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竟是白月光》 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屋内无人出声。 软塌上端坐着慢条斯理品茶的是钱家老夫人,身侧是钱家大郎的养女,钱沉光。 她们右侧下坐着的是老夫人三子之中其中两位儿媳,两位大娘子互相给对方递了眼色。 毕竟是个得罪人的事。 老夫人已先提出来,她们心中尽管万般赞同,也不愿在此时先开口,只能表现出于自己无关的模样。 右首位的赵大娘子似有些坐不住,欲言又止。 立于祖孙跟前的钱明光面色苍白,身后跟着贴身丫鬟祝余。 今日是钱明光归家的第二日。 十年前被人牙子拐走,昨日才被找回归家认祖归宗。 在此之前一直寄居在商人楼氏夫妇家中。 只不过刚来第二日,钱明光就被叫到堂前问话。 张口就让她同楼家断绝关系。 堂上坐着除了她的祖母,还有名义上的妹妹,左侧坐着的两位娘子则是两位婶婶。 钱明光咳嗽两声,老夫人没叫她落座的意思,半晌也没接话,想必心中有气不愿妥协,故而继续开口。 “你刚来我本不想与你多说什么,只是你刚入府不出一日,楼家的下人竟寻到府上指名道心要寻你,白日里大街上来往那么多人,让人看了笑话,所以现在我同你明说。 既认祖归宗,你是钱家的人,不是楼家的,你要时刻惦念钱家,记住你姓钱,楼家商贾出身,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不能同我们世家大族相比,钱家才是你日后的依靠,切莫再与那楼家作过多牵扯,你现在当着我的面书信一封,今日就同楼家断了关系。” “可是祖母,楼家毕竟收养阿姐十年。” 养女钱沉光开口,“我到钱家也有十年,早把钱家当做自己的家,与祖母您感情深厚,设身处地想想……” 钱沉光话音一顿,目光为难且同情地瞥了一眼钱明光,立马收回视线,握着老夫人的手紧了紧。 “若要沉光与钱家断绝关系,是万万做不到的,相信阿姐亦然。” 她说得极为诚恳,真设身处地为钱明光着想,“将楼家当成自己的亲人,舍弃关系,定如蚁噬骨,背上不孝罪名,说楼家细心呵护照顾阿姐十年,到头来是个不认恩情的白眼狼。” 老夫人放下茶盏,拍了拍钱沉光的手,鼻孔冷哼一声,满眼不屑,“楼家商户出身,钱家书香门第,祖上世代在朝为官,我家官人更是官拜三品,任尚书令,统领六部,如今你父亲和两位叔叔遵循官人遗言,不入仕途,即便如此,在偌大南州也享有殊荣,受人敬仰,有朝一日若是步入官场,也是平步青云,可不比那一事无成满身铜臭气的商人好些,有何舍不得?” 老夫人名为秦书,从前也是长安城中商户家中的姑娘,不过小门小户,想嫁给读书人受了不少冷嘲热讽。 乱世之下,远赴长安阴差阳错救了年轻时钱老爷子,两人一来二去暗生情愫。 官场半生沉浮,最后钱老爷子毅然决然辞官回乡,守着钱家留下的祖宅,不再出门半步,更不见任何人。 弥留时,嘱托家中三子不许入朝为官。 到现在,钱家三子年过四十,并无一官半职,闲赋在家。 对此,家中三子皆有不满,觉得他是做官做糊涂了。 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放下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回到南州,白白让人笑话。 钱明光咳嗽几声,老夫人思绪回笼,嫌弃地不正眼瞧她,“你是钱家大女郎,该为弟弟妹妹做表率,别让他们出去让人笑话,你就乖乖听话,与楼家断绝关系,日后也别再见楼家人。” “祖母,您也是商户出身。” 钱明光没说他话,稍微提及了对方的出生。 然而这话,触到老夫人的逆鳞,她猛将茶盏扔至地上,严声呵斥,“我不是与你商议,而是命令!” 她喘息缓过劲儿来,接着道,“你若还想做钱家的女郎,就听我的,若是不愿,你就哪来回哪去,你爹娘膝下有沉光一人足矣,我们钱家不需要你!” “祖母消消气,楼家对阿姐非同一般,一时半会儿难以割舍乃人之常情,毕竟南州人都知楼家大女郎是南州首富,楼家的铺子钱财全都是她在管,阿姐哪怕作为楼家养女,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我们家如今并不富庶,怕是阿姐心中有气,阿姐不适应也是情理之中。” 钱沉光帮老夫人顺气,柔声劝解,话里行间却有挑拨之意。 钱明光细看这位名义上的妹妹,将方才她的话全都想了一遍。 看似劝架,实则火上浇油。 手段高明。 老夫人听钱沉光的话,忽受点拨,神色稍霁,沉下脸来,颇有几分义正言辞。 “你带来的钱财全都放在钱府的仓库里吧,那么多钱财,你院子的仓库小,人手不足,看管不严,难免惹人惦记,惹出事端,铺子转到你阿妹沉光名下,你身子不好,沉光不一样,她从小跟在你爹娘身边,可不比当年的你差,请的都是名师,让她代你打理,总比你什么都不懂糟蹋了好。” 钱明光身边的丫头祝余反驳:“何为糟蹋,即便女郎足不出户,到底也在楼家待了十年,耳目有染,经商之道何来不会,在商户人家待了十年的女郎不会,在所谓的清流世家中抱琴作画,五谷不分的女郎就会?简直笑话,这些都是楼大娘子和楼家主赠予我家女郎,怕不是眼红店铺分红利润,想据为己有?” 老夫人面色一僵,似被戳破心事,气急好一会儿,始终说不出半句反驳话语,又忍不住打量起眼前主仆二人。 昨日钱明光进府,根据今日午时送饭的婆子说,这已是到府换的四套行头了,且每套料子上等不重样,工艺跟长安的贵人的一样,头上的簪子发饰都是当下最流行的。 哪怕身边的丫头,穿的都快赶上钱府的女郎了。 在场女眷打量钱明光的穿戴,再看看自己穿了两年没换款式的衣裳,心中又妒又羡,又酸又涩。 商人虽说排在最末,也是下下下选,可人家有钱也是事实。 这不整日穿金戴银,不知低调。 况且那楼家如今还是南州首富,哪怕是养女,也养得比府中女郎娇贵。 如何叫她们不眼红楼家的钱财。 左侧首座的赵大娘子忍不住讥讽,“你这小丫头竟是如此无礼,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如此无礼,可见你们在楼家也没学过什么规矩,你怕不是与你们女郎平起平坐惯了,忘了进这家门,谁才是主子,交出来也是为你们着想,老夫人说的没错,明光身子不好,交出来也少操心。” 赵大娘子是钱明光的二婶。 钱明光往前走了两步,见距离老夫人位置近了些,才慢慢开口。 “祖母这话明光是听明白了,若需要明光贴补家用,直说就是,都是自家人,何须同我绕弯子。” 老夫人神色松动,本以为她半天不说话,是个难以拿捏的,到底是被商户养在深闺的病秧子,没什么脾气。 “你放心,就算你把钱财交出来,也不会委屈了你,毕竟你也是我钱家的血脉。” 钱明光微微抬头,“但是祖母,补贴家用,请将府上这两年账本送到我手上,明光了解府上一切开支,才好细细规划不是,毕竟不是取之不尽的金山银山,总有花光的时候,难不成花光了,日后靠着我们几个小辈的嫁妆聘礼继续拿来补贴家里。” 她咳嗽两声后,面色更白了,琥珀色的眸子转向左侧的二位婶婶,意有所指,“即是一家人,二位婶婶的嫁妆也该补进来才是,我库房也能放下,我估计在楼家习惯了,就喜欢这些俗物,祖母莫忘了,明光幼时在家三岁开蒙,七岁就会看账本,走丢十年,哪怕在楼家,也学了些。” 赵大娘子皱起眉头,站起来甩着帕子就要呵斥钱明光,没曾想钱明光冲她在的方向咳得更凶了,她像躲瘟神一样跳了回去。 只听钱明光有气无力地声音继续响起,“明光感谢祖母垂爱,此番回来便委以明光这般重要职责,负责一家吃穿用度,祖母放心,明光一定负责好钱府的一切,绝不辜负祖母抬爱,明光知道祖母方才只是试探,看明光是否是忘恩负义之辈,所以祖母放心,楼家也绝不会断绝往来,日后楼家到访,更要以礼相待。” 祝余不停帮钱明光顺气,钱明光步子虚浮,看上去似要拱手答谢,谁知她脚一软,被祝余托住,当着众人的面喷出一口血来,那口血正好溅在老夫人脚尖前。 好不血腥。 吓得在场的人都忘了要说什么。 她们哪见过这样的场景,只听闻钱明光身子不好,一直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的。 没想到这么不好,不过让她多站了会儿,多说了几句,竟当众吐血。 老夫人生怕她出意外,大声叫唤着让外面的婆子丫鬟进来把钱明光抬回自己的院子去,期间不停阿弥陀佛,希望钱明光千万不要死在她这里了。 人走后,钱沉光帮老夫人顺气,言语试探。 “祖母,真让她负责府里的吃穿用度吗?” 老夫人气还没顺匀,心中尽管不甘心,但事已至此,人家都说愿意补贴,总不能再明着去争去抢。 “日后想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去跟账房说,我跟账房知会一声,日后钱府开销不必再动用祖上的东西,去找钱明光即可,她会答应下来,就证明选了钱家,至于楼家那边不急,楼家疼她,不断也好,日后你们出嫁还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这头,钱明光回到自己院子里,祝余立刻指挥原本院子里的所有人去厨房熬药。 阵仗很大,搅得钱府上下皆知:刚归家的钱家大女郎,今日去拜见老夫人后是吐血被抬出来的。 到后边直接演变成:钱家大女郎一边吐血一边被抬出来,浓浓的药味整条街全都闻见了,险些没了,血吐了好几盆。 而正主钱明光躺在贵妃榻上,吃着水果,跟没事人一样。 祝余手里拿着厚厚一摞账本进来放在书桌上。 “女郎,账本我从账房那里拿来了。” “祖母想用我的钱来补贴钱家,钱家若家中个个都是良善人家也罢,阖家欢乐何乐不为,偏偏不是,我的钱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 钱明光走到书桌前翻看账本。 自从十一年前祖父去世,钱家后人因祖父嘱托不得入朝为官,故而便失去了收入来源。 全家人都靠着祖上的积蓄度日,十一年过去,支撑偌大家业,积蓄所剩不多。 才打起她钱财的主意。 “女郎,要不咱们还是回楼家去吧。” 十年过去,钱明光想起昨日刚见过一面的双亲,从前冷掉的感情,现在心中总归对这份亲情又燃起残存着一分期许。 “不急,我想在钱家弄清楚一些事,若非我猜测,我不会久留,但若证实猜测,我们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墙外更夫打更声传来,戌时正。 房门被敲响,说话的人是昨日引她来院子的张婆子。 “大女郎,大娘子和大郎回来了,说有事要同你说,此时正在地牢那边等你。” 各位宝宝早上中午晚上好~未来三个月的时间,希望你们都在呀?( ????` ) 阅读指南请看文案! 若得喜欢不胜感激!![竖耳兔头] 【更新时间:晚十点更新~随榜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第2章 “大女郎,转过前头那道弯就到了,当年将你拐走的人牙子就关在里面,大郎和大娘子在等你。” 张婆子提灯引路,地下甬道烛火昏暗,空气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儿,甬道狭窄,只能容身两人同行,她微微与身旁的姑娘并行,身后跟着她家女郎带回来的贴身丫头。 她小心翼翼斜眼去瞅这位钱家刚找回来的女郎钱明光。 多年未见,她已亭亭玉立,当初力气大得惊人的小丫头,现在走两步都会倒。 对方面色苍白,穿着白蓝相间的直领襦裙,布料和做工都是最新的,头上戴着当下最新的金丝翠鸟钗,只不过人身子并不好,没走两步就会咳嗽几声。 钱明光是钱家大房所出,家中排行老一,在八岁之时于战乱中意外走丢,如今过了十年才被大娘子找回来。 听闻她被一对商贾夫妇收养,捡到时候整个人带伤泡在泥潭里,那日恰逢大雨,伤口发炎,鬼门关走了一圈才留住。 张婆子也是钱家的老人,钱明光幼时府中上下都见过,幼时聪慧,三岁开蒙,性格烂漫可人,颇受喜爱。 因这一遭,虽捡回来了一条命,但身子也大不如从前。 这些年深居简出,意外的是那对楼姓夫妇和他们自己的亲生女郎在家中操持下,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南州首富。 认祖归宗归家那天,楼家不仅给了笔丰厚的钱财,装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箱子一个接一个抬进家门,还有何种名贵药材,足足有十辆马车那么多,据说还有好几家铺子田契。 那日张婆子就站在大门后边,眼睛都看直了。 光光搬进家门的钱财,够整个钱家上下挥霍六年的吃穿用度,更别说还有好几间生意不错的铺子,其中就包括琳琅铺子。 听闻白日里刚吐了血。 贴身丫头祝余在后厨守着,让下人熬了一下午的药。 药味弥漫了大半个后院,甚至街坊邻居都闻见了。 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察觉前面的人步子慢了,祝余咳嗽一声,张婆子回神,“女郎,前面就是了。” 钱明光微微颔首,低声应了句。 人尚未转过拐角,前头声音嘈杂。 “我把人放在这里,你们就是这么看人的!” 听声音是钱明光十年没见的阿翁钱同成。 “大郎饶命!”下人噗通跪在地上,“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两日可有什么人来过?”此时说话的是她的生母沈忘冬。 他们不过出门半日,竟出了这等大事。 人是找回钱明光前带回来的,本想今日一早带她来见见,怎料她娘家父亲病倒,他们才迫不得已赶去探望。 谁知一回来,就成这样。 下人战战兢兢想了半晌,最后欲言又止,沈忘冬见他胆怯,站出来为他撑腰,“你尽可大胆说,我为你做主。” 得到承诺下人猛朝地上一磕头,“回大娘子,这两日来地牢的人不少,老夫人、二郎、三郎、管家和府中两位女郎以及远净郎君都来过!” 沈忘冬面色一凛,此话一出站在他们身后的众人纷纷面色白了白。 老夫人率先严肃出声:“大胆,你想攀咬老妇不成?” 此话像是一记重锤,砸醒了将原先生怕惹祸上身的众人。 “我看你这刁奴分别是自己失职,为逃避责罚胡乱攀咬。” “此人是二叔引荐进府,今日发生这样的事,莫不是受了什么人指点?” “小辈胆敢这么跟长辈说话,老三,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二哥,远净说的也是事实,人是你引荐进府,如今出了事,你自然有嫌疑。” “叔叔婶婶还有弟弟妹妹消消气,要说不是,我们家也有责任,此人若非阿爹阿娘为安抚阿姐留下,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万一有心之人设局,我们互相攀咬岂不是种了敌人的奸计?” 钱明光听得明白。 在场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钱家可不是世外桃源,她闯的是龙潭虎穴。 张婆子心里门儿清,不敢继续让里面的人说下去,以免刚认亲回来就坏了和气,让大女郎心里扎了刺。 “大女郎来了。” 钱明光身形微瘦,个头有些高,穿着打扮低调却又奢华。 在钱明光刚回来时钱家上下都听说带了不少钱财,人是从小养在深闺中,鲜少在外头露面。 为了争面子,她们把许久未曾穿过的新衣都穿了出来,想着商贾人家哪有这些眼光,更何况一个极少出门的女郎,但那日凡是见到钱明光的女眷瞬间都下不来台。 人家白日刚吐了血,现在换上的衣裳,随便一件穿得跟长安城里的贵人一样,还是琳琅铺子的最新款,多少南州的贵女郎想要都有市无价,最后穿在了她身上。 “一看就是从商贾家出来的,处处明里暗里的都在显摆。” 钱家二女郎钱盈光不愿想起前日的事,白日里的事她有所耳闻,搅着帕子,出言尖酸,盯着钱明光发间的钗子满是艳羡。 钱明光忽视那些打量她的目光,冲站在最前面的爹娘微微福身。 她拿出帕子掩住嘴咳嗽两声,“阿爹,娘,发生何事?祝余你先去看看。” 祝余点头进了牢房,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出声便已到牢中,往躺在地上的人牙子鼻尖和脖颈处探了探。 钱同成接下话茬,“我们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钱明光垂眸未开口说话,她先望向沈忘冬的方向,等祝余回来再次搀扶上自己的手才出声,“阿爹莫要自责,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贼人有机可乘,人牙子死亡,足以证明当年我是被有心之人下套,我也真是想确认这一点才让留下人牙子,现在他死了更能证明我的观点没错,因为此人才导致我们分离十载。”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刚好触及沈忘冬的伤心事,不等钱明光话说完,她崩溃扑上去将人抱进怀里,“我的儿啊,这些年是爹娘对不住你,都怪这该死的人牙子,才让你我分离多年,爹娘并非故意弃你,本想让你见见人牙子,好让你消除心中对爹娘的怨气,只是没想到人却没了。” 但这话并未让钱明光心里好受些。 三日前,钱明光在回钱家之前,她已先见过沈忘冬了。 准确来说是沈忘冬不请自来。 楼氏夫妇还在忙里忙外的准备她归家的物品,生怕东西带少了回去认为她在楼家日子过得不好,不受待见,于是尽可能的把自己家底都掏出来给她带走。 沈忘冬就是那时来的。 刚见到她的第一面,沈忘冬并没有如她幻想中泪眼婆娑,诉说多年的寻她的不易,相反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她,像在寻找她作为钱家丢失十年女儿脸上跟他们相似的证据。 钱明光微微皱眉,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一声,祝余将旁边的蜂蜜水递给她,饮下后才唤回沈忘冬的思绪,“沈大娘子,你若是不愿或觉得为难……” 她话音顿了顿,将目光从沈忘冬身上移开,语气淡淡道,“我也可以不回去的,十年过去,有些情分不必勉强。” “不是。”沈忘冬往前走想伸手去牵她的手,被钱明光下意识躲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语气殷切,“明光,娘亲不是不想让你回去,只是娘亲有一事相求。” 踌躇半晌,她下决心往前迈一步,先一步握住面前人藏在袖子里的手,“娘亲想让你回到钱家避其锋芒,安安分分,不要出任何风头。” 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温度滚烫,灼得钱明光心口一阵阵发烫。 母亲的手跟自己逐渐模糊不清的记忆有些差别。 记忆里的手光滑白皙,保养很好。 不似现在掌心有一层薄茧,比已不做任何活计只知道享受的养母差得很多。 当年八岁的她孤身一人等在南州城门口,海盗土匪攻城,烧杀抢掠,战火漫天。 她要等的两个人在失去意识后直至清醒,发现自己在土匪窝里,始终都没来。 被钱家夫妇收养,她并没有失忆,伤好想回到钱家时,却见爹娘牵着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进了钱家的大门,家中认识她的老人全都被换了,新来的面孔将她从门口驱逐。 那日是元日。 她是被抛弃的人。 也是那时,她断了回钱家的念想。 如今她要回去,想必家中那位并不高兴。 久闻钱家大郎的养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甚至惹人喜爱,沈忘冬怕也是念着当年她早慧的事,回去抢了养女的风头。 为了安抚养女的情绪,只能求她这里。 方才灼热的心瞬间冷了下去,钱明光不动声色抽回手,“沈大娘子所言极是,您的提醒我记下了。” 昨日归家,沈忘冬带着她认了一遍府上的全部人,也介绍了身份,并未对外隐瞒。 谁都知道钱家丢失十年的女郎寻回来了。 “够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让人看了笑话。” 老夫人冷声打断,别开眼不去看她们母女二人,“现在出了人命,但人牙子也该死,你们都把嘴巴闭紧了,趁后半夜,把人带出去处理了,以免影响日后仕途,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钱家目前当家的还是老夫人,三个儿子并未当家做主,她发话自然没人敢反驳,钱明光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不闹到官府上也正如她的意。 真相尚未水落石出,怕惹上麻烦。 现在她管着钱家的吃穿用度,她并不着急出来反驳。 离开地牢时辰已经亥时了。 钱明光走在最后面,听着老夫人跟家中长辈训斥,“大郎瞧瞧你们夫妻两干的蠢事,让人死在家中着实晦气,明日一大早,张婆子你去寻个道士来家中驱驱邪,除除晦气,对了,明日是不是徐尽山下葬之日,对门死了个人实在影响钱家气运,那人牙子死了说不定就是徐尽山鬼混作祟,张婆子明日务必要将家中里里外外全都清扫一遍。” 说话声停下,所有人驻足在院中中央,到了岔路口,钱家是按照辈分分的院子,所以三代人成家或是十五岁之后都不会住在一块。 回自己院子路上祝余才出声,“女郎,方才我去试探人牙子时他刚死没多久,尸体还有余温,只是这样一来,就不知道是谁害死的他,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线索就断了。” 身后还有钱家别的女郎郎君,祝余刻意压低声音,跟钱明光分析地牢里的情况。 钱明光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对方杀了人牙子,证明不想被我知道真相,如此一来,我继续留在家里,藏在暗处的人还是忍不住对我动手,只要我放出风声让对方知道我在查走失一事,不怕不上钩。” 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六月初六,夜,星明月暗,一队人马行至南州城门。 侍卫策马飞奔上前,手持令牌。 “马车内是徐老将军的孙子,我朝冠军大将军徐将军的独子,徐照行徐郎君,还请速速开门!” 城墙上的守卫闻训下了城楼检查令牌,确认无疑冲马车抱拳单膝跪下。 “徐郎君,您还好赶回来了,明日就是徐老将军下葬之日!” 马车进城后,并未朝徐家而去,而是拐进一处巷子里。 待在巷子里停住,徐照行从马车内钻出。 “你去打听一下,我那归家的青梅竹马钱明光现如今所在何处,不用管我,我约了朋友去酒肆喝酒。” 他摆手打发侍卫离开。 侍卫面色为难,“徐郎君,圣上命我等送你归家,明日便是徐老将军下葬之日,今夜你不该去为他守灵吗?” 徐照行连连摆手,对守灵一事避之不及,“不去不去,人都死了还去作甚,守灵不如吃酒去。” 他夺了侍卫的马,扬鞭策马在街道上奔走,侍卫想喊都喊不住。 翌日,南州城的大事。 立下赫赫战功的徐老将军出殡之日。 徐家跟钱家正好在对门,除了一大早有人从钱家象征性地送了些香烛纸钱外,钱家大门紧闭,甚至还传出做法事的铃声。 今日出殡,南州全部官员都来了,甚至有贵人不辞千里从长安赶来,就为了送徐老将军最后一程。 钱明光幼时也受徐老将军照拂,七日前徐老将军弥留之际,钱明光已先行探望过,年近耄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徐家。 苦苦支撑两天两夜,手里死攥着一页信纸,最后熬不过命数,驾鹤西去。 钱明光是他生前见过最后的一人。 行至钱家府门前被下人拦住了去路。 “大女郎,老夫人下令今日钱家谁都不许出门。” 钱明光没出声,祝余不解反问:“为何?” “老夫人觉得晦气。” 下人微微抬头观察钱明光的神色,生怕说错话惹怒了这位主子。 钱家的两位女郎在府中已是难伺候,行差踏错都会招来麻烦。 所以他们在高门大户家中为奴为仆,打杂的,除了部分以伺候的主子为靠山,在下人堆里也是高人一等,剩下的人都是没权没势的平民百姓,谁都惹不起。 听说昨夜里有看守地牢的奴才,后半夜因过于害怕,扛不住压力上吊自杀了。 偌大钱家,也就大郎和沈大娘子近人情,体恤下人。 这位刚找回来的女郎,他们也不知是何性子,更不敢去试探,只得将老夫人搬出来。 禁止出府这件事钱明光并不意外,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所说昨晚全都听到了,今天一大早还是有人来通知说今夜府中禁足,必须在各自房中待着,等道长来挨个驱邪。 但在房中等到将近午时,不见驱邪的道长来她们的院子,院子里的婆子出去打听了才知道,道长做完法事早就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所以她们才出门准备去送徐老将军最后一程,没曾想今日她大门都不许出去。 祝余给了点碎银当做谢礼。 下人赶忙跪谢道谢,只听见轻微的咳嗽声和渐行渐远的步子声。 “女郎,眼下如何是好?” 回到院子祝余询问。 “换身衣裳戴上幕离跟我翻墙出去,这院子是我幼时住的地方,围墙后就是民舍的巷子,墙底下常常有人堆积麦秆草垛,跳下去有垫背,不疼。” 钱明光从地窖里找到幼时藏匿起来的木梯,检查了一番虽然有些腐朽,目前还能用。 原本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姑娘,此时将襻膊系上,徒手竟能扛起整架沉重的木梯,轻松抬到围墙下面架好。 找好衣服出来的祝余对此见怪不怪,她家女郎才不是弱不禁风的姑娘,相反身子健朗,且力大无穷。 现在院子里伺候的都是他们从楼家带来的人,初来府里,老夫人也没主动派遣丫头婆子和小厮过来。 院子上下除了她带过来的,没有外人,全都是自己信任的人。 钱明光不用刻意掩盖,在他们面前扮演病恹恹的模样。 钱家后院的围墙她幼时不知道爬了几次,早已轻车熟路。 出了巷子,徐家院子里唢呐吹得很响,去吊唁的人很多。 为掩人耳目她们混在人群里走到里面跟着祭拜一圈。 来的宾客里,并没有徐家的人。 徐老将军的身后事全是管家一人操办。 “刘叔。” 听声音刘叔立马认出了人认,他引着钱明光去人少的地方说话。 “楼娘子,今日怎么来了?前段时间你还说有事要暂时离开南州一趟。” 钱明光未摘下幕离同他说话,刘叔对此也不在意,“事办完就回来了,刚好赶上。” “我家将军和大娘子镇守在边关,几次三番请旨回南州奔丧,可圣上就是不允。” 谈话间刘叔瞥到屋中停放的棺椁上,悲从心来,冲钱明光作揖,“这段时间多亏楼娘子费心,寻了不少药材,才让家主撑了些许时日,可终究天意难违,家主还是抱憾而亡。” “刘叔客气,我与徐爷爷相识一场,他待我甚好,是我自愿做的,奈何我楼金银一介商户,只懂得生意上的事,为徐爷爷求不得一次圆满,实属遗憾。” 钱明光目光从棺椁落在刘叔身上,语气诚恳,“刘叔,我现有事缠身,不能面面俱到,你千万保重。” “多谢楼娘子挂怀,我已收到圣上准许郎君从长安离开回南州的消息,往后南州徐家有郎君照拂,远在边关的将军和夫人也能安心,改日郎君到家,一定请他登门道谢。” 钱明光一滞,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点头说好,“届时楼家会派人来知会我。” 刚说完有人寻刘叔而来,说是时辰已至,该出殡了。 钱明光也是在楼家待了三年才得知,当年被拐进了土匪窝,是徐老将军带人剿匪,她才得救。 剿匪时期非常混乱,土匪头子盘算拿山寨里的无辜人去威胁,以此求得刀下活命的机会。 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日子过得心惊胆战,又有所希望。 只要土匪都死了,他们这些人不管剩下几个,都能活。 所以待在楼家的日子,钱明光感激的人除了养父母,就剩徐老将军。 事业有成时,她以楼家女儿的身份结识徐老将军,并未挑明她就是钱家丢失多年的女儿。 “女郎,听说南州商行司主已经到了。” 钱明光应了一声,她们随送葬的队伍一块走在驻足的人堆里。 “圣上新立商行司专管我朝各地商行,每州设立一司,大大小小的商行事宜全都归他管,也是个油水富足的差事,刚来的司主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祝余思考半晌,“若是个拿钱不办事的,不算难缠,就怕贪得无厌,还有一来大刀阔斧整改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南州商行怕是有段时间熬了,听闻赣州的商行司一实行,那位司主就进行了整改,不许一家独大,强制将铺子卖出,惹得不少商行关门或转移去了别的城镇,若是个铁面无私的,日后需要打点,与我们而言是坏事。” 钱明光弯了眉眼,“不徇私枉法处事圆滑最好?” 祝余点头:“对,不徇私枉法,不怕他处事不公,为人圆滑,商人之间利益往来也不会触犯谁的利益,如此甚好,也不会狮子大开口。” 前方人群忽然暴动起来,行驶的马车竟然跟出丧的队伍险些撞在一块。 香炉里的香灰落了一地。 前方开路驾马的侍卫高声呵斥,“大胆!不知避让,冲撞马车里的贵人如何是好!” 送葬队伍里有人反驳,“是你们马车不先避让,我们家老将军生前受人尊敬,就连圣人来了都给三分薄面,你还先推卸责任!” 侍卫道:“南州小城,如此没有见识。” “不得无礼。” 马车里男声音传来,他虽没露头,声音却清晰传来,“既是徐老将军,我们自然该避一避,靠边。” 刘叔也不想多事,吩咐队伍继续前进,唢呐锣声再度响起,白色黄色的纸钱漫天,香烛的味道顺着风流进马车里。 马车里坐着一位玉面少年郎君,他模样俊俏,戴幞头,穿着暗紫色的圆领袍,腰缠蹀躞,配有长剑。 而他对面坐着莫约而立之年的郎君,就是方才说话之人,他则一身藏蓝色圆领袍,相比较之下较为低调。 年纪稍长的郎君开口:“谢司主,徐老将军与世长辞,你虽身为新到任的南州商行司主,不一同去祭拜?” 谢司主原本在闭目养神,慢悠悠睁开眼睛,并不给庆王面子。 “我与他并不相熟,为何前去?庆王殿下,圣上命你去祭拜,这一路你与我同行,如今到了南州,咱们是否该分开了?我是瑞安王举荐的南州商行司主,你这么做,我不得不怀疑你有拉拢我的嫌疑。” 谢司主闻着窗外飘进来的香火味儿,皱了皱眉,神色嫌弃,“一个老头子而已,何必挂心,徐家久居朝堂,手握重兵,若非十年前圣上将徐家唯一独子召回长安,牵制徐家夫妇,按照他们徐家目中无人的性子,恐怕早就反了。”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徐家送葬的队伍已经只能看见末尾。 “徐家拥兵自重,圣上忌惮,人之常情,你此番来南州恐怕除了祭拜,还有别的目的。” 他目光落在远处的钱明光身上,停留好长一会儿,才收回来。 庆王一怔,笑道:“看样子谢司主已经猜出来了,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此番还要见上从长安回来的徐家郎君徐照行,怕他一回到南州就本性暴露,谢司主也知徐家拥兵自重,父皇更是明察秋毫,但现如今我朝边境吐蕃蠢蠢欲动,还要靠徐家镇守国门,若是海晏河清之年,父皇绝容不下徐家。” 庆王打量谢司主,对方言行举止不像说谎,脸上所表现出来的就除了冷漠,并无其他感情,“你虽是我兄长举荐到父皇跟前的人,抢了我本想举荐之人的位置,可惜他拒绝了,若日后你同他在南州相见,谢司主免不了被他嘲讽。” 谢司主:“庆王殿下当初想举荐之人是徐家郎君徐照行?” 说完他嗤笑出声,满眼鄙夷,“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举荐他当南州商行司主,也不怪最后这位置落到我头上,庆王既然要举荐徐照行,为何又应下替圣上暗查徐照行行为一事。” 庆王也不担心他并非自己人,倒是问有所答。 “举荐和监督并不矛盾,父皇并不知我要举荐的人就是徐照行,所以才会派我来南州祭奠徐老将军,顺便敲打徐照行一番,待你上任,本王也要返回长安。” 马车行驶,朝着商行司的府邸过去。 “本王不过想看看徐家人究竟是几代英杰出了一个草包,还是有人扮猪吃虎,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徐家至今也有百年有余,到徐照行刚好是第五代。” 马车在商行司府大门口停下,谢司主从马车上下来冲庆王行礼。 庆王端详新府初建成崭新的门匾,言语感慨。 “徐照行此番回南州寻他找了十年的青梅竹马,是钱家人,谢司主有空可去钱家看看,钱家不入仕途,钱书令在世时几次三番推托长安下来的任命书,现在钱书令不在人世,膝下几个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忍住,真有意思,钱家大女郎刚寻回来,听说被南州商人收养,谢司主,有缘长安再见,告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第4章 六月初八一早,便有人在钱明光院子门口候着。 来人是账房李先生,还有孙管家,两人齐齐守在钱明光的院子门口。 祝余将账本归还,“李先生,孙管家,我家女郎身体不适,卯时末刚起喝了药,刚睡下没多久,今日不便见人。” 李先生神色为难,不等孙管家开口,上前一步先询问:“祝娘子,麻烦你通融通融,今辰正二女郎和沉光女郎就来账房要钱,想定琳琅铺子下月最新款式的裙子,琳琅铺子一套最新的裙子要一万钱,女郎想定的还是两套最新。 老夫人昨晚就吩咐,给府上三位大娘子和她置办两身新衣裳,虽说不是琳琅铺子最新的衣裳,但普通的都要三千钱,加上两位女郎还想添置些新首饰镯子之类的,张口就要十万钱,今日的开支一下就去了十三万两千钱,已近钱府半年开销,昨日祝娘子便转达了大女郎的话,说日后府中一切开销需禀告,我迫不得已来寻大女郎,想问问作何打算。” 祝余并未松口,试探道:“府中现在连十三万两千钱都拿不出来了吗?” 李先生无奈得在原地踱步两圈,犹豫半晌,才苦着脸说出实情,“大女郎初来乍到并不了解,府上库房的银子哪能够她们这般霍霍,现在府中存银不到三十两,先前都由老夫人变卖家产才得以维持,除大郎一家外,其他几家隔三差五就来支银子,府上已临亏空,我就怕日后钱家没钱,拿我问罪,故日日详细记录在册,若非两位女郎催得紧,我也不会一大早叨扰大女郎。” 祝余望向孙管家,“孙管家来所为何事?” 孙管家面色尴尬,心里琢磨着该如何答话。 他昨晚知两位女郎想今日一大早来账房要银子,添置新衣和首饰,都是老夫人授意。 今日领命,跟着账房先生来盯着钱明光是否会真的拿出银子接济。 孙管家也是府中老油条,听说新来的女郎是个病秧子。 但有几个从商人堆里出来的人会是省油灯,他拱手恭敬道,“老奴来问问祝娘子,大女郎院子可缺什么东西,丫头小厮可够?或是院子哪有修缮的地方。” 祝余也没拆穿孙管家,他是大女郎走丢后才进府,原来的管家早被辞退了。 跟了老夫人十年,不是个人精就是唯命是从的。 “有劳孙管家费心,目前人手够用,也无需添置。” 祝余微微福身,正色道:“我家女郎昨日刚吐了血,今中午旧疾复发,险些半条命又搭进去了,衣服首饰又都不是等着急用,稍微等上几日又如何,孙管家,李先生,麻烦如实相告,若沉光娘子和二女郎问起,让她们传唤一声,祝余愿与她们解释。” 没给李先生和孙管家继续说话的机会,说完合上院门。 外面声音停歇,钱明光拿着写满字的白纸,从屋子里走出来,坐到榕树下的躺椅上纳凉。 “这钱家,昨日女郎刚松口,今日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来要钱。” 祝余两三步走到跟前,声音愤愤。 钱明光晃了晃摇椅,“前日同祖母说话时,我便已预料到今日情景。” 她递出手里的东西,“把这东西,一个时辰后拿给孙管家和李先生,让他们过目,日后钱府按照这个执行,若有人不满,不用来找我,祝余你直接把钱扣了停了便是。” 祝余看了看上面的内容,面色欣喜,“我就知道女郎已有对策。” “昨日翻看账本,钱家无人为官,也无人在外做活以此维持生计,好在家业不薄,哪怕十年躺平过舒服日子,不至于到如今地步,我发现钱家二房三房,爹娘的养女钱沉光,以及老夫人,这几人每月都会从钱家账上支出百两银子且数目不等,跟每月花销就多出去四五百两,半年下来三千两,一年六千两,甚至有几年花销已达八千两,有几个家里够他们这般挥霍,祖上留下来的铺子和田契全都卖出,家业败光也是迟早的事,说来也巧,有几个钱家抵押卖出的铺子还真在我手底下。” “女郎意思是钱家心怀鬼胎?”祝余惊呼出声。 “目前不知他们额外的银子拿去作甚,但不是老实的,不过这些钱都不是我的,我也管不着,钱家亏空,掌握家中经济权利,亦是我目前所谋求。” 钱明光顿了顿,接着开口:“除去日常开销,吃喝从简,我问过厨子,之前一顿二十六道菜,且每顿剩余大半,老夫人爱面子,剩余的饭菜不允许府上老奴拿去喂牲,更不许下人私自带回家,宁愿白白浪费,费钱费力,钱府不算我在内,不算下人共有十口人,让厨房缩减每日裁菜品减少十四道,钱府多女眷,若十二道菜品不够,再让厨房按量增加一两道菜,做活的每月初到我这里领工钱,这份单子送给管家时交代一句,让他将府上的打杂奴役的名单整理份三日之内给我,用不到的,也该削减人员,钱府不管明里暗里的账全都经我手才行。” 她看向侯在身后的陈阿婆,“这消息等孙管家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她定会要见我,在孙管家回来之前,任何人来借口我吃药睡下了,谁都不见,还劳烦阿婆帮我回绝一下。” 只是等孙管家傍晚把原话传达到老夫人耳朵里,对方却不干了。 老夫人打碎桌上茶盏,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到钱明光院子里,给个教训。 “反了天了!我钱家家大业大,吃的从来不是为口腹之欲,为的是我钱家面子,若是传出去,岂不白白让人看了笑话,说我钱家世代在长安为官,任朝中要职,如今回到南州反倒是落魄了,她不过就是个出钱的,还妄想掌控整个钱府,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孙管家忙拱手,等老夫人吩咐,只听她愤愤道:“你去将那钱明光喊来,今个儿我倒要问问,她安的是何心思!”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孙管家唉声叹气。 给人做工难,更难的是在大户人家做工,察言观色,还要面对家中一堆鸡飞狗跳琐事。 明白人都知钱家今非昔比,大女郎做法正确,没苛扣减少他们工钱便已谢天谢地。 只想攒够钱,到年纪不干,想安安稳稳过个日子如此艰难。 孙管家双手揣在袖子里,满脸不情愿。 老夫人的院子在南边,家中晚辈的院子又在北边,需要穿过前院,才能抵达。 他在前院转悠至长廊下时,听前头两个背对他洒扫的下人,交头接耳的在谈论对门的徐家。 “听闻徐家的郎君回来了,但被庆王殿下在一家酒肆中寻到。” “可不嘛,昨日是徐老将军出殡的日子,他竟在酒肆喝酒,还对庆王殿下出言不逊,徐郎君少年心性,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这事可让不少人看了去。” 孙管家咳嗽两声,见有人来,那两名洒扫的下人微微行礼后匆匆绕开。 来到钱明光院子前,清了清嗓音,叩响院门。 “大女郎,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求求点点收藏~[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守门的陈阿婆进来汇报,“东家,孙管家来了。” 陈阿婆面色为难,又道,“这段时间里,大郎和沈大娘子的养女来了一趟,二郎家中的婆子来了两趟,还有大郎和沈大娘子也来过一次。