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做了小妾》 第1章 第一章 林惊鸿 北境的风是淬了冰的刀,卷着雪粒子砸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像是无数亡魂在低声呜咽。林惊鸿勒住□□的“踏雪”,黑马不安地刨着冻得发硬的土地,鼻息喷在凛冽的空气里,瞬间凝成一团白雾,又被狂风扯散,混着远处雁门关城头未熄的烽火,成了这片苍茫天地里仅存的活气。 “将军!蛮族主力退了!”副将沈策策马奔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左臂的伤口用布条草草裹着,渗出血迹的布料在风雪里冻成了硬壳。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枚染血的蛮族狼首令牌:“前锋营清点过了,蛮族折损近万,剩下的已经退回漠北,至少半年不敢再犯雁门关!” 林惊鸿微微颔首,翻身下马时,左肩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那是三年前平定西羌叛乱时,被敌将一箭射穿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或是激战过后,总会这样隐隐作痛。她抬手按住肩头,目光扫过脚下的战场:雪地里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蛮族的狼皮甲,也有大靖的玄铁甲,鲜血浸透了积雪,在冻土上冻成暗红的冰壳,连呼啸的寒风都吹不散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妥善安葬阵亡的弟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去军需营看看,今日给士兵分发的粮草,为何有弟兄说吃着牙碜?” 沈策脸上的喜色淡了些,眉头皱起来:“将军,属下正想跟您说这事。今早分发的新粮,确实掺了不少沙土,还有些谷子已经发了霉,几个体弱的弟兄吃了,现在正闹肚子。属下去找军需官王坤理论,他却说这是京城运来的‘新粮’,还说您要是有意见,尽管去跟户部提。” “王坤?”林惊鸿眸色一沉。王坤是户部主事,更是当朝丞相苏鸿的小舅子,这次北境军的粮草采买,便是苏鸿一力举荐他负责的。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安,伸手接过沈策递来的一小袋粮食,指尖碾过粗糙的谷粒,果然摸到细小的沙砾,凑近鼻尖闻了闻,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把这袋粮食收好,”林惊鸿将粮袋系在腰间,语气冷了几分,“备马,我要亲自去军需营看看。” 军需营设在雁门关西侧的山坳里,主营帐外守着两名侍卫,见林惊鸿过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反而拦在了帐前:“将军,王大人说他正在核对账目,任何人不得入内。” “放肆!”沈策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将军亲临,你们也敢阻拦?” 侍卫脸色发白,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让开:“是王大人的命令,小人……” 话没说完,帐帘忽然被掀开,王坤穿着一身锦缎长袍,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慢悠悠地走出来,脸上堆着假笑:“哎呀,是林将军啊,怎么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不过是些粮草小事,何必惊动将军呢?” 林惊鸿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那是一枚白玉佩,雕着繁复的云纹,玉佩下方刻着一个小小的“苏”字,与苏鸿常戴的那枚玉佩样式一模一样。她压下心中的疑虑,沉声道:“王大人,军中粮草关乎将士性命,掺沙发霉的粮食,你也敢往军营里送?你就不怕军法处置吗?” 王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露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林将军这话就难听了,这粮是从京城运来的,路上难免沾些沙土,怎么能说是我故意掺的?再说了,眼下北境战事吃紧,能有粮吃就不错了,将军还是别太挑剔,免得伤了朝廷的一片苦心。” “朝廷的苦心?”林惊鸿冷笑一声,“我看是你和你背后的人,想借着军粮中饱私囊,拿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王坤脸色骤变,语气也硬了起来:“林将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要是没有证据,就别在这里血口喷人,否则,休怪我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说你以下犯上,污蔑朝廷命官!” 林惊鸿盯着他,知道再跟他争执下去也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证据。她转身对沈策说:“沈策,你带两个人,盯着军需营的动向,尤其是粮食的出入,任何异常都要记录下来。我连夜回京,亲自向陛下禀报此事。” 沈策一惊:“将军,现在天色已晚,而且蛮族刚退,您此时回京,万一……” “没有万一。”林惊鸿打断他,语气坚定,“军粮之事非同小可,若是再拖延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弟兄遭殃。我必须尽快回京,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陛下。” 她翻身上马,又叮嘱道:“我走之后,你务必守好雁门关,若有任何变故,立刻派人送信给京城的燕王府,我姐姐会想办法接应你。” 沈策知道她心意已决,不再劝阻,单膝跪地:“属下遵命!请将军务必保重,属下等您平安归来!” 林惊鸿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腹,“踏雪”长嘶一声,朝着京城的方向奔去。风雪更急了,夜色像一块沉重的黑布,将她的身影渐渐吞没,只留下一串马蹄印,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覆盖。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军需营的角落里,一个黑影悄悄摸了出来,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手里还攥着一封密信——那是王坤写给苏鸿的,信中说林惊鸿已经察觉军粮有问题,正连夜回京,请求苏鸿尽快想办法“处理”掉她。 夜色渐深,林惊鸿策马奔出数十里,眼看就要到下一个驿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勒住马,回头望去,只见一队黑衣蒙面人正朝着她疾驰而来,手中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来者何人?”林惊鸿手按佩刀,警惕地看着他们。 蒙面人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蒙面人腰间,赫然挂着一枚与王坤一模一样的“苏”字玉佩。 “林将军,一路辛苦,”为首的蒙面人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讽,“丞相大人说了,你不该多管闲事,更不该想着回京告状。今天,你就留在这里吧!” 林惊鸿心中一沉,知道这是苏鸿派来灭口的人。她拔出佩刀,冷声道:“想杀我,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蒙面人已经挥刀冲了上来。林惊鸿策马迎上,长刀在她手中舞出一团银光,与蒙面人的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锵”声。她虽是女子,却在战场上拼杀了十年,刀法凌厉,招招致命,很快就斩杀了两名蒙面人。 但蒙面人人数众多,而且个个都是高手,林惊鸿激战片刻,左肩的旧伤又开始作痛,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为首的蒙面人抓住机会,一记重刀劈向她的后背,林惊鸿躲闪不及,被刀气扫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晃了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将军!”远处忽然传来沈策的声音,林惊鸿心中一喜,抬头望去,只见沈策带着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为首的蒙面人脸色一变,知道不能再拖延,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暗器,朝着林惊鸿射去。林惊鸿躲避暗器时,没注意到身后的另一名蒙面人,被他一脚踹在马腹上,“踏雪”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将林惊鸿甩了出去。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头部撞到了一块石头,眼前一黑,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中,她看到为首的蒙面人走到她面前,举起长刀,似乎想要给她最后一击。就在这时,沈策带领的骑兵赶到,与蒙面人厮杀起来。 林惊鸿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腰间那袋掺假的粮食紧紧攥在手里——这是她唯一的证据,绝不能丢。她的身体渐渐失去知觉,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为她送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惊鸿感觉自己像是在水里漂浮着,刺骨的寒冷包裹着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任由身体随着水流漂荡。 忽然,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她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在争吵。 “柳娘,这丫头还活着,我们救不救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犹豫。 “救!怎么不救?”被称为柳娘的女人声音泼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看她这模样,虽说满身伤痕,却难掩气质,说不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救了她,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 林惊鸿感觉自己被人抬了起来,放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她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再次陷入黑暗。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见她醒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哎呀,你可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林惊鸿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水……” 女人连忙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林惊鸿喝了水,感觉舒服了一些,她看着女人,疑惑地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我是谁?”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姑娘,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是我从河边救回来的,当时你浑身是伤,还发着高烧,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这里是青柳镇的烟雨楼,我是这里的楼主,你叫我柳娘就好。” “烟雨楼?”林惊鸿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她努力回想过去的事情,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烽火、战马、鲜血,还有左肩那隐隐的疼痛感。 “我……我想不起来了,”林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柳娘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中有了计较。她拍了拍林惊鸿的手,柔声说:“姑娘,你别着急,说不定是你头部受了伤,才暂时想不起来。既然你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不如我给你取一个?你醒来的时候,窗外正好有一只燕子飞过,不如你就叫‘无雪’吧?” 林惊鸿茫然地点点头,无雪……这个名字虽然陌生,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她看着柳娘,又看了看这个陌生的房间,心中充满了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柳娘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无雪,你放心,既然我救了你,就不会不管你。你先在这里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要是想离开,我绝不拦着;要是想留下,我也能给你一口饭吃。” 林惊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窗外的雪还在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覆盖。她不知道,这场大雪不仅掩埋了她的过去,也将她的人生,推向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向。 而此时的京城,靖王府里,靖王世子萧煜正烦躁地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书信——那是他母亲靖王妃写来的,催促他尽快与丞相苏鸿的女儿苏月柔定亲。 第2章 第二章 初遇 柳娘给她取了“无雪”这个名字时,林惊鸿——如今该叫无雪了,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镜里的女子面色苍白,左眉骨下一道浅疤尚未完全消退,可那双眼睛即便蒙着层茫然,也像浸了寒星似的,透着股与这烟雨楼格格不入的清劲。 “往后啊,这名字就跟着你了。”柳娘用细绒布蘸着温水,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薄尘,语气里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你这模样,是老天赏饭吃,好好学些本事,将来定能出头。” 所谓的“本事”,便是琴棋书画。第二日清晨,柳娘就请了个教坊司退下来的老嬷嬷,端着琵琶、铺好宣纸,要教无雪学琵琶、练书法。可无雪的手,是握了十年长枪的手——当年在北境军营,她能单手举着三十斤的铁枪,在马背上连挑三个蛮族骑兵,如今让这双手去拨弄细如发丝的琵琶弦,简直比让她再打一场恶仗还难。 老嬷嬷教她弹《霓裳曲》,第一个音符刚拨出来,就走了调。无雪的指尖僵硬地按在弦上,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额角渗出细汗——不是累的,是本能的抗拒。她总觉得这软乎乎的乐器不对劲,手指下意识地想做出握枪的姿势,连带着琵琶都晃了晃,惹得老嬷嬷皱眉:“姑娘,弹琴要柔,你这是要把琵琶拆了?” 学书法更是难。老嬷嬷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婉”字,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她却猛地抽回手,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笔画,只觉得心里发慌。她记不清过去,可身体记得——她的手该握的是剑柄、是枪杆,是能护着弟兄们的兵器,不是这蘸着墨的软笔。 就这么磕磕绊绊学了三个月,无雪的琵琶依旧弹不全一首完整的曲子,字也写得像孩童涂鸦。柳娘却不着急,反而把她打扮得素净些,让她坐在烟雨楼二楼的窗边,要么托着腮发呆,要么就拿着本翻旧的诗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没人知道,她根本看不懂诗里的句子,只是喜欢纸页间淡淡的墨香,偶尔闻到这味道,会想起些模糊的片段——好像有谁在军帐里,拿着文书念给她听,也是这样的墨香。 渐渐地,“烟雨楼有个清冷无雪”的名声,在青柳镇的公子哥里传开了。别的姑娘见了客人,不是娇声软语就是殷勤敬酒,唯有无雪,坐在窗边不说话,眼神空茫地望着楼外的柳树,有人想靠近,她就往旁边挪挪,像只警惕的小兽。可越这样,越有人好奇,愿意花重金请她弹一曲、陪一杯酒,柳娘的算盘,算是打对了。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烟雨楼里格外热闹。楼下大堂里,几个公子哥围着桌子喝酒,其中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年轻人,却皱着眉,手里捏着酒杯,半天没喝一口——正是靖王世子萧煜。 “我说煜兄,你都愁了一路了,”坐在他对面的赵轩,也就是礼部侍郎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王妃催你和苏小姐定亲吗?你要是不乐意,跟王妃好好说就是了,犯得着跟自己较劲?” 萧煜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沿。他不是不乐意,是反感——母亲自小就偏爱苏月柔,处处拿苏月柔的才情压他,如今更是直接要把他的婚事当成和苏家结盟的筹码。他见过苏月柔几次,那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眼底却藏着算计,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说?我怎么说?”萧煜语气里带着烦躁,“我娘说了,苏丞相那边已经松口了,就等我点头。我要是敢拒绝,她就去父皇面前哭诉,说我不孝。” 赵轩还想劝,萧煜却没心思听了。他站起身,走到楼梯口,想透透气,目光无意间扫过二楼窗边——那里坐着个穿素衣的姑娘,正托着腮,望着楼外的暮色。 那姑娘很白,白得像雪后初晴的天色,身上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襦裙,连首饰都没戴,只在发间别了朵小小的白茉莉。她的眼神很空,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可当风吹起她的裙摆时,她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那动作里透着的倔强,竟让萧煜愣了愣。 这烟雨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想往公子哥身边凑,唯独这姑娘,像是把自己和周围的热闹隔了层纱,连他看过去时,她都没转头,依旧望着窗外。 萧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问旁边的店小二:“二楼窗边那姑娘,是谁?” 店小二连忙回话:“回公子,那是我们楼里的无雪。” “无雪……”萧煜念了遍这个名字,目光又落回那姑娘身上。 他不知道,此刻窗边的无雪,心跳得有多快。 从萧煜走进烟雨楼的那一刻,无雪就注意到他了。不是因为他穿得好,也不是因为他长得俊,是因为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羊脂白玉,雕着云纹,虽没有“苏”字,却和她模糊记忆里,某个让她头痛的影子身上的玉佩,样式太像了。 她控制不住地盯着他看,看着他皱着眉喝酒,看着他和同伴说话,看着他站起身朝二楼望过来。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无雪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她一下——这是她失忆后,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强烈的感觉,陌生又熟悉,慌乱又期待。 她想靠近他,想问问他那玉佩的来历,想知道他是不是认识过去的自己。可她不敢,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又怎么敢去问别人? 犹豫了几天,无雪还是忍不住了。她开始主动靠近萧煜——萧煜再来时,她不再坐在窗边,而是端着酒杯,怯生生地走到他桌前,声音细弱:“公……公子,我陪您喝一杯吧?” 萧煜愣了下,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手在抖,杯里的酒都洒了些出来,眼神却很亮,像淬了光。可萧煜没接,只是淡淡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无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咬了咬唇,转身走回窗边,心里又酸又涩。 这之后,无雪又试了几次。她学着别的姑娘,把头发梳得精致些,在衣襟上绣了朵小桃花,萧煜来的时候,她就站在楼梯口等,想跟他说句话;有次萧煜和赵轩说起京城的趣事,她就坐在旁边,努力听着,想找个话题插进去,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萧煜始终淡淡的,不管她怎么做,他都只是礼貌地避开,最多偶尔问一句:“你今天怎么没坐在窗边?” 次数多了,无雪也累了。她坐在窗边,看着楼外的柳树发了芽,又落了叶,心里的那点期待,慢慢冷了下去。她想,或许自己和这公子,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是算了吧。 这天傍晚,萧煜又来了。无雪没像往常一样起身,依旧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本翻旧的诗集,假装看书。萧煜走到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想离开这里吗?” 无雪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公……公子?” “我在外面有个院子,你要是想离开烟雨楼,就跟我走。”萧煜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我不会逼你做什么,只是想找个人住在这里。我娘催我催得紧,要是我身边有个人,或许她能松口气——要是你愿意,将来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无雪的脑子“嗡”了一声,她没听懂萧煜后面说的话,只听见“跟我走”三个字。她看着萧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爱慕,只有平静的算计,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带着颤抖:“我……我愿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或许是因为不想再待在烟雨楼,或许是因为还没放下心里的那点期待,又或许,是身体里某个沉睡的部分,在替她做决定。 当晚,萧煜替她赎了身。柳娘拿着赎金,笑得合不拢嘴,又塞给她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这半年穿的衣服,还有一支她始终没学会的琵琶。 无雪跟着萧煜走出烟雨楼时,回头看了一眼。楼里的灯笼亮着,照得热闹,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跟着萧煜上了马车,车帘落下,挡住了外面的夜色,也挡住了她过去的影子。 马车颠簸着往前走,无雪坐在角落里,偷偷看了眼对面的萧煜。他正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眉头还是皱着,像是还在为母亲的催促烦忧。 无雪低下头,攥了攥衣角。她不知道跟着这个男人,未来会是什么样,可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或许是她找回记忆的第一步——哪怕,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第3章 第三章 别院一 暮春时节,京郊的风还带着些微凉意,吹得别院外的杨柳枝轻轻晃荡。萧煜勒住马缰时,目光扫过院门上那道斑驳的木门 —— 没有匾额,没有标识,连门环都是暗沉的铜色,与他靖王世子的身份格格不入。