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错情》 第1章 第 1 章 仲冬时节，天气寒凉，户外雨雪纷飞。但这里并不算北方，下不了大雪。 省广电大楼窗外萧条，室内却暖气循环，甚至还因为今天招商会的缘故，比平时人还要多，有了人气，更显热闹，倒没有那么冷了。 林惊尘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只是她对广电明年的一档音综企划感兴趣，这才来招商会溜两眼。 宽松的杏色针织毛衣加驼色直筒裙，搭上一件大衣，微卷的长发柔柔洒在后背，随着她自带气场的走姿波浪般起伏。 林惊尘经过招商会的后台，八公分细高跟的哒哒声淹没在一片忙碌的声响中。 招商会总会有暖场节目，这会儿后台忙得上下颠倒，尤其是在明年某些企划项目中的艺人们，这会儿更卯足了劲儿要在金主们面前露脸。 走向稍显僻静的走廊后方，林惊尘驻足，给助理发去消息，问招商会的资料拿到没有。 将手机塞回大衣口袋里，她欲抬脚离开。 “收了我双倍的钱，要是没办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哎呦你放心吧，唐景明这下肯定完了。” 林惊尘偏头看向左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好，声音就是从虚掩的门缝里传出来的。 “《弄臣》的公爵我演定了。” “你尽管放心好了，唐景明一旦出了演出事故，公爵一角肯定没了。” 《弄臣》是意大利歌剧泰斗威尔第“通俗三部曲”中的其中一部。 而且林惊尘还听说省剧院明年要制作《弄臣》，人选也在商榷了。 看样子，这是有人为了抢角色搞陷害呢。 唐景明？ 林惊尘尝试在脑海里搜寻一圈未果。 出演歌剧，不是寻常的歌手。 她一时有些好奇，也暗觉这唐景明真是倒霉。 林惊尘担心被发现，听了几句就重新没入后台最热闹嘈杂的走廊，靠墙等她的助理过来。 走廊人来人往，有些认识她的艺人和工作人员经过时也会跟她打打招呼。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没看见。”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起伏的声调带着怕得罪人的惶恐。 林惊尘同众人一样，目光齐齐追去。 正是她的助理凤梨朝她这儿来的时候撞到一个艺人，手里资料飘了一地。 林惊尘识不出那艺人是谁，单从背影瞧出是个男的。 那人蹲下身，帮凤梨捡起地上的资料，嘴上说了句“没关系”，没什么不耐烦。 林惊尘一挑眉，直起身子朝助理走去，还差三五米时，资料捡好，那艺人已经交给凤梨后离去。 “姐，资料乱了，我整理一下再给你。”凤梨看了一眼走到她面前的林惊尘，苦恼地拢着手里的资料。 凤梨本名黎青，因为肤色黑，名字中又带个黎字，于是给自己取了昵称叫凤梨，说不是有首歌就这么唱的嘛，黑凤梨~ 当时林惊尘还笑骂一句好冷的梗。 “那艺人难得没什么架子。”林惊尘朝男人离去的方向抬抬下巴。 凤梨小鸡啄米样儿地点头：“对啊对啊，是我目前见过很随和的艺人了。他叫唐景明，是一个月前才签我们星程的，算是你同事了。” 星程娱乐有限公司是省广电八年前成立的娱乐公司，背靠广电，这些年风生水起，签了不少艺人。 “哦对，他跟你一样，也不是一般艺人歌手，他是唱美声的，据说很厉害。一年多前参加台里一档音综有了点名气，不过一个月前才签约。”凤梨补充道。 这就是唐景明？林惊尘再度往他早已不见的方向瞥了一眼。 唱美声的，难怪能演歌剧呢。 林惊尘淡笑一声：“招商会快开始了吧？去上场口看看。” 凤梨连忙应下来，带着林惊尘往后台上场的方向去。 …… 站在舞台左侧是与观众席截然不同的视角，林惊尘看着台上某个正在表演的组合的背影，双臂交叉抱胸，指尖一下一下打着节拍。 最后一个鼓点方落定，林惊尘的思绪就立刻从音乐中抽离了出来，飘到别处。 唐景明的表演真的会出意外吗？这可是招商会…… 林惊尘转头扫视候场的艺人们，灯光深沉，艺人们各自调整耳返设备。 舞台上的光影在林惊尘的瞳孔中变幻莫测。 招商会节目不多，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 听到报幕的声音提到唐景明三个字，林惊尘好奇的目光从舞台寻向身后。 一个身姿颀长挺拔，穿着西装的男人就在她斜后方，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裤腿，目不转睛盯着舞台。 她抬眼望去能看见他在阴影下刚毅流畅的下颌线。 气质上自有种根正苗红的感觉。大概唱美声或民族的或多或少都这样。 唐景明身边，还站着一个手拿谱夹，缩着脑袋神色闪烁的男人。 男人的手指不自然地在谱夹上或搓或捻。 这个钢伴…… 林惊尘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 这个男人飘忽的眼神对上了林惊尘。视线接触的短短一瞬，男人就垂眸遮掩了神色。 林惊尘眉峰微动，心中已确定是他。 主持人尾音已尽，唐景明深提一口气走上舞台。 林惊尘的视线粘着他来到舞台。 看着他在舞台上站定，林惊尘惊觉他的钢伴没有跟着上台。 她迅速向身边张望，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直接跑路了？ 唐景明站在立麦前，伸右手向台下观众示意他的钢伴，随即转头看向钢琴的方向。 没有人。 他还未收回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唐景明不动声色看向后台，站在那里的只有几个被阴影遮挡得看不清容貌的人。 觉察不对，心念流转间他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转回身子，冷静开唱。 林惊尘松了松抱臂的手。 没有伴奏容易暴露出很多缺点，但所幸唐景明是专业科班出身，不懂行的人只会觉得厉害，很难听出什么瑕疵。 唱的是《饮酒歌》，听着穿透整个会场的嗓音，林惊尘缓缓瞟向台上孤独沉默的三角钢琴。 “怎么回事啊？”凤梨很快反应过来是出了事故，“怎么是清唱？” 林惊尘食指抵唇示意噤声，视线没有从舞台上的钢琴离开。 