“ 其他人都能想到是为银子而来,钱明光当即嗤笑:“我这院子短短一两个时辰,竟这般热闹,为了这点钱财,坐都坐不住。” 随后又想到什么,莫不是她爹娘也因钱财一事不满过来当说客的? 钱明光摘下耳环,望着铜镜中和爹娘几分相似的面容,满腹纠结,心虚杂乱又不知从何说起,叹了口气,陈阿婆似是看明白她的忐忑,“东家是在纠结大郎和沈大娘子?” 陈阿婆是楼大娘子早些年陪嫁过来的人。 同楼大娘子情深义厚,又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陈阿婆主动接下照顾她起居的活计,到后来她主动接管楼家的生意,陈阿婆也在帮忙,她们二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阿爹和阿娘幼时对我疼爱有加,视如珍宝,他们二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只是当年在我走丢后,我尚未养好身子着急归家,却撞见他们同钱沉光如鱼似水,上下和睦,这才回了楼家,爹娘心疼我,认我做下女儿,我便用金银阿姐的身份在外活动。 这些年来,我身在南州,听过不少外人对他们的评价,心中自是有怨,现在我被寻回,他们对我心怀愧疚,只是不知这份感情,前些日子得知当年我并非爹娘故意丢弃。 可怨了十年,并非一朝一夕能放下,况且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人也亦然,我这些天对钱家的爹娘避而不见,始终不知该如何面对。” 陈阿婆她理解其中的不安,温声劝解,“东家既拿捏不定,不如现解决眼下问题,说不定柳暗花明,是枷锁也好,是解脱的药也罢,往下走才见分晓,钱家留不下你,咱们就回楼家。” 被陈阿婆一说,钱明光心中纾解不少,她冲着阿婆浅浅笑起来,眼睛亮亮的,靠在陈阿婆肚子上,伸手环住她的腰身,撒娇地晃了晃,“阿婆你是最好的阿婆!” “祝余,你现行派人去给我阿爹阿娘传话,等他们差不多快到院门口了,咱们再出去,和孙管家一块去找老夫人,若没猜错,其他两家的人盯不了我这,定会派人去盯着我爹娘那边。” 不出所料,二房和三房的人知道她要去老夫人那里,被拒绝的人都知道她醒了。 钱盈光顿时从椅子上跳起来,“还真被钱沉光那个小贱人猜对了,她什么时候醒的都不告知咱们一声,现在我们收到消息,她就要去老夫人那里,若非派人盯着大房那边,指不定咱们就被她一直给骗下去,娘,咱们可得快些去,否则被钱沉光抢了先,属于我二房那份钱就没了!” 在钱明光还未醒过来的时候,赵允秀被钱盈光催得心烦意乱,她闹着吵着非要去钱明光那里把人叫起来问清楚,派出去两拨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打发了回来,还看到三房的人也去了。 三房的人也都被拒之门外,赵允秀心中才舒坦一些。 现在人醒了,还要去老夫人那里,万一钱明光答应分钱出去,二房向来不得老夫人倚重,分到的钱少了,那可就亏大了。 她也顾不得头疼,踢了一脚还在装模作样喝茶看书的丈夫钱同至。 “别看了,猪脑子能装进去几个字儿,还不赶紧一块去去看看,你们钱家的郎君真不是个人,什么活儿跟话全让娘子女儿全做了,自己屁都不敢放。” 钱同至长相略微发福,穿着广袖儒袍,头发半束,被赵允秀这么一说,他板起脸,“你个妇人懂什么,你们就是被金钱所迷惑了。” 赵允秀讽刺出声:“从前若非我每个月去账上支出百两银子,你以为你送南州官员打点的那些钱哪里来的,大风刮来的?!钱同至,赶紧给我滚起来一块去!” 钱同至双掌拍膝,长吁一声,手握成拳端在前后,“你个泼妇,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一个泼妇,我送出去应酬打点的钱都是未雨绸缪,将来还指望这些官员说话惯用,能帮我得一官半职,哪怕是斜封官我也愿意,爹都过世这些年,钱家根基在长安深厚,在南州又有底蕴,长安吏部几次三番派人下来请我们去长安做官都被拒了,也不知爹当初安的什么心,在长安做官活着不帮我们谋个一官半职,死了也不准我们入仕,罢了,若有下次,我就当那个恶人跟着信使去长安当官去。” “快些,咱们得跟大房一家一块过去,路上说不定还能分些好处!” 二房一家三口出了院子径直朝钱明光的院子过去。 二房和三房家仅有一墙之隔,方才赵允秀声音又尖又大,不知避讳,分字不落的传进三房耳中。 三房的堂屋正好对着院门,看到二房的人步履匆匆从院门前掠过。 陆裳摇着扇子坐在软塌上,钱远净坐在旁边的软凳上,为陆裳制香,丈夫钱同林为她斟了一杯茶。 陆裳讽刺笑出声,满眼嘲讽,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二房的样子:“赵允秀到底是乡户出身,目光短浅,一听钱明光醒了,迫不及待赶着过去讨钱,自家女郎被一个外来女牵着鼻子走,也不怪斗不过人家,不讨人老夫人欢心。” 钱同林点头:“娘子说的是。” “咱们去内厅候着,方才有婆子回禀说孙管家去奉命传唤钱明光了,咱们也不必跟着白跑一趟。”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赵允秀有句话说得对,不能真遵从老爷子的遗嘱,不许入朝为官,自己丈夫她更盼着担任官中要职,不丢脸面,主动跟丈夫提及自己的谋算,“我爹在安州帮你打点了,若等到冬天吏部未再下派官员来钱家,安州县尉明年立春告老还乡,我爹托关系去长安寻那些贵人想方设法,让你顶上去,就算是个斜封官,虽在安州,离本家远,但在安州还有我娘家在,总好过耗死在南州一辈子强。” 钱同林眉开眼笑,牵住陆裳的手,很是温柔,“我就知娘子最疼我,这家自从钱明光回来后,就没消停过,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 大房一家和孙管家行至半道,跟二房遇上,三路人僵持在原地。 钱明光道:“我正要去见祖母,二叔二婶若是寻我的话怕要等上一等了。” 赵允秀虚情假意上前,“正巧,我们也是去找老夫人的。” 出门时她特意朝三房的院里望了望,他们家三人全都在里面,什么都不知道。 陆裳那个妇人,仗着自己有个当司法参军的爹,平日里端着可不少摆架子,今日少了她的好处,活该! 想想就解气。 孙管家心中暗骂一声造孽啊。 怎么二房的人也来了。 钱明光:“正好二婶一块同路。” 赵允秀不为所动,瞪了几眼不说话的钱同至,钱同至不情不愿地上前朝自己大哥大嫂拱手行礼,然后对着钱明光虚伪地出声:“侄女,老夫人寻你所谓何事,瞧你身子并未好利索,怎么就出来了?” 钱沉光抢先道:“二叔,你有所不知,今日孙管家从阿姐这里拿了一份单子出去,并且还下了命令,缩减每日饭菜饮食,看了全部账本和清单,想必是祖母看了阿姐的单子,才会不顾阿姐身体请她过去。” 一听这事那还了得,赵允秀当即叫出声:“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府里上下何时轮到你当家做主?今日若你妥协分钱,我们二房要四成!” 沈忘冬:“叫过去什么事儿尚未可知,老二媳妇儿,你这么着急作甚?” 钱明光笑道:“二婶想要我的钱,就是这般态度?三房的态度可比你好多了。” 赵允秀瞬间噎住,不再吭声。 孙管家一阵头疼,他可不想参与进去,趁大房和二房说话的间隙,看到正欲往老夫人所在院子送衣裳的张婆子,赶忙追上去,找借口由张婆子把大房二房送到老夫人跟前。 张婆子来的时候,话也说完了,于是前引着他们一行人往下走,主动跟钱明光搭话,“大女郎身体可安好?” 张婆子是留在钱家为数不多没被换掉的老人,她早年遇人不淑,本是长安的良家子,后来却被逼的卖身为奴,在主家受尽蹉跎,后有幸离开,钱老爷子心善,将她带回了钱府,帮她与夫家和离。 回南州之时,钱老爷放家中奴隶离开,张婆子为求报恩,不愿离开,于是跟着一块来了南州。 在家中也算得上半个管事阿婆。 钱明光回了一句,“尚且安好,谢谢阿婆。” 他们随着张婆子去了内厅。 路上钱盈光不断拉扯赵允秀和钱同至的衣袖,示意让他两说话。 赵允秀自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若再把钱明光惹毛了,钱大多数流进三房口袋,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钱同至不愿做出头鸟,索性充耳不闻。 见钱盈光快哭出来,钱沉光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盈光姐姐这是怎么了?都快到祖母跟前了,掉眼泪被她看到可不好。” 沈忘冬睨了一眼钱沉光,面无表情不做声。 倒是钱同成欣慰地冲沈忘冬感慨一声,“沉光也是长大了。” 钱同成自是没忘了钱明光,步子慢下来跟跟祝余说他来扶着钱明光,“明光,阿爹扶你。” 钱明光垂眸望着那支属于父亲的胳膊,沉默着将手挽上去,钱同成道:“明光,待会儿见了你祖母,不管她说什么,你都装作没听见就好了,人老了上了年纪,总会做些糊涂事,算些糊涂账,左耳进右耳出,说什么顺着她去就成,阿爹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钱盈光闻言接话:“大伯,只要你劝她乖乖给我们弟弟妹妹们一人添两三件新衣裳,这哪有什么矛盾,大家和和睦睦,府里日子过得好好的,她非要节俭说银子不够,我们钱家上上下下,不都是被她搅和出来的,从前她不回来的时候,府里哪有这些事,倒不如把她赶出去,哪里来回哪里去,从商人窝里出来的,眼里只有利益,不重亲情。” 钱沉光扯了扯她的衣袖,“盈光阿姐别这么说,我相信明光阿姐不会是这样的人,明光阿姐带来的钱分你三分之一还不行吗,以后你可别再想着把她赶出去的话了。” 她说话啥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 就连赵允秀都忍不住朝她多投去两眼,眼眸上扬,“大哥,还是你家亲自养出来的女儿,跟外面长大的总归是不一样,知道向着家里人,不会胳膊肘往外拐,难怪老夫人喜欢你家沉光,就是会说话做人。” 钱沉光腼腆地笑了笑,亲昵地拉着钱盈光,跟赵允秀聊起来,“二婶,阿姐也是在外惯了,寄人篱下自是需处处看人脸色,省吃俭用也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楼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白养一个闲人,恐怕阿姐没少被他们磋磨,不然也不会如此,商人家总归比不上我们世家,商人重利,阿姐处处计较,也是应当,可能是刚到家不习惯,所以这不答应了给盈光阿姐添置新衣,连同几位叔叔婶婶的也不会落下。” 赵允秀极为满意钱沉光的话,那日进家门抬进来的箱子,她全都看到了。 钱财数之不尽,还听说楼家把其中几间赚钱的铺子划到了钱明光名下,有这样雄厚的财力,高门大户家的娘子,哪有省吃俭用的道理。 明摆着不愿掏钱,还真当自己是钱家家主了,赵允秀话里话外都在指桑骂槐。 “大哥,嫂子,看看这才像钱家的人。” 钱沉光笑眼盈盈,瞥了一眼钱明光,“阿姐也是钱家女郎,我跟盈光阿姐从小一起长大,我自是知晓盈光阿姐喜欢什么,前两日琳琅铺子新上的一款簪子,流光溢彩,做工精美,与盈光阿姐最是相配,改日可让明光阿姐买了送你。” 钱盈光听说立马来了精神,原来还在家里辱骂看不起钱沉光的事顿时抛之脑后。 两位女郎一言一语地盘算着日后怎么花钱,买什么好看的衣裳和首饰,恨不得一口气把这些年在世家大族中丢掉的风采全都找回来。 “我好像没同意把钱分出来。” 在步入内厅前,钱明光终于出声,打断还在幻想的二人。 看了这么久的笑话,路上终于不再无聊。 有人在白日做梦,甚至以为这笔钱是囊中之物,丝毫不顾及当事人在场。 这一段路,突然觉得短了。 若能再长些,恐怕连后半生的规划都做好了,搞不好,嫁妆都需要她出。 钱明光将手从钱同成臂弯里抽出来,祝余上前扶住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于钱盈光和钱沉光二人跟前站定。 “我并未答应把钱拿出来,盈光阿妹怕是白高兴一场了,另外……” 她顿了顿特意望向缩着头的钱沉光,目光嘲讽,“这似乎是我一个人的钱,跟你一辈子沾不上一点关系,哪怕有我钱明光的妹妹一个名头,这钱依旧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把钱分出去。” 钱沉光瞬间脸色发白,表面一副受惊的模样,红了眼眶,哽咽着望向沈忘冬和钱同成,“阿姐,我、我以为你会看在一家人的面上,是会这样做,不至于让我们这般难堪……” 钱明光适时咳嗽两声,“一家人?楼家替钱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按理也该钱家送礼于楼家,反倒楼家还单独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别搞错了,那五百两才是钱家的钱,至于难堪,我尚未回来之前你们不也这么过的,你身为养女,钱家我阿爹阿娘给你跟盈光一样已经优待,对你有何亏欠,哪怕是过时的衣裳穿出去依旧体面,不会让人觉得失礼,招别的富贵女郎笑话,这是我阿娘为你静心准备的,未让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是你觉得过去一切,都让你觉得难堪?” 求求营养液,求收藏求互动~[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第6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钱沉光哭了出来。 她着急想跟在场的人解释,求助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钱同成始终站在钱明光身边,失望地冲她叹了口气,并不打算为她出头。 迫于无奈,钱沉光只好嗫嚅地朝沈忘冬身边凑了凑,“阿娘……我不是,我只是想阿姐不要因为一点钱跟家里伤了和气,我没别的意思。” 沈忘冬:“没别的意思就不要说话。” 她看向钱明光,“明光,这事是你妹妹不懂事,你的钱就是你的钱,我们大房不会觊觎一星半点。” 钱明光准备好的话哽咽在喉咙里,酸涩得难以发声,她别过头朝前走去,和祝余先进了内厅。 内厅里还坐着三房一家。 陆裳先露出笑容,冲她颔首,用拿着扇子的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明光,怎么大病一场还没养好就出来了,快快坐下,别累着了。” 钱明光冲她微微福身,从记忆里找出关于这位大娘子的身份,“多谢三婶,我是来寻祖母的。” 陆裳虽然前几次都有出现,但她从未开口说过话,所以钱明光并不知她在钱家扮演何种身份。 方才外面的声音陆裳一家一字不差全都听到了。 钱明光并不简单是个病秧子就能拿捏的主儿。 陆裳就算今日有再多打算,也不会选择在此时说出来。 “我们在此侯了许久,老夫人尚未出来,不妨张婆子去通传一声?” 张婆子通传的间隙,其余人都坐下了。 只剩钱明光还站着。 期间沈忘冬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好几次,只是一瞬很快就挪开了,待钱明光目光寻去,她反倒扭头低声细语地与钱沉光说话。 归家前沈忘冬特意来叮嘱回家后要藏拙,安分守己,不能同钱家的人生了嫌隙。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并非安分守己,逆来顺受的人。 更何况方才的言论,是觉得她让钱沉光难堪了吗? 所以才会这样看她。 钱明光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压得有些难受。 明明从前她也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 “明光。” 一双温热的手握住手腕。 是她的父亲钱同成。 “明光,你身子不好,来阿爹身旁坐。” 剥离的思绪回笼,钱明光已经坐到椅子上了。 没等一会儿,老夫人由身边伺候的江婆子扶出来。 陆裳适时开口,不着痕迹打趣道:“还得是明光有面子,我们在这等了许久不见老夫人出来,今个儿我们三房也是沾了咱们钱家大女郎的光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望向钱明光满眼嫌弃,“跪下!” “还有脸坐着,今日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祝余为自己主子打抱不平,“我家女郎被你们逼得吐了血,白日里个个不等好转就来找人,也不见你们谁关心关心身体,倒是惦记着三瓜两枣,说出去让人寒了心。” 钱盈光嘟囔道:“这不是还没死么,不就是怕牵扯上我们吗,人家啊,想拿着一笔横财偷偷过安稳日子呢。” 钱明光走到钱盈光跟前,暗自掂量了一下力道,扬手朝还在翻白眼的人脸上落下去。 啪—— 啪—— 啪啪啪—— 大门被敲得作响。 “来了来了。” 孙管家为自己自己免去卷入家族的内部纷争暗自窃喜,声音都带了几分愉悦。 开门一看。 站在门口的少年,穿着绯红圆领袍,戴幞头簪花,手拿羽扇,身形如玉,笑容明艳艳的。 孙管家在南州第一次见这样俊朗英武的人,惊艳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年笑弯了眼,身后跟着两名挑着两担盒子的随从,“听闻钱明光归家,她与我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分别十载,今儿个不请自来登门寻她,你跟她说我是徐照行,对门徐家的,敢问你贵姓?” 孙管家张了张嘴巴,磕磕绊绊地拱手行大礼,“徐郎君,老奴是钱府管家,孙盛!” 左边的小厮先往前将一筐礼品放在地上,徐照行笑弯了眼,亲切地拍了拍孙管家的肩膀,“孙管家,这是我拜访给贵府的一点心意,都是从长安带来的物件,略备薄礼不足敬意。” 人家把礼品直接用担子挑着夸张地送到脸上了,还单独给他塞了一块银铤,孙管家哪有把人往外赶的理由。 “徐郎君,这不巧了,我家大女郎刚醒,眼下有事去了内厅,现在恐怕不方便见你您,您想见恐怕是要等一会儿了。!” 徐照行摇着羽扇,大步跨进徐家的大门,孙管家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得小跑在前头,想引他去会客的外厅落脚。 本想跟着孙管家去外厅,听到说都在内厅,他步子没停下却改了个道,“内厅的位置我幼时常去,熟得很,你们这钱家布局还跟小时候一样,我直接过去就成。” 他走得飞快,胯下生风,孙管家在后头追,心里也苦闷,他怎么还是回去了,“徐郎君万万不可啊,主子们现在估计是在谈事,还有钱家待字闺中的女郎也在,进不得,进不得!” “你这奴才好生迂腐,我与明光青梅竹马,当年老夫人亲口许诺说我可在钱家随意走动,我待钱家女郎郎君如弟妹,我不过去长安待了十年,这钱家就进不得了?你这奴才莫不是狗眼看人?如今祈唐民风开放,人心淳朴,何来不妥,只有那些满心糟粕的人才会如此。” 徐照行说着更是不管直接冲了进去。 但到内厅附近,却听见里面传来女郎撕心裂肺的哭声。 饶是孙管家也被吓了一跳,嘀咕几句,“听说今日大女郎和老夫人针尖对麦芒,莫不是大女郎的哭声?” 徐照行继续往里走,吓得孙管家不敢靠近,他急忙求饶,“徐郎君万万不可,若是看到女郎失礼样子,奴才可是大不敬,大不敬,万万不可。” “你怕什么,天塌了有小爷顶着,再说这哭声,我虽同明光十年未见,但能听出这绝对不是她,明光哭声可不会这般矫揉造作撒泼打滚,堪比杀猪,难以入耳,明光即便是哭都比百灵鸟还动听,走走走,快走小心我打你板子。” 