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 第1章 01 《两分钟》by 盛匿楚 - 晨光又一次漫过窗棂，精准地落在每日相同的位置，这份准时却从未带来任何期待。 已经不记得是卧床的第几天，我终于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出了那间充斥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南方的冬日，寒意是浸入骨头的，呼啸的风像钝刀，刮得我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我站在五楼天台的边缘，低头望着楼下如蝼蚁般攒动的人影，迟迟没有动作。 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生出“一了百了”的念头。 · 高一时，我被确诊了心理疾病，自此休学。 我父母的婚姻是利益的结合，我的出生，也不过是这利益链条中计划好的一环。 他们早已为我铺就好一生——如同摆弄一个精致的木偶，在不该属于我的轨道上运行。然而，这精密规划的一生，却出现了最大的意外。 当我患上心理疾病，偏离了他们设定的轨道，我的价值便随之蒸发。 他们无暇管我，忙于工作，更忙于孕育下一个“有价值”的孩子。我被安置在这家私人医院，年复一年，他们从未露面，也从未有其他人来探望。 “温荡！”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让我浑身一僵。 我收回上一句话。 有人来看我。唯一的那个人，我的竹马——周书。 他就读于寄宿学校，照理每周放假才会来。今天才周四。 “小温。” 我循声回头。周书的手撑在门框上，呼吸急促，脸颊被冷风刮得通红，额上却覆着一层薄汗，显然是急匆匆跑上来的。 他狼狈的样子莫名戳中我，我竟真的笑了出来。 或许这个笑在周书眼中并不可爱，他的神情反而更加焦灼。 “小温……” “小温，你别这样……” “你先下来，好不好？” 他的语言开始混乱，那种显而易见的慌乱，让我心底滋生出一丝试探的念头。 如果我真的死了，周书会怎样？ “周书，”我打断他，“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我的出生是为了利益。” “我的一生都在为利益活着。” “现在我没价值了。” “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可有可无……” 本是试探，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泻，情绪如决堤洪水，眼泪汹涌而出，胸口的闷痛、心悸接踵而至。我几乎站立不稳，在混乱的思绪中想着是否该先下去时，周书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温，你对这个世界不是可有可无的，”他的呼吸已平复些许，声音很轻，却带着能穿透骨髓的温柔，“我不能没有你，你对我，是不可或缺的。” “而我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你对我的世界，缺一不可。” “我需要你……” “小温，你明白吗？” 我怔在原地，无法回应。 “小温，下来，好不好？” “我们再拥抱一次，好不好？” 周书张开双臂，向前几步便停住，静静地等待着我。 他每次来看我，都会给予两个拥抱：来时一个，离别一个。 风干泪痕在脸颊留下凉意，我抬手抹去，对上他盛满恳求与担忧的目光。 我怎么可能忍心，当着他的面纵身一跃？ 我挪动脚步，离开了那道危险的边缘。 每一步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走向他，走向唯一的光源。距离拉近，让我看清他眼底深藏的恐惧与温柔。周书猛地将我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让我窒息。我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手臂，和颈间滚烫的湿意。我下意识地攥紧他后背的衣料，指尖透过布料感受他灼热的体温，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我牢牢笼罩。 我给了他迟来的回应。 “好。” 世界在那一刻寂静无声，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我放寒假了。以后，我每天都能来陪你了。” 原来如此。 真好。 · 尽管他的家人并不支持他如此耗费心力地管我，周书还是义无反顾地搬到了医院附近，几乎日夜相伴。 那些日子，他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感受冬日难得的暖阳；会在我每个辗转难眠的深夜，用轻柔的故事驱散黑暗；会在我每一次情绪崩溃的边缘，毫不犹豫地给我一个坚实温暖的拥抱…… 有时我会想，若能一直如此，或许终有一日，我能真正痊愈。 · 除夕前夕。 我的父母，第一次踏足了这间病房。 周书体贴地退出房间，留给我们独处的空间。 门关上的瞬间，生理性的厌恶便从心底蔓延开来。我蹙眉看着他们，语气冷淡：“有事？” 父亲对我的态度显然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生个病，连最基本的家教都忘了？” 我沉默以对。 “好了，”母亲冷声打断，目光转向我，“听说你最近状态好了不少，我们打算带你出去参加些宴会，露露脸。” 我瞬间明了。他们是迟迟怀不上新的“筹码”，见我有好转，便又想将我推回棋盘，继续榨取剩余价值。 在我人生的前十五年，我曾对他们的安排言听计从，卑微地渴望能换取一丝爱的施舍。而在医院沉寂的这两年，早已让我认清那想法是何等可笑。 “我不去。”我拒绝得干脆利落。 两人脸色瞬间阴沉。 母亲强压着耐心：“温荡，你忘了你要听话了吗？” “我们这两年不来找你，是想给你空间，让你静静，我们……” “是吗？”我扯出一个讽刺的笑，“难道不是因为我失去了利用价值？现在找我，是因为你们生不出新的联姻工具了，不是吗？” “我听了你们十五年的话，你们可曾给过我一点点爱？” “你们……真的配做父母吗……” 情绪再次失控，但这次没有眼泪。