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醉花招摇天下》 第1章 谁道人生无再少 楔子: 无边落木,萧萧秋风。 满目疮痍中,站着一个人影。 他锐利、落寞、孤独,静得像一尊雕像。 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衣着打扮似是个侠者,但视线往下,锁定在那宽而不厚的肩背上,便可发现他的衣袖空空荡荡,灌满凉风。 他没有右臂。 倘若时间回到三年之前,江湖之中有耳朵的人就一定听过他的名字。天下英雄犹如过江之鲫,顺着朝代更迭成为一个模糊的残影。纵横江湖,高手如云;武林之中,群英荟萃。惟有他不同。 世人可以忘记他的那顶斗笠、那张面庞、那壶好酒,却唯独忘不了那把通体银白的剑。 宁怀熙,字无双。 过客云云,但他只是站在那里,举世无双。 被所有人记住的那一年,他风光无限,他鲜衣怒马。然后他失去了右臂,失去了师父、师弟,从不可一世到跌落尘埃,所有事情发生在一年之内。 而那一年,他只有十七岁。 这个人,是我师兄。 第1章容婴 头疼。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睁眼时,只看到一片模糊,而这一片模糊之中,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替我温柔地拭去眼泪。原来我哭了,可是,我为什么哭呢? 我看清楚了,这一间四方小屋,木头雕花窗外十里竹林,而那个为我擦拭眼泪的人,正浅浅笑着看着我,他道:“容儿,你醒了。” 卧槽。 好古风的人啊。 头还在疼,发了疯地疼,我怀疑刚才的眼泪是被疼哭的。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像洪水一般涌进来,几乎把我冲傻了。 低头,和那人一样的红色衣裳,是古代的样式。我不可置信地从床上爬起来,不顾那人担忧的眼神,自顾自冲到梳妆台前,揽镜自照。 这张脸,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是没错。 可是,可是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我是短头发,齐耳的短头发啊!我只记得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睡着前,我还在和同桌大鹏一起偷偷看漫画,被化学老师拎起来罚站,然后我,站着睡着了…… 我瞪大眼睛,镜子里的古风小女子也瞪大眼睛。我终于崩溃。 “容儿,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要和师父讲。” 那道温柔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来,我浑身颤抖,几近绝望地问:“大哥,你是在演电视剧吗?” 希冀地看着他,渴望得到一个回答。 可是他只是困惑地微微摇头:“电视剧,那是什么?容儿,你又在说胡话了。” “我不是什么容儿啊,大哥!我叫……” 我叫什么来着? 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名字忘了? 仔仔细细搜寻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想起了高一刚开学时大鹏骂我是男人婆,想起了有一次化学考了16分,想起了老师强调的文言文重点错别字。但是,我记不得我的名字了。 我基本可以确定一件事。 我穿越了,穿越成了一位古风小女子,而现在身边有一位古风小生,大概或许应该是这位古风小女子的师父。 这位古风小女子的记忆渐渐涌进我的脑海。 她是捡来的,师父给她取名叫做容婴,容不是姓,因为师父一直唤她“容儿”。具体是什么意思呢?我也不知道。 额,这位师父比较神秘,岁月蹉跎,他容貌依旧,未曾老去,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了,也没人知道他的本名。原主和她的师兄们都只叫他师父,不过他还有个更广为流传的名号。 百花杀。 百花杀人和外号不配套,他很安静,话不多,一点也不像“百花杀”这个名字一样疏狂。他娇纵原主,起码在原主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凡事她说一不二,除了两件事,一是习武,二是远行。 为此原主闹过很多次,撒泼打滚、离家出走。可都没有用,只得作罢。 我扶额,其实原主也没有很喜欢武功,最开始只是看大师兄练武觉得很帅,加上师父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要做什么。有一次她偷偷让大师兄教她轻功,被师父发现,那是原主记忆中唯一一次见师父发火。 师父说:容儿不能习武,说了不能,就是一定不能。从今往后谁若逾矩,私自带她习武,便逐出师门罢。 于是师兄们被这货祸害得再也不敢动这个念头了,自此,爬树摘花、逮鸡抓鸟、喝酒玩乐,能玩的东西全都被原主玩了个遍。 总结下来,就是废物点心一个。 我转身,正好对上师父的眼,温柔得像一潭春水。 “容儿,你要去哪里?”他的手搭在我肩头,轻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这位大哥,你听着,我不是什么容儿,一醒来我就莫名其妙在这里了,我有家有爹有妈,我要回我的世界。” 师父微微一怔:“你……” 我继续说:“我是现代人,你能明白吗?我来自……额你们现在是什么朝代?” “吴朝。” 什么玩意无朝有朝的?我晕乎乎地想,有这个朝代吗? 默念一遍历史朝代顺口溜。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两晋向后延。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王朝至此完。 这玩意我居然都记得?这不符合学渣人设吧。 我念了三遍,也没从这里面抠出一个wu字。 见我半天不说话,师父担忧地探了探我的额头。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起开起开!” 这他大爷的是架空小说啊? 认命了。 我叹了口气:“算了,我先这样吧。大哥,你总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我总不能跟你徒弟一样喊你师父。” 他默然两三秒,道:“你叫我花不昧好了,愚昧的昧。” 花不昧,花不昧。 我点点头,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不起啊花不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原来的徒弟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花不昧笑了,那笑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轻轻摸摸我的头,温声说:“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花不昧,我把我的名字忘了……” “没事的,那我先和以前一样叫你容儿,好么?” 点头。 花不昧安抚了我一阵子,便很有礼貌地走开了。走之前嘱咐我道:“你的性子和容儿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所以在两个师兄面前,今日对我说的话不要告诉他们。你只说你身体出了问题,一些东西想不起来了,他们不会发觉的。” 点头。 我躺在小床上,望着天花板。 容儿啊,你到底去哪里了?快回来啊,我要回现代去。 想念我的手机。 想念同桌大鹏鸭子一样的笑声。 想念和前桌小沫去小卖部买雪糕的时光。 想念老爸老妈,想念我的小房间,想念学校,想念那个老是骂我的化学老师。 好想和以前一样,叉着腰仰天大笑三声,不就是穿越了吗?有什么的,我照样潇洒啊。 可是,我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真的笑不出来。 躺了一会,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只听那脚步声不急不徐地在我床前停下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了?” 来人戴着一顶斗笠,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吊儿郎当叼了根草,在唇齿间一晃一晃的。他眼神含笑,勾着唇,居高临下地看我,相当欠揍。 我脱口而出:“跟你有毛关系啊!” 他挑了挑眉,蹲下身来和我视线齐平,放下手里拎着的东西,腾出手来捏我的脸。 完全把我的脸当作面团来揉。 他边捏边恶狠狠地威胁:“好啊小师妹,师兄刚出门了几天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懂不懂得要尊重师兄啊?” 我猛地拍开他的手,坐起身来。 这就是原主的二货大师兄,宁怀熙。 宁怀熙愣了愣,反应过来我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探身来替我整理了一下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换了一副口吻:“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小师妹生气了?” 他这样,好像我的前桌兼最好的朋友,小沫。 我伤心的时候小沫也是这样把我搂进怀里,可以闻到她身上香香的花茶洗发水味道。 鼻子酸酸的,又想哭了。 眼泪像珠子一样滚下来,宁怀熙被我吓了一跳:“靠啊不是吧,真的被欺负了?谁啊?别哭别哭,快说是谁,我现在就去揍他一顿好不好?” 他轻声哄着我,我哽咽着回答道:“没有谁,我就是想哭。” 宁怀熙叹了口气,直起身来:“那好吧。”他指了指一旁的木桌,我泪眼婆娑地看过去,方才看清他刚才放在桌子上的是两坛酒。 “知道你爱喝这个,专门从酒楼给你带的。”宁怀熙笑道:“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喝酒解决不了的,天塌下来的大事,喝一壶,醉一场,哭一哭,睡一觉,醒来便什么烦恼也没了。来来来,师兄陪你喝酒好不?” 我摇头:“谢谢,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他很理解地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我听见他扬声叫师父,声音越来越远,待他从后院走到前院,我才擦擦眼泪,伸手去够桌上的酒。 仔细端详了一番,我掀开酒坛子上的布塞闻了闻,应该是米酒。 月攀上窗棂,坠在窗外的竹林间,我喝得酩酊大醉。 皓月千里,莲山重峦叠嶂,花不昧和三个徒弟就住在莲山脚下。我醉得厉害,院外已是寂静无声,于是摇摇晃晃走出门去,一直走啊走,走啊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恍惚自己已经走到街上,随随便便找了家客栈,冲着店小二醉醺醺道:“我要睡觉!” 无论在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在那个地方。 我想家了。 开了开了,不顾读者死活的一篇,总之我写爽了[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谁道人生无再少 第2章 不是英雄是狗熊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照到眼皮上的阳光吵醒的。 我干了什么。 刚刚答应花不昧乖乖呆在那里,和容婴一样吃喝玩乐作罢,转头就离家出走。 都怪宁怀熙给我的那两壶酒! 骂骂咧咧,给了银子,迈出店门,站在街上。 茫然。 记不得来时的路了,我只得顺着记忆向来时的方向走。走出几百米,就听见娇笑欢声从前方传来,我好奇,加快了脚步,站在那家店正门口。抬头一看。 好嘛,红妆院。 一看就是青楼。 所以我当然是要进去看看了。 原主看的出来,是个不爱打扮的女孩儿,脸颊上不施粉黛。此刻我又穿着普通弟子的衣裳,长发束起,面容秀丽,个子不低,行为举止似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女扮男装……能不能成功就看运气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青楼,或许只是好奇。 刚进门,老鸨样子的女人就拦住我,刚一张口,我眼疾手快塞给她二两银子,她立刻喜笑颜开:“公子,里面请进。”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银子还有不少,全都是我胡作非为的资本。看来花不昧对原主颇为娇纵是真的,零花钱给的快赶上别人工资了。 青楼无昼夜,觥筹交错,风调才情,一梦如杜牧三生。纸醉金迷,夜夜笙歌,怀着无限憧憬走进红妆院,满目金玉迷了眼,歌舞不歇宾客不稀。 左看看,右看看。 我问老鸨:“这里的招牌是谁啊?” 老鸨谄笑:“是凤箫姑娘啊,她现在有客了。”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真是好美的名字,想必人也很美。可惜有客了,我不好打搅,只点了点头。 老鸨喋喋不休:“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香玉、月容、绵绵也都是一顶一的美人,我把她们领来叫公子瞧瞧……” 香玉,香芋么。 我摇头:“香玉,就她了。” 见到香芋本人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她看上去不过与我同岁,甚至比我还小。她见到我也微微讶异,我尬笑,看来所有人都识破了我是女扮男装,索性不再装。 我问:“你多大了?” 香芋怔然,很快回答道:“十四。” 比我还小两岁,古代青楼真是畜生啊。 我拧眉:“你家人送你来做这个?” 察觉到她有点紧张,我对她扬起笑脸:“那个,香芋妹妹,我和你一样是女人,不用紧张,钱我会付的,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她受宠若惊,飞快摇摇头:“没有家人。” 我叹气:“你太小了,这么小就在这里……”话音未落,隔壁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接着是花瓶瓷罐等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声音。我诧异,香芋小声解释:“隔壁是新来的,很不服管教。” 身体比脑子更快,我冲出去,一把打开隔壁房间的雕花红漆木门。屋内两个人都顿住了,所有人齐齐回头看着我,香玉站在我身后轻轻扯我衣角,我全然不顾,大喊:“人姑娘不愿意你还强迫,你算是个男人吗!畜生不如吧你!” 看我英雄救美! 过路的宾客停住了脚步。 楼下的老鸨闻声向楼上赶来。 屋里的那女子美貌动人,不过也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在角落蜷缩着发抖,衣裳被扯落肩头,露出小半块羊脂玉似的皮肤,似乎是磕到哪里了,微微泛红。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站着,绛紫色的衣袍敞开,雪白的里衣沾了红,我方才看清地上碎着花瓶,飞溅的瓷片划破了男人的手背。 空气凝固。 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懊悔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出头鸟做到底,一条路走到黑。 男人微微侧目,回头。 乌黑如墨的长发垂落下来,垂落到衣袍上绣着的金纹处。紫衣黑发,衬得他皮肤愈发雪白,雪白到近乎是透明的。而雪白甚至于苍白的肌肤,衬得他唇瓣显出妖异的红。 昳丽的面容,眉目如刀刻雕转成画。耳垂上挂着细细的红玛瑙坠子,额发略长,斜斜地别在耳后。那是怎样美的一张脸呢。 尤其是那双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那双眼睛非常亲切,与他对视,让我想流泪。 非常、非常亲切。 和他一比,无论是香玉还是凤箫,简直都成了瞎子。 可是,这样美的一个人,居然是一个□□女孩子的混蛋。 不可饶恕。 我上前几步,他一直看着我,眼里没有怒意。半晌,他笑了。 他居然笑了。 “这位英雄救美的小丫头,你当青楼是什么地方。”他慢条斯理地系上衣袍,轻声道:“这里可不是你可以来撒泼打滚的地方。你以为这女人多可怜、多无辜?” 我气急:“我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管你是谁。一个男人,如果不尊重女人————任何一个女人,哪怕她只是一个青楼妓女!……” 老鸨冲上来拽着我的胳膊,钳得我胳膊生疼,她冲那男人陪笑脸道:“容公子,这丫头是个脑子有病的,还望容公子不要计较,我这就带她走,任您处置。” 男人又笑了。 “任我处置?”他眯着眼向我看来,笑着说,“扰了我的兴致,既然你这么想帮她,那就你来替她吧。” 我破口大骂:“*你大爷的畜生,猪狗不如!祸害了一个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你知道我师兄是谁!说出来吓死你……”玩脱了,英雄变成了狗熊。 呵呵,虽然不知道把师父师兄搬出来有什么用,但是先放狠话,就可以振奋士气。 本是随口威胁,没想到那位猪狗不如的容公子却听进去了,他整理衣袍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哦?是谁?” “是我。” 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没来得及回头,却看见面前站了个人影。轻衣薄衫,戴着一顶斗笠,不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短短的小辫儿。 他动作极快,我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就抵在了那男人喉间。宁怀熙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她师兄是我,有什么问题么?我看是谁要欺负我师妹。” 人群四散开来,把他们围在中间,我听见楼下甚至有好事者拍手叫好。抬眼去看,却只见男人神色自若,一瞬间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闪身开来,抬手——我甚至没看见他抬手的动作。 短匕朝我飞来,人群惊叫,只一瞬间我身后便空无一人,那匕首便钉在了我身后的木墙上,入木三分。我下意识扭头侧身去看,但下一秒,匕首破风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来。有什么东西贴着我后背擦过去,同样是“当——”一声和方才那匕首做了伴。 伸手一摸,没有血,匕首割断了我的发绳连同长发,满地发丝。齐肩的长度,倒和我穿越前差不了多少。 那一刹那,宁怀熙便沉了脸色,手臂一横,长剑直直向男人刺去。男人躲了好几剑,连我也能看出来他有些吃力,可见宁怀熙跟原主截然相反,武功是真的学得很好。和原主记忆里一样,天赋异禀,又肯勤学苦练,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来来回回试探几招,男人撤步,翻上窗台,冲我笑道:“原来你真的没骗我,你们是百花杀的徒弟。” 我冲他啐了一口:“我从来不骗人。” “今天本公子不想打架,”他又笑,“下次见面,我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他一个闪身,消失在窗台。 宁怀熙想跳下去继续追,被我一把拦住,拦完我后知后觉,谄媚地笑了一下:“师兄,谢谢你啊。” 他面色黑如锅底:“容婴,偷偷离家出走就算了,你怎么有胆子跑来青楼的?今天我要是没在,你打算怎么办?和她一样吗?”指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说道。 我蹲下来,给这个女孩子擦了擦眼泪:“不要哭了,刚才那个脑残已经走了。” 她抽泣,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憋出一句:“你骂谁脑残!” 我懵逼了。 “刚才那个姓容的啊,他不是强迫你吗,我救了你啊大姐!” 女子怒瞪我一眼:“他是强迫我,可是你也不能骂他!你才是脑残!” 被骂了。 这里的人是不是全都脑子有毛病? 已经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晚期了,没救了。我翻了个白眼,转身对一旁呆若木鸡的老鸨说:“要是坏了什么,就让你们那个什么狗屎容公子来赔吧,我们要走了。” 我拍拍宁怀熙的肩,走出半步,突然想起来什么,折返回来问老鸨道:“你们这里赎身多少钱?我要给香玉赎身。” 老鸨回答:“三千两白银。” 三千两。我默默收回手:“打扰了。” 一旁的香玉却愣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赎身?你我……非亲非故,只是缘分巧合,相识一场……”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打断,满不在乎地说:“不为什么,你看啊妹妹,我第一次来就点了你,这个是缘分。你比我小,又没有家人,还这么胆小,呆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受欺负的。虽然我现在没有三千两银子,但是你放心,我攒够银子一定会来赎你的。” 说完,觉得还不够真诚,我又加上一句,笃定地说:“我一定说到做到的。” 老鸨跟旁边人悄声说:“这丫头真是个傻的?” 我耳朵极尖,气急败坏:“你个老婆子,你是不是以为我耳朵跟你一样不好使!” 正要继续骂,肩头突然附上一只手,宁怀熙阴森森的声音在耳畔缭绕: “好了,小师妹,现在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你是为什么离家出走,又是为什么跑来青楼?————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惹了绣娘手下的人,而且,你花的是我的银子。” 感受到天雷滚滚的节奏了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不是英雄是狗熊 第3章 那种事情不要啊 我心虚地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 “这个嘛,大师兄,说来话长哪……话说昨夜这月朗风清之时,美景美酒,叫我好不痛快,此番良辰,过犹不及哪……那个,这个,额,你就说,我是不是见义勇为了?这是不是正义之举?” 宁怀熙倚着门框,双手抱臂,静静地听我胡扯。 本以为,他会把我大骂一顿,骂我不懂事、任性之类。 可是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道:“下次出门,起码要说一声,我和师父会担心。” 我懵懵地看着他,忽然眼睛有点酸。 容儿,你的师父、师兄都待你这么好,你是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跑走,要我一个陌生人来鸠占鹊巢呢?你的师父师兄,会很担心你的。 忽地想起什么,眨了眨眼,一滴没有滴下来的泪水被硬生生憋回去了,我大叫道:“还不是你给我的那两坛酒!” 宁怀熙惊异地睁大眼:“你不是向来号称自己千杯不醉吗?我从没有见你喝醉过,两坛果子酒就把你灌趴了?” 我捂住嘴,突然意识到好像暴露了什么不该说的,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额,偶尔一次嘛……你看我昨天昏睡了一天,头又疼,可能生病了……” 宁怀熙刚刚松了口气,立马又瞪着我:“我不知道你生病,你自己也不知道啊?你信不信我回去告诉师父?” 我大喊不要不要,挽着他的手臂苦苦哀求。穿越过来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要是连门都不能出,那我可真要一命呜呼了。话说我来了这么久,可是真演都不演一下,宁怀熙这样和容婴朝夕相处的人,竟然真的半点都没看出来。 花不昧说的,竟然是真的。 我的性格和容婴,真真相差无几。 怪不得刚来的时候,我说我是穿越的,花不昧一脸不信。可是容婴的记忆和我的记忆,我都只拥有一部分。 “……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我走神了大半天,竟没注意宁怀熙絮絮叨叨和我说了一路的话,此刻正笑得阴险地看着我:“小、师、妹,看来我和你二师兄出门的这段时间,你有心事瞒着我们啊?” 敏锐如宁怀熙,我打了个寒噤,又开始转移话题:“对了师兄,这是哪里啊?” “别想着转移我注意力。” 我妥协了:“好吧,师兄,我承认我是有事情瞒着你,可是我现在真的不能说,等有机会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我似乎把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二师兄忘到天涯海角了。 不过宁怀熙脸色倒是缓和几分,他停下脚步,很认真地注视着我,手指从我散落的短发间穿过,轻轻捏了下我的脸:“有什么不开心的要说,被欺负了也要说。你是不是不知道今天那个男人是谁?” “是谁?” “绛紫色衣服,绣金线图样,是大名鼎鼎的绣春阁底下的人,阁主是一名号称绣娘的女子,手下的人地位越高,衣服上的图样越复杂。那个男人,叫做容声。” 宁怀熙放开我,抬头望天,语气沉沉:“人如其名,美如画。他的字,就是子画。” 容声,容子画。 我又想起了他的眼睛。 柔软的、轻佻的、美丽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不要被他的模样骗了,此人在江湖中风评极其恶劣,除了脸好看以外,心狠手辣、作恶多端,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小师妹,你不要好奇他,也不要与他打交道,此后他若是找你麻烦,你直接报师父的名讳就可以。” 原主是个不混江湖的傻白甜,我的脑海里根本没有恩仇江湖的这种概念,晕头转向地点点头:“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嗯?” “我的头发,怎么和师父交代?” 宁怀熙沉吟片刻。 没有沉吟出任何结果。 “去哪里了,容儿?” 刚刚走进小院子,就听到花不昧幽幽如鬼魅一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我后背汗毛一耸,疯狂眼神示意宁怀熙。 后者耸肩,双手一摊,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这货还有心情笑。 我吞了口口水,花不昧不像宁怀熙那样好糊弄,于是我一五一十交代我是如何喝醉、如何走到镇上、如何在青楼惹了麻烦、如何被宁怀熙救下。 重点是,那个叫容声的狗男人,居然想要轻薄我。 花不昧听完,淡淡地扫了宁怀熙一眼:“谁让你给容儿喝酒的?” 宁怀熙一噎,笑容慢慢消失,他敛下眉目,笑得无害:“师妹爱喝酒,我就给她带了,不过没想到师妹正好身体不适,下次不会这样了,师父。” “禁足三日。” 我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他:“这是我的错,和他无关啊!” 花不昧转过头来,温柔地笑了:“容儿要质疑为师的决定吗?” 我坚定点头:“你不要罚他,他还救了我,是我脑子有问题喝了酒撒酒疯,清醒后又跑去酒楼,也是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惹了绣春阁的人……” 花不昧打断我,又是那样幽幽的语气:“是你师兄告诉你的,那是绣春阁的人?” 我不再说话了,只是震惊地看着他。 明明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为什么、为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挑宁怀熙的不对?我扭头去看宁怀熙,后者冲我笑笑,口型示意:没关系。 他看上去已经习惯了。 宁怀熙被勒令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我仍是与花不昧面对面站着,不肯退步半分。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会,摇摇头:“容儿,我从来不会罚你的。” 这里的人,果然脑子全都有毛病。 我知道了,这个表面温和的师父,是一个明晃晃的容婴控,心偏得已经让我说不出话了。 那我抢了他宝贝徒弟的身体,岂不是…… 我惊惧地后退一步。 花不昧一直看着我。 叫人心里发毛。 我几乎是逃到房间里的,对着铜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又开始疼了,真奇怪,每次和花不昧在一起,头总是要疼的。 望着铜镜。 望着我的脸。 望着那双眼睛。 明亮如月、澄澈似水的眼睛。 猛地,想起那个男人。红妆院里那个叫容声的男人,那双眼睛,叫我倍感亲切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我的眼睛,可真像啊。 头疼得几乎要裂作两半,我感到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有人走进来,揽住我的腰,我几欲晕倒。 细长的手指覆上我的眼睛,我的睫毛在他的手心里颤抖。 那个人把我打横抱起来,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替我贴心地掖好被角。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冰凉,可并不是一触即分的。有人在吻我,薄薄的唇在我的唇上停了许久,我想挣扎但全身瘫软无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我觉得我快要溺死在这个冷冷的吻里了。 容儿,你杀了我吧。我把你的初吻弄没了。靠,这也是我的初吻啊……! 终于,唇上一空,身边也一空。那个人离开的前一秒,我用尽全身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一个红色的背影。 红色。谁会穿红色的衣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宁怀熙的声音,温暖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替我拭去了薄薄一层的冷汗。又轻轻在我脖间点了一下,不住地安抚着我:“好了,没事了,可以睁眼了,来,试试睁开眼?” 眼皮在颤抖,嘴唇在颤抖。我全身都在颤抖。 宁怀熙半跪在我床头,摸摸我的脸颊又摸摸我的头发,低声哄道:“已经没事了,师父出去了。” 我问:“他给我点穴了吗?” 宁怀熙点头。 我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宁怀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不可以相信我?” 宁怀熙又点头。 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他了。我说:“算了,我不想说。师兄,师父这样,你不难过吗?” 宁怀熙面色诡异,我问:“怎么了?” “师父双标,这不是我们早就习惯的事情么?不过,我是有点难过的。” “既然习惯了,为什么还要难过?” 宁怀熙半跪在地上,抬头望着我,眼神晦暗不明:“师父是不是太喜欢你了,容儿?” 我一阵恶寒:“我靠啊,别这么喊我,很诡异你知道不……” 宁怀熙笑着站起来,弯腰轻轻拥抱了我:“好好好不叫了,我没事的,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对我们挺好,只不过对你格外好而已,还难受是不是?来来来师兄抱一下。” 看来原主和宁怀熙他们向来都是这样亲密无间不分性别的。 我刚要开个玩笑掩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却突然看见,门口不知何时,悄悄站了个人。 花不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我吓得什么动作也没有了。 “宁怀熙,我记得我叫你去禁足。”他极其缓慢、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太喜欢重复说已经说过的话。” 宁怀熙放开我,转身与他对视。 花不昧直直掠过他,朝我走过来。 我看他的目光像在看洪水猛兽,可是他仅仅是停在我床前,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沉默了许久,突然丢下一句:“容儿,明天开始,学武吧。” 宁怀熙和我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 我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 为什么,以前的容婴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求学武,宠爱她的花不昧都没答应。 但是现在,却就这么答应了? 关键是。 现在壳子里的人是我。 我一点,也不想,学武啊。 四个男主中男一是大师兄,其他的都算是男1.5,他们三个我会尽量端水,下一章二师兄出场[摸头][绿心] 然后就是说一下哈(?˙▽˙?)我这个绝对不是正统武侠,也就沾了一丢丢武侠的边,就是一恶俗自嗨写的,我的能力没达到写正统武侠那个水平。所以说大家看个开心就好了哈,我的读者都是小天使,你们看我的文我真的很开心[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那种事情不要啊 第4章 信手拈来无情剑 很显然,花不昧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第二天,他把我叫到院子里,温声问我想学什么。 我试图反驳:“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现在在这副身体里的不是你的好徒弟容婴,是一个被迫从现代穿越来的无名小卒!我是无辜的,你懂吗?我不想学啊!” 花不昧充耳不闻。 我继续怪叫:“老天爷,穿越前八百米我能跑六分钟啊,你让我去学武?” 花不昧此时正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张小小的茶桌。一杯刚沏好的茶冒着热气,他端起来抿了一小口,终于肯抬起头正眼看我:“我给过你说不的权利吗?” 没有。 这是什么霸气语录吗。 我忍着想抄起一块板砖拍在他那张俊俏的脸上的念头,强行逼着自己笑得尽量谄媚:“呵呵,那我就和大师兄一样学剑怎么样?” 花不昧又低头喝茶:“不行哦。” 哦你个头啊。卖萌么。 我懂,我都懂,这货就是针对他大徒弟吧。可怜的宁怀熙,太惨。 我毫不客气地扑通一声在蒲团上盘着腿坐下,花不昧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含着笑意:“怎么了?” “不怎么,我喝茶。”我说。 茶是上好的茶,我不懂,喝不出来个所以然,只是觉得像花不昧这样的人理应是喝得比较讲究的。入口,茶汤口感醇厚,唇齿留香,润了喉咙,留下一抹甘甜。 花不昧不说话,我也不说,于是仔仔细细端详着小院。 四合院,四间屋子,应该是一人一间。我的屋子是最大的,装潢最精美,家具设施也最齐全。中间这一方天井院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正中间栽着一颗古树,树干粗壮,想必一定是很多年了。我们就坐在古树下喝茶。 容婴的记忆里,花不昧有许多时日都是在古树下度过的,喝茶赏花,写字弹琴,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春夏秋冬,自她有记忆以来,花不昧一直是这样。 像一个长生不老的仙人,连容貌也未曾改变。 沉默许久,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反倒是院门口传来一声清亮的少年音。 “师父,我回来了。” 循声看过去,惊了一下,虽然穿越过来后,见过了宁怀熙、花不昧这种不可多得的美男,甚至还有容声那样的绝色。但看到来人,还是呼吸一屏。 挺拔如青松的少年人,鬓发挽起,扎成一个发髻,最耀眼的是眉心一点朱砂痣。 是谢以珩,容婴的二师兄。 容婴你说你跑什么跑,放着这种被美男子包围的好日子不过?你糊涂啊。 谢以珩神色淡淡的看过来,花不昧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头泡茶,片刻,问道:“怎么迟了宁怀熙一天才回来?你们不是一同去东方家精进武艺么?” “弟子练习时疏忽,右臂受了一点小伤,东方家家主留我多养伤一天。” 花不昧点头:“没有大碍吧。” 询问的话语,陈述的口气。他对自己的徒弟,一个两个的,真是一点也不上心。 “容婴,你的头发怎么了?”谢以珩从踏进院门起就盯我很久了,可能是新发型丑了他一跳。我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真的这么丑吗?” “没有。”他顿了顿,回答。 我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谢以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说完,他刚准备开口,就被花不昧打断;“容儿长大了,以后出门在外遇到危险了,你师兄不能回回都救你。所以,从今天开始,容儿跟着你们一同练武。” 谢以珩不赞同地打量着我:“师父,她身体差……” “你瞧她平时闹腾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是身体差?”花不昧说这话时,眼底无限柔软,语气都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从前总闹着要学,还求着你们教她,现在真的要学了,怎么这么不高兴?”他看向我,温柔地笑。 笑得我毛骨悚然。 大哥,我哪里闹着要学了。我们昨天刚认识吧。 谢以珩叹了口气,又说:“东方家家主让我告诉您一件事,今年的比武大会由东方家举办,三个月后在江南召开。家主托我问候您,今年,您还是不参赛吗?” 比武大会?华山论剑那种吗? “还是不参赛”? 我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只听花不昧回答:“家主……东方沧么?今年,我不参赛。你们几个去吧。” “她也去吗?”谢以珩指着我。 呵呵,二师兄,你这样就很招人恨。本来我也没说我要去,我也不想去!如此一来,花不昧一定是要我去的! 花不昧果真道:“去。” 我蹦起来,气得指着谢以珩说:“八戒你这是什么意思,三个月,我能学什么阿!” 谢以珩茫然地看着我:“什么八戒?” “你没看过西游记啊?”我也茫然了,凌乱了,无语了。 在我的一番解释之下,他总算知道了八戒是什么梗,但是,他对这个称呼很抗拒。 那又怎样。 我就要叫。 “八戒,八戒,八戒……”叫得他头疼地扶额,无奈地说:“你不是要参赛吗,快去跟着师父学武。” 秋风萧瑟。 “你学得有些晚了,所以一些奇门异术学不了,那些是要童子功的。”花不昧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绝望的话,我的小众梦就这样破灭了。 秋风凄凉。 “教练……啊不师父我想学剑!” 我还是喜欢剑。尤其是宁怀熙那样的,通体银白色的剑,打起架来,唰唰唰唰唰!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我最喜欢的诗人是李白,所以我最喜欢的武器是剑。 花不昧叹了口气,最终磨不过我,还是同意了。 手握上剑柄时候,冰凉的铁器质感顺着掌心一直传到胸口,似乎心都静下来了。我吓了一跳。 我和剑,像是有感应一样。仿佛我从生下来,就该是手握铁剑的人。 脑海中又有模糊的记忆残影闪过,曾经,我好像也是这样站在一颗树下,握着一把剑。 只不过,那树是花树,那时是春天,花开满树,落英缤纷,芳草鲜美。而那把剑,剑身是暗银色,流淌着一枝海棠,挂着殷红的剑穗。 那时,身边也是有一个这样的人。 这样一个温柔地对我笑的人。 再回过神来,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一滴水滴落在握剑的手上,下雨了么。 温热的。 还是冰凉的手,抹去了我眼角的泪。 “容儿,你哭什么?” 花不昧的声音响起来。 我竟然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情绪滋生出来。 花不昧对我说话时,永远会在话前加上一个“容儿”,他好像从来都不叫容婴的名字。每一句容儿,仿佛都在呼唤日思夜想、朝暮不见的情|人。 剑。 花。 影。 我好像天生就会使剑。 “容儿,你以为我一直不让你学武,是你天资愚笨么?” 我茫然地看着花不昧。 “是因为你太有天赋了。”他摇摇头,望着我,“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 第5章 今宵好向郎边去 本以为,学武是一样枯燥至极的事情。 可是从握剑那天起,我就觉得仿佛学剑才是我这一生中最无法割舍的事情。