他们到门口,老夫人便道:“钱明光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你阿妹说错什么了吗?今日还敢动手打你妹妹,改日岂不是要反了天,这个钱,今日你必须拿出来,否则哪怕你爹娘在场,我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告诉你,你姓钱,这个家是我做主,容不得你胡作非为,你若不肯乖乖交出来,我可不介意让人去你院子里搬出来!” 内厅的屋门本是关着,里面的人看不到外头的人,外头的人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徐照行皱眉一脚踹开了屋门。 他一手提溜着想逃跑的孙管家大步跨进门槛。 “你个老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第7章 钱明光那一巴掌控制了力道。 钱盈光顿时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后,她扯开嗓门嗷嗷痛哭。 赵允秀心疼地护着自己孩子。 老夫人指着钱明光气得双唇发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死在内厅,“钱明光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你阿妹说错什么了吗?今日还敢动手打你妹妹,改日岂不是要反了天,这个钱,今日你必须拿出来,否则哪怕你爹娘在场,我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姓钱,哪怕你管着钱家的钱,这个家还是我做主,容不得你胡作非为,你若不肯乖乖交出来,我可不介意让人去你院子里搬出来!” 钱明光刚准备开口,只听身后屋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你个老东西!” 年久的屋门,被年纪轻轻的郎君踹掉了半扇门。 老夫人吓得瘫软在椅子上,仰望着逼近的少年郎君。 “你是何人,如此大胆,擅闯钱府内宅!” 老夫人没想到偌大钱家有人胆敢站出来辱骂她,还是不知名闯进来的混小子! 气得顾不上指责钱明光。 循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名穿着贵气的少年郎君,三步并两步走到钱明光身旁,手中的羽扇摇得呼啦呼啦快,横眉瞪着在场的所有人。 仔细看,郎君甚至有些眼熟。 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江婆子瞬间记起这是谁,附耳提醒:“老夫人,这是对门徐家的,徐照行,十年前被圣上召回长安的那个。” 老夫人面色一白,想起十年前许多不好的回忆,最后压低声音问:“这混账东西怎么又回来了,派人打探的消息说圣上在徐家不归长安时,不准他回来么?” 江婆子:“许是因徐尽山亡故,圣上才准许回来,昨日就听到风声,徐尽山下葬之时,庆王殿下是在酒肆找到徐照行的,那郎君目中无人,还将庆王殿下气得不轻,徐郎君要在南州待上一段时间。” “这小混账必然向着钱明光,徐家家世如今比我钱家还高,爹娘守城,立下赫赫战功,他徐家自然水涨船高,暂时不要将他牵扯进来,赶快把人打发走。” 钱明光望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早知徐照行会回来,却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般情形。 郎君似风,卷起一圈一圈夏季的热浪。 最后,风停了。 停在了她身边。 因突然冒出来的贵气郎君,周围没人吭声。 就连钱盈光也捂着脸忘记继续哭下去。 钱沉光瞧见老夫人目光来回打量,最后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忽有了答案。 家中都是长辈,钱盈光和钱远净都是个不靠谱的。 老夫人可能是想让她代为出头,那目光就是最好的解释。 钱沉光咬了咬唇,细声开口,“这位郎君是何许人也,孙管家任由他闯了进来?” 孙管家本想趁乱溜走,听到自己的名字,只得上前来禀报:“沉光娘子,这是对门徐家的郎君……” 他望了望徐照行,“徐郎君说他与大女郎青梅竹马,老夫人曾说他可随意进出钱家……” 老夫人头疼得更厉害了。 往日看钱沉光也是个聪明的,这时候给她整幺蛾子。 “你为难他作甚。” 徐照行用拿羽扇的手隔空点了点钱沉光,“我把钱家当自己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讨饭呢,一直在钱家做事的下人,可都认识小爷我,不信把张婆子找出来,她是钱家老人,还有钱书令身边的老杜,唉唉唉还有你,江婆子,瞧你方才模样可是认出了我来,你们可都认我徐照行。” 他说得颇为自信,把在场他认识的人下人全都点了一个遍,“还有你们,钱盈光和钱远净,你两当初跟在明光身后可没少搞小动作,你也不是第一次被明光打了,嚎什么嚎,几位阿伯婶婶,当年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大家可都在场听得一清二楚,十年不见,个个朝颜未改,相信记忆和耳力不会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 徐照行笑着的脸渐渐收拢,望向身旁站着弱柳扶风摇摇欲坠的钱明光。 她穿得单薄,面色惨白,被风一吹会倒下去一样,从前天真烂漫,机灵活泼的女郎,让他牵肠挂肚十年的女郎,成了病恹恹的模样,全是被钱家逼的! “所以你不认识也正常,毕竟你只是养在沈大娘子名下的养女,明光刚走丢,不出三月,你就顶上来了,知道的以为是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耍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话是对着钱沉光说的,可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在找钱明光的十年里,钱家的风吹草动他都派人盯着。 换了些什么人,来了什么人,去了什么人。 虽远在长安,可他什么都知道。 老夫人将钱沉光强行塞到沈忘冬名下,并非钱家大郎夫妻两主动要求,可整件事到底透露着一股诡异。 十年的时间里,他日日自责,悔恨,懊恼,甚至快要疯掉。 要是当时,他未曾赌气,或许钱明光就不会消失。 现在人回来了,钱家不对她好就算了,还要算计从她身上捞到更多的好处。 简直可耻。 钱府上下闻言色变。 徐照行察觉气氛不对,立马和颜悦色笑出来,“当然,是我猜测,毕竟人牙子可恶,南州山匪水匪横行,兵荒马乱也不是一天两天,谁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阿伯婶婶们是不是?” 他观察过在场的人,唯有沈忘冬和钱同成一脸坦然。 甚至对钱明光被拐其中的猫腻,早已心知肚明。 最后,望向身后一言不发的钱明光。 徐照行心中一紧,不安占据他的大脑。 ——她是在责备他吗? 怪罪他当年的任性。 他想说话,却又生出类似近乡情怯的不安情感。 钱明光从徐照行眼中读出几分不安和惶恐,甚至小心翼翼,但眼下并非说话的地方。 “徐郎君好久不见。” 她简单打了招呼,对着老夫人歪了歪头,“只是因为银子的事吗?” 一个外人,到底不能左右他们家的家事,念钱明光还算识相,老夫人神色稍缓,“是。” 钱盈光张口。肿胀的脸牵扯得她实在疼,五官疼得到处乱飞,不趁着这次机会讹一笔钱,简直对不起她挨的打,“祖母,她打我的钱也要算,让她赔钱!” 老夫人心中暗骂钱家其他人,一到关键时刻个个只会装聋作哑,不出声看戏,谈到钱了又跳出来争抢生怕缺了,还不如钱沉光,虽然有时候不长脑子,自作聪明。 想到这,方才钱沉光出声让徐照行借驴下坡,明里暗里贬低、猜测、质疑钱家的行为,顿时又变得顺眼起来。 老夫人坐正了身子:“你身子不好,前些日子我便同你说过了,把钱拿出来,你看看,现在你妹妹们只想买身衣裳,还买不成了。” “我没来之前,她们的衣裳是怎么买的?” 钱明光说话声音不低,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我看了从前的账本,以及钱府从前的全部支出,任何人都没买过超过三千钱的衣服首饰,怎么如今我回了钱家,张口就要一万钱的衣裳,添置的首饰总共加起来就要十三万两千钱,不是我不给你们买,府里的人上下我都看过了,衣服款式都是前年的了,我本以为叔叔婶婶每月从账上支走百两银子,琳琅铺子的衣裳最贵不过十两银子,如今钱府财物紧张,衣服首饰还是自家管自家,毕竟我这里可没有一个月能支出的四五百两的事儿。” 钱沉光略有些委屈,“祖母……下月就是迎夏节,我和盈光阿姐也只是想在迎夏节能做个体面漂亮的女郎,毕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你在路上都代替我把钱拿出来了,想必是自己的钱吧,别藏着掖着,都是钱家的姐妹,今日你舍己为人,改日就是我舍己为人,沉光妹妹,你的钱呢?再或者,横竖都是钱,为何不直接去找楼家要?” 钱明光用帕子捂住口鼻咳嗽两声,清嘲一句。 “是没这个脸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第8章 徐照行也不惯着。 他不知道什么在自己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钱明光带头回怼了,他必须得跟上。 “从前迎夏节,明光尚未归家时,你们钱家女郎就不体面漂亮了?” 他装作恍然大悟拍掌,“怎么如今到了明光这里,就不是体面漂亮了,钱府祖上好歹也是出过丞相,祖辈在朝也做过二品大官,更别提如今钱老爷子为三品中书令,何时丢了体面?哎呀,你口中的体面怕不是靠钱财堆积出来的吗,那可完蛋了,我在长安时,当朝太傅两袖清风,桃李满天下,为人正直,深有涵养,令人敬佩,膝下女郎已至三十风华,饱读诗书,满腹才华,甚至走街串巷买过豆花,但虽如此,提亲求取媒婆依旧每日踏破门槛,好难猜,怎么人家都不觉失了体面,你一个养女却计较起来了。” 徐照行波嘚啵嘚说一大堆,把钱沉光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自然的拽着钱明光往旁边椅子一坐,还有空吩咐孙管家去为他和钱明光倒两杯茶,“怎么都有水喝,我和明光没有,孙管家,你快去。” 孙管家愣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求助地看向老夫人,徐照行直接断了他的后路,“我徐家如今镇守边关,爹娘为朝中二品武将,我同庆王走得很近,又得圣人青睐,瞧瞧,我手里这扇子,可是圣人的赏赐,即便无官无职,也比你们钱家好一些。” 徐照行笑容满面地说辞,把仗势欺人演绎地淋漓尽致,字字招摇,毫不忌惮的扎心。 孙管家只得点头应下,去为他们倒茶。 老夫人敢怒不敢言,“徐郎君今日来我钱家,招待不周,但现在是我家的家事,还望莫要牵扯进来,不妨移步前厅,你想见明光,商量好了,再让你们二人叙旧如何?” 可徐照行并不领情,也不顺着台阶往下走,反而自己蹬鼻子上脸,“老夫人,方才不是在说钱的事?你们先聊你们的,我就在旁边听听,我在长安长大,身边都是些贵人家子弟,他们家宅和睦,一年到头也听不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我许久未曾见过你们这般的,跟找回来的女郎张口闭口威胁人家要钱的,着实新奇。” 老夫人面色铁青,徐照行为小辈,哪怕家世再高,也会看在她丈夫曾是三品中书令的面儿上,没曾想不识抬举,今儿个似要把这件事理论清楚了,才肯罢休。 钱明光继续道:“祖母,若同意让我管钱,钱家上下的钱我依旧会出,若不同意,那这些钱免谈,祖母想派人强行去我院子里抢钱,不出半日,这件事我保证传得南州城满城皆知,我定会告知县令和刺史这件事,县令和刺史都是好官,所以钱还是我的钱,日后这钱家我也不回了,回楼家去,钱家账上只剩三十两银钱,用完了就是各位婶婶或者是祖母,你们的嫁妆补贴,反正楼家待我不错,若我想回去,他们就算砸了钱家也会带我回去,赔钱楼家赔得起。” 现在钱家所有人都在,她也不想把掌管银子的事说得不明不白。 想让她补贴家里,行,但所有财物支出全都归她管。 不想也成,那钱家休想从她这里拿到一分钱。 听到只剩三十两,想到为了甚至到了山穷水尽用自己嫁妆的时候,赵允秀和陆裳面色都不太好。 “这是明光的钱,该怎么用,花在什么地方也全归明光做主,哪怕是花钱,也用在钱家身上。” 说话的人是沈忘冬。 钱同成也赞同,“母亲,我也同意忘冬所说。” 钱同至见大哥表态,他也跟着符合,“我听大哥的。” 赵允秀并不乐意,她站起来反对,“钱明光是你们女儿,哪怕不管钱家,你们二人日后也定受钱明光照料,自是不缺这些钱,那我们怎么办?下个月便是迎夏节,让盈光怎么出见人?” “娘亲说的是!钱明光必须把钱分出来,还得赔偿打我的钱,她也是钱家人,怎能独善其身!” 钱明光笑盈盈地望向她们:“我身为你阿姐,教教你你祸从口出的道理,打你就受着,长长记性,免得下次不长脑子,另外我可以给你们分钱,只不过带来的现银只有一百两,剩下的都是首饰之类的,我全都戴过,哪怕是铺子,东家依旧是楼家的楼金银,跟我钱明光有何关系,只是说归我管,可没说完完全全属于我,楼金银是个掉进钱眼里的,随时都能收回去,一家二十五两,那日后我就跟你可没有任何往来,日子过不下去,用自己嫁妆来补贴家用了。” 她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二婶是农户出身,嫁进钱家全凭祖父当年主动想偿还你们家对二叔上山春游失足坠崖的救命之恩,不嫌你家贫寒,二婶你带进来的嫁妆只有五担,陪嫁的清单我看了,价值不出五十两。” 赵允秀面色发白。 徐照行附和:“我当是有多少能耐,进了钱家家门这些年,都快忘记自己从前是什么样了,五十两现在出去,她能撑过一个月吗?” 钱明光见赵允秀不说话,眸子转向对面的陆裳身上。 陆裳摇了摇扇子,她在家中,不像清高的沈忘冬,总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像赵允秀那么没脑子。 她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 人家刚进家门不出五日,就把家里上下情况摸个一清二楚,她并非傻子。 “娘亲,这钱就归她管,不管家里还是她自个儿的,离家十年回来,一家人却惦记着口袋里的银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再者明光说的也没错,过去日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家中郎君又无一官半职,明光好比及时雨,是给我们解燃眉之急的,让我们当个清贵闲人,总不能把人逼上绝路,为银子争得面红耳赤,才是真的丢了脸面,她跟着楼家十年,算账的本事绝对不会差。” 钱同林拱手表态:“娘亲,我同意娘子说的。” 钱明光笑着转向老夫人,“祖母,你为了这个家补贴不少了吧?可想好了,按照二婶所言,分钱,一家二十五两,再无瓜葛,日后我进账多少,跟钱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若不分,钱家管事的权力归我,钱我出。” 老夫人闭上眼睛,妥协地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这件事也就这么说定了。 离开内厅后,众人散去,钱明光离开得也很快。 往常最早离开的大房,却成了走最慢的,沈忘冬看向还在老夫人身边的钱沉光,“沉光,跟我们一块走。” 钱沉光被沈忘冬看得心里一阵发毛,“阿娘,我想陪陪祖母……” “你祖母今日折腾够累的,你不要总粘着老夫人。” 老夫人也不想多听,直接起身离开了,让钱沉光跟着他们走。 钱同成搂住沈忘冬,“好了,我们先去看明光吧。” 出了内厅,回院子还有一段路,见四下无人,沈忘冬回身警告钱沉光,“收起你的心思,明光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若非当年老夫人硬塞你于我名下,这这辈子都不会再生一个或是收什么养女寄托哀思,但你既然来了,我念你同我母女一场,对你照顾有加,当亲生女儿看待,从未给你难堪,往日对你教导不曾怠慢,若心里再盘算着对我们一家不仁之事,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钱沉光瞬间哭出了声,“娘亲,我只是怕阿姐回来,夺走了你和阿爹对我的爱,我害怕,我不想离开钱家。” “我们对明光本就有亏欠,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何来夺走对你的爱之说,沉光,你要跟阿姐和睦共处才是。”钱同成也皱了皱眉,不满钱沉光的说话。 见丈夫站在自己这边,沈忘冬神色稍缓,“你爹说的没错,沉光,这十年我们待你不薄,希望你不要再搬弄是非,你的心思,话里话外,我和你爹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离开后,徐照行才从树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他摇着扇子,若有所思的盯着前方。 孙管家跟在身边,神色尴尬,听到这些话,绝非本意。 徐照行抬脚就要去钱明光的院子找到,但到了门口,陈阿婆在等他。 “徐郎君,我家女郎身子不舒服,今夜不方便见你,郎君早些回家去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第9章 徐照行视线越过陈阿婆望着门缝。 “阿婆,我是来找明光的。” 陈阿婆点头:“老婆子我知道,这也是女郎的意思。” “阿婆,她是不是在怪我?” “徐郎君,女郎她没有怪你,只是身子不舒服。” 徐照行依旧看着门缝,虽心有不甘,想像小时候一样闯进去,但又怕惹人厌烦,打扰到心上人休养,只能压下,“我明日再来。” 徐照行命小厮把送给钱明光的那箩筐东西放下,带着人就走了。 等徐照行走出一段距离后,陈阿婆身后紧闭的院门打开。 陈阿婆不解,“女郎,为何不见徐郎君?” 钱明光蹲下身去翻看箩筐里的东西,是些长安的小玩意儿,还有外邦来的玩意儿,还有几套新衣裳和首饰,女郎用的胭脂香粉,她拿出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叶子戏的牌面:“十年未见,总归是有些难为情的,况且十年前,我孤身在城外,我等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阿娘,一个就是他,我等的人他们都没来,被人拐走这件事我不怪徐照行,他在长安的所作所为我皆有耳闻,他甚至不愿送徐爷爷最后一程,他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这些要还回去吗?” 钱明光盖上盒子:“不还,他自知自己有问题,不然为何他无缘无故送东西登门,今日又是帮我说话又是威胁人的,他不说,我也不问,终归是长大了,我有身不由己,他在长安这些年,必也是如此,虽说去长安,听上去风光,实际是圣人不放心,留他在眼皮地下当人质罢了,哎,还跟小时候一样,一道歉就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送过来,阿婆,把衣服首饰那些挑出来,剩下的都放在院子的仓库里。” 