这是他特意选的地方,离靖王府有半个时辰的马程,避开了闹市的喧嚣,也避开了京中权贵的眼线。 “把东西给哑仆就走,不必多言。” 他翻身下马,声音低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随从捧着锦盒上前,很快,两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哑仆从院里出来,手脚麻利地接过东西,又躬身退回院中,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萧煜站在门外,能隐约看到院内紫藤花架下的身影,却没有进去的打算。他像在给自己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既想用这个 “外室” 挡掉母亲日日催促的婚事,又怕真的靠近了,会陷进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情绪里。 无雪是在哑仆退回来时,才从紫藤花架下站起身的。她手里攥着块素色帕子,针脚歪歪扭扭地绣着半只鸳鸯,线还没来得及收,针就别在衣襟上。从天边泛起鱼肚白开始,她就坐在这架下,看着晨雾漫进院子,看着阳光把紫藤花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看着暮色一点点漫上来。哑仆送来的粥菜早已凉透,瓷碗边缘凝着一圈白霜,她却只动了两口,目光始终黏在院门口,连肩上落了层细碎的紫藤花瓣都没察觉。 她不知道萧煜是谁。只记得在烟雨楼时,他穿着月白锦袍,腰间挂着枚莹润的玉佩,说话时语气平淡,却能让柳娘笑得合不拢嘴。他把自己从那个满是脂粉味的地方带出来,给了她一个能遮风挡雨的院子,可也仅此而已。他来得太少了,有时隔三天,有时隔五天,最长的一次,她从月初等到月中,院门口的杨柳叶都落了一地,才终于听到那熟悉的马蹄声。 那是第十日的傍晚,晚霞把半边天染成了橘红色,落在无雪苍白的脸上,竟添了几分血色。她听到马蹄声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她几乎是踉跄着朝门口跑,裙摆在石子路上扫过,带起细碎的尘土,可跑到一半,又忽然停住了脚步。她下意识地把绣好的鸳鸯帕子藏在身后 —— 那帕子绣得实在不好看,针脚疏密不一,鸳鸯的翅膀还歪了个角度,她怕他看到会笑话。等萧煜翻身下马,她才慢慢走过去,声音轻得像羽毛:“公子,你来了?” 萧煜 “嗯” 了一声,目光先落在她藏在身后的手,又扫过她冻得发红的指尖 —— 四月的风还不算冷,可她的指尖却泛着青白,显然是在外面等了很久。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喉结动了动,想问 “你等了多久”,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平淡的一句:“路过首饰铺,看到这个,觉得你戴或许合适。” 说着,他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描金锦盒,递到她面前。 无雪的指尖碰到锦盒时,能感觉到盒子上细腻的纹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支银质梅花簪,簪头的梅花用细碎的白钻镶着,在晚霞的光线下,像落了层星星,闪得她眼睛都有些发花。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簪身,冰凉的银质贴着皮肤,让她忍不住颤了颤。“公子,太贵重了,我……” 她把锦盒往回推,声音带着怯意 —— 她只是个被他养在外面的女子,怎么配得上这样贵重的东西? “拿着吧。” 萧煜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可转身时,耳尖却悄悄红了。他其实不是 “路过”,前一日下值时,他特意绕到京城最有名的 “玲珑阁”,看到伙计正给一位夫人簪这支梅花簪,那夫人笑起来时,鬓边的梅花晃了晃,他忽然就想起了无雪 —— 她发间总只别着朵新鲜茉莉,有时茉莉蔫了,花瓣耷拉下来,衬得她脸色更白。他当下就让人把簪子包了,可面对她时,却偏要找个 “路过” 的借口,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那点不该有的在意。 自那以后,萧煜去别院的次数依旧不多,却总会带些东西来。入秋时天凉了,他让人送来件玄色狐裘,皮毛柔软得像云朵,还特意叮嘱哑仆:“给她的房间多烧两盆炭火,夜里别冻着。” 他知道无雪吃不惯京郊的粗粮,每次去都从王府小厨房带点心 —— 桂花糕、杏仁酥,都是她随口提过一句 “好吃” 的;连她夏天说过 “江南的梅子酸甜可口”,他都记在心里,托江南的官员运了一坛梅子蜜饯来,蜜饯里还浸着新鲜的梅子,咬一口,酸甜的汁水能漫满整个口腔。 可他也会生气。有次雪后初晴,他带着刚做好的糖炒栗子去别院,推开门就看到无雪坐在窗边。她穿着那件狐裘,手里捧着个暖手炉,目光落在院中的雪地上,眼神空落落的,像是对满院的白雪毫不在意,连他进来都没察觉。桌上的梅子蜜饯还剩大半,装点心的盒子放在一旁,里面的杏仁酥都潮了。他忽然就生了气,把手里的糖炒栗子重重放在桌上,栗子壳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我给你送这么多东西,你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无雪被他吼得浑身一僵,手里的暖手炉差点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不是不在意,是不敢太在意 —— 他送的狐裘,她每天都拿软毛刷轻轻刷一遍,怕沾了灰;他带的点心,她每次只吃一块,想留着慢慢吃;那支梅花簪,她更是舍不得戴,放在锦盒里,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眼。可她怕啊,怕自己满心欢喜地把这些当成 “在意”,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他随手的施舍;怕自己把这个院子当成家,他却某天突然说 “你该走了”。她攥紧衣角,布料皱成一团,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 我只是……” 话没说完,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砸在暖手炉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萧煜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的火气瞬间就消了,只剩下莫名的烦躁。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发脾气,可看到她那副 “无所谓” 的样子,就像有根细刺扎在心里,又痒又疼,让他忍不住想逼她露出点真实的情绪 —— 哪怕是哭,是闹,也比这样淡淡的好。他蹲下身,想帮她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后只是僵硬地说:“别哭了,栗子要凉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无雪渐渐意识到,自己对萧煜的感情,早已不是 “依赖” 那么简单。有次萧煜得了风寒,没来别院。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起他说话时的语气,一会儿又担心他是不是病得很重。天刚亮,她就从箱子里翻出那件狐裘穿上,踩着积雪朝院外走 —— 她想去城里看看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可走到院门口,手刚碰到门环,又忽然缩了回来。她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他每次来都保持的距离,想起柳娘说过 “外室终究是外室,成不了正头娘子”。她站在雪地里,看着远处的炊烟,最后还是转身回了院。 从那以后,她依旧每天坐在紫藤花架下等他,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急着迎出去。他送来东西,她会轻声说句 “谢谢”,然后小心地收起来;他说话时,她会认真听着,偶尔点头,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地问 “公子下次什么时候来”。她把那份心动深深压在心底,像把一颗温热的石子埋进土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萧煜其实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有次他送来支羊脂玉镯,玉镯莹白通透,上面刻着细碎的缠枝纹。无雪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回去,眼神也有些闪躲,脸颊还悄悄泛了红。萧煜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说 “这支镯子很配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平淡的 “你戴着好看”。他转身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无雪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玉镯,对着阳光轻轻转动,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却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刻意控制去别院的次数,刻意保持的距离,都成了自欺欺人。他会在朝堂上走神,想起她冻得发红的指尖;会在吃点心时,想起她小口咬着桂花糕的样子;甚至看到下雨,都会担心她是不是又在院子里等自己,会不会被雨淋到。可他不敢再靠近 —— 一边是母亲日日催促的婚事,是靖王府与苏家的家族牵扯;一边是心底越来越清晰的在意,是怕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他只能在这种矛盾里,继续给她送暖炉、送首饰,继续在看到她等自己的身影时,心里又酸又涩,像吞了颗没熟的梅子。 无雪也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她不知道萧煜的身份,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不知道他皱着眉时,是在烦什么;不知道他送来贵重东西时,心里在想什么。她只能把那份心动藏得更深,把他送的梅花簪、玉镯、梅子蜜饯,都小心地收在箱子最底层。她想,哪怕有一天,他不再来了,这些东西也能证明,她曾真切地心动过,曾被人那样温柔地对待过 ——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段时光。 第4章 第四章 别院二 入秋后的京郊,总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清晨的雾最浓,把别院的紫藤花架裹成一团模糊的影子,连院外的杨柳枝都像是浸在牛乳里,只有哑仆扫地的竹扫帚划过石子路,发出 “沙沙” 的轻响,才勉强撕开这沉寂的晨。 萧煜是在辰时末到的别院。往日他来,多是午后或傍晚,像这次特意避开早朝后的繁忙时段赶来,还是头一遭。他翻身下马时,雾刚好散了些,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他月白锦袍的衣角上,映出细碎的光。随从捧着个描金食盒跟在后面,里面是从王府小厨房刚做好的燕窝粥,还冒着热气。 无雪是被哑仆的轻叩声叫醒的。她昨晚又没睡好,梦里又是那片模糊的血色,醒来时额角还沾着冷汗。听到萧煜来了,她连忙起身,慌乱地拢了拢衣襟 —— 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襦裙,只是前几日刚在领口绣了圈细细的银线,是她熬夜绣的,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等她走到正厅,就看到萧煜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小巧的玉瓶,不知道在看什么。 “公子,你今日怎么来了这么早?” 无雪走过去,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萧煜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没睡好?” “没有,只是做了个梦。” 无雪避开他的目光,走到桌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的木纹。她不敢说梦里的血色,怕自己说不清,更怕他追问 —— 她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清,又怎么解释那些奇怪的梦? 萧煜没再追问,只是把桌上的食盒推到她面前:“刚做的燕窝粥,趁热喝。” 说着,他打开那个玉瓶,倒出两粒圆润的药丸,递到她面前,“这是太医院配的滋补丸,对你身子好,每日吃一粒。” 无雪接过药丸,指尖碰到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指尖有些凉。药丸是浅褐色的,带着淡淡的药香,她没多想,就着燕窝粥咽了下去。粥熬得很糯,燕窝丝细得像发丝,滑进喉咙里暖暖的,让她想起小时候似乎也有人这样给她熬粥,可具体是谁,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萧煜看着她喝完粥,才缓缓开口:“无雪,你想不想…… 有个孩子?” 无雪拿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粥勺 “当啷” 一声撞在瓷碗上,溅出几滴粥汁。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公子,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要有个孩子。” 萧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有了孩子,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你接入王府,做我的妾室。这样,我母亲那边,也不会再逼我和苏月柔定亲了。” 无雪的心脏 “砰砰” 地跳了起来,像有只兔子在胸腔里乱撞。她想过无数次自己的将来,想过萧煜会不会一直养着她,想过自己会不会像柳娘说的那样,老了就被弃之不顾,却从没想过 “孩子” 这件事。有个孩子…… 有个和他的孩子…… 那样,她是不是就不用再像浮萍一样,漂无定所了?是不是这个空荡荡的院子,就能变成真正的家了?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哽咽:“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有了孩子,我就能…… 就能一直跟着你了?” 萧煜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有些发紧。他原本只是想借 “孩子” 挡掉母亲的催婚,可看到她这副期待又不安的样子,那句 “只是权宜之计” 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点了点头,声音放柔了些:“是真的。有了孩子,我不会丢下你。” 从那天起,萧煜去别院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不再是隔三差五,有时甚至连着两三天都待在别院。他会陪无雪一起用晚膳,会坐在紫藤花架下听她说话 —— 其实大多时候是无雪在说,说院里的茉莉开了,说哑仆种的青菜熟了,说她又绣好了一块帕子;他只是听着,偶尔点头,可眼神里的疏离,却比以前淡了些。 有次傍晚,两人坐在院里看夕阳。晚霞把半边天染成橘红色,落在无雪苍白的脸上,竟添了几分血色。萧煜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落在发间的一片紫藤花瓣。他的指尖轻轻碰到她的发梢,无雪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萧煜也愣了下,连忙收回手,假装去看远处的炊烟,耳尖却悄悄红了。 “天冷了,该添件厚衣裳了。” 萧煜岔开话题,声音有些不自然,“我让人给你做了件石榴红的锦裙,过几日就能送来。” 无雪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萧煜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可他的这些小动作,这些不经意的关心,都让她觉得,或许 “有个孩子” 这件事,不只是他的权宜之计,或许他心里,也是有一点在意她的。 可她不知道,这份刚刚萌芽的期待,很快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破了。 这场危机的源头,是尚书庶子 —— 李文轩。 李文轩是礼部尚书的庶子,论身份,比萧煜低了一截;论才华,更是处处被萧煜压着。早年他看中了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可那千金偏偏喜欢萧煜,最后还嫁了萧煜的好友赵轩;在朝堂上,他几次上奏的折子,都被萧煜指出漏洞,闹得颜面尽失。久而久之,他对萧煜的恨意,就像藤蔓一样,在心里越缠越紧。 这日午后,李文轩带着随从去京郊的别院散心 —— 那是他用私房钱买的,用来藏他的一个外室。刚走到岔路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从眼前驶过。马车是低调的乌木材质,可车轮上刻着的暗纹,却是靖王府特有的样式。他心里一动,让随从跟上去,自己则在原地等着。 没过多久,随从就回来了,脸色有些复杂:“公子,那马车停在了前面的一处别院,下来的是靖王世子。” “靖王世子?” 李文轩的眼睛瞬间亮了,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他来这荒郊野外做什么?难道也藏了外室?” 他立刻让人去查那别院的底细。不过半日,消息就回来了 —— 那别院是萧煜半年前买下的,里面只住了一个女子,是从青柳镇烟雨楼赎出来的,名叫无雪。 “烟雨楼出来的女子?” 李文轩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眼里满是算计,“萧煜啊萧煜,你也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你不是一向清高,看不上那些风尘女子吗?如今竟把个青楼女子养在外面,要是这事传到宫里,传到你母亲耳朵里,你说会怎么样?” 他立刻让人盯着那别院,叮嘱道:“每天都来盯着,看看萧煜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那女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有任何动静,立刻回报我。” 随从领命而去,李文轩则坐在马车上,看着远处的别院方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仿佛已经看到萧煜被皇帝斥责、被母亲责骂的狼狈模样,看到自己终于能压过萧煜一头,心里的快意像潮水般涌上来。 而此时的别院里,无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她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萧煜送来的石榴红锦裙,心里满是欢喜。锦裙的料子是上好的云锦,摸起来像云朵一样柔软,领口和袖口还绣着缠枝莲纹,是她最喜欢的样式。她把锦裙贴在身上,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想象着自己穿上它,站在萧煜面前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可这份欢喜,很快就被越来越频繁的噩梦打破了。 起初,她只是偶尔做一次梦,梦里是模糊的血色,还有隐约的战马嘶鸣声。可后来,梦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可怕。她会梦到自己站在一片满是尸体的战场上,脚下是黏腻的鲜血,染红了她的铠甲;会梦到自己坐在一个热闹的营帐里,周围满是穿着盔甲的人,他们举着酒杯向她敬酒,酒杯里的酒却像血一样红;还会梦到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穿着和萧煜相似的锦袍,却始终看不清脸,只是对着她笑,笑得她心里发慌。 每次从梦里醒来,她都浑身是汗,心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有次她甚至在梦里叫出了声,醒来时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她不知道这些梦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萧煜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有次他夜里留在别院,半夜醒来,就听到身边的无雪在低声呓语。她的眉头紧紧皱着,额角满是冷汗,嘴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沈策…… 沈策……” 萧煜的心猛地一沉。 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是她失忆前认识的人?还是她在烟雨楼时认识的公子?他想起无雪每次做噩梦后苍白的脸,想起她偶尔提起 “梦里有很多穿盔甲的人” 时的茫然,心里的疑惑瞬间变成了莫名的烦躁。他一直以为,无雪的过去是一片空白,是他可以掌控的,可这个突然出现的 “沈策”,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很不舒服。 第二日清晨,无雪醒来时,看到萧煜正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寒意。她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拢了拢被子:“公子,你怎么了?” 萧煜看着她,声音冷得像冰:“沈策是谁?” 无雪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被子差点掉在地上。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她根本不认识什么 “沈策”,只是在梦里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我…… 我不知道……” 无雪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叫这个名字,我…… 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 萧煜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你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清,怎么偏偏记得这个名字?是你在烟雨楼认识的人?还是你早就想起了什么,故意瞒着我?” “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 无雪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想抓住萧煜的手,想解释清楚,可萧煜却猛地避开了。 “够了。” 萧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锦袍的衣角,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早饭都没吃。无雪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萧煜突然变得这么冷漠,为什么他不肯相信她。那个叫 “沈策” 的名字,像一道无形的墙,把她和萧煜隔在了两边。 从那天起,萧煜就再也没来过别院。 起初,无雪还抱着期待,每天坐在紫藤花架下等他。清晨的雾浓,她就裹着那件玄色狐裘,手里捧着暖手炉;中午的阳光好,她就坐在门槛上,看着院门口的路,希望能看到那熟悉的马车;傍晚的霞红,她就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炊烟,心里一遍遍地想,他是不是气消了,是不是明天就会来。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煜始终没来。院里的紫藤花开始凋谢,一片片紫色的花瓣落在地上,被哑仆扫成一堆,像一堆破碎的梦。天气越来越冷,第一场雪下来时,把整个院子都裹成了白色,连院外的杨柳枝都挂满了雪,像一个个白色的幽灵。 无雪不再每天坐在院里等他了。她把萧煜送的石榴红锦裙叠好,放在箱子最底层,连同那支梅花簪、那只羊脂玉镯,还有那坛没吃完的梅子蜜饯,一起藏了起来。她不再绣帕子,不再打理院里的花草,每天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眼神空落落的,像被抽走了魂魄。 哑仆看她日渐憔悴,心里很着急,却又说不出话,只能每天给她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可她大多时候只是动几口,就放在一旁,任由饭菜凉透。有次哑仆给她端来一碗姜汤,她看着碗里的姜块,忽然就想起了萧煜 —— 以前她偶感风寒,他会亲自给她煮姜汤,还会看着她喝完,眉头皱着,语气却很温柔:“快喝,别冻着。”