凤梨顺着她视线瞧了一眼，有些不确定道：“你不会是想……” 林惊尘利落脱去身上的大衣外套，答非所问：“他声音条件不错，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 说完才回答凤梨的问题：“是，你猜对了，同公司，我救个场没什么问题吧？” 凤梨自然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伸手为她整理衣物：“当然没问题，姐你酷毙了！” 林惊尘冲她挑动眉毛，狐狸般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勾人酥骨。 凤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女人收拢头发，抽动手腕的发圈箍了个低低的马尾，左边过耳的斜刘海也因为平日捆扎的习惯而自然定型，向后方掀去，要垂不垂遮住了半只耳朵。 “可是没有谱怎么办？” “我专业的。”林惊尘勾唇，算着时间跨上舞台。 台下观众本就发觉不对，各个神色精彩，忽然看到毫无预兆上台坐在钢琴前的女人，更是互递眼神交头接耳。 林惊尘双手轻搭在钢琴上，静待第一小段的结束。 只有在合适的时候插入，才能尽可能显得像是节目设计。 第一小段结束，唐景明不动声色调整了呼吸，再度开口。 悠扬熟练的钢琴声自会场内四面八方传来。 曲子不再生涩干白。 唐景明眼神颤动，肩膀微微放下。 状态松弛下来后的演唱愈发投入。 林惊尘没同他合过，所以不得不全神贯注拉长耳朵配合他。 好在两人专业，《饮酒歌》的后半部分顺利完成，基本没有出过错，即使有，林惊尘也迅速圆了过去。 一曲完毕，男人借着回头示意的机会看向坐在钢琴前的人。 果然不是他的钢伴。 不仅如此，他看着林惊尘的脸，忽然失神。 居然是她。 望着眼前坐在钢琴前客套得体微笑的女人，唐景明心脏猛烈敲打胸腔，耳畔只剩自己的心跳。 林惊尘抬了抬眉头，目光钉子一样刺他，示意他回神。 就算觉得突然，也不用反应这么久吧，还有没有第二首歌，倒是给点提示啊。 唐景明迅速回神冲她点头，唇瓣互碰比了个口型。 《我爱你中国》。 林惊尘轻点了下头，唐景明转身再次面对观众…… 待最后一句歌词的尾音收完，台下掌声雷动。 出乎意料，他们俩配合得相当好，几乎看不出是临时的搭档。 唐景明离开立麦前，鞠躬，紧接着伸出右手向观众示意林惊尘。 林惊尘起身，上前两步，鞠躬。 两人动作默契，转身下台。 林惊尘三两步跨下台阶，凤梨立刻把大衣拢上。 “太强了姐。” 不愧是国音钢琴伴奏专业第一毕业的。 凤梨手上动作不停，也不忘嘴上心里夸两句。 “行了，走吧。” “啊，这就走？”凤梨转头看着后面下来的唐景明，总觉得接下来两个人得有点交流才合理。 “该做的做完了当然走了。”林惊尘笑笑，将手穿进衣袖，翻平领子，边将头发一把从衣领中扯出，边走向安全出口。 身后唐景明跟着下了台，正要追着她，却被工作人员拦住追问情况。 探头看着林惊尘的背影消失在安全出口，唐景明摆摆手，搪塞两句便绕开。 追至门外，却没看见人影。 只有他助理在走廊等他。 “景明，怎么回事，我在休息室电视看到你钢伴一开始没出来，后来换人了。” 唐景明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只管皱眉问他：“你看到刚才出来的两个人没有？” “我出来的时候，那间休息室的门刚关上。”孟彬手指点点其中一间。 唐景明没说话，径直走上前敲了那间的门。 得到允许进去后，看到里面的果然是林惊尘。 女人独自坐在沙发上颇有气场，重新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面容，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林惊尘正翻阅手里的资料，随即慢慢抬头，偏头甩开眼前发丝，视线与他交汇。 开新文啦！我要珍惜现在刚开新文嗨皮的心情哈哈哈哈！！（这本其实是去年写的，所以可能没有那么好，如果有人喜欢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出来后她本想找个没人的休息室坐一会儿，顺便看看招商资料，没想到唐景明还找到这儿来了。 看到真是她，唐景明反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谢你帮忙救场。” 最终，他只是这么道。 “不客气。”林惊尘指了指休息室配的水壶，“喝杯水吗？” 一般靠嗓子吃饭的都只喝自己带的水，而且不离身，林惊尘就是客气一下。 唐景明摆摆手道了声谢。 像是猜透他想问什么，林惊尘开口：“你的钢伴在你上台之后就跑了，我在台下看到了。” 唐景明拧眉：“跑了？我以为他有什么突发状况。” 林惊尘靠向沙发：“你这钢伴哪儿找的，这么容易被收买。” “收买？” “有人为了争《弄臣》公爵的角色，收买了你的钢伴，要你出演出事故。”林惊尘拿出振动得嗡嗡作响的手机，“演出前我在走廊听到的。” 说完，林惊尘起身，划动接听：“我马上下来。”随后挂断。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唐景明连忙叫住：“等一下。” 林惊尘掀动睫毛抬眼。 “我们以前见过，你还记得吗？”唐景明脱口而出。 林惊尘忽然笑出声，她早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 她可以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唐景明：“你这搭讪方式实在有点老套。” 看来她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唐景明面上的失神险些没藏住。 “加个微信吧，你这次帮了我，改天请你吃个饭。” 林惊尘客套地扯动唇角，淡淡一笑：“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 说罢冲他点点头算作打招呼，越过他走出休息室。 唐景明看着她的衣摆在门框边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轻叹了一口气。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户外的气温随着天色渐晚开始下降，雨雪已停但风声不减，走在路上说两句话都只觉北风直直灌进来，口腔里又干又凉。 被凤梨和司机送到小区，林惊尘一下车就打了个冷战。 