因为我知道，此刻不会有人像周书那样拥抱我、安抚我。 积压心底多年的痛苦与怨恨，如同找到出口，尽数倾泻。 在他们严密掌控的十五年里，我从未如此宣泄过。 是周书后来告诉我，教会我，情绪需要宣泄。 但他们自然不会像周书那般接纳。回应我的，是父亲狠狠落下的一巴掌。 “我们哪里亏待你了！我们给了你最好的物质条件，你怎么有脸说我们不爱你！” 那一掌毫不留情，打得我眼前发黑，耳鸣不止，却仍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在一旁冷眼旁观，附和道：“温荡，你就是过得太安逸，才这样不知足。” 我竟笑出声来：“是，我是不知足……”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支撑起无力的身体，踉跄下床，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他们并未阻止，只是不解地看着我的举动。直到父亲还想再斥责时，他们看清了我手中握着的水果刀，瞳孔骤然收缩。 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我用锋利的刀尖划破了手腕。 一刀，又一刀，直到脱力倒地。 最后，用尽气力，以极轻的声音对他们说：“把这辈子……还给你们……下辈子……就能知足了……” · 我没有死。 意料之中。 那时，我刻意避开了动脉。 并非怕死，也并非不想死。 只是不想让周书目睹我的死亡。 他一定会自责。 抢救过后，医生开始了更严格的心理辅导和封闭治疗，那几天，我谁也没见。 治疗结束，再次见到周书时，他似乎清瘦了些，但拥抱我的力度，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我努力扬起嘴角，回抱住他。 “温荡。”他唤我，声音沙哑。 “嗯。” “你不要走……好不好？”颈间再次感受到湿意，滚烫。 我的心猛地一紧，无法作答。 我给不了他承诺。 在我的沉默中，周书明白了答案。他紧紧抱了我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努力对我笑了笑。泪痕已拭去，只有通红的眼眶证明着他刚才的失控。 “小温，那……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想要离开？” 那一刻，强筑的堤坝彻底崩塌，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呼吸瞬间紊乱，这些天所有的伪装和委屈，土崩瓦解。 “周书……” “他们不爱我。” “连亲生父母都不爱我……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爱我？” “我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还有更多委屈哽咽在喉间。 下一秒，周书轻轻地、珍重地吻上了我的唇角。 我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我爱你。” “温荡，我爱你。” “你还有我，明白吗？” 紧接着，是他近乎恳求的声音：“你就当是为了我……能不能，多爱自己一点点？” 回应他的，是我更加猛烈的痛哭。 周书以为他的吻冒犯了我，急忙想要道歉，我却用哭到沙哑的声音，许下了承诺。 “好。” 为了周书，温荡要学会，多爱自己一点。 · 但即便如此，失控的情绪仍如潮汐，定期席卷。 每次，我都无法控制地伤害自己。 周书看见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为我清理伤口，然后将所有可能造成伤害的物品都仔细收好。 我也在努力克制，与内心翻涌的黑暗抗争。 当我无法克制时，仍会伤害自己。周书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将我的失控，引向他自己。 每次情绪风暴平息后，总能看见他手臂上新增的、被我抓咬出的伤痕。 我每日接受治疗，回来后常会抱着他哭泣。 “医生让我去爱这个世界……” “他们都说，要爱这个世界……” “可我不想爱这个世界……” 每当这时，周书总会轻拍我的背，耐心引导。 “不用去爱。” “不用强迫自己去爱这个世界。” “爱是你自己的，你想爱便爱，不想爱，就不爱。” “你有分配自己爱的权利，明白吗？” “你的爱，属于你自己。” 我笑着吻了吻他：“知道了。” 那么，我要把我所有的爱，都留给周书。 周书喜欢买各种甜食给我。 用他的话说： “这个世界太苦了，我只想让我的小温，多尝点甜的。” · 时光流转，新年夜悄然来临。 周书将我裹得严严实实，带我上了天台看烟花。 一簇又一簇的烟火，从城市的不同角落升起，在夜空中盛大而寂寥地绽放，绚烂夺目，又转瞬即逝。 变幻的光彩将我们的身影隐匿于明暗之间，烟火的轰鸣在耳边震荡。 幸好周书放寒假了。 不然，我大概又要错过一年的烟花。 我侧过头，看向身旁被烟火照亮的脸庞：“周书，许个愿吧。” “好。”他笑着，温暖的手牵住我的，“我希望温荡，能好好活一辈子。” 我一怔，随即也漾开笑意：“那我希望，我能好好活一辈子。” · 年味散去，周书即将开学。 临近高考，繁重的学业让他无法再像寒假那样每周来看我。 开学前几日，周书明显焦虑起来，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我，密切关注着我的情绪状态。 其实这段时间我已好了许多，至少，寻死的念头很久未曾冒头。我告诉他不必如此紧张，但他只是摇头。 离别时，他依旧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 “小温，等高考结束，我们就一起生活，好不好？” 我笑着点头：“好。” “生活，要‘生’才能‘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们一起生活。” 我静静看着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时间……不会分开我们，对不对？” 周书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对。” “时间不会分开我们，因为我会一直爱你，超越时间。” “我也是。” 