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姜汤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她拿起勺子,一口口地喝着姜汤,辛辣的味道呛得她咳嗽起来,可她却不肯放下 —— 这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和萧煜有关的温度了。 而此时的靖王府里,萧煜也并不好过。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桌上的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前总是浮现出无雪泛红的眼眶,浮现出她拿着梅花簪时欢喜的样子,浮现出她坐在院里等他的身影。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发脾气,知道她或许真的不知道 “沈策” 是谁,可一想到那个陌生的名字,想到她可能隐瞒的过去,他心里的烦躁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有次赵轩来看他,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煜兄,你这是怎么了?像是丢了魂似的。难道是被王妃逼婚逼得太紧了?” 萧煜没说话,只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酒是上好的女儿红,入口醇厚,可他却尝不出一点味道,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像吞了颗没熟的梅子。 “不是因为婚事。” 萧煜放下酒杯,声音有些沙哑,“是…… 是那个住在别院的女子。” 赵轩愣了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无雪?你们吵架了?” 萧煜点了点头,把 “沈策” 的事情告诉了赵轩。赵轩听完,皱起眉头:“煜兄,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无雪失忆了,说不定只是在梦里听到了这个名字,并不是真的认识这个人。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过分?” 萧煜苦笑一声,“我把她从烟雨楼赎出来,给她住的地方,给她买首饰,给她做新衣服,我甚至想过要和她有个孩子,把她接入王府。可她呢?她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清,却偏偏记得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你让我怎么相信她?”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也很无辜?” 赵轩看着他,语气认真,“她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只能依赖你。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你这样对她,她该有多难过?煜兄,你心里其实是在意她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这么生气,不会这么纠结。” 萧煜沉默了。他知道赵轩说的是对的,他心里确实是在意无雪的,不然不会在看到她等自己的身影时,心里又酸又涩;不会在听到她做噩梦时,心里满是担心;不会在和她吵架后,这么多天都心神不宁。可他就是跨不过那道坎,跨不过那个陌生名字带来的疑虑。 赵轩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叹了口气:“煜兄,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真的在意她,就去看看她吧。她一个人在别院,肯定很害怕,很孤单。别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赵轩走后,萧煜坐在书房里,想了很久。窗外的雪还在下,把王府的庭院裹成了白色,像极了别院里的雪景。他想起无雪穿着玄色狐裘,坐在院里等他的样子,想起她拿着姜汤,眼里满是期待的样子,心里的那道坎,似乎慢慢松动了些。 他站起身,走到衣架前,取下那件玄色的披风 —— 是前几日特意让裁缝做的,比无雪那件狐裘更厚,更暖和。他想,或许他该去看看她,或许他该听她好好解释,或许他不该让她一个人在那空荡荡的别院里,守着一场没有希望的等待。 第5章 第五章 别院三 可他还没走出王府,就看到管家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脸色白得像纸。 “世子!不好了!” 管家跑到萧煜面前,喘着粗气,把纸条递了过去,“刚刚有人把这个塞到王府门口,说是…… 说是给您的。” 萧煜接过纸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阴狠的威胁:“靖王世子藏外室,烟雨楼无雪藏于京郊别院。若想此事不外传,三日后卯时,带五千两黄金至西郊破庙,不许声张,否则……” 后面的话没写完,却比写完更让人胆寒。 萧煜的手指紧紧攥着纸条,指节泛白,纸条边缘被捏得皱成一团。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干的 —— 除了李文轩,没人会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五千两黄金是小事,可一旦 “藏外室” 的事情传出去,不仅他会被皇帝斥责,母亲那边更是会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候,他想再用 “孩子” 挡掉和苏月柔的婚事,就更难了。 “世子,这…… 这可怎么办啊?” 管家看着萧煜阴沉的脸色,声音都在发抖,“要是被王妃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萧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更不能让李文轩得逞。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火炉里,看着纸条化为灰烬,才沉声道:“此事不许声张,就当没发生过。你去备车,我要去见赵轩。” 管家连忙应下,转身去备车。萧煜站在原地,看着火炉里跳动的火苗,心里满是烦躁。他原本想去找无雪,可现在看来,他不仅不能去,还要尽快想办法解决李文轩的威胁,否则,不仅他会出事,无雪也会被卷入这场风波里。 而此时的别院里,无雪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发呆。雪花落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上,把架子压得微微弯曲,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萧煜为什么还没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被大雪覆盖的庭院,没有一点生气。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无雪心里一动,以为是萧煜来了,连忙站起身,跑到院门口。可她打开门,看到的却不是萧煜,而是两个陌生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蒙着面纱,眼神凶狠地看着她。 “你就是无雪?” 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威胁。 无雪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里的暖手炉:“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惹上麻烦了。” 另一个男人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靖王世子把你藏在这里,以为没人知道?告诉你,我们公子已经知道了,要是你识相点,就跟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无雪的脸色瞬间白了。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 “公子” 是谁,可她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她想起萧煜,想起他说过 “有了孩子,我不会丢下你”,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勇气。她握紧暖手炉,大声道:“我不走!我要等世子回来!” “等他回来?” 第一个男人嘲讽地笑了,“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来救你?我劝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免得受皮肉之苦。” 说着,两个男人就上前,想抓住无雪。无雪连忙后退,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两个男人的对手?很快,她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了手臂。男人的力气很大,捏得她手臂生疼,她忍不住叫了出来:“放开我!救命啊!”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两个男人脸色一变,对视一眼,连忙松开无雪,转身想跑。可他们刚跑到院门口,就被一群穿着盔甲的士兵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士兵骑着马,手里拿着一把长枪,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靖王世子的别院闹事?” 两个男人脸色惨白,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只能束手就擒。士兵上前,把他们绑了起来,押到无雪面前:“姑娘,你没事吧?世子让我们来保护你。” 无雪愣了愣,看着眼前的士兵,心里满是疑惑:“世子…… 他知道你们来?” “是的,” 士兵点了点头,“世子收到消息,说有人要对姑娘不利,特意让我们赶来保护你。世子还说,他很快就会过来。” 无雪的心猛地一暖,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萧煜还是在意她的,不然不会特意派人来保护她。她看着被押走的两个男人,又看了看院外的雪景,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希望 —— 或许,他们之间的误会,很快就能解开了。 而此时的西郊破庙,萧煜正和赵轩一起,等着李文轩的到来。破庙里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密布,寒风从破洞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萧煜穿着一件玄色的披风,站在破庙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剑,眼神锐利地盯着庙门口。 “煜兄,你说李文轩会来吗?” 赵轩站在萧煜身边,小声问道,“要是他不来,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他会来的。” 萧煜语气肯定,“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想拿到黄金,更是想让我出丑。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果然,没过多久,庙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文轩带着几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即使在寒风里,也依旧故作潇洒。 “萧世子,久等了。” 李文轩笑着说,眼神扫过萧煜和赵轩,“没想到赵公子也来了,看来萧世子是怕我欺负你啊。” 萧煜冷笑一声,没理会他的嘲讽,直接问道:“你想要的黄金,我带来了。你说的条件,也该兑现了吧?” 李文轩拍了拍手,两个随从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放在地上。“黄金呢?” 李文轩问道,眼神贪婪地看着萧煜身后的随从手里的箱子。 萧煜示意随从把箱子递过去。李文轩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满满的黄金,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萧世子果然爽快。” 李文轩笑着说,“放心,只要你把黄金留下,我保证,‘藏外室’的事情,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萧煜眼神冰冷,“你要是敢再提这件事,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文轩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萧世子,何必这么大火气?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拿到你的安宁,我拿到我的黄金,不是很好吗?” 说着,李文轩转身想走。可他刚走到庙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群士兵冲了进来,把他和他的随从团团围住。 “李文轩,你以为你能走得掉吗?” 萧煜冷声道,“你威胁朝廷命官,勒索黄金,已经触犯了国法。我现在就把你拿下,交给陛下处置。” 李文轩脸色大变,看着周围的士兵,慌乱地说:“萧煜,你敢!我父亲是礼部尚书,你不能抓我!” “就算你父亲是尚书,也救不了你。” 萧煜语气坚定,“把他带走!” 士兵上前,把李文轩和他的随从绑了起来。李文轩挣扎着,大声喊道:“萧煜,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萧煜没理会他的叫嚣,看着士兵把他押走,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转身对赵轩说:“多谢你陪我来这里。” “我们是兄弟,谢什么。” 赵轩笑了笑,“现在李文轩被抓了,你也可以放心去见无雪了吧?” 萧煜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他知道,他该去见无雪了,该跟她好好解释,该把他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 当天傍晚,萧煜就赶到了别院。无雪正在院里等着他,看到他来了,眼里满是惊喜。她想上前,却又有些犹豫,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煜看着她,心里满是愧疚。他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冰一样。“对不起,无雪,” 萧煜声音沙哑,“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这么久都不来见你。” 无雪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哽咽着说:“公子,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 萧煜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以后不会了,” 萧煜轻声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等我。我们会有一个孩子,会有一个家,我会让你一直幸福下去。” 无雪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心里满是幸福。她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只要有萧煜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院外的雪还在下,可别院里的气氛,却温暖得像春天。紫藤花架上的雪,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像一颗颗星星,见证着他们之间的和解与幸福。 第6章 第六章 初霁 雪后初霁的京郊,空气里还裹着未散的寒气,却已能隐约嗅到一丝早春的暖意。别院的紫藤花架下,无雪正坐在铺着厚绒毯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红枣桂圆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穿着宽松的月白襦裙也能看出些弧度,眉宇间褪去了往日的苍白,多了几分孕育生命的柔和。 萧煜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医书,正低声念着孕期注意事项。阳光透过紫藤花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的锦袍上,映出细碎的光斑。他念到 “忌生冷、忌劳累” 时,还特意抬头叮嘱:“往后别再像上次那样,为了等我在院里站到天黑,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无雪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抚过小腹,眼里满是温柔:“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再说,有你派来的护卫在,我怎么会冻着?” 自上次李文轩的事情过后,萧煜不仅加派了护卫守在别院外,还特意从王府调了个懂医术的老妈子来照顾无雪。他来别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会在这里住上一两晚,陪无雪看星星,听她讲院里的琐事,连眉宇间的疏离都淡了许多。无雪时常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温暖得让她舍不得醒来。 可她不知道,这场梦很快就要被打碎了。 靖王府的正厅里,靖王妃正坐在铺着貂皮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面前站着一个低着头的丫鬟,浑身都在发抖。 “你再说一遍,世子最近是不是经常去京郊?” 靖王妃的声音冷得像冰,手里的佛珠被捏得咯咯作响。 丫鬟颤声道:“是…… 是的,王妃。世子最近每个月都要去京郊好几次,每次都要住上一两天,还让小厨房做些滋补的汤品,说是…… 说是要带去给朋友。” “朋友?” 靖王妃冷笑一声,把佛珠往桌上一扔,“他能有什么朋友住在京郊?还需要他亲自带汤品过去?我看他是把心思都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了!” 自从上次李文轩被抓后,靖王妃就觉得萧煜有些不对劲 —— 他不仅不再抗拒与苏月柔的婚事,反而时常找借口外出,对王府的事情也不上心。起初她以为是李文轩的事情让他心烦,可久而久之,她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便暗中派丫鬟去查萧煜的行踪。 “去,把世子给我叫回来!” 靖王妃沉声道,“我倒要问问他,到底在京郊藏了什么人!” 丫鬟连忙应下,转身匆匆离去。靖王妃坐在椅子上,心里满是怒火。她绝不能容忍萧煜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耽误了与苏家的婚事,更不能容忍靖王府的颜面被丢尽。 萧煜接到消息时,正在别院里陪无雪说话。听到管家说母亲要他立刻回王府,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可能是母亲察觉到了什么。他安抚地拍了拍无雪的手:“别担心,我去去就回,你好好待在院里,等我回来。” 无雪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萧煜回到王府时,靖王妃正坐在正厅里等着他。看到他进来,靖王妃开门见山:“你老实说,你最近经常去京郊,是不是在外面藏了女人?” 萧煜心里一紧,面上却故作平静:“母亲,您说什么呢?我只是去京郊的别院散心,那里清静,适合处理公务。” “处理公务?” 靖王妃冷笑一声,“处理公务需要让小厨房做滋补汤品?需要住上一两天?萧煜,你当我是傻子吗?” 萧煜知道瞒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道:“母亲,确实有个朋友住在京郊,最近身体不好,我去看看他而已。您别多想。” “朋友?什么朋友需要你这么上心?” 靖王妃追问,眼神锐利地盯着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家住哪里?做什么的?” 萧煜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含糊其辞:“母亲,就是一个普通朋友,您就别问了。我不会耽误与苏小姐的婚事,您放心吧。” 靖王妃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里的疑虑更深了,可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冷冷道:“你最好别骗我,要是让我发现你在外面胡来,我饶不了你!” 萧煜松了口气,连忙应下,转身匆匆离开了正厅。他知道,母亲已经起了疑心,以后去别院必须更加小心,否则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没想到,最先发现真相的,不是靖王妃,而是他的姐姐 —— 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嫁给了镇守边关的将军,平日里很少回京。这次回京是因为将军回京述职,她便跟着一起回来探望母亲和弟弟。刚回到王府,她就察觉到了萧煜的不对劲 —— 他不仅时常走神,还总是偷偷摸摸地派人去京郊送东西,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几分,像是有什么心事。 有次姐弟俩一起用膳,昭阳公主忍不住问道:“煜弟,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我看你总是乐呵呵的。” 萧煜心里一慌,连忙掩饰:“姐姐,没什么喜事,就是最近朝堂上的事情比较顺利而已。” 昭阳公主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里更疑惑了。她知道萧煜的性格,若是朝堂上的事情顺利,他不会是这副模样。她想起母亲说的 “萧煜在京郊有朋友” 的事情,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当天下午,昭阳公主悄悄跟着萧煜的随从,来到了京郊的别院。她躲在院外的柳树后,看到萧煜走进院子,一个穿着月白襦裙的女子迎了上来,小腹微微隆起,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温馨得像一对寻常夫妻。 昭阳公主心里震惊不已,她没想到萧煜竟然在外面藏了女人,还让她怀了孩子。她知道这件事若是被母亲知道,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不仅萧煜会受罚,那个女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连忙转身离开,回到王府后,立刻找到了萧煜。 “煜弟,你在京郊藏了个女子,还让她怀了孩子,是不是?” 昭阳公主开门见山,语气里满是担忧。 萧煜脸色一变,没想到姐姐竟然发现了。他知道瞒不过去,只能点了点头,恳求道:“姐姐,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母亲,否则她一定会对无雪不利的。” “无雪?” 昭阳公主皱起眉头,“就是那个女子的名字?煜弟,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母亲一直想让你娶苏月柔,若是让她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怀了孩子,她一定会震怒的!” “我知道,” 萧煜语气急切,“可无雪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丢下她。姐姐,我求你了,千万别告诉母亲。只要你不说,我就有办法让姐夫调回京城任职,不用再镇守边关。” 昭阳公主心里一动。她和丈夫感情深厚,可丈夫常年镇守边关,两人聚少离多,她早就想让丈夫调回京城了。只是镇守边关的将军调动需要皇帝批准,萧煜作为靖王世子,在皇帝面前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不告诉母亲。但你也要答应我,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别让母亲发现了。” 萧煜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谢谢姐姐,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的。” 