小区里的路灯已自动亮起，那白晃晃的灯不仅刺眼，还冰块儿似的显得更冷。 林惊尘吸吸鼻子，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快步迈向楼下快递柜。 高跟鞋被她踩得清脆响亮。 拿到自己的快递，林惊尘被身旁艰难的动静吸引，看了两眼本想绕过，最终还是道：“阿姨，我帮你吧。” 宁丹手上正笨拙地跟又重又大的快递箱较劲，听到身后的声音，立刻直起腰转过去：“哎呦好好好……” 别说，虽然林惊尘确实想帮忙，但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客气的人。 “这人到五六十岁是不行了。”宁丹手撑后腰，旁若无人地扭了两圈，末了凝气“嘿哈”两声。 这阿姨的心态看着倒真不像五六十岁的…… 林惊尘好笑地呵呵两声，帮宁丹搬起快递往楼下大门走去。 “我来开我来开。”宁丹刷开门禁，用身子抵住门，等林惊尘进来后又小跑着到电梯，“我来按我来按。” “哎哟姑娘，你穿上这个鞋好高喔。”宁丹上下打量她，还站直身子，手掌放平比了比自己到哪里。 林惊尘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们小姑娘穿这样的鞋一定要小心噢，跟就那么细细一点，容易崴脚嗷，崴一下不得了，肿好几天诶。”宁丹分开拇指和食指，夸张地比了一丁点距离。 林惊尘礼貌地笑笑：“谢谢您提醒。” 电梯叮一声打开门，林惊尘把快递搬进去，按了电梯。 “你住十六楼啊？太有缘嘞，我住十五楼诶，我是前不久才搬来的，以后多多关照啊小姑娘。” 林惊尘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一个人性格是所谓的I人还是E人。 她招架不住，只好笑着点点头。 “你这个小姑娘长得蛮好看，有对象没有啦？” “没有。”没等宁丹激动的神色上头，林惊尘满脸平静紧跟着道，“离过两次婚。” “不要紧不要紧，不合适就该分开，很正常。”宁丹嗨呀两声，连连摆手。 林惊尘哑巴了。 所幸电梯中途没停，一路到了十五楼，林惊尘帮宁丹把快递搬进屋子后，宁丹当即要拉着她进屋坐会儿，毫不犹豫拒绝后林惊尘腿上装发动机一般逃回了家。 这十来分钟实在过得比她今天一天都累。 林惊尘瘫在了沙发上。 刚拉过抱枕准备休息会儿，手机却不识趣地叮咚乱响，林惊尘瞄了一眼接起。 “林惊月，我要累死了，你最好有要紧事。” 林惊月看着屏幕这头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生无可恋，头发乱胡的样子，惊讶得嘴里能塞下一个灯泡。 “我靠你去打仗了啊？” 林惊尘一卡一顿地从沙发上拱起来，随手抹开脸上的头发。 “我就是那个被你们e人玩坏的i人玩具。” 林惊月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你可以努努力把自己变e啊。” “要不是你这张美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脸，我真的要飞去西北打死你。快点说什么事。”林惊尘拿着手机去了浴室，架好后开始卸妆。 “呸，真不要脸，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林惊月舒服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我的电影定春节档了，你要记得去看哦。” “春节档你现在跟我说什么。”林惊尘一手拿着卸妆棉擦着眼睛，余下一只眼睛瞄着屏幕，“况且你直接把剧本发来，我应该更能看出你这个编剧的水平。” “不行——你必须去看。”林惊月在这头双脚扑腾得床铺砰砰响，连带着屏幕里都在乱抖。 “叫声姐姐来听听我就答应。” 双胞胎里晚出来的那个总不爱叫哥哥姐姐，林惊月就很典型，甚至十句里有八句都是直呼林惊尘全名。 “姐姐~”林惊月矫揉造作地夹了一声。 “知道了，挂了。”林惊尘起了一身恶寒，湿着手就把视频挂了。 半分钟后她就受到了连环的消息轰炸。 不用看都知道，全拆了重拼起来都凑不出一句好话。 …… 前几天还是雨雪交加的天气，如今又有些回温了，云层要散不散，压在城市上方顺着风滚动。 林惊尘刚到公司，经纪人就交了份企划案给她。 正是她先前关注的那档音综，是明年开春的全新企划，让她做常驻之一。 林惊尘两年前参加了一档创作类音综，凭借创作的几首流行钢琴曲小火了一把，结束后就签了星程娱乐，公司当初给她的定位就是不同于一般歌手音乐人，而是更具专业水准的钢琴手，娱乐圈无代餐艺人。 与其说是艺人，不如说是按照青年艺术家的方向给她制定路线。 所以她基本是各大类型晚会的常客，用来拉高水平的，同时又不会让年轻人觉得无聊。 可以说，长着爱豆脸的“钢琴家”几乎成了她最出圈的标签。 星程娱乐签约唐景明也是依照这个想法。 林惊尘翻阅片刻，点头：“挺不错。” 工作确定的很顺利，几乎没怎么讨论，林惊尘放下企划案，转身到了公司琴房。 她接下来的重心将放在省台跨年晚会的独奏节目。 窗外阴沉，没有那种文艺片中琴房阳光倾洒明亮温暖的模样。 暖气开了十来分钟，窗内就蒙上一层雾气，再也看不清外面的模样。 唐景明站在琴房外，透过门上模糊的透明小窗看向里面—— 那个坐在钢琴前手指起落，举止优雅的女人身上。 “看什么，不是还有其他琴房吗？”他的助理孟彬一拍他的肩，朝里打量，“哦……林惊尘啊。诶你昨天还跟我打探她那么久，你这不就是对人家有意思吗？” “我也没说不是。”唐景明笑了笑，飞扬的眉眼倒能驱散些冬天的寒意。 “不是吧，就一面？” “嗯，就一面。” 不过是更早的一面—— 一年前他想尝试创作民族美声作品，于是去了一个山村采风。 那时候就遇上了林惊尘。 他那天一部手机一副耳机就去了山村，结果没想到正好碰上山里下雨，他淋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屋檐。 唐景明胡乱拍打衣服表面少数未渗透进布料的雨珠，忽然一只手伸到了他身前。 细腻白净的手上轻托着一包纸巾。 顺着往上瞧，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眼尾有些上挑，像一只无意间就能勾人的狐狸。 女人对他轻轻笑了笑，站到了他身侧。 唐景明神经断裂般一动不动，胸腔里紧凑密集的鼓动让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心动。 