只要拿着剑,我可以从清晨练到黄昏,不停不歇,不舍昼夜,不知疲倦。 因为一旦我的手握上剑柄,时间就过去得很快。日子像水一样流过去。我和宁怀熙、谢以珩都是学剑的,闲时,我们聚在一起,我问:“师父教给我们每个人的剑法都不一样,他到底会多少东西啊?” 宁怀熙温了一壶青梅酒,仰头灌了一口,道:“你应该问,这天下武艺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会的。” 谢以珩道:“从收了我们作徒弟起,每一年的比武大赛他几乎都不参加,只有一次,在骊山。” 宁怀熙接过话头继续说:“那一年我们都还很小,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师父和他其他好友带着我们在骊山住了四个月,其实那并不算是比武大赛。”他笑了一下,“师父从头赢到尾,最后各门派联合要杀了他,也没能取他性命。” 我恍惚地点点头。 他又喝了一口酒:“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参加什么比武大赛了。” “今年到江南,他也不去吗?” 宁怀熙没有回答。 反倒是花不昧从屋子里出来,不知听我们闲谈听了多久。他站在门口说:“不单是我不参加,每年的比武大会,有很多武林高手都不会参赛。” 他垂下眼:“比武大会,是年轻一代新鲜血液的舞台,我们这些人,非必要不会再在江湖中抛头露面。”说罢,花不昧又补充一句,“今年绣春阁参加比武大会的人,是容声。” 容声。 那个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男人。 他说过,我还会和他见面的。 我以为,我们下次见面是在比武大会。可我没想到,见面居然来得这么早。 ………… 夜。 花不昧和谢以珩睡得早,宁怀熙则是又溜出去买酒。只有我一个现代人睁着眼睛仰面躺在床上干瞪眼。适应不了古代的作息啊,靠。 宁怀熙那货出门居然不带我,理由是太危险。 翻身,继续干瞪眼。 “小美人?” 这道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来时,我几乎怀疑自己因为太无聊,无聊出了幻觉。可是一回头,容子画放大的脸就那么笑盈盈地出现在我眼前:“小美人,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啊?” 额,好油腻的开场白。 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我,与我的眼睛一样,瞳色很浅,是琥珀色的。晶莹剔透的好像一块糖果。我借着微弱的月色,在他眼里看见了头发跟野鸡毛一样、怒目圆瞪的我。 “容声?”我惊疑不定地问,“你大爷的你这个畜生来找我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师父和八戒就在对面,我大师兄也随时会回来。你想做什么?” 他吃了一惊:“在你心里我就这样龌龊?我真是好伤心、好难过……”双手捧心作心碎状。 呕。 呕呕呕呕呕呕。 “伤你个头啊!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没好气地说,“你们脑子都有毛病是不是?那天那个美人居然骂我,我帮了她她还骂我……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 容声轻轻一笑。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小美人,你冤枉我了。我真的不是那种□□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那天的那个女人,叫作阿艳,她偷了我家大人很重要的东西。” “那你也不可以强迫人家。”我义正言辞。 容声很无奈地扶额:“我没有强迫她。喂,小美人,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一路从江南追她到洛阳,她居然混进红妆院作妓|女……可是,这红妆院也是我的地盘,我要去抓她,她诬陷我要□□她。这样讲,听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所以你混迹青楼妓院,而且打扮得一副纨绔样,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谁教你的歪理?不能以貌取人,你懂吗?” “那她骂我是怎么一回事?” 容声很坦然地摊开双手:“阿艳喜欢我,你骂我,她当然要骂你咯。” 明明有错的不是他。 可是,我就是好想一剑戳穿他的头阿! 但是很奇怪,明明和这个人才第二次见面,甚至他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只是觉得他很亲切,与他相处,也觉得轻松自在。好像我们两个是认识了许多日子的老友。 容声缓缓直起身来:“总之,小美人,你的确是错怪我了。” “你上次想要非礼我。” 这总归不是错怪他了。 容声摸了摸下巴,展颜一笑:“其实我本来只是吓唬你的,不过你要是很期待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哦。” 我从床上爬起来,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 宁怀熙说过,对待花花公子,下手一定要毫不留情。快、准、狠,这样就一定不会有下次。 宁怀熙还说,一旦他还手,你只管叫我的名字。剩下的你一概不用管。 之所以我敢这么嚣张,一半是因为有宁怀熙给我撑腰,一半则是因为花不昧和谢以珩就在对面。 那张美貌至极的脸被我打偏过去,容声应该是被我打懵了,捂着脸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空气寂静了一会,他才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小美人,你知不知道,我是第一次被女人打脸?绣娘都没有打过我!” 我痛快地重新坐下,道:“你若是再不走,等下我师兄回来,你就可以体验被男人打脸了。” 想了想,温馨提示了一句:“我师兄不止打脸。” 容声闭着眼,似乎在忍耐怒火。好一会,他才说:“我从来不打女人……” 我打断:“停停停你看着我的头发重说一遍。” 容声道:“可你的头发不算女人。” 大脑激烈地运转,我被他说服了。 容声继续说:“我从来不打女人,你师兄不是女人。上次我对他说过,下次见面我不会手下留情。” “你打得过他吗?”我发誓,这句话不含嘲讽,绝对是我发自肺腑的疑问。 容声彻底怒了。 “小美人,我发现你说话夹枪带棒的毫不留情啊,在下真是佩服佩服……呵呵,你长这么大没有被打过吗?” 我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有。 就连穿越前也没有哦。 穿越前,由于性格实在过于欠揍,老妈把我送去了跆拳道班,我苦练三年,又被送去了隔壁拳馆……就这样,我练就了一副不要脸还打不死骂不过的铜墙铁壁不死之身。 容声脸上,赫然是我的巴掌印,红彤彤的。 他退后一步,谨防再被打一巴掌。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我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下,舒适地翘起了二郎腿:“什么事情,长话短说。”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容声问得很认真。 我一骨碌爬起来,恳切地说:“兄弟,我也很想问你,你可能不相信,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一见如故。我觉得我们一定结拜过,桃园三结义,看过没有?我们就是结拜的兄弟呀!感天动地——所以兄弟,可不可以借我三千两银子?” “我是认真的。” “呵呵,你以为我不是认真的吗。”我皮笑肉不笑。 原来容子画也有这种感觉。 真是好奇怪。 为什么人会对刚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产生这样的情感呢? 容声叹了口气:“小美人,我发现你话特别多,还特别敢说。我特别怀疑你脑子有问题。” “我也很怀疑您呢亲亲。” “你要三千两银子做什么?” “给香芋妹妹赎身。”赎身我是认真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香芋?那是谁。”容声问。 “那天青楼我点的妹妹。”我回答。 容声面色诡异地看着我。 我连忙解释:“喂,不要用这种眼神啊!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而且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去尽力做到的对不对!” 我被拒绝了。 可恶。 …… 始终牢记着这三千两银子的事情,就好像在心里吊了一块大石头。次日,我腆着脸去找宁怀熙:“师兄,你有钱吗?” 宁怀熙很警惕:“你又要去青楼。” 他说的是陈述句。 我无力辩驳:“不……” “那你要钱是不是跟青楼有关?” “哦这倒是真的。” “那就没有钱。” 又被拒绝了。 我又去找谢以珩。 “八戒……”巴结的语气。 谢以珩头都不抬:“不借钱。” 这语气也太熟练冰冷了。看来原主不少向师兄们要钱啊,可恶的容婴,你把我的信用全都透支完了。那我上哪去要钱赎身啊。 被冷漠的同门情谊伤得体无完肤,又不想开口去找花不昧。 花不昧太可怕了,非必要的话我是不想和他产生任何接触的。 反倒是谢以珩,虽然拒绝了我,但倒是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比武大会,前十都有奖金可以拿。三千两应该是有的。” 听闻,我兴高采烈。 早说比武大赛有钱拿。 于是我更加勤奋地去练武,日复一日。每次练完就觉得自己特别的伟大,勤勤恳恳赚赎金,香芋妹妹等着我来拯救你啊! 求收藏求评论~[空碗](撒泼打滚) 这本是我点击量最好的一本了,刚发一天两天就有人看,开心!o(* ̄▽ ̄*)ブ爱你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今宵好向郎边去 第6章 单刀赴会被劫啦 我们住在洛阳。 对,就是那个“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的洛阳。 穿越到这个世界,至今已有两个多月了。我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不同于我原来世界的平行时空,历史线和我的世界不重合,其他倒是一样的。 洛阳。 真是好巧。我穿越前,正正好也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十三朝古都,有多少风流人物在这里留下千古绝句,有多少君王将相在这里睥睨天下,有多少古建筑在这里静观春秋。城的城市,人的岁月。可是,这个世界上洛阳仅仅只是洛阳。 没有李白,没有武则天,当然也没有那句“若问古今荒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以至于我得知这里是洛阳,脱口而出这句诗的时候,宁怀熙以一种惊异的目光瞧着我:“小师妹,你什么时候会作诗了?” 我没有回答他。我们坐在洛水岸边,看这条河流一路流向天涯。 这里有洛水,却没有洛水女神宓妃,自然没有曹植那篇旷世名篇《洛神赋》。明明这是我的家乡,可是我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家乡,却是无尽的孤独。 我更加坚定了那个念头:我要回家。 我不属于这里,我要回我的家。 牡丹开得艳了,我就知道,草长莺飞的四月天到了。 “小师妹,你有心事啊。”宁怀熙说道,“你这段时间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我问。 “……感觉你一下子长大了。”宁怀熙背靠着一颗柳树,侧头看着我。 “这不是好事么。”我也学着他靠在柳树上,嘴里叼着一根草。 哪里长大了,穿越了也改不了叼根草耍帅的毛病。 宁怀熙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说:“头发长长了,披散着也不怕热。劳驾转个身。” 我乖乖照做。下一秒就感觉头发被温柔地束起来,宁怀熙的手碰到我的脖子,由于长期练剑,手上有薄薄的茧,我怕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被宁怀熙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别乱动。” 我撇了撇嘴,忍着没动。悉悉索索一阵声响后,满意的声音传来:“好了,看来你师兄我不仅在武功上是个绝世天才,在其他地方也同样的。” 摸了摸绝世天才给我扎的小辫,太短了,像狗尾巴草。伸手一勾,只勾到被风吹起的发带,红色的,飘扬在风中,如同长枪上的红缨。 宁怀熙拽着我站起来:“好了,差不多也该到时候了。这两天就要出发去江南,做客船估摸着要一个月,回家收拾行李。” 一个月。 对于现代人来说,可真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好在,虽然八戒话不多,可我和宁怀熙是两个十足的话痨,聚在一起颇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于是这一路上,通过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这样的套话,我得知了许多事情。 比如,宁怀熙是有父母的,不过我们住莲山脚下,他的父母在莲山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几乎不见面。他只比我大一岁,学武却足足比我早了十二年。 与他不同,谢以珩和我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是怎么来的,大家都不清楚。因为我是花不昧的第一个徒弟,是花不昧一手养大的。宁怀熙是第二个,五岁拜师,同年,花不昧在外出途中捡了全家被杀完、孤零一人的谢以珩。 我大惊失色:“这样的话,师父岂不是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大的?” “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谢以珩扶额。 尴尬笑笑。呵呵。这不是口误说错了吗。 但“花不昧相当于容婴的爹妈”这一事实还是把我雷得体无完肤。都这样了……都这样了……花不昧居然还偷亲他徒弟,这桥段放小说里都得打上猎奇标签。 …… 除此之外,我也从宁怀熙嘴里听到了许多江湖八卦。什么绝世秘籍啦、门派恩怨纠葛啦、武林四大美人啦……当然,在最后这一项里我听到了容声的名字。 还有数不清的武功高手。 常年隐居的“百花杀”、东方家副家主东方常胜、西域第一毒手独孤老儿、绣春阁阁主绣娘、四大美人之一蔚婵苓…… 真是天下英雄犹如过江之鲫,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高手辈出、人才济济。 还比如,各种江湖八卦。例如十年前的第一武学世家的大小姐现在去青楼作妓女啦、常家有个痴情种和姑娘殉情啦、听说东方家家主和副家主有一腿啦……额,这种传闻到底怎么传出来的,家主已经年过半百,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了!! 宁怀熙简直是行走的度娘,几乎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此刻正坐在一乌篷船上,宁怀熙坐在我对面,戴着那顶宽大的斗笠。他特别爱笑,即使是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习惯性向上勾起。 天生微笑唇么。 我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八戒身上:“还有多久啊。” 古人真的好不容易,从中原到江南,赶路要一个月,走走路坐坐船,我下巴都尖了。真是好立竿见影的减肥效果。 八戒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快到东方家了。师父与家主关系甚好,所以比武期间,我们都在东方家住下。” 我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宁怀熙忽道:“你看外面。” 我照做,起身去看。 春风绿了江南岸,青青杨柳醉春烟。莲叶船篷上,楼台烟雨中。一片潋滟春景,正瞧着,宁怀熙从另一边过来,勾着我的肩得意道:“好看吧?我专门走的这条道,这条道最好看了。” 刚要张口夸他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却不曾想船身剧烈晃荡了一下,宁怀熙跟我勾肩搭背站着,二人双双跌倒,我险些咬舌自尽。 扑通。扑通。 船面本就湿滑,我们站得又极靠外,下饺子似的掉下去,捞上来就成了水煮的人儿。谢以珩把我们捞上来,给我披上衣裳,我哆哆嗦嗦地感激道:“八戒,还是你最靠谱。” 宁怀熙怒道:“船夫呢?船夫在干什么?这么宽敞的水道不走你偏偏往桥上撞……”话说一半,神色却是渐渐严肃起来,连衣服上滴滴答答往下流的水珠也不顾了,只抹了把脸,就起身道:“你们是谁。” 谢以珩比我反应还快些,他一把抓起剑,只听得二人齐齐铮铮出鞘声。我目瞪口呆。 倘若不是谢以珩也一脸冰霜,我几乎怀疑是大师兄在逗我玩。透过缝隙去看,见那前几分钟还在撑杆划船的船夫脑袋落了地,躯体倒在地上,连同脑袋一起死不瞑目。可奇怪的是,竟然连血都没有留下。 这是我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死人。 纵使之前怀着猎奇心理和同桌一起把十宗罪全册都看了一遍,还看过不少恐怖片,但亲眼见到比影像的冲击力大得多。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连尖叫都卡在嗓子眼里,剑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往另一侧挪了又挪,因为船身是不平衡的。 挪着挪着,尖锐的刀锋抵上了后颈。 我靠,没人跟我说我们被四面八方包围了啊,这下真真是全方位完蛋。 “百花杀给你的东西呢?”身后人压着声音,离我极近,我颤抖着偏头用余光去看。那人戴着白色面纱,根本看不清脸,察觉到我的动作,刀锋又抵得深了一些。 宁怀熙那一侧也站了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不过面纱是黑色的。 他和谢以珩神色凛然,几乎是同时喝道: “别动她!我给你就是!” “放开她!” 我错愕地看着宁怀熙:“师父给了你什么东西?” 谢以珩面色微微一变,薄唇抿得更紧,却没有说话。 宁怀熙一步一步走来,沉着地说:“临走前师父交给我一份包裹,叫我带给东方家主。我并没有打开看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知道。给你就是,放开我师妹。” 后颈的刀尖微微顿了顿,却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先交货,后放人!” 虽压着嗓音,可我离得那样近,听得一清二楚,这分明是个女子。 宁怀熙道:“那不行,你们收了东西又出尔反尔怎么办?” “杀了她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女子说。 换做平时宁怀熙早亮了剑开打,此时不知是忌惮这帮人还是怕我丢了命,竟是一副拿捏不定的模样。他犹豫片刻,道:“那好,我交给你们,一手验货,一手交人。” 说着,他竟真从行囊底部摸出一个用丝绸包着的小方盒子,交给那两个黑面纱,那两人皆没有动作。白面纱女子道:“给我,我来验。” 我的脖子就这样从白面纱的手里转移到了黑面纱的手里。 白面纱女子小心翼翼打开层层包裹的盒子,脸色却一变,两个黑面纱也一愣。然而,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宁怀熙的剑比风还快,已经直直冲着那黑面纱面门而来。削铁化泥的长剑一抖,身后二人脑袋立刻就落了地。 白面纱松手,那方正的小盒子落地,滚出几枚糕点来。 宁怀熙早已把我护得严严实实,伸手抬起斗笠,露出笼罩在阴影下明亮的双眸,神采飞扬。他大笑:“这位姑娘,我们洛阳特产的牡丹饼,白送你几个尝尝!” 第7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倘若不是面纱挡着,我估摸就可以在那女子脸上看到姹紫嫣红的一片真春色了。 “……”她咬牙切齿,一抖双袖亮出两柄锃亮的小刀,一挥一掷,向我们飞来。宁怀熙眼都没眨一下,小臂忽地一动,再定睛一看,他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正是那两柄小刀。 这熟悉的飞刀。 这熟悉的阴招。 这熟悉的冲我来。 我下意识捂住了刚留长一节的狗尾巴草头发,大叫:“是你!阿艳!” 白面纱听到这个名字微微顿了一下,可并不理睬我,接着就与八戒缠斗在一起。宁怀熙眯了眯眼,问:“是那天在青楼的那个女人?” 我笃定地点点头:“绝对是她,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帮她简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脑残之仇此生难忘……”滔滔不绝说到一半,正说到她骂我是脑残,宁怀熙出声打断:“可是,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一噎,捂嘴。完了,脱口而出说漏嘴了。 宁怀熙看我一眼:“你和容子画后来又见面了,对不对?” 我怀疑他是不是觉醒了什么读心术系统,能直接翻译别人的表情。被戳穿了,我使出惯用招式转移话题:“今天的天真美啊,哈哈。” “的确很美,不过这么美的天,打打杀杀什么的就有些煞风景了。”背后传来一个男子轻笑的声音,听到这声音,白面纱女子立即纵身跳到另一艘船上,撑杆与我们拉开一段距离。谢以珩要去追,被宁怀熙不动声色地拦下来。 宁怀熙转身,看清楚来人后拱手道:“原来是东方前辈,我和师弟师妹上门拜访,不料中途出了些小插曲,被这贼拖了一会儿,前辈特此来迎接,叫您看了笑话。” 东方前辈。一听这名字就是*炸天的角色。 同样的一艘乌篷船停在我们的船边,接话的是个极俊朗的男人,长身玉立,眉目含笑,轻轻摇着扇子,一副风流样。他呵呵笑道:“哪有叫客人在自家门口被欺负去了的,好在无双实在是年少有为,我来晚了,应该我给你们道歉才是。” 一来二去的说这些客气话,我听得脑袋发晕,这群人为什么不能好好打招呼,笑话来道歉去的。 而且宁怀熙为什么会认识这种*炸天的角色啊!二人语气之娴熟,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 男人突然转向我:“你是容儿吧?” 我猝不及防:“啊?” 他一收扇子,笑说:“你师父总与我们提起你,大家就算是没见过你,也能一眼将你认出来。”最后他看向在一旁静立已久的谢以珩,迟疑道:“这位是……” 宁怀熙接过话头:“我二师弟,谢以珩,字朗月。” 谢以珩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前辈。” 男人颔首:“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可我却愣住了。“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是李白的《襄阳歌》,按理来说这个世界没有李白,可他为什么会知道李白的诗?总不可能是与李白心有灵犀,吟出了一模一样的诗来吧! 这位“东方前辈”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和我一样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吗? 心里有一丝找到同伴的窃喜,这样的话,我离回家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 “喜好……听闻泽流君平日里好吟诗作对。”宁怀熙一脸狐疑地盯着我,“问起这个干什么?你对他那么感兴趣?” 一番旁敲侧击,打听出来,这位前辈就是宁怀熙一路上与我们讲过的副家主东方常胜,号泽流君,与我们一样是习剑的。名满江南的是他的那一式“水龙剑”,传说此人全盛之时可以凭一把剑呼水召流,但最近几年也有隐退江湖之式,行事低调起来。 我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索性不再装,大笑起来:“是啊,我好敬佩东方前辈啊。那个,师兄,你看我有没有机会与他作个诗、对个对子什么的?” 宁怀熙道:“没有。” 我傻了:“为何?” “没有为何,就是没有。” 没有也得有,没有也必须有!我纵容道:“行行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宁怀熙满意地点了点头。 东方一门派坐落在江南水乡一处偏远地带,依山傍水,群峰环绕,白墙青瓦,错落有致。 北方人从没见过南方景色,我权当是小学生来春游,一路上喋喋不休,东方常胜含笑看了我一眼,宁怀熙立刻道:“小师妹她性格顽皮,前辈见谅。” 东方常胜一摆手:“无妨,小孩子活泼些是好事。”一抖扇,轻轻摇起来。我侧目一看,扇面上七个大字: 人生得意须尽欢。 狂放不羁,又是我偶像的诗。竟叫我找到知音了。我笑吟吟道:“前辈,你的扇子上题的这一句真好,是你自己作的么?” 东方常胜一顿:“哦?是啊,不过总也想不出下句来。” 如此厚颜无耻,居然直接承认是自己作的!我又说道:“依我看,下句题‘莫使金樽空对月’如何?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此言一出,一行人皆齐齐看向我。 东方常胜眼神惊异,我与他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狂喜。 宁怀熙眼神诡异,失言半晌,喃喃道:“真是黄河都清了……小师妹,师父叫你读书你何时用心读过?怎么突然会作诗了?” 连平日里素来八风不动、喜怒不形于色的八戒都多看了我两眼。 我对宁怀熙眨了眨左眼,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师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这是扮猪吃老虎,不要太嫉妒我哦。” “好诗。”东方常胜大喜道,“我还有几句接不出下句的诗,容儿,你要试试吗?等安顿下来,来我这里坐坐如何?” 一旁同行的弟子表情一变,东方常胜察觉到,连忙补充:“喝茶作诗,赏月论武,不干其他的!” 宁怀熙悄声提醒:“泽流君平时比较……奔放?” 我会意。 看来这人穿越以来过得相当滋润啊。 “滋润个鸡毛啊!”东方常胜听了我这一番话,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吗???” 夜里,凉风习习,明月高悬。一亭,二人。 我呵呵一笑:“再猪狗不如,你也是个副家主。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东方常胜“啪”地把扇子一合,苦不堪言道:“你可知这位副家主是个怎么样的神人?什么东方常胜,完全是东方种马,一三五逛妓|院,二四六邀貌美女子来房里坐坐,知道我邀你来他们为什么那样的表情吗?因为先例太多了!” 喝了口茶,他继续倒苦水:“为了不崩人设,又不祸害黄花大闺女,我只好说近来身体不适,而且我根本不会什么武功!穿越来这两个月也来不及恶补了,你说这比武大会我要怎么办?” 我惊:“才两个月,你怎么装的跟真的一样?” 他也惊:“我有东方常胜之前的记忆啊,你没有吗?” 我大惊:“不仅没有,我连我自己之前的记忆都模糊了!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他大大惊:“什么!我都记得啊,我叫萧何……” 我打断:“停停停你这是哪个朝代穿越来的?” “21世纪,我只是和那个历史上的萧何重名而已!不过我穿越前比较喜欢玩韩信呵呵呵……” “是吗,我还是喜欢玩李白……说到李白,你怎么可以直接把我偶像的诗搬过来说是自己写的?”我怒不可遏,“给李白道歉!” 萧何擦了把汗:“我是理科生,会作什么诗啊,这东方种马还文邹邹的,我想到谁的诗就用谁的了。” 我冷静下来:“你知道有什么回去的方法吗?” “我要知道我还在这里干鸡毛啊!过戏瘾吗?我回去就可以直接捧个奥斯卡小金人了。” 所以还是没有任何回去的办法。 我绝望地望天,挺尸。 有一个疑点。 我诈尸:“为什么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并且拥有东方常胜之前的记忆?容婴的记忆我不完整,自己的记忆我也不完整!” 真是诡异至极。一般来说,穿越不都应该配个系统什么的吧?再不济也有异能。我,一个普通的学渣,穿越来,什么也不会,还是一个普通的学渣。谁说穿越可以逆天改命? 噫吁嚱!何其哀哉! 萧何搬出两坛酒,我又惊:“哪里掏出来的!” 他嘿嘿一笑:“偷偷藏的,来来来,我们以酒代茶,实在是雅……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妹纸,既然找不到回去的办法,那么就暂且在这里呆着,当个快乐的废物不好么?” 是啊。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我边喝边哭:“太他妈操|蛋了,一想到回去还要见到那个,那个强吻徒弟的脑残我就想直接吊死,这容婴也是个有病的,放着美男簇拥的日子不享反倒让我来替她,靠……一群有病的,活着干啥……” 最后,酩酊大醉。 每次喝酒,一定没好事。 上次喝酒,离家出走。这次喝酒。 ————我被绑架了。 第8章 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到底是条什么路? 一路上,颠颠簸簸,快把我胃里的酒颠出来了。我被颠得难受,昏昏沉沉中怒不可遏道:“晃晃晃晃你……”还没骂出口,酒醒了大半。 四处看,小小的红帐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帐子内铺着貂毛地毯,锦绸罗缎,熏香飘飘,叫人昏昏欲睡。这马车的主人是个有生活的。 我试探性地叫道:“东方前辈?” 无人应答。 “师兄?” 依旧无人应答。 小心翼翼地撩开帘子,吓了一大跳。一柄长枪就悬在离我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我大叫:“老天爷!拿开拿开!你拿稳!” 退后些,撩起帘子去看,只见苍茫的夜色中,马车旁有人一直骑着马看守,那人收回长枪,冷冷地说:“老实点,大人吩咐,只要你听话就不会动你分毫。” 我冷笑,把帘子别在一边,抱臂翘起二郎腿:“你们大人是谁?阿艳?容声?” 那人不语,目视前方。 暖帐冷香,昏黄寝房。我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被踉踉跄跄推着带进了一栋阁楼。进去后就被红布蒙了眼睛,一直到踏进这间房间才把红布解开来。 瞧着那卧榻上支着下巴闭目侧躺的人,眉目如墨染,真真是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果真不错,容声,容子画。 押我的那些人都不肯迈进房中半步,仿佛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退避三舍。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直接走上前去:“容子画,我跟你到底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容子画悠悠转醒,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你来了啊,坐。” 我没有动。 就那么看着他起身,穿好衣裳,暗紫色的外衣覆盖下来,雪白的里衣被掩住。视线一路从下而上,游离到他耳垂上的红玛瑙坠子,再到他的侧脸。 他站起身,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面无表情,美得妖异。我说:“姓容的,东方副家主就在我身旁,你是怎么敢绑我的。” 容子画轻轻一笑,忽然,钳住我的下巴,逼近,鼻尖几乎要抵着我的鼻尖,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容婴,是么。我是爱开些玩笑,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杀你?我教你一个道理,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说话语气放尊重些。” 浅色的琥珀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没有什么感情。 片刻,松开我,又是那个花花公子作态的容子画:“好了,坐,都见过两次面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东西拿出来,对谁都好。” 他慢悠悠地从一旁的小桌上拿了块糕点送入口中:“阿艳想要的东西。” 我惊愕:“你们为什么都觉得东西在我手里?我连师父给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比武大会,我就是来打酱油,你们难道不该另寻其人?” 容声扑哧一声笑了,似乎是什么可笑的事情。 “你说百花杀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别人?”他抬眼看我,“你是他最宝贝的徒弟了,除了你他还会给谁?他谁都信不过。” “哥们,你讲道理好不好?”我快崩溃了:“我连那个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你可能不知道,一把闻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剑,名叫奈何。剑的主人已经死了,而那把剑也已经化作齑粉,只有剑身上的一枚海棠花状的红玉髓没有碎,铸这把剑的人放言,只要能找到那块玉石,他就能将当年的‘奈何’原样铸出来。” 见我一脸呆滞,容子画又说:“你知道剑的主人是谁吗?” “我师父。” 只见容子画轻轻摇了摇头:“从前是你师父,后来是你师父的养女。而他们二人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成为一个神话,全凭奈何剑和一本秘籍。现在知道那奈何剑有多重要了吗?多少人为了它争个头破血流、性命全失、妻离子散。” “你们都想要的那东西,就是奈何剑的那块红玉髓?” 容子画叹气:“是啊,眼下百花杀在莲山闭关,谁都打扰不得,早早放话说那红玉髓就在他的三个徒弟手里,但他断言,天下没有一个人会找到。” 天杀的花不昧,居然敢放出这种话,一时之间我们三个全都沦为一块肥得流油的五花肉,天下无人不觊觎,毕竟谁不想成为神话呢?但这不是要我们死吗?我陷入深深的怀疑:花不昧是不是真的想要我们去死? 我真诚地说:“不管你信不信,东西确实不在我手上,唯一知情的是我大师兄,你要是有信心,那么就去找他吧。” “拿你做人质与他交换怎么样?”容子画又笑,“你猜他会交出红玉髓,还是会看着你死在这里?” 我哑口无言,容子画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就是眼前一昏。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 “那宁无双年纪小,胆子却是大,身上藏着所有门派都想要的东西,还敢孤身一人赴会?这次的比武大会,不过是一场鸿门宴罢了!” “他不是一个人,他是和他师弟师妹三人同行来的,不过除了宁无双没一个能打的啦!” “哦?百花杀的三个徒弟只有他一个厉害?我还当全都像他一般……” “那还了得?宁无双那样的天才,百年内能出一个吗?” “他师父百花杀不就是吗?欸,话说这百花杀到底多大了?传言他得了长生不老药,是真是假?” ……………… ………… 杯盏碰撞声。欢笑声。奏乐声。 胭脂香粉气。铜臭气。熏香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挣扎着醒过来,傻眼,屋内一个人也没有,赤脚跳下床,太阳已经悬得老高,容子画不见踪影。窗外,一擂台,擂台上一青衣少年,丰神俊朗,神采飞扬。手中一剑,银白。 那把剑我是见过的,名叫逸霜。那把剑的主人就站在台上,刚才与他比武的对手躺在他脚边,他却是非常得体地一拱手,笑:“谁赢了我,这红玉髓便赠与谁。红玉髓在谁手里,谁就是比武大会的第一,当之无愧。” 宁怀熙,宁无双。刚才门外耳边那么多人全在议论他。 我慌慌张张闯出门,连鞋都没有穿,随便逮了一人便问:“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诧异,道:“五月五,这里是妓|院。” 又是妓|院! 容子画为什么那么喜欢妓|院? 五月五,立夏。比武大会的第一天。上次睁眼时是五月二,我竟昏迷了三天。宁怀熙一定会担心……谢以珩不如他,打不了,那么多豺狼虎豹盯着他,他是不是会害怕? 该死,我为什么担心起宁怀熙来? 人,在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状态时,是没有理智的。身体比脑子更快,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去找宁怀熙问个清楚。忽略所有人看外星人的眼神,我只自顾自往外冲,嘴里不住念叨“借过借过”。一路跑到街上。 人群是潮水,人在上游,擂台在下游,宁怀熙在漩涡中间,从容地被潮水淹没。我在人群中涌来涌去,找到谢以珩,他看见我,表情很惊讶,我脱口而出第一句话:“宁怀熙怎么样?” 他表情立即淡下去:“他没事。”又问:“容子画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受伤了吗?” 我飞快地摇头:“你们怎么知道容子画带走的我?” 谢以珩不回答,看向擂台上的那个人,我立刻知道了。果不其然,下一秒谢以珩道:“宁怀熙告诉我的,至于他是怎么得知的,我也不知道。” 视线跟着他的目光看向擂台,那个人,依旧是站得笔直,依旧是宽大斗笠、青衣薄衫,依旧是那一把逸霜,也依旧从来不会输。 他几乎是三招之内解决一个人,而且几乎不用剑。每次走上一人,台下就会是这样的声音: “来来来赌宁无双用不用剑!” “我赌五十文!不用!” “一百文!” ……诸如此类。 打赌的那几个少年看上去十三四上下,打扮得很气派,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去敲诈。 我凑过去:“我也要赌。” 那几人齐齐扭头看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我才想起此刻我大概是蓬头垢面样,又没有穿鞋,连忙叫道:“我不是乞丐,我赌一两银子,接下来三个人他都不会用剑。” 几人皆惊:“接下来三个还没上来!” 我呵呵一笑:“我相信宁怀熙。” 为首的少年扑哧一笑:“我知道了,你跟雪儿她们一样是喜欢宁无双吧?” 身后谢以珩脸色一变:“你们不要乱说!”比我更急,仿佛说的是他。 我无所谓道:“开开玩笑而已,八戒你不要这么凶啊。” 那几个少年闹哄哄地笑开了,为首少年正笑着,脑后飞来一草鞋,他来不及躲,捂着后脑勺回头怒道:“靠啊,姬雪儿你干什么?” 一女孩儿站在不远处,叉着腰,粉雕玉琢的小脸气得通红:“殷仓你又在乱讲!” 我充当和事佬:“好啦好啦,不要打架,雪儿你要赌吗?赌宁怀熙用不用剑!” 姬雪儿,积雪儿,哈哈哈,我又在脑子里玩谐音梗。 姬雪儿瞪了殷仓一眼,被我一嗓子叫得看向我来:“你是谁啊?哪里来的乞丐?谁让你喊我雪儿了?” 我怒不可遏:“靠,谁告诉你们我是乞丐?我可是……” 话说到一半,人群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我们齐齐去看,只见擂台上宁怀熙手握在剑柄上,神色总算严肃起来。 “宁无双、连着赢了一天的宁无双,居然第一次受伤了???!” “他对面是谁啊?” “绣春阁容声,容子画!” 求收藏……求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来……收藏四面八方来……收藏……梦寐以求的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9章 师兄你好嚣张啊 姬雪儿第一个挤到前面去看,踮着脚。殷仓他们几个随后。我和谢以珩被隔在最后面,好在个子不低,我轻轻一踮脚,就能看到台上。 ———一紫一青两道身影。 容声头发不扎,戴个耳坠,一幅风流相。真是得花柳病的样貌! 宁怀熙在他对面,扎个低低的小辫,嘴角扬起,吊儿郎当。真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仪表堂堂……! 公平公正来说,江南十分秀丽,容子画占八分。私心来说,江南八分秀丽,宁无双占十分,江南倒欠他两分。 我是一个非常以己推人的人,谁对我好,我就偏袒谁。 大家大呼小叫的受伤,不过是宁怀熙的脸上添了一道小口子。容婴这副身体5.0的视力,我都要眯着眼才能看清。这群人真是比宁怀熙他妈都关心他。 只见容子画笑了笑,忽地左手一抖,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条漆黑的长鞭。 对面的少年低着头,脸庞笼罩在阴影下。他的手握在剑柄上,可是剑却没有出鞘。