可他没想到,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靖王妃见萧煜依旧时常去京郊,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她知道从萧煜嘴里问不出真相,便把主意打到了他身边的随从身上。 她让人把萧煜的贴身随从墨书叫到面前,威逼利诱:“墨书,你老实说,世子在京郊到底藏了什么人?你要是说了,我就赏你一百两银子,还让你升为管事;你要是不说,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墨书心里挣扎不已。他跟着萧煜多年,对萧煜忠心耿耿,可靖王妃是王府的主母,他若是不从,不仅自己会遭殃,家人也会受到牵连。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屈服了,低声道:“王妃,世子在京郊的别院里,藏了一个女子,名叫无雪,还怀了世子的孩子。” 靖王妃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站起来:“好啊!萧煜这个逆子!竟然敢在外面藏女人,还让她怀了孩子!我绝不能容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绝不能让那个女人的孩子先出生,否则苏月柔嫁进王府后,就很难再立足了。她眼神一狠,心里有了个恶毒的主意。 第二天,萧煜被皇帝召进宫中议事,不在王府。靖王妃趁机带着几个心腹丫鬟,坐上马车,直奔京郊的别院。 此时的别院里,无雪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柳树发呆。春风拂过,柳丝轻轻摇曳,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萧煜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希望能平安生下孩子,和萧煜一起过平静的日子。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无雪心里一慌,以为是萧煜回来了,可她走到院门口,看到的却是靖王妃带着几个丫鬟,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 “你就是无雪?” 靖王妃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屑和厌恶。 无雪心里一紧,连忙行礼:“民女无雪,见过王妃。” “别跟我来这套!” 靖王妃冷笑一声,“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敢勾引世子,还怀了他的孩子!你以为你能凭着这个孩子,就能嫁进靖王府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无雪脸色惨白,连忙解释:“王妃,我没有勾引世子,是世子……” “住口!” 靖王妃打断她,“我不想听你废话!今天我来,是给你一个机会。这碗药你喝了,把孩子打了,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还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离开京城,永远别再回来。” 说着,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了过来,药碗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让人闻了就恶心。 无雪看着那碗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这是落胎药,若是喝了,她的孩子就没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自己的小腹,大声道:“我不喝!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 “你敢不喝?” 靖王妃眼神一狠,对丫鬟使了个眼色,“给我灌下去!” 两个丫鬟立刻上前,想抓住无雪。无雪心里一急,下意识地躲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能轻松避开丫鬟的拉扯。有个丫鬟想从背后抓住她,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丫鬟就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靖王妃见状,惊讶不已:“你竟然会武功?” 无雪也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会武功,只是刚才的动作,像是本能一样。她看着靖王妃和丫鬟们凶狠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趁众人愣神的功夫,转身就往院外跑。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靖王妃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丫鬟们连忙追了上去。无雪拼命地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被她们抓住,否则她的孩子就没了。她跑过熟悉的街道,跑过结冰的小河,耳边风声呼啸,心里满是恐惧和无助。 不知跑了多久,无雪终于甩掉了追兵。她停下来,扶着一棵柳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让她脸色发白。她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心里满是茫然 ——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马车上坐着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男子,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如玉,像是一位文雅的公子。他看到无雪脸色苍白,扶着柳树,似乎很不舒服,便让车夫停下马车,下车走到无雪面前,轻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雪抬起头,看到男子温和的眼神,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委屈。她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他,想求他帮忙,可她转念一想,若是说了,萧煜会不会受到牵连?靖王妃会不会更加震怒?她咬了咬唇,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男子看出她在隐瞒,却没有追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姑娘,你脸色这么差,若是不嫌弃,可以先上车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无雪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公子,我自己可以。” 男子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多保重,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大理寺找我,我姓崔。”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马车上。可马车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跟在无雪身后。无雪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满是感激,却又不敢停下脚步,只能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无雪看到远处跑来几个熟悉的身影 —— 是萧煜派来的护卫。他们看到无雪,连忙跑过来,焦急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世子听说王妃来找你,担心你出事,特意让我们来找你。” 无雪看到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没事,快带我去找世子。” 护卫们连忙点头,扶着无雪,准备带她回别院。 马车上的崔公子看到这一幕,知道无雪安全了,便对车夫说:“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崔公子看着无雪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总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不仅会武功,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他想起刚才无雪苍白的脸色和护着小腹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 她或许是怀了孩子,而且遇到了危险。 而此时的无雪,正被护卫们扶着,往别院的方向走去。她看着眼前熟悉的路,心里满是后怕 —— 刚才若是没有逃脱,她的孩子就没了。她不知道靖王妃还会做出什么事情,不知道自己和孩子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希望能尽快见到萧煜,能得到他的保护。 夕阳西下,把无雪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扶着护卫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心里满是茫然和恐惧。她不知道,这场危机过后,等待她的,将会是更大的风暴。 第7章 第七章 入府 暮春的靖王府,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铺成一层柔软的花毯。可这份春日的烂漫,却丝毫驱散不了正厅里的寒意。萧煜一身玄色官袍,腰间系着刑部长官的金鱼袋,身姿挺拔地站在厅中,目光冷冽地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靖王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母亲,无雪怀了我的孩子,我必须把她接进府里。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靖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佛珠被捏得变了形:“萧煜!你敢!她一个青楼出身的外室,还怀着私生子,你把她接进府,让靖王府的颜面往哪里放?让苏小姐怎么看?” “颜面?” 萧煜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母亲当初为了和苏家联姻,逼我娶苏月柔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的颜面?无雪是我的人,她的孩子也是靖王府的血脉,我没有理由让他们流落在外。”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再说,如今王府的中馈早已由我接手,父亲也说了,府中大小事务由我做主。母亲若是执意阻拦,就别怪我不顾母子情分。” 靖王妃脸色瞬间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煜:“你…… 你竟然知道这件事?”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母亲当年为了让苏月柔顺利嫁进王府,暗中派人去别院,想给无雪灌落胎药。” 萧煜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母亲,我敬重您是长辈,可您若是一再伤害无雪和她腹中的孩子,就休怪我无情。” 靖王妃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空洞。她怎么也没想到,萧煜竟然连这些陈年旧事都知道了。如今王府的权力早已落到萧煜手里,他不仅是靖王世子,还是手握重权的刑部尚书,她根本没有能力再阻拦他。 “你……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靖王妃有气无力地说,声音里满是绝望。 萧煜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正厅。他早已让人把离自己院子最近的 “汀兰院” 收拾妥当,院中的紫藤花架与别院的极为相似,就是为了让无雪能更快适应王府的生活。 当天下午,萧煜亲自带着马车去接无雪。无雪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渐渐变成王府的朱红大门,心里满是紧张。她不知道自己走进这座富丽堂皇却又充满规矩的王府,会面临怎样的境遇。 “别担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萧煜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让无雪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马车驶进汀兰院,无雪下车一看,瞬间愣住了。院中的紫藤花架下,铺着厚厚的绒毯,旁边放着一张摇椅,正是她在别院时最喜欢坐的位置。房间里的陈设也极为精致,梳妆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衣柜里挂满了绫罗绸缎,甚至连她在别院时用惯的茶具,都被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这…… 这太贵重了,我……” 无雪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我的人,怀的是我的孩子,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萧煜笑着说,“以后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都会给你找来。” 自那以后,汀兰院就成了靖王府最热闹的地方。萧煜每天下朝后,第一时间就会来汀兰院,陪无雪说话、散步,亲自监督厨房给她做滋补的汤品。府里的下人也都眼观六路,知道无雪是萧煜心尖上的人,对她极为恭敬,有求必应。 每天清晨,都会有丫鬟捧着各式各样的补品来到汀兰院,燕窝、人参、鹿茸,应有尽有;每隔几天,就会有裁缝来给无雪量体裁衣,送来的锦裙款式新颖,料子都是上好的云锦和蜀锦;首饰铺的掌柜更是亲自上门,捧着满箱的珠宝首饰,让无雪随意挑选。 无雪看着满屋子的贵重物品,心里既感动又不安。她知道萧煜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宠爱她,可她也担心,这样的偏爱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靖王妃看着汀兰院的热闹景象,心里满是怒火,却又无可奈何。她几次想找无雪的麻烦,都被萧煜安插在暗处的护卫拦了下来。有次她故意让人推迟给汀兰院送补品,结果当天下午,负责膳食的管事就被萧煜以 “玩忽职守” 为由,杖责二十大板,贬为庶民。从那以后,府里的下人再也不敢怠慢无雪,连靖王妃身边的丫鬟,都不敢再对无雪有丝毫不敬。 萧煜对无雪的偏爱,不仅在王府里人尽皆知,连京城里的官员都有所耳闻。苏月柔作为萧煜的未婚妻,更是早就听说了无雪的存在。她几次想进王府见无雪,都被萧煜以 “无雪怀有身孕,需要静养” 为由,拒绝在王府门外。 苏月柔心里满是不甘和嫉妒。她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本以为自己嫁给萧煜是天经地义,却没想到,萧煜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外室,不仅迟迟不与自己定亲,还把她接进王府,如此宠爱。她几次在父亲苏鸿面前提起此事,苏鸿都只是安抚她,让她再等等。 这天,苏月柔实在按捺不住,再次来到靖王府,想亲眼看看那个让萧煜如此着迷的女人。可她刚走到王府门口,就被护卫拦了下来:“苏小姐,世子有令,无雪姑娘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是世子的未婚妻,难道也不能进府吗?” 苏月柔气得脸色发白。 “世子有令,任何人都不行。” 护卫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让。 苏月柔只能不甘心地离开。她不知道,此时的靖王府里,一场针对无雪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靖王妃看着苏月柔被拦在门外,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她知道自己不能明着对无雪下手,可若是能让苏月柔和无雪发生冲突,说不定就能借苏月柔的手,除掉无雪这个眼中钉。 当天下午,靖王妃让人以萧煜的名义,给汀兰院送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日午后,母亲在花园的凉亭设宴,邀你一聚,商议你腹中孩子的名分之事。” 无雪看到纸条,心里满是疑惑。她知道萧煜一直不希望她和靖王妃过多接触,怎么会突然让她去赴宴?可纸条上的字迹虽然模仿萧煜的笔迹,却也有几分相似,再加上 “孩子的名分” 这几个字,让无雪动了心。她想,若是能通过这次宴会,改善和靖王妃的关系,对孩子未来的成长也是好事。 无雪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带着一个贴身丫鬟,往花园的凉亭走去。此时的花园里,海棠花已经凋谢,只剩下几片残瓣落在地上,显得有些萧条。凉亭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石桌和几把石凳,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 “王妃还没来吗?” 无雪心里有些不安,转身想离开。 就在这时,苏月柔忽然从凉亭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无雪姑娘,别来无恙啊?” 无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自己的小腹:“苏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苏月柔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一个青楼出身的女人,竟然敢怀世子的孩子,还妄想嫁进靖王府,真是痴心妄想!” 无雪脸色发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想转身离开,却被苏月柔拦住了去路:“怎么?想走?我还没跟你好好算算账呢!你抢走了我的未婚夫,毁了我的婚事,这笔账,我们该好好算算!” 就在苏月柔准备动手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煜脸色铁青地跑了过来,一把将无雪护在身后,眼神冷冽地看着苏月柔 苏月柔被萧煜的气势吓住。 “母亲?” 萧煜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靖王妃。 靖王妃被萧煜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不敢说话。 “苏小姐,” 萧煜的目光重新落在苏月柔身上,语气冰冷,“请你移步。” 苏月柔脸色惨白,只能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萧煜扶住受惊的无雪,语气瞬间温柔下来:“你先回去吧” 无雪摇了摇头。 当天晚上,萧煜再次来到正厅,与靖王妃彻底撕破了脸:“母亲,我最后警告您一次,若是您再针对无雪和她腹中的孩子动任何心思,我就立刻奏请王爷,废除您的王妃之位,将您送往家庙静养!” 靖王妃看着萧煜决绝的眼神,知道他说到做到,只能彻底放弃了对无雪的算计。她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满是悔恨和无力 —— 她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掌控萧煜的机会,也失去了在靖王府的权力。 而苏月柔回到苏家后,越想越气。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又想起无雪隆起的小腹,心里的嫉妒和不甘像野草一样疯长。她猛地站起身,跑到苏鸿的书房,质问道:“父亲,萧煜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把那个外室接进王府,对她百般宠爱!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 苏鸿看着女儿激动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月柔,不是父亲不想让你嫁给萧煜,而是现在的萧煜,已经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他手握刑部大权,在朝堂上威望极高,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我们若是强行逼迫他,只会引火烧身。再说,那个无雪怀了他的孩子,他绝不会放弃她们母子。我们…… 只能再等等了。” 苏月柔看着父亲无奈的表情,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知道,自己和萧煜的婚事,恐怕再也没有希望了。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书房,看着窗外的夜色,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而此时的汀兰院,灯火通明。无雪坐在窗边,看着萧煜亲自给她剥核桃,心里满是温暖。她知道,自己虽然在王府里面临着诸多挑战,可只要有萧煜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和萧煜一起,守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无雪和萧煜的身上,映出温馨的剪影。庭院里的紫藤花在月光下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对历经波折的恋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第8章 第八章 生子 入秋后的上京,风里带着日渐浓重的凉意,却丝毫吹不散街头巷尾的议论声。茶馆里、酒肆中,甚至是王府门前的柳树下,处处都能听到关于靖王世子萧煜的话题 —— 有人说他为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外室,不惜与母亲反目,将人接进王府百般宠爱;有人说他手握刑部大权,却因儿女情长荒废公务;更有甚者,编造出 “外室狐媚惑主,世子沉迷美色” 的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些议论声自然也传到了皇宫里。这日午后,皇帝在御花园的澄瑞亭召见萧煜,桌上摆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皇帝脸上的表情。他看着站在面前的萧煜,一身玄色官袍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疲惫,忍不住叹了口气:“萧煜,你可知如今上京的流言?” 萧煜垂眸,语气平静:“臣知晓。” “知晓还放任不管?” 皇帝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是朕的得力干将,手握刑部大权,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如今却因一个女子,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值得吗?” 萧煜抬起头,眼神坚定:“回陛下,无雪怀了臣的孩子,是臣的家人。臣护着自己的家人,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皇帝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萧煜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执拗,一旦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萧煜这些年为他做了太多危险的事情 —— 查贪腐、抓乱党、甚至深入敌营刺探情报,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他想起萧煜小时候的模样,五岁就被送进暗卫营训练,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武功、学谋略,连一句撒娇的话都没对他说过。 “你啊,” 皇帝摇了摇头,语气软了下来,“从小就被管束着,没任性过几次。罢了,这是你唯一任性的事情,朕便不再多说。但你要记住,管好自己的私事,别让人抓住把柄,影响了朝堂大局。” 萧煜心中一暖,躬身行礼:“谢陛下体谅。