他偷偷向身侧瞥去。 女人从紧紧包裹的外套里拿出一部摄像机。 仔细检查没有被雨淋湿后，她打开摄影机开始查看拍摄的照片。 唐景明打开手里的纸巾，抽出一张先递往身旁。 却见女人望着天，嘀咕一声雨停了，就往外跑去。 唐景明想叫住她，那声“诶”却被她甩在了身后。 想加上联系方式的愿望当然也没有实现。 唐景明展开纸巾擦了身上能擦干的地方。 纸巾上自带的香气也留在他身上，跟了他一路。 其实那纸巾上的香味并不好闻，却在后来的时间让他念念不忘很久。 直到林惊尘帮他救场，他刹那就将这张脸同记忆中的重叠。 “诶诶别想了，去前面的琴房吧。”孟彬搭在他肩上的手顺势捏了捏他的肩，将他不知飞到哪里的思绪拉回来。 咔哒。 琴房门开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开。 林惊尘是要离开的，看着门外堵着的两人，疑惑皱眉：“你们……要用琴房吗？” 唐景明摇头。 林惊尘更加不解。 “我是在等你。” 孟彬歪头要在他身上盯出洞来。 嘿，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等人家？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你们聊，我先走。”孟彬瞪唐景明一眼，识趣走开。 “你有事儿？”林惊尘看着孟彬离开，视线放在唐景明身上。 “我准备练练跨年晚会的节目，能不能麻烦你临时充当我的钢伴？”唐景明扫了一眼里面的钢琴，满脸真诚。 林惊尘客套笑笑，婉言道：“跨年晚会也有伴奏，你跟伴奏练就行。” “可是开嗓练声也需要钢琴。”唐景明温和地笑。 “你可以自己弹自己练。” 学声乐的多少都会点钢琴，基本的练声音阶肯定没有问题。 “我不太希望分心干两件事。之前跑路那个钢伴是公司给找的，现在都还不知道人在哪，我现在连个钢伴都没有。” 唐景明摊手，笑意明明很温柔，林惊尘却莫名从中提取到一丝套路的气息。 说到那个钢伴，他竟真有些黯淡下去的神色，看着怪可怜的。 林惊尘沉默，要是没有她，唐景明就要被陷害成功了，好像确实挺惨的。 抿唇思索良久，林惊尘还是重新推开琴房的门：“算了，进来吧。” 唐景明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确实展现了高水准的专业素养，林惊尘很轻松，两人就像多年的搭档一般默契。 临近饭点，他们各自整理曲谱收工。 “你帮了我两次，这下请你吃个饭不过分吧？”唐景明合上谱夹，缓声试探。 第3章 第 3 章 “谢谢，不饿。不出意外的话晚上也不饿，明天应该也不饿。”林惊尘披上外套，一本正经应声。 “这么另类的拒绝我还是第一次听。”唐景明哑然失笑。 “那我挺厉害。”林惊尘人走出琴房了，才猫回一只手“啪”地关了灯。 正午时分终于有细细几束阳光扎破厚重的云层不知撒在哪个角落，天似乎亮了些。 下班高峰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林惊尘没让凤梨送，自己打了个车回家。 有时候虽说她大小是个艺人吧，但又不那么火，走的也不是一般艺人的路子，她就这么走在大街上都不怵。 在安静的滴滴上林惊尘看着手机上两条新的快递短信，突然觉得脑子里好吵。 那位阿姨嘚啵嘚啵的话全都循环般重现了。 没事儿，林惊尘默默安慰自己，怎么可能今天还会遇到她呢。 果然，拿快递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林惊尘互相碰了碰手里的两个快递，放松地笑起来。 然而电梯一路上行到十六楼开门的时候，她笑不出来了。 “小姑娘你下班啦？还蛮准时诶。”宁丹笑眯眯看她。 林惊尘快步走出电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楼道墙上的数字。 “哎呀是十六楼，我就是在这等你的，不知道你住哪一户，我只好在电梯这里等了。” 林惊尘太阳穴抽动得厉害，似乎连带眼皮都在跟着跳。 “阿姨您……有事吗？” 早知道帮人搬个快递会被缠上，她、她…… 斜眼打量一下宁丹，算了，她还是会帮的。 “我做好饭了，下来一起吃吧。”宁丹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臂，就要伸手按电梯。 林惊尘干笑一声，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了阿姨，我做了饭了。” “胡说，你刚回来做什么饭，哦外卖也叫做饭啊。”宁丹瞪她一眼，咧嘴嘿嘿一笑，“其实我是贿赂你一下，我刚搬来，有不少快递，还想请你帮个忙。” 贿赂她，这说得倒直接。 “我一会儿帮您搬，但吃饭就不用了。” “那不行，我心里过意不去。”宁丹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她还想拒绝，又听得对方说：“而且我就一个人住在这，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孤孤单单的，吃饭要人多才有烟火气。” 林惊尘上下唇碰了碰，没说出一个字来。 想问她家人呢，又觉得不礼貌。 “你要是跟其他家人住在一起，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宁丹脸皱在一块，笑得勉勉强强。 刚才一把拉着她就要走，现在才想起来问她的家人……林惊尘纤长的手指无奈点了点漆皮的包面。 “我也是一个人住。”林惊尘松了口。 宁丹笑染眼角，一拍手拉住她：“来来来，我就说嘛。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人多无聊啊。” 半拽半推地把林惊尘拉下了楼，宁丹一打开门，就有一阵家常饭菜的香气争先恐后从门中挤出，像是因屋里盈满才溢出。 果然是新家，窗明几净，室内几乎没什么装饰。 宁丹招呼她坐在桌前。 “这几天都是我一个人吃饭，真是无聊，今天还好有你这个小姑娘陪我……诶不对啊，我怎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没问当然不知道了，林惊尘干笑几声：“我叫林惊尘。” “好听好听，小林啊，你一个人在这住，那你不是本地人啊？” “我不是。”