本该大步往前走的人步子却在这时慢了下来。 他能感受到她在看他,还有她的气息。 徐照行回头,看到蹲在地上在箩筐里挑挑拣拣的钱明光,心情在此时抵达顶峰,眼角眉梢全都往上飞,双手放在嘴边做扩音,就连声音都上扬几分。 “你终于回家了,我也回来了!” 说完双手枕头倒退着走路。 钱明光拿起布老虎在手里摇了摇,头也不抬:“下次道歉,别用这些破烂了,都没地儿放了!” “这十年我都快内疚死了。” “内疚死了你还活蹦乱跳的,嘴上内疚死了吧,徐照行,赶紧走吧,今天不想跟你说太多话!” 似是找到小时候的相处模式,钱明光心头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两人又回到从前的自然熟络。 “明儿个我再来看你!” 日光晴朗,心情甚好。 出了钱家的大门,徐照返回徐家,刘叔将今日有人送到徐家的密信递到他手里。 ——遂荷首饰铺。 他点燃火折子,将密信烧了。 徐照行:“刘叔,我目前身份不便,圣人安插在徐家附近的眼线并未走远,庆王也在试探我,家里往后还要继续麻烦你。” “庆王今日还未离家南州。” 六月初七夜。 庆王是在酒肆找到他的。 美酒佳肴,还有两三狐朋狗友。 见庆王来,徐照行不以为意笑了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庆王皱眉,“徐郎君,今日是徐老将军出殡的日子,你却在这里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我徐照行在长安什么德行,庆王殿下又不是不知道。” 他行礼并未起身,“庆王与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想给我的职位被人捷足先登,听说那人也来了,庆王殿下,在长安时几次三番拉拢我不成,如今回了南州,还阴魂不散追来了。” 言罢眉毛一挑,像想到什么,语气揶揄,故意拉长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 徐照行坐直身子,“我爹娘镇守玉门关,国门需要他们来守,若非吐蕃惧怕我爹娘,哪来如今内地的歌舞升平?” 说完双手枕头,将脚搭在桌子上,声音懒散,“所以庆王殿下,你就不要逼我了,我回南州,只想混日子,领兵打仗,朝堂上的那些,我从小都没学过,也不会,我这人向来讲究及时行乐,随心所欲,我在南州那几年,老头儿虽每天逼着我学,但我就是学不进啊,每天爬墙招猫逗狗,在书塾也常常与人打架,正儿八经没听过几堂课,你也别指望我将来能继承我爹娘的位置。” 他正色:“所以,咱们日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庆王面色阴沉,双拳紧握,在徐照行话音落下立马笑了出来,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徐郎君误会,本王并非强迫要你站队,我出现在南州,也只是父皇命我来替他祭拜徐老将军,明日便启程离开南州,回长安复命。” 徐照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衫,“兴致全无,庆王殿下,没别的什么事,我先走了。” 敷衍地行了个礼后,径直离开酒肆。 剩下的郎君公子个个也不敢久留,追随徐照行而去。 偌大的房间内瞬间只剩庆王和他的贴身内官。 “岂有此理!这徐照行简直不把庆王殿下你放在眼里!” 内官指着门口咒骂,“殿下,徐照行狂妄自大,趾高气扬,蠢笨如猪,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了,不识好歹,对你这般大不敬,可见徐家狼子野心,若继续放任下去迟早酿成大患,殿下回京可趁此机会铲除徐家,把兵权夺过来。” 庆王原本失去的理智在内官义愤填膺中逐渐寻回,方才的愤恨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有一点说得没错,徐照行确实狂妄自大。 徐家居功自傲,不仅他容不下,连圣人都容不下。 “徐照行依旧同在长安那般目中无人,不知轻重的纨绔子弟,若他对我恭敬,我才会怀疑徐家有鬼,看徐家真是百年英雄出了个草包,玉门关重要,现在徐尽山和谢竹清并无异动,就因徐照行几句话,可定不了他们的死罪,徐家同安西军密不可分,出不得岔子,还不是动徐家的时候。” 徐照行出了酒肆,把跟来的南州纨绔子弟全都轰走。 赶在宵禁之前回了徐家。 刘叔为他开了门,进了书房后,确认四周没有外人,徐照行猛跪在徐老将军的牌位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祖父!孙儿对不起你。” 他声音哽咽,没了方才纨绔的样子,“我从长安回到南州,身边眼线众多,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那日祖父出殡,我与庆王同乘马车,身份特殊,不能相送,还望祖父宽恕我。” 刘叔将他扶起来,“郎君切莫自责,郎君能平安归家已是不易,况且已在下葬前尽孝,老将军会理解你的。” 六月初六那夜。 徐照行甩开随行的侍卫后,先去了酒肆,装作流连酒肆,贪图享乐的样子。 待迷香发挥作用,后半夜从酒肆回到了徐家,赶在下葬前见了徐老将军最后一面。 徐照行找好友做他的样子,在酒肆躺了一整日。 他从徐家出来后,趁夜策马疾行,在南州前的一个官家驿馆,易容成南州商行司主谢寻的模样。 装成刚到此地,短暂休整,跟早上启程的庆王遇上。 不出所料庆王邀他同行,徐照行顺势而为。 徐照行是他的本名,谢寻是他在长安的另一个身份。 “郎君,接下来有何打算?”刘叔一脸担忧,“昨日庆王殿下了来家中祭拜,便同我问起了你,今日还未离开南州。” 徐照行换上官袍,坐在镜前,为自己易容。 “圣上准徐照行回南州奔丧久住,但谢寻作为瑞安王不能在长安失踪多日,所以此番回到南州,用谢寻的身份接下商行司主一职,并奉命查探南州私盐案,如此名正言顺。” 然而刘叔听完紧皱的眉头仍未松下,“此番随你来南州的人可靠否?” “他们只知我为谢寻,并不知谢寻实乃徐照行,作为谢寻的心腹来说,绝对可靠。” 他顿了顿,“知我身份的在长安只有瑞安王,南州除你之外,还有一人,此人是我在长安多年挚友,我与他年纪相仿,甚是投机,亦是南州人,其父掌管南州海运,昨日便是他扮做我在酒肆骗了圣上的眼线。” 徐照行交代完,易容成谢寻的脸,声音都变了,“我要去商行司一趟,不易留家。” “可是跟那密信有关?” “是,刘叔你一切小心。” 徐照行掀开床铺,从床底下的密道而出到废弃院子的枯井中,再从宅院大门走出,大门头上牌匾挂着商行司主府几字。 是夜。 徐照行策马从商行司驶向另一条街口,有商行司的人侯在拐角处。 这群人为首的池和见司主来,纷纷行礼,池和出声:“谢司主,按照您的吩咐盯了遂荷首饰铺半日,目标嫌疑人在晚上进了铺子,直到现在尚未出来,怀疑遂荷首饰铺也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池和指向街边的遂荷首饰铺子 “四周可有人把守?” “有,没人看到嫌疑人离开。” 徐照行勒马望去,此时已到宵禁,街上除巡逻的将士外,并无他人。 他们因私底下查私盐案,谢寻有便宜行事之权,昨日到任,已向南州官府递交了商行司宵禁后行动的申请,刺史守城将军各部皆已同意。 首饰铺晚上还点灯迎客,实数怪异。 “此铺子是何人经营?” “是南州首富,楼金银。”池和答,“楼金银虽是女子,但在南州商行乃奇人也,南州城三分之二的铺子她都有涉及,首饰铺的东家属下已去县衙查看,正是楼金银,谢司主,咱们商行司日后难免同她会有往来。” “进去先将首饰铺的人抓了,查封铺子,若楼金银与私盐案有关,将其名下铺子一网打尽,也是为南州除去一奸商,造福百姓,若跟本案无关,我当登门赔礼道歉。” - “查封铺子!” 钱明光放下手里的书,难以置信地再望向祝余,“你确定消息无误?” “女郎,消息无误,昨天夜里首饰铺的掌柜正在清点库存,商行司的人却突然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把掌柜下了商行司的牢狱,一大早封条已经贴上了。” 祝余也着实难以相信,好端端的,商行司刚来怎么就盯上他们了。 “为我易容,他商行司哪怕掌管市场,也不能毫无缘由抓人,封我铺子。” 商行司是官家新所,近两年才陆续推出管理商人的府衙。 南州的商行司处在最繁华的万花街上,遂荷首饰铺亦然。 南州最出名的迎夏节就在万花街上,整条街上万花盛开,争奇斗艳。 若是谢寻的阴谋,她就不能让谢寻落了发难的把柄。 若不是,就是自己名下铺子出了问题。 掌握着南州大部分的经济,光光这一点,足以招来麻烦。 所以她从行事向来低调,被官府盯上不是好事。 在楼家时,她多以楼金银的身份出现。 楼金银是楼家夫妇早些年外出打拼时寄养在乡下长辈家中的女儿。 年纪同她相仿,后楼家稳定想把她接到膝下,归家那年,途中遇上山匪,连同一起来南州的楼家长辈,全都死了个干净。 就连见过八岁楼金银的山匪也在徐老将军的剿匪行动下,无一幸免。 巧了那年钱明光也八岁。 正是她从山匪窝里出来那日。 时过境迁,知晓此事的有四人。 楼氏夫妇、祝余和陈阿婆。 在外,她并不需要以钱明光的身份活着,借用的楼金银的身份,过了十年。 本以为过了十年,没人会认出她从八岁女童长大成人的模样。 也正是那次疏忽,出门并未易容,和楼大娘子在采买途中,同带着钱沉光逛街的沈忘冬撞上,才有了后来的认亲,要她认祖归宗的话。 翻墙出了钱家,陈阿婆为她们守门,钱明光和祝余赶往首饰铺。 到跟前果不其然封条在门上,周围还围了不少百姓,门口有两人身穿官服的侍卫佩刀看守。 “祝余,你备上十块金饼,咱们先试一试这位谢司主,若他收下,是为求财,若不收,视为想拿我在南州开刀,树立威信,证明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见机行事。” 祝余点头应下,先去了就近的钱庄。 钱明光上前撕下贴在铺子上的封条,侍卫拔刀架在她脖子上。 她丝毫不惧,反倒往前走,逼得两名侍卫往后退。 “告诉你们司主,说首饰铺东家楼金银,想问问为何封我铺子,我楼金银一向诚信待人,人品南州百姓可证,还请他给我个说法,不然今日我可得带人去商行司走一趟,要个交代。” 徐照行:我就知道我们是心有灵犀天生一对[竖耳兔头] 明光:[白眼][白眼][白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站在左边的人道:“谢司主说楼东家若是来问,请你直接去商行司。” 钱明光推开他两手中的刀,丝毫不惧,猛推大门,洞门大开,慢步迈进。 右边的侍卫举刀往前,“楼东家这是何意?” 钱明光在铺子中央站定:“无缘无故封我铺子,若我真到商行司,指不定要被冠上什么罪名,世风日下,我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心,谢司主若真想问话于我,按照我朝律法,难道不该先来此地询问,后续确认我真是嫌疑人,或铺子涉及什么事,才有权力封铺子,你们谢司主好大的威风,直接就把铺子封了,既不传召,也不派人通知,还是我手下的人看到传话与我,否则我今日还被蒙在鼓里,日后岂不是有问题可以一言不合直接查封,南州那么多商人掌柜,此番做派,谁心服口服?” “楼东家说得没错!” 在门口看的有不少南州商人和百姓,商人跟她有合作的占了大半,百姓她也常有关照赠礼,若问民心,她占先机。 有人先开口,剩下的人七嘴八舌全部说了出来。 “遂荷首饰铺在附近名声可是很好,从不买假货,也不干缺德事,无缘无故封了人家铺子总有个理由。” “没错,今日你们可以随意封铺子,日后就能随意欺压敲诈勒索,今日必须给一个交代!” “商行司行事如此胆大妄为,日后在南州如何让商会信服!” “要没做错事,商行司能一刚来,就把铺子封了?” “就是,万一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商行司封你铺子,那也是在执行公务。” “你们百般阻挠,就不眼红楼家抢了你们大半生意,入股要收钱,每个月让出四成利息,你们就心甘情愿?” “这时候你们在那里落井下石,我看你们夫妻两就是吃不到楼家红利,眼红,妒忌!” 外头的百姓三言两语分成两派,吵得不开交。 右边的侍卫离开去商行司禀告这里的事,剩下左边的侍卫则留在原地,不再接话。 他们知晓谢寻来到此处是奉命暗中查私盐,今日人多眼杂,说出来恐打草惊蛇。 夜里的接头人已经抓到,就在铺子后院的枯井里藏着,铺子的小二知道枯井里有人,若非主子授意,下人何来那么大胆子。 等徐照行赶到的时候,吵架的百姓已经冲在一块打起来,把进遂荷首饰铺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南城的县令宋培安带着衙门的捕快从徐照行身后钻出来,他年近五十,来的太急,气喘吁吁,气还没喘匀,立马得安抚现场百姓。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静一静,不要妨碍官府的人执行公务!” 不管宋培安说几遍,百姓沉浸在吵架氛围里,个个怒气上头,压根没理他。 顾捕头下令,捕快上前做人墙,把两边的百姓强行隔开,百姓被隔开,仍然吵个不停。 徐照行拔刀,直接横在了冲在最前,情绪最激动的男子脖颈上,才震慑住混乱的场面。 “若非事出有因,何故查封铺子?你们这属于聚众斗殴,简直胡闹,若不小心出了人命,你们都要进牢里走一圈!” 他挽刀收鞘,严声呵斥双方闹起来的人。 百姓不再出声,场面总算稳了下来。 “谢司主,这边请。” 宋培安领徐照行往前,祝余带着金饼趁刚才吵闹之际,避开跟官府的正面相遇,从侧边进了铺子,来到钱明光跟前。 宋培安看到钱明光立马笑脸迎了上来,忽略了刚一见面就互相审视打量彼此,剑拔弩张的二人,从中间打圆场。 “楼东家,这是南州商行司主,谢寻,你们二人年纪轻轻,一个久经商场,一个身居高位,都是我南州的栋梁之才,未来不可限量,你们日后免不了经常打交道,大家切莫伤了和气,以后还得仰仗二位,商行跟商行司相辅相成,壮哉我南州,壮哉我祈唐。” 两个都是他惹不起的祖宗,商行司主虽只是个六品官,但谢寻此人有圣上御赐宝剑,还有便宜行事之权,更是瑞安王的心腹,昨日还跟庆王同乘一辆马车,能让祈唐两位王爷这般对待,世上绝无仅有。 他惹不起。 楼金银虽无身份背景,祖上世代经商,但如今南州三分之二的商铺都跟她有关,掌柜个个对她言听计从,若楼金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南州商业必将大乱,平日乐善好施,甚至楼金银还创办寻童院,专门寻找走丢的孩子,投入不少钱财,这几年来,找回不少孩子,深得民心。 他也惹不起。 这两位祖宗若是斗起来,堪比神仙打架,不顾凡人死活。 宋培安望向徐照行,“谢司主,这位就是我与你提及的南州首富,楼金银楼东家,二位有话不妨直说,以免产生误会,伤了和气。” 钱明光嘲讽开口,“误会已经产生,瞧谢司主年纪轻轻,应当尚未弱冠,就有如此成就,心高气傲在所难免,谢司主初次上任,封我铺子,是杀鸡儆猴?还是相仿他人,封铺索金?” 祝余端着用红布盖着的托盘,钱明光掀开红布,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十块金饼,“每月十块金饼,缴个保护费,买你商行司手里我楼家所有商铺一份安宁,这诚意谢司主可还满意?” 徐照行打量眼前的人一番,此女身穿藕色胡服,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盘髻佩金钗,面施粉黛,但说话做事却一股奸商作风,更加深了他对此人的怀疑。 “你将我谢寻当成什么人?” 钱明光恍然大悟,握拳一拍掌心:“忘了,谢司主从长安来,什么金银没见过,十块金饼定是少了,那我再加五块金铤,如何?” 徐照行一哂,“楼东家出手真是大方,谢某初次上任便有这番待遇,可知你此番行为,是贿赂朝廷命官,把你关南州狱里,再打十板子都不足为过。” 人有欲.望,眼神并不难猜,观他眼神坚定,说话做事一副正气凛然模样,弃之如敝履,当非属贪官。 钱明光笑了笑,“谢司主封我铺子,不就是想要我表个态,如今我表态了,谢司主怎么一副受人侮辱的样子?” 宋培安见他两还在互相试探,谁也不愿先开口讲真话,急得直接站出来在两人中间,左右作揖,苦口婆心劝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他先对钱明光讲:“楼东家,你误会谢司主了,谢司主昨夜封你铺子,是在缉拿犯人,犯人进了你的遂荷首饰铺,恰逢首饰铺宵禁还未闭门,屋内掌灯,嫌疑人进了铺子就没出来,不得不怀疑遂荷首饰铺跟嫌疑人有关系,最后嫌疑人在后院枯井抓到的,店中店小二知晓此人藏进枯井中,试图帮其隐瞒,这才封了铺子。” 宋培安对钱明光解释完,又冲徐照行解释,“谢司主,楼东家绝不会跟犯人有关,这其中想必是个误会,二位不妨移步商行司狱,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好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 钱明光命祝余收了金饼,向宋培安套话,“缉拿犯人?这一向不都是县衙管,何时轮到商行司?”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1章 徐照行先作声:“官府的事,自有自己的道理,宋县令将事讲得如此明白,楼东家百般阻拦,莫不是真怕被我们查出什么?” 钱明光十岁跟着楼家行商,至今已有九年,官场上,商场上什么人都遇到过,吃过多次亏,受了不少苦,磨砺成长,守住偌大的家业,也并非傻子,宋县令已把事情原委说明白,她并无理由担心,“你没理由抓我,何况,你也不用试探我的口风,谢司主,我随你去一趟,看看究竟所犯何事。” 谢寻此人,并非贪官。 目的是什么? 去商行司狱的路上,钱明光就在琢磨这件事。 犯人进她的铺子,正好被商行司的人抓了,又恰好她手底下店小二成了帮凶。 他谢寻不过才来南州不到半日,以往南州生意上的事从未出过岔子,偏偏他来了就有事。 自导自演也着实可能。 商行司狱是单独建造,为的是商行司在管理铺子上方便。 一般在商贸上的纠纷各种,都由商行司负责。 若超出商行司的范围,则由商行司把人送到县衙,由县令及其手下查办,在此期间,商行司需配合县衙行动。 因为是临时的,所以商行司狱建造并不大,总共就能容下二十人。 里面现在只关押了三个人。 遂荷首饰铺的掌柜,店小二,还有个是接头人。 见到钱明光,掌柜扑上来,抓着围栏,言辞急迫,极力自证清白:“东家!我没私藏嫌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嫌犯什么时候去到枯井我一概不知,我什么都没干,东家救我,我冤枉啊!” 侍卫池和开口训斥,“人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搜出来的,有没有罪谢司主查了自会定夺,你求你们东家也没用!” 盐铁的经济一直掌握在官家手里,如今有人在南州暗中制盐,圣上定不能坐视不管。 因不知私盐最后下落,所以只能派人来源头南州查探。 是何人通风报信,那天报信之人如何潜入皇宫,一支夹带着粗盐的的密信射进圣人的书房,后来送信的人宛如仙怪,凭空消失,金吾卫搜了一晚上,偌大皇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硬是没寻到那人踪迹。 圣人猜测此人就在南州,否则不会知晓私盐一事。 南州商行司职位空缺,派下来的司主,也就必须探查私盐,且不能外漏,打草惊蛇。 