那一刻，周书将我心中最后一丝寻死的念头也连根拔起。 爱，赋予我活下去的勇气。 而爱会一直在，所以，我也会一直活下去。 临走，他塞给我一个装满五彩星星的玻璃罐和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把情绪和想法都写在本子上，不要伤害自己，我回来时会看。” “每个星星里都写了一句话，要是想我了，或者情绪不好，就拆开一颗。我……一直都在。” · -小温，我想你了。 -小温，今天过得好吗？ -小温，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温，今天有没有想我？ -小温，你值得世间所有美好。 -小温，不开心的时候，就想想我。 -小温，距离我们一起生活，又近了一天。 -小温，你是上天赐予我的恩赐。 -小温，我会一直陪你，直到永远。 -小温，我爱你。 …… 每天拆开一颗星星，仿佛他每日的问候从未间断。就这样，一直拆到了高考前夕。 我向医院申请短期外出，去陪他完成这人生重要一役。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骄阳似火。 周书逆着光，从考场里奔跑而出，紧紧将我拥住。 “周书，恭喜你。” 也恭喜我们。 温荡那片荒芜的世界，因周书的存在，万物复苏。 · 我向医院提出了出院申请，院方通知了我的父母。 许是上次的事让他们心有余悸，怕接我回去反损了名声，他们依旧没有露面，只默认了此事，继续按月支付着生活费。 周书的家庭与我的有相似之处，但略好一些。他的父母虽不过多管束，给予的关爱也有限，但至少尊重他大部分的选择。 或许正因我们都是爱的贫瘠者，才更懂得紧紧依偎，将彼此视为唯一的救赎。我也终于明白，周书，才是我按部就班、利益至上的人生里，最美好、最珍贵的意外。 · 周书将我接回他租住的小屋，计划开学后一起搬到大学附近。 我们的缘分，似乎早已注定。 连出生日期，都是同一天。 -7月8日。 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八岁生日。 “希望周书永远十八岁。” “不要。” 我疑惑地望向他：“为什么？” “因为我要和温荡一起，走过往后的每一个年岁，一起变老。” 我不禁莞尔。 “好。我也要和周书一起，走过万千岁月。” 我们陪伴彼此走过少年，亦誓要陪伴彼此，共度余生。 - 四季轮回，岁月流转，一年又一年。 如同生日愿望所期，我们真的牵着彼此的手，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双方的父母皆反对我们在一起。 于是，我们选择了离开。 用积攒的存款开始自驾游，用脚步丈量世界。 与挚爱之人同行，万物皆可爱。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幸福”的含义。 我们会永远幸福吧？ 会的。 一定会的。 我如此坚信。 …… 然而，命运露出了它最残酷的獠牙。 那个夜晚，刺眼的远光灯撕裂黑暗，剧烈的撞击声响起，车辆翻滚的瞬间，周书以拥抱的姿势，用他的身躯死死护住了我的头。 但我仍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肇事者，逃逸了。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我用颤抖的手拨通了急救电话。 然而，还是太晚了。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如果……如果能早送来两分钟，或许结果会不同。” · 从此，“两分钟”成了我余生无法摆脱的执念。 我将身边所有能显示时间的东西，钟表、手机，都调快了整整两分钟。 如果一切都能快上两分钟，周书是不是就能回来？ 用我后半生所有的“两分钟”，能不能换取周书的来生，永远不再被这两分钟所困？ 周书的父母不允许我参加他的葬礼。 我只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独自来到他的墓前。 我知道。 周书，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五岁。 而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 尽管周书的父母憎恶我，但作为事故的受害者及重要证人，他们仍需我的配合以起诉肇事者。 判决下达那天。 我脸上，露出了几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 我决定，在24:00去找周书。 23:58，我提前出发了。 周书，这一辈子太漫长，没有你的世界，我独自等不到尽头。 我们约定好，下辈子，再一起生活吧。 -正文完- ps:“生活，要活才能生。”仅为作者个人理解和文章需要。 大家根据自己理解就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第2章 番外 番外 - 我再次见到周书了。 在孟婆桥。 周书正在桥边坐着被孟婆唠叨。 “哎呀，你说你啊，这都多久了，执念还是那么深。” “你到底有什么执念啊。” “把孟婆汤喝的都只剩老底了。” “啥时候你这尊大佛才能投胎啊……” 周书对于孟婆的唠叨已经习以为常。笑着和她打趣着。 “我这的执念就是这孟婆汤啊，这孟婆汤太好喝了，我念念不忘。” “哎呦，你一边去吧。” 孟婆做势踹了周书一脚，周书没有动。 孟婆奇怪，按之前来说他应该都会躲开的才对，今天中了什么邪。 她看着周书呆愣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在不远处的我。 我看着周书笑着向他张开了双臂。 随即，孟婆就见本还呆愣在一旁的人，已经拥入到了我的怀里。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周书的声音有些不满，“不是说好好好活一辈子的吗?” 我有些迷离的吻上了他的唇瓣。 “因为没有你的一辈子太长了。” “我也怕你在路上太孤独了，所以来陪你。” “就像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你陪我一样。” 