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离开皇宫时,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映出耀眼的光芒。萧煜骑在马上,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满是庆幸 —— 幸好皇帝理解他,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在朝堂和无雪之间平衡。 回到王府时,汀兰院的灯已经亮了。无雪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婴儿衣服,细细地缝着。灯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映出柔和的轮廓,让萧煜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回来了?” 无雪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萧煜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嗯,让你久等了。” 他看着桌上的婴儿衣服,眼里满是期待,“还有多久才能做好?” “快了,再缝几针就好了。” 无雪笑着说,“你说,我们的孩子穿上这件衣服,会不会很可爱?” “会,肯定很可爱。” 萧煜点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还有两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上京迎来了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把整个王府都裹成了白色,像极了一幅素净的水墨画。 就在这场大雪过后的第三天夜里,无雪的肚子突然开始阵痛。萧煜立刻让人去请稳婆,自己则守在产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产房里传来无雪痛苦的呻吟声,像一把刀一样扎在萧煜心里,让他坐立难安。 “世子,您别担心,稳婆说夫人身体康健,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贴身小厮墨书在一旁安慰道。 萧煜点了点头,却依旧无法平静。他想起无雪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 从烟雨楼的无雪,到被他养在别院的外室,再到如今怀着孩子住进王府,她受了太多苦,他只想让她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萧煜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走到产房门口。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满是笑容:“世子,恭喜您,是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萧煜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看着里面小小的婴儿 —— 眉眼像极了无雪,鼻子却像他,闭着眼睛,小嘴巴还在微微蠕动,可爱得让他心都化了。 “我们的孩子……” 萧煜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瞬间红了。 走进产房时,无雪已经睡着了。她脸色苍白,额角还沾着冷汗,却依旧紧紧握着拳头,显然是生产时用了不少力气。萧煜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满是心疼和感激 —— 谢谢你,无雪,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第二天清晨,萧煜给孩子取了名字 —— 萧念安,希望他能一生平安顺遂。消息传到正厅时,靖王妃正在喝茶。听到 “萧念安” 这个名字,她手里的茶杯顿了顿,眼神复杂。 这些日子,她看着无雪怀着孩子,日渐显怀,心里的不满渐渐淡了些。尤其是听到孩子出生的消息时,她竟然忍不住有些期待 —— 那是她的孙子,是靖王府的血脉。 犹豫了片刻,靖王妃还是让人备了厚礼,亲自去了汀兰院。走进房间时,萧煜正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哄着。无雪坐在床边,看着他们父子,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 “母亲。” 萧煜看到她,语气平淡。 靖王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孩子身上。萧念安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睁开了眼睛,小小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好奇地看着靖王妃。 靖王妃的心瞬间软了。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小小的身体软软的,还带着淡淡的奶香,让她想起萧煜小时候的模样。 “这孩子…… 长得真可爱。” 靖王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无雪看着她,心里满是惊讶 —— 她没想到靖王妃竟然会主动来看孩子,还对孩子这么温柔。 靖王妃抱着孩子,轻轻晃了晃,忽然开口:“萧煜,月柔那边…… 你打算怎么办?你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萧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母亲,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娶苏月柔。念安还小,无雪也需要静养,婚事的事情,以后再说。” 靖王妃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自己又自讨没趣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把孩子递给萧煜:“罢了,我也不管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无雪看着靖王妃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她怎么突然提起苏小姐了?” 萧煜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别管她,我不会娶苏月柔的。你和念安,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自念安出生后,萧煜变得更加忙碌。他不仅要处理朝堂上的事情,还要照顾无雪和孩子,甚至开始筹备念安的百岁宴。 “现在筹备是不是太早了?离百岁还有两个多月呢。” 无雪看着萧煜手里的宴客名单,笑着说。 “不早,一点都不早。” 萧煜摇头,“这是我们念安的第一个大日子,必须办得隆重些。” 他指着名单上的名字,“你看,陛下、皇后,还有朝中的大臣,我都要邀请。” 无雪接过名单,仔细地看着。当看到 “苏鸿” 这个名字时,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她皱了皱眉,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怎么了?” 萧煜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 无雪摇了摇头,“就是看到苏丞相的名字,觉得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萧煜愣了愣,随即解释道:“苏丞相是寒门出身,当年的状元,在朝中威望很高。他有五个孩子,长女嫁给了燕王,就是我姐姐的夫君;次子苏明哲在刑部任职,就在我手下做事;三儿子和四儿子科举没考上,却很有商业头脑,在外从商;还有一个小女儿,是他五十岁时才有的,现在才五岁。你可能是在以前的场合听过他的名字,所以觉得熟悉。” 无雪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却依旧没有解开。她总觉得,这种熟悉感不是来自 “听过名字” 这么简单,更像是来自遥远的过去,只是她想不起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念安的百岁宴越来越近。王府里的人都在忙碌着,布置场地、准备宴席、邀请宾客,处处都透着热闹的气氛。 无雪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忙碌的下人,怀里抱着念安。念安已经两个月大了,长得越来越可爱,眼睛又大又亮,一看到萧煜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说,我们的念安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无雪轻轻抚摸着念安的脸颊,轻声问道。 萧煜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会像你一样善良、温柔,也会像我一样有担当。不管他将来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无雪看着萧煜,心里满是温暖。可不知为何,在这份温暖之下,却又隐隐透着一丝空落,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后却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 夜里,无雪再次做了那个奇怪的梦。梦里依旧是一片模糊的血色,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身影,穿着盔甲,对着她笑。可这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惊醒,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心里满是莫名的熟悉和难过。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很重要,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第二天醒来时,无雪的眼角还带着泪痕。萧煜看到后,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无雪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 她没有告诉萧煜梦里的内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梦不能让他知道。 萧煜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追问。他知道无雪心里藏着很多秘密,她不想说,他就等她愿意说的那一天。 随着百岁宴的临近,王府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无雪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满是感激 —— 她感谢萧煜给了她一个家,感谢他对她的宠爱,感谢他让她拥有了念安。可她也知道,她的过去像一个阴影,一直笼罩着她,总有一天,会让她不得不面对。 窗外的雪还在下,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庭院里的梅花上,映出鲜艳的红色。无雪抱着念安,站在窗边,看着这美好的景象,心里暗暗发誓 —— 不管她的过去是什么,她都会珍惜现在的生活,守护好她的家,守护好萧煜和念安。 而此时的苏家,苏月柔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她听到靖王府要为小公子举办百岁宴的消息,心里满是嫉妒和不甘。她知道,自己和萧煜的婚事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若是当年她没有那么骄傲,若是她能早点放下身段,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小姐,该去赴宴了。” 丫鬟在一旁提醒道。 苏月柔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裙。她知道,这次百岁宴,她必须去,哪怕只是为了看看那个让她失去一切的女人和孩子。 而无雪不知道,这场看似热闹的百岁宴,将会成为她命运的转折点。她的过去,她的身份,她遗忘的记忆,都将在这场宴会上,慢慢揭开神秘的面纱。 第9章 第九章 杨家 暮春的靖王府,庭院里的海棠花早已谢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架的蔷薇,粉的、红的、白的,开得热烈奔放,浓郁的花香顺着微风飘进回廊,缠绕在每一处雕梁画栋上。无雪抱着刚满三个月的念安,脚步轻缓地走在通往萧煜书房的石板路上。念安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襁褓,小脑袋靠在无雪怀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偶尔伸出小胖手,想去抓廊下悬挂的风铃,惹得无雪轻声失笑。 “慢点抓,别摔着。” 无雪轻轻拍了拍念安的背,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书房 —— 那是萧煜处理公务的地方,平日里除非有要紧事,她很少过来打扰。今日是因为念安晨起后一直念叨着 “爹爹”,她便想着带孩子来看看萧煜,顺便送些刚炖好的莲子羹。 离书房还有几步远时,无雪就看到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身影从书房里走出来。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挺拔,腰间系着一枚银色的鱼袋,看品级应是四品官员。他走得不急不缓,手里还拿着一卷文书,似乎在低头思索着什么,连无雪抱着孩子走近都未曾察觉。 无雪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抱着念安站在廊下,想等对方先离开。可就在那人转身走向回廊另一侧时,无雪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心脏忽然猛地一跳 —— 那背影的轮廓、走路时微微挺直的脊背,甚至是抬手整理官袍的动作,都让她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无数次见过这样的背影。 “嗯哼……” 怀里的念安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小脑袋在无雪怀里蹭了蹭,打断了她的思绪。无雪回过神,再抬头时,那道青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墨香,萦绕在空气中。 她抱着念安走进书房时,萧煜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眉头微蹙地看着桌上的卷宗。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他的玄色官袍上,映出细碎的金线纹路,让他原本冷硬的侧脸多了几分柔和。听到脚步声,萧煜抬起头,看到无雪和念安,眉头瞬间舒展开,眼中满是笑意。 “怎么过来了?” 萧煜放下笔,起身走到无雪身边,小心翼翼地从她怀里接过念安,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念安看到萧煜,立刻伸出小胖手,抓住他的衣襟,咯咯地笑了起来。 “孩子晨起就念叨你,我便带他来看看。” 无雪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清甜的莲子香弥漫开来,“还炖了你喜欢的莲子羹,快趁热喝吧。” 萧煜抱着念安,在软榻上坐下,让无雪坐在自己身边。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念安,手指轻轻挠着孩子的下巴,一边对无雪说:“方才在门口,是不是看到有人走出去?” 无雪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嗯,看到一位穿青色官袍的公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手里还拿着文书。他是谁啊?我看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萧煜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笑着解释:“你说的是杨二公子杨明轩吧?他是刑部的四品郎中,在我手下做事,今日是来跟我汇报近期查案的进展。你觉得他眼熟,或许是以前在什么场合见过,只是记不清了。” “杨明轩?” 无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的熟悉感更加强烈,可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他家…… 是什么样的背景?” 萧煜抱着念安,轻轻晃了晃,缓缓开口:“杨家在京城里,也算是个传奇了。杨老爷子杨鸿远是寒门出身,当年科举时,以一篇《治国策》惊艳全场,力压众多世家子弟,高中状元,从此踏入仕途。他为人正直,办事能力极强,短短十年间,就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做到了如今的礼部尚书,是朝中少有的寒门重臣。” 无雪听得认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软榻上的锦缎纹路:“那杨尚书家里,还有其他家人吗?” “杨家人口不多,却个个都不简单。” 萧煜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念安,声音放得更柔,“杨尚书有五个孩子,长女杨明玥,嫁给了燕王,也就是我姐夫的弟弟,夫妻二人感情极好,在燕王府里很有威望;次子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杨明轩,他娶了阁老的孙女,靠着自己的能力和岳父家的助力,在刑部做得风生水起,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老三杨明宇和老四杨明浩,虽然科举没考上,却很有商业头脑,兄弟二人在外经营着几家绸缎庄和粮行,生意做得很大,京城里不少达官贵人的绸缎,都是从他们家的铺子买的;最小的女儿杨明瑶,是杨尚书五十岁那年才有的,今年刚五岁,深得杨尚书的宠爱,京城里的人都叫她‘杨家明珠’。” 无雪听着萧煜的介绍,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她从未听说过杨家的事情,可为什么听到 “杨明轩” 这个名字,看到他的背影时,会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这种感觉,不像是偶然见过一面那么简单,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只是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笼罩着,让她无法看清。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萧煜注意到无雪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雪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有,就是觉得杨家的事情很有意思,听得出神了。” 她不想让萧煜担心,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疑惑 —— 自从念安出生后,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看到一些熟悉的人和事,可每次想要抓住这些记忆时,它们又会像沙子一样从指缝中溜走,只留下满心的空落和茫然。 萧煜看着无雪眼底的疲惫,心里满是心疼。他知道无雪失忆后,心里一直很不安,总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他轻轻握住无雪的手,语气坚定:“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扛着。” 无雪点了点头,靠在萧煜的肩膀上,目光落在怀里熟睡的念安身上。孩子的呼吸均匀而平稳,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让她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些。她想,或许那些熟悉感只是错觉,或许她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拥有的一切 —— 萧煜的宠爱,念安的陪伴,还有这个温暖的家。 可她不知道,这份平静只是暂时的。杨家的出现,不仅仅是偶然的偶遇,更像是一把钥匙,即将打开她遗忘已久的记忆大门。而那扇门后,隐藏着的,是她与杨家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她作为护国女将军林惊鸿的过往,更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朝堂的惊天阴谋。 此时的杨家府邸,杨明轩刚回到家中,就径直走进了杨鸿远的书房。杨鸿远正坐在案前,看着一份密报,看到儿子进来,不动声色地将密报收进抽屉里,语气平淡:“今日去靖王府,萧世子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回父亲,萧世子一切如常,只是……” 杨明轩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儿子在离开书房时,碰到了萧世子的那位外室,无雪姑娘。她抱着小公子,看儿子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像是…… 认出了儿子。” 杨鸿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哦?她认出你了?” “不好说。” 杨明轩摇了摇头,“她只是站在廊下看着儿子的背影,并没有上前打招呼。或许只是儿子多心了,毕竟无雪姑娘失忆了,不可能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杨鸿远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不管她有没有认出你,以后你都要尽量避免与她见面。林惊鸿的身份,绝不能暴露,否则不仅我们杨家会陷入危险,整个朝堂都会动荡不安。” “儿子明白。” 杨明轩躬身行礼,“只是父亲,我们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无雪姑娘毕竟是林将军,是当年救过我们杨家的恩人,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对不起她了?” “对不起也没有办法。” 杨鸿远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当年林将军被人陷害,我们杨家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不是为了保全杨家,为了将来能有机会为林将军平反,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失忆,流落在外?如今她有了萧世子的保护,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许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杨明轩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知道父亲的苦衷,也知道隐瞒林惊鸿的身份是为了保护她,可每次想到当年林将军在战场上舍生忘死的模样,想到她如今失忆后懵懂无知的样子,他心里就充满了愧疚。 而此时的靖王府书房里,无雪正陪着萧煜喝莲子羹。念安已经在萧煜的怀里熟睡,小嘴巴还时不时地砸吧两下,惹得两人相视一笑。无雪看着萧煜温柔的侧脸,心里满是温暖。她想,不管过去有多么复杂,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萧煜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窗外的蔷薇花依旧开得热烈,微风拂过,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是在诉说着无声的秘密。无雪不知道,一场关于她身份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杨家的出现,只是这场风暴的开始,更多的秘密,更多的阴谋,还在后面等着她去揭开 第10章 第十章 镇山王岳天擎 暮春的上京,晨雾还未散尽,就被一阵沉稳的马蹄声搅碎。