两个人对立,静极,台下的喧哗声慢慢小下去,消失,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间,只剩台上那两个人。 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容子画忽然动了,“呼”的一声,凛冽的风声。可是今天并没有风,一抬头,是那条鞭子发出的声音,凛冽无比。长鞭一卷,在手中仿佛是活的,扫过宁怀熙站的位置。 然而宁怀熙已经不站在那里了。 他在容子画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剑依然没有出鞘。 下一秒鞭子又挥来,带着一股子狠劲,我怀疑这鞭子能直接化刀给人劈成两半。但是宁怀熙居然伸出了手。 ————伸出了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 直直地迎上去。一勾,鞭子的狠劲立即软下来,如同捏了七寸。 剑仍旧没有出鞘。 容子画勾腕,鞭子唰的一下收回去。他是这一天里唯一一个和宁怀熙过了三招,还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的人。 或许,因为他是绣春阁的人。曾听闻说,鞭子越长越难使,能用七尺的便已是高手,可是容子画这厮手里的却足足有二丈长。 当然,也或许,是宁怀熙至今没有进攻。 台下喧哗声又炸开。 宁怀熙缓缓抬起头来,左手捏着斗笠边沿,笑道:“有点热,斗笠就先不戴了。”说着扬手一抛。 露出一张俊俏至极的脸。 几个女孩子去抢,姬雪儿在后排,一脸遗憾,我鄙夷。 宁怀熙随意地往台下看了一眼,只这随意的一眼,我就和他对视上。我惊愕,他冲我俏皮地眨了眨左眼,做了个口型: 不会让你输的。 输什么? 刚才的赌约? 宁怀熙怎么可能听得见! 传说,习武的高手耳聪目明,若是仔细聆听,就连十里之外蚊蝇振翅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也太夸张了。我身子晃了晃,确定这是武功而不是玄幻? 姬雪儿问:“宁无双刚才是在向谁做口型?” 我举起手。 姬雪儿和殷仓都很吃惊地看着我,哼哼,被吓到了吧,我可是台上那个超~厉害的人的~师妹! 下一秒,我听到两声整齐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怒,不理他们,继续看比武。 宁怀熙连放在剑柄上的手都拿下来了,仿佛是打定了主意不会用剑。 容子画道:“为了你师妹打赌的那一两银子,即便输给我也无所谓?这样的话,红玉髓就要到我手里了,宁公子真是好潇洒,在下佩服。” “答应女孩子的话,我从来都不会食言。”宁怀熙道。 容子画虚伪地笑了笑。 笑得咬牙切齿。 “宁公子,在下多言一句,您真是我见过最嚣张的人。” 宁怀熙也笑了一下:“是么,承让。” 说着他便忽然一闪身,贴近了容声,拳头就在他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即将落下的前一秒,一掌挡来,将他推出,手掌移开,露出容声艳丽的脸庞:“宁公子讲点武德,不要打脸。” 宁怀熙一颔首算是答应。 接下来每一拳都在往对方脸上砸。 这场比武最终的结果么,宁怀熙险胜,当然如果他用了剑,这个结果前的“险”字就可以去掉了。 姬雪儿一脸崇拜:“在已经比赛了那么多场的情况下居然可以做到赤手空拳打败绣春阁的人,宁无双真的人如其名举世无双!这次比武大赛的冠军、天下第一,非他莫属了吧?” 殷仓少见地没嘲笑她花痴,点头附和:“难怪他放话说谁能赢红玉髓就归谁,谁能赢啊!” 我在一边靠着墙听着,嘴里叼着刚买的糖葫芦,不好吃,酸,黏牙。 “喂,你为什么对宁无双那么自信啊?”殷显乜着眼看我。 “翁为嘎系我喝轰。” “什么?” 我咽了嘴里的糖葫芦,重新说道:“因为他是我师兄。” “你又骗人!你这样,怎么可能是宁无双的师妹啊!”姬雪儿大叫。 “哎哎哎,积雪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再说我什么样!我不丑啊!” 积雪儿小姐一言难尽地看了我一眼,摸出一面精致的小铜镜:“你自己看吧。” 我撇着嘴,拿过来一看,差点吓晕。 镜子里,一人,头发乱如茅草,脸颊白如面粉,双唇红如鲜血,整一个粉白脸曹操。 容子画我操|你大爷。 容子画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容子画我操|你全家。 我嚷:“我这是被整了!有没有水,我要洗脸!” 最后,在一家小店洗了脸。凉水泼上面颊,油彩尽数脱落,理了理头发,重新用红色发带束起来。再照镜子,整一个清水芙蓉美少女。 唉,都怪容婴这张脸和我也长得太像,如此天生丽质。 殷仓目瞪口呆:“你长这样,为什么把自己搞成那样?” 我睫毛上挂着水珠,茫然地一眨眼,水珠掉进眼里,揉啊揉,根本没注意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他夸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天天都搞成这副鬼样子。” 熟悉的腔调。 眼睛也不揉了,我猛地回头:“师兄!” 宁怀熙笑着走过来:“没让你输吧?”视线往下看,皱眉:“怎么不穿鞋?” 我才想起来我没有穿鞋,光脚一整天……呵呵怪不得今天所有人都像看脑残一样看我,虽然他们平时也是这个眼神。 我早就习惯了,回答:“因为没有穿鞋,所以就没有穿。” 宁怀熙白我一眼,一努嘴:“上来,我背你,光脚走不疼吗?” 我心安理得趴在了他背上。 姬雪儿殷仓一行人已经快吓死了。 殷仓颤抖着说:“原来你真的没有骗人。” 姬雪儿受冲击最大,指着我“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 我展颜一笑:“我都说了他是我师兄,你们要签名吗?收费的哦。” 还没推销完,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脸颊,宁怀熙单手背着我,我吓得搂紧他脖子。他道:“小师妹,我很伤心啊,辛辛苦苦让你赢了打赌,你居然就这么把我买了?” 我心虚摇头:“不敢不敢。”又想起什么,冲他们几个一摊手:“哦对,赌约,来来来一人一两银子,谁也别跑。喂,那边的鬼鬼祟祟干什么呢?我知道你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银子拿来!” 几个人不情不愿地交了银子,我喜笑颜开,满载而归。 几个人都是较大门派家里的孩子,彼此熟识,回去的半道遇到了萧何,他还是拿着那把破扇子扇扇扇,笑着俯下身摸了摸姬雪儿的头:“雪儿长高了,你们几个来东方家一起吃顿晚饭吧?” 看着他努力不崩东方常胜人设的样子,我也在努力地憋笑。 姬雪儿一听可以和宁无双一起吃饭,眼睛都亮了,用力点头。 说说笑笑,玩玩闹闹,走到半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们是不是把谢以珩落下了? 倒吸一口凉气,拍了拍宁怀熙的肩膀道:“走走走,回去。” 宁怀熙问:“干什么去?” 我怒道:“你这个大师兄怎么当的,你二师弟被扔在擂台那里了!” 又是不满三千字的一章,惭愧,真的没有了,榨干了,极限了…………杀了我吧[心碎][心碎][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师兄你好嚣张啊 第10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随便在路边买了双草鞋,便往擂台的方向奔过去。宁怀熙在身后喊我,我只是招招手让他跟过来,却并没有停下来等他。 天色渐晚,下起小雨,南方总是下雨。楼台烟雨中,街道横竖两朦胧。远远地看见,漫天银针中,一个素净的人影站在一间客栈屋檐下避雨,长发挽成一个发髻,站得端端正正。 我大喊:“谢以珩!” 他愕然,侧脸看过来,眉心的朱砂痣黯淡无光。 我跑到他跟前,他似乎是傻了一样,只顾愣愣地看我。双手托住他的脸庞,迫使他与我对视。我道歉:“八戒,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就忘了叫你……额,你在这等了多久啊?” 漆黑的眸子闪了闪,他淡淡道:“半个时辰吧。” “你怎么不跟着我们?”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是我们根本没有给他跟着我们的机会。今天一整天,不,不光是今天,从前我也常常忽略谢以珩,他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就像一块背景板。 好像天生就不喜欢说话。 但是,与花不昧的寡言相比,他仿佛是因为,本就没有人跟他说话。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也没有指责,道:“回去吧。” 宁怀熙远远赶来,在一旁看着我们,谢以珩与他对视一眼,眼神冰冷如寒霜。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同门师兄弟一场,怎么会用那样无情的眼神看自己的师兄呢? 宁怀熙笑了一声,不知是笑是嘲。 夹在两个人中间,我走得心神不宁。 ………… 东方家。 “无双哥哥你们回来了!”刚一进门,姬雪儿高兴地朝宁怀熙扑过来。我把宁怀熙往旁边一拽,姬雪儿扑了个空,不满地瞪着我。 无双哥哥~~~ 呕。 “雪儿妹妹你看我们带谁来了?”我学着她的语气亲亲热热地说,“你怎么只认无双哥哥,不认容婴姐姐?” 姬雪儿白我一眼,看到我身后的八戒,问:“容婴,这是谁啊?” 到我这里就是容婴了! 我笑容可掬:“这是谢以珩,字朗月,你叫他朗月哥哥吧。” 拖长腔调,恶心了她一番,姬雪儿气得脸通红,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刚准备继续逗她,宁怀熙的手就从后面揪住了我的衣领。 抬头,他冲我一挑眉:“小师妹,你怎么光欺负小孩啊?” 姬雪儿在一旁大喊我才不是小孩。 被我们忽略了。 我有一点心虚,摸了摸鼻子。 殷仓揶揄地问:“容婴,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殷仓指了指一边正在陪姬雪儿玩的宁怀熙:“你大师兄跟雪儿玩就不跟你玩了,你看你刚才,嫉妒使人丑陋哦。”这小子一脸坏笑。 宁怀熙正在跟姬雪儿玩飞镖,信手飞出一枚,正中靶心,引得周围小孩一片夸张的叫好声。其中姬雪儿声音最大,满眼星星地看着他。宁怀熙笑:“我蒙眼也可以正中靶心,你们信不信?” 头号小迷妹姬雪儿疯狂点头。 我拍了殷仓一巴掌,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哪里嫉妒?” 搬了个小板凳,托腮在一旁看着。看着姬雪儿一身紫色衣裳翩跹,像一只花蝴蝶,宁怀熙俯下身捏捏她的脸夸她蛮有天赋,她兴奋地脸都红了。搞不懂,我哪里有吃醋,为什么要嫉妒姬雪儿? 是啊,为什么要嫉妒姬雪儿? 雪儿这丫头虽然双标,喜欢黏着宁怀熙,这点很讨厌没错。可是她很可爱啊,我很喜欢她,才要逗她玩的。 那么,为什么我觉得她讨厌的原因是“喜欢黏着宁怀熙”呢? 讨厌她一个下午就和宁怀熙热络起来;讨厌她喊宁怀熙无双哥哥;讨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崇拜宁怀熙。当然,也讨厌宁怀熙,讨厌他捏捏雪儿的脸,明明以前……。 明明以前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也没有人不让我站在他身边,只是觉得。 我站过去,非常非常地格格不入。 我,不是容婴。 那个与他并肩的人,或许会是姬雪儿,也或许会是容婴。可是都不是我,怎么可能是一个忘了名字和来处的我?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我可能真的是吃醋了吧。 江南一行,宴酣之乐、少年快意如涨潮一般淹没我,又迅速褪去。繁华散尽,欢笑褪色之后,我终于想起了我是谁。我只不过是一个误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一直在欺骗宁怀熙和谢以珩,还有很多很多人……大家。 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假冒容婴的人。 我忘了自己的名字,回不了家。 我不属于这里。 想到这里,心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江南的雨轻如鸿毛,沉重地砸在心上。 房门被敲响,如梦初醒,我抹了把脸,迅速摆出嬉皮笑脸的姿态。 敲门的是宁怀熙,他推门进来,端着一盆热水,盆上搭着一块毛巾,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小罐子。怎么又是他,哪里都有他,真烦。 “亥时了,你来干什么?”语气很冲。 有点后悔,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话。宁怀熙愣了愣,随即无辜地眨了眨眼,指了指手里的水盆,又指了指我的脚,道:“光着脚走了一天,脚上没有伤口吗?” 原来是干好事的!错怪他了。 那又怎么样? 我依旧拽得二五八万:“放那,我自个来。” “得了吧你,让你来我都怕你再添几道口子。”宁怀熙不问自请,进了门,脚一勾把门关上。在我床沿坐下,不由分说抓过我的脚。 “我自己处理过了……”我无力地解释。 “你怎么处理的?” “额,水一冲不就是处理完了,你就说是不是没有血?是不是很干净?”我理直气壮,确实处理过了没错啊。 宁怀熙气笑了:“我就是这么教你处理伤口的。” 不说话,不回答。扭过身子不去看他。反正穿越前也是这样处理的,从小到大受伤都是水一冲就完事了。来了古代也没必要那么娇贵。 穿越前……又想到穿越前,穿越前的世界多好啊,那才是我自己的世界。有唠唠叨叨的老爸老妈、有陪我去小卖部的小沫,有每天逗我开心的大鹏。他们没有像宁怀熙那样的绝世武功,也没有他那样的英俊样貌,可是他们都是我那么那么重要的人。 和他们在一起是那么快乐。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轻轻吸了吸鼻子,身边人仔细处理伤口的动作立即停下来,宁怀熙皱眉,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哭了?” 靠,这是什么逆天听力。 我一开口就暴露了,不敢说话,索性把头扭得更厉害。宁怀熙顿了顿,擦了擦手,起身过来。 我闭上眼,眼前一幕幕的全都是宁怀熙。 感受到温热的手掌轻轻抵着我的下巴,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像是在对待一件宝物。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轻轻拭去我眼角不受控制滚落下来的泪珠。 “今天辛苦了,伤口还疼是不是?没关系的,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家了。” 我眼睛睁开一条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一双桃花眼,笑起来那么好看,看谁都那么深情,仿佛是眼里只能装下你一个人。 “怎么了?可以跟我说吗?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告诉我好不好?是容声欺负你了还是在这里呆得不舒服?”一声接一声的疑问,每一句都那么温柔。 宁怀熙轻轻把我的头摁在他怀里,我泣不成声,来这个世界起的所有委屈都化作眼泪,打湿了他的前襟。我不说,他也不强迫,一直在安抚。 他轻柔地捧起我的脸。 然后低下头。 额头靠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唇瓣几乎要贴在一起,可是他没有吻上来。似乎在等待我的意思。他把这个吻的主动权交给了我。 我怔住。 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明明知道,如果接受的话从此就会深陷进去。 可是我还是抬头吻了上去。 这个风光无限的少年英雄,此刻在和我接吻。 不,是在和容婴接吻。 就在那千分之一的一秒之间,我触电一般躲开,我怎么可以偷来容婴的吻? 这是容婴的身体、容婴的师兄、容婴的世界。 我是一个卑劣的小偷。而已。 宁怀熙被我推开,低着头,目光垂下,有些低落。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好无力。 沉默无言地处理好伤口,我穿上鞋袜站起身看着他,他勉强地冲我一笑:“今晚看你没怎么吃饭,我给你拿点吃的怎么样?” 我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 宁怀熙垂下眼,默然。 我便自顾自地向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他却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一手搂着我的肩,一手环着我的腰,下巴搁在肩窝处,鼻尖抵着后脖颈。抱得很用力,好像拥抱着全世界。这似乎是一个可以把对方揉进骨血的姿势。 我僵硬在原地,可并没有挣开。 容儿,好容儿。 就让我偷走你的一个拥抱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和门后的谢以珩四目相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我们,神色宛若冰霜。 偷 情 被 抓 三人行必有奸情! 唉,八戒我也很可怜你,表面清冷,实则是被孤立了[抱抱]高冷,读作孤寡。 可是现在不能给你加戏……前期是大师兄的天下,八戒后期黑化了戏就多了……(被八戒砍)(捂头惨叫) 诸位,咳咳,求收藏……(又被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11章 如实招来不杀头 我对上他的眼睛,没由来的心虚。 谢以珩就站在半掩着的门后,那一小块阴影里,看着我们。 宁怀熙松开我,缓缓直起身子。 谢以珩勾起唇,冷冷地笑了笑:“看来我打扰到你们了。” 我连忙道:“没没没没有……二师兄你误会了!我……” “没有什么?误会什么?”谢以珩的质问砸下来,我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他见状,上扬了一点的唇角渐渐压下去了,些许苦涩在空气中蔓延。 他转身走了。 我想追上去,却被宁怀熙抓住了手腕。他用了些力气,我吃痛,转身瞪了他一眼。手腕上的力道减了些,宁怀熙依旧没有撒手。他沉声道:“他误会什么了?有什么好误会的?” 我哑然。 闭上眼,眼球的热意一阵阵传到眼皮上。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谁也对不起,最对不起的是容婴。 “宁怀熙,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东西,一些你可能会后悔、伤心、生气的东西,你要不要听?” 我知道他一定要听。 心脏颤了颤,说完接下来的话,他可能会讨厌我。 还是说了。我道:“我不是容婴,从四个月前就不是了。我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四个月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我一睁眼,醒来就在这里。我有容婴的一小部分记忆,师父也说我的性格和容婴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真相,骗了你们,对不起。” 宁怀熙怔怔地看着我,轻声说:“师妹,你不要讲这些骗我玩,是骗我的,对吗?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性格这么相似的人?习惯、作风、一颦一笑……” 心酸痛一片。我强忍着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骗你,宁怀熙。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怎么回到我的世界,也不知道原来的容婴去了哪里。我向你、向你们道歉。” 哽咽着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我继续说:“来这里的四个月相处时间,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喜欢你,但我不是容婴,不可以用她的身体接受你的心意。刚才那一吻是我的私心,并非容婴的想法,我向你道歉。” 泪水划过脸颊,我看不清宁怀熙的表情,真好,就算是厌恶的表情我也看不见,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明明我不是一个轻易哭泣的人,但来到这个世界的短短四个月,我哭得次数恐怕比穿越前四年加起来还要多。 良久的沉默。 空气寂静得吓人。 宁怀熙终于艰涩地说:“不是你的错,你先不要哭,师妹去了哪里……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师父一定也在想办法,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喃喃道:“是啊,我叫什么名字。宁怀熙,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我会不会永远回不去了?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说完,哑然失笑,跟他说这些做什么,显得我像卖惨一样。 我强撑起一抹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走吧,我会努力想办法让你师妹早点回来的,如果有朝一日你见到她,一定要替我好好向她赔个不是。” 两个人对立,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宁怀熙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转身离去了。 他走之后我再也装不下去,俯首痛哭,哭到喘不上气。 哭到睡过去。 睡梦中,又听到有人语,迷迷糊糊听着,年轻男子的声音: “……可怜,真可怜,哭成这个样子,还是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唉,倒是个美人儿……” “…………” “罢了,看在是个美人儿的份上,就告诉你。你想要回去,就要找到天下一本绝无仅有的秘籍,叫作《荒唐籍》,找到了,交给百花杀……” 什么? 回去? 我猛地睁开眼,眼前却空无一人。风如薄纱,月如弯钩。什么声音都没有。 呆坐在原地。 《荒唐籍》…… 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在心里念了几十遍。 三天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押中了!这天下第一果真是宁无双!年方十七拔得头筹,真是举世无双!来来来都别耍赖!银子拿上来,萧二你干什么?想赖账不是?” “……要我说啊,如果独孤老儿、东方常胜等人参赛,那第一花落谁家可说不定,宁无双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我看,是没什么真本事……” 下意识的,我拍桌而起,一句“那你怎么不跟他单挑”呼之欲出,却在唇舌间绕了三绕,话到嘴边却咽到了肚里。议论他的那些人转身,奇怪地打量了我几眼,又转身去继续议论: “不过他们三个都是百花杀的徒弟,却只有他一个出挑,剩下那两个没一个能打的,百花杀这是怎么教的?他上一个徒弟可是在武林之间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多少人挤破脑袋、丧了性命,就只是想要那两件宝贝。” “哪两件?”有个年轻人好奇地问。 桌上另一个老头接话:“一看你就嫩得很,老江湖都知道,一样是以一斩百的奈何剑,一样是她自己写的《荒唐籍》,呵呵,收集了天下的奇闻异术,只不过现在……” 敏锐地捕捉到那三个字眼,我很激动地起身扑过去,一把撑在他们桌上,道:“大爷,你知道《荒唐籍》现在在谁手里吗?” 那老头吓了一跳,捋了捋胡子:“吓死老夫了。你这丫头是不是脑壳有点问题?一惊一乍地是要作甚啊?” 我点头:“对,我脑子有问题。大爷,你还知道什么关于《荒唐籍》的事情?” “额,这个嘛,呵呵呵,在那绣春阁底下的斗金坊里,可是几十年过去,至今,也没有人赌赢,将它赌回来。” 此话一出,桌上的年轻人们皆痛心疾首,有个青年道:“落在绣春阁那里真是暴殄天物,不过……” 不过了半天,也没不过出个所以然来。我道:“别不过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青年笑了一下,道:“不过我有《荒唐籍》的手抄全版,一份只要十两银子哦,姑娘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还是个盗版小贩!我道:“你不过二十岁上下,那《荒唐籍》编撰时候你出生了没有?哪来的手抄全版?十两银子,你可真敢要。” 老头抚着胡子,眯眼:“小丫头你莫要信口雌黄,这位小兄弟手里的可是真真正正的原版《荒唐籍》,这本秘籍,据说粗略一学,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苦心研读,那还了得!就是成神仙也是有可能的。” 有人问:“真那么厉害?那写它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头高深道:“那人差一点就成神了,可惜,红颜薄命,死得太早!” “那是个女人?” “不错,正是个女人。可是她却比十个彪悍的汉子加起来还令人生畏!” 这是武功秘籍,还是修仙手册啊?我怒道:“你们原来是一伙演双簧骗人的,找错人了,别说十两银子,我就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呵呵,丫头你还是太年轻,这种秘籍千金难求,可是钱能衡量的?这……” 话说一半,酒楼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我们齐齐探头向下看去,之间门口众星捧月,人群围了个圈,圈中间笑得春风满面的,正是天下第一,宁怀熙。 “呀,是宁公子!公子要吃些什么?” “我不来吃酒,我来给……给人结账。” “堂堂天下第一光临寒舍,怎么能叫你付钱呢?宁公子要给谁结账?我请了!” 宁怀熙抬头看了一圈,酒楼二层所有人的脸都架在栏杆上齐刷刷地看他,他顶着众人的目光遥遥一指:“她。” 我仰头喝净最后一口酒,放下酒盅时,桌上的人已是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皆大惊:“你认识宁无双?刚才你怎么不说?” 我淡淡道:“说了你们也不信,我是他师妹。” 一句师妹说出口,心中又酸又苦。又冒名顶替了容婴一次,其实我谁都不是。 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披着另一个人的皮、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挂着天下第一师妹的名号,浑浑噩噩走出酒楼。别人都说我脑子有问题,仿佛生来就是没有心肺的。但纵使再怎么刻意让自己恢复成平时那样的疯癫样,一见到宁怀熙,所有伪装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他看上去倒和平常无异,只是不再叫我师妹了。叫什么都不合适,索性直接把称呼省去,说什么前面都只是一个“你”字。一句话,前缀如果是“小师妹”“小容”“师妹”这样的称呼,无论内容是什么都会显得俏皮些,但如果只是单单一个冷冷的“你”字。 便是说什么都唇齿生寒。 我知道他再也没办法喊我小师妹了。 并肩,沉默了很久,我说:“宁怀熙,有人告诉我,如果想回去,就要找到那本已经消失在江湖数十年的绝世秘籍《荒唐籍》,这本秘籍就在……” “绣春阁,斗金坊。”宁怀熙笑了笑,淡淡道,“你知道它为什么数十年未被人赌走吗?” “为什么?” “江湖中有一个外号‘赌圣’的人,他的名字就叫容子画。” 啥也不敢在作话里说……说了很容易剧透…… 只多说一句,大师兄二师兄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容婴。 容子画那个花心大萝卜前期见到哪个美女都是:小姐姐约吗(会有报应的) 师父我就不说了,会剧透~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依旧求收藏!每一个收藏都是我更新的动力[爆哭]求你们啦,点个收藏吧~让我知道我不是在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如实招来不杀头 第12章 不开口笑是痴人 又是容子画这厮! 阴魂不散。 宁怀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赢不了的。” “可是……”“没有可是。” 他不再说话,抬脚便走,我追上去,道:“可是这是现在唯一的方法了!宁怀熙,你不想要容婴回来吗?” “斗金坊太乱,太危险。” 我想说,只要你跟着那这天下还有什么危险。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宁怀熙没有说他要跟着。 “且慢啊姑娘!” 回头,方才那盗版小贩气喘吁吁地站在我身后,冲我眨了眨眼:“姑娘留步,斗金坊,我熟啊。” 我奇怪地打量他两眼,粗衣布衫,有些跛脚,如何也不像是去那种纸醉金迷的地方的人。这真能靠谱吗? 跟他一伙的那老头也追上来,摸着胡子道:“不错,斗金坊,我们很熟啊。需不需要我们带路啊小丫头?” 正要问个清楚,宁怀熙却在旁边淡淡道:“算了吧,没必要。” 我看着他这副漠然的样子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无名火,怒道:“行,没必要,确实没必要。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从来到这个世界起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做你的天下第一,风风光光得就好,其他什么也不要管。至于我,我这种无名小卒的想法压根就不重要。你不想你师妹回来,我还想回去!” 一口气说完,我微微喘着气看着他,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痛快。 不就是莫名其妙穿越了。 不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坚强的、勇敢的我。不为别人而活的我。 转身看着那老头和青年:“你们要什么报酬?”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我又说:“放心,报酬少不了你们的,走,换个地方说话。” 说罢扭头就走,那跛脚青年和老头跟着我,身后宁怀熙还在原地怔愣,估计这辈子没听过语气这么冲的话吓傻了。算了,不管他。 余光瞥他,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就那么孑然一人地站在那里,显得孤零零的。 不管他。 走出一段距离,身侧那青年问道:“你为什么要《荒唐籍》?” 我道:“说了你们也不信,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只有找到《荒唐籍》。” 青年笑:“在这里不好吗,你师兄是天下第一,你师父是半个仙人,不愁吃穿,做个废物逍遥一生,不好吗?” “如果不快乐,再多的名誉和金钱又有什么用?” “什么叫快乐呢?”青年又问。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懂你的人,就是快乐。”我答。 另一侧的那白胡子老头道:“我看你真是个脑子有病的,人不懂你,钱还能不懂你?如果没有钱财,哪里来的快乐?既然有了钱财,那还何愁没有懂你的人啊?快乐有什么用啊?你们这些小年轻,是没有体会过没钱的滋味!那才是真寂寞。” 我笑笑:“在我原来的世界,所有人都觉得我疯疯傻傻,曾经我父母怀疑我脑子有病,专门带我去看了大夫。可是那时候我好快乐。大爷,快乐真是很难得的东西,如果能使自己或别人笑一笑,那疯癫一些又何妨呢?” 听了此言,青年怔了怔,神情好像有些恍惚,但随即便与我一同笑起来,他道:“你的脾气我喜欢,好像我一个故人。我不收你报酬了,只要你请我喝一碗茶便好了。” 老头瞪大眼:“萧二,你疯了不是?” 青年一挑眉,学着我刚才的口气说道:“如果能使自己或别人笑一笑,那疯癫一些又何妨呢?”顿了顿,又说,“老头,你活了一辈子,还没这位小姑娘通透。” “你不是最爱财了吗?” “是啊,可是我忽然被这位姑娘说服了,心情好,我就不收钱了。不是要去斗金坊吗?缺钱了,赌回来便是。” 老头点点他,对我说道:“萧二又开始吹牛了,老夫认识这厮一个月以来,他整日里不喝酒胜似喝了酒,吹起牛来那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他还说自己当年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呢!因为跛脚,再也没办法练武,才来做江湖骗子。” 萧二不做解释,哈哈一笑:“吹不吹牛,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姑娘,我帮你拿到《荒唐籍》,你请我喝一碗茶,可好啊?” 这么大的便宜,不答应是傻子。 我毫不犹豫点头应下,又奇道:“为什么不是喝酒,而是喝茶?” 江湖浪子,不喝酒才是奇怪。这人居然开口要喝茶。 萧二道:“酒虽解忧,可是却对身体不好。还是喝茶滋润身心。你尝尝上好的茶,便不会再想酒了。”又转身劝那老头,“老头儿,你也少喝些酒吧。” 老头很傲娇地一撇嘴:“你少管闲事。” 黄昏日暮,青石板街道上晃晃悠悠三道影子。从左往右,老头子、瘸子、傻子。 三道影子,便是我们三个人。 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我们三个都没有名字。 ………… 到达时已是傍晚,大门口两盏红灯笼高高悬挂,牌匾上题三个金粉大字: 斗金坊。 好气派!屋檐上闪闪的是金箔。 萧二一撩门口的珠帘迈步进去,管事喜笑颜开迎上来:“欢迎……” 看清我们三人的打扮后,脸色一变:“哪里来的穷鬼?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怒:“你看人不要只看外表,谁说我们是穷鬼?”说着摸出荷包,打开一亮,白花花的银子。 都是我这些日子与姬雪儿、殷仓他们赌来的。 这钱本是留着给香玉赎身用的,还没攒够三千两,但恐怕今晚就要命丧于这斗金坊了。 管事变脸如川剧,立刻又笑逐颜开:“里面请里面请。” 斗金坊内,灯火通明。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赌法。扭头看了一圈,看到角落有人在划拳,好,终于看到一个我会的。并且我划拳可是很~厉害! 从前在学校不好好学习,看电影学来了划拳,教会了身边一众狐朋狗友。我们约定三局两胜,连输三局的人包揽对方当天的作业。 于是那一个学期我都没有写过作业。 萧二却道:“我们玩骰宝。” 触及到盲区了。我很无知地问:“骰宝是什么?” 老头白我一眼:“这都不知道你要什么《荒唐籍》,骰宝就是赌大小!” “其实我没想着拿到《荒唐籍》,只是来这里探探情况。”我叹气。 萧二笑而不语:“你会拿到的。不过赌《荒唐籍》,至少要有千两黄金作为筹码。给我一个时辰便是。” 我吃惊:“你真会啊?” 老头拍拍我的肩:“萧二又在吹牛了。” 萧二口口声声说着要赢千两黄金,却连十两白银都拿不出。还是我给了他筹码,一眨眼,他便转身到人海里了。 老头凑热闹去了另一桌看他们玩牌九,留我一个人站在这。 迷茫,迷茫。 就知道这两个人没一个靠谱的。 宁怀熙说斗金坊乱,果不其然。一旦我孤身一人,立刻有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黏在我身上,不过据说斗金坊没人敢轻易闹事,因为绣春阁阁主绣娘就在斗金坊看场子。 说起绣娘,真是个传奇人物。她手段极其阴狠毒辣,却无比美貌,使得不少美男子为她倾倒,得到人家的真心后又挥挥手扔掉。绣娘是青楼出身,常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有人道她可谓无情无义,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也有人说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男人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女人又为什么不可以? 容子画,据说是她最信任的手下。 也有人说,是她最喜欢的男宠。 我就在角落静静地站着,一边想事情一边看他们划拳。一般是喝酒划拳,但这里的人划拳赌|博。看了好一会儿,与原先世界的划拳是一样的。 我腆着脸凑上去:“我能加入吗?” 有个连赢了好几局的汉子一瞥我,叼着烟斗嗤笑:“黄毛丫头,你会玩吗?” 我点头。 其余人见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纷纷起哄。 我坐下来,笑:“赌多少?” 汉子瞧不起我,嘲讽道:“先赌一两银子如何?” 我自然没有意见,点头称好。 三局过后,他咬牙切齿:“侥幸而已!十两银子,再来!” 又是三局。 身边已经围了一些人。 对面的汉子脸色黑如锅底,我问:“还来吗?” 主要是怕他玩急眼了不讲理动手打我。 他点头。 …… “丫头别玩了!快起来,跟我去那边!” 老头费力地从簇拥着我们的人群中挤过来,哈哈大笑:“快起来快起来!”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靠!” 老头这么一搅合,我连赢二十局的记录被打败了。 汉子终于扳回一局,额上沁了细细密密的汗,脸色阴沉得可怕。我连滚带爬站起来,退后几步,戒备道:“这位大哥,愿赌服输,你可不要动手!” 老头急了:“你别管那些七七八八的了!萧二……萧二他…” “被乱棍打死了?我可没钱给他收尸。”我更加戒备地说。 “不是!” “那是什么?” “萧二他真赢了黄金千两了!” 大家丢掉脑子看就行……图个乐呵不要讲逻辑(瑟瑟发抖)关于斗金坊这段我梦着写的,不重要不重要哈~要骂轻点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那个什么,哈哈哈,又到了每天必备的乞讨环节,哈哈哈。我,那个什么,想再要一个收藏…… 一个,一个,一个……[空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不开口笑是痴人 第13章 花花公子莫撩我 玩骰宝那边已是人声鼎沸。 “借过借过,让一下……”我费力地挤过去,险些没被挤死。老头一把年纪,身体倒是健朗得很,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他带着我穿梭来又去,终于我见到萧二。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朝我看过来。 轻飘飘的一眼,却使我感到很沉重。一瞬间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我如鲠在喉,忽然有一些怅然若失的情绪。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和人,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人浸泡在笙歌艳舞的气氛中,一抹孤独的情绪稍纵即逝。老头高兴得胡子都不捋了,扣着萧二的肩膀摇晃:“小兄弟你原来真的会啊!你怎么不早说啊?老夫与你相识这一个月风餐露宿过得好苦哇!好日子要来了!怎么赢得啊?” “就那样赢得啊!” “教教老夫我啊!我下有三个儿子八个孙子要养活啊。” 萧二道:“你三个儿子死了俩,剩下一个是断袖,早就绝后了啊!” “你你你你你!” 萧二把他推到一边,转头看向我:“是你给我的筹码,我赢了两千两黄金,你想要多少尽管说。” 老头嚷嚷:“老夫我呢?” 没人搭理他。我思索片刻,道:“三千两白银。” 老头瞪大眼,萧二一挑眉,问道:“只要三千两白银?” 我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萧二又问:“为什么是三千两白银?”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青楼的姑娘,要给她赎身。”我笑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是实在搞不到三千两白银了,所以拜托你分我三千两。” 萧二出神了一刻,旋即大笑,连声答应。话语间管事走来,道:“容公子要见你。” 萧二点头:“好,我马上过去。”可管事却说:“不是你。” 他转向我:“是你。” 我如遭雷劈。 浑浑噩噩。跟着管事上楼,斗金坊一层层的楼。到最顶层,一推门,管事退避三舍,临走前不忘推我一把。我踉跄一下,进门看到卧榻上两个人影,表情如同吃了苍蝇屎。 “小容婴啊,你可是第一个见了我这副表情的人。”容子画笑得如同妖孽,“见到我很不开心吗?”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卧榻上,榻上铺着柔软的貂皮。房间里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一壶酒在温着,架子上摆着各色珠宝首饰、宝剑长刀等,地板几乎都被毯子覆盖了。