现在刚到南州追查到的买卖私盐的接头人,出现在遂荷首饰铺,池和他不相信所谓的南州首富楼金银跟这件事没关系。 掌柜不说话,只能狠狠剜了几眼害人的店小二。 店小二缩在墙角,双手抱膝,哆哆嗦嗦左顾右盼,钱明光在他牢门前站定,“谢司主,你说说店小二跟你的嫌疑人有何干系?” “店小二亲口承认,人是他帮忙藏进去的,商行司没有严刑拷打,也没威逼利诱,只是简单闻讯,他自己什么都说了。” 徐照行负手,显然对定罪楼金银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胸有成竹。 若无主子指使,一个下人,怎会这么胆大妄为。 店小二懊悔出声,“三天前他来找我,说六月初八的晚上需要我帮忙,想借我铺子的后院跟人见个面,还给了我一个金铤作为报酬,我见钱眼开,自然就答应了,没想到昨天人没来,反而有商行司的上门搜人,情急之下,我才将他藏在了枯井里,没想过他会给我惹上牢狱之灾。” 说到最后,他都快哭了。 本来在铺子里待遇不错,也够他在南州租房和生活,现在进了大牢,全都毁了,更加悔恨。 “我看掌柜能跟着东家赚得盆满钵满,我做了五年,还是个店小二,心有不甘,所以在他给金铤的时候,就动了心思,想拿着金铤后面辞职不干了,也入股楼东家,赚个大钱,我是真不知道他是犯人。” 掌柜指着店小二愤恨道:“天爷,还好你被抓了,要你真跟着做生意,赔了本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说楼东家不行,在你之前的店小二早就被分配去当掌柜了,你干了五年,资质平庸,每个月还要赔点钱,若非我看你孤家寡人可怜,动了恻隐之心,留你在铺子,不然咱们遂荷首饰铺早就成了下一个琳琅铺子了,天爷,该倒霉!” 徐照行震惊,没想到昨天夜里闻讯,他只交代了人是自己藏的,别的愣是什么都没说,“这番话,先前你怎么不说?” 店小二欲哭无泪:“我昨天过于害怕,什么都忘了,也想着罪不至此,害怕丢了金铤,才想隐瞒。” 钱明光笑出声,“谢司主也听到了,这犯人可是跟我楼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连店小二也是因为见钱眼开。” 徐照行不为所动,“万一你们主仆几人的诡计,为自己开罪,我岂不是被你们当傻子耍?” “谢司主未免过于意气用事,若就因不知其身份,起了贪念,连带无辜人就被打成同伙,商行司管理经济商贸,谢司主行事,日后无法令人信服。” “我不需要谁信服,楼东家莫不是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这套说辞对我可不管用。” “二位别伤了和气,我身为南州县令,不想你们产生误会,既然是误会,那谢司主赶快把人放了吧。” 宋培安见他们不肯退让,赶忙打圆场。 谁知原本侧身在地上的犯人,在宋培安说完坐起身,“谢寻,你个狗官,赶快将我放了,不然等你回长安,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也劝你少管闲事!” “将死之人,口气不小。”宋培安出声,“你背后之人再大,能大得过当今圣上,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着朝牢房走了两步,细细将里面的犯人打量片刻,犯人不甘示弱瞪着他。 过了几息,犯人突然暴起,猛朝宋培安冲去,吓得宋培安跌坐在地上。 然而犯人不顾发疼撞得流血的额头,疯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谢走狗!你的目的绝不会达成!” 说完一头撞死在牢狱的墙上。 祝余吓得尖叫一声,捂着嘴半天说不出半个字,相反钱明光比较淡定。 池和开门进去查看,人当场咽气。 线索到这里全断了。 犯人已死,什么都没交代,本想今天炸一炸犯人是不是跟楼家有勾结,却没料到,此人并非死士,却如此有魄力,自尽于牢房中。 他死了,人也没理由扣下。 他和钱明光交锋,最后败下阵来。 “放人。” 待钱明光他们走后,徐照行同池和回到商行司理事厅中。 池和惋惜拍手,“可惜,就差一点,谢司主若抓到和他接头的人是谁,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制造私盐的人,很快就能回长安复命,不用留在南州了。” 徐照行拂袖坐于主位,“今日初次见这位南州首富,是不是跟私盐案有关也有待商榷,见血也丝毫不慌,着实令人怀疑,她太平静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此女狡诈,伶牙俐齿,市侩行径,满腹算计,奸商无误。” 收藏不够走榜,日更两千压压字数赌一下下周有个榜单了QAQ,实在是抱歉了,如果觉得目前字数少追更比较累的话,可以点个收藏养肥一段时间再来,我有两万字完整的大纲和一万五字数的人物小传,会稳定更新到完结的! 我爱笔下的每个人物,所以不会坑掉的,请各位宝宝放心(比心~) 互动评论什么的我每天都会看,非常感激你们能来看我写的故事~ 祝你们天天开心!暴富发财![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2章 遂荷首饰铺的掌柜跟在钱明光身后,跟祝余对视几眼,并未开口说话。 “掌柜,担心受怕一晚上,今日铺子就不开门,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店小二的事你不必担心,最迟明日就会有人过来。” 掌柜点头不迭,心里压着的一口气听到能去歇着总算长长舒了出来,起初还担心今日得照常开门,无缘无故在牢里担惊受怕一晚上,紧绷的精神着实有些让他心力憔悴,还好东家通情达理,并未强人所难,拱手道谢:“多谢楼东家体恤,我关了门就离开。” 钱明光带着祝余将在万花街和附近的铺子全部盘查了一遍。 让人传话给别的街上铺子掌柜,盘查铺子,以免出现昨日夜里的情况,多叮嘱了几句,晚上宵禁之前必须关门锁店,早些回到家里去。 近来三日风平浪静。 这日老夫人在小佛堂里诵经,江婆子将这三日得到的情报说与老夫人听,“老夫人,下人来报说大女郎这三日似在追查从前府中老人的去向。” 老夫人睁眼,供桌上放着一顿翡翠菩萨像,十年间,她日日诵经,风雨无阻。 可菩萨似乎从未有一日站在她这边,否则为何要让本该死去的钱明光,安然无恙地回来。 甚至一回来,就拿下钱家的财物管理权。 为了保住如今摇摇欲坠的钱家,她不得不妥协。 “人牙子死亡,她还是注意到了此事蹊跷。” 本以为钱明光在楼家养病,处在深闺中,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江婆子扶起老夫人,主仆往外屋软塌处走,江婆子推测道:“从前钱家老人,除了留下的张婆子,老杜和我,其余全都遣散离开,此外他们二人当时并未在家中,什么都不知道,她若真想追查,查不到什么,况且这么多年过去,线索证据全无,她无从下手。” “当初她被拐是有人故意为之,我虽听到些许风声并未参与,但就怕她把钱家搅得一团糟,毁了祖辈留下基业,毁了钱家名声吗,即便十年过去,当年的罪魁祸首依旧留在钱家,虽说我并不担心他会露出马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夫人重重叹息,“钱明光留在家中始终是祸患,如今徐照行也回到南州,钱家奈何不了他,若他们真闹出风浪,恐对仕途有影响,得想办法把她名正言顺送出钱家,继续留下来日后不是送财童子,反倒成催命煞星。” 江婆子颔首,老夫人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钱家生计亦是问题,若非需要她手中钱财,又怎容忍她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商户养大的,掉钱眼里了。” “既忧心生计,为何不让三位郎君出去寻些活计,总好过坐吃山空。” 江婆子不解。 “钱家是世家,门风清贵,若家中郎君都出去做活,败坏风评招人耻笑,夫君不许他们入仕为何意从未告知于我,但这条路再难,在我生前也决不许他们忤逆半分,这话往后不许再说。” 老夫人想起前两日钱沉光说过的一句话,顿时豁然开朗,“钱沉光虽是养女,始终向着钱家,她有句话现却点醒了我,府中女郎确实都到了出嫁年纪。” - 钱明光在院子榕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看孙管家送来的府里下人名单,石凳上点了软垫,就连石桌也铺了鹅黄色的桌布,桌上摆放茶点。 府里的人在钱老爷子从长安回来时已清过一遍。 最近一次更换府中下人,还是在十年前,她走丢后半个月内。 操持这些的是老夫人,以及二房和三房。 后面也陆陆续续买回来些奴仆,十年下来,钱府的下人竟高达六十多人。 一个靠着祖上积蓄的府邸,养这么多下人并不合理。 钱明光在翻看册子:“府上所有包括各房的下人名单都在,没有遗漏?” 孙管家笃定回答:“没有遗漏。” “可知在你之前府中的人离开去了何处?” 孙管家想都没想就摇头,如实说不知,“我初来钱府,原来的人已经全部走光了,只剩下张江两位婆子,和在后厨烧火的老杜,据说老杜是主动要求调去后厨当个烧火夫,他上了年纪,还是过世老爷子身边的老人,不敢安排重活,也就每日坐在灶前烧火,砍柴劈柴都有人做,张江两位婆子都在老夫人跟前,她们的活计自有老夫人安排,我只求养家糊口,有份活计,知道这是主家隐秘,便没去打听,怕招来祸患。” 祝余接过钱明光递来的册子,翻开看了看,一眼就看到各房名单名列前茅的二房和三房,皱眉吐槽,“为何二房三房下人足足有十五人之多?如今哪怕是祈唐公主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过十人。” 说起此事,孙管家也颇为无奈,主子要求,他一个做工的人能有多大权利,加上管事的老夫人并不在意这些,“陆大娘子说自己爹事司法参军,从小锦衣玉食,身边人多伺候惯了,嫌我当初指派六人少了,又多要了几个,又不能比安州低了去,故而一共要了十五个,赵大娘子听说,说三房有的二房也不能少,大女郎你说这事可不是只能听着主子来,赵大娘子和陆大娘子明里暗里争锋相对互相攀比并非一日两日,这几年更甚,我也是有苦难言,迫不得已。” 陆裳和赵允秀之间互相攀比并非一朝一夕。 从前她尚在钱家时她们之间斗争已经开始。 只不过那时陆裳常常足不出户,甚少与人交流,哪怕是她都很少见过赵允秀。 除了钱远净有事没事就往身边凑,跟她过不去。 钱远净和钱盈光小时可吃了不少她的亏,现在钱远净看上去倒是老实,倒钱盈光依旧如此,跟小时候脾气一点没变。 钱明光喝了口陈阿婆端来的水,还有孙管家的一份,钱明光抬手请孙管家坐下,指了指陈阿婆刚放桌上的茶水点心,“孙管家这年为钱家劳苦功高,着实辛苦,我那两位婶婶并非等闲之辈,钱家算不上家大业大,府中个个并非好相与,快尝尝,蜂蜜泡的绿茶,糕点是尤记的昨日新出的蜜香糕,尚未对外售卖。” “大女郎说的是,府中下人日子也不好过,两位女郎在府中脾气甚大,郎君亦然,打骂过不少下人,如今府中下人能找到主子靠山依傍,留在身边做事,自是能有安生日子,若不得在主子身边或是院子伺候的下人,依旧敢怒不敢言。”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3章 孙管家念着桌上尤记糕点,在南州日日排长队,钱家两位女郎和大娘子让他去侯了好几日,包括他家女郎也,蹲了好几日都没买到。 吃过的人都说好,甚至对糕点这类的零嘴念念不忘。 今日也是有口福。 他竟比主子先尝到这份惹人垂涎的糕点。 小心翼翼拿了一块蜜香糕送进口中,蜂蜜混着馥郁花香,松软不粘牙,甜而不腻,回味还有一股茶香,着实令人喜爱。 孙管家把剩下的蜜香糕送入口中,细品下肚,又喝了口蜂蜜绿茶,片刻下来,只剩满足。 钱明光观察着对方的表面,见他吃完满脸餍足,“孙管家喜欢?” “喜欢,堪比宫中美食!” 他发自内心称赞。 祝余笑道:“尤记如今的掌柜正是从宫中出来的师傅,告老还乡,后正巧被尤记如今的东家高价聘请,拖家带口来到南州驻于尤记,每日糕点皆出自他和家人之手。” 孙管家心里琢磨,这种事尤记从未对外说过,祝余却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心思活络,瞬间知道祝余话外意思。 尤记恐跟楼家或是大女郎有不浅的关系。 陈阿婆将打包好的一份糕点放在孙管家跟前,这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测,尤记的糕点每日限号,一人只能买一份,她一下子却拿出两份,钱明光道:“听闻孙管家家中有与我年纪相仿女郎,正是喜爱新鲜美好食物的年纪,这份蜜香糕带回去你们一家人尝尝。” 孙管家高兴之余也猜到主子不会无缘无故示好,其中必有深意,收了主子的恩惠,也是别有用意,拱手道:“大女郎若有吩咐,知会孙盛我一声,只要我能办到,义不容辞。” 钱明光适时用帕子捂嘴咳嗽两声,依旧一副虚弱之相,“孙管家客气,你在钱家十年,殚精竭虑,有功劳亦有苦劳,月奉日后从我手中出,绝不亏待你,我给你再加一贯钱,一月两贯六百文,你也可告知府上下人。若活计做得好,可额外多得三百文。” 堪比天上掉馅饼,砸得他眼冒金星,若非现在白日晴天,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钱家钱少事多,若在外不能谋到这份体面的工作,他早想撂挑子不不干了。 现在大女郎一回来,还主动给他加薪水,要知道在南州刺史的官家,一个月最多也就两千钱,他可比刺史的管家足足高了六百文! 孙管家急忙站起想说些好听的话,但钱明光摆手示意不需要,“后面下人去留考察,还得劳烦你带着我身边的陈阿婆一块,帮我理出一份名单,十日内予我。” 还好他并未把刚归家的大女郎开罪,未曾狗眼看人,否则今日这富贵也轮不到他头上。 孙管家带着糕点美滋滋离开,祝余不解为何提及涨工钱一事,陈阿婆资历比她深,看出些门道,“女郎这是在钱家确认可用之人,哪怕归家认祖归宗,十年匆匆过去,算得上是初来乍到,现在是在笼络人心。” 钱明光没否认陈阿婆的解释,因为她说得确实不错,但还有别的意思,“老夫人和钱家人断不会让我掌握府上财物,往后必有事发,我并非真心实意想补贴钱家这个窟窿,我先给下人甜头,也是为了将来若出什么意外,现在未雨绸缪罢了。” 她眸子望向院门,孙管家被什么吓到,随即立马拱手朝墙后面拱手行礼,印在地上的影子暴露了主人,晃了晃,待孙管家离去,“既然来了,为何躲着?” 话落少年从墙后走出,手里提着一份打包好的尤记糕点。 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徐照行嘴上嫌弃实际动作却很诚实,“你在说话我总不能打扰,免得跟从前一样又不高兴了,给你送点心,你小时候最是喜爱甜食,不知过了这么久口味有没有变。” 徐照行把糕点拆开放在桌上,“还怕你身边伺候的人不细心,我等了三天可算排到了,结果你自己已吃上了。” 听到他提及小时候的事,钱明光却笑了,“幼时不懂事,让你不许打断我说话,实际上只是想学着话本子里的东西,当个有派头的领头羊,现在今非昔比,并无这么多规矩。” 徐照行望着她的笑脸一阵恍惚。 哪怕之前反复数次确认过,钱明光是真的回来了,现在他都觉得像在做梦。 梦里恐怕也是跟现在如此,日光融融落在她的肩头,脸的轮廓渡上一层金边,树阴婆娑,日光晃眼,冲他笑着。 ——找钱明光。 这句话已成了他长达十年之久的执念。 可惜结局并非如话本中婉转动人,让人垂泪,钱明光不是他找到的。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他本能回应钱明光的话,脑子想了太多。 多到快把这十年的时间,全都回味一遍。 慢慢十年,足以令人疯掉的煎熬。 “这不是你明明说好第二天来看我却失约的理由,徐照行,你个骗子,没小时候老实。” 钱明光说话的间隙断断续续又咳嗽几声。 “我不是!” 他急得喊出声,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小声解释,“有事耽搁了。” 他这几日反复纠结要不要告诉钱明光他身份的事儿。 私盐案的接头人自裁在狱中,线索全断。 为了找寻新的线索,废寝忘食,两天两夜没合眼,直到昨天好不容易有点线索,追查过去,人走楼空。 并在城外发现对方藏有私兵的痕迹,兹事体大,往后必有危险。 也是昨天夜里才拿定注意,暂时不告诉钱明光,说了担心让她徒增忧思,影响身体。 养私兵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楼金银的嫌疑并未洗清,越想越觉得可疑。 他要尽快探破私盐案,找到楼金银那奸商罪证,将其捉拿归案,届时再主动跟钱明光坦白自己的身份。 钱明光见他吞吞吐吐,犹豫不想说,满腹纠结,猜他肚子里指不定藏着什么事,对方没有想说的意思,便也没主动询问。 就算徐照行真的如约前来,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她没告诉徐照行自己首富和自己身子并未受影响的事儿。 目前这小子做事不着调,一副纨绔子弟模样,令人堪忧。 十年未见,她担心徐照行会变,变得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若是没变,按照小时候的性子,他知晓铺子近日不太平,定会闹到商行司去。 再让谢寻抓到把柄,跟商行司撕破脸,不太好。 他在长安钱明光多多少少能猜出来,圣上忌惮,哪怕回到南州,也有不少眼线盯着,告诉他也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还是等风头过去,她查到幕后黑手在同他解释也不迟。 两人沉默着,不约而同的确定了不坦白这件事。 “明光。” 钱同成和沈忘冬出现在门口,钱沉光跟在他们后头,刚进来就四处打量,到处看,钱同成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一名郎君,郎君闻声回头,看清面容后怔了片刻很快回过神,“徐郎君也在。” 徐照行冲他们二人拱手问礼,想到他们可能有话要说,自己马上也该去商行司上值,随后识趣地跟钱明光告别,“明光,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 钱沉光道:“徐郎君往后怕是不能再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4章 钱沉光望着桌上的尤记糕点,心中妒忌。 她攒了许久的钱,四处托人就想尝一尝尤记糕点,甚至还被骗子骗过钱,心心念念的东西始终求而不得,运气总是差上几分,现在她想要的东西却大摇大摆被放在桌上,尤记糕点一份吃不完,更别说两份,看上去都没怎么动过,也不用精美托盘将其安置,竟就着食盒放在桌上,足以看到它的主人对此并不上心。 真是暴殄天物。 徐照行秉持着钱明光爹娘还在,钱明光没发话,耐着点性子的态度,好言询问,“这是为何?” 实际上他看到钱沉光就一肚子火气,却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祖母准备为阿姐寻觅良婿,徐郎君日日往钱家跑,对阿姐名声有影响,万一耽误了阿姐,这让阿姐日后可怎么办?” 那日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老夫人竟真的记下了。 想到钱明光因她随便几句话,要被家中安排一桩不好的婚事,她内心便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沉光。” 