朱红的皇城城门缓缓开启,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绣着玄色 “岳” 字的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扫过城楼上的鎏金铜铃,撞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宣告西境霸主的到来。城门两侧的守军早已列阵等候,玄色铠甲在雾中泛着冷光,手中长枪斜指地面,待那面 “岳” 字旗靠近时,数百人齐齐单膝跪地,声震云霄:“恭迎镇山王回京!” 岳天擎坐在乌木打造的马车里,车壁镶嵌着暗纹银饰,低调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手掀开丝质车帘,露出一张轮廓刚毅的脸,鬓角虽染了几缕霜白,却丝毫不减锐气。身上的紫色亲王蟒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腰间玉带悬挂的玄铁兵符,是西境三十万重兵的权力象征 —— 那兵符正面刻着 “西境大都护”,背面则是龙脊山脉的缩略图,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一处要塞,是他经营三十年的权力印记。 “免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晨雾的力量,像龙脊山的岩石般厚重。守军起身时,能看到他眼底的深邃,那是常年在西境风沙中磨砺出的锐利,只容得下军政要务,半点没有寻常父亲的温和。马车缓缓驶入城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与撼山军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交织,形成独特的韵律,让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百姓们踮着脚尖,目光紧紧黏在这支来自西境的队伍上。队伍前端的撼山军士兵,身着玄铁打造的全身重甲,连面罩都刻着细密的鳞纹,每走一步,甲片碰撞都发出 “哐当” 声响,震得地面微微发麻;中间的龙脊铁骑更是夺目,高头大马披着赤金与玄铁复合甲,阳光透过晨雾洒在甲片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骑兵手中的长枪枪尖淬过玄铁,泛着能割破空气的冷光;队伍后方的物资车则堆满了西境特产,龙脊山的玄铁锭泛着暗沉光泽,原三川的新米装在麻布口袋里,还带着泥土的清香,西境特有的兰花蜜罐上,贴着司徒家的专属印记 —— 那是西境第一门阀的标识,也是岳天擎稳固权力的基石。 “听说这就是镇山王的队伍?光是看着,就觉得吓人!”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攥着手里的锄头,声音里满是敬畏。他身旁的妇人抱着孩子,眼神里带着好奇:“我娘家在原三川,去年旱灾,还是镇山王开仓放粮才活下来的。听说西境的玄铁都归他管,连京营的兵器都要从他那儿调呢!” 人群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岳天擎坐在马车内听得真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 那里曾缝着一块小小的玄铁牌,是次女岳清雪五岁离府时塞给他的,后来被他嫌 “小儿女玩意儿碍事”,随手丢进了抽屉深处,如今早已落满灰尘。 马车行至皇城午门时,太监总管李福全已带着宫人等候。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手里捧着拂尘,看到岳天擎的马车,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的姿态比对待其他亲王恭敬三分:“老奴参见镇山王、王妃。皇上已在紫宸殿备好早茶,特让老奴来迎您二位。” 岳天擎与司徒雪走下马车,司徒雪身着月白色锦裙,裙摆绣着西境特有的墨兰花,裙角缀着细小的珍珠,行走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出身西境司徒家,这个掌控西境数百年行政体系的门阀,从州牧到县令,半数官员都出自司徒家或与司徒家有姻亲。当年岳天擎初掌西境,正是靠着司徒雪的周旋,才稳住了地方士族的叛乱,只是这份夫妻情分里,更多的是政治联盟的默契,少了寻常人家的温情。她看向岳天擎的眼神里,只有对权力伙伴的尊重,没有半分依赖。 穿过层层宫苑,紫宸殿的轮廓逐渐清晰。殿外的汉白玉栏杆上雕刻着盘龙纹,晨光落在龙纹的鳞片上,像是活了过来;殿内的金砖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的鎏金穹顶,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气息,与西境草原的奶香截然不同。皇帝正坐在龙椅上,手里翻着一本奏折,看到岳天擎进来,连忙放下奏折,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天擎,五年不见,你倒是愈发精神了!” 岳天擎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却不谄媚:“臣参见陛下。陛下圣体安康,才是大靖之福。” 他起身时,目光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看到站在文官列首的苏鸿时,眼神微微一沉 —— 当年 “林惊鸿战死” 的消息传回西境时,苏鸿正以钦差身份在西境巡查,只是那时他满心都是龙脊山矿场的产量与原三川的赋税,并未将一个 “战死的女将军” 与自家女儿联系起来。 “坐。” 皇帝指了指龙椅旁的紫檀木座椅,那是只有亲王才能享用的礼遇,“这次回京,一是为清岚的婚事,二是述职吧?西境这五年,全靠你撑着。” 岳天擎谢座后,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奏折,递由太监转呈皇帝:“回陛下,这是西境五年军政汇总。龙脊山矿场去年产玄铁五十万斤、赤金十万斤,全数供应京营与边军;原三川去年粮食总产量达五百万石,除留足百姓口粮与军粮,还可调运三十万石支援灾区;撼山军与龙脊铁骑全年操练无休,去年击退草原蛮族三次小规模入侵,守住了黑风口要塞。” 他语速平稳,字字句句都围绕着权力与职责,绝口不提家中琐事。 皇帝翻着奏折,指尖划过 “玄铁产量” 那一页,眼神复杂:“你掌控着帝国八成的玄铁供应,西境的粮食又能支撑半数边军,天擎,你可知朝中有人对你颇有微词?” 岳天擎心中早有预料,语气平静却坚定:“臣掌玄铁,是为锻造兵器护境;臣管粮食,是为安抚百姓养兵。西境三千里疆土,若没有足够的权力,臣无法抵御草原蛮族,更无法让百姓安居乐业。臣的一切权力,皆为守护大靖,绝无半分异心。”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殿外,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龙脊山 —— 那里有长子岳峥嵘驻守,那个沉稳听话的儿子,正带着撼山军巡查矿场,完全符合他对继承人的期待,至于那个叛逆的次女岳清雪,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 皇帝看着他坦荡的眼神,沉默片刻后笑了:“朕信你。只是你这‘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殊荣,终究让旁人眼红。这次清岚嫁与燕王,也算亲上加亲,往后你在朝中,也多了层依仗。” 提及长女岳清岚,岳天擎的语气才多了几分温度:“多谢陛下成全。清岚自小懂事,跟着她母亲打理后方,从未给我添过麻烦,能得陛下喜爱,是她的本分。” 他刻意忽略了 “次女” 这个话题,在他眼中,岳清雪五岁时就违背他的意愿,偷偷跑到祖母身边,后来更是不知去向,完全是个 “忤逆子”,不配被纳入家族考量。 从紫宸殿出来时,已是正午。阳光透过宫苑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司徒雪挽着岳天擎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几分事务性的提醒:“方才在殿上,你看苏鸿的眼神不对,可是他在西境巡查时,有什么不妥之处?” “峥嵘来信,说龙脊山矿场有苏家的人窥探。” 岳天擎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警惕,“苏鸿一向野心不小,恐怕是想染指玄铁生意。至于那个战死的林惊鸿将军,听说就是因为发现军粮掺假,才遇袭身亡,想来也是苏鸿的手笔。” 他提起 “林惊鸿” 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陌生人,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名字与自家女儿的关联。 司徒雪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淡的嘲讽:“苏鸿倒是敢想,玄铁是西境的根基,他也配碰?不过那个林将军,倒是可惜了,听说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若不是遇袭,说不定能成为西境的助力。” 她从未将这个 “林惊鸿” 与岳清雪联系起来 —— 在她印象里,岳清雪只是个顽劣叛逆、连女红都学不好的丫头,怎么可能成为战功赫赫的将军? 两人回到驿馆时,次子岳巍然已在门前等候。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与长子岳峥嵘的沉稳截然不同,却同样懂得讨父母欢心。“父亲,母亲,这是原三川去年的赋税明细与矿场收支账册。” 他将账册递上,语气带着几分邀功,“原三川的绸缎庄去年盈利翻了一倍,我已让人把部分利润换成粮食,储存在边境粮仓,以防不时之需。” 岳天擎接过账册,翻到矿场收□□一页,目光落在 “玄铁运输路线” 上 —— 这条路线从龙脊山出发,经原三川,最终抵达京营,每一处驿站都有撼山军驻守,是他为保障玄铁安全特意安排的防线。“做得好。” 他拍了拍岳巍然的肩膀,语气里难得有几分赞许,“苏家最近在江南动作频繁,你多派些人手盯着,尤其是粮食与玄铁的运输线,绝不能出差错。” 岳巍然点头应下,忽然想起什么,随口提了一句:“对了父亲,昨日我去采买清岚姐姐婚礼的物资,在首饰铺看到一枚玄铁指环,样式倒是少见,听说主人是靖王世子的外室,名叫无雪。那女子还失忆了,左肩有旧箭伤,倒是个可怜人。” 他完全没在意这枚指环与岳清雪的关联 —— 在他看来,那个失踪的妹妹,早已是家族里不愿被提及的 “污点”。 岳天擎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靖王府的家事,与我们无关。不过是个失忆的外室,不值得多提。” 他对这种 “后院琐事” 向来不感兴趣,更没心思追问那枚指环的细节。 司徒雪也附和道:“萧煜也是糊涂,放着苏月柔那样的名门闺秀不要,偏要养个青楼出身的外室,还让她生了孩子,真是丢靖王府的脸。我们清岚可不能像他这样,往后在燕王府,必须守好规矩。” 她提起 “清岚” 时,语气里满是对 “懂事女儿” 的满意,提起无雪时,却满是鄙夷,从未想过这个 “无雪” 可能就是自己那个失踪的次女。 当晚,驿馆的书房里,岳天擎对着一盏油灯,翻看着西境地图,手指在龙脊山矿场与原三川粮仓之间来回滑动,盘算着如何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力。桌角放着一个旧抽屉,里面躺着那枚岳清雪留下的玄铁指环,早已被灰尘覆盖,他从未想过要打开看看。对于他而言,岳清雪的失踪,不过是少了一个 “麻烦”,反而让他能更专心地打理西境事务。 “苏鸿若真敢动玄铁的主意,我就让他知道,西境是谁的地盘。” 岳天擎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狠厉,完全没意识到,他口中 “可惜” 的林惊鸿将军,他鄙夷的无雪,正是自己那个被他遗忘的次女岳清雪。 次日清晨,岳天擎让人备车,前往兵部商议玄铁调运的事宜,路过靖王府附近时,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 在他眼中,这座王府里的人和事,都只是上京权力棋局里的小棋子,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而此时的靖王府汀兰院,无雪正抱着孩子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蔷薇花。她的左肩忽然隐隐作痛,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 一片草原,一个穿着玄铁铠甲的女子,正手持长枪,与敌人浴血奋战。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食指的玄铁指环,这枚从记事起就戴在手上的指环,此刻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着什么。她不知道,这枚指环是她身份的证明,是她与家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可她的父母,却早已将她遗忘,甚至对她的 “另一个身份” 满是陌生与冷淡。 月光洒在汀兰院的蔷薇花上,花瓣泛着淡淡的银光。无雪抱着孩子,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歌谣的旋律,正是西境草原上流传的童谣,是她小时候祖母教她的。可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正忙着巩固权力,母亲正想着如何让长女在燕王府站稳脚跟,没有一个人会想起她,更不会知道,这个失忆的外室,就是他们那个 “叛逆失踪” 的女儿岳清雪,就是那个他们口中 “可惜” 的林惊鸿将军。 千里之外的龙脊山,岳峥嵘正站在矿场的最高处,望着上京的方向,手中握着一枚玄铁令牌,心里盘算着如何抵御苏家的窥探。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失踪的妹妹,却也只是觉得 “她自找的”,从未想过要去找她 —— 在这个以权力为核心的家族里,亲情早已成了最廉价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个 “叛逆” 的女儿。 第11章 第十一章 婚礼 燕王府的红绸从府门一直铺到内院,绵延数十丈,像一条流淌的红毯,将整个王府都裹进了喜庆的红色海洋。暮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红绸上,映出耀眼的光泽,与廊下悬挂的鎏金灯笼交相辉映,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蜜枣与花瓣的甜香。府外的街道早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亲眼看看这场帝王最宠爱的幼子与西境霸主之女的盛大婚礼。 辰时三刻,迎亲的队伍准时抵达。燕王萧策身着大红吉服,腰系玉带,面容俊朗,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翻身下马,手里捧着一束用金线缠绕的红玫瑰 —— 这是西域进贡的珍品,象征着炽热的爱意。迎亲队伍的前端,是十二对吹奏喜乐的乐手,唢呐与锣鼓的声音震天响;中间是抬着嫁妆的队伍,六十四个壮汉抬着三十六箱嫁妆,箱里装满了西境的奇珍异宝,有龙脊山的玄铁摆件、原三川的丝绸锦缎,还有司徒家祖传的玉如意;后方则是跟着看热闹的百姓,欢呼声与祝福声此起彼伏。 岳清岚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在燕王府的正厅。嫁衣上用金线绣着百子千孙图,每一针每一线都精致无比,领口与袖口还缀着细小的珍珠,行走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头上盖着红色的盖头,只露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一双鸳鸯,象征着琴瑟和鸣。司徒雪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方锦帕,轻轻擦拭着女儿的手背,眼神里满是不舍。 “清岚,到了燕王府,要好好照顾自己。” 司徒雪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静,“燕王是个好孩子,温和善良,定会对你好。只是皇家规矩多,凡事多忍让,别像在西境时那样任性。” 岳清岚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盖头的边缘。“娘,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劳累。” 她哽咽着说道,“爹常年在外征战,您要多劝劝他,注意身体,别总是为了公务忘了吃饭睡觉。” “娘知道。” 司徒雪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岳清岚,“这里面是一对玉镯,是当年我嫁过来时,你外祖母给我的,据说能保平安。你带着它,就像娘在你身边一样。” 岳清岚接过锦盒,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流得更凶了。她知道,这对玉镯是母亲最珍视的东西,平日里从不轻易示人,如今却送给了她。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是燕王萧策迎亲到了。司徒雪连忙擦干眼泪,帮岳清岚整理好嫁衣,轻声道:“去吧,你的夫君来接你了。” 岳清岚被丫鬟搀扶着起身,一步步走向萧策。萧策看到她,眼中满是欢喜,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让岳清岚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清岚,以后有我在,我会一直对你好。” 萧策轻声说道,语气里满是郑重。 岳清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走向正厅中央,准备举行拜堂仪式。 此时,萧煜带着无雪也来到了燕王府。无雪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细小的蔷薇花,头上戴着一支银色的梅花簪,是萧煜特意为她挑选的。她抱着念安,跟在萧煜身边,看着眼前盛大的婚礼场景,眼中满是惊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婚礼。红绸、灯笼、乐手、嫁妆,还有周围百姓的欢呼声,都让她感到无比震撼。她看着岳清岚被萧策牵着手,一步步走向幸福,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羡慕 —— 她也想有这样一场盛大的婚礼,想被萧煜郑重地牵着手,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妻子。 萧煜注意到了无雪眼中的羡慕,心里微微一痛。他也想给无雪一场盛大的婚礼,想让她光明正大地做他的妻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以 “外室” 的身份,偷偷摸摸地参加别人的婚礼。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 无雪出身青楼,又曾是他的外室,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被靖王府和朝廷所接受。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尽量弥补她。 拜堂仪式开始了。司仪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萧策与岳清岚并肩而立,对着天地深深一拜。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出温馨的剪影。 “二拜高堂!” 燕王的母亲贤妃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儿子儿媳,脸上满是笑容。萧策与岳清岚对着贤妃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萧策与岳清岚相对而立,深深一拜。四目相对,眼中满是爱意与温柔。 拜堂仪式结束后,岳天擎走到萧策面前,表情严肃。他看着萧策,沉声道:“萧策,我把清岚交给你了。她自小在西境长大,性子有些娇纵,你要多包容她。若是你敢对她不好,我就是拼了我这镇山王的爵位,也绝不会放过你!” 萧策连忙躬身行礼,语气郑重:“岳父放心,我定会好好待清岚,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若是我做不到,任凭岳父处置。” 岳天擎点了点头,表情才缓和了些。他拍了拍萧策的肩膀,沉声道:“好,我相信你。以后你们夫妻二人要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 此时,无雪抱着念安,站在人群中,看着岳天擎。不知为何,她觉得岳天擎的眼睛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里满是疑惑。 萧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着无雪的眼睛,又看了看岳天擎的眼睛,发现两人的眼睛竟然惊人地相似 —— 都是深邃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心里微微一惊,却没有多想,只当是巧合。 婚礼的宴席开始了。燕王府的庭院里摆满了桌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有烤全羊、清蒸鱼、红烧肘子,还有各种精致的点心和水果。宾客们举杯欢庆,欢声笑语不断。 无雪坐在萧煜身边,小口地吃着点心,眼神却一直落在萧策与岳清岚身上。他们正被宾客们围着敬酒,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无雪看着他们,心里的羡慕越来越浓。 萧煜握住无雪的手,轻声道:“别羡慕了,以后我也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无雪抬起头,看着萧煜,眼中满是感动。她知道萧煜是真心待她,可她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真心就能得到的。她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有羡慕,只是觉得他们很幸福。” 婚礼一直持续到傍晚。夕阳西下,将燕王府的红绸染成了金色。宾客们渐渐散去,萧策与岳清岚回到了新房。新房里布置得温馨而浪漫,床上铺着大红的锦被,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图,桌上摆放着花生、红枣、桂圆、莲子,象征着早生贵子。 萧策坐在岳清岚身边,轻轻掀开她的盖头。看到岳清岚的脸,他眼中满是欢喜,轻声道:“清岚,你真美。” 岳清岚脸颊微红,低下头,轻声道:“萧策,谢谢你。” “谢我什么?” 萧策笑道。 而此时的萧煜与无雪,也准备离开燕王府。无雪抱着念安,跟在萧煜身边,看着燕王府的灯火,心里满是感慨。她不知道,这场盛大的婚礼,不仅让她感受到了幸福的模样,也让她离自己的身世之谜越来越近 —— 她那双与岳天擎相似的眼睛,终有一天,会成为揭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萧煜看着无雪的侧脸,心里满是温柔。他知道,虽然现在不能给无雪一场盛大的婚礼,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感受到幸福。他轻轻握住无雪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家。” 无雪点了点头,跟着萧煜走出了燕王府。夜色渐深,街道两旁的灯笼发出温暖的光芒,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无雪抱着念安,心里满是平静 。 第12章 第十二章 月光 入夏的夜,总是带着几分闷热的黏腻。汀兰院的蔷薇花已经谢了,只剩下几片残瓣落在青石板路上,被晚风一吹,打着旋儿飘远。无雪抱着刚哄睡的念安,轻轻将他放在摇篮里,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月光。窗外的月亮很圆,银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铺成一层薄薄的霜,连摇篮边悬挂的长命锁,都泛着淡淡的银光。 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上的锦缎纹路。萧煜还没回来,自从燕王婚礼后,他就变得越来越忙,常常是深夜才回院,有时甚至直接宿在书房。无雪知道,他在忙着刑部的公务,可心底深处,却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 —— 他或许是在回避,回避那个两人都刻意忽略的问题。 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无雪抬头望去,只见萧煜披着一件玄色披风,缓步走了进来。他的发髻有些散乱,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看到无雪还没睡,他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怎么还没睡?” “等你。” 无雪站起身,伸手想帮他解下披风,手指碰到披风的布料时,却又轻轻缩了回来。