信号不太好,搜索结果一直在转圈,好不容易加载出来,秦逾白刚要点进去,却突然听见拍戏那处人群一阵尖叫。 然后就是模模糊糊的,隐约能辨认出几句,秦逾白听了半耳朵,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起身在台阶上踉跄两步,朝着片场走过去。 不知道哪个演员的助理看见他跌跌撞撞地过来,把他拉到人群中间,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沈哥被车撞昏过去了!都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