容子画外袍大敞,搂着个娇滴滴的美人,支着头看我: “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美人和好酒不能糟蹋,我不是那种禽兽。” 他身边那个小美女仔仔细细地剥葡萄,嫣红的汁水滴下来,沿着她白皙的手腕滑落,容子画看了她一眼,笑道:“玲珑,别剥葡萄了,晚上我们剥点别的好不好?” 玲珑娇嗔:“容公子你又在拿我打趣了。” 容子画一挑她下巴,戏谑地说:“去我房间等我,乖,我等会就过去了。” 我全程痴呆状。 可惜,真可惜,这么美的人,居然是一个花花公子,也不怕得花柳病或者纵|欲过度精|尽人亡。这种人活到四十都算喜丧吧。 送走了玲珑,容子画的目光又移到我身上,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仔细看看,你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天天一副泥猴子模样……” 一阵恶寒,我打了个哆嗦:“你到底找我要干什么,上次搞绑架,上上次私闯民宅,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我不约|炮,我其实是男扮女装,要约请找别人。况且你天天约|炮,真不怕自己阳|痿吗。” 容子画叹气:“我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也不介意我说他阳|痿,心胸倒是蛮宽广。 我:“你在所有人心中都这么不堪吧。” 容子画道:“小美人,我跟你好好算一笔账,我有实质性伤害过你吗?上次我不是放你走了吗?只不过叫你睡了几天而已,又没有睡你是不是?” 我大怒:“那我脸上的油彩怎么说?” 容子画抬眼,笑:“那不是开个玩笑吗。” 我怒不可遏。 但是一想到如今宁怀熙不在我身边,又强行将怒意压了下去。 “你想要《荒唐籍》?”容子画这个人喜欢废话,扯了半天终于绕到正题。 我点头。 “哦?跟你来的那个年轻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一个时辰赢了两千两黄金,是么?可是要与我赌《荒唐籍》,光是两千两黄金可不够,嗯……” “————不如赌注就再加一个你吧?输了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啊?” 我嘴角抽搐,无语道:“你是想要红玉髓吧。我实话告诉你,我压根就不是容婴,四个月前我一睁眼就在这副身子上,百花杀也知道我不是容婴,所以他压根就没把红玉髓给我。红玉髓在宁怀熙那里,你能拿便尽管去拿吧。” “我要怎么相信你呢?” “随你信不信,我无所谓啊,杀了我你也拿不到红玉髓的,宁怀熙也知道我不是容婴。这个世界上压根没人在意我,你拿我当赌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有人告诉我拿到《荒唐籍》我才能回去,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今天来到这里也是碰运气,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淡淡道,“说不定死在这里我就能回家了。” 其实心里面很慌。 并不是无所谓,我一点也不想死,我要回去,活着回去。 “怎么会没有人在意呢?”容子画起身,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几滴酒滴到他的衣服上,洇出酒渍。他展颜一笑,眼睛水亮,不得不承认,那是很迷人的一个笑容。他道:“我就很在意啊,你是我心尖上的人啊。” 这人的心一定是榴莲,每一个尖尖上都有一个姑娘。我毫不客气地说:“你的心有几个尖尖?” 容子画不以为意:“只是想给天下所有姑娘一个家而已。” 他给我也倒了一杯酒,白瓷玉的酒杯,在灯光下显出细腻的光泽,酒水中映出我的脸,我仰头喝下,霎时感觉喉咙肠胃都是一片辛辣,呛得咳嗽起来。 好烈的酒! 容子画像早已习惯了一样,若无其事地喝了一杯接一杯。我忍不住说:“天天喝酒纵欲,你真不怕死。” 他却说:“死有什么好怕的,寂寞地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讥讽:“你倒是不寂寞。” 他听出我的话外之意,又笑了。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笑脸,做什么都笑。他说:“你觉得我不寂寞,因为我花心。但正是因为寂寞,才要好酒美人作伴,可是即使这样也难解心中寂寞。” 见我一副傻楞的表情,容子画叹气:“罢了,跟你说这些是做什么。不过你要知道,寂寞与否,不能从一个人的外表来判断。我问你,你寂寞吗?我看你整日里疯疯傻傻、没心没肺只道傻乐,也不像是寂寞的人。” 突然发现他似乎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禽兽。 至少这三言两语,和我的想法非常契合。 我又说出那句和老头、萧二说过的话:“快乐真是很难得的东西,如果能使自己或别人笑一笑,那疯癫一些又何妨呢?” 到底什么叫寂寞?什么叫快乐?有人子孙满堂、腰缠万贯,依旧寂寞;有人单枪匹马、浪迹天涯,心中却是无限快乐。 正是因为寂寞,才要寻欢作乐。 可欢乐却是很难寻的。 容子画坐下来,病态苍白的脸上,因为喝了酒,显出酡红来。他听了,说:“你的脾气倒是和我很相像。我请你喝酒,给你赔个不是。” 我问:“你为什么一直找我?” “因为一见到你就觉得你真是个傻得可笑的姑娘,”他说,“可是觉得你好亲切,不是以前见过面的亲切,是从心底升上来的一种亲切。” 容子画或许是醉了,话语间竟然有一丝真诚。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那双眼睛。 我和他对视上。 琥珀色的、奇异的、柔软的眼睛。 他也看着我的眼睛。 同样是琥珀色的眼睛,浅浅,剔透。 我的容貌,与他也有三分相像。 不约而同的,心中升上来一个疑问。 谁也没有问。 容子画缓缓说:“你想要《荒唐籍》,我可以给你,只因为和你一见如故。” 我打断:“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词。” 容子画无语,又道:“但是《荒唐籍》不在我手上,在绣娘的手上。我是没有什么追求,武林之中有我的名字不是因为我的武功,而是因为我这副皮囊,所以那两样东西于我没有什么好处。但绣娘不一样,绣娘与那名震天下的两样宝贝的主人有一段渊源,所以她发誓一定要凑齐那两样东西。” “所以我是没有机会了吗?” “也不一定……” 话说到一半,房门忽然被推开,管事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容子画蹙眉:“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 管事道:“宁无双来了!” 我大惊:“他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楼下有一个熟悉有力的声音说道:“我师妹在容子画手里,是么?叫他不要动我师妹,我拿红玉髓与他赌《荒唐籍》。” 转头,容子画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师兄不在意你吗?很在意啊。” 第14章 三生三世花如画 冲出房门,只见斗金坊第一层大堂的正中间,有一个戴着草编斗笠的人,宽大的斗笠罩住他的脸,他的视线。可就在我向下看去时,他却微微抬起头,我有种与他对视的错觉。 容子画站在我身后。 宁怀熙抬头,摘掉斗笠,对上我们,冲我做了个口型: 别、怕。 一瞬间又想哭了,我看见他右手紧紧攥着的,那个闪闪发亮的小块玉石,艳丽的红色,像一颗眼睛。红玉髓,竟然真的在他手里,他竟真的来了,羊入虎口。 容子画走下楼去,我跟在他身后。斗金坊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地黏在我们三人身上。 “好啊,”容子画淡淡道,“宁公子,你想要玩什么呢?” 宁怀熙笑起来,笑得很浅:“就最简单的,骰宝吧。”他一点也不觉得,《荒唐籍》与红玉髓这么珍贵的宝贝,配骰宝这种最最基础的玩法有哪里不妥。 荷官把骰盅摆上桌来,我站在宁怀熙背后,他似乎想开口与我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大还是小?”忽然,他开口问道。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我,试探性地说:“小?” 宁怀熙点头,对荷官说:“那就小。” 容子画在对面懒洋洋地靠着,掀起眼皮,笑得云淡风轻,胜券在握:“大。” 骰盅一掀,十四点,大。 我默默捂住脸,宁怀熙递给我一个安抚性的眼神,这一次他自己对荷官道:“小。” 骰盅一掀,七点,果真是小。 宁怀熙运气一直不错,我运气一直很差。三局两胜,眼下双方各胜一局,第三局,他依旧自己决断,道:“大。” 我在心中不停地默念,一定是大,一定要是大。我发誓这辈子没有第二个这样的时刻让我这么紧张了,这是斗金坊,绣春阁的地盘,容子画的地盘……其实心里面也知道,可能一点胜算也没有,但是还是有一丝丝微弱的期盼。 骰盅摇晃,摇晃。我死死地盯着,荷官即将掀开骰盅的那一秒,我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三个骰子都是六点那一面朝上,统共十八点。 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千分之一秒、千分之二秒……一秒过得比一辈子要漫长得多,直到满堂喧哗,我才回神来,定睛一看,骰盅里三个骰子真真是六点朝上,和刚才脑海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大。 周围的人一下子炸开锅来,我听到不少话语,“怎么可能”“容子画不可能输”“作弊了”诸如此类……宁怀熙本人波澜不惊,看向对面的人。后者从座椅上站起来,笑:“斗金坊的规矩是必须连着赌三局。” 这时管事却过来了,在他耳畔低语几句,容子画愣了愣,惊愕:“找他们?这时候?”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向探照灯一样看过来。管事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冲我道:“二位请随我移步,绣娘有请。” 赌局被迫中断,容子画拂袖离去,去找他的玲珑小美人了。众人悻悻然,唏嘘,唏嘘。 跟着管事在这斗金坊内七拐八拐,上楼又上楼,终于在一扇屏风前停下。屏风上绣着一朵朵的海棠,娇艳欲滴,好像要滴出血来。 管事行了个礼,就默默退下了。屏风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进来吧。” 这声音很年轻,听不出岁数。我大着胆子推门,见到一个女子,穿着红藕色的衣裳,背对着我对镜梳妆。 传闻武林四大美人之一的绣娘貌美无比,可是却很少有人见到她,所以有不少人猜测传言只是传言。可若是那些揣测她的人站在这里,站在我现在正在站的这个位置,看到镜子里那张脸,绝对会哑然。 那真是一种非常客观的美貌,客观到什么地步呢?大概是最恨她的人来了,对着这张脸也说不出一个“丑”字。 她转身来,轻轻一笑,美艳动人。她道:“容儿,这一世你又入江湖了。” 这一世? 又入江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绣娘请我们坐下,点了一支檀香,给我们讲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很久以前,那是多久以前?大概是快一百年前了。那时候江湖中还没有什么四方高手、四大美人之说,因为有一个公认的最强最美的人。 一个女人。 并且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作,容儿。没有姓,如果非要报个大名来,那么就姓花吧,随她的师父姓。 她十三岁时,就已经小有名气。十六岁时,参加了天下英雄争相参与的比武大会。那一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的那一把剑,暗银色的剑,流淌着一支海棠,挂着殷红色的剑穗。她说,这把剑的名字叫作奈何。 而比这把剑的名字更加声动天下的是她的名字。 花容。 她的好友、师父,诸如绣娘、花不昧,都叫她容儿。别看她性格顽劣、疯疯癫癫,可是她实在天赋异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是她学不会的。什么东西,只要她想要、她想学,那就没有得不到、学不会。 你们相信那些奇闻异术吗?起死回生、永葆青春、不老不死……如果在那本秘籍问世之前,你一定会道:荒唐、荒唐!可是,十九岁那年,她游历天下,编纂一本秘籍,名字就叫做《荒唐籍》。 收录天下秘术。 那一年,她风光得意。她发现了能叫人不老不死的法子,应众人央求,施在了绣娘、花不昧包括她自己的身上。 可是二十岁,她却红颜薄命,香消玉殒。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民间传出许多传闻,大家都觉得她疯了,觉得是那法术不管用,可是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被施了法术的人容貌竟都不再变化,一如当年一样,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只有那个曾经堪称神话传奇的人死了。 就算是那样一个神话,也渐渐被后人淡忘。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倏然回神过来,我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热泪变成冰凉的,在脸上凝成泪痕,满脸泪水。绣娘静静地看着我们,道:“容儿前生向我发过誓,来生不入江湖。可是你又步入这肮脏江湖之中了,容儿,你从前发誓时,是不是猜到了,自己一定做不到?” 我怔愣。 宁怀熙还尚存一丝理智,他轻声问:“所以您的意思是,她是花容的转世?” 绣娘抿了一口茶,继续说:“容儿死后,百花杀几近疯魔,他到处探求法子,想让容儿起死回生。但是没有办法,他只找到了容儿的转世,将你带回家抚养长大。” 说到这里,她微笑起来:“这一世你和容声是亲生的兄妹呢,你也发现了吧,你们是很像的。当年我也去寻找你的转世,可惜晚了一步,你已经被百花杀带走,于是我带走了容声。你们的亲生父母早就死了,不过已经为你们取好了名字,一个叫容婴,一个叫做容声。” 我颤抖着说:“我不是……” 绣娘打断了我。 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觉得你不是容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对吗?因为百花杀那个疯子在你十六岁这年施了禁术,想召回前世花容的记忆,可是没想到不仅没有召回,反而把下一世的你的记忆召来了,还丢了这一世的记忆。” 脑子里好乱。 头疼欲裂。 绣娘说,你,就是容婴。 你,就是花容。 你们,原原本本就是一个人。 可是…… 我总算搞明白了一些事情。 为什么花不昧叫我容儿却从来不叫我的名字,因为他原原本本就是在叫另外一个容儿。 为什么我的性格和容婴那么相似,相似到和从小长大的宁怀熙、谢以珩朝夕相处几个月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因为我,就是容婴。 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容声就觉得那样亲切,那样一见如故,那双浅色的琥珀色眼睛为什么和我那么像。因为这一世,我们本就是亲生的兄妹。 可是我,容婴,花容。 我们真的是一个人吗? 就算外貌相像,性格相同,可是我们经历着不同的事情,过着完全天翻地覆的生活,我们真的可以是同一人?就算是一个灵魂,可是…… 我是一个那么普通的我,容婴是这样一个快乐的容婴,花容是那样一个厉害的花容。 可是。 可是已经没有可是了。 我就是容婴。 我就是花容。 三生三世的记忆在脑海里混杂,纠缠,融合。十六岁这一年被砍成三段,一段在学校和同学大笑大闹,一段在这里学剑练武,一段在前生,名满江湖,招摇天下。 我眼前浮现出很多人。 花不昧无悲无喜的神情。 宁怀熙笑着喊我小师妹。 谢以珩阴沉的、冷冷的脸色。 容子画的那双眼睛。 还有那个跛脚的萧二、爱财的老头,还有上课睡觉替我放哨的同桌大鹏、每天早上给我带早餐的小沫,还有与我一并穿越而来的萧何,原来,他才是真的穿越。 而我从始至终都被困在了这里。 终于写到这个剧情了,长舒一口气,怕大家看不懂,再次解释一下~ 文中我、容婴、花容全都是一个人,一个灵魂。 三生三世,三条时间线,前生的花容、今生的容婴、来世的我。 花不昧想让前生的花容复活,也就是让今生的容婴拥有花容的记忆,所以使用了禁术,但是阴差阳错,不仅没召来前世的记忆,而且忘了今生的记忆,还把下一世的记忆召来了。 所以导致“我”以为自己穿越了。 客观来讲,这三生三世都是一个灵魂,只是拥有不同的经历和记忆,所以是一个人。 但是主观来说,这个事情比较难讲。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也是因为这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三生三世花如画 第15章 人生多少荒唐事 绣娘看着我脸色变成惨白,白得像纸。她放下茶杯,起身去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本书,指尖点过书脊,那是一本泛黄陈旧的书,封面潦草地用毛笔信手涂鸦三个大字: 荒唐籍。 有些滑稽,有些可笑。这就是江湖近一百年来的神话。 荒唐,全都荒唐。 绣娘把它递给我:“本就是你的东西,还给你。前世我最后见你时,你说你丢三落四,不像我一般精细,害怕这本秘籍流传到歹人手里,于是把它交给我让我保管。你虽然没有前一世的记忆,但我依旧把你当作好友。” 我没有动。 我轻轻地说:“我不要。” 原本拿到《荒唐籍》,也只不过是为了回去。现在告诉我,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哪里也去不了,况且,我根本不是花容。 我到底是谁呢。 我又能是谁。 这一切是一场梦,对吗?我会和以前一样从学校403宿舍的下铺醒来,去教室上课,踩着放学铃声飞奔去食堂抢饭。我会发现这根本就是我小说看多了臆想出的一场梦,对吗? 宁怀熙的手搭上了我的肩头,那只手在颤抖,细微地颤抖。 绣娘叹出一口气:“容儿,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收下吧,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 想起来什么?我觉得可笑,我根本就没有经历那样的一生,要我如何想起来啊。 最后,还是收下了那本荒唐籍。 “不早了,容儿,我知道你现在很乱,早些休息吧。”绣娘微微一笑,“就住在这里一夜吧,你的同行伙伴我都安排好了,你也去吧。记住,我是你永远都可以信赖的人,无论是前世、今生,或者是来世。” 站起身,强装镇定地走了几步,摇摇晃晃,脑子沉得要命,只觉得头重脚轻,腿脚都像是棉花做的,怎么走都走不稳。宁怀熙想扶我,被我一把甩开。 跌跌撞撞跟着下人走到了绣娘准备的客房。 眼泪哗哗地流,没有一刻是停止的。并不是我想起了前世多么刻骨铭心的事情,而是因为实在接受不了,任谁也接受不了。不要哭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睡一觉就好了,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好了…… 连门都忘了关,以至于宁怀熙何时站在了房门口我都没有注意到。 “笃笃”两声,我受惊似的猛然回神过来,就见他不问自请进了门,背手把门关上。我低声道:“宁怀熙,你出去。” 宁怀熙走了两步,在我身边停下来,我狼狈地跪坐在地上。他低头看着我:“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现在状态不好,我怕你做傻事。”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看着他,“我状态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不就是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吗?你觉得我会做傻事?” 宁怀熙蹲下身来,和我视线持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我现在很清醒。” “你睡着了我就走,好不好?就当师兄求你好不好,我陪你一会儿。”他语气不可思议得轻柔,从没见他这么低声下气过。 “我需要你陪吗?!” 这句话是吼出来的。 他一下子僵住了,片刻,道:“师妹,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么?” 对,我就是生你的气。不仅生你的气,而且现在脑子非常非常混乱,真想直接从这三二一跳下去。 ————真想直接说出来,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老妈从小就教导我不要过多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遇到天大的事情也要乐观、要勇敢、要坚强,一笑了事。可是我现在是不是太脆弱了? 忽然,整个人被牢牢抱住,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带着淡淡的皂香。我听见宁怀熙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在我耳边说:“犯了错我可以道歉,可以弥补,随你想做什么,什么都无所谓,只有一件事不可以,永远不要推开我。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花容,也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容婴,我只是喜欢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说的每一句话,胸腔都随之振动。似乎只要呆在这个怀抱里,就算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到他说: “你是谁我都喜欢,无论如何都是你,只是经历不同的你。我想站在你身边,我想保护你,我们从小就是一起的,怎么长大了就要把我推开。把我推开你要怎么办,自己一个人寻死觅活吗?还是去找谢以珩、去找师父、去找那个容子画?” 我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宁怀熙,我不否认你很强,我也很喜欢你。但是,你觉得这种时候适合表白,适合你来争风吃醋?无论你说多么感天动地的情话我都听不进去一个字,我去找谁跟你没有关系,我自己呆着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这些,他的表情逐渐模糊、朦胧,是我哭了,我在哭什么?擦了擦眼睛,继续说:“你没有立场吃醋。我说了,我自己一个人呆一会,你听不懂吗?你觉得女人说不要就是要吗?你在装什么深情霸道搞什么强制爱?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从这里出去。” 明明错的是他,在骂他的是我,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心脏很痛。他那双桃花眼里有细碎的光亮,水光盈盈,睫毛湿了。宁怀熙低下头,我看见他泛红的鼻尖和晶莹的眼角,有些后悔,我是不是言重了? 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了改变的余地。就像碎掉的白瓷玉花瓶再粘也粘不回来,重新买一个也终究不是原来那个,犯下的错误永远无法弥补。 过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月、几年,或许是几辈子。空气粘稠到令人喘不过气,喉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宁怀熙站起身,轻声说:“对不起。” 随后,一步一步走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心轻得像空心的,全都被蛀干净了,被我亲手掏空的。 为什么总是要把喜欢的人推开呢? 横竖睡不着,翻来覆去,起身拾起那本《荒唐籍》。从头开始翻。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那两个江湖骗子找上我时,出于好奇,我看过萧二手里的《荒唐籍》手抄版,那时随随便便翻了几页,只当是打发时间,看个笑话。 可是…… 我冲下楼,跑到萧二的房门前敲个没完,半晌,他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何事啊?” “你的那个手抄全版《荒唐籍》,让我再看一眼!” 他进去房间,给我拿出来。我手捧着两本书,一本原版,一本盗版。 从第一页开始翻。 除了字迹,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全都一模一样。 我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萧二就静静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翻完,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表情。 待我全都看完,他微笑:“我想你一定听过花容的故事了,那么,我再给你讲她的第二个故事,怎么样?”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年轻人身上讲起。 他姓萧,在家中排行第二。 他最好喝酒,喝起来没完没了;最擅赌博,赌起来天翻地覆;最喜练武,练起来不论日夜。 萧家的钱,大概多到够他几辈子坐吃山空。于是他就这么一直不亦乐乎地玩、玩、玩。 萧二少爷平生呢,就爱出风头。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赌最大的博。和许多英雄一样,他也是从比武大赛中脱颖而出的。 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一天,能够让他挥霍无度几辈子的钱都没了,他引以为傲的武功也尽废了,没了钱,你萧二少爷什么也不是。众叛亲离。 心比天高的萧二少爷叫人挑了脚筋,废了武功,丢到街上做乞丐。 有一天他就在路边乞讨:好心人啊,给几个钱吧! 大雪纷纷,行人纷纷。漫天的白雪中,有一个火红的身影。一个穿着火红斗篷的人停在他身边,他颤颤巍巍抬头看,看到一张青涩的、洁白的、秀丽的脸。是个极年轻的女孩儿。 你想要钱吗?那女孩俯下身子,如是问道。 想啊! 可是给你钱也没有用,买不回你失去的东西。 我失去了什么?萧二乞丐迷茫地问。 尊严。女孩儿说,好久不见,萧二少爷。 萧二少爷?已经多久没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了?他几乎都忘了一年前自己还是那个逗鸟赏花的纨绔少爷了。眼下他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这女孩是如何认出他的?萧二乞丐颤抖着问:你是谁啊? 女孩摘下斗篷,一边双手递给他一边说:我叫花容,你可以叫我,容儿。 是啊,我失去了尊严。萧二苦笑:可是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起时,要尊严有何用呢? 叫作花容的女孩静静看了他很久,忽然说,好,我给你钱,你要买什么? 当然是买酒了!萧二乞丐不假思索地说。 花容笑了,你这乞丐真好笑,连饭都吃不起还要喝酒,你要冻死啊,还是饿死啊? 酒可以让我忘掉很多事情。 可是那些事情已经发生了,短暂地忘掉,改变不了什么的。花容说。 那依你看,我要怎么办呢? 别人叫你做乞丐,你就做乞丐?以你这样的才干,做乞丐老天也不准的。 我现在都叫人挑去脚筋啦,武功都废啦,还有什么才干啊? 花容轻轻笑起来,谁说你没有才干呢?我听说萧二少爷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赌术也是一等一的高明,这不是才干吗? 拿什么去赌啊?我连本钱都没啦。萧二苦笑。 刚说完,花容从包里掏出来了一个荷包,道:我借你啊。 萧二刚想接过来,花容却又收回去了。萧二恼怒:你想羞辱我,是不是? 花容说,萧二少爷,你且答应我,给了你这钱,你不要去买酒喝。喝些茶吧,酒虽解忧,可是却对身体不好。还是喝茶滋润身心。你尝尝上好的茶,便不会再想酒了。 萧二点头应下,接过那荷包,荷包上绣着绽放的海棠。他挤出几个月来的第一个微笑,说:容儿,等我又成了萧二少爷,这钱我会还你的。 花容拍拍他的肩:你现在已经是萧二少爷了。 又说:等下次见到我,你请我喝酒吧,就当是还钱了。 萧二愣愣地:你不叫我喝酒,怎么自己又喝? 我喝酒,不是为了忘掉一些事情。 花容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给他一件火红色的斗篷,和一只绣着海棠的荷包。 再听到花容这个名字,是春天。只不过名字前多了一些前缀。 最强最美,少年英雄,天下第一奈何剑。 花容。 容婴,是一个很矛盾的角色。 既坦率又拧巴,既坚强又脆弱,既勇敢又胆怯。或许大家能察觉到,第三世的容婴,也就是21世纪的她,家庭教育是有一点问题的。老妈告诉她女人不能示弱,但是具体也没告诉她太多,导致她觉得袒露心声=示弱,爱哭=废物,天塌下来自己扛=乐观勇敢坚强。说起来,最开始我给她的设定就是大大咧咧的假小子,越写我越觉得,诶呀好喜欢她,好喜欢这个坚硬与柔软并存的女孩子。我特别佩服她的一点是她压根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好的评价坏的评价全都无所谓,她会觉得,人是为自己活,别人的看法影响不了自己,所以当然没必要在意。因为是第一人称,有时候写着写着我都替她尴尬,但是容婴本人应该完全没感觉,超绝外耗型人格。要是我也能这么“不要脸”就好了…… 但是她也确实是拧巴的,对亲密关系多多少少有一点戒备。 一次又一次把喜欢的人推开,第一次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对不起“容婴”,第二次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处在弱势地位,她觉得宁怀熙有点太强势=_= 不过宁怀熙确实也有错,人家都说了想自己呆着了还搞这一套,这时候表白确实也不合适=_= ps:小小致敬了一下星爷的《武状元苏乞儿》,萧二的灵感就来源于这部电影。有几句台词是原台词改编的。 原台词:“皇帝要我们当乞丐,我们就乖乖当乞丐吗?以我这样的人才和武艺,我去当乞丐老天也不准的!” “给你钱也没用,买不回你失去的东西。 我失去了什么? 尊严、自信,还有你心爱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人生多少荒唐事 第16章 命如薄纸重如山 萧二乞丐,萧二少爷。 我问:“后来呢?” 萧二仰起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顷刻,他说:“容儿真是个很好的人,后来我见到她,是夏天,我请她喝酒。再下一次见她,就是几年后了。” “你也不老不死了?” “我生病了,生了很重很重的病。”萧二垂下眼,我似乎可以透过这张年轻的面庞看到一个垂垂老矣的灵魂。他说:“她救了我,从此我只长年龄、不长皱纹,样貌也永远停在二十七岁啦。” “再后来呢。” “再后来的事情,你一定知道了。她死了,死得好惨。” “她是怎么死的?” 萧二忽然不说话了,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容儿,这辈子你莫要再踏入这肮脏江湖之中了。” “你早就认出我了。” 萧二微微一颔首:“从那天你刚进酒楼起我就认出来了,这张脸我此生不会忘记的。” “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叫我不要再入江湖?” “树大招风,”萧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用前二十七年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前世用了一辈子。”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欠你的还没有还清。” 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还想再张口追问些什么,萧二就道:“夜已经很深了,早点休息吧。” 夜的确已经很深了。 我沿着坊内的红灯笼一路回到我的房间,明明已经五月了,可夜里还是这样的冷。披着满身寒意,我沉沉睡下了。 次日,绣娘派车将我和宁怀熙送回了东方家。 临走前她嘱咐我:“容儿,接下来武林之中一定会发生一些大事,你且藏好这本秘籍,不要声张,也不要告诉别人你就是花容。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暴露你会武功,也不要再学武了。答应我,回洛阳之后,就做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平安快乐。” 回到东方家,我才知道宁怀熙已经名满天下。与他一同声名大噪的是他那把通体银白色的剑,逸霜。那真是一把好剑,可比武大会轰轰烈烈举行了好些时日,也终归没有人看清这把剑到底长什么样子。 只因这剑太快。 若是他有意放慢速度,空中便有一道银白色的残影,美丽的剑影。但若是他不放慢速度,那连剑影都看不到,要判断他有没有出剑,那只能看与他比试的对方有没有倒地。 和前世的花容一样,十六七岁的年纪,招摇天下。也是和前世的花容一样,他的剑以极快极美出名。江湖中消息传得飞快,不出三日,他便被一些人冠了个“小花容”的名号。 只不过这名号刚出来就叫花容的脑残粉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东西也配拿来和当年的花容相提并论了?当年的花容可是公认最强最美的人。眼下一个小白脸都能叫什么“小花容”了,除了花容本人,没有人有资格被冠上这个名字! 花容本人,也就是我,公认最强最美的人,在听到这一番言论时,正在喂鸡。 母鸡咯咯哒咯咯哒从我脚边跑过去,争抢我洒在地上的小米,叨,叨,叨。 这母鸡被养得油光水滑,我色心大起,伸手想摸一把,手伸到一半,被啄了一下。我收回手大叫:“好你个咯咯哒!恩将仇报!” 姬雪儿和殷仓站在我身后,一脸无语:“喂,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啊?” 我回头:“啊?什么?” “就是那个花容啊!你肯定不认识她,连我也是刚听说这个名字呢。”姬雪儿傲娇地一仰头,准备接受夸奖。 我毫无波澜地说:“哦,那你好棒棒哦。我确实不认识她。” 小孩就是不禁夸,这么没有诚意的夸奖都让她心花怒放了。一高兴,姬雪儿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给我讲了一大堆关于花容的事情。 什么,以一敌百,单杀一个门派啦。 什么,仗剑骑马,游历天下风光啦。 什么,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啦。 说到最后,姬雪儿很崇拜地双手合十,仰面闭眼,笑得一脸花痴:“我宣布以后花容就是我的女神啦!” 我一阵恶寒。 咱选点好的当女神吧。 姬雪儿睁眼,看我神情诡异,撅着嘴不服气地问:“怎么了?你对我女神有什么意见?” 我弱弱地说:“她,额,死得早?” 姬雪儿和殷仓齐齐炸了:“这也能算缺点?只能说英雄豪杰多短命,天妒英才!如果她活得久一点,说不定整个功夫体系都要被颠覆!你凭什么评价她啊?” 我默默背过身去,喂鸡。 姬雪儿和殷仓还在争论,我拍了拍手,剩余的米粒都洒在了鸡群。东方家后院平日素来清净,几乎没有来人,我抢了下人的活,姬雪儿和殷仓一同来陪我。后院外竹子高出院墙半截,天上白云悠悠,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我蹲下身,准备去撸两把那只油光水滑的鸡妈妈。 “啊————!!” 姬雪儿忽然尖叫一声,紧接着便什么声音便没有了。我吓了一跳:“姬雪儿你发什么疯?” 静了几秒,我觉得不对劲,下意识起身扭头去看。 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 血泊里倒着一个人。眼睛大大地睁着,嘴唇微张,眼神已经失焦,鲜血浸湿了前襟。刚才还在兴致勃勃侃大山的殷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倘若刚才我没有蹲下,那么,现在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 院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他束着高高的马尾,戴着一副面具,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把剑。 他手里掐着的人是姬雪儿。 她脸色已经青紫,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我,眼珠几乎要瞪出来。 掐着她的那人慢慢地说:“吵死了。” 姬雪儿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院外传来杂乱匆忙的脚步声、人声,是被姬雪儿的尖叫声引来的,为首的东方家弟子迈进院门,右手拔剑大喝:“你是谁!放开她!” 那人手上慢慢松了力气,姬雪儿被他随意扔在地上,他道:“好啊。” 众人不明所以,为首的弟子以为他怕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是他没来得及说。 下一秒他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三圈,停在姬雪儿脚边,她脸色白得可怕,我浑身血液逆流,脑子还是一滩浆糊,腿就已经自己迈开了。待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挡在了姬雪儿面前。 双脚发麻,脚底冰凉。众人都已经吓得失语,有反应快的跑出去喊人。我手无寸铁,就眼睁睁看着眼前血雾飞溅,肢体四散,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人。又有人冲进院子,也有人从院子外翻进来,黑衣人多了几个,我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那些黑衣人都没有理财我们,我哆哆嗦嗦地把姬雪儿拖到院角,她在我怀里发抖,脸色依旧是青的,嘴唇惨白说不出话,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来,她刚才亲眼看着殷仓死了。她没有见过死人。 她才那么小,她才十二岁。 我抱着她,感受到她皮肤的战栗。不断有东方家的人冲进来,却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院外愈发嘈杂,今天好死不死他娘的是比武大赛结束的日子,几乎所有人都在前厅为宁怀熙庆祝!东方家要死,面积太大,赶过来也要费时间! 这些人是冲红玉髓来的,还是冲《荒唐籍》来的?又或者有人知道我是花容的转世了? 脑子很混乱,手边连一把剑都没有。我有预感,清理完这些人就要冲我来了,姬雪儿尚且年幼,我手无寸铁,打起来一死一个准。绝对不能再拖了,我忍着恐惧扶着姬雪儿的肩膀,用最最冷静的语气说:“跑,快跑。” 她眼神还是失焦的,我手上力道加重,死死地扣着她的肩膀:“快跑!从那边的狗洞跑出去,跑得越远越好,去前厅找你家人,去找家主!实在不行去找宁怀熙!” 姬雪儿睁大双眼,惊恐地攥着我的衣角:“我不要!我……我……” “你不要怎么办?会和殷仓一样的!”我脸上几分怒气,低吼道:“快去!” “你怎么办?” “我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绝对跑不掉。”依旧是心底的直觉。 我跑不掉。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 姬雪儿一直在哭,我推了她一把:“快走!” “想走到哪儿去啊?” 沙哑的声音,懒洋洋的腔调。有些耳熟。 那个黑影一步一步,向我们这边走来。 姬雪儿终于爬过了那狗洞,我松了一口气,目送她走开很远。 一道影子笼罩了我。 影子缓缓伸手摘下了面具。是那个杀了殷仓的、为首的黑衣人。 心跳得剧烈,我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俊美、风流潇洒的脸,谁也不能说他不好看,可是谁看到都会恐惧。脸上全是鲜血,粘稠的血沿着他的下巴滴下来。 一滴,两滴。 滴在我的手臂上。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颤抖着出声:“萧……萧何?”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愉悦地一勾唇:“他?