我满眼含笑地看着他，抚了抚他眼角的泪水。 “那你呢，为什么还没走?” “你不是听到了吗？我的执念太深了。走不了。” “什么执念?” “你啊。” “我一直在等你。” - 我和周书十指相扣，一起过了孟婆桥。 回首过往，我们一直在灯火阑珊处。 本文完啦，很感谢开到这里的你们。 小周小温，幸福一生。 后续可能还有其他番外(等灵感 - 全文存稿《我们的最后二十天》求预收！ 【文案】 我们的最后二十天》/by盛匿楚 - 周自回X陈起生 - 我有一个暗恋了4年的人，他叫周自回。 高考结束后他出了国，4年了无音讯。 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是他的死讯。 2年后，我无意间翻开了高中毕业时的相册。 看见了周自回给我的信。 再次睁眼，我化为16岁的陈弥生与16岁的周自回度过我们的最后20天。 · 回到过去，继续爱你。 - 就算无人知晓， 我也要爱你至天荒地老。 - 【阅读指南】 1. 正文主受第一视角。 2. 无原型。 3. 算是比较平淡日常的文。 4. 陈起生有心理疾病。心理独白过多。 vb@偷偷的处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番外 第3章 番外 番外·周书视角 - 我接到医院电话时，正在宿舍整理本周的笔记。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她说温荡情况不对，独自往天台去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骤然收缩，只剩下心脏撞击胸腔的轰鸣。今天才周四，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我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去往了医院我不敢想，晚上一秒会看到什么。 推开天台沉重的铁门，那个单薄得几乎要被风吹走的身影，就站在边缘。温荡回过头，脸上竟然带着一个浅淡的、破碎的笑。那个笑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我。 “小温……你别这样……你先下来，好不好？”我的语言组织能力彻底崩溃，只剩下最本能的哀求。 他说他为什么不能这样。他说他的出生为了利益，一生为了利益，现在没价值了，对这个世界可有可无。 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 在他决堤的泪水和不稳的身形中，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温，你对这个世界不是可有可无的。”我一字一句，用尽所有力气让话语清晰，“我不能没有你，你对我，是不可或缺的。而我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你对我的世界，缺一不可。” 我需要你。你明白吗？ 我张开双臂，等待他走向我。当他终于离开那道边缘，一步步踉跄着扑进我怀里时，巨大的后怕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我死死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感受他真实的存在，颈间的湿意是我失控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我告诉他，我放寒假了，以后每天都能来陪他。 他轻轻地说：“真好。” · 我不顾家里的反对，搬到了医院附近。我知道，我的小温需要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我带他去晒太阳，在他失眠的夜里念故事，在他情绪失控时给他拥抱。我看着他从最初的麻木，到眼神里渐渐有了微光。我笨拙地学习护理，学习心理知识，只想多懂他一点，多帮他一点。 我甚至偷偷带他去医院后巷的糖水铺，只为了让他尝点甜的，看看烟火人间。老板娘每次多加的一勺红豆，他慢慢吃完的样子，是我那段日子里最大的慰藉。 但我也有无力的时候。深夜在走廊接听母亲的电话，听着她对我“前途尽毁”的控诉，我只能重复：“他的命比我的前途重要。”挂断电话，疲惫感如潮水涌来。但回到病房，看到他即使在睡梦中仍不安地蹙着眉，我就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 · 除夕前，他的父母来了。我直觉不妙，却只能退出房间，留给他们空间。门内传来的争吵、巴掌声，让我心如刀绞。当我再次被允许进去，看到的是他腕上狰狞的伤口和满地的狼藉。 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冲过去抱住他，不是先处理伤口，而是确认他还活着。他的身体那么冷，那么轻。我颤抖着，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像是在呼唤一个即将消散的灵魂。 那几天的封闭治疗，我守在门外，度秒如年。我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他，恨他那对冷血的父母。 治疗结束，他瘦了，但眼神似乎清澈了一些。我抱着他，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问他：“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沉默了。那沉默让我绝望。 于是我换了一种问法，问他为什么想离开。 他的委屈和痛苦如同洪水决堤，他说没人爱他，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刻，情感冲垮了理智，我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他的唇角。 “我爱你。温荡，我爱你。”我说，“你还有我，明白吗？” “你就当是为了我……能不能，多爱自己一点点？” 他哭了，然后用沙哑的声音，给了我一个承诺。 · 我知道与内心搏斗有多难。当他无法控制地伤害自己时，我默默为他包扎，然后收走所有尖锐物品。