钱同成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这话给徐照行气笑了,“寻觅良婿,南州有谁能配得上她这样的女郎?” 他从不信南州还真有人这么不长眼。 见徐照行要炸,钱明光上前拉住他的手腕,“你先回去,我会处理好的。” 徐照行是气冲冲离开的。 沈忘冬也不满钱沉光的所作所为,“多嘴。” 钱明光冷冷瞪了一眼钱沉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钱沉光哼了声,“阿姐何故这般说我,那徐家郎君与你青梅竹马,你们二人是旧识,可与我们钱家并不是,他日日常来,让外人落了闲话,阿姐,你莫不是存心想害我们。” 钱明光纠正她:“同你确实并非旧识,下次你就别来了,我这也不欢迎你。” 趁对方尚未发火之前,立马堵住了对方的嘴,“现在钱家钱财我出,我记得你房中每月零钱也由府上给,你怕不是下个月不想过了。” 话堵在嘴边,只能硬生生咽下,钱沉光低头认错,企图博取爹娘的同情,“阿姐说的是,我在这个家始终都是外人。” 不等爹娘接话,钱明光出言,“你知道就好,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未想过能和平相处,你享受着原本属于我的资源,成就如今名满南州的你,之前你煽风点火的话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今日对你的话,亦是警告。” 钱同成:“沉光,你阿姐说得没错,你最近越发口无遮拦了,她是你阿姐,也是我和你娘亲生的孩子,日后没事就别来了,就算有事,先来找爹和娘,不要打扰你阿姐休养。” 钱沉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明白,在钱明光还没回来之前,她爹娘分明最是对她疼爱有加。 可现在整日绷着脸,不对她有过一丝笑意,就连往日温和的娘,也夹枪带棒。 那日更是直接警告她,为了钱明光要跟她翻脸。 十年的感情难道比不上刚找回来的人吗? 沈忘冬忽略了钱沉光,与钱明光说明今日来意,“老夫人想为你挑选夫婿嫁出去的消息确实没错,爹娘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有何打算?你刚归家没几日,娘亲实在是舍不得你这么快嫁出去。”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哽咽起来。 时间仿佛回到在地牢之时,沈忘冬抱着她崩溃大哭的模样,也这有看到爹娘目露不忍,或是为她牵肠挂肚掉眼泪的场面,才能从中找到他们是在乎她的痕迹。 “我听爹娘的意见。” - 徐照行离开钱府,钱沉光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当即立马回了徐家,找到刘叔。 “刘叔,你派人帮我暗中盯着钱家,还有你知南州所有的媒婆吗?” 刘叔诧异。 徐照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要看看,秦书那老虔婆,找的什么绝世好郎君能与明光相配。” 南州所有媒婆的名单不出半日便已全部出现在徐照行手中。 好友李承绪闻讯来到徐家。 此事怪异,想来想去都没想到是遇到什么事,竟能让他把南州掘地三尺的把媒婆找出来,“怎想去找媒婆了,想成亲了?” 说完发现不对,立马改口,连说三句不对,他怎么把徐照行念了十年的青梅竹马给忘了,“难不成你向暗恋多年的青梅表明心意,修成正果了?还是见了你的青梅发现事与愿违,人家早已心有所属,终是故人难寻,道心破碎,想找人成亲,情伤!” 李承绪说得非常笃定,一拍扇子,给徐照行定了罪,已在心里酝酿该怎么开导。 徐照行白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难不成你追查私盐一案,查来查去查到了媒婆头上?也不能啊,南州城的媒婆虽说有些不道德,喜欢乱点鸳鸯谱,把人吹得天花乱坠,与实际不符,年纪四五六十,也没这个能耐参与进私盐案,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还是情伤!” 手上的名单写着南州城的媒婆名字足足有二十多个,徐照行脑子在盘算着他计划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说我把她们全都绑了,会有什么后果?” 李承绪一噎,“绑了作甚?岂不是平白无故多了二十个麻烦,南州城的媒婆怎么你了?” 徐照行点头,“说的对,要不还是埋了吧。” 李承绪:? - 晚上,受到钱家邀请的段媒婆在江婆子的指引下,来到钱明光的院子。 要同人说亲,她得先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脾气性子如何,长相样貌如何。 钱明光坐在主位上,捏着帕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脸色白得渗人。 自从爹娘找她说了老夫人想为她说亲的事,已让人盯着府里的动静,只是没想到对方行动很快,仅仅过了一天,媒婆就上门了。 老夫人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此时再清楚不过。 不想她掌握着财务,捏着如今钱家最紧缺的命脉,不想她继续待在钱家,却又想着从她身上捞出来的油水。 目前最快的办法就是把她嫁出去,收了夫家的聘礼,补贴钱家。 钱明光猜测,不光是她,钱家的另外两位女郎老夫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不过夫家会比她的好才是。 哪怕嫁出去,总有人希望她过得不如意,否则回头继续拿捏钱家,岂不憋屈。 段媒婆见到钱明光第一眼,眼睛亮了亮,还是第一次经手这么标致的女郎,果然大户人家的女郎就是不一样,但在她咳嗽的瞬间立马又皱起眉,“大女郎的身子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5章 钱明光早就吩咐过,故陈阿婆接话:“可不是,我家女郎早些年去土匪窝转了一圈,受了不少折磨,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足足卧床一年,病虽然好了,可不就留下了病根,大夫说女郎身子弱,就怕日后连孩子都要不得,我们这些年跟着,都怕女郎磕了碰了,的成亲这事想都不敢想,今日这不还好你段媒婆来了,咱们女郎后半生有着落了。” 祝余则是鼓吹段媒婆:“我早就听说段媒婆在南州的大名,见过全南州未婚的女郎郎君,眼光肯定独到,想必挑选的人儿必然万里挑一!” 说着塞给段媒婆一块银铤。 段媒婆原本担心这笔生意黄了,毕竟大户人家的女郎,模样这般好,看穿着不俗,都是上好的料子,知道她的名声和手段,定不会让她接手,说不定是喊她来帮人家排查南州不入流的郎君,以免掉进坑里,经这么一吹,手里还多了块沉甸甸的银铤,心气神也都回来了,瞬间有了底气,这不明摆着想让她接手。 “必然是,南州城我段媒婆的阅人无数,知道哪家的郎君最是贴心,定能找到让女郎满意的,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但一旁的江婆子却拿不准主意。 大女郎的意思是嫁?还是不嫁。 处处在说媒婆好话,实际都是警告和试探,甚至出手花钱,是想在婚事上有得选。 江婆子忽视话里的警告,不管钱明光打得什么话花花肠子,最后不还是由老夫人做主,不嫁也得嫁。 钱明光笑了笑,段媒婆在南州坑害过不少女郎,正是如此,才会被老夫人请到钱家来,她让陈阿婆和祝余说话,也想试探试探,在这桩要被算计的婚事里,自己能否在前期就做得了主。 很遗憾,她观察江婆子的神色,不能。 “听闻段媒婆家的女郎在客栈做厨娘,手艺定是极好的,奈何膝下郎君不成气候,沾染赌瘾,欠了不少钱。” “女郎怎会知晓?” 段媒婆诧异。 “说来也巧,那些都是我楼家阿姐名下的铺子,我曾参与进其中的规划,故而知晓一些,若此事办好,我阿姐一高兴,说不定能免去你家债务。” 钱明光咳嗽两声,“我们在此静候佳音。” 幼时钱明光聪慧,如今长大,江婆子眉头紧皱,她担心方才那一番话,让段媒婆倒戈相向,钱家跟着走,最后反倒让钱明光称心如意,她不信钱明光会是伤仲永,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对方思维缜密,能见招拆招,反将一军,步步紧逼,最后逼得老夫人无路可走,临走前装出一副为她好的态度,“大女郎也别怪老夫人,家中女郎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大女郎身为长姐,必是家中最先为之操心的人,大女郎若能得个好归宿,也圆了家主在世时的遗憾,大女郎一直生活在南州,心中可有人选?” 钱明光垂眸,嘴角擒着淡淡的笑,话里同她交锋,明嘲暗讽,“江婆子不愧是祖母身边最信任得力之人,若非江婆子解释,刚归家便同我说亲,我还以为是祖母着急赶我走,不想我继续留在钱家发现什么,要说人选,还真没有,我生活在南州,可足不出户多年,能有什么人选。” “这几日徐郎君日日前来,我观他对大女郎情谊匪浅,还以为你们二人有些不同交情。” “幼时玩伴多年未见,叙起旧来没完没了,难得见相熟的故人,自是上心了些。” 送走段媒婆和江婆子,跟出去的陈阿婆过了一刻钟才回来。 “女郎,段媒婆收了江婆子送的银铤。” 钱明光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减下来。 “虽说我为商户,但在南州众多商人之间拼出如今的地位,我并非任人宰割之辈,段媒婆把不少女郎推进火坑之中,为她指了回头路不往,也只能送她走一走奈何桥了,南州周遭多水匪山贼,外出时,少一人也是情理之中。” - 江婆子送着段媒婆离开钱府,路上偷偷塞了一块银铤于她。 段媒婆捏着藏在袖子里的银铤,半推半就,今晚哪怕这门亲事说不了,她也得了两块银铤,“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老夫人说这都是段媒婆你应得的,就是往后寻亲这事,需要你多费点心神。” 段媒婆迟疑,钱家是世家,高门大户,家中大女郎模样长得俊俏,只可惜身子不好,是为诟病,为这样的女郎寻亲事,必然非同小可,头一次要做正儿八经的差事,倒有些不习惯,“不知老夫人想为大女郎寻个什么亲?有何条件?” 江婆子笑了笑,为段媒婆指了明路,“老夫人的意思是,既然大女郎在商户家待了十年,对钱财一事,必然看中,只能随了她的意愿,至于对方什么身份地位不重要,是头婚还是几婚也行,哪怕是做妾,也不会为难,只能怪我家女郎命不好。” 此言一出,段媒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就知若是受宠爱的女郎,又怎会找上她来做这桩生意。 但方才大女郎手下婆子丫鬟明里暗里的意思,也不是不知,两块银铤同时送到她手中,是在让她做出选择。 江婆子知她为难,继续拉拢,“钱家目前是老夫人做主,她一个刚归家的女郎,又病入膏肓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说那楼金银是何许人,南州首富,满腹算计,像这些人家才是更重利往来,哪能轻易让一个外来养女摆布了去,哪怕你选了再好的郎君,最后都要老夫人点头,才能最决定这桩婚事成不成,为了一个丫头,得罪钱家不值得。” 段媒婆拱手行礼:“此事我记下了,烦请老夫人等候我消息。” 前脚刚出钱家,后脚便有人把消息传到了徐家。 徐照行刚从商行司回来,只卸了易容,身上的官服都还没换,就听刘叔带来的晴天霹雳,“郎君,钱家请的媒婆刚走,听说是准备为钱家大女郎说亲的。” 徐照行:“派人盯着那媒婆,等她再去钱家时,给我绑了。” 段媒婆:倒大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6章 这一守就守了两日。 钱明光派去的人并未等到段媒婆,却收到段媒婆鼻青脸肿的进了钱府的消息。 担心出变故,带着祝余急匆匆去了内厅。 刚到门口听到老夫人的声音传来。 “知你们二人心疼刚找回来的女儿,但始终到了出嫁的年纪,总不能继续死乞白赖的留在钱家,还耽误了盈光和沉光两位妹妹,更坏了钱家的名声,人是找回来了,知道去处,也好过过去十年不知所踪好,你们也别不同意,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今日找你们来,就是想当着段媒婆的面,把钱明光的夫家给定了,好让段媒婆能早点去跟男方家敲定日子,这婚嫁,宜早不宜晚,你们也该上点心。” 她等在门口,没第一时间进去。 只听沈忘冬道:“刚找回来的女儿,娘亲真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要把她送出去。” 话语间像是在嘲讽,“咱们钱家果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担心耽误盈光和沉光,娘亲何不分家,把家分出去,沉光着急嫁人,我们自然随她意愿,明光刚回来,我还想留在膝下几年,巴不得把丢掉的十年全都找回来。” 沈忘冬重重叹息,哽咽几句,“当初娘亲你把沉光硬塞到我名下,我就没说什么,说是你远方家亲戚的女郎,如今我和大郎替娘亲您家的亲戚养了十年的女儿,也不知是何人这么不知轻重,女郎年纪大了也不接回去,真想让我把沉光当亲女儿看待不成?世间可没有让人白花钱的道理,十年对沉光亦是不闻不问,也不知送点东西来钱家,这样的亲戚娘亲还是早些断了比较好,我们钱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钱明光愣了愣,她本以为沈忘冬是喜欢钱沉光的,不然也不会在进家门前特意来找她,让她藏拙不要过分引人注意。 一切都是为了养女铺路,加上前几次沈忘冬对她的态度大多数都是不冷不热。 所以回来钱家这些天,她并未主动去找爹娘,而爹娘也甚少主动寻她。 明明是最亲近的一家三口,可表面上看,感情和交集除非必要,几乎为零。 钱同成也说是,“我实在不想和明光分离,再说当初她走丢一事事出蹊跷,我不信娘你那日在地牢没察觉什么,我不想让自己女儿不明不白的离开钱家,离开钱家,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夫人是长久的沉默,最后拐杖狠狠敲了桌腿,“不可理喻,把她继续留在钱家,是害了钱家!这婚事必须尽快定下来!” 听到此处,二叔钱同至却来了,“明光?怎么在外面站着,不进去?” 他笑得很虚伪,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量,让钱明光感觉到不舒服,像在评估一件商品,并不把她当人看,直接把门推开。 他们齐齐站在门口,钱同成率先反应过来,上前去拉她,“明光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门口站着,外头天气热,别热厨什么毛病了,快进来爹身边坐着。” 钱同至走进去,很是自然坐下,接过话茬,“我到的时候就看到她在了,感觉来了许久,起初还以为是娘亲让她在外等着。” 老夫人冷嘲,“到底是商户出来的,还学会了偷听这一套,简直难以入眼。” 钱明光反唇相讥,“还是祖母算盘打得精妙,让我老远就听到了,比起我,祖母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算来算去的习惯,跟我一样商户人家走出来,我算得多,祖母也算得巧妙,明光过之不及。” 她没打算跟老夫人继续斗嘴下去,“女儿听闻段媒婆已为我物色好夫婿,若要出嫁,至少想知道夫家是何人。” 沈忘冬:“你虽说全凭爹娘做主,但刚归家,我不想你这么快就嫁出去,沉光想嫁,今日为她敲定婚事也不是不可。” 老夫人怒呵指责:“沉光虽为你养女,但也不是你这般糟践的!” 沈忘冬敷衍地回了个哦字,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变,“明光还是你亲孙女,娘亲照样糟践,我还以为你会一视同仁,原来只是待我家明光不同,你们要说把明光嫁出去,从前的事我可以不管也不问,但事关终身,我做娘亲的也舍不得你们这般磋磨我那可怜的女儿。” 钱同成看着老夫人,许久叹气,选择帮腔自己的娘子,“娘亲,忘冬说得没错。” 老夫人一意孤行,“我倒要看看,今个儿你们娘两能翻出什么风浪!” 点名藏起来不吭声的段媒婆,让她把名单呈上来,段媒婆心里阿弥陀佛几百遍,“南州尚未婚配,却与大女郎相配的郎君少之又少,家世好的,早有婚约,家世不好的,想必沈大娘子和大郎断然瞧不上,要么便是南州商户,钱家是清流世家,又怎愿与商户为伍,所以选来选去,也只有这几人符合。” 打开名单才看了几眼上面写着的名字,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哼,那你便选了徐照行来糊弄我们钱家,徐家什么身份地位,并非是我们能高攀的,再说徐照行那小子,在长安十载,指不定早有红颜知己,徐家是第一个不行。” 真让徐照行那小子娶了钱明光,钱明光身份地位立马就会不同。 一旦徐照行成亲,册封他为徐家继承人的圣旨就会下来,往后几年等他爹娘从边关回来,徐家便能封侯,钱明光身价水涨船高,脱离了掌控,借势彻查自己走丢的真相,十年烂账被牵扯翻出,钱家可真就完蛋了。 此事万万不可。 她绝不能让钱明光和徐照行继续凑在一块。 名册上的名字,除了徐照行,大多数都是平庸之辈,钱家的家世摆在这里,哪怕再不喜欢一个人也绝不会把人下嫁到普通百姓身上,给那些穷酸平庸无能之辈高攀的机会。 老夫人的诉求一直是门当户对,从旗鼓相当的家世里选出最不好的给钱明光,这才是她所求。 高门大户大多数婆家都非省油的灯,她若嫁进去,少不了被苛待磋磨。 若是小门小户,照钱明光这个伶俐劲儿,倒是轻而易举拿捏了去。 名单被传到沈忘冬和钱同成手里,沈忘冬眉头舒展,相反钱同成却是眉头紧锁。 这部分写的时候删了很多,就是小徐威胁的剧情,在正文里有点拖了,可以当个彩蛋放在大眼了~[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7章 钱明光也在看到名单上的名字时明白,段媒婆身上的伤从而来。 将人用麻袋掳走打一顿,是徐照行惯用的手段。 沈忘冬道:“徐郎君同明光青梅竹马,我倒觉得段媒婆选得甚好,知根知底。” 说白了,老夫人要为她操办婚事并非良心发现,最主要想找户人家,将她嫁进去磋磨。 不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又怎会为她寻到真的如意郎君,钱明光顺势为自己的母亲增加底气,“我也觉得徐照行甚好,毕竟知根知底,还是在对门,日后往来也方便,男未婚女未嫁,他看在同我青梅竹马一场的份儿上,也愿意娶我的,哪怕日后没感情,他想纳妾进门,这也是你情我愿,我这副身子也不知能拖到什么时候,安安稳稳过些日子,也好过在外奔波。” 钱同成反驳,“徐家功高盖主,徐照行爹娘远在边关,徐老将军亡故,徐家目前是他做主,只怕往后会给明光招来祸患,并非良婿,同徐家的婚事万万不可,明光你还年轻,徐家不行。” 今日本想来找老夫人讨要银钱的钱同至没曾想他们在讨论钱明光的婚事,立马参与进来,“徐家家大业大,每年赏赐不断,徐照行日日来找明光,也不是无情无义之辈,若我们钱家和徐家结下姻亲,说不定能借着徐家的势,为钱家谋份未来。” 徐家说白了,现在不光有钱,还有权。 往那一站,谁敢招惹。 如今他想入仕无望,徐家的出现是最好的选择。 若能凑成两人姻缘,念着他的功劳,一封书信去往长安,说不定就此平步青云。 