只是一个阴差阳错被送来和我共用一副身体的废物。” “你……” 他蹲下身,笑得风雅:“在下乃是东方家副家主,东方常胜。” 桀桀桀桀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命如薄纸重如山 第17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东方常胜要杀东方家的人?为什么萧何会和东方常胜共用一副身体?一千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来不及细想,一只手钳住了我的下巴。 东方常胜低头看着我笑:“上辈子和这辈子,你都是一顶一的美人啊。唉,可惜,你说这为何红颜多薄命啊?” 他嗓音有些沙哑,尾音上挑,总觉得这声音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怜,真可怜,哭成这个样子,还是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唉,倒是个美人儿……” “罢了,看在是个美人儿的份上,就告诉你。你想要回去,就要找到天下一本绝无仅有的秘籍,叫作《荒唐籍》,找到了,交给百花杀……” 那天晚上!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是你!是你告诉我让我去找《荒唐籍》!” “诶呀,被发现了。”他嘴角的弧度增大了些,“《荒唐籍》在绣娘手里,我还真不一定拿得到,可是若是在你手里……” “——在一个远远不如上辈子的容婴手里,那便容易许多了。” “这一世我师妹是武艺不精。” 又是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我闻声去看,只见一人压着斗笠帽檐,声音沉静如水,“可是东方大人,这一世她身边还有一个我。” 他身后是倒了一片的黑衣人。 炎黄子孙多少人?从古至今,从一百年前到一百年后,多少在武林江湖之中有头有脸叫得上名字的人,为了那一本不知真假的《荒唐籍》挤破了头。谁不想做第一? 武痴,武痴。天下多武痴。 东方常胜,一个花名在外的副家主。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睡在青楼、生在赌|场的东方大人也想要那本《荒唐籍》。 两人都已经亮了剑开打。 无心去看,我只是定定地看着远处的尸山血海,失神。 ………… “来来来咱们赌宁无双这次用不用剑!” “容婴,你是不是吃醋了?嫉妒使人丑陋啊~哈哈哈哈哈哈!” “花容多厉害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姬雪儿你眼光总算好了一次!” “靠,你凭什么说花容,你很强吗?” 对,殷仓,我一点也不强。 如果我当时没有蹲下,如果我不去后院,如果我再防备一点,如果当时在场的真的是花容。那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是不是殷仓不会死?他本不该死在这里的。 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的全是殷仓的笑脸,那个幼稚的、贱兮兮的小屁孩,其实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也不愿意替我死,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就那么阴差阳错? 只是为了一本秘籍,就要死这么多人,丧这么多命。 东方常胜,你真没有一点后悔吗?好歹那两个孩子都算是你看着长大的。 世事皆荒唐。 不能再想了,越想只会越自责。我的头好疼,衣服被冷汗湿透,后背冰凉一片。 “……谢以珩!别看了来帮忙,先把师妹带走!” 耳边是宁怀熙的声音,那声音离我很近,也离我很远。是谢以珩来了?我在角落里强撑着抬头,太阳穴像针扎一样,迷迷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个站在院门口的白衣少年是谢以珩吗?是他,眉心一点朱砂痣的谢以珩。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 宁怀熙抬手挡住一剑,两剑相撞,发出“铛——”一声巨响,震得二人皆神色一凛。两把剑,一把通体银白,一把是漆黑的。 漆黑的剑,雪白的影。 东方常胜哼笑一声:“无双,你倒是剑艺渐长,看来百花杀是教了你真东西的。” 宁怀熙不理会他,一边砍出一剑,一边冲谢以珩道:“谢以珩!你在发什么楞!快来!” 冷风吹起谢以珩的黑发,挡住了他半张脸,半张脸明晰,半张脸穿插在发丝间碎成一片片的。 头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哪怕是第一次见到花不昧时也没有这么疼。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总是头疼,三世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叫人头脑发热。头疼得像被掰成两半,拿着尖石一寸寸砸碎了。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棉手棉脚,撑着地面试着起身,两次都没能起来。 该死,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耳边嗡鸣一片,我却突然听到一道声音:“朗月,看来百花杀教了你师兄真东西,却没有教你。我听闻,这次比武大会你什么名次可都没有拿到!” 宁怀熙在大喊:“他在挑拨离间!谢以珩你快把容婴带走!她状态不对!” 谢以珩仍旧没有动弹。 东方常胜唇角一勾,刚躲开一剑又是一剑迎着面门劈头盖脸切下来。宁怀熙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剑太快,前者只来得及微微侧身,还是一剑落在了他肩头。 金属与骨肉摩擦的声音。 东方常胜却未吃痛喊出声来,他依旧笑:“朗月,你看到了么?多么快、多么利、多么狠的一剑,连我都能伤了,你师兄这个第一的名号名不虚传。” 宁怀熙阴沉沉地看着他:“东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以珩却忽然动了。 他上前一步,出鞘声骤响:“师兄,我来助你。” “你……”宁怀熙欣喜的声音突然顿住。 谢以珩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得沉重。他像一张纸,仿佛被揉碎了,脸色比身上的白衣还要白上几分。神情无悲无喜,眉间朱砂痣如血。 一滴滴的、一片片的血附着在他脸上。 他一剑毫不犹豫落在宁怀熙肩头, 谢以珩笑了。 他很少笑,这是我有记忆以来见到的头一回。 他笑得甜腻腻的,仿佛完全换了个人。 当啷。 宝剑落地,与坚硬地面相撞的清脆金属声。 他笑得特别开心,像个吃到糖的孩子。 “师兄,当了这么久的天下第一,你很开心吧?” 头更疼了,我怀疑自己看错了。 谢以珩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逸霜,那一把通体雪白的剑。 好亮的剑! 剑光照亮了他的面庞。 苍白的面庞,血泪交融纵横,却依旧笑得开心的面庞。 “师兄,这把剑真是一把好剑,我连摸都没有摸过。这是天下第一名匠桑邪铸的剑,你十岁那年的生辰礼物。真好,天下第一的人,配天下第一的剑。” “师兄,我来了,你怎么不笑了?” 好亮的剑。剑光照亮了地上,地上滚落着的是一只手臂,从肩膀处切开,切面整齐,血流汩汩的手臂。右手。 黑夜中对立站着三个人,却只有五只手。有一个人永远失去他的右手了。 宁怀熙的眼神从谢以珩大笑着的脸上转移到地上。 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地上掉落着的是他的手臂。 谢以珩的衣服从白的变成鲜红的,他扔掉自己手里的剑,直直地举起手中的逸霜。他道:“师兄,你怎么那么自信呢?你到底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帮你呢?” 再也听不下去了。我眼前、耳边全是热的,头脸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眼泪不停地在脸上蔓延,一撑地面,我双腿都在发抖,依旧站了起来。 抬起手擦了一把脸,脸上分不清是汗是泪。 在三人的目光下,我捡起谢以珩扔在地上的剑。捡起那把剑时,宁怀熙断掉的右臂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仿佛在嘲笑我们的天真。 宁怀熙是右撇子,他再也没法拿剑了。 谢以珩知道的,他知道宁怀熙是右撇子。 我将剑举起来,还未等那二人作反应,小臂一翻,剑已挥出。恍惚间,我好像想起什么,想起这一世未曾学过的一招一式,一朝一夕。 眼前充斥着美丽的剑影、海棠的花影、血染红的人影。 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已经在下雪。其实心里面也知道,我是远远打不过他们两个的,一切都是徒劳。可是,如果不打,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谢以珩挡住我一剑又一剑,他看着我,神情平静,只是嘴唇一直在颤抖。谢以珩的手覆上我的脸,眼神悲伤。他怎么会悲伤? 十几年的同门情谊白雪皑皑。 谢以珩说:“别打了。” 我大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最先动手的不是你吗?” 他眼神颤动了一下,细微的光在眼底闪。他不说话,我一瞬间觉得浑身都没力气了,泄了气,丢了剑,低头笑了一下,转身自怀中摸出一本《荒唐籍》,递给东方常胜。 后者挑了挑眉:“这就给我了?” 我说:“一本破秘籍,上辈子随便写着玩的,一群脑残还真信。给你就给你了。” 三人都看着我,我又说:“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走了,东西交出去了,该死的人也死完了,都各回各家呗。” 我转身要走,谢以珩拉住了我的衣袖,盯着我的眼睛:“师妹,你会不会恨我?” “恨你做什么?”我笑了笑,“不过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妹,我们就当没认识过吧。” 谢以珩的指尖在抖,刚才拿着逸霜时候也没见他抖,这会又在抖什么呢?我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谢朗月谢公子,请你放开我。”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下去,眉心的朱砂痣完全被血覆盖了。他的心也一寸寸地沉下去,他道:“师妹,我可以解释。”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随即转头对宁怀熙说:“走了。” 其实之前一直在埋伏笔,暗示了很多次大师兄和二师兄关系不好,包括楔子里也写了大师兄断臂。我前几天越写越想改情节,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他就非得断臂吗? 这两天我都有点魂不守舍,想起来宁怀熙断臂这个情节就于心不忍。 但是没办法改了,我刚设定这个人物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他的结局。我是个恶毒后妈,最后还是残忍地写了,写完整个人不好了,杀了我吧……[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第18章 千里孤坟话凄凉 真奇怪,断了一条胳膊的是宁怀熙,可是脸上那么悲伤的却是谢朗月。 我跨过一座座尸体,踩着血污,从堪称乱葬岗的后院里艰难地把殷仓扒了出来。他脸上已经了无生气,完全像个死人了,指尖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我控制不住地缩了回去。 我拉着他的手,一松手他的胳膊立即掉下去。我用脚尖踢了踢:“喂,殷仓,别装死。” 没有动静。 或许他真的死了吧。 于是我就拽着他,像之前玩闹时拽着他一样,一步一步走出了后院。 宁怀熙始终没有说话,断臂的地方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血,他脸色愈发苍白。我把殷仓的尸体带到了前院花圃中,道:“对不住了小兄弟,你先在这歇一会,我要处理点事情。” 宁怀熙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仿佛断的不是手臂,而是脑袋。我问:“是不是很疼?” 半晌,他艰涩地说:“还好吧。” 我说:“哦,那好,其他人呢?” “东方常胜给他们下了毒,死的死,跑的跑。” “哦,那好,我带你去找郎中,你别哭。”我不会安慰人,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也就一句“你别哭”。说出口了才发现有些荒唐,宁怀熙怎么会哭呢。 可是,我竟然真的看到一滴晶莹的眼泪沿着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下巴,泪水不受控制的在下滑。他伸手想擦,可是却没有动作。我问:“怎么都不擦一下呢?” 片刻,他轻声说:“我才想起我没有右手了。” 我说:“不是还有左手吗?” 他愣了愣,笑了:“你就不能帮我一下吗?” 我伸手帮他拭去了泪水,拉起他的左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不住地说:“别哭了,没事的,本来就失血过多,再磨磨蹭蹭不去找医生会死的。宁怀熙,你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死的对不对?” 身后没有声音,他只是笨拙地跟在我身后,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我瞪他一眼:“宁怀熙,你一定不能死,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下辈子也不会。我带你去找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一定会没事的。” 最好的郎中,最好的郎中在哪呢? 哪里都没有郎中。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宁怀熙靠坐在街角,低着头,额头抵着膝盖,斗笠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左右也望不到,我朝那个伶仃的影子跑过去,半跪在他面前搂着他的肩,右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左手撩开他的额发替他拭去眼泪。我说:“你不要哭。” “我没有哭。”宁怀熙说,“那是汗。” 明明哭了,哭了就是哭了。很疼是不是?一定是很疼的。他一张脸白得吓人,冷汗一层又一层地渗出来,我分得清汗和泪的,汗是凉的,泪是热的。 想起老妈说过,遇到困难是万万不可以退缩的,要笑着去面对,不要整天哭哭啼啼的一副苦相。于是我尽力地去笑,宁怀熙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笑得好难看。” 我想拍他一巴掌,又发现实在下不去手。 “这是怎么了?” 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萧二的声音。 我看去,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一个瘸子,一个老头。 我说:“他胳膊断了。” 老头腰间别了个酒葫芦,想必是刚喝了酒,酩酊大醉,脸色酡红,闻言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大事,看你们这下一秒就要死了的表情!” 萧二皱了皱眉:“我们带他去找郎中,还能走吗?” 不料老头却说:“找什么郎中,我就是郎中。” 看他笑得一脸猥琐,我顿觉不靠谱,老头察觉到我的表情,一瞪眼:“怎么?你不服气啊?我就是如假包换的郎中。” 睁眼,闭眼。 明亮的晨光,鼻腔里有酒精和血腥气混杂的味道,小小的屋子,简陋却是干净的。阳光越过窗棂洒在屋子里,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视线往下移,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虚弱的人。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原来一切都已经发生过。 我动了动身体,浑身沉重酸痛,最疼的是头。昨晚我注意力完全被转移,都忘了自己头疼这门子事。现在才后知后觉,满身寒意,这场倒春寒真是太猝不及防。 一夜之间一切天翻地覆,昨天还在爬树摘花,当时年少春衫薄。今日已是落魄狼狈,流水落花春去也。昨天的事情就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房门吱呀一声响,萧二推门进来,见我失魂落魄地站着,道:“你先坐下,你发高烧。” 我乖乖听话,照做。坐下之后我问:“宁怀熙死了吗?” 身后,老头伸了个懒腰,闻言当即大怒:“你这小丫头莫要质疑老夫,老夫乃当朝华佗,活人都能治成死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像忘了什么。 我定定看着空气,瞪眼了半天,忽然大叫:“我靠!姬雪儿去哪里了?” 东方家。 已是满院死气沉沉,偌大的门派一夜之间人去楼空,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副家主大人。 副家主策反,家主人呢? 挨千刀的脑残东方家主,被架空了都完全不知道,废物一个,赶紧下去给你全家做兵马俑吧! 我一共踏入这水墨画似的东方家三次。第一次,大师兄二师兄在身侧,第二次,大师兄在身侧。第三次,身边已经什么人也没有。 萧二武功尽废,还是个瘸子,什么用也没有只会赌|博。老头要留在客栈照顾宁怀熙。宁怀熙……算了,不去想宁怀熙。 满院尸体,横死竖死,七七八八堆满了屋子。香味扑鼻,顶级熏香莫过于此了。 我捏着鼻子一间间屋子挨着找,见到了姬雪儿和殷仓他们全家也没看见活人,无奈,只好找到了殷仓,用席子麻袋将他一裹,背在背上。 叫人知道了一定会问,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做这事不怕吗?当然不怕,我特别希望背上的人诈个尸闹个鬼,殷仓啊你是因为我死的,你就不恨我吗?快活过来把我揍一顿,我肯定是不会还手的。 可惜你活不过来了,哈哈哈哈哈,老天爷没给你这个机会。 “靠,死沉啊,我说真的,殷仓,我真不信你死了,你能不能活一下?” “你喜欢什么地方啊?姑娘我也是略通一点点风水的呦,保证找个风水宝地叫你好好地睡一觉。” 一路太无聊,自言自语,东方家本来就偏远,后面背靠着山。我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把背上的人背起又放下,到了半山腰,环视一周。 “这个地方相当可以啊!我们那边都说葬山不葬顶,埋坡不埋岭,然后呢,要前有靠后有照,这块就完美符合,风水宝地啊风水宝地!殷仓我待你不薄吧?” 我坐在树下休息,得意洋洋地说:“这都是我爷爷教我的,后来他走了,我们就照着他教的给他选了坟地。殷仓,我刚才大概看了看,你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被发现。我又实在没力气,只能先把你埋了,你先走一步,要怪我随便你吧。” “我对南方实在不熟悉,哪辈子都不熟悉。你要是是在洛阳,我能给你挑个更好的风水宝地。我老家埋的人多了去了,我可以直接把你埋周山上,你跟周灵王还能做邻居。或者你选个人我把你埋他旁边?李煜、狄仁杰、颜真卿、白居易、司马懿……任选哦。” 腰间别了一壶酒,是我费劲千辛万苦要来的。发高烧还喝酒,老头把我痛骂一顿赶出客栈,没想到我从萧二兜里顺了几文钱,装了一壶酒。 仰头灌了一口,从来到这里开始,不知何时,我竟然已经习惯了喝酒。 喝完这口酒,我取下同样别在腰间的铲子,就地挖土。刚下过雨,虽然上来时路不好走,可是好处是泥土是松软的,挖起来不费力。 虽然习武,可是力气还是没那么大。我觉得差不多了,住了手,道:“其实应该挖得再深一点的,但是我真没劲了,想往下的话你躺里面自己刨刨。” 揭开草席,看见殷仓青白的小脸,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哽咽起来。泪水打湿他的面颊,我仔仔细细用袖子给他擦去了血迹。干干净净上路吧,投个好运气的胎。 直到这时候我才浑身战栗,打了个哆嗦,我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真的死了,死了一夜,死得彻彻底底。 边哭边把他埋了,重新盖上土。拿着街边随便买的一把刀劈了一块木头,歪歪扭扭刻字,总也控制不好,字刻得像爬行的蚯蚓。但是有墓碑也总比没有好。 丑陋的一行字: 盖世英雄殷仓之墓。 让你最后再装个逼吧,万一后人真觉得这是盖世英雄呢。 蜡烛也没有,棺材也没有,就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土堆,上面插着一块歪斜的木板,如同小孩子不懂事做的儿戏。简陋得连坟墓都称不上的土堆,里面葬着一个小孩。 我拿着酒壶,洒了一圈酒,举酒笑道:“你一口,我一口,来生烦恼全没有。” 说完,冲着小小的土堆郑重地鞠了三个躬,哭出声来。 靠,看到一本蛮火的小说,因为主角的表字被群嘲了。看得我心惊胆战,因为我这所有人的字都是随便取的,梦到哪个叫哪个[抱抱]甚至宁怀熙这个名字都是随随便便取的,当时脑子里刚有大师兄的形象,这个名字就猛一下窜出来了。 花容这个名字都是临上场时才取的……和一本蛮出名的小说撞名了,说来还挺尴尬的…… 不止花容,除了主角,几乎所有人的名字和故事都是临上场我现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千里孤坟话凄凉 第19章 兄弟我要杀了你 江南之行,来时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去时空山望残烟草低迷,回首恨依依。 想起谢朗月,恨吗?怎么能不恨呢?不知道宁怀熙恨不恨。 跌跌撞撞走下山去,满山遍野开着白色的小野花,一路上路过好多土堆堆,想来是附近村民的坟。走过这些土堆,走过好多人的睡梦,走过一场又一场悲欢离合。 回到客栈,萧二道:“谢以珩撞大运了。” 我没力气,摊在榻上勉强笑了笑:“是么?” 什么大运,大运重卡吗? “他被叫去宫里了。” “招安?” 说完不免发笑,他有什么好招安的,三脚猫一只,捡了宁怀熙的逸霜,又被皇上叫走了,这可真是撞大运。 两月后,洛阳。 宁怀熙的伤势好得差不多,本人还能笑,跟我说:“断一条胳膊换你这么关心我也值了。” 被我抽了一下。 例行给他换药,看到那断臂处还是心惊胆战了一下。要多重多快的一剑才能砍下一整条手臂,要多么滔天的仇恨才能砍下这一剑,又是多锋利的宝剑才能砍下?哦,是宁怀熙的剑。 本来以为能顺利回到莲山,可是没曾想,自称当世华佗的老头手法有些粗糙,古代医疗技术也不先进,伤口感染,宁怀熙这厮发了高烧。 天,已经黑了。 下起雨来。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 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抱着臂斜睨着一旁的人,其实只从侧面看,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残疾人。 想笑,又笑不出。天之骄子一下子成了废物,这样的事情不少见,可是一旦故事中的“天之骄子”成了自己身边的人,便会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芸芸众生难逃樊笼,万般皆是命。 去你大爷的樊笼吧!我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泥泞中的石子。 宁怀熙道:“其实还是有转机的。” “什么?” “我可以左手练剑。” “你不是右撇子吗?” “可以变成左撇子。” 我气笑了,宁怀熙故作轻松地说:“那没办法了,左右只剩一只手,剩哪只撇那只,有人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要是捡到月光宝盒的话可以回到过去,劝劝八戒……谢朗月换一只手。” “月光宝盒,那是什么?” “可以回到过去的宝盒。” “那要是你找到了一定要好言相劝一下,叫他要砍也换一只手砍,否则我或许下辈子才能拿剑了。” 这么残忍的玩笑,两个月的路途我们反反复复地开了不知多少次,大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似乎只要反复地把伤疤揭开就再也感觉不到疼痛,玩笑竟然有一天可以和残忍扯上关系。 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月光宝盒存在过。可是大话西游只是一个传说。 我看着宁怀熙烧得都有点神志不清了,还在嘻嘻哈哈。于是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烫得不像话,缩手回来,我破口大骂:“这么大人了不知道要照顾好自己,只会给我添麻烦,宁怀熙你真是废物中的最废物!烧死在路边吧,我是不会给你收尸的。” 宁怀熙笑道:“断了右手我可不就是废物,你要多一个拖油瓶了。” 看着他这么自暴自弃,我真的受不了,甩手给他一个耳光。他被打的脸都偏过去,笑容僵在脸上,像一尊滑稽的石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 “你就算两只手两只腿全断被削成人棍,你也不能当废物。”我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有我一个废物就够了,知道了吗?” 说完转身就走,心想让他死在路边好了,下去陪殷仓玩吧。 走了没两步腿脚不听使唤自己转过来了,看着细雨中他低着头的狼狈身影,单薄,伶仃,他瘦了好多。真废物,我不管他他就没人管了。 特别想再给他一耳光,看着他俊俏的脸,没能下得去手。他左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心中升起一种痛快感,一种凌|虐欲,与之同时生出的还有疼痛。 他像七魂六魄都出窍了。我很不客气地问:“你哭什么?有什么脸哭?” 宁怀熙又开始狡辩,像那天晚上一样。他低头,闷闷的声音传来:“没有,是雨,雨下大了。” 黑发被雨水打湿,附着在他脸颊上。他没哭,我突然哭了,根本控制不住,哭得很伤心,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哭着说:“不管你这辈子沦落到什么地步都不要放弃自己好不好?什么都可以解决的,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你以前那么骄傲的,谁说你你都不爽,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低着头看我,左手轻轻地、笨拙地抚上我的发顶,像以前那样揉了揉,没有把我的头发揉乱,可能他真的没力气了。他轻声说:“我也不想的,可是,师妹,我以后都不可以练剑了。说什么左手练剑都是骗你的,怎么可能练到跟右手一样呢。” “可是你才十七岁,你还有那么那么长的一生呢,你不是说最想当英雄了吗?废物怎么能当英雄呢?” 宁怀熙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回去吧,雨下大了。” 黑夜飞在天上,黄土沉在地下。 下雨的莲山路不好走,泥泞湿滑。我架着一个烧得意识模糊的宁怀熙,一步步地向上走。 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说:“马上就到家了,宁怀熙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回家了。走过莲山就到家了。” “……我们再也不要哭了,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不要去想以前哪些事情了,你也是,我也是,好不好?” 他还有力气应付我,含混不清地笑了声,说:“好。” 昏昏沉沉,晨晨昏昏。 人有很多力不从心的时刻,比如现在。我几乎是单单凭靠着意志力在往上走,鞋底全是湿滑的泥,宁怀熙不让我扶着,我把他大骂一顿后老实了,一声不吭。还是一声不吭的宁怀熙比较顺眼。 他浑身烫得像火烧,恍惚中又回到那个夜,他断了手臂的那个夜。我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最漫长的一个夜了,只要把那个夜熬过去,以后什么都不怕了。 “师兄,我们要做一个很勇敢的人。不要哭了,对嘛,这样才是好孩子……” 一句又一句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想为什么自己不是花容呢,那么强大的花容。如果我是花容的话大家就不会死,我可以保护大家。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想做一个很厉害、很坚强的花容,而不是一直被保护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闭上双眼却又无可奈何的容婴。 宁怀熙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边,断断续续地说:“其实最放不下的不是剑,只是一想到以后没有办法保护你,就觉得心痛。想到之后站在你身前的是别人,想到之后你会嫁给别人……” 我咬了咬牙:“谁规定的女人一定要给男人保护了?我不需要你们来保护,我要成为和前世一样强大的人,再也不需要保护了。” 长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仿佛是在哽咽。 身边的人静了一会,说:“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师妹,我想吃月饼了。” 我看他烧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我道:“现在离八月十五还早得很,上哪去吃月饼?吃大粪去吧。” 他笑了笑,道:“我就是想到以前的中秋,都是我们从街上买了月饼,有好多馅儿的,我记得你最讨厌吃五仁,掰开一个发现是五仁的就塞给我。其实我也不喜欢吃五仁,只是因为是你给我的,我每次都吃了,后面师父他们都以为我喜欢吃,买了好多。” “别说了。” 再说我真的就没有力气了,想直接坐在山坡上哭一场。 宁怀熙不理睬我,一个劲儿自顾自地说着:“那时候我们和姬雪儿、殷仓差不多的年纪,师……谢以珩也没有后来那么阴沉。那时候他还会笑,后来就很少见了。”顿了顿,又说,“你记不记得你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做个陷阱整我们,我们每次都看出来了,我懒得配合你,每次都是他故意掉进陷阱里。” 我哑然,喉咙间像塞了一团棉花,只道:“师兄,你真的别再说了。” “你看你现在叫人都只叫师兄了,因为他走了,也就剩这一个师兄了,不用再大师兄二师兄相称。其实我和他关系一直不好,但也不能说差。但是他对你真的不薄,绞尽脑汁地想让你开心。” 说到这里,宁怀熙自嘲般的勾了一下唇角:“他可能早就恨我了吧,只是以前看在你的面子上。说来我这个大师兄做得真差劲,怎么就没看出来他的情绪呢?” 我小声问:“师兄,你恨他吗?” “恨?说恨,其实怎么也恨不起来,如果是站在他的视角去看,他做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师父没有教他真本事啊,他当然心中有落差。但是说不恨,那也太宽宏大量了。” 宁怀熙又笑,他还是很爱笑,笑得叫人心疼,眼睛濡湿,亮晶晶地看着我,脸上神色全是**的,可是还在笑:“我不是什么圣人,赔了他一条手臂,一把逸霜,我们从此两不相欠了。” “嗯。”我轻轻地应。 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宁怀熙丢到哪里去了? 化用了两句古词,还是标注一下的好,害怕年纪小的读者没读过这两句误以为是我自己写的(瑟瑟发抖)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韦庄《菩萨蛮.如今却忆江南乐》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李煜《临江仙.樱桃落尽春归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兄弟我要杀了你 第20章 为何变态为谁爱 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中秋说到过年,再说到立夏会、莲山庙会。 从没发现宁怀熙话这么多。 他说了那么那么多我们之间的事情,可笑的是,我居然想不起来,只能模糊地记个大概。前世记忆忘掉了,今生记忆也丢了,我必须马上找花不昧问个清楚。 山间小院,从山顶生长出来,仿佛从开天辟地起就站在这里,等一个人回来。那个人的名字叫作花容。或许花不昧的真正的徒弟从来都只有一个,花容。 远远地就看见院门口那个红色的身影,一把年纪了还要学小年轻跟徒弟穿情侣装,这混蛋。 花不昧见我们,面色并无变化,宁怀熙问:“师父,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们?” 我道:“怎么可能。” “嗯。”花不昧的声音和我的声音同时暴露在空气中,我尴尬地把话咽下去:“哈哈,那个,这不是,没想到嘛。” 转念一想,靠,我明明是要找他兴师问罪的,怎么一见他就这么窝囊?挺直了腰板,想要质问什么。却听花不昧说:“无双,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猜猜谁没有回来?猜猜您哪个徒弟最阴暗?”我抢先开口,宁怀熙看了我一眼,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花不昧没吭声,拧眉静了片刻,转身拂袖而去,丢下一句话:“先进屋。” 我悄声和宁怀熙说:“你看我就知道他会是这副不咸不淡的反应,他其实只有花容一个徒弟~把我当替身,剩下的活着死了全无所谓~你看你看,还‘无双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前面的花不昧脚步一顿,宁怀熙轻咳一声。 我靠,忘了这个恋|童变|态听力和宁怀熙一样,是极好的。刚才说的一字不差地全落在他耳朵里了,哈哈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莲山自己挖个坑躺下了。 小屋,凉席,清风,香茶。 三人,六目,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我抢先把话题扯到宁怀熙的手臂上,声情并茂地把整个事情描述了一遍,加入了一点点我的喜剧艺术,这两个人就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我。 “然后我一抬头,哇那个幕后大反派露出了真面目!我去居然是那衣冠禽兽的东方常胜!然后,宁怀熙从天而降。接着嗖嗖嗖唰唰唰就打起来了!接着——那个伪君子居然出言挑拨离间,很好,那个白眼狼就对伪君子言听计从,一剑斩去了宁怀熙的右臂!呵呵真是一条好狗。” 我往自己右胳膊上比划了一下,扑通一下跪坐下来,凄凉且做作地喊:“啊,我的手!师妹~~我以后再也不能拿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四下皆静。 “怎么了?我演的不形象吗?”我一屁股坐下来,喝茶。 在现代我也是演过话剧的好不好~ 虽然演的是一个乞丐。 但是!我苦读了一本书,名叫《演员的自我修养》,然后大彻大悟!不能因为我演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就不认真对待。 然后我就因为擅自加戏,把悲剧变成了喜剧,被踢出了这个无情的辣鸡话剧小组。 呵呵。没有人明白我的艺术。 “你们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不用心教朗月。”花不昧垂眸,道,“他本就不是混江湖的人。” “那他混那条道儿的?”我换了一个大马金刀的坐姿,斜眼看着他问。 走错剧组了吧,这台词怎么有点古惑仔既视感。脑子里瞬间响起激情的bgm,哪个叫作正义!哪个战无不胜! 花不昧下一句话就把我从古惑仔剧组拽到了甄嬛传剧组:“他是皇子,生母曾是我一个好友,十五年前,为了保护他,她把这个孩子托付给我,拜托我一定让他平安长大,不要让他过于出风头,也不要叫他做个武痴。学点自保的武功就足矣。” 有些疑惑终于茅塞顿开。 怪不得这厮被叫去了皇宫。 宫斗,都是把小孩当作蛐蛐来斗。而活下来的孩子长大了,就要回去继承皇位了呗。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叫他一定要读书学兵法,但是就没让我学这些。” 宁怀熙道:“师妹,不让你学,是因为知道你学了也学不会。” 我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花不昧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来,我微笑着坐下了。 怕了这个老不死的。 “他自己知道吗?” 问出口就想到了,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是皇子啊。以他那阴暗的性格,知道自己是皇子恐怕就不屑于跟宁怀熙斗了,要回去砍其他皇子的脑袋了~ “容儿,你都知道了。”话题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虽然我很想质问他,但是我不敢。花不昧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他一个眼神,我立刻噤声,宛若一只鹌鹑。 “我知道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装傻。 “无双,你出去。”花不昧道。 宁怀熙敢怒不敢言,丢下我跑路了。我跟花不昧瞪眼许久,终于崩溃:“我都知道了行不行,大哥不要再跟我玩心理战了,你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真的很吓人。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前世你也是我的好友托付给我的,我从你出生前,容貌与身体都不会再发生变化了。所以,一直到现在也是年轻的相貌。” 所以这个老不死的算是我的养父。 而且两世都是。 我额头绽出一根青筋,咬牙切齿地微笑:“可是,你的好友不是让我当童养媳吧。似乎只是托付女儿,不是托付老婆,更不是让你把他女儿当老婆。这位大哥,缺爱的话我可以去找媒婆给你说媒,只求你不要恋|童,不要搞师徒恋。” 他还没开口,我就一口气说:“你知道半年前我带着现代的记忆在这里醒来,被你点了穴强吻时候有多绝望吗?你丫的施个禁术还学艺不精,把我记忆搞的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徒弟,有没有把我当人啊?徒弟的命不是命,都要牺牲给爱情;徒弟的手不是手,随意采摘的垂柳~” “大哥,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这个死恋爱脑能不能搞搞清楚,你的亲亲爱爱童养媳上一世二十岁就死了。我不是花容,不是什么容儿。我喜欢的人也不是你。滚滚长江东逝水,逝者如斯夫,时光一去不复返,不要再留恋了!” “——你是不是心里在想‘如果要给我和容儿的感情许个期限,那么我希望是一万年’,不要装深情感动自己了好不好?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个人意愿啊?” 一通输出,使出了我毕生口才。花不昧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大喘着气看着他,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也没有好好看过他。这会仔细看了,才发现他其实长得也很俊秀,与容子画的昳丽不同,那是一张略显清秀的脸。 浅浅的眸子,琉璃一样,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心里毛毛的。很清瘦,一身红袍,红是一种凄美的惨红,给人的感觉是一尊雕像穿上了衣服,几乎像鬼,艳鬼。 我退后两步,想回到自己的房间。 却没想到是他先动了,他低眉,笑了一下,笑容里竟然有些狼狈:“好。” 一直是这样,说什么他都答应,我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噎了噎,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看着他的背影,又觉得这个人也很可怜。 容婴你是不是贱!是不是贱!每次都是这样,发完脾气又开始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忘了宁怀熙胳膊是怎么断的,管他呢反正花不昧肯定是元凶之一,间接导致。 