她看着萧煜的眼睛,那双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萧煜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地坐在软榻上,揉了揉眉心:“今日刑部有个案子要审,回来晚了。念安睡了?” “嗯,刚睡熟。” 无雪点头,重新坐回软榻的另一侧,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窗外的虫鸣和摇篮里念安均匀的呼吸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无雪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问道:“萧煜,你…… 以后会娶妻吗?” 话一出口,她就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这个问题,她憋在心里很久了,从燕王婚礼上看到岳清岚穿着嫁衣的那一刻起,从她意识到自己只是 “妾室” 的那一刻起,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时不时地疼一下。她知道萧煜的身份,靖王世子、刑部尚书,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没有正妻?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萧煜的身体猛地一僵,揉着眉心的手停在半空。他抬起头,看着无雪,眼神里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复杂的神色,有慌乱,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看着萧煜沉默的样子,眼眶渐渐红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我只是…… 只是随便问问。”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萧煜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坚定:“不会。” 无雪猛地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娶妻。” 萧煜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认真,“无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承认,我的身份让我们之间有很多阻碍,可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娶别人,你和念安,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无雪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开心。她知道这个承诺或许很难实现,可听到萧煜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幸福。她扑进萧煜怀里,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萧煜,谢谢你…… 谢谢你。” 萧煜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可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知道,这个承诺,或许很快就要被现实打破,可他此刻,只想让她多开心一会儿。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仅仅过了三天,无雪的幻想就被彻底打碎了。 那天清晨,无雪刚起床,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走到窗边,看到靖王妃带着几个丫鬟,正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脸色看起来格外好。丫鬟们手里捧着几个精致的锦盒,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贵重的东西。 “王妃这是要去见谁?” 无雪心里满是疑惑,转头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回姑娘,听说…… 苏丞相家的苏小姐来了,王妃是去前厅见苏小姐的。” “苏小姐?苏月柔?” 无雪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知道苏月柔是萧煜的未婚妻,靖王妃一直想让萧煜娶她,可萧煜不是说过不会娶妻吗? 她坐立难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她想去找萧煜问清楚,可又怕听到不好的答案。直到中午,萧煜才回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眼底满是疲惫和烦躁。 “萧煜,你回来了。” 无雪连忙迎上去,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我听说…… 苏小姐来了?” 萧煜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书房。无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萧煜在回避她。 接下来的几天,萧煜变得更加忙碌,不仅回院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连话都很少跟她说。无雪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刻意疏远自己。她心里的那点幸福,渐渐被不安和恐慌取代。她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看着身边熟睡的念安,心里满是迷茫 —— 她不知道,自己和念安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直到第五天,靖王妃派人来请无雪去正厅。无雪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正厅里,靖王妃坐在主位上,苏月柔坐在她身边,两人正笑着说话,看起来十分亲密。看到无雪进来,靖王妃的笑容瞬间消失,语气冷淡:“无雪,你来了。” 无雪躬身行礼:“见过王妃,见过苏小姐。” “免礼吧。” 靖王妃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我已经和苏丞相商议好了,下个月就让萧煜和月柔定亲,明年开春举行婚礼。你呢,毕竟生了念安,也算是对靖王府有功劳,等萧煜和月柔成婚后,你就做他的妾室,安心在府里抚养念安,别再想着其他有的没的。” 无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靖王妃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把她那点可怜的幸福,撕得粉碎。 “王妃,萧煜他…… 他说过不会娶妻的。” 无雪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绝望。 靖王妃冷笑一声:“萧煜说不会就不会?他是靖王世子,他的婚事,轮不到他自己做主!再说,月柔出身名门,才貌双全,配萧煜刚刚好,你一个青楼出身的外室,能做他的妾室,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别不知足!” 苏月柔也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虚伪的温柔:“无雪妹妹,你放心,等我嫁进王府,定会好好待你和念安的。你只要安心抚养念安,别给萧煜添麻烦,我们就能和睦相处。” 无雪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心里满是屈辱和愤怒。她转身跑出正厅,一路跑回汀兰院,扑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她终于明白,萧煜之前的承诺,不过是安慰她的谎言,在身份和家族面前,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那么的脆弱不堪。 傍晚,萧煜回来了。看到无雪红肿的眼睛,他心里一痛,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无雪,你…… 都知道了?” 无雪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萧煜,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说过不会娶妻的,你说过我和念安是你最重要的人,这些都是假的吗?” 萧煜沉默了,他看着无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默认。 无雪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她冷笑一声,泪水再次掉了下来:“我知道了,你默认了。萧煜,我真傻,竟然会相信你的话,竟然会以为你真的会为了我,放弃你的家族和身份。” “无雪,不是这样的。” 萧煜终于开口“我也不想这样,可是……” “可是什么?” 无雪打断他,“可是王妃不同意?可是苏丞相有势力?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和念安,终究比不上你的前途和身份?” 萧煜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看着她。他知道,无雪说的是对的,在现实面前,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其实,萧煜并非没有反抗过。就在靖王妃和苏丞相商议婚事的第二天,他就去了皇宫,想求皇帝收回成命。可皇帝的话,却让他彻底绝望了。 当时,皇帝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看着一幅山水画。看到萧煜进来,他放下画笔,语气平淡:“萧煜,你来是为了和苏月柔的婚事吧?” 萧煜躬身行礼,语气急切:“陛下,臣不想娶苏月柔,臣心里只有无雪,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萧煜,你是朕精心培养出来的臣子,你的婚事,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朝堂的稳定。苏丞相手握重权,苏家在朝中势力庞大,你娶了苏月柔,不仅能巩固你在朝中的地位,还能让苏家更好地为朝廷效力,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可是陛下” “无雪的事情,朕已经考虑过了。” 皇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能给你生儿子,也算是有功,让她做你的妾室,已经是朕对她最大的恩赐了。你要知道,她出身青楼,根本配不上你,更配不上靖王世子妃的位置。朕劝你,还是好好考虑清楚,别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萧煜还想再说什么,皇帝却摆了摆手:“好了,朕累了,你退下吧。这件事,朕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多说了。” 萧煜知道,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他还听说,苏丞相为了让皇帝同意这门婚事,特意将前朝著名画家顾之的《洛图之》献给了皇帝 —— 那是皇帝梦寐以求的画作,对于热爱绘画的皇帝来说,根本无法拒绝。 苏丞相这一步,走得可谓是精准。他不仅抓住了皇帝的喜好,还抓住了朝堂的局势。苏家在朝中势力庞大,几乎可以说是一家独大,皇帝也需要通过联姻来拉拢苏家,让苏家更好地为皇家效力,同时也能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在皇帝看来,萧煜娶苏月柔,是最好的选择。 萧煜回到王府后,靖王妃又找他谈了一次。她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萧煜,娘知道你心里有无雪,可你要明白,无雪终究只是个妾室,她给不了你任何帮助,反而会成为你的拖累。苏月柔就不一样了,她是苏丞相的女儿,娶了她,对你的前途大有好处。你是靖王世子,未来还要继承爵位,你的身边,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你打理好王府、能在朝堂上给你助力的正妻,而不是一个只会儿女情长的外室。” 萧煜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听着她的话,心里的最后一点反抗,也渐渐消失了。他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在这个权力至上的世界里,感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终究还是要向现实低头,放弃无雪,娶苏月柔。 可他不知道,当他在正厅里沉默默认时,无雪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心里满是冰冷。她想起萧煜之前的承诺,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起念安熟睡的脸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 窗外的月亮依旧很圆,可在无雪眼里,却显得格外冰冷。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念安,也曾孕育过她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可现在,这些幻想都被现实打碎了,只剩下一地的狼藉和满心的绝望。 无雪坐在窗边,一夜未眠。直到天快亮时,她才缓缓站起身,眼神里的绝望渐渐被一丝坚定取代。 而此时的萧煜,正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的定亲文书,心里满是愧疚和无奈。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无雪,可他却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等他将来有了足够的权力,一定不会再让无雪受委屈,一定会给她和念安一个真正的家。 可他不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无雪心里的那道伤口,已经深深扎根,再也无法愈合。这场由权力和利益主导的婚事,不仅打碎了无雪的幻想,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彻底走向了破裂。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书房,落在定亲文书上,映出 “萧煜” 和 “苏月柔” 两个名字。萧煜看着这两个名字,心里满是苦涩。他知道,从他签下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和无雪的未来,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红梅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给靖王府的梅林裹上了一层素白的纱。千株红梅在白雪映衬下,开得愈发浓烈,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将庭院染得绯红。廊下悬挂的鎏金灯笼里,烛火跳动,映得梅枝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梅花的冷香与炭火的暖意 —— 这是靖王府一年一度的赏梅宴,京中权贵几乎悉数到场,连镇山王岳天擎夫妇,都应约而来。 无雪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梅枝纹,头上只簪了一支银质的梅花簪,是萧煜前几日特意让人给她打的。她抱着念安,站在汀兰院的门口,看着远处梅林里人影攒动,心里满是不安。自从萧煜与苏月柔定亲后,她就很少踏出汀兰院,这次赏梅宴,若不是靖王妃派人来 “请”,她是万万不愿来的。 “姑娘,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免得让王妃等急了。” 身边的侍女春桃轻声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她知道, 无雪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抱着念安,跟着春桃朝梅林走去。越靠近梅林,人声越嘈杂,丝竹之声与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派热闹景象。可这热闹,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无雪隔绝在外,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 刚走到梅林入口,就看到靖王妃与苏月柔并肩而立,正与几位命妇说笑。苏月柔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锦裙,裙摆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头上簪着一支赤金的凤凰步摇,走动时步摇上的珍珠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显得格外张扬。她看到无雪,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却很快掩饰过去,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容:“无雪妹妹来了?快过来坐,我特意给你留了位置。” 无雪抱着念安,走上前,躬身行礼:“见过王妃,见过苏小姐。” 靖王妃淡淡 “嗯” 了一声,目光扫过她怀里的念安,语气平淡:“念安倒是长得越发精神了。只是无雪,你身为妾室,在这样的场合,理应多守些规矩,怎么还抱着孩子过来?若是惊扰了各位贵客,可就不好了。” 无雪的心猛地一沉,抱着念安的手臂紧了紧,低声道:“回王妃,念安年纪还小,离不开人,我……” “你真不该来。” 靖王妃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严厉, 无雪抱着念安,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念安似乎察觉到母亲的不安,伸出小胖手,抓住无雪的衣襟。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无雪就像坐针毡一样,在角落里煎熬着。苏月柔时不时地过来 “寒暄”,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自己是 “未来的靖王世子妃”,还故意提起她与萧煜的定亲礼物,言语间满是炫耀。靖王妃也时不时地找些由头,让无雪做这做那,一会儿让她给各位命妇倒茶,一会儿让她去取点心,把她当成丫鬟使唤。 无雪都一一忍了下来,脸上强装着平静,可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却像潮水一样,一点点累积着。她看着苏月柔与萧煜并肩而立,接受众人的祝福,看着萧煜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却从未朝她这边看一眼,心里的刺痛,越来越强烈。 终于,到了晚宴时分。宴席设在梅林旁的暖阁里,暖阁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有烤全羊、清蒸鲈鱼、红烧肘子,还有各种精致的点心和水果。无雪抱着念安,坐在最末的位置,面前只有一碗清淡的蔬菜汤和一小碟糕点。 苏月柔坐在萧煜身边,时不时地给萧煜夹菜,语气亲昵:“萧煜,你尝尝这个烤羊腿,是西域进贡的羊,味道格外鲜嫩。” 萧煜点了点头,吃了一口,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嗯,味道不错。” 无雪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眼眶渐渐红了。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蔬菜汤,可汤的清淡,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无雪抱着已经睡着的念安,匆匆回到汀兰院。刚把念安交给奶娘,春桃就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进来:“姑娘,这是厨房刚炖好的鸡汤,您快趁热喝吧,补补身子。” 无雪点了点头,接过鸡汤,却没有喝。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心里满是烦躁。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萧煜回来了。 萧煜走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梅花的冷香。他看到无雪坐在窗边,脸色有些苍白,便走上前,轻声问道:“怎么还没睡?是不是今天在宴会上累着了?” 无雪抬起头,看着萧煜,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她想起白天在宴会上受到的羞辱,想起苏月柔的炫耀,想起靖王妃的刁难,想起萧煜的视而不见,心里的愤怒和委屈,瞬间爆发了。 她端起桌上的鸡汤,原本是想递给萧煜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冰冷的质问:“萧煜,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像今天这样,被苏月柔欺负,被王妃刁难?我就该一辈子做你的妾室,看着你和苏月柔恩爱,永远抬不起头?” 萧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他刚想开口解释,无雪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她猛地将手中的鸡汤摔在地上,“哐当” 一声,瓷碗碎裂,滚烫的鸡汤溅了一地,几片鸡肉散落在碎瓷片上,狼狈不堪。 萧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原本是想接过鸡汤的,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一片锋利的碎瓷片弹了起来,划过他的眼角,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鲜血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滴落在他的玄色锦袍上,像一朵绽开的红梅,格外刺眼。萧煜没有去擦脸上的血,只是静静地看着无雪,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无雪看到萧煜眼角的血,心里猛地一慌,所有的愤怒和委屈,瞬间被恐慌取代。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萧煜虽然平日里对她温和,可他毕竟是靖王世子,是刑部尚书,骨子里有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她这样失控的行为,无疑是触怒了他。 “萧煜,我……” 无雪张了张嘴,想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能在靖王府立足,能安稳地抚养念安,全靠萧煜的庇护。可她也是有尊严的,她不能忍受别人的羞辱,更不能忍受萧煜的视而不见。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轻易低头。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暖阁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雪声,偶尔传来几声,显得格外凄凉。萧煜静静地看了无雪片刻,然后缓缓收回手,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了汀兰院。 无雪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得无法呼吸。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和鸡汤。 春桃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狼藉和无雪通红的眼睛,还有萧煜离开的背影,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不敢多问,只是连忙拿起扫帚和抹布,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地上的碎瓷片和鸡汤,生怕碎瓷片再划伤无雪。 