当他将疼痛转移到我手臂上时，我心甘情愿。至少，这样我能分担，能确认他还在我身边。 他说医生让他爱这个世界，他不想爱。 我告诉他：“不用去爱。不用强迫自己去爱这个世界。爱是你自己的，你想爱便爱，不想爱，就不爱。你的爱，属于你自己。” 我希望他明白，他的感受值得被尊重，他本身，就值得被爱。 我买各种甜食给他，只想让我的小温，在苦涩的世界里，多尝到一点甜。 · 高考前的分离让我焦虑不堪。我准备了那罐星星和笔记本，每一颗星星里的话，都是我反复斟酌的思念和鼓励。我把“我”拆解成无数个碎片，藏进星星里，陪他度过没有我的每一天。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我冲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阳光下等待的他。我紧紧抱住他，轻轻吻住。 那一刻，吻住了你，便拥有了全世界。 恭喜我，也恭喜我们。 · 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生活琐碎，却甜蜜得不像话。看他开始融入生活，为晚饭菜单和我小声争执，在雨天的清晨和我共享耳机……这些平凡的瞬间，是我梦想已久的幸福。 十八岁生日，我们许愿要一起变老。我不是随口说说，那是我此生最虔诚的愿望。 · 自驾游的日子，是我们偷来的蜜月。在星空下，在水乡雨中，在海边日出时，我看着他的笑脸，觉得之前所有的苦难都值得。我们会永远这样幸福下去，我笃信。 · 可命运没有给我永远。 刺眼的车灯，失控的方向盘，巨大的撞击声。在意识剥离的前一秒，我只有一个念头：护住他。 我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整个裹在怀里，熟悉的他的气息，成了我感知到的最后温度。 小温，对不起，我食言了。 剩下的岁月，只能你自己走了。 第4章 番外 周书的日夜相伴，像一剂温和却效力持久的药，慢慢渗透进我千疮百孔的生命。 他不仅带来拥抱和故事，还开始将外界的气息一点点引入这间苍白病房。他的书包里，除了课本，开始出现一些“违禁品”——一本边缘磨毛了的诗集，一盒用铁盒装着的、带着清淡花香的茶叶，甚至是一个小小的、需要自己拼接的木质音乐盒。 “我们一起把它拼好，等它响起音乐的时候，也许春天就来了。”他盘腿坐在我病床边的地毯上，低着头，耐心地对付那些细小的零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我看着他的侧影，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第一次对“未来”这个词，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具体的光亮。 他开始带我进行一些小小的“叛逆”。不再是规规矩矩地在花园里散步，而是会在我状态稍好的午后，牵着我的手，溜达到医院后门那条狭窄却生机勃勃的小巷。巷口有家冒着热气的糖水铺，老板娘是个面相和善的胖阿姨，总会偷偷给我的碗里多加一勺蜜红豆。 “带弟弟出来透透气啊？”她总是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像温暖的阳光。 周书会笑着点头，然后在回去的路上，紧紧握着我的手，轻声说：“你看，小温，这个世界不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红豆的甜。” 那些时刻，舌尖的甜味似乎真的能暂时压过心底的苦涩。 ·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周书并非全然无忧。 有一次，我半夜因噩梦惊醒，却发现他不在旁边的陪护椅上。我赤脚下床，在病房门外的走廊尽头，看到他背对着我，压低声音在讲电话。 “……妈，我知道，但我不能放他一个人……”“……他的命比我的前途重要。” “……钱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不用家里操心。” 他的声音疲惫而坚定，肩膀却微微垮着，承载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重压。我没有出声，默默退回病房，假装从未醒来。只是在他回来后，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他的重量。 · 除夕前夕，我父母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好不容易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毁灭性的巨浪。 他们离去后，病房里只剩下血腥味和我破碎的呼吸。周书被医生允许进来时，我看到他瞬间煞白的脸和几乎碎裂的眼神。他冲过来，不是先看我的伤口，而是紧紧、紧紧地抱住我，身体颤抖得比我还厉害。 “温荡……温荡……”他一遍遍唤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像是要将这两个字刻进骨血里。 那次的封闭治疗格外难熬。不见天日的日子里，唯一支撑我的，是想到门外还有一个周书在等我。我必须出去，不能让他再承受一次失去。 · 治疗结束后，他那个带着泪意的吻和恳求，是我人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承诺。为了他，我开始笨拙地学习爱自己。过程依旧艰难，情绪的黑洞依旧会周期性吞噬我。 有一次，在我又一次无法自控地伤害自己后，周书在为我包扎时，第一次流露出了几乎崩溃的情绪。他红着眼睛，将额头抵在我未受伤的手臂上，声音闷闷的：“小温，疼吗？” 我点点头。 他抬起头，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心疼：“我比你更疼。下次……下次如果你实在忍不住，咬我好不好？让我陪你一起疼。” 从那以后，我的失控有了另一种宣泄口。但看着他手臂上新增的齿痕，我的心痛远胜过自残带来的短暂解脱。这痛楚，反而成了我努力控制情绪的另一种动力。 · 高考前的分离焦虑，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他塞给我的那罐星星，成了我那段灰色日子里唯一的色彩。