林惊尘铲了一筷子米饭塞进嘴里。 “太巧了我也不是。” 管这叫巧吗？林惊尘牵强地笑了一声：“那还真……挺巧的。”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弹钢琴的。” 宁丹哎呦两声，竖起大拇指，连说好几句厉害。 林惊尘摇头摆手，赶忙说着没有没有，场面沉寂下来，好一会儿她才终于问道：“阿姨您怎么会一个人住呢？您先生子女呢？” “唉，我丈夫是老家的大学教授，平时基本住在学校不怎么回家，我儿子更指望不上，忙得跟狗一样。” 果然是亲妈。 “本来他说他在这工作，把我从老家接过来有个照应，呐呐呐我来了又怎么样，他天天各个城市东奔西跑的，跟不在这有什么区别。” 宁丹赌气地哼出一口气，右手手背顶着下巴，指间的筷子晃悠悠的。 林惊尘不便顺着她的话多说，于是客气地宽慰两句。 吃过饭，林惊尘帮着收拾了碗筷，还去楼下帮宁丹取来了快递。 上来时，宁丹已经切好了一盘水果等着她，像是怕她跑了似的，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别着急走嘛，坐下来歇会儿，你回去一个人多无聊。” 林惊尘很想说她一点都不会无聊的。 “小林啊，你刚刚说你是弹钢琴的，这可太好了，昨天我们小区这伙人跳广场舞的音响坏了，拿去修还没修好，你晚上有没有空，来给我们弹弹伴奏啊。” 宁丹刚搬来就想着一个人多没劲，要自己找点乐子。 没两天就凭着社交悍匪的体质打入了小区广场舞队伍，每天晚上都在小区的小广场跟其他阿姨婆婆跳舞。 可惜昨晚音响坏了没跳成，今天拿去修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不过她注意到，小广场旁边有个长廊连着一个小亭子，里面有一架钢琴，平时也没什么人弹，跟摆设差不多。 林惊尘一个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她没有自夸的意思，但是光是想想她一个弹遍古典的钢琴手，在一群阿姨身边弹最炫民族风，还蛮……新鲜的。 看着宁丹满脸期待，眼睛有亮堂的光彩，林惊尘竟然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反正她今晚也确实没有工作。 “我晚上应该有空。” 林惊尘听到自己这么说。 回到家里，她才开始反思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她居然答应了？ 脑回路转了几转，林惊尘摸着下巴仿佛在认真思考—— 万一被人拍到传到网上，她是不是能蹭上个热搜？ 冬季总是这样，夜幕降临，再繁华热闹的街道也要跑不少人。 林惊尘走出大楼，张嘴哈出一口白气。 她低挽起头发，走向人群最多的地方。 小广场丝毫没有受到寒冬天气的影响，也许比外面的步行街还要热闹两分。 环在小广场周边的路灯释出幽幽白光，光是冷了些，却照得广场中央很是亮堂。 “小林啊，快来快来！”见到她来，宁丹高举手臂招呼她，手里一把大红色扇子的长稠正对她招摇。 宁丹等不及林惊尘走过去，碎着步子迎上来。 拉到林惊尘后就捏着她的袖子往一群阿姨那走去：“来来来，这就是我说的给我们弹伴奏的小林。” 阿姨们热情地将她团团围住。 “哎呦看着这么年轻，真厉害。” “小姑娘长得真漂亮诶。” 林惊尘礼貌地微笑，很快就被她们推着到一旁小亭子的钢琴旁。 …… 晚上快九点，唐景明离开录音室结束今天的工作，上了车却向驾驶座的孟彬报出了另一个小区的名字。 车到地方，唐景明拨通一个号码。 几十秒后将手机拿开耳边，他看了一眼屏幕皱眉：“怎么不接电话，在干什么呢？” 走向楼宇大门，唐景明掏出门禁刚要刷。 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钢琴声搅着一阵风儿吹进他耳朵里。 “这最炫民族风弹得还怪好。” 听着这钢琴声，唐景明不由得想到了林惊尘。 那天她成了他的临时钢伴，事发突然，好在她的钢琴水平毋庸置疑，两人的配合默契十足。 林惊尘那张带着清淡笑意的脸从心底浮上来。 唐景明不由自主循声而去。 长廊尽头的凉亭里，一个女人坐在钢琴前，指尖从容，面带浅笑，低挽的头发有些松散，懒懒地抵在后颈。 钢琴摆放已久无人光顾，音已有些不准，但女人娴熟的技术遮掩过去一些。 林惊尘。 心脏滚烫，唐景明不由自主蜷起手指，手中礼袋的挂耳突然变得勒手。 即使弹着大众耳熟能详的曲子，面前是手舞足蹈的阿姨，林惊尘周身也笼罩着独属于她的气质，像是身置另一个图层。 他就这么站在一旁，静待一曲结束。 望向林惊尘的视线中，有一抹飞快舞动的红挤进他眼角的余光里。 唐景明终于舍出目光看向那抹红色。 宁丹咧着嘴惊喜地向他挥动手里的扇子。 难怪刚才他打电话没人接呢，敢情人在这儿跳广场舞呢。 热闹的一曲结束，阿姨们停下休息。 唐景明边走向宁丹边瞧了一眼从钢琴前起身的林惊尘。 “死孩子终于舍得来看你老娘啦？” 宁丹用扇子啪地打了一下唐景明，随即啊呀一声，后悔又心疼地摸摸扇子。 “我前段时间跟你说了最近有点忙嘛。”唐景明高提起手里的东西，“这不是来赔罪了吗。” “宁大姐这是你儿子啊？”有几个阿姨凑过来扫描仪一样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遍，“又高又帅一表人才的，做什么工作的？” 唐景明瞳孔颤动，瞬间伸出一只手去，刚拉住宁丹的手臂，却还是赶不上她嘴快。 “唱歌的。” 唐景明表情僵住，不出意外他紧接着就会听到三个字。 “来一个。” 阿姨们眼神冒光，像看到什么宝贝一样。 宁丹把唐景明从自己身边撵出来。 “来来来，你什么舞台没上过，扭捏啥。”宁丹指了指身边的阿姨们，“这些阿姨知道你老妈刚搬来，都很照顾我，你唱两句当感谢人家。” 确实因为最近忙，没顾上刚搬来的老妈，唐景明怀着那一丝丝愧疚鬼使神差答应了。 “你怎么在这？” 清脆如风铃的声音在唐景明心上激起一丝涟漪，他立刻看去。 林惊尘一步一步走过来，歪着脑袋辨认出了站在宁丹身边的男人。 “我……来看看我妈。”唐景明反手用拇指点了点宁丹。 这阿姨是唐景明的母亲？ 还真巧。 “诶对，小林啊，这是我儿子唐景明。” “我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 “你们认识？”母子两个同时发问。 谁让就有这么巧呢，林惊尘保持笑意，点点头。 唐景明看着林惊尘，心思一转：“妈，手机放伴奏声音太小了，不然我清唱吧。” 