无雪看着春桃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茫然和无助。她知道,刚才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靖王府。靖王妃肯定会借机发难,苏月柔也会幸灾乐祸,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会在背后议论她。而她,除了道歉,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她心里却不愿意道歉。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是不想再忍了,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尊严。可她也知道,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王府里,她的尊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没有萧煜的庇护,她和念安,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清理完地上的狼藉,春桃站在无雪身边,小声劝道:“姑娘,您还是去给世子道歉吧。世子他心里是有您的,只是今天或许也有自己的难处。您去认个错,世子肯定会原谅您的。” 无雪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不去。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清楚,自己说的不过是气话。她知道,道歉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她坐在窗边,一夜未眠。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汀兰院都裹成了白色,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冰冷而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和萧煜之间,还有没有未来;也不知道,自己的骄傲,在现实面前,还能支撑多久。 第二天清晨,无雪刚起床,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萧煜来了,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可走进来的,却是靖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走到无雪面前,脸色冰冷:“无雪姑娘,王妃请您去正厅一趟。” 无雪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跟着管事嬷嬷,朝正厅走去。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刁难;也不知道,她和萧煜之间的关系,是否还能挽回。 而此时的书房里,萧煜正坐在案前,看着桌上的奏折,可心思却早已飘远。他的眼角还贴着纱布,想起昨晚无雪愤怒的眼神和决绝的样子,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无雪受了委屈,也知道自己昨天在宴会上,确实忽略了她。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正厅里,靖王妃正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到无雪走进来,她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无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萧煜动手,还伤了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有萧煜护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无雪躬身行礼,低着头,声音平静:“回王妃,昨晚是我一时冲动,我并非故意要伤世子。” “并非故意?” 靖王妃冷笑一声,“你摔了鸡汤,伤了萧煜,还敢说并非故意?我看你就是被萧煜宠坏了,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青楼出身的妾室,也敢对世子发脾气?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说着,靖王妃就拿起桌上的戒尺,朝无雪走去。 就在戒尺即将落在无雪身上时,书房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煜快步走了进来,拦住了靖王妃,语气冷淡:“母亲,住手。昨晚的事情,是我和无雪之间的私事,与旁人无关,不必劳烦母亲费心。” 靖王妃愣了一下,没想到萧煜会突然出现,还会为无雪说话。她看着萧煜眼角的纱布,心里满是心疼和愤怒:“萧煜!你还护着她?她都把你伤成这样了,你还为她说话?你是不是被她迷昏了头?” “母亲,” 萧煜的语气依旧冷淡,“此事就此打住,母亲不必再追究了。” 说完,萧煜转身,看着无雪,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你跟我来书房。” 无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跟着萧煜走出了正厅。她能感觉到,身后靖王妃愤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可她却没有回头。 书房里,萧煜坐在案前,看着无雪,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昨晚的事情,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无雪抬起头,看着萧煜,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萧煜,我想要的,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你全心全意的爱。” 萧煜沉默了,他看着无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无雪想要的,他现在给不了。他是靖王世子,他的婚事,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家族的荣誉和朝堂的稳定。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置家族和朝堂于不顾。 “无雪,” 萧煜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再给我一点时间。” 无雪看着萧煜,眼神里满是失望:“萧煜,你总是这样,到最后,我等来的,还是一场空。” 说完,无雪转身,走出了书房。 窗外的雪还在下,梅花的冷香透过窗 第14章 第十四章 成亲 暮春的上京被一层喜庆的绯红笼罩,靖王世子萧煜与苏丞相之女苏月柔的婚典,成了全城最瞩目的盛事。从靖王府到苏府的十里长街,红绸漫天,彩幔低垂,每一户人家的门前都悬挂着鎏金灯笼,烛火跳跃,映得青石板路都染上了暖红。沿街的树梢上系满了五彩绣球,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像是在吟唱着祝福的歌谣。 辰时刚过,迎亲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驶出靖王府。为首的是二十四名吹奏喜乐的乐手,唢呐高亢,锣鼓震天,喜庆的旋律穿透云霄,引得沿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紧随其后的是六十四名抬着嫁妆的壮汉,三十六箱嫁妆流光溢彩,箱面上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缀着细碎的珍珠与宝石,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箱中既有西域进贡的奇珍异宝、江南织造的云锦蜀锦,也有苏府祖传的玉器古玩、价值连城的书画墨宝,每一件都彰显着苏家的权势与富贵。 萧煜身着大红吉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却难掩眉宇间的几分沉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大红披风,披风边缘绣着金线缠枝纹,随风猎猎作响。沿途的百姓纷纷喝彩,抛来鲜花与彩纸,称赞着这对璧人天作之合。可萧煜的目光却下意识地掠过人群,仿佛在寻找什么,直到看到街角那株熟悉的柳树,他才微微怔神。 彼时的无雪,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襦裙,发间别着一朵白茉莉,眼神空茫地望着楼外的暮色,像一株遗世独立的水仙。而如今,他却要迎娶另一个女子,给她十里红妆,给她世人艳羡的名分。 迎亲队伍抵达苏府时,苏月柔早已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在正厅。嫁衣上用金线绣着百子千孙图,每一针每一线都精致无比,领口、袖口和裙摆缀满了硕大的东珠与红宝石,行走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宛如环佩叮当。她头上盖着红色盖头,只露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鸳鸯戏水,寓意着琴瑟和鸣。苏鸿站在一旁,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他拍了拍萧煜的肩膀,语气郑重:“萧煜,我把月柔交给你了,往后你可要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萧煜躬身行礼,语气平淡:“岳父放心,我定会护她周全。” 可他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拜堂仪式在靖王府的正厅举行。皇帝与皇后亲临观礼,朝中百官悉数到场,燕王夫妇等皇亲国戚也纷纷前来道贺。正厅里摆满了桌椅,桌上佳肴琳琅满目,琼浆玉液飘香。司仪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萧煜与苏月柔并肩而立,对着天地深深一拜,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们身上,映出温馨的剪影,可萧煜的心中却一片冰凉。 “二拜高堂!” 靖王妃坐在高堂之上,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看着眼前的儿子儿媳,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看到了靖王府与苏家强强联合的美好未来。萧煜与苏月柔对着靖王妃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萧煜与苏月柔相对而立,深深一拜。四目相对,苏月柔的眼中满是娇羞与欢喜,而萧煜的眼中却只有一片疏离与疲惫。礼成之后,宾客们纷纷举杯欢庆,欢声笑语淹没了整个靖王府,可这热闹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无雪隔绝在外。 她抱着念安,默默转身,一步步朝汀兰院走去。沿途的丫鬟仆妇们都在议论着这场盛大的婚礼,羡慕着苏月柔的好运。回到汀兰院时,天已经渐渐黑了,院外的锣鼓声、喜乐声依旧清晰可闻,透过窗棂传入耳中,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无雪的心。 汀兰院的灯烛昏黄,映得房间里一片死寂。无雪将念安哄睡后,轻轻放在摇篮里,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他的美梦。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浓郁的喜庆气息吹来,夹杂着梅花的冷香与酒肉的香气,让她忍不住一阵反胃。 院外的锣鼓声越来越响,隐约还能听到宾客们的起哄声与欢笑声。无雪知道,此刻的正厅里,定是一片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景象。而萧煜,正陪着他的新婚妻子,接受着众人的祝福,或许,他还会为她掀起盖头,为她描眉,与她共饮合卺酒。 想到这里,无雪的心像被冰水浸泡过一样,冰冷刺骨。她转身走到桌前,桌上摆放着萧煜以前送给她的一些小物件:一支银质梅花簪、一只羊脂玉镯、一坛梅子蜜饯,还有那本她翻旧了的诗集。这些曾让她感受到温暖与幸福的东西,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她拿起那只羊脂玉镯,玉镯莹白通透,上面刻着细碎的缠枝纹。 无雪的手指紧紧攥着玉镯,指节泛白,玉镯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入心底。她猛地将玉镯摔在地上,“哐当” 一声,玉镯碎裂成几块,像她此刻的心一样,支离破碎。紧接着,她又拿起桌上的诗集、梅子蜜饯坛,一一摔在地上。书籍散落,纸张纷飞,蜜饯洒了一地,甜腻的气息与破碎的瓷器碎片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 她像疯了一样,砸毁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梳妆台上的铜镜被摔得粉碎,映出她扭曲的面容;桌上的茶杯、茶壶被摔在地上,瓷片四溅;甚至连萧煜为她特意打造的梳妆台,也被她用椅子砸出了几道裂痕。她一边砸,一边无声地流泪,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冲刷着她心中的委屈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已经一片狼藉,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砸的东西了。无雪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窗外的锣鼓声依旧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响,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与可怜。她能想象到,萧煜此刻正与苏月柔在新房里卿卿我我,享受着洞房花烛夜的温馨与浪漫。 他还是娶了苏月柔,给了她十里红妆,给了她世子妃的名分,而她,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一个没有名分、没有地位的妾室,她的儿子,也只是一个庶子,永远无法继承靖王府的爵位。 夜深了,院外的锣鼓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新房方向传来的隐约笑语。无雪依旧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她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明月,月亮依旧皎洁,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她 那时的她,手握长枪,驰骋沙场,何等威风凛凛,何等意气风发。可如今,她却成了一个困在深宅大院里的妾室,为了一个男人的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分,卑微到了尘埃里。她的骄傲,她的尊严,都在这场盛大的婚礼中,被碾得粉碎。 就在这时,摇篮里的念安突然哭了起来,哭声稚嫩而响亮,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无雪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没有一点的反应,甚至恨上了这个无辜的孩子,是那个人的血脉,让她感到恶心。 苏月柔成为靖王世子妃后,便开始执掌王府中馈。她凭借着苏家的势力与靖王妃的支持,很快就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她表面上对无雪和念安“宽厚仁慈”,时常派人送来一些补品和衣物,可暗地里,却用各种规矩和身份,时时刻刻提醒着无雪——你只是个妾室,永远也别想越过我的头。 这日清晨,无雪刚起床,就看到苏月柔身边的贴身丫鬟绿萼带着几个小丫鬟,捧着一套簇新的衣服和一些补品,来到了汀兰院。绿萼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躬身行礼:“无雪姑娘,这是世子妃特意让奴婢送来的,说是天气转凉了,给姑娘和小公子添件衣裳,这些补品是世子妃托人从江南买来的,对姑娘和小公子的身子都好。” 无雪接过衣服,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套淡粉色的襦裙,料子虽然不错,却是王府里二等丫鬟常穿的款式,与苏月柔平日里穿的云锦蜀锦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而那些补品,也都是些寻常的桂圆、红枣、银耳,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 无雪心里清楚,苏月柔这是在故意羞辱她。 绿萼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姑娘,世子妃还吩咐奴婢转告您,往后府里的规矩要严格起来。按照王府的规矩,妾室每日清晨都要到正厅给王妃和世子妃请安,不得有误。还有,小公子是庶子,平日里不能随意出入正厅和世子妃的院子,只能在汀兰院和后花园活动。姑娘您身份特殊,若是没有世子妃的允许,也不能随意踏出王府大门。” 这些规矩,无疑是将无雪和念安牢牢地困在了汀兰院,剥夺了他们自由活动的权利。无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攥紧了衣角,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些规矩,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绿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姑娘有所不知,以前是王妃仁慈,没有严格要求。如今世子妃执掌中馈,自然要按照规矩办事,这样才能彰显王府的体面。姑娘您是个明事理的人,想必不会让世子妃为难吧?” 无雪看着绿萼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满是屈辱和愤怒。可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只能点了点头,语气冰冷:“我知道了,往后我会按照规矩办事。” 绿萼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小丫鬟们离开了汀兰院。她们刚走,春桃就忍不住说道:“姑娘,世子妃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您!哪有这样的规矩,把您和小公子当成犯人一样看管起来!” 无雪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疲惫。 从那以后,无雪每天清晨都要冒着寒风,去正厅给靖王妃和苏月柔请安。靖王妃对她依旧冷淡,时常找些由头训斥她几句,而苏月柔则总是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在靖王妃面前为她“求情”,可话里话外却都是在贬低她的身份。 “母亲,您就别责怪无雪妹妹了。” 苏月柔握着靖王妃的手,语气温柔,“无雪妹妹出身寒微,不懂王府的规矩也是难免的。再说,她还带着念安,平日里也挺辛苦的,我们多担待些便是了。” 靖王妃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哼,也就是你心善。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把她赶出王府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妾室,也敢在王府里摆架子,真是不知好歹!” 苏月柔这是在“捧杀”她,表面上为她求情,实际上是在加深靖王妃对她的厌恶。可她却只能忍,只能装作听不懂她们话里的深意。 念安渐渐长大,到了该启蒙的年纪。无雪想请一位先生来教念安读书识字,可苏月柔却以“庶子无需过于聪慧,只要识些字、懂些规矩便好”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只派了一个粗通文墨的老嬷嬷,来教念安认一些简单的字,至于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根本不许念安接触。 无雪心里着急,去找萧煜商量。可他总是说自己很忙,有太多的公务要处理,没有时间顾及这些“小事”。 这天,念安在花园里玩耍,不小心撞到了苏月柔的丫鬟。那丫鬟立刻大哭起来,跑到苏月柔面前告状,说念安故意推她,还骂她是“贱婢”。苏月柔听后,立刻带着丫鬟来到汀兰院,脸色阴沉地看着无雪。 “无雪妹妹,念安年纪还小,你怎么能这么教他?” 苏月柔语气严厉,“他虽然是庶子,可也是靖王府的血脉,理应懂规矩、明事理。如今他竟然动手打人、出口伤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靖王府没有家教?” 无雪连忙解释:“念安不是故意的,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苏月柔冷笑一声,“我的丫鬟怎么会无缘无故冤枉一个孩子?无雪妹妹,你就别再为他辩解了。今日我就替你好好管教管教他,让他知道什么是规矩!” 说着,她就要让人去打念安。 “住手!” 无雪猛地挡在念安面前,眼神坚定,“世子妃,念安是我的儿子,我会管教好他,就不劳烦世子妃费心了。若是他真的犯了错,我自然会惩罚他,可他没有做错的事情,我也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这是无雪第一次敢如此顶撞苏月柔。苏月柔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逆来顺受的妾室,竟然会为了一个庶子,敢这样跟她说话。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语气冰冷:“无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顶撞我?你别忘了,我是靖王世子妃,你只是个妾室,我要管教你的儿子,你也敢阻拦?” “我没有忘。” 无雪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依旧坚定,“可念安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他平白受委屈。世子妃若是非要惩罚他,就先惩罚我吧。” 就在这时,萧煜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眼前的情景,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了?” 苏月柔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眼眶瞬间红了:“萧煜,你可算回来了。无雪妹妹的儿子念安,在花园里故意推搡我的丫鬟,还出口伤人。我想替无雪妹妹好好管教管教他,可无雪妹妹却百般阻拦,还顶撞我。” 无雪连忙说道:“萧煜,不是这样的,念安没有推她,也没有骂她,是她自己摔倒的,还故意冤枉念安。” 萧煜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委屈巴巴,一个脸色苍白,心里满是烦躁。他知道无雪的性子,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可苏月柔是他的正妃,他不能不给她面子。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念安年纪还小,不懂事,往后你要好好管教他,不许再让他在外面惹事。月柔,念安毕竟是个孩子,你也别太计较了。” 萧煜的话,看似公正,实则是偏袒了苏月柔。无雪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看着萧煜,眼神里满是失望。她知道,在他心里,她和念安终究是比不上苏月柔的。 苏月柔得意地看了无雪一眼,语气温柔:“萧煜,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只是我也是为了念安好,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懂规矩、明事理的人。” 萧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书房。无雪抱着念安,站在原地,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念安伸出小胖手,轻轻擦去无雪脸上的泪水,小声说道:“娘,别哭,念安没有做错事,念安会乖乖的,不让娘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