我的大脑结构过于简单,只能处理“爱”和“恨”两种很纯粹的情感,高情商说法是爱憎分明,低情商说法呢,就是情商低得像盆地,一旦这两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我就觉得大脑过载,要死了要死了,烦死。 最喜欢跟宁怀熙呆着,因为对他没有恨,顶多有时候很讨厌他。不过打一顿就好了,总归他也不会还手的。 最怕的就是跟花不昧在一起,他对我太好了,百依百顺,但是在某些方面又像个变态,实在受不了。骂他一顿他就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其实他总是神色淡淡的,不是在装高冷,只是他在发呆。有些时候他也很可爱。 靠,我到底在想什么。曾经小沫郑重地告诉我:当你觉得一个男人可爱的时候,你就要完了。 男人三分脆,演到你流泪!绝对不可以被迷惑。 盯着门看了两三秒,想到花不昧有可能就在门外呆着没走,一阵恶寒。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撑着窗框就翻身跃了过去。 淦!脚崴了。 一瘸一拐蹦跶去宁怀熙的房间,象征性敲了一下门就直接闯进去,架势犹如山匪洗劫。 房间里一片昏暗。 宁怀熙居然在睡觉!?睡觉不奇怪,可是以前白天睡觉的只有我,从没见宁怀熙白天睡过觉偷过懒,以前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练武。 我小声叫道:“大师兄。” 屋子里静静又悄悄。 我进了门,把门带上。走到窗边戳了戳他的脸:“宁怀熙,起来重睡。” 心里有一个缺口,正在呼呼地灌冷风。我知道可能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容婴内心戏很多的,她在心里胡说我就在文里胡写,她的胡说八道都不要当真啊[闭嘴]容婴自己就经常左右脑互搏的,内心os不算数的!!! 她经常上一秒:贱人!下一秒:小甜甜~~~ 我都要习惯了。 朋友问我:你新文女主啥性格啊? 我:人格分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为何变态为谁爱 第21章 浓妆艳抹白眼狼 房间里静了很长时间,终于响起宁怀熙的声音:“靠,师妹,你还是这么爱犯贱啊。” 他的声音和平时无异。 但神情却很寂寥。 他坐起身来,笑:“不过是小憩一会儿,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攥得很死,用了**分的力气。他的目光移到我抓着他的手上,笑道:“又怎么了?想牵手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说他变了,他一定不承认,又要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一番。宁怀熙见我半天不说话,垂着头,这才收敛了神色,道:“真的不用太担心,我没有骗你,只是睡一会儿,一小会儿。” “你会不会睡着了就再也不醒来了?”我问。 宁怀熙一下子噎住了,好半天,愣愣地说:“你这是什么话……” 阳光笼罩着他,穿过窗外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留下细碎的光斑,摇曳。他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我想他一定很冷。忽然间我说:“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我想去喝酒。” 没等他说话,我又紧接了一句:“大师兄。” 已经好长时间没这样叫过他,现在想起去江南前的日子,就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穿着绯红衣衫的女孩子,面容秀丽,栗色的发间别着一朵盛放的海棠花,艳红的发带随风飘扬。她坐在一颗树下,吊儿郎当地衔着一根狗尾巴草,翘啊翘啊,像她纤长卷翘的睫毛。 树是海棠花树,那时是四月,人间芳菲却并不尽。她身边坐着一个人,一个戴着斗笠、一身青衣的少年人,清朗如风,来去自由。少年提着一把剑,斜斜地靠在树干边,伸手去抢女孩子手里的酒喝。不远处的白衣少年端坐在茶桌边,背挺得笔直,低头看书,一丝不苟,只不过在女孩嬉笑时分神看了两眼。 小院炊烟袅袅,天边挂着半轮悬日,还有满天绚烂的霞光。女孩蹦蹦跳跳跑进灶房帮忙端菜,兴高采烈地指着晚霞对身边的红衣人道:“师父,今天真的好美,就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云彩一样。” 她脸颊酡红,亮晶晶的眼睛里盛着醉意。红衣人看了她一会,轻轻伸手把她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说:“容儿,你又喝多了,不要喝这么多酒。” 女孩一撇嘴:“我没喝多少,都怪宁怀熙跟我抢,一壶酒洒了半壶,好酒都给糟蹋了。” “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小容婴啊,我看你以后就叫小气鬼吧!”青衣少年在远处高声道。 女孩扬手把空酒壶丢过去,青衣少年一伸手,稳稳接住,笑:“行行好,别生气了,谁敢说你小气鬼啊,你是整个师门的小祖宗好不好?我赔你,行不行?” 另一个白衣少年的声音淡淡插进来:“师兄,不要让她喝那么多。” “靠啊!二师兄你闭嘴好不好!?” 那个女孩子就是我啊。 是这一世的容婴啊。 那时,她不过十四五岁大,可是短短一年,怎么就全然变了个样?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茫然。栗色的头发没有变,面容也没有变,身上的衣衫还是各种各样、不同深浅的红色。只是高高束起的马尾变成了短短的狗尾巴草,发间别着的海棠花也不见了。 脸上那副笑傲天下的神情消失了,只剩下强装出来的满不在乎,像年老的危房、斑驳的墙皮,轻轻一推一扫就全塌了。 刚才脑海中那女孩真美,身上的衣服和海棠花一样红,可是连天边的霞彩都输了她三分颜色。 我看着宁怀熙,他真是我记忆中那个青衣少年人?真是那个在比武大赛中名满天下的宁无双?明明人都是一样的,到底是哪里悄无声息地变了。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面上堆满了笑意,心里却有一只狗在哀哀地哭。 “师兄,你再陪我去一次红妆院吧,我答应一个姑娘要去救她的。”我轻轻地说。 捏着那张从江南斗金坊兑来的三千两白银的银票,却没有任何激动之情。 又到了红妆院门口。 和上次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上次来到这里,只觉得新奇神秘,把它当作一个穿越必打卡的景点。可是现在,闻见脂粉和铜臭气息不觉得美丽,只觉得淫|靡。这里是男人的天堂,浪子的销金窟,却是无数女人的地狱。 都骂这里的女人是婊|子,可是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婊|子的。她们首先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其次或许是谁的女儿、谁的姐姐、谁的妹妹,可是在这里她们却有一个统称。 妓女。 是多少女儿、姐姐、妹妹,多少女人造就了这个所谓的天堂,但这里又是这些人的地狱。你说荒唐不荒唐。 老鸨见了我,面露惧色,恐怕是上次带给她太大的心理阴影。可是当她的目光移到宁怀熙身上,打量一番,恐惧又变成诧异,那空空荡荡的袖子,任谁都看得出他少了一只手,腰间那闪闪发亮的佩剑也丢得无影无踪。 我道:“喂,鸨母,我是来给香玉赎身的。” “啊?哦,哦。” “我能不能见见她?” 老鸨万万不敢对我说一个“不”字。她带着我上楼,走到一扇门前推开,尖着嗓子道:“死丫头,你摊上贵人了,有人给你赎身了!卷铺盖滚蛋吧!” 我在老鸨身后拍了她肩膀一下,呵斥:“你丫给我温柔点会死啊?” 可是看清里面的人我却傻眼了。浓妆艳抹、袒胸露乳,我刚迈了一步的脚又收回来,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牌子: 香玉。 我悄声问老鸨:“里面这女妖精是谁?” 老鸨白我一眼:“就是你要赎的香玉啊!” 我傻了。 缓缓抬起手,指着她,指尖颤抖,扭过头不可置信地问:“这是香玉?你当我傻呀?” 里面的人却开口了:“我就是香玉没错。” 她站起来,原本清纯稚嫩的小脸涂脂抹粉,胸部刻意挤出一道沟子,衣服很薄,几乎就单单是一层薄纱。残雪一般的**。我吓得后退一大步,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美女,而是恶鬼。 廉价却艳丽的一杯酒,未成熟却急切的一颗果子。她亭亭地站在房间里,整个人就是待采摘的样子。满房都是香气,熏得人头晕。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是不是,被她们逼得啊?” 老鸨却道:“谁逼她了?小家碧玉、内敛羞涩的女人,尤其是她这样的小女人,男人也是很喜欢的。可是上次你走后她就把自己搞成这种鬼样子!不过,呵呵,的确有人也喜欢这样扮成熟的,我就随她去了。” 她看了香玉一眼,继续说:“你之前不是一直吵着要走?现在你可以走了。三千两银子呢,你得接多久客才能赚来啊?还不谢谢这姑娘?” 香玉娇媚的神色忽然变了,冷冷地说:“我不走了。” 我靠!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老鸨厉声道:“这哪是你想不走就不走的地方?赶紧给我滚!” 我打断老鸨,对她和宁怀熙说:“你们先出去,我和她单独聊一会。” 房门被关上,我和香玉对立着站了很久。我说:“你不用装了。” 她还是不说话。过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口:“我没有装,我想好了,我就不出去。女子出去能做什么?还不是要嫁人?” 我瞪着她,她也倔强地瞪着我。这颗小小的果子我势必要守住了,绝不叫哪个烂人摘走或是从果核里就烂掉。于是我好言相劝道:“你跟我走,我给你找一份差事做。再怎么样也好过做妓女。” “姑娘。”香玉看着我,忽然笑了,“你说你到底图什么呢,你与我素不相识,不过萍水之交。上次你以来,我一看便知你是被宠爱着的女孩子。我们本来不该有交际的,你回去做你的小姐,我在这里做我的小姐,不好吗?” “你比我还小一岁,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千人骑万人踏?”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这话说得言重了,情绪激动说得难听了些。果不其然,香玉冷冷一笑,勾唇道:“是,我千人骑万人踏,你要来拯救我,做一个君子。我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了,因为你就是想借着救我来证明自己是个多么伟大的好人!” 我失语。 还是那句话。 这里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全都是一群白眼狼是么? 我当然不是圣母,香玉这一番话要把我气死。闻言我也冷笑:“行,你爱走不走。” 说完转身,摔门而去。 老鸨和宁怀熙都站在门外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我把银票交给老鸨,道:“赎身钱给你,随便她,什么时候想走了就走,不想走就一辈子在这呆着吧。”说完压低音量,凑近老鸨威胁道,“不准再让她接客,也不准虐待她,我随时来这,哪天我发现她过得不好,姑奶奶就砸了你家的楼。” 老鸨连连点头应好,我道:“按我说的办,好处少不了你的。” 扔下这句话,我冲宁怀熙勾了勾手:“楼下喝酒去,走。” 香帏风动花入楼,隔雾遥见,青罗碧衣窈窕佳人,酒盏绕金丝,舞步蔓银莲。 台人的人多么美,可是却总有不解风情的人。我一拍桌子,厉声道:“宁怀熙,魂兮归来!抬头,看人跳舞!” 对面的人像刚回魂一样,茫然地下意识抬头。我又一拍桌:“大胆!我叫你看你就看?你不是说喜欢我?还看其他人做什么?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花心大萝卜!” 宁怀熙幽幽地看着我。 脸上大写俩字:冤枉。 就差没站起来喊还我清白。 他苦笑:“我真没有颓废,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手中的酒却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我垂下目光静静看着他,和他手中的酒:“师兄,你不是说,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喝酒解决不了的,天塌下来的大事,喝一壶,醉一场,哭一哭,睡一觉,醒来便什么烦恼也没了。” 闻言,他又笑了,强饮一大白,道:“师妹,你要知道有些话过去了就不算数了。来来来,碰个杯。” 我举起酒杯轻轻和他一对碰。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却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过去的一些事情,就让它过去。 关于青楼这一部分的观点,我先叠个甲,我写那一段不是为了表现出自己是一个“爱女”的作者,我也不会标榜自己爱女。 只是那一段观点,“这里是男人的天堂,浪子的销金窟,却是无数女人的地狱……是多少女儿、姐姐、妹妹,多少女人造就了这个所谓的天堂,但这里又是这些人的地狱。”是我在写作中领悟到的道理。大家都知道,以前一些古早小说中,青楼几乎是穿越的必备打卡地,原先我是打算写容婴来这里寻欢作乐一通的,但是期间我忽然觉得,是不是不应该这样,以容婴的性格她真的能坐视不理?能看着比自己年纪都小的妹妹在接客,自己却心安理得地玩耍?我觉得她不会这样的。 所以有了赎身的这个情节。 也不是为了突出女主有多么伟大,她其实就是很一根筋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有时候也会干一些蠢事。她不是完美的女主,文里没有完美的角色。所有人都有缺点,但是同时也有不少优点。容婴的优点就是勇敢善良,我特别特别佩服她。就是因为她我才突然顿悟,反应过来“卧槽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跟无数小说一样忽视一部分人的苦难,我难道写不出别的东西了吗” 我不觉得我是一个爱女、思想先进、主体性强的人,我的思想观念很大一部分会受到以前作品的影响。由于作品曝光度不高,我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评价,是否会说女主圣母、脑残,我只是在尽可能地写一些新的东西。我尽可能站在人物角度思考,想她会怎么办。其实我觉得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是主角就对她要求很高,容婴只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半大孩子,独自经历这么多事情,我是真的觉得她很勇敢很坚强。不只是主角,其他角色也是这样,都有各自的苦衷。无论如何,我希望大家能愉快地看书和讨论,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的哈,你们的建议都是我码字的动力和进步的基石!如果你看到这里,再次感谢你的阅读!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了,废话了这么多,今天拜拜啦,明天六点继续!不见不散哦,爱你萌~ ps:“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出自孔尚任《哀江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浓妆艳抹白眼狼 第22章 洛阳地邪语成谶 宁怀熙这货把自己灌成醉鬼。 他酒量不错的,很少见他这样喝,不是品酒,是糟蹋酒,糟蹋自己。我静静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人,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抚摸着他的发顶,呢喃着说:“宁无双,你真是个傻瓜。” 门口忽然躁动,女子的嬉笑、老鸨谄媚的声音混在一起,是谁这么大派头啊?我回头一望,我靠!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又是容子画! 他站在门口,脸上有些憔悴。看看,我就说他迟早会被掏空的。 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明亮的双眸也黯淡了。 容子画挥开一个女子的手,道:“今日我有些累了,只想好好休息,隔日再陪你们好不好?” 说完向我这边走了两步,在与我对视时目光又亮起来,挥了挥手:“又是你啊,好巧。” 我嘴角抽搐。 他笑着看向我身旁,脸色却有些僵硬:“这是……?” “宁怀熙。”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就搞这个样子了啊。” 他目光微动,迟迟说不出话来,须臾道:“到我这里来坐一坐吧。” 没想到他在红妆院也有房间。跟着他走到顶楼,我架着一个醉成烂泥的傻瓜,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总来这些花柳之地,你不回家吗?” “我从小就是在这些地方长大的,”他把门推开,“这里就是我的家。” 想到绣娘那天那番话,我和容子画是亲兄妹,想告诉他,可是绣娘看上去并不想让他知道。 屋里有一股梅花的冷香,进屋,落座。容子画指间捏着一柄细细的烟斗,口中吐出烟雾,垂眸,脸色还是那样苍白,低下头咳嗽起来。 每次见到他就是这样,要么喝酒要么抽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没完没了。脸色难看成那样还要作践自己,和宁怀熙一样全都是傻瓜。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哪样?” “抽烟喝酒、嫖|娼赌|博。” 容子画笑了:“因为这些都是让人快乐的事情,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去做呢?” “可是我觉得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不快乐。” 那双与我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凝视着我。 他的目光又移开。他端起酒盏,满上,一饮而尽。在他不住地喝酒时,他也不住地咳嗽起来。我说:“你少喝点、少抽点、少嫖点吧。” 容子画淡淡地笑了,脸颊上染上嫣红:“你是唯一一个劝我少做这些事的人。其他人都巴不得我死在窑子或赌场里。” 我问:“绣娘不管你吗?” 好歹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不算妈也算半个姐了。 没想到容子画却说:“她怎么可能会管。连我的抽烟、喝酒、赌博都是她教的,第一次逛窑子也是她带我去的。” 纵欲,酗酒,这样一个与我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的亲哥哥,是一个标准的花花公子兼人渣。最初我讨厌他,可是现在越发觉得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宁怀熙一样,全都是在糟蹋自己。 或许我圣母吧,像香玉说的一样,总是喜欢站在圣人的位置,高高在上,妄想去拯救他人于水火。 “我一直这样活着,没有什么意思,只能用烟酒来麻痹自己。”容子画忽然说道,“说来真是好巧,每次我回来,总能碰见你,不管在江南还是在洛阳。我没有骗你,是真觉得与你一见如故,就好像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亲人。” “叫你来坐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果和你做朋友,生活一定会变得有趣起来。”他微笑着说,“你叫容婴对吗,我们连姓都一样。见过这么多次了,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没有朋友吗?” “没有。”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对啊,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好。” “好什么?” “我说我答应你了,今后我们就算朋友了。其实我这个朋友也没有什么用,出去被打了可以报我的名字,会被打得更惨。” 容子画哈哈大笑:“是么,可我觉得朋友不一定要厉害,只希望你有空到我这里坐一坐,我很无聊,如果你不想喝酒,喝茶也是好的。” 我点头:“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红妆院有一个叫香玉的小姑娘,我为她赎身,她却不肯走。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帮我看好她,不要叫她接客了,她还那么小。” 容子画诧异:“是你第一次来,点的那个小姑娘?小事,我给她找一份差事做如何?” “那便最好了。” 我与他相视一笑,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房间里拉着帘子,四下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容子画住的任何地方好像都不亮堂,不是没有窗户,是他命人把光全都遮起来了。而且房间里非常阴凉,不论春夏秋冬。这个青年真是个极其神秘的人。 他支着头,像是困倦了,打了个呵欠。我说:“那就不叨饶了,我们先走了。” “怎么成了朋友反倒这般生分起来?我记得你第一次见面还骂我是畜生。” 靠,什么癖好。好声好气地礼貌说话他还挑上刺了?于是我毫不客气地说:“行,畜生,你就在这睡到死吧,我们要去别的地方逍遥了。” 说完转身出门,房中静了一会,传来容子画爽朗的笑声。 我叹了口气。 算了,能笑一笑总归是好的。 宁怀熙酒已经醒了大半,静静地听完了我们的谈话,道:“你为什么要跟他交朋友?” “你是在吃醋?” 宁怀熙道:“不是。” “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宁怀熙沉默了一会:“……你见到很孤独、很可怜的人都要交朋友吗。” “当然不是,我交朋友看缘分的。比如容子画,三番二次遇到,一定是缘分。” 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前头。 我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他开口:“你自己也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是么?我觉得我很快乐啊。”我笑嘻嘻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别人都要羡慕死了,我有这么多任我胡作非为的家人和朋友,我哪里孤独可怜了?不要老是觉得别人很惨好不好,你想多了。” 宁怀熙忽然语气变了,冷冷道:“同样的话送给你,不要老是觉得别人很惨,被打击了就会很颓废,师妹,你真的想多了。” 我的笑容渐渐消失,收回手。他居然停都不停,也不等我,只顾着向前走去。走得很快,我三步并作两步也追不上他,索性不追了。站在原地冷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多了。” 看他那副嘴硬的样子我也不想搭理他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他一直笑着不把这件事当回事,笑什么?笑他二十年来冠绝天下、风光无垠,人算却抵不过天算,命如棋局,倏忽而变。笑他的疏狂、他的愚蠢、他的悲伤。 明明就是难过,明明就是痛苦,为什么偏偏不肯承认呢? 为什么总是要把关心你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呢? 为什么只能是你保护我,不能是我保护你呢? 我忽然不喜欢宁怀熙了。那个贯穿我童年和少女时代的人,从小到大一直仰慕的师兄,像一颗郁郁葱葱的小树一样一直挺拔的少年,某一天却终于为命运的狂风骤雨折了腰。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就好像一坛酿了好些年的美酒忽然全部洒在地上,自顾自地沿着斜坡向下游去。我一下子想到以前,宁怀熙总是开玩笑说他只用一只手也能杀尽恶徒歹人,打遍天下无敌手。那时候他会想过吗?现在不是只用一只手,而是只剩一只手。 有一个成语叫作洛阳地邪。从小大人就教导小孩子在洛阳不要乱讲话,会一语成谶。 可是宁怀熙那个傻瓜总是不当回事。 我看着他一个人回了莲山。并不打算去追他,也不打算回去。而是随便找了一块小山坡,后面是一片树林。坐在山坡边缘,望着下面的村庄,莲山村。 这座村子坐落在莲山脚下,又连着进山的野径,因而得了这个名字,又叫连山村。莲山是一座宝山,鲜有人烟,山却不算很高,不然我们也不会三天两头跑下山去城里玩。从前的记忆随着时间渐渐一点一点回来了。 回来了又有什么用的,就像一场梦。也不能永远做下去,梦醒了,人去楼空。 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发顶,我浑身一哆嗦,见鬼似的回头,大叫:“鬼啊!卧槽了你怎么在这?阴魂不散!” “容儿,你不开心吗?” 花不昧在我身边坐下,完全无视我的鬼吼鬼叫。烦死了这人,总是这样,打骂对他完全没用,反正他只听他想听的! 我扯扯唇角:“开不开心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是觉得你出现在这里我会开心吗?” “是谁惹你不开心了?无双吗?” 他看着我的目光就像漩涡,要把我深深地吸进去。 我往旁边挪了挪,刚挪一下就听到幽幽的声音:“容儿,这一世你就这么喜欢他,这么讨厌我?无双那么多次惹你不开心你为什么不怪他呢?” 眼睛和头发,深黑,黑得像浓到化不开的墨,将人融化了。袍子却是那么张扬的红色。他又开口说:“容儿,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呢?” 俊美的面容,却令人心生寒意。 我想往后倒退几步,花不昧一下子抓住我的脚踝。他十指纤长有力,抓得我脚踝生疼。 “你怕我是不是?跑什么呢?” “师父,放开她。” 一道声音从背后冷冷地传来。 靠靠靠靠靠,我们小容婴这么怕花不昧也不奇怪,有时候我写他台词时候自己心里都有点毛毛的,风姿风姿风姿。 【小剧场】容婴锐评所有人 对花不昧:老不死的活太久扭曲了,bro以为自己是情圣 对容子画:约约约怎么不把你约死,活到三十算喜丧 对谢以珩:我靠!莲山有狼了!好大的一只白眼狼! 对宁怀熙:666老铁寻死觅活不带我,脑残一个活着干啥 (笔名谐音天泽绿叶,好好玩,以后我就是一片叶子了。呵呵,我是一片没有感情的码字叶) 看官大人点点收藏点点评论吧~~~一片心如死灰的叶子如是说道 ps: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几乎称呼所有人都是名,只有容声是字吗。 因为有个电器的名字叫容声。 每次写容声我想笑。 这名字买冰箱打折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洛阳地邪语成谶 第2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靠!救命恩人。 我发誓我这辈子不再骂宁怀熙了。 花不昧扭头:“无双,原来你在啊。你惹容儿生气了,要好好给她赔个不是。” 宁怀熙乖乖照做,冲我鞠躬,九十度:“对不起。” 行吧。 花不昧又问我:“容儿,你原谅他了吗?” 我说:“当然不。” 宁怀熙面色一僵,花不昧倒是笑了。果然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花不昧仿佛真的很开心,笑得很灿烂,大概是他面部肌肉一个月的活动量吧。他笑起来我毛骨悚然,不是丑,相反他笑得很漂亮,只是从心底生出来一种原始的恐惧。 二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滋滋火花电流。 “那个什么,能不能,放开我?”我打断施法,举起手弱弱地问,“我的脚踝好像死了。” 花不昧松手,我立刻去看我的脚踝,大叫:“你千万不要怪师父啊!他只是一时激动,攥了你大概一分钟,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可能明天还有淤青!可是这不是他的错哦!他只是没控制好力度!千错万错都不能是师父的错呦,么么哒!” 二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脸上四个大字: 神经病啊。 我弱弱地笑了笑。 这不是加了点无厘头喜剧元素嘛。 况且我不是装的,真的疼啊!靠靠靠靠靠靠靠虐待儿童花不昧你该死了! 在二人诡异的目光下,我对花不昧说:“师父,百花杀大人,大哥,不要再像鬼一样缠着我了好不好?我根本没有花容的记忆,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求你了,就把我当成徒弟,闺女也可以,行吗?” 花不昧站起身来,俯视着我,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双眸平静如一潭死水。 宁怀熙插在我们中间,沉声道:“师父,您何必这样逼小师妹。” “无双,过去。” 宁怀熙没有动。 花不昧一字一句地说:“宁无双,我叫你过去。” 我拽拽宁怀熙的衣角,小声叫:“宁怀熙。” 宁怀熙终于动了,视线却一直在花不昧身上。后者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识避开,花不昧的表情更阴森了。 “行行行不躲了,诶呀师父您老人家做什么都……” 都对…… 话没说完。 眉心传来冰凉的触感,一阵刺痛,眼前一片昏黑。 晕倒前最后听到的是凉冰冰的一句: “想不起来的话,全忘掉就好了。” 容儿,你可以想不起来,你可以不爱我,为师不怪你。 没有关系。 只是你不可以记得别人,也不可以爱别人。 谁也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包括我。 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你爱我还是恨我,都跟我没有关系,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愿你独身一人,仍似当年,招摇天下。 ………… 想不起来的话,全忘掉就好了。 全忘掉…… 头疼。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睁眼时,只看到一片模糊,而这一片模糊之中,一抹白色格外显眼。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替我温柔地拭去眼泪。原来我哭了,可是,我为什么哭呢? 我看清楚了,这一间四方小屋,木头雕花窗外十里竹林,而那个为我擦拭眼泪的人,正浅浅笑着看着我,他道:“容儿,你醒了。” 等等为什么感觉有点熟悉。 这场景我是不是经历过。 这特么是谁啊?这特么又是哪儿啊?我特么到底是谁啊? 眼前的人白衣翩翩,笑得温柔:“容儿,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眯起眼打量着他,雪白的衣裳,漆黑的长发,如同神话里才会存在的上神仙尊。 “你谁啊?” 那人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指尖带着凉意,片刻,温和的嗓音传来:“既然忘记了,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百里惊鸿。” 百里惊鸿…… 我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又是谁?什么容儿?” “你真是忘光了,你叫花容,我是你师父。” 上下打量他一番,我问:“我是射箭的吗?小李广花荣?” “容儿,你又在说胡话了。你是学剑的。” 学剑的!那也不错啊! “那我为什么失忆了?” 百里惊鸿道:“你偷偷跑下山,被人打伤后丢下山去,我找到你时你已经昏迷,看样子是摔伤了脑袋。容儿,这次为师不怪你,以后莫要这样了。” 他把我搂在怀里,轻声地呢喃:“容儿,江湖中的人都是豺狼虎豹,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不要再逃了,好不好?” 我宕机。 这神经病到底是师父还是丈夫啊?哪有师父跟徒弟这个样子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靠!一发不可收拾啊! 我推开他,义正言辞地说:“那个什么,师父,男女授受不亲,师徒恋是不对的!” 百里惊鸿垂下眼,自嘲般勾唇:“容儿,你还是讨厌我。” 我没说讨厌他吧。 这人怎么这么爱加戏呢? 看着他一副十分脆弱受伤的样子,我圣母心大起,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不大哥你听我解释!我没说讨厌你啊,只是我觉得我们要保持距离……” “你是我养大的,我怎么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又怎么敢对你有非分之想?”百里惊鸿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水光盈盈,“容儿,我在你心中如此不堪,是么?” 我一噎。 我最见不得别人哭了,尤其是漂亮的人。这个神经病该说不说真是个美人,虽然脸色苍白,眉眼间都是憔悴,却仍旧美。他个子很高,身材有些清瘦,皮肤白得吓人,形单影只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白瓷玉花瓶,搂着都怕碎了。 再说人家确实没干什么,我上来就一通指责。 这人还是我师父。 我也太畜生了。 手忙脚乱地跳下床,连声道:“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靠,你别哭啊,我真没这个意思,百里惊鸿,师父,师父!靠!” 忽然,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咕。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们要不先吃饭吧。” 百里惊鸿立即又恢复到那副温柔似水的样子:“好。” 他走了,我坐在床上心情复杂。索性下床巡视。 这是一间四合院,不过好像只住了我们两个人,我好像是关门弟子啊,可是孤男寡女更容易发生什么了!说出去别人绝壁会误会,小女子的清白…… 看着灶房里那个白色的影子,我无声骂了一句: 还我清白。 我特么迟早离家出走。 他却像有读心术一样,转过头来,笑眯眯道:“怎么了?容儿?” 我吓得双膝一软,差点给他拜个早年。顶着那抹看似关心实则威胁的目光,我目移:“没什么呀,呵呵。” “又在想下山的事情了?” 我一个哆嗦,惊恐地睁大眼。这厮为什么会知道! “看来我猜中了。”百里惊鸿擦了擦手,走过来,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却比不笑还吓人。他轻声细语地说:“容儿,怎么总是想着要往外走呢?” 我打心底怕这人,连忙上前一步搂住他的手臂,谄笑道:“怎么会!师父这么好,容儿跟定您了~~~” 呕。 呕呕呕呕呕呕。 我在心里跪地狂吐,把昨天前天乃至上个月的饭都吐出来了。 可是百里惊鸿却很吃这套,他丝毫不觉得我的行为很诡异,反而摸摸我的头,笑得如沐春风:“乖。” 乖你个头啊! 【小剧场】地狱笑话一则———举右手 叶子:觉得百里惊鸿很变态的人请举起手。 现场的人齐刷刷举手,只有一个人没有举。 叶子:这位小哥,您为什么不举手呢?是觉得百里惊鸿不变态吗? 小哥淡淡回答:因为我没有右手,没有觉得他不变态的意思。 叶子:小哥你可以举左手的!那么百里先生,你三个徒弟都觉得你是变态,请问你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 百里惊鸿:朗月,你为什么没有把他的左手也砍掉? 大家点点收藏评评论吧~叶子跟定看官您了~~~(咬手帕作欲流泪状) 呕呕呕呕呕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24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 我想离开百里惊鸿的原因主要有三: 一、我的直觉告诉我此人活太久扭曲了绝对是个变态。 二、男女授受不亲。 三、他做的饭喂狗狗都不吃。 我崩溃地大喊:“为什么要把青椒丝和南瓜、白糖拌在一起啊???” 百里惊鸿面不改色,喝茶。 他已经不用吃饭。 我尼玛觉得他习的不是武。 是在修仙,马上就要元婴期了。 “这么诡异的饭以前我到底是怎么吃的?”我放下碗筷,无助地喃喃,“以前,是谁做饭来着……” 当然不可能是我。 我是个从小被骄纵着长大的货色,十指不沾阳春水,踏进灶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我隐隐觉得以前的饭菜并不难吃,那个做饭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高大的背影。 那一身利落的青衣。 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庞。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无论是谁都请你快特么降临我身边吧。 我嘴角略微抽搐,对百里京鸿说:“那个什么啊,打个商量,师父你以后把米和菜分开煮,一顿只要一样菜……” 这样总不可能难吃了吧?? 都说人不可貌相。 百里惊鸿,人如其名,温文尔雅,清新俊逸,周身带着一种温和贤惠的气质(除了偶尔犯病时),脾气好,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做出如此之难吃诡异的饭菜。 寒来暑往,朝朝暮暮,百里惊鸿带我习武、教我读书、携我游玩,除了做饭难吃以外几乎没有缺点,只要我不提离开的事情,他就一直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莲山人烟稀少,俗话说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里时间过得很慢,也过得很快。我定定地望着墙上悬挂的那铜镜,不知道什么时候,短发已经变成了长发。 我都快要忘了这是一个我恐惧的人,也快要忘了记忆中那个在灶房忙碌的青衣身影。 相反,我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好。 百里惊鸿不胜酒力,我却喜欢拉着他喝酒,月下二人对坐,邀影共四人。我又在叽叽喳喳地讲些废话,他只是含笑看着我,忽然开口道:“容儿,就这么无忧无虑度过一生,好不好?” 见我不说话,他凑近我,细长的眼睛因为笑意眯成一条缝,注视着我,仿佛在注视一朵花。我怔了怔,说:“好啊。” 无忧无虑度过一生,听起来确实很不错。 只是…… “师父,我是不是忘掉了很重要的事情?”我眨着眼睛,不知为何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空气都宁静了。 百里惊鸿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比身后的夜色还要深。乌蒙蒙的漆黑眼睛,如同一口井,鬼使神差地让我想投身下去。那个白璧无瑕的百里惊鸿消失了,忽然间我一阵胆寒,一股凉意涌到心头。师父又犯病了。 他很长时间都在做个正常人而并非死变态,我都忘了以前是如何恐惧他的了。 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和很重要的人。 我吞了口口水,不得已去承接住那排山倒海向我压过来的沉甸甸的目光。 “这样不好吗?” 他起身,走了过来,把我抱在怀里。这一年间我已经习惯他这样时不时的亲密举动,反正反抗也没有用,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一直任由他来。 可是今天我忽然觉得不开心。 于是挣脱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 我抬头,却对上他的视线。百里惊鸿垂眸打量着我,几乎是一个禁锢着我的姿势:“这样不好吗?谁也不用认识,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无忧无虑度过一生。” 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 这个词犹如一个漩涡。 “若是仅仅因为想不起来才不去想,那算什么无忧无虑?”我扯着唇角,苦笑着说。 两根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不得已抬起头来,冷松香气息扑面而来,柔软的乌发划过我的脖颈,我想躲开却已经来不及。 一个冰冷的、窒息的、小心翼翼的吻压上来。 他闭着眼,睫毛挨着我的睫毛,轻轻颤抖,如同羽毛。