宁丹闻言“诶”了一声，目光转向林惊尘。 林惊尘预感不佳，幽怨的眼神扫遍唐景明脸上的每一个角落。 “小林啊，你正好，用那个钢琴给他弹一下子。”宁丹果然开口，引得周围阿姨亦纷纷附和。 林惊尘对阿姨们干笑了一声，倾着身子凑向唐景明，压低声音，唇部几乎看不出动作：“你被拉来表演节目干嘛拉我下水？” 第4章 第 4 章 发丝垂散，清淡的蔷薇香融在风里从唐景明鼻尖荡过，瞬间充盈鼻腔。 心跳乱了节奏，唐景明无辜地挑动眉尾：“哪有啊，我可是要求清唱的。” 林惊尘的腮帮因为咬紧牙关而微微抽动，要不是他那抹藏在眼底得逞的笑意，林惊尘就要被骗过去了。 “行。”她站直身子，暗自咬牙。 香气淡去，只剩毫无温度的风丝横冲直撞，激起鼻腔内一阵酸涩的痛感。 唐景明蜷起食指在鼻尖蹭了蹭，顺带遮去了唇边的笑意。 林惊尘心里直叹气，这还没到过年呢，就要被拉出来表演节目。 “阿姨，你们要听什么？”她认命，看着宁丹问道。 “你不问问我想唱什么吗？”唐景明随口一问，看她。 “谁管你。”林惊尘伸手重新挽好头发，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唐景明轻轻哼笑一声。 阿姨们最终高喊着点了一首耳熟能详的《我的祖国》。 林惊尘倒是希望她们点些什么广场舞神曲呢，到时候看这家伙怎么唱。 两人被包围簇拥着到了凉亭的钢琴旁。 整个长廊外围满了阿姨，不少阿姨已经眯着眼睛摸索着打开手机，高举起来准备拍摄。 唐景明自然地将手轻搭在钢琴上，听着林惊尘的前奏，准确卡入拍子。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第一句出来，像是冷水入油锅，阿姨们噼里啪啦说开了。 “哎呦这嗓子真亮堂。” “哟是美声啊，唱得真好。” 宁丹抿嘴笑着，脸上满是骄傲。 开玩笑，她的儿子诶。 “他们俩这样看还挺般配的噢，妹子啊，你不如就把小林拉来做儿媳妇算了啦。”有阿姨戳着宁丹跟她开玩笑。 宁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哎呀呀，她的心思还真被人给点破了。 她这年纪不就盼着孩子成家立业嘛，现在业是立了，她可不就操心婚姻大事了。 偏偏她还真挺喜欢林惊尘的。 小姑娘现在也没对象，有机会有机会。 宁丹心底暗暗鼓劲。 唐景明最后一句歌词结束，林惊尘贴着他最后一拍收尾。 “好！” 一旁的阿姨们把手掌拍得啪啪作响。 “小唐啊，你这么年轻，唱得真不简单啊。” “感谢她的钢琴弹得好。”唐景明笑着指了指林惊尘。 “对对对，小林弹琴是好，我们刚刚就见识过了。” 林惊尘谦虚地摆了摆手。 宁丹走过来踮起脚，高抬手肘搭在唐景明肩上，手腕转着圈示意大家：“看到没，我儿子。” 四下欢笑一片，数声附和打趣。 看时间已晚，众人终于满足地散伙各回各家。 林惊尘呼出一口气，攥了攥因为天冷弹琴而僵硬的手指，随后插入风衣口袋。 “你怎么会在这？”终于有机会搭话，唐景明不动声色站在了林惊尘身侧。 “我就住这。”看了一眼宁丹，她又补充道，“就在你妈楼上。” “诶对对对，我和小林可投缘了。”宁丹拉上林惊尘，原地碎步跺脚，“走走走，快回去，一停下来冷死人嘞。” 三个人一齐走向楼下大门。 大门近在咫尺，宁丹小跑两步甩开他们搓着手率先进了门。 “你就是阿姨口中忙得跟狗一样的儿子啊？”林惊尘毫不客气地嘲笑。 “我妈在外就是这么说我的？”唐景明看着不远处有些憨劲，替他们拉着门还向他们招手的宁丹，摇了摇头。 林惊尘笑出声来，风铃一样动听灵气。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唐景明问。 “我帮你妈妈拿过一个快递，然后就被缠住了，如今沦落到给广场舞伴奏。”林惊尘想到那天自来熟、嘴没停的宁丹，无奈摊手。 这下轮到唐景明大笑。不同于一般男生的笑，他的笑声很爽朗，还挂上了腔体，是跟练美声的发声位置有关。 这样爽朗的笑声很能感染人，林惊尘不由自主轻弯嘴角。 她的嘴角较尖，一笑起来气场更显。 那月牙样弯起的嘴角还真在唐景明心口钩了一钩。 进了楼里，宁丹又开始闲不住，她看看唐景明，又看看林惊尘，忽然想起要问什么似的哦了一声：“小林啊，你刚刚说你和景明是一个公司的，你们是同事诶，那你也是明星啊？” “挨个边吧，我的路子跟一般明星不一样。”林惊尘解释了一下，又指了指唐景明，“我和他的发展规划应该差不多。” 自带艺术家的气质，总活跃在各大演出现场和剧院，却又比较少有自己的作品，林惊尘时常打趣说自己是在娱乐外圈。 相比于人气，她的名气更大一些。 “是诶，你俩都差不多，都是专业性比较强的噢。”宁丹目光左看看，右看看，末了摸着下巴莫名地点点头，随后对着林惊尘直嘿嘿地笑，“小林啊，景明才签公司不久，还要麻烦你多多关照啊。” 林惊尘瞥他一眼，对宁丹点点头，语气客套：“阿姨不用担心，他很优秀的。” 电梯到了十五楼，林惊尘婉言谢绝了宁丹热情邀她进屋坐坐的想法，回到了自己家。 打开手机，就看到小区群里好几个阿姨发出刚才她和唐景明的视频。 林惊尘尴尬得不敢点开，默默关了手机。 楼下的唐景明跟着宁丹进了家门，开始四下打量。 他把宁丹从老家接来前买下这房子装修了一下，但是因为自己抽不开身，几乎是全权交给装修公司的，所以他也没见过装完后套内的全貌。 “你这些小玩意买的还不错。”他伸出食指刮了刮宁丹摆的小装饰。 “哼哼，我一个人忙前忙后收拾，你要是敢说不好，我立马就回老家，你找直升机来接我都没用。”宁丹敷衍地洗了一个苹果扔给唐景明。 唐景明指着垃圾桶里发黄的苹果皮和苹果籽，摇了摇手里的苹果：“你自己吃就削皮切好，我就这样？” “那是中午小林来吃饭还帮我搬快递，我切给人家的。你把我接过来就当甩手掌柜，给你个苹果啃不错了。” 唐景明心虚地收回手，咬了一口苹果：“我的错，宁女士辛苦了。” 宁丹想到什么，一个闪身挤着唐景明在沙发坐下，唐景明瞟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宁丹啧一声，又挤过来，眨眼暗示道：“诶，我挺喜欢小林。” “嗯，我也挺喜欢。” 哎……哎？不对嗷—— 以往她说自己喜欢哪个姑娘，唐景明知道她的意图，无不装傻充愣，今天反应可不一样啊。 等会儿，他说什么？他也挺喜欢？ 哦哟，不得了咯。 “我没听错吧？”宁丹一反刚才凑近的模样，身子后仰，拉远了点距离，狐疑地斜他。 “你没听错。”唐景明又咬了一口苹果，汁水酸甜，就是有些冰。 “是我想的那种喜欢？