每天拆开一颗，仿佛他就在我耳边低语。我将所有无法诉诸于口的思念、细微的情绪波动，都认真写在他给的笔记本上。字迹时而潦草，时而工整，记录着我与他分离后，一步步走向他的过程。 去医院申请短期外出许可时，主治医生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欣慰：“温荡，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了确切的、想要奔赴的方向。 · 出院后的小屋生活，是我们迟来的、蜜糖般的日子。我们一起逛超市，为晚上是吃番茄鸡蛋面还是排骨汤而小声争论；他教我如何区分洗衣液的不同香味；我们在周末的清晨赖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分享同一个耳机里的音乐。 十八岁生日那天，没有盛大的派对，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一个小小的、插着数字“18”蜡烛的蛋糕。烛光摇曳中，他说要和我一起变老。那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 自驾游的旅程，是我们对自由最酣畅淋漓的体验。我们在西北的荒漠里看璀璨星河，他指着天上的星座，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和传说；我们在江南的水乡乘乌篷船，细雨蒙蒙中，他为我撑伞，伞面向我倾斜了一大半；我们在海边等日出，当第一缕阳光跃出海平面时，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看，新的一天，还有全新的我们。” 幸福如此具体，具体到每一次牵手，每一个拥抱，每一次相视而笑。我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走下去。 · 命运的车轮碾碎一切的那个夜晚，细节如同慢镜头，在我脑中反复播放。 刺眼的远光灯，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周书在最后瞬间扑过来时，那声短促而焦急的“小温——！”。 他用整个身体为我构筑了最后的庇护所，巨大的撞击力大部分被他吸收。我在剧烈的震荡和玻璃碎裂声中陷入黑暗，最后感知到的，是他怀抱的温度和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昏迷前，我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不能松手。 醒来是在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却带着绝望的气息。我挣扎着，不顾一切地询问周书的情况。得到的，是那句将我彻底击垮的判决：“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如果……如果能早送来两分钟，或许结果会不同。” “两分钟”。 这三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刻入了我的灵魂。 · 后续的日子是一片混沌的灰色。我像一具空壳，配合着调查，指认肇事者。周书的父母将失去爱子的痛楚，化作了对我的怨恨，认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无从辩解，也无心辩解。 判决那天，听到肇事者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近乎破碎的笑容。周书，你看，我为你做了最后一件事。 · 失去了周书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空洞、回响着孤独脚步声的牢笼。每一个清晨，每一次日落，每一口呼吸，都在提醒我他的缺席。我调快了生命中所有的时间，试图追赶那致命的“两分钟”，像一个陷入无限循环噩梦的囚徒。 我知道，我撑不下去了。没有他的世界，我无法独自走到尽头。 在决定离开的那个夜晚，我异常平静。我洗了澡，换上了他最喜欢看我穿的那件浅蓝色毛衣，仿佛只是要去赴一个久违的约会。 23:58，我提前了两分钟出发。 周书，这一世的苦，我替你尝够了。这一世的爱，我也只认你一个。 我们说好的，下辈子，再一起生活。 这次，一定不会再迟到了。 还有我不想要你的拥抱了。 第5章 第一版 《两分钟》by盛匿楚 - 晨光又一次漫过窗棂，准时却不被期待。 在我已经不知道在床上躺的第多少天，我出了病房。 南方的冬格外的冷，呼啸的风吹得我摇摇欲坠，我站在5楼的天台边上看着楼底攒动的人影迟迟没有动。 那是我第一次生出一了百了的念头。 · 我在高一患上了心理疾病后便休了学。 我父母的婚姻充满利益，我的出生也是利益的一部分。 他们为我铺了我的一生，我如木偶，在不该是我的一生的一生上活着。而这安排好的一生却出现了意外。 在我患上心理疾病时，我的一生偏离了轨道，我的价值便也没了。 他们没时间管我，也帮于工作，忙于孕育下一个有价值的孩子。将我安排在这家私人医院待了一年又一年，从未来看过我。也从未有人来看过我。 “温荡！” 熟悉的声音令我浑身一僵。 我收回上一句话。 有人来看我。 唯一一个人，我的竹马——周书。 他上的是寄宿学校，每周放假都会来找我。 我记得今天才是周四，他怎么就来了。 “小温。” 闻声我收回思绪，转头看向周书。 他的手撑在门框上，呼吸有些急促，脸冻得通红，额头上还冒着薄汗。一看就是跑上来的。 看着他的样子我莫名感觉有些好笑，我也确实笑了。 不过我这个笑或许在周书眼里并不好笑，他似乎看起来更急了。 “小温……” “小温，你别这样……” “你先下来好不好……” 周书的语言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这个样子让我生出了试探的念头。 如果我真的死了，周书会怎么样。 “周书，”我出声打断他的话，“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我的出生是为了利益。” “我的一生都在为了利益而活。” “现在我的价值没了。” “我已经对于这个世界可有可无了……” 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的，奈何越说情绪越激动，眼泪不受控的涌出，接着胸痛、心悸等等不适也接二连三的涌上来。 我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在混乱的思绪中想着要不要先下去时，周书打断了我的控诉。 “小温，你对这个世界不是可有可无的，”他的呼吸已经平缓，声音很轻却透着入骨的温柔，“我不能没有你，你对我不可或缺。” “而我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你对我的世界缺一不可。” “我需要你……” “小温，你明白吗。” 我怔住，没有应声。 “小温，下来好不好？” “我们再拥抱一次好不好。” 周书张开双臂向前走了几步便止住了步伐，静静的等着我。 周书每次来看我时都会给我两个拥抱。 来时一个，走时一个。 眼泪被风吹干，在脸颊上有点凉。我抬手抹了抹眼角，对上周书的目光。 我怎么可能会忍心当周书的面自杀。 我迈开脚步，离开了天台边。 每步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将我牵引到周书身边。缩近的距离，让我看清了周书眼底的情绪。 周书把我抱得紧，几乎让我窒息。我感受到他些许颤抖的手和颈间的湿意。渐渐攥紧了他后背的衣料，指尖透过布料感受到灼热的体温，让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我笼罩。 我给他了迟来的回答。 “好。” 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我放寒假了。以后我每天都能陪着你了。” 原来他放寒假了。 真好。 · 尽管他家里人不支持他管我，但周书还是搬到了医院里陪着我。 这些天周书把我照顾的很好。 会每天带我出去晒太阳。会在我每个失眠的夜晚和我讲故事。会在我每个崩溃的时候拥抱我…… 有时我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什么时候我就能好了。 · 除夕前夕。 我的父母第一次来看我。 周书自觉出了房间给我们独处的空间。 周书一离开，生理性厌恶就从心底蔓延。 我皱着眉看着他们，问他们有什么事。 父亲看我的态度有些不悦：“你对父母是什么态度？生个病连最基本的家教也不会了？” 我沉默没有理他。 “好了，”母亲冷声打断，又看向我，“听说你最近的状态好了许多，我们想带你出去参加些宴会露露脸。” 闻言我明了。他们这是怀不上孩子，见我有恢复又想继续榨干我的价值了。 在我人生的前十五年我对他们的安排言听计从试图让他们施舍一些爱给我，而在这里的两年让我明白当初的想法有多可笑。 “我不去。”我果断的拒绝了他们。 两人脸色明显变差。 母亲挤着耐心继续道：“温荡，你忘记你要听话了吗？” “我们这两年没找你，就是不想给你压力，想让你一个人静静，我们……” “是吗？”我笑着看着他们，“难道不是因为我对你们没有利益价值了吗？现在找我是因为你们怀不上孩子去联姻了不是吗？” “我听了你们那么久的话，你们有给我一点爱吗？” “你们真的是我父母吗……” 我的情绪再次失控。但这次我没有哭。因为这次不会有人像周书一样拥抱我、哄我了。 压在心底多年的、痛苦的、难听的话全部宣泄了出来。 在他们安排下的十五年里，我从来没有宣泄过我的情绪。 还是周书后来告诉我、教我要宣泄自己的情绪。 但他们可不会像周书一样接纳、倾听我的情绪。 回应我的是父亲的一巴掌。 “我们有亏待过你吗！我们什么都给你了，都给了你最好的，你怎么有脸说我们不爱你！” 那一巴掌的力气丝毫没收，打得我眼睛发黑，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却还是将他的话尽数收进。 母亲在一旁冷眼看着，也附和他：“温荡，你是过得太好了。别不知足。” 我噗嗤笑了出来：“是，我是不知足……”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撑着无力的身体下了床，打开了一旁的柜子。 他们都没有动，不解看着我的举动。 正当父亲还想再说什么时时，他们看清了我手上的刀，瞳孔骤然一缩。 我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将锋利的刀尖划破了手腕。 我划了一刀又一刀，直至脱力倒地。 最后用极小的声音对他们 说：“我下辈子就能知足了。” · 我没有死。 意料之中。 那时，我刻意避开了动脉。 我不是我怕死。不是我不想死。 是我不想让周书看见我的死。 他会自责的。 将我抢救过来后，医生开始给我做心理辅导，开始给我做封闭式治疗。那几天都没让我见任何人。 治疗结束后，我再次见到了周书。 周书似乎瘦了，但拥抱我的力度比之前更大了。 我笑着回抱他。 “温荡。”他叫我。 “嗯。” “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的颈间又有了湿意。 我的心一紧，没有给他答复。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回答。 在我的沉默中，周书也知道了我答复，又抱了我一会松开了我。笑着对上我的目光。 他的泪水已经抹去，只有眼睛的通红证明他为我流过泪。 “小温，那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想要离开。” 那一瞬，眼泪却毫无征兆地决堤，呼吸骤然紊乱，这些天所有的强撑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周书……” “他们不爱我。” “连亲生父母都不爱我，还能有谁爱我。” “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声音轻颤染上了哭腔，更多的委屈还没有诉出。 下一秒，周书轻轻的吻上了我的唇角。 我一瞬间没了声。 “我爱你。” “温荡，我爱你。” “你还有我知道吗？” 接着是他极尽恳求的声音：“你就当是为了我，你能不能多爱自己一点。” 回应他的是我更猛烈的痛哭。 周书以为是他的吻让我不适，想要跟我道歉时，我用哭的沙哑的声音答应了他。 “好。” 为了周书，温荡要多爱自己一点。 · 但即使如此，我的情绪还是会经常失控。 每次都会控制不住的自残。 周书看见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帮我处理好伤口，把所有有危险性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我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一切。 当我克制不住时，我就会用自己伤害自己。 周书自然没有坐视不理。 他把我的失控对准了自己。 每次情绪安抚下来后就能看见周书手上被我咬的、抓的大大小小的伤痕。 我每天去接受治疗后回来就会抱着周书哭诉。 “医生说让我去爱这个世界。” “他们都说让我去爱这个世界。” “可我不想爱这个世界……” 每当这时，周书就会安抚着我，引导着我。 “不用去爱。” “不用去爱这个世界。” “你想爱就去爱，不想爱就不用去爱。” “你有分配你的爱的权利，知道吗？” “你的爱是你自己的。” 我笑着吻他：“知道了。” 我要把我的爱都给周书。 周书喜欢每天买各种甜食给我投喂。 依他来讲就是。 “这个世界太苦了，我只想让小温感受甜的。” · 时间很快来到了新年夜。 周书给我包裹严实后，带我上了天台看烟花。 一簇又一簇的烟火，在不同的角落升起，再盛大、寂寥地绽放。 绚烂的光彩将我们隐匿于影下，烟火的轰鸣在耳边回响。 幸好周书放寒假了。 不然我就看不到今年的烟花了。 我侧头看向身旁的人：“周书，许个愿吧。” “好。”周书笑着牵上我的手。 “我希望温荡能好好活一辈子。” 我一怔愣，随即也笑：“那我希望我能好好活一辈子。” · 过完年不久，周书要开学了。 临近高考，繁重的学业让周书这个学期都不能每周来看我。 开学前几天，周书明显开始焦虑紧张，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盯着我看，观察我的情绪状态。 其实这段时间我好了许多。至少没有再出现过寻死的念头了。我也让他不用这样，但没用就是了。 周书临走时依旧给了我一个拥抱。 “小温，等高考结束我们就一起生活，好不好。” 我笑着答应他:“好。” “生活，要活才能生。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们一起生活。” 我沉默看着他，没头没尾的说了句。 “时间不会分开我们对不对。” 周书一愣像是没想到我的话，随即很快回答了我:“对。” “时间不会分开我们，因为我会一直爱你。” “我也是。” 那一刻，周书将我最后一丝寻死的想法也抹去了。 爱给予我活下去的勇气。 而爱会一直在，我也会一直活下去。 走时他又给了我一个盒子和一本本子。里面都是折好的星星。 “把你的情绪和想法都写在本子上，不要伤害自己，我来时会好好看的。” “每个星星里面都有写话，你要是想我了、情绪不好就拆开看看，我一直都在。” · -小温，我想你了。 -小温，今天过得好不好。 -小温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温今天有没有想我。 -小温，你值得一切美好。 -小温不开心就想想我。 -小温，距离我们一起生活越来越近了。 -小温，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小温，我会一直陪你。 -小温，我爱你。 …… 每天拆一颗星星，就这样一直拆到了高考前夕。 我申请出院两天，去陪周书高考。 最后一门结束时，骄阳正烈。 周书逆着光从考场里奔向了我，将我抱住。 “周书，恭喜你。” 也恭喜我们。 温荡荒芜的世界因周书而复苏。 · 医院通知了我父母要出院的要求。 许是上次吓到他们了，怕接我回去损坏了他们的名声。 他们再没有来找过我，只每个月给我打生活费。 他们这次依旧没有管，默认了。 周书和我的父母其实差不多，但比我好的多。 周书的父母不会强制管束他，除了重要的事，其他都不会管他。爱也没有给多少就是了。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依偎在一起吧。 我们都不曾被爱，所以我们才尽力把全部的爱都给对方。 我也明白，周书才是我一生的意外。 · 周书把我接到了他的房子，准备开学后在一起住学校附近。 我和周书或许早已定下缘分。 连出生都正好是同一天。 -7月8日。 我们一起过了18岁生日。 “希望周书永远18岁。” “不要。” 我疑惑看向周书:“为什么?” “因为我要和温荡一起走过每一个岁月。” 我不禁一笑。 “好。我也要和周书一起走过每一个岁月。” 我们陪对方走过少年，也要陪对方走过万千岁月。 - 四季轮回，岁月流转，一年又一年。 和生日愿望一样，我们陪着对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岁月。 我们的父母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所以我们离开了。 开始用存款自驾游。 和爱的人一起去看世界是幸福的。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接触幸福这个词。 我们会永远幸福吧。 会。 会。 会。 …… 不会。 …… 那晚，在车被撞翻的那一刻，周书以拥抱的姿势护住了我的头。 但我还是陷入短暂的昏迷。 那个人肇事逃逸了。 我醒来时立马拨打了急救电话。 但还是晚了。 “很道歉，我们尽力了。要是早送来两分钟说不定就能抢救过来了。” · 至此，两分钟成了我的执念。 我将身边所有有关时间的东西都调快了两分钟。 如果一切都快两分钟的话，周书能不能回来。 用我后辈子所有的两分钟，能不能换周书下辈子永远不缺两分钟。 周书的父母不允许我去参加周自的葬礼。 我只能等一切结束后，独自去看他的碑。 我知道。 周书永远25岁。 我们没有以后了。 · 尽管周父周母讨厌我，但我身为受害者之一，他们还需要我。好起诉那个人。 判决下来那一天。 我迎来了这几年以来第一个笑。 · 我决定24:00去找周书。 23:58我去找他了。 周书，这一辈子太长了，我等不了了。 我们下一辈子再在一起生活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