他搂着我的腰,搂得很近,但这个吻却很轻,一时之间唇齿间全部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几乎不给我换气的机会,吻得很轻但深。我甚至觉得他想让我溺死在这个吻里。 我浑身战栗,去推他胸口,推不动。过了很久他才放开我,就在他刚放开我的那一秒,一个凌厉的巴掌就扇了过去。 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 我用了接近十分的力气,他微微偏了头,面上似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温柔还是冷漠,愤怒或是愧疚。我猜不到他会是什么表情,我觉得我从来没认识过他。 我只认识一个素净白衣,在尘世间犹如一粒尘埃一样安静、温和的百里惊鸿,面前这个陌生的人是谁? 或是说,这个陌生的人才是那个真正的百里惊鸿。 良久,他只是叫了一声:“容儿。” 我狠狠地说:“别叫我容儿,我嫌恶心。” 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从小把我带大,却对我做出这种行为。师父,你对我的心思我从来都知道,也不用再遮了。你不觉得你很恶心? 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希望我快乐幸福。 可是如果是真的为我好,怎么会不肯告诉我我前十七年的人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忘了很重要的人,对不对? 你喜欢我,那么请你尊重我的意愿。可不可以放过我?” 眼眶中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我却觉得很冷静。 非常冷静。 就好像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反正从来也学不会尊重人,从来也不肯问问别人的意见。 “百里惊鸿,你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你知道吗?”我勾起唇角,端起桌上一杯酒,仰头喝下。辛辣的酒水灼烧着喉管,我知道这些话真的很伤人。 可是从来都是我在考虑他的情绪。 他有没有考虑过我? “这一杯,我敬你。师父,你对得起我吗?” 百里惊鸿站在原地,一句也回答不上来。 容儿,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可是一开始为师不想这样的,怎么就偏偏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要怎么去放过你? 即使转世几百次,我也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从未后悔。 第25章 四季不休人不留(上) *** 一百年前。 冬。 银白。 冷风,大雪,冰刀。呼呼的风拍在脸上,如同兜头被人打了一巴掌。 雪簌簌地下着。 天地万物,一片浓到化不开的白,上下天光,素净万顷。惟有一个身影,在大雪中踽踽独行。 他走得很慢,雪中没有脚印,却有一条长长的血痕。这人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孩子闭着眼,似乎睡得很香甜。可是抱孩子的人腹部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在汩汩的流血。 终于,他看到了一间小屋。 木门在他面前打开了,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请进吧。” 是一道很年轻、很沉着的声音,男人进了屋,关上门,与那屋里的人对上视线。他睫毛、胡须、头发上皆沾了雪粒,看上去滑稽的很。怀里的孩子倒是安然无恙。 屋里的人端坐着,一身白衣,比雪还素,比雪还冷。那真是一张极好看也极年轻的面庞,可是面庞上的神情却不像一个年轻人。男人道:“百里,曾经你答应帮我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找你兑现,现在我来了。” 百里惊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伤得很重,是他们追来了?” 男人却不答话,把怀里的孩子放下,笑着说:“这个孩子,拜托你了。” “我不会养孩子。” “可是我只能拜托你了。”男人低下头,忽然直挺挺就跪了下去,再次抬起脸时脸上已有了泪痕,泪水在他并不苍老却饱经风霜的脸上交错纵横,“百里惊鸿,我知道你已是半个仙人,他们拿你没有办法。笑笑已经死了,我也是个将死之人。我这一生没有求过什么人,这次我真是求你了。” 屋里静了许久,只有炉火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终于传来一声叹息:“晏朋义,你先起来。” 晏朋义道:“你先答应我。” “你先起来。” “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晏朋义终于肯起身,迎面,一杯酒递过来。他愣了愣,笑着说:“百里,我都快死了。哪有叫将死之人喝酒的?” “你喝不喝?” “行行行,喝。”他接过来,与百里惊鸿轻轻一碰杯,随后一饮而尽。晏朋义满足地眯着眼:“死前能喝上一口烧酒,也算是没有白活。这是女儿红,是么?” 百里惊鸿颔首,转而看向那个在床榻上酣然甜睡的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容儿。是笑笑取的,想让这孩子包容、从容、快乐,莫要再像我们一样了。”晏朋义叹息一声,“为了掩人耳目,不跟我们姓,笑笑平生最喜欢花,就姓花吧。花容月貌,从容不迫,喜乐安康。” 说完,他深深鞠了个躬。以前几乎没有向人鞠躬的时候,所以他的动作有些不熟练,甚至是有些笨拙好笑。鞠完一躬,晏朋义转身,道:“我要走了。就算是要死,也不要死在孩子面前。笑笑已经让容儿忘掉了我们,不过这孩子聪慧机灵得很,她问起,你只管说,她没有父母。” 顿了顿,又从怀中摸出一根发绳,是手编的,精细漂亮。他道:“这是笑笑编的,也算是我们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 “再看她一眼吧。” “不看了,”晏朋义苦笑,“我要赶路了。笑笑死在伏牛山,我现在就去伏牛山找她。” 他头也没有回,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谢谢你,百里。” 然后朝风雪中走去。这个一生张狂的青年,在走出门时已是泣不成声。 屋内,炉火烧着,很暖和。百里惊鸿垂下眼,细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这孩子的脸庞。 从此以后,你就叫花容。 你的爹娘,一个叫作晏朋义,另一个叫作施笑笑。都是我此生的至交好友。 他们都死在伏牛山。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过,他们已经和你没有关系…… 良久,屋内,一声轻轻的叹息。 *** 春。 绯红。 暖风,细柳,纸鸢。和煦的春风飘着,如同母亲柔软的掌心,抚摸着孩子的脸颊。 小小的斜坡上,欢蹦乱跳的几个动如脱兔的孩子。其中最显眼的那一个小女孩,粉雕玉砌,马尾上缠着艳红的发绳,一身红色的衣裳,手拿一只画着怪鸟的纸鸢。另一个男孩问道:“你这画的是什么?鸡不鸡鸟不鸟的。” 小女孩道:“是凤凰。” “什么玩意儿黄?”男孩狐疑地打量着她,“有这种东西吗?是你编来的吧!花容,你怎么天天就喜欢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明明是你们见识太少,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你师父?啊!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住在山上的,总是穿着白衣服的人!我妈说了不吉利,还装什么仙人,看见他就晦气,他是你师父?大骗子养出小骗子!” “不许你说我师父!我揍你了!” 小花容脾气很暴,听了男孩说的话火气就上来了,挥着拳头威胁。男孩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你这小身板……” 话没说话,脸上就挨了一拳。力道不重,却把他打懵了,恼羞成怒地骂道:“花容,你、你、你有娘生没娘养!” 孩子们一片哗然,虽然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是却隐隐约约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小花容从小早熟早慧,自然是听懂了,也不废话,揪住男孩的衣领就要揍,却被一只大手拦住了。 身后传来温和的嗓音:“容儿,莫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我们回去吧。” 被小花容揪着领子的小男孩本来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紧闭着双眼,闻言眼睛小心翼翼睁开一条缝,却见逆着光,一道白衣身影,翩翩而至。他看得呆了,那人面如冠玉,发如乌墨,煞是好看。 和天上的仙人一样。 在看到那人的眼睛时,他却瑟缩了一下。 那双眼睛,如同冰窟,令人胆寒。 小花容听话,撒了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着他跟百里惊鸿告状:“师父,他骂我。” “跟容儿道歉。”不容置疑的语气。 小男孩吓傻了,连忙鞠躬道歉:“对对对对对不起!” 说完转身就要跑,小花容厉声喝道:“站住!我叫你走了吗?我原谅你了吗?” 男孩一哆嗦:“还还还、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你可以走了。” 孩童四散,小花容得意洋洋笑起来:“哼哼,怕了吧?” 百里惊鸿俯下身,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受了欺负要还回去,不过尽量不要动手,对方动手你才可以动。” “那我打不过怎么办?” “还有师父呢。” “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对吗?” “嗯。” 小花容仰面看着百里惊鸿,忽然说:“师父,他们都说白色不吉利。” 百里惊鸿也低头看着她,耐心地问:“那以后师父换个颜色的衣服穿,好不好?你说什么颜色?” “红色!”小花容脆生生地答道。 百里惊鸿看着小姑娘,哑然失笑。早该料到的就是这个回答,花容和她母亲施笑笑如出一辙的喜好,喜欢红色,喜欢花,喜欢酒。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红色吗?那我换一个颜色……” “不用,”百里惊鸿打断,道,“不用,就红色。” *** 夏。 碧绿。 热风,绿树,蝉鸣。热浪一阵阵地翻涌,蝉在树上嘶哑。 好在莲山并不算很热,山上绿树很多,遮荫消暑。偌大的庭院中,只坐着一个短衫短裤的女孩。由于燥热,她把头发挽上去,挽成两个丸子。 她出落得清丽水灵,无论何时脸上总是挂着自然的微笑,仿佛这天下都是喜悦的事情。 百里惊鸿切了西瓜,端来,在她对面落座。一身薄薄的红袍,显得他明艳起来,不再是冷清的样子。 “容儿,你不跟他们去玩吗?” 花容伸手拿了片西瓜,懒洋洋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道:“一群小鬼,有什么好玩的。” “……”百里惊鸿失笑,“论年纪,容儿你比他们还小上一两岁,怎么叫人家小鬼。” “心智,心智啦!”花容大叫,“年龄什么的不重要好吗?他们早就拜我为莲山村老大了!一群人全都是我征服的小弟。” 百里惊鸿笑而不语,就这么看着她闹。 一眨眼的时间,光阴悄悄地溜走,一个白净的红袄小糯米团子长成一个漂亮的少女,更加讨人喜欢。花容兴致勃勃地说着她又从那帮小孩嘴里听到的新鲜事,可是说了什么,百里惊鸿却已听不进去。 他只是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那明媚可爱的笑颜。 那个总是爱穿红色衣裳的女孩子。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看着女孩吃西瓜时西瓜残屑沾到唇边,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把残屑抹去了。花容怔愣了一下,转而笑起来:“我以为我话太多你要打我呢,原来只是擦个嘴,这种事以后说一声就好了啊百里!” “没大没小,我何时打过你?”百里惊鸿强压下心头的那一抹躁动,像往常一样淡淡地回答道。 花容托腮看着他:“是哦,百里,谢你不杀之恩。” 她性格顽劣、桀骜不驯,爬树摘桃、抓鸡逮鸟、聚众斗殴(单方面殴打别人)都是常有的事情,经常把自己搞受伤。可是自花容十六岁参加比武大会,获得那个“最强最美”的称号之后,这天下没有人能伤她分毫。所以伤她的只会是她自己——— 爬树不小心掉下来了啊、捅马蜂窝被蜜蜂追着蛰了啊、抓鸡被母鸡啄伤了啊…… 百里惊鸿怎么也搞不懂。 明明是一个天赋出奇、机灵聪明的孩子,怎么总是照顾不好自己呢。 每次见她受了伤,想说她两句,还没开口她就笑着说“百里惊鸿我们今晚有山鸡吃了!”,叫人怎么也不舍得说她。 今年,花容十七岁。 十七岁的夏天,是满眼浓郁的碧绿和鲜红。 ………… 求收藏求评论……我的作息真是没救了,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1:25,我刚刚睡醒,码了几百个字,完全作息颠倒了!颠倒了!我是一片有黑眼圈的叶子。[绿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四季不休人不留(上) 第26章 四季不休人不留(下) *** 秋。 枯黄。 凉风,落叶,黄昏。残阳凄凉,矮矮地挂在天边,追赶一片漂浮的云。 还是那个喜欢红色的女孩,还是那高高束起的马尾。花容坐在树上,左手拎着一壶酒,右手把玩着手中的剑。那一把剑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名声大噪,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名满天下。 最强最美,天下第一奈何剑。 恍惚之间花容又想起那一天,百里惊鸿问:为什么给这把剑取名叫奈何?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只是想到就这么取了个剑名。 人只有拥有某样东西才会对此感到嗤之以鼻。获得那个称号后的几个月,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说她德不配位、浪得虚名,有人骂她不过是个倚仗着百花杀的贱人,也有人效仿起她的路数来,力求将剑术的快与美练到极致。 有人追捧,有人辱骂。 花容都不在意。 她只是和以前一样,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喝酒、练剑、摘花、玩耍,周而复始。 喝得有些困乏,花容轻巧一跃,跳下树来,靠着树干昏昏沉沉睡去。 醒来以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游历天下。 把酒仗剑行天涯。 然后她就去做了。 那百花杀能放人吗? 当然不会。 所以花容是怎么说服他的? 没有说服。 那…… 他们打了一架。 啊???? 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大家只知道花容十七岁那年游历四方,终于,二十岁,她编纂出一本名动天下的秘籍。 《荒唐籍》? 没错,就是《荒唐籍》。 可是…… 可是她在同年,死了。对吧? 是谁杀了她? 谁也不知道。 …………………… ………… 谁也不知道那个强大的花容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她。一个时代的传奇,一群英雄的代表,最强最美、天下第一奈何剑,红颜薄命,众人皆扼腕叹息。随着她的陨落,又有无数武林新秀崛起,可是,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被冠以那样夸张的名号。 后来,甚至有人怀疑花容这个人压根不存在,只是一个虚构的传说。 又是一年冬了。 地下的雪铺成一张柔软的毯子,常人急匆匆来,又急匆匆去,无数脚印来,又被大雪驱赶着而去。很少人会把雪真正当作毯子来享受,百里惊鸿此生认识的不过两个人。 或许现在,我们该称他为花不昧。 那个人走后。 他更名改姓,穿红衣,学喝酒,满天下寻求起死回生的方法。只为了更接近当年的那个人。 话说回来,他认识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晏朋义,一个是花容。 而现在花不昧见到了第三个人。 容婴。 容婴六岁那年,花不昧偶然间发现,她和前世的花容一样,身轻如燕,踏雪无痕。 花不昧把她叫到身前,蹲下去摸了摸她的头,问道:“这是别人教你的吗?” 容婴懵懵懂懂地抬头,笑得一脸傻气:“我看大师兄他们练轻功,师父你又不叫我武功,所以我自己学会的啊。” 沉默许久,花不昧低下头笑了,道:“学得很好,只不过以后不要再学了。” “为什么很好还不要我学了?师父你为什么不教我?为什么大师兄二师兄都可以我不行?我哪里比他们差了?” “容儿,”花不昧握着她小小的手,轻声说,“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晚上我们下山玩怎么样?” 他看着容婴那张稚嫩的脸,神情柔软下来。想起上一世,海棠花纷纷扬扬落下,满眼飘红的时节,那个人亲口说过,恨习武、恨练剑、恨百里惊鸿,愿来生莫入江湖。 容儿,百里惊鸿已经和你一起死在那天了。 不要恨我了。 好不好? 这一世,容婴还是那个天赋卓绝的人,只不过万万不可再习武。 轻功是最吃天赋的武功之一,百年前有一位天下无敌的轻功高手,这个人的名字叫作晏朋义。踏雪无痕,许多人要花上半辈子磨炼研究的、甚至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一个六岁的孩子,仅仅是靠着看别人学、自己练,无师自通。 春夏秋冬,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四季轮转。 对于花不昧来说,四季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他活得太久,见四时之景变换如同阴晴变换一样平常。已经忘了是多少年前,那时他和宁怀熙、谢以珩一样,不过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意气风发。 是怎么在被满门抄斩后逃到那个山洞、怎么遇见了那个人,他都不太清楚了。 唯一记得的,就是此后他继承了那个人的称号————“百花杀”。 从此,人间再无百里惊鸿,只有百花杀。 他真正感到自己活着的,也只有花容在的那二十年。 ………… 所以为什么这种剧情一般都是主角在梦中知道??? 被迫走了回忆杀的剧情,我嘴角抽搐。 想起来了很多东西,可是记忆还是不完整。 但是拥有了想起的这部分记忆后,我对百里惊鸿,或者说花不昧的感情更加复杂。 眼前一片昏黑,试着动了动手脚,完全抬不起来,想大叫一声天要亡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被点了穴,动不了也说不了话。眼睛似乎被蒙上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又瞎又聋又瘫痪。 卡卡卡卡卡卡卡文! 这章边喝酒边写的,梦到哪句写哪句。 数据太差,我心碎了。 ↑前几天这片叶子还说自己不在意数据了。 不在意数据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啊!!!!!(无能狂怒) 一片枯黄的叶子缓缓飘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四季不休人不留(下) 第27章 怀佳人兮不能忘 耳边传来脚步声。 一股松香窜入我的鼻腔。 随即,细长的手指点在我的喉间,我被解了哑穴,当即破口大骂:“我全想起来了,百里惊鸿你特么阴魂不散!到底还要缠着我多长时间?” 一道低低的叹息。 我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心情,咬牙切齿道:“我恨你。” “没关系。” “我恨你。” “没关系。” “我恨你!” “没关系。” “放我走。” “不放。” “把点的穴给我解开。” “好。” 忽然,眼睛上的布条被解开,手脚也能动弹了,浑身麻。我动了动手腕脚腕,忽然感觉不太对劲:“你干了什么?” 刚刚重见天日,眼睛还不太适应强光,我眯着眼,只见百里惊鸿淡淡地笑了,眼神温柔而缱绻,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情人:“莫怕,只是不能拿剑、不能练武、不能用轻功,行走不受影响。” 我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凑得极近,低低地道:“百里惊鸿,你听不懂吗?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更恨你,我最讨厌别人管我、限制我的自由,你听不懂吗??百里惊鸿,我、恨、你,我讨厌你,你、怎、么、不、去、死!”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百里惊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扣着我的后脑勺就势把我搂到了他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说:“没关系。” 我被迫趴在他的胸口,没有温度、没有心跳的胸口。 我怀疑百里惊鸿早就死了。 “我恨你。”我闭着眼说。 “恨我?恨我有什么用?”这疯子竟然还笑了,“是我把你养大的,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别人,是我。容儿,为什么总是学不会听话?恨我也要呆在我身边,就算恨我又有什么用?” 他纤细修长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脖颈、后背,一下,又一下。 不紧不慢的话语响在耳边,仿佛是魔鬼的低语。 我觉得如坠冰窟。 太可怕,实在太可怕。 “宁怀熙呢?”我牙齿都在打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百里惊鸿不悦地挑起我的下巴,低头看着我:“怎么还在想着无双?再不济他也是我一个徒弟,我会虐待他吗?” 是啊,再不济他也是你一个徒弟。 但是他也是你的情敌。 忍着没说,我耐着性子继续问:“他人呢?” 说这话时候我从他令人窒息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余光却瞥见了门口的人影,只瞥到那一眼,便定住再也移不开。 熟悉的青衣。 熟悉的斗笠。 逆着光,看不到他的脸,只看见他的袖口空空荡荡,他没有右臂。 根本移不开眼。 百里京鸿道:“早知道你这么喜欢他,当初就不该收他做徒弟。上一世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我也不会喜欢你。”我面无表情回道,“我没有恋老癖,也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这副身体是二十五岁的样貌。” “里面却呆了个百岁老人。” 百里惊鸿无可奈何地叹气,拂袖离去,与门口的宁怀熙擦肩而过,对他微微一笑。 “宁怀熙。”我叫道。 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踏进屋里的时候像赴死。 走近了些,我才看清楚他。如果不是这张脸,任谁说这是宁怀熙我都不会承认,宁怀熙怎么会这样? 面无表情,漆黑的眼如同寒潭,嘴唇泛白,整张俊俏的脸都带着憔悴的风霜。 “宁怀熙。” “嗯。” 我佯装镇定,笑着拍了怕他的肩:“呦小哥,几天不见甚是想念,最近可好啊?” 半晌也没听到声音。 我有点慌,依旧假装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失忆了几天又睡了几天,至于这样吗?欸呀,没事的啦,没事的呀。” 宁怀熙终于说话了,他说:“不是几天,是三年。” 什么玩意? “哈哈哈……你还开玩笑呢。” “没有开玩笑。” 我彻底呆住了。 现在就去斩了百里惊鸿他丫的,谁也别拦我。 刚跳下床,忽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宁怀熙扶住我,轻轻地把我揽到怀里,低声说:“现在你不可以剧烈运动。” 我笑容僵在脸上。 这种感觉最讨厌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无法去拯救自己,更别说是别人。 我抬手捧起宁怀熙的脸,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 “骗人。” 骗人的。 我忽然觉得浑身都没力气了,坐回床上,静了好一会,问:“师兄,你以前说喜欢我,还作数吗?” 他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了他一会,视线落在他瘦削的脸颊。 宁怀熙瘦了很多。 “作不作数,你只要说一声。如果是我自作多情,那我以后再跟你没有关系了,好吗?”以前有人对我说过,被甩了时永远不要哭,不要让那人觉得你悲痛欲绝,要笑得越开心越好。 可是这些话全是耳旁风,我只知道现在心里很痛。 身边人一个个离我而去的时候没哭,香玉变成那个样子没哭,想起前世种种没哭,百里惊鸿废了我的经脉我也没哭。 只有现在。 我连我什么时候哭了都不知道,回过神来已经泪流满面。 一滴晶莹的泪划过他苍白的下巴。 滴在青衣上。 心彻底冷下来。 我点头,笑了:“行。好。” 这个胆小鬼。 我用力推他,把他推出门外,说:“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我……” “宁怀熙,你就是一个懦弱的人,”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宁怀熙,你这个胆小鬼。我讨厌你,宁怀熙。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秋天。 原来又到秋天了。 原来已经过了三年。 我今年已经十九岁。 可是这根本不公平,明明三世都经历过,可我却只有每一世十七岁之前的记忆。十七岁到二十岁之间都是空白的。 这一切全是拜那个人所赐。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睡去,又醒来。枕上三生三世,梦中海棠盛放,魂归故里,蓝颜身旁。 大师兄不是不喜欢小容了 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他就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的事实(无情嘲笑)(狠狠唾骂)(作者被乱剑砍死) 我翻电脑找到了一个名为“提剑醉花招摇天下设定集”的东东 太好笑了,贴一个百里惊鸿,也就是花不昧的设定: (以下为设定集原文) 出场年纪未知,184cm,生日6.24,巨蟹座。容婴的师父,前世也是容婴的师父 长发,红衣。天才中的天才,牛逼中的更牛逼,基本上天下武功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外号百花杀。 也是寡言少语,有一点天然呆,真正意义上的清冷谪仙,但是一点也不禁欲。病娇师父狠狠爱,纯情丫头火辣辣。什么东西。反正大概就那个意思 胆子超级大,根本不怕容婴会讨厌自己。曾经放话“恨我?恨我有什么用,是我把你养大的,就算恨我你还是要在我身边” 根本不在乎对方爱不爱,只要对方在自己身边就行了。这点与其他几个人形成鲜明对比! ↑初设定没有百里京鸿这个名字,有很多情节和设定都是我突发奇想补充的 八万字啦!!个位数收藏,我恨[心碎][心碎]是我写得太烂了,真想休学写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怀佳人兮不能忘 第28章 你们不要再打啦 我学会做饭了。 百里惊鸿做饭实在太难吃了。 要么淡出鸟来,要么咸的我怀疑他拿海水煮的饭,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两世我都是平胸了,合着是饿的。喂,幺幺零吗?这里有人虐待儿童。 忽然想起我已经十九岁。 已经不再是儿童。 可我还觉得我今年十六岁,永远十六岁。 天边一抹斜阳,把黑发映成温柔的绛紫色,红袍边缘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是我最爱的暖暖的黄昏。我笑得一脸猥琐,把饭菜端上桌。一桌三个菜,放眼望去红彤彤一片,全是辣椒。 百里惊鸿不能吃辣。 我管他能不能吃,不能吃更好,他要是喜欢吃辣那我就一辈子也不放辣椒。擦了擦手,我坐下,拿着筷子贱兮兮地笑:“你怎么不吃?” 百里惊鸿面色不改,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夹了一块肉。我满脸期待看着他把肉送入口中,他平静地咽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大失所望。 但我不信邪,拿着筷子疯狂给他夹菜,哪个菜辣我夹哪个,夹的全是肥肉。百里惊鸿也不出言制止,一脸宠溺地看着我。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师父,你吃啊,你怎么不吃?这是容儿我辛辛苦苦烧的饭呢,你不吃我好伤心,你……” 话说到一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吃了。 这人是没味觉吧?我放了致死量的辣椒,可是据我所知百里惊鸿从来不吃辣、也吃不了辣的。 当被整的人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整人的人也就失去了整人的乐趣。 我悻悻然地开始吃自己的饭。 忽然,身后传来了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清脆的一声响。我看也不看就说:“百里惊鸿你玩不起不要跑啊,大大方方承认你不想吃我做的饭不就行了……” “我在这里,没有跑。” “………嘛?我靠??”我懵逼了,夹的菜掉在桌上,回头去看,大喊,“我靠,见鬼了!百里惊鸿,师父!他怎么在这?” 百里惊鸿跟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肉眼可见地也愣了愣。 站在那里的那个人。 青衣斗笠,腰间别着一把剑。 不用说应该也知道是谁。 “师妹,我来接你。” 他淡淡地说道。 最令我惊讶的不是他悄无声息地闯进来我们没有一人发觉,而是他那往日里空空荡荡的右袖,如今…… 宁怀熙右手抽出腰间的剑,剑身闪着森寒的光,映亮了他的脸庞。他笑起来,不是江南之行后那种掩饰悲伤的笑,而是像他十七岁那年站在比武大会的台子上时,笑傲天下的神情。 见鬼了。 真是见鬼了。 “师妹,见到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你不开心吗?”宁怀熙冲我伸出手,我下意识往百里惊鸿的方向缩了缩,定了定心神,道:“我不走。” 他沉默了一下,尽量让语气温和:“没必要这样,师妹,上次是我……” “无双,我没说过你可以带走她吧。”百里惊鸿忽然开口,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一下子我觉得空气变冷了,这些天,百里惊鸿一直以那副温柔宠溺的样子面对我,以至于我差点忘了,他原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冷静的疯子又回来了。 不能跟他提走、离开之类的事情,否则百里惊鸿就会变成花不昧。 下一秒宁怀熙居然笑起来,他消失了许久的傲气和锐气都回来了,大笑道:“师父,我既然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那么一定有带走她的自信。” 紧接着,一道亮眼的白光闪过,如同腊月寒霜,一下子叫人置身冰天雪地。人在极冷的时候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很热,可是那把剑一旦出鞘,你觉得很热的时候一定不是错觉,因为温热的血液一定会飞溅出来。 好快。 我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看得到百里惊鸿左脸上一道血痕,细细的一道口子。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细长的手指摸到那口子,看到苍白的手指上的鲜血,脸上终于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遇到他了?”百里惊鸿问完,垂下眼去,勾起唇角,苦笑,“我早该料到这一天的,你一定会遇见他。不然怎么会伤得了这副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躯体呢?” 什么意思? 谁? 宁怀熙不回答,又一剑过来,这次我看见空中几缕柔软的黑发被削断,飘散落到地面上。 宁怀熙的实力,怎么会一下子暴增这么多? 他的手臂为什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百里惊鸿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遇到了谁?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站起身大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啊!” 你们不要再打了啊!不要再为了我而打架了!脑海中忽然飘过台湾腔。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场景,容婴,你不能笑。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21世纪一些垃圾梗啊!网络害人。 低着头平复了好一会心情,终于忘掉那句台湾腔,抬头一看两个人都在看着我。 空气突然安静。 我深吸一口气:“我没说要跟谁走,准确来说我谁也不想跟。我走了,谁也别跟着我,谁也别找我。” 宁怀熙张了张嘴,我指着他道:“闭嘴,不要挽留我,不要道歉。伤害后的道歉就是侮辱。” 百里惊鸿嘴角扬了扬,我又转向他:“你笑什么笑?你是对我伤害最大的一个人,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更是。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停止恨你。” 他平静地听我说完这些,点了点头,道:“好。” 我试图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是没有。百里惊鸿还是那个八风不动的百里惊鸿。 最终,在二人的目送下,我昂首挺胸走出门。 两天后。 我推开红妆院的大门,笑眯眯地对老鸨说:“hello啊!又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 老鸨一脸诧异:“小姐,是你啊,你好久没有来了。” “哪能呢?我不是前段时间刚来过……额,哈哈哈哈哈,我确实是很久没有来了。” 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失忆又昏睡了三年。 三年之间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事情。 我连忙抓住老鸨的手,问:“容子画在不在?我来找他喝酒。” “容少爷一直都在这里。” 上楼,这次甚至不用老鸨带路。我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扇精致得不像样的木门,象征性敲了几下,刚想开口,却听里面传出阴沉沉的声音:“滚开!” 谁惹他了火气这么大?印象中容子画还是个脾气挺好的人。 我试探性问:“你现在……不方便?” 里头静了片刻,随后房门被打开,容子画披头散发地探出身,我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我的妈妈呀,容大美人,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翻了个白眼:“不过是刚睡醒没梳头而已。” 对望了片刻,我们同时开口: “我不能进去吗?” “你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我尴尬一笑,挠了挠头:“长话短说,我们进去聊怎么样……” 进去了。 坐下了。 容子画随意地理了理长发,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耳垂上还挂着那个细细的红玛瑙坠子,一摇一晃:“说吧,百花杀把你怎么了?” “哦,你知道啊,绣娘说的?” “小容婴啊,”他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我不仅知道百花杀把你软禁了三年,我还知道为什么一看你就觉得那么熟悉了。好妹妹,你真是听绣娘的话。” 我靠,他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为什么我这么心虚呢。我又尴尬地一笑:“是么,我也刚知道,哈哈,真巧。” 容子画掀起眼皮,眼神凉飕飕的。 三年的时光没有让他的容貌褪色,反而愈发得明艳动人,愈发昳丽艳美,只不过他脸色更加苍白,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咳嗽起来。 咳嗽得很厉害。 那样子真像个绝症病人,我听得胆战心惊,连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不料容大美人怒目而视,边咳嗽边说道:“那是酒!” “酒也是水,快喝吧。”我热心地回答。 容子画气笑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咳嗽得更加厉害。他冲我摆了摆手,拿了帕子捂着嘴,咳嗽声断断续续的,渐渐小下去。 “行了行了,别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看我。”他没好气地说道,把帕子丢到一边去。可是我却清楚地看到,帕子上染着血迹。 又交谈了几句,容子画终于说了整个事情的全貌。 “绣娘从一开始觊觎的就是你手中的红玉髓,她要复原奈何剑。只因那个什么花容说了,谁能同时拿到她的奈何剑和《荒唐籍》,谁就可以成为下一个她。 东方常胜和她根本就是一伙的,她把荒唐籍交给你,假情假意骗了你的信任,方便她从你那里继续坑走红玉髓。没想到百花杀中间变卦把你软禁在了莲山,她这才没到手。之前不告诉我你与我的关系,是怕我知道后不给她办事。” 我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容子画无奈地看着我。 我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容子画被我的情商折服了。 他有气无力地说:“拜托了……你搞清楚没有啊小容容?我,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你这边的————听懂了没?” 我嘴巴大张成一个o形。 腼腆羞涩地说:“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就是花容的转世,我就是花容。”我笑得灿烂。 “什么???” 这次,换容子画的嘴巴大张成一个o形。 你们不要再打了啊!不要再为了我而打架了! 本来想伤感一下子的,脑海中突然飘过这一句,笑了半个小时才舍得发。 带着现代的记忆到古代,唯一的坏处就是忘不了现代的烂梗。 哦对了对了!说一下子,小容现在是三世的记忆都有,但是只有这一世,也就是本文时间线的记忆是完整的。 再说一下子!作者本来想写纯武侠的,就算加了点奇闻异术也不要紧。但是写着写着发现之前好多坑不加玄幻元素填不回来,于是硬着头皮暗戳戳写玄幻,这次大师兄的右手回来了,不加玄幻元素彻底不行了。所以大家不要太较真,当个玄幻夹杂武侠看就行。再说他们打架都看不见剑影的,本来离玄幻也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你们不要再打啦 第29章 采花大盗不采花 容子画冲击很大。 他缓了好一会儿,终于瞪着我,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摊手:“不确定立场,绣娘都没告诉你,我哪敢告诉你?” 容子画又摆出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妹妹,原来你从来没相信过哥哥……” 我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他却突然凑过来,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瞧着我,轻佻地扳着我的下巴:“我在你那里的形象自始至终就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少爷?” 