你不是在敷衍我，不是那种啊对对对我也喜欢？”宁丹双手激动得在空中乱舞。 唐景明笑出声：“就是你想的那种没错，不用怀疑自己。” “我是怀疑你。”宁丹收住手，双手合掌插在两腿间取暖，“这可太好了，终于有你看上眼的了，你你你，你不会就是今晚这会儿喜欢上的吧？” “真要算起来有一年了。” “你小子。”宁丹张大嘴巴，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你放心，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娘我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定帮你追到。”宁丹手握拳在唐景明眼前晃动。 就等这句话呢，倒省得他开口了。 “我今晚住这。”唐景明起身，自然地朝房间走去。 宁丹在身后发出了看破一切的声音：“啧啧啧……” 夜间下了一阵小雨，淅淅沥沥间歇打在窗沿的声音教人心烦意乱。 空气中带着寒气，下过雨，气温又降了两度，平日小区里晨练的声音也沉寂在湿漉的清晨。 林惊尘看着手机天气，轻啜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冬天昼短夜长，窗外天空泼墨般的黑隐约被稀释了一些，却依然轻易就被亮着的路灯夺去光彩。 云层滚动，雾气浓重，今天天气不是很好。 “惊尘姐，我到了。”凤梨的消息弹窗出现在页面上方。 林惊尘穿上外套，拎起玄关的挎包，戴上口罩出了门。 电梯下行才几秒就卡顿停住，打开门，外面站着十五楼的唐景明。 “早。”唐景明走进电梯。 “早。”林惊尘默默往一旁跨了一步。 其实唐景明早早就出来了，在电梯口正对的墙面靠了许久，看到电梯停在十六楼，才按了电梯。 室外路面湿滑，高跟鞋鞋尖撩起水向前踢去，林惊尘低头出神地看着。 “你今天去公司吗？”唐景明因为早起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慵懒和颗粒感，带着听者的耳膜跟着轻震。 “嗯，今天在公司拍跨年晚会宣传图。”早起本就有些困意，听着唐景明的声音，林惊尘更是倦意上头，一句话都不想说。 快到小区门口时，林惊尘突然停下：“你先出去吧。” 唐景明跟着停住，不解看她。 林惊尘打起了些精神，笑道：“你说咱俩同时出一个小区合理吗？万一，我说万一被拍到，多少有点麻烦。” 唐景明了然地点头：“我不赶时间，你先出去吧。” 他确实不赶，只是为了偶遇才早早等候。 林惊尘也不推辞，点头之后率先走出小区，车就在小区外面等着，她两条长腿先后一跨上了车。 车上的暖气正舒服，林惊尘跟凤梨打了声招呼就合上了眼。 再度睁眼时，天空依旧阴沉压抑，只因时间流逝稍微亮了些。 看着窗外又开始下雨，林惊尘只觉心里都跟着噼啪的雨声烦闷起来。 林惊尘任由妆发老师在她脸上涂涂画画许久，最终换好衣服准备走向摄影棚已是两个小时后了。 进门前，凤梨接了个电话，忽然就拉住了正要跨进去的林惊尘。 林惊尘疑惑地转头，看着凤梨脸色难看地放下手机。 “怎么了？” 似乎难以开口，凤梨踌躇半晌，才小声道：“阿莫姐说，说你的节目有变。” 林惊尘眉眼微动，缓缓拧起。 第5章 第 5 章 苏莫，她的经纪人，最是循规蹈矩。 这个循规蹈矩不光指遵守什么规章制度，主要是公司说什么、安排什么，那就是什么，丝毫不敢违抗，从没有为她打破规矩和不公的魄力。 不过林惊尘也反思——可能是她还没爬到值得为她打破规矩的咖位。 看着窗外风雨渐起的架势，林惊尘心里越发不舒服，她的预感不是太好。 苏莫已经在办公室等她。 面上表情稍有凝重，但也不是太消极。 林惊尘进来后在桌子对面坐下，并未开口，等着苏莫对她说出什么来。 大衣下是一袭黑裙，衬她肤白如雪，气质脱俗，看着做好妆发的林惊尘，苏莫眼神终究有些躲闪。 “惊尘，你的独奏节目有变动。” “要是删了可以直接告诉我。” 林惊尘表情淡淡，抬手撩开散在肩前的头发，掀动一阵淡香。 “不是删了。”苏莫翻开桌上的某个文件，“公司要你和艺品传媒的自制女团合作演出。” 提到这是公司的安排，苏莫面上终有了点底气。 这个女团林惊尘还算有点印象，是艺品传媒半年前推出的，营销倒是做得到位，还说要和韩团比肩，结果实力一般，反响平平，流量还赶不上国内的几个限定团，更别说想冲出国门了。 网上还嘲过一段时间，说简直像几个小女孩过家家一样闹着玩。 “我和唱跳爱豆怎么合作？”林惊尘声音似窗外北风冰凉。 苏莫不知如何回答，静默了半晌，在林惊尘漠然等待的目光中才终于开口：“这是公司的安排。” “我不愿意。” 林惊尘面对工作安排鲜少拒绝得直白，苏莫倒是愣了。 “让我和其他器乐合奏，或者和其他歌手同节目我都没意见。但和一个唱跳的女团凑在一起，没想过这个节目的效果……吗？” 本想多说效果有多差，话到嘴边，林惊尘还是收敛了语气，把“有多差”三个字吞了回去。 其实苏莫知道这对两方都不好，但公司的决定她除了照做还能怎么办呢。 艺品传媒和省广电本就有战略合作，加上人家宁愿减少出场费点名要和林惊尘合作，广电当然不会拒绝。 艺品的意图她们都能猜到，不过是看这个团效益不好、流量不好、路人缘不好，哪哪都不好，才让林惊尘拉一下档次，说白了就是帮她们镶个金边。 让大众觉得这个团能够和专业水准的钢琴老师合作，是很有实力水平的。 苏莫手中转着的笔“啪嗒”一声落在了桌面，滚到了林惊尘面前。 公司怎么会不知道效果不好，但林惊尘又不是什么顶流一二线，加上广电和艺品有合作关系，怎么看这点所谓的节目效果都无足轻重。 “艺品当天会有营销。” 苏莫伸长手去，想将滚远的笔勾回。 林惊尘眼疾手快把面前的笔抄起，自顾自一挑，笔就在她淡粉的指尖飞快转动，苏莫只好悻悻收回手。 “那你说，营销的是我，还是他们的女团？”林惊尘转了两下就握定笔，问。 苏莫没说话。 林惊尘把笔滚回她面前，一摊手：“看吧，这件事对我有好处吗？” “合同规定了你签约期间需要服从公司的演艺安排。” 苏莫合上笔盖，声音不大。 一句话压死人。 林惊尘定睛看着桌上的一纸文件。房内开着暖气，又干又闷，窗子不知被谁开了个缝，风声一声紧着一声呼啸，掀起文件一角。 “我知道了。” 林惊尘起身，歪头抬手摘着耳环，边走出门。 节目有变，原定她个人节目的宣传图自然也不用拍了。 “哪有拿自己公司艺人给别的公司艺人铺路的。”走到没人的地方，凤梨愤愤不平地连哼好几声。 “对公司来说，我独奏还是合作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为我一个小众艺人得罪合作方，一点都不划算。” 