老夫人瞪了一眼钱同至,嫌他自作聪明,“同徐家结亲,断然不可能,你们就打消这个念头,那徐照行是个什么人,我坚决不同意!” 经过徐照行暗中搅局,钱明光的婚事一时定不下来。 老夫人望向段媒婆还未张口说什么,段媒婆一激灵直接跪在地上,夹在中间的段媒婆苦不堪言,她到底不敢得罪徐照行,钱家开罪就开罪了,“大女郎这婚事老身实在能力有限,不能寻个令人满意的,这生意我不做了!” 把银铤塞回江婆子手里,慌慌张张跑路了。 要再跑晚些,这烫手山芋,怕又得回到她手里。 回院子的间隙,钱明光刻意让祝余留意一下钱同至去寻老夫人作甚,她不认为钱同至会好心到特意过来帮她说话。 根据祝余的观察,钱同至从老夫人似乎是从老夫人那里要了银钱,然后急匆匆出门去了古玩字画的铺子。 “幼时这位二叔便是这副模样,看了那么多年的书,却从未看出个名堂。” 钱明光猜测钱同至很有可能是去跟老夫人要钱了,而他需要这笔钱,要去做什么。 说不定弄清楚去向,二房这些年每月固定支出的银子也知来龙去脉,了解二房在琢磨什么,在当初她被拐这一事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就今日婚事而言,徐照行确实是目前最优人选。 不过可惜,她把徐照行当一个家人看待,从未蒙生出半分男女之情。 因为她心里惦记的尚有别人。 十五岁时外出行商,在凤州遇到的少年。 那年凤州暴乱,被困囫囵,少年带兵出现突然,替她解了围,并护送出城。 少年虽佩面具,长枪横握,笔直的身躯坐于马背,言辞谈吐不俗,进退得当,颇有理想抱负,哪怕话语不多,也难掩热血。 一身浩然正气,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短暂的相识,被对方吸引,足以念念不忘。 后来等凤州平乱,她再派人去打听少年的踪迹,却无从得知。 他并非官员家中郎君,也非军中之人,更不是普通百姓家中的孩子,捉拿的暴乱叛军她也托人去打听了,皆无此人踪迹。 突然出现,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非祝余也在场,钱明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时隔三年,至今回想依旧觉得遗憾。 遗憾归遗憾,但生活总要向前。 她并非想着一人,就会将生活停滞不前,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若真是命中注定,迟早有相逢的一日,她也要好好努力,期待顶峰相见。 若只是惊鸿过客,她断然也不会强求,她得往前走,才能看到更多风景。 钱明光整理好情绪,吩咐祝余接下来的安排,“打听一下二叔去了何处,我去见见他,当年钱家下人去留,二叔也参与进去,说不定从二叔身上入手,会知道点什么。” 考虑钱家目前紧缺的东西,让陈阿婆去仓库拿了块金铤带上。 祝余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有所收获。 钱同至去了随风楼。 今日南州官员为迎接商行司正式运行,在随风楼里为谢寻举办接风宴,逗留南州多日的庆王,也打算在明日启程回京,两桩事凑在一块,即是接风宴,也是送别宴。 随风楼是南州排名前三的食楼,也是为数不多不在钱明光名下的食楼。 她手下铺子众多,可南州食楼发展多年,早有自己的位置,南州百姓也有自己喜欢的铺面,吃食这些东西,除了零嘴或是新鲜玩意儿,老字号更招人喜欢,这也是多年未能跻身南州食楼前列的原因。 加上食楼甚少有能接手的地,所以她的生意很少有涉及做宴席大排场的食楼。 一是位置不好,二是食楼的东家大多圈地自洽,护着自己的招牌,也不想同人分一杯羹。 在没合适的时机前,她转头琢磨起了零嘴糕点那些小吃,倒也颇有成效。 钱明光带人出了钱府去到随风楼,花钱要了一间和接风宴同一层的包厢。 就看到在接风宴门口打转蹲守的钱同至,他手里揣着字画,看上去是拿着老夫人给的钱财去古玩字画店刚购买的,满脸焦急又谄媚,几次三番想进去,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祝余过去三言两语就把钱同至请了过来。 “二叔,晚饭不吃急匆匆出了门,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钱明光倒了茶推向钱同至,她说话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钱同至在门口被拦许久,说话是说得口干舌燥,一口闷下茶水,“你为何在此?” “府中吃食大多数并不符合我的日常,我在楼家多以补食为主,这几日越发虚弱,故而出来补一补。” 说到一半,见钱同至仍时不时朝对面望去,“对面今晚是何人,惹得二叔频繁张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8章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对面是南州的全部官员在为商行司住举办接风宴,也是送庆王离开的送别宴,大大小小的官员全去了。” 钱同至心思一动,“楼家那楼金银可曾同谢寻打过照面,能否看在你的面子上,想办法让我进到包厢,我也是想为自己谋个前途。” “楼家商户,怎么可能有这么大面子,更何况我不过是楼家养女,有些事怕说不定阿姐。” 钱明光推诿。 钱同至嘟囔一句也是,看钱明光的眼神都不似方才热络,有些焉了的坐着。 “我尤记得十年前二叔在钱家可谓是意气风发,好不自在,怎十年不见变得如此低沉消极?” 钱同至既然接手过钱家换下人一事,想必也知道其中为何会把下人全部换掉的原由。 提及十年前,钱同至似联想到什么,目光诡异地打量她一番,“终非少年,难免消磨了心气。” “幼时我同钱家关系融洽,各位叔叔婶婶都心疼我,也不知时间过了这么久,有什么是不变的。” 钱明光语气遗憾,带着几分惆怅,“就像从前府中下人,他们皆是祖父一手挑选,处处有祖父的影子,此番回来,幼时熟悉的人不知所踪,让人倍感陌生,唯一剩下了张婆子,江婆子和老杜,听起他们三人,我这几日时常想念祖父,总觉钱家乌云遍布,始终不散,二叔是否也觉如此?” 钱同至汗流浃背,钱明光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看着也不像真跟他聊家长里短,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件事,眉心一紧,“听闻这几日你在让孙管家整理府上下人名单,还打听了十年前府中遣散下人的旧事,上次人牙子死亡,莫不是怀疑当初你被拐,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啊。”钱明光直言不讳,要的就是府里人都知道她在查这件事,有人把这个问题抛出来,她自然没有影藏的必要,“下人分配安置一向由管家负责,府里大规模换人,很难不让人怀疑。” “你怀疑我?” 钱同至坐不住了,蹭一下站起来,拔高了声音,双目圆睁。 “二叔难道同此事并无关联?”钱明光反问,惊起钱同至心中的千涛骇浪。 她并不确定钱同至是否就是当年的幕后黑手或有关联,目前一切重重皆是试探。 同时祝余暗中观察钱同至的神色,确保不漏任何蛛丝马迹。 钱同至几乎是立马反驳,“毫无关联!” 他言之凿凿,“你我都是一家人,绝不会干出这般畜生事!” 言罢在原地来回踱步,情绪激荡,“明光,你可要信我,我怎会害你,况且把你送出去,于我有何益处,我是你二叔,你是钱家人,父亲从小教育我们家人和睦,兄友弟恭,断然不会生出害人的心思。” “二叔切莫激动,我这也是猜测,毕竟人牙子死亡明眼人都能看出对方想要隐藏什么,二叔觉得我们家谁最有嫌疑?” “定是那老三!”钱同至一口咬定,接过祝余递来的茶,一口闷下,“老三是咱们家最有心机的,此人惯会使用手段。” 他都听在安州做官的朋友说了,陆裳仗着自己有个安州司法参军的爹,已找人托关系,为老三筹钱,为他捐个安州县尉的斜封官,“若他不做贼心虚,为何盘算着离开钱家。” 倒是个意外的消息,钱明光来了兴趣,“此话从何讲起?” 钱同至把钱同林吃软饭,让妻子和老丈人为他谋划做官的事全盘拖出,眼底流露羡慕,恨不得让钱明光怀疑他,好断了他的出路。 在他看来,钱家最有机会做官,并且跟爹一样能有丰功伟绩的人,只会是他自己,“在你未回到钱家时,钱家可从未听过你三叔一家要搬出去,甚至想做官的,你一来,他们倒是有了动作,这不就是怕你发现什么,明光跟幼时一样聪慧机敏,竟能察觉此间蹊跷,也是你二叔我从小心怀抱负,做官是至高无上的追求,实不相瞒,今日来就是听说庆王殿下在此,想着能不能见他一面,为我求个一官半职,哪怕去不了长安当京官也行。” 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二叔今日所言令我茅塞顿开,改日若真相大白,二叔定居功至伟,明光铭记于心。” 她看着钱同至的眼睛,往后每说出一句话,对方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拥有无限殷切,甚至是几乎脱离躯壳的渴望执念,赤条条暴露在一个人身上,“县令曾拜托阿姐找一个云游四方的和尚,和尚游历渡世,有一串翡翠制成的佛珠,每遇奉有缘人,定会赠送一粒翡翠玉,县令想拿来供奉于南州寺院,作往后南州传世之宝,意欲为南州百姓驱灾辟邪,阿姐找到了奈何事业繁忙托我今日来赠与县令。” 钱明光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二叔帮了我,我礼尚往来,也不说来日,就看今朝,给二叔一个进去面见的机会。” 祝余把匣子递给钱同至,他喜极而泣,情难自已,原本想要拿去进献给庆王的书画被他仍在地上,双手捧着匣子,颤颤巍巍的打量半晌,打开匣子后里面果真呈立着一粒翡翠玉。 他合起匣子大步流星踏出包厢的门,直奔对面而去,迫不及待叩响对面的门。 “女郎,咱们为何要帮他?” “多亏了他,才让断了的线索重新有了眉目,他今日不管说什么,我都会怀疑当年谋划拐走我的人,他也参与其中,否认得过于干脆,极力撇清自己,实乃愚蠢,若他不撇清,便证明他真的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若他真假参半,我到不会很快怀疑他。” 钱明光顿了顿继续说,“今日我帮他把这份人情送到庆王和宋培安面前,钱同至依旧把握不住,他方才的反应过于激动,且急切地想要一份官职,在庆王面前,难保不会说出一些惹人厌烦的话,愚蠢至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第19章 随风楼的饭菜端上来,对面钱同至已进了包厢,只消一眼,就看见那个令人讨人厌的商行司主谢寻,正对着房门,视线正好在半空中和她撞在一起。 今日并非以楼金银的身份出现,但看到谢寻,钱明光还是一肚子火,厌嫌地挪开了视线。 徐照行:? 看到钱明光出现在对面包厢里的徐照行还没来得及激动,就看到对方白了一眼,随后避之不及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往后许久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惹得钱明光厌烦了。 “谢司主,谢司主?”庆王连喊了他两声,徐照行才回过神来,“谢司主想什么这般入神?” 他漫不经心笑了笑,把玩手里的酒杯,“想到钱家,钱书令不准子孙入仕,没曾想子孙个个为入仕手段尽出,想来只觉好笑,久闻钱书令当年在朝中为清流之首,如今膝下孩子却卑躬屈膝站在了这里。” 徐照行眼神落在座下缩头缩脑的钱同至身上。 在场所有人都把他当了个笑话看,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庆王对这样的人自然看不上眼的。 谢寻虽是瑞安王的人,说话做事格外令人满意,一针见血,也足够不留情面。 只可惜是瑞安王的人。 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自己当初怎就错过了这样的人才,让他转投到瑞安王麾下。 如今朝中他和瑞安王争储僵得不可开交,朝中大臣不是他的人就是瑞安王的人,清流夹在其中制衡两方势力,他虽想拉拢新人,但也非什么草包都要的。 钱同至听着台上的笑声,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进来时说‘宋县令寻找的翡翠玉已寻到,楼金银托我送来呈与宋县令’。 此话并无问题,可怎就惹得众人嗤笑。 “钱同至虽有心眼,实际人情世故并不知多少,今日庆王在此,送上去的翡翠玉,自当不能说是给宋县令,而是要呈递给庆王,庆王身在帝王家,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比旁人高上一等,他若直来直往,不懂借花献佛,想入仕,怕是难了。” 钱明光为祝余解惑。 祝余拍手恍然,“今日主角虽是谢寻和庆王,可最终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庆王,二郎进去说翡翠玉赠与宋县令,自是抢了庆王的风头。” 钱明光赞同地点头,里面传来的哄笑声足以证明发生什么。 他们为官之久,清正为民,当好官,可并不妨碍察言观色,互相往来,在人情世故上历练颇深。 “庆王殿下,这翡翠玉颇有来历,下官托人留意许久,费了不少功夫,今个儿殿下临行,从南州到长安路途遥远,下官将此物献于殿下,愿殿下平安顺遂。” 宋培安说着将盒子呈递到庆王跟前,等待贵人赏脸。 庆王打开匣子,祖母绿的翡翠仅仅一小颗,呈色深邃,“祖母绿价值不菲,宋县令一个县令,寻这东西作甚?” “愿是准供奉在南州寺院中,为南州求个风调雨顺,但您为皇子,关系祈唐未来,翡翠珠赠与殿下,比求神拜佛更为管用。” 话很受用,合上匣子,庆王拂袖举杯邀请宋培安共饮,“送我就不必了,这是县令为南州百姓的一片心意,宋县令所拜托之人亦是能耐,能寻到此等宝物,云游四方的老和尚我曾派人多次打听寻找,不得其踪,倒是低看了你。” 钱同至也在这时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悔不当初。 翡翠珠钱明光说是楼金银给的。 庆王都不知是什么人有此能耐,若是将此人名字告知庆王,是否能念一个功劳,他嘴唇翕动,现在还匍跪在地上,粗短的手指抑制不住的战栗,想到日后极有可能借此翻身,压大哥三弟一头,榜上庆王这棵大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日后钱家后代世人将以他为榜样,香火日夜不断供奉,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楼金银’三字欲要脱口而出,却被旁人打断了,“钱家二郎,有些话能说,有些不能说,这不比在你钱家大院,三思后行。” 钱同至猛地从幻想中被拉回来,循声望去,只见商行司谢寻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还未缓过劲儿来,对方接着往下说,“钱二郎,你若听明白了,还在此作甚?” 钱同至咬了咬牙,颇有豁出去拼死一搏的决心。 今日南州官员尽数在此,他直起身子再大礼叩拜在地,因情绪激动,他呼吸急促,声音发颤,“庆王殿下!我苦读圣贤书几十年,家父曾是六部尚书令,官拜三品,庆王殿下入朝多年,想必也知家父,今日我斗胆在此,恳请庆王有伯乐之德,识我这匹千里马,我愿为庆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不光徐照行变了脸色,就连庆王都皱起了眉头,摩挲着手上扳指。 沉默良久,徐照行抢在庆王开口之际先为其寻了退路找补,“前两日圣上刚颁布圣令,废除了斜封官制度,不得以任何形式往朝中加塞官员,祈唐如今想做官唯有科举或有圣恩得以家中官位承袭,你挟钱家祖上功绩大胆讨要官职,你可知你这一嗓子可是让庆王违背圣令,让人为难,钱家二郎,念你钱家无人在朝深居简出不知其中变数亦可理解,切莫再提赶紧离开。” 钱同至听不进去,反倒急了斥责徐照行,“谢司主刚任南州官职,不过六品商行司主,自是管不到官员任职上,听闻谢司主亦是旁人举荐,于我所求有何区别!庆王殿下神通广大,看在家父是尚书令的份上,求个一官半职,也是轻而易举,况且殿下在长安追随者众多,又有何人敢与之为难,我虽不在官场,但长安之事我亦有耳闻,很多人都说圣上有意将储君之位给到殿下,莫说此时与殿下相争的瑞安王,对庆王殿下来说是说一不二,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说得振振有词,似乎已预料自己这般鼎力讨好的说辞,能惹得主位贵人有多么开怀。 成为储君,将来的天下都是他的。 自己现已无比确信庆王就是最后胜利的一方,他站队庆王,何愁将来官途不坦荡。 庆王气极反笑,连说好几个好啊好啊,双手掌心拍了好几下膝盖,最后负手信步于钱同至跟前,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发顶,极为平静地说话,“瑞安王是我兄长,谢司主为兄长举荐,虽是举荐,但谢司主科举名列第三甲,岂是你这鼠目寸光之辈所想的投机取巧,我与兄长从小一起长大,父皇希望我两兄弟和睦,他这辈子最讨厌手足相残,今日你这番说辞,若是传到父皇耳中,你可知你钱家下场?” 钱同至惊骇,猛抬头瞪大双眼直视席位上冲他皱眉的谢寻,四肢百骸难以挪动半分,庆王缓缓俯身,一字一句让凉意蔓延遍布至全身,“你钱家可是要满、门、抄、斩。” 半晌庆王情绪暴涨,一脚踹在钱同至身上,愤怒至极,“钱书令谋算一生,做事滴水不漏,家里却出了你这样的草包!简直可笑至极,钱家虽不许入仕,可从未不许科举,你苦读几十载,连个功名都未考上,还妄想入职官场,废物!痴人说梦!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钱同至的话当众说出来,就是把庆王往火坑里推。 他随和瑞安王势如水火,可到底明面上不敢争斗得太狠。 更别说当着谢寻的面,言之凿凿的那一番陈词,谢寻若把这些原封不动传递到瑞安王耳朵里,会给他惹来多大麻烦。 井底之蛙,无知小人! 势力再大,大不过天。 圣上在位,他就是天。 钱同至是被人抬着回到钱家的。 人已经昏死过去,徐照行送回来的。 钱明光也刚好进家门,他身上还穿着官服,目光直白地盯着钱明光看,她曾经的养父母就是楼家。 楼家嫌疑深重,他担心钱明光会被楼家牵连,故而在席间替钱同至多说了几句,钱家人闻讯赶来,碍于身边有旁人,他说不了太多,“我已尽力为他解围,奈何钱家二郎固执,明日庆王就会走,不会牵连钱家。” 老夫人看着趴在架子上的人,扑上去心疼的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怎会如此,官人发生何事!” “钱家二郎在宴席上出言不逊,触怒殿下,险些为钱家招来杀身之祸,打他二十板子已是看在钱书令的面子上,庆王殿下托我传话给老夫人,‘还请你管好钱家的人’。” 他说完看了一眼钱明光,“下官告辞。” 徐照行刚走,钱明光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抬脚要走。 老夫人拭去眼角的眼泪,话锋急转直下,“混账东西,站住。” 钱同至在赵允秀的看护下让下人抬走了。 剩下的三房还在原地,钱同林假惺惺望向钱同成,他话语急切,好似一个关怀自家人温良品相,“大哥,为何明光会同二哥一块回来,其中发生何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