林惊尘把大衣卸下，递给凤梨，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更衣室。 她很快换好出来，原本踱步的凤梨站定，把自己的手机举到她面前：“阿莫姐说，你和艺品的女团明天一起拍宣传照。还有，你要弹的歌也发过来了……” 凤梨的声音越来越小，举着手机的手也往回收了点。 林惊尘扫了一眼，见凤梨收回手，她便不再看，问：“改成什么歌了？” “这是……她们的出道曲。”凤梨摁熄手机，垂下手。 “让我弹她们的出道曲？” 林惊尘笑了两声，凤梨听着那笑声居然参透不出她的意思。 “姐你这是气笑了吗？” 林惊尘没答话，把卸下来的首饰放在一个盒子里递给凤梨：“还回化妆组吧。我上午没有其他工作了吧，那我先回家休息，下午过来练曲。” “我给司机打电话。”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没等凤梨打开手机，林惊尘就摇头道。 站在公司门口，林惊尘抬头看看烟雨迷蒙的天，缓慢将口罩的挂耳勾上耳朵。 出来前还想着打车回去，现在站在公司门口，她忽然想走走。 林惊尘撑了伞走出公司大楼的门头。 上班时间又下着雨，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少。 林惊尘捏着伞柄的手不由自主小幅度地转动起来。伞沿承受不住的大颗水珠由着惯性脱落，浸入地面那倒立的城市中。 脚边接连泛起涟漪。 踩着高跟鞋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到小区的大门，像是被一阵冷风吹醒了，林惊尘忽觉脚面传来刺痛。 脚背和高跟鞋鞋面接触的地方已同正常肌肤的颜色不一致，新鲜的皮肉泛着红，走路时脚面往前一挫，就是刀割似的疼。 或许早就磨破了，只是她一路心思乱飞，进了小区才回神发觉。 到家开上空调，林惊尘双手捂着给自己倒的热水，坐在沙发上才有了点精神。 独奏节目变动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没有办法为自己抗争才更让她无力。 何况她这种对艺术水准要求比一般一人更高的，倒宁愿节目被删，也不想搞得不伦不类。 手里的热水以另一种形态从杯口飘出，林惊尘吹了吹，轻啜饮下。 凤梨把苏莫发来的曲谱转发给了她。 附带一句：“阿莫姐说，你要先独奏出道曲，然后她们跳主打歌的时候你要跟伴奏一起弹。” 换了两首歌，临近年底，没有多少时间练习了。 林惊尘终于深吸一口气，接收了两份曲谱，拿着平板走到了她的琴房。 琴房四周都是暖色的隔音棉，靠中间有一架卡瓦依三角。林惊尘在钢琴前坐下，翻看平板上的那首出道曲。 大致扫过，林惊尘将平板放在谱架上。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今天练琴的过程格外漫长，她每次看向平板时间，总才过去十几二十分钟。 深吸一口气，林惊尘抓了抓头发，起身调整状态。 走到客厅，门铃声毫无预兆刺入她耳朵。 林惊尘瞟一眼猫眼，看到宁丹的身影，她犹豫地搭手在门把上。 末了林惊尘缩回手。方才练琴的状态不好，她有些焦虑，不想应付任何人。 “还没回来吗？”宁丹嘀咕一声。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声音：“1606……” 听到门外几重声音交织，林惊尘再看猫眼，苦恼地啧一声。 是她点的外卖到了。 “小伙子，这家主人还没回来。”宁丹转身的脚步停住，好心提醒。 “不会啊，我刚打电话她还跟我说上来直接按门铃就可以了。” 外卖员抬手按下门铃，同时拨出号码。 林惊尘正在纠结要不要开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宁丹趴在门上，费力听出了一点动静。 “在家诶？那我怎么按门铃没人开啦？”宁丹耳朵贴着门，“小林呐，是我呀。” 她喊完，直起身子，忽然察觉到林惊尘或许一开始就不想开门。 “来来来小伙子你放地上吧。”她说。 外卖员只好放下，拍了个照就走了。 宁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门边：“小林啊，我爱人从老家寄了点特产，我给你放门口了啊。” 说完宁丹就逐渐消失在猫眼。 林惊尘心里有些愧疚，厌烦今天这样的自己，心里更苦闷了。 她打开房门，地上放着她的外卖和一个鼓鼓囊囊的环保袋。 林惊尘想了想，打开袋子放在茶几上拍了个照，微信发给了宁丹。 “谢谢阿姨。” 她的微信是宁丹自己在小区群上找到了加上的。 “不客气不客气，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宁丹很快回复，没过多久，又紧跟着发了一句，“小林要遇到啥事了，想跟阿姨说的话阿姨随时欢迎啊。” 或许是为了更快地把消息发过来，宁丹该是用了语音输入，一句话里有三两个错别字。 林惊尘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终却也只是发过去一句：“好，谢谢阿姨。” 简单解决午饭，林惊尘坐在钢琴前看着五线谱沉思。 就在她眼前花白一片的时候，一阵手机提示音终于将她从谱里拉出来。 “姐，TPG说下午要来公司跟你讨论节目。” TPG是那个女团名。 “现在就过来接我吧。”回复凤梨之后，林惊尘收拾好东西在客厅等着。 她打起精神，将所有消极的东西抛到脑后。 她很珍惜舞台，虽然无法左右结果，但她依然会尽全力对待这个节目。 林惊尘来到公司，经过琴房的时候，看到唐景明似乎也正从另一头经过，正往她的方向来。 “我还说怎么一个上午都没看到你，这就看到了。”唐景明驻足，看着她浅笑着。 实则他在琴房这条走廊徘徊了很久。 “我上午很早就离开公司了。”整理心态之后，林惊尘的口吻轻松了不少。 “不是拍宣传照吗？” “我节目有改动，明天拍。”林惊尘淡笑，“你呢，从早上待到现在？” 唐景明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有些踌躇，最终只是冲她笑笑。 “我还有其他工作，先走了。”林惊尘未觉其他，略一回应就朝前面向她挥手的凤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