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香气,一大男人身上怎么比我还香?我往后缩了缩,咽了口口水:“也不全是,不然我怎么会来这里找你喝酒?” 讲真,和百里惊鸿共处一室比较可怕。我的直觉告诉我容子画就算再混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毕竟是我的亲哥哥。 容子画的眼睛,看谁都一往情深,有一种被深深地吸进去了的错觉。他凑得极近,脸上挂着一副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让我猜猜,你失恋了?” 我如遭雷劈。 “我猜对了。”他放开我,坐回去,“那个宁怀熙?” “我被甩了。”我郁闷地锤了下桌子,再抬头看,对面的容子画已经黑了脸,“容婴,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你这个性格居然有被甩的一天?” 我把前因经过细细地讲了一遍。 重点强调:“其实不能算是被甩!只是我生他气而已,这个胆小鬼,根本就不算男人。” 他微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所以,乖,告诉我,那个宁怀熙现在在哪里?” 见他表情不对我飞扑过去搂住他一只手臂,他一个眼刀杀过来,我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你打不过他。” 容子画脸色黑如锅底。 我莫名有一种心虚感。 可是心中却并不害怕或是讨厌这种感觉。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有我的一个至亲之人。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我,不因为我是花容或者容婴,只是因为我是我。 回想起初见他那天,那双一辈子都叫人忘不了的眼睛。 是什么时候和容子画熟悉起来,又是什么时候发自内心地把他当作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和亲人,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现在他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 深秋很冷,不知不觉聊得入了夜。 “……香玉不肯走,是偷听到了我和绣娘说话,怕绣娘关注到你和她交集甚好从而连累了你。现在我安排她在一家客栈做事……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容子画的声音听不真切,我也懒得睁眼。耳旁一声叹息,带着一丝笑意:“小容婴你真是好没防备,随随便便就在男人的屋子里睡着……” 恍惚间似乎是做了个梦,梦到十六岁的时候宁怀熙在海棠花树下耍剑,我笑得那么无忧无虑。然后又看到三年后二十岁的宁怀熙,带着一丝阴沉的脸色。最后是那一天,我问他:你说喜欢我还作数吗? 他不回答,我就知道答案了。 宁怀熙,混蛋。 身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条柔软的毯子,一双手拭去了我脸颊上的冰凉,又恶作剧似的捏住了我脸上的肉,轻轻扯了扯,我嘟囔出声:“宁怀熙你走开啦,走开……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那双手一僵。 “好好好,宁怀熙走开,那容声可不可以不走呢?……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手的主人把我的脸当作面团来捏,我烦得要死,一挥手:“走开走开。” “不走。”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总算是安分下来。就在我快要沉沉睡去的时候,耳畔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 “起床。” “起床。” “你是小猪吗?我说,起床————” 到底是谁敢这么叫姑奶奶我起床?活腻歪了是么? 我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眼前一片白,什么,胸肌。 “我靠!容子画你大清早的裸奔啊!”我大叫一声捂住双眼,“我的眼睛!还我清白!” 好大。 再看一眼。 不看白不看。我悄悄把手移开了一条缝,欣赏一番,果然好大。没想到容子画看着瘦但是这么有料,羊脂玉一样的皮肤,看起来,就很好摸…… 挡眼睛的手被移开,容子画冲我眨了眨左眼:“小猪,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你说话好难听哦,什么叫裸奔,只是没穿上衣而已。亲兄妹怕什么?” 我惊恐万分地一摸,好,身上的衣服还在。低头一看,我靠,雪白的里衣,精致的暗纹。好看是好看,但是怎么是绣春阁的衣服?我大喊:“容子画你这个畜生!我把你当哥你却想睡我?” 他被我喊得吓了一跳,往后仰了仰,毫不在意地展颜一笑:“哎呀呀,你把我想的也太龌龊了,我叫玲珑她们给你换的啊。怎么能让你穿着外衣睡觉?多不舒服。” 我捂紧衣服,很戒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小姐。” 女子的轻笑从我身后传来,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姐姐捂着嘴笑:“容公子第一次叫我们给别的女孩子更衣呢,我们昨晚还在猜,到底是亲妹妹还是情妹妹呀?” 我严肃地拍了拍她肩膀:“你就是玲珑吧,我庄严宣誓,我,容婴,绝对和容声没有半点儿女情长,我把他当好哥们,他把我当好姐们,按理来说,你们都是我嫂子。” 说这话时我背对着容声,当然没有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和苦涩。 玲珑愣了愣,一脸古怪:“妹妹,我们和容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诶呀,这种事情我不在意的啦。你们你情我愿就好啦,不要做□□那种没品的事情,听见没啊容子画?” 玲珑却笑了:“□□?没有的事啊妹妹,外界都传言容公子是红妆院最大的嫖客之一,睡遍了天下美人。但这只是我们放出去的谣言,容公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的……” “淫|荡。”容声扶额,“早说了你还不信。” “可是你之前那明明都是开玩笑的口气啊!” “我严肃的口气你更会不相信吧。”容子画穿好了衣服,走过来给我披了一件外袍,拽着我的后领子把我拖走。我挣扎:“你要杀人灭口?” “我要带你去找一间院子住。”容子画忍无可忍,停下来,转身戳着我的脑壳,“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十恶不赦那么淫|荡好不好啊?不要满嘴跑火车好不好啊?” 我嘿嘿一笑。 都怪穿越前和朋友口无遮拦地开玩笑开习惯了。 “去哪里找院子啊?”又被拖着走了数十米,我才慢半拍反应过来,问道。 彼时我们已经站在红妆院的露台上。 容声扬手一挥:“看见了吗?遍地————都是我们的院子。你忘了,绣春阁可是经商的。走吧,带你挑一件宽敞一点的院子住,否则别人传出去说,容声穷到和他妹妹挤在一间妓|院过日子,你不在意你的名声,我还在意我的名声呢。” 我十分无语地看着他,腹诽,原来你还有名声这一说。 他一拍我脑门:“又在心里说我坏话。” 我无语凝噎,道:“我要不就在这里住吧,红妆院一定还有空房间的吧?顶楼除了你好像也没有什么人。”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住?这种地方……” “可是你也是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啊。”我坦荡荡道,“容子画,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亲人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说过你从小就在这种地方生活,那我在这里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容子画静静看了我好一会,忽然笑了:“好啊,那我去让玲珑给你安排。” 他笑起来和我一样,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这么看我们确实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我轻声说:“绣娘如果发现你告诉我这些,会把你怎么样?” “打断我的腿吧。”容子画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谁在意她。” 他受够了受着绣娘禁锢的生活。 江湖之中有传闻,绣春阁阁主绣娘的一把手容子画,真是个十分好用的手下。武功虽然不说顶尖,却也能过得去,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顶着个绝世草包美人的噱头,却是与绣娘如出一辙,一顶一的心狠手辣。 许多正派的大侠君子视他如眼中钉,明里暗里讥讽此人不过是个没文化没本事的小白脸,迟早有一天会为沾满鲜血的双手付出代价。 可是看着面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每一次见他他脸色都是那么的苍白。我想他真的太累了。他本就不是很坏的人。如果可以,他一定不想靠酒精和烟、色麻痹自己。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愿意做一个平凡而幸福的人。 我踮起脚摸摸他的头,笑着对他说:“容子画,我不是说了吗,我可是那个叱咤风云、称霸武林百年有余的花容的转世,有我在绣娘不会打断你的腿的。哥,我会保护你的。” 他微微怔愣,随后轻轻蹲下身,与我的视线齐平。 “好啊,外面都是坏人,你要保护好哥哥哦。” 子画哥肯定不是处的哈,他从小就在这种地方混大的,如果是处的话有点不合逻辑了。但是也没有到传言那么夸张的程度,夜夜笙歌的话如小容所说————“会精尽人亡的”。他和小容都属于满嘴跑火车的类型,不过他和小容没有任何亲密举动(拥抱不算),从初设定至今我都压根没安排他俩的亲密戏!接吻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采花大盗不采花 第30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顺理成章地在红妆院安置了下来。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太舒服了,容子画真是个很好的哥哥,我在绣春阁称王称霸。 如果能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与容子画碰杯的时候我这么想着。 望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睛,我忽然手一抖。容子画眨了眨眼:“小容婴被哥哥迷倒了吗?” 我狂呕。 “也不用这么夸张吧,”他无奈地弹了下我的脑壳,忽然间又低声咳嗽起来。我皱眉看着他:“喂,你是不是真要把自己喝死了啊?” 他伸手想去拿杯子,我拿起来对着他的嘴灌了一口:“你是不是又偷偷喝酒了?” 容子画被水呛了一下,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我忽然觉得那水好像是血,从他口中流出的血,心中猛地一阵。没来得及细想容子画就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冤枉啊小容容,自从你来找我开始,我可是一滴酒都没沾过。” 容子画会滴酒不沾?那真是黄河都清了。 我狐疑地眯起眼,上上下下扫视他一遍。突然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们一回头就看见玲珑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容……容公子,绣娘来了,说是要找您。” 容子画托着下巴满不在乎地问:“很急吗?” “是,您快去吧。” 我叼着一枚点心,茫然地看着他。他冲我展颜一笑:“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不许偷吃点心。” “我被发现了?” “发现了又怎么样?”容子画起身,笑得坦荡:“正常兄妹见面,又没有偷|情,是不是啊?” 听他这么说,我安心起来,目送他跟着玲珑出门,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拜拜。” 容子画一挑眉,同样挥手道:“拜拜。” 玲珑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我冲她抛了个媚眼:“么么哒。” 容子画同样冲我抛了个媚眼:“么么哒。” “谁跟你么么哒了?”我挥手,毫不客气道,“快滚。” 我教了他不少现代词汇。拜拜这个词是昨天刚教他的,我说这是西域的话,就是“再见”的意思。至于么么哒,他第一个学会的词就是么么哒。自此以后天天没完没了地哒哒哒,哒个什么劲。 无视了他那句“不准偷吃点心”,我把桌上的高档点心全都打包塞进盒子里,夹着盒子顺便顺走了容公子一枚流苏耳坠,放回我的房间,随后大摇大摆走出了红妆院。 街上行人见这里走出个衣衫完好的姑娘来,纷纷侧目,一见身后老鸨小姐都在笑着跟我聊天说笑,更是侧目。 回头率极高。 我本想去对面买个烧饼,烧饼摊的摊主五短身材,我偷偷叫他武大郎。可是还没过街,忽然只听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碰撞的冰冷脆响,我侧目看过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 对面做烧饼的武大郎烧饼都不做了。 我刚刚迈出去的左脚收回来。 一排身着玄铁盔甲的彪悍武士骑着高大的马匹,面无表情将我包围了个严严实实,我吞了口口水:“打劫吗?要钱没钱要命一条昂。” 街上隐约传来抽气声。 死寂。 只有铁甲的轻微响动和我的呼吸声。 身后的老鸨看势头不对,早叫人将大门关了个严实。只有窗户下一排眼睛盯着看。 一个身着蟒袍、面相不善的宦官走过来,身边跟着两个太监打扮的人,穿过骏马与武士。锐利的眼神扫过我,带着一种审视之意。 长得特像我教导主任。 我看见这种很严肃的人就心生不妙,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手中托着一卷明黄色绸缎,站定,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来: “民女容氏,接旨————” 我靠,叫我吗?我应该下跪吗?电视剧里这种情节是怎么演的来着? 我僵在原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民女容氏,淑慎性成,性咨敏慧,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妃,赐号‘灵’。即刻入宫,侍奉御前。钦此!” 刺目的阳光照在金属上,叫人头晕目眩。 我指了指自己:“我?” 我??? 我???????? 淑慎性成,性咨敏慧,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 这几个词到底哪个能跟我沾上边? 我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荒谬感涌来。这些字眼跟我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干系,我如同痴呆,听天书一样呆呆地站着。 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灵妃!”宦官的声音陡然拔高,“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隆恩浩荡,还不速速叩头谢恩?莫要误了时辰!” 我靠? 我下意识一跪。 人在江湖漂啊!哪能不挨刀啊!叩头就叩头! 等会,当朝皇帝是谁啊?为什么平白无故寻上我封了个妃?hello??有人在意我的意见吗? 宦官不再搭理我,一挥手:“来人。” 两个嬷嬷样子的健壮女人把我架起来,我想反抗都反抗不了,傻*百里惊鸿废我全身经脉,我跑都跑不了别说动手,傻*宁怀熙这会不知道死在哪个荒郊野外了,容子画…… 容子画被绣娘叫走了! 我浑浑噩噩,嬷嬷把我粗暴地扔进早已等候多时的华丽宫车。车帘厚重,绣着鸾鸟。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车厢内弥漫着陌生的熏香气味。不是容子画车里的冷梅香,也不是百里惊鸿屋中的松香,更不是宁怀熙怀里那股淡淡的皂荚香气。一种完全陌生的气味。 车帘落下,我的心漏了一拍。想起容子画。 容子画…… 我什么都做不了。 想起跟他说拜拜,这次可是真的要拜拜了。 “起驾——!” 整齐划一的盔甲碰撞声、马蹄踏在青石板街道上的声音。 我的剧本从武林外传变成甄嬛传了啊??? 免责声明: 我不是很熟悉朝廷制度和宫斗,当年历史课我都用来补觉了,看甄嬛传也没好好看。 接下来的情节我全都是瞎写的。 想骂可以骂,一会就给你们全删了[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第31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件事原原本本就是个意外。 谁能想到我本来只是想去大郎那里买几个烧饼,却被塞进了宫车,换了一身陌生的行头。身上穿着淡雅的水蓝色华衣,如月光倾斜于地,裹着一层素白色的轻纱,早已长长的头发挽成发髻,斜斜地插着一支宝蓝蝴蝶发簪。 整个人好像一只精美包装过的礼物,正待人拆开咀嚼。 我很不适应,在这身行头里畏手畏脚。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平白无故叫我进了宫,安了个灵妃的名头。 我被安排在娴香院的莲花阁,虽然初来乍到就被封了个妃,却和其他妃嫔共享院落。隔壁住着雅妃,我见了她,就觉得她整个人简直像一只花孔雀,趾高气昂珠光宝气,刚来就给了我个下马威。 不过她人倒是不坏,甚至心思还有些单纯,只是蛮横娇气,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过了很多天,我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 我他娘的居然真进宫了??? 说好的武侠呢?说好的江湖呢?说好的纵横天下第一剑客呢? 这不对吧? 可是,待了许多个时日,我却连皇上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我要怎么办。 绝望。 “进宫本就是侍奉皇上的,刚进来就被封了妃,却连皇上都没侍奉过,要你有什么用?”雅妃端详着自己的指甲,没好气地对我说,连眼神都没分我一个。 我苦笑。 狗皇帝,到底是跟我何愁何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也罢,这一世我的人生已经被搞得乱七八糟,就算是再糟糕一点又何妨。 而且皇帝不叫我去侍寝是好事啊!谁知道皇帝是美是丑,是胖是瘦?我在莲花阁内叉着腰无声大笑,对天三声哈哈哈。 “娘娘,皇上传了口谕,今晚叫您去侍寝。” 回头一看,小翠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小翠是我的侍女,腼腆内向又勤快,我特别喜欢她,看到她下意识想招手叫她进来喝杯茶。可是听清了她的话,我却如遭雷劈。 “小翠,你快去给我寻三尺白绫来。”我对她叮嘱道,“寻不到的话去御膳房给我拿一把刀来。” 小翠大惊失色:“娘娘,您不能寻死啊!” “谁告诉你我要寻死了,我现在就去阉了狗皇帝那老东西顺便勒死……”我还没说完海棠就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娘娘,这可是要杀头的!” 我呜呜呜地瞪着海棠,后者松开手,我大喘一口气问:“海棠,你什么时候来的?” 海棠也是我的侍女,性子和我特别像,我也特别喜欢她。 好歹还有一部分现代的记忆,我不搞奴隶主那一套,刚来的时候我就跟她们说了,怎么跟朋友相处就怎么跟我相处。 海棠拍拍我的肩,宽慰道:“娘娘,皇上很年轻。” 年轻,那万一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我绝望了。 夜里,我被海棠和小翠精心打扮一番,生无可恋地坐在安和宫的床上。 等了很久,也没见到皇上的影子。我昏昏欲睡,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太好了,没有开出隐藏款将军肚。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幔帐。 我打了个哈欠,一抬头,吓傻了。 皇上不丑,非但不丑,还十分好看,是一个清清冷冷的美男子。可是要死不死,这名美男子眉心有一点美人痣,细长的眼里带着一丝笑意,长身玉立,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一枚殷红的朱砂痣。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失声道:“谢以珩?” 那张脸庞已经褪去了三年前的稚嫩青涩,从一个少年变成青年,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男人。眉宇间都是威严,比三年前更加阴郁偏执。 那其实是一张略显阴柔的面庞,五官精致秀气,薄唇丹凤眼,白皙的皮肤。谢以珩从小因为阴柔的长相被同龄的男生说了不少闲话,大家都更崇拜英气俊俏、天资卓绝的大师兄宁怀熙,当然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独身一人端坐在桌前看书的谢以珩。 可是现在谁会想到那个几年前的小可怜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他完全变了个样,勾唇笑得甜甜的:“容婴,见到师兄你不开心吗?怎么这副丢了魂的表情?” 这是谢以珩?这是谢以珩啊??? 三年前,黑夜,逸霜,断掉的右臂。 我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死死地咬着牙,一字一句都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你怎么有脸见我的?” 谢以珩并不生气,他握住了我的手,笑得乖巧而人畜无害:“师妹,我现在想见谁,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我想开口,他伸手捂住我的嘴,欺身压过来,把我压在床上。温柔的呢喃响在耳畔:“嘘,不要说那些让我们都不愉悦的话。” 我怔怔地看着顶上的花纹,龙凤呈祥,橙黄,柳绿。一下子想起三年前莲山那间小院里开的花,橙黄,柳绿。 眼泪从眼尾滚到枕巾上,冰凉的唇吻在眼角,谢以珩阴恻恻的声音:“容儿,你哭什么,嫁给我你不开心吗?我现在哪里比不过宁怀熙了?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你说怎么才能不生气?” “想当皇后容儿就去做皇后,让你住在安和宫旁边的宝和宫好不好?这样常常能过来。” “宁怀熙不就是比我武功高一点吗?”谢以珩温柔地看着我,“可是我现在是皇上啊,他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呢?何况现在还断了一只手。” 我恍惚地靠在他怀里,任凭他轻轻地理好我有些凌乱的头发,听着他的声音,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需要多长时间人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有时候只需要一天,甚至是一个时辰。 几天前我还坐在红妆院容子画的房间里,身后玲珑姐姐在给我梳头,没有客人的时候这些美女姐姐都会围在我身边听我讲故事,桌上摆着香甜的点心,容子画靠在美人榻上懒洋洋地支着头看着我们瞎闹,冲我抛个媚眼。 几年前我还坐在莲山山间小院的海棠花树下,百里惊鸿在给菜畦里的小番茄浇水,宁怀熙刚从院门进来,怀里抱着两壶女儿红,谢以珩安静地坐在我对面跟我下棋,我耍赖多走了三步,他就一脸无语凝噎的表情看着我。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只是想出门远游一趟,只是参加了一次比武大会,只是和殷仓、姬雪儿他们跑到了僻静无人的后院。 这次只是想出门买个烧饼。 一回首,街坊邻居全没了,烧饼小院全没了,只剩下庄严阴森的皇宫,雍容华贵的绸缎。 第32章 一壶酒醉梦三生 我抵着谢以珩的胸膛,怒瞪着他:“我告诉你,就算宁怀熙死了我也不会喜欢你。我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们兄弟竞争的一环。 我喜欢谁、恨谁,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 听了这些话,谢以珩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好像一把扇子,紧抿着唇。 很久,他才轻轻开口问:“师妹,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不如别人?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们的视线都不肯多落在我身上一点?” 声音很轻,却很重一下砸在我心里。我呆住了,任由他抱着我,力度由轻到重,脸颊埋在我脖颈之间。衣襟被他扯得有些松,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他冰凉的脸颊贴在我胸口,闭着眼。 精致的面庞上没有阴狠的算计,只剩下了失落的委屈。 就好像一个始终讨不到糖的孩子。 谢以珩的确是一个讨不到糖的孩子。从来得到糖的只有两种孩子,一种优秀夺目,譬如宁怀熙;一种撒泼哭闹,譬如容婴。而相比之下安安静静寡言少语的谢以珩,总是被遗忘的那个。 百花杀有三个徒弟,可是大多数人却只知道其中两个。 他从小就是一个得不到目光的二师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中规中矩,仅此而已。甚至连师父都没有教他真本事,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为了他隐姓埋名重新入宫夺回皇权、还是真的不想、不屑去教他。 谢以珩想了很久,久到什么程度呢,十年,十几年,一辈子。 还是没想明白。 后来他在宫中机关算尽,终于坐上了皇帝的位子。天下臣服。 可是还是得不到那个人的目光。 我看着谢以珩,良久的沉默后,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可是你错就错在不该跟宁怀熙比。” 谢以珩突然勾起唇角,仰起脸,脸上是一副天真的神情,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残忍: “师妹,如果我没有砍去他的手,你是不是压根不会记得我?爱也没有,恨也没有。” 我错愕。 他笑得甜腻,如同一块馊掉的甜奶油蛋糕,爬着虫卵的鲜花:“一定是这样的。我不后悔做那些事情,起码这样你还会恨我。” 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后悔吗? 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对他的那一点怜悯之心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冷漠地看着他,说:“你说错了,我不恨你。” 在他希翼的目光之下,我笑起来:“妾身哪敢恨您啊,方才诸多冒犯,谢皇上饶妾一命。**一刻值千金,皇上您想做什么妾身都陪您。” 谢以珩愣住,从来没见我这样说话。他颤抖着叫道:“师妹,你不用这样……” “皇上,”我打断他,微微一笑,“皇上您说什么呢,是妾身不懂规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妾身哪敢恨您。” “师妹……” “皇上。” 他微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主动搂住他的腰身,看着他,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了,可是我却笑得很开心:“皇上,谢谢您封妾为妃。” 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我想扇自己两巴掌,何止是谢以珩没见过这样的我,我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算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已经很累、很累。 如果接受自己灵妃的身份能减轻心中那始终的钝痛,那么抛弃容婴这个身份我也在所不惜。我不再是那个笑傲天下的容婴了,我谁也不是。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我哪敢忤逆皇帝呀。 “……”谢以珩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也像是全家死完了。 油灯熄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锁骨上,腰身被牢牢禁锢。谢以珩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我怀里沉沉睡去,黑夜中我无声看着他,闭眼。 这寝,终究是没能侍成。 “娘娘,你不开心吗?” 小翠给我梳妆时怯怯地问道。 我打了个哈欠,露出一个笑脸:“什么?有吗?小翠儿你想多了吧。” 可是看着花鸟纹铜镜中我眼下两个大黑眼圈,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海棠在一边附和:“娘娘,您脸色很差。” “哈哈哈就是没睡好而已,你们真想多了。我这才来了几天,皇上就把我升成贵妃了,这两天姝贵妃看我不顺眼呢。皇后之位空着,皇上又免了我的请安,每月俸禄不少,还可以睡到自然醒。我原本就是个民女,在宫里享清福还不开心啊?” 海棠狐疑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真的。” “皇上下令要娘娘您搬去宝和宫,他能常常来见您。娘娘您……” “不去。”我一口回绝,“不是我不想见他啊,这莲花阁住着多好,我一个人又住不了那么大的宫殿,清清冷冷多寂寞。莲花阁偏远僻静,平日里除了咱们姐妹几个没人来,有花有草多好啊。” 小翠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又被翻了牌子。 听到帘子外的动静时我冷笑了一声:“皇上您来啦。” 帘子拉开,谢以珩站在床前,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我。活像厉鬼索命。以前在莲山时候我会被这样的他吓到,恐怕会一骨碌身子爬起来惊恐大叫鬼啊!可是现在我只是笑了笑:“皇上,您心情不好吗?” 他确实像鬼。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略显女气、雌雄莫辨的阴柔面容,唇红齿白,眉间的美人痣鲜红。我乖乖巧巧地跪坐在床上,整理好被褥,就听他哑声道:“容婴,你一定要这样吗?” “哪样呀?皇上,妾身愚笨,没听明白。” 他阴恻恻地看着我。 宫里暖气很足,可是只要在这个人身边我就觉得如坠冰窟。宁怀熙的仇没有报,我却报不了,什么都报不了。 谢以珩今日过来又是什么也没做,只是贴着我、嗅着我身上的气息。他虽然脸看着女气,可是身高却一点也不女气。怀里睡了一个一米八多大男人,我嘴角抽搐,强忍着把他踹下床的冲动,安慰自己: 没事的,容婴,你就当抱着一只狗。 这么想好受多了,我闭上眼睛,安然入梦。 今夜,又是无事发生。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很快,你就会逃出去。顺着莲山山脉一直走,你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所有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命运的轨迹会恢复到原有的位置。” 梦中一个声音对我说道:“你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有些人注定错过,有些事注定发生。有人和我交换了东西,他们自以为自己得到了,却是失去了。” “只有你不一样,容婴。只有真正站在巅峰过才能蔑视巅峰,只有真正得到了才不会怕失去。有一些人得到了却害怕失去,其实他们从未得到。” 什么玩意叽叽咕咕神神叨叨的?一句没听懂。我掏了掏耳朵,狐疑地问:“你谁啊?” “我是你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想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声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得与失、名与利、爱与恨、生与死,人间是一壶酒啊。罢了,你也听不懂。容婴,快快走完这一世,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啊……” 醒来之后,呆坐了良久。谢以珩早就去上早朝了。我慢慢起身,回宫。 这之后的几天谢以珩都没找我,我高兴地跟海棠说:“太好了,看来他是生我气了,终于不再折腾我了。” 海棠听了,一口血差点吐出来。我的主我的娘,我的亲亲小祖宗,人家都是跪求皇上恩宠,到您这怎么巴不得皇上冷落。我乐得清闲,哪天谢以珩将我打入冷宫,我都夸他皇上英明。 我开开心心地与海棠小翠出门看梅花,冬天来了,天地飞雪,万物一片白银。本来今天是很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难过起来。 不想让她们担心,我吩咐道:“我想自己呆一会,你们走吧。” 其他人都说莲花阁小,可是我觉得莲花阁已经够大了。海棠和小翠一走,偌大的莲花阁只剩我一个人。我在这里一直呆到天黑,晚上才回了寝宫。 亥时。 已经到了我往日就寝的时候,我不爱有人服侍我,平日里到了这个点早就叫下人们回去了。掀开帘子,吓了一跳,我靠,床上有个人! 贴下谢以珩的设定集,以下为设定集原文: 谢以珩,出场年纪17岁,187cm,生日10.30,天蝎座。容婴的二师兄兼青梅竹马。 长发,挽成发髻。眉心一点美人痣,朱砂痣。佩剑名竹影,剑柄有一颗碧绿的玉石 寡言少语,清冷(自闭)(被孤立)(孤寡老人)(留守儿童),容婴送他外号“八戒” 天资其实也没那么平庸,只是师父没教给他真本事。因为是他妈托付给他师父并且亲口叮嘱“不要叫他出风头因为他长大要回去继承皇权” 但是因为性格沉闷,在宁怀熙和容婴两个天才的衬托下黯然无光,所以一般都被忽略了,背景板→导致了他后期的黑化。黑化成阴湿男鬼了。后期当皇帝(昏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强取豪夺把容婴娶进门当皇后,三宫六院就她一个,就为讨她欢心,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人家只喜欢大师兄~你一辈子哪样都比不上你大师兄(来自亲妈的嘲笑) 而且,因为太嫉妒大师兄,废了人家一只手臂,导致你的女神容婴恨上你了 ↑我写设定集的语气是不是欠嗖嗖的。 八戒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他啥也不敢干,这要换个人,换成百里惊鸿,百里惊鸿会趁乱亲一下摸一下占便宜。换成宁怀熙,估计三言两语冰释前嫌直接孤男寡女**……(x) [抱抱][抱抱]我一直觉得如果我的小说角色穿越到三次元,最恨我的就是谢以珩。不知道为什么我去写这个角色的时候很刻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一壶酒醉梦三生 第33章 眼枯观人涩如棘 所幸,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脸其实非常好辨认,苍白却明艳的脸庞。这么美的脸天下哪还找的出来第二张呢?我无奈道:“容子画,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坐在床上笑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你那个什么大师兄吧?是他告诉我宫里的暗门,也是他让我来见你。” 我松了一口气,与他对视良久,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现在的场景多说一句都尴尬。容子画也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会带你出去的。” 我又吓一跳,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这是要杀头的。” 容子画怔怔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问:“容婴,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我勉强一笑:“没有,别担心我。其实我在这里挺好的,皇上对我很好,下人对我也很好,我喜欢莲花阁,三宫六院的人少,皇后之位也空着,我……容子画,你说我一直在外面混也不太好,进了宫反而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他脸上一副空白的表情。 我笑着说:“我现在是灵贵妃了。” 世界变安静,万籁俱寂。华丽的宫内,画面对他脸定格。容子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神情很哀伤。非常、非常哀伤。 我拍拍他的头:“你快回去吧,你……”话说一半,我蹙起眉头,突然觉得容子画的眼睛有哪里不对劲。那双往常灵动的、柔软的、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现在却黯淡无光。我声音不自觉抖了起来:“你眼睛怎么了?” 他不回答。 我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眼睛怎么了?绣娘那天找你不只是谈话对不对?容子画你说啊!容子画!”声音渐渐打起来,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了。我只一心牵挂容子画的眼睛。 终于他开口了:“瞎了。” 我如遭雷劈。 看着那双不得重见光明的眼睛,我声音带上了哭腔:“怎么会?你那么厉害谁能把你弄成这样?” 容子画擦去我的眼泪,一脸无语:“别哭啊,没有全瞎,还能看见一点,就是不太清楚而已。起码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我还是能看到的,丑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进宫的这几个月,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子画又低低地咳嗽起来,却笑着说:“没什么,我现在自由了。” 自由? 我呆住。 “绣娘放你走了?怎么会……她怎么可能让绣春阁没有你?” 容子画摸了摸我的头,风轻云淡地说:“就是放我走了,我现在真的自由了。小容婴,再等几天,我和你大师兄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的。 等我们都自由了的那天,我们一起喝酒,好不好?” “都成这样了你还喝酒?”我指了指他带血的帕子,“我不在的这些天你肯定抽烟酗酒吧?” 他一脸委屈:“没有啊!我一滴酒都没有沾。说好了,等我们自由的那一天,我请你喝酒,你想喝什么?” 一瞬间想起入口醇香浓烈的那壶酒,我喃喃道:“女儿红。” “好啊,那就女儿红。” 临走前,容子画交给我一柄小刀。握着冰冷的刀,我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一个半瞎的人,就算知道了宫中暗门的位置,又是如何穿过护城河、躲过层层守卫、最后来到莲花阁的呢?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他是不是可以一直隐瞒下去? 讨厌容子画。 讨厌宁怀熙。 讨厌他们两个,一个还拿我当十六岁的小孩子什么也不告诉我,一个胆小鬼连亲自来见我都不敢。我咬紧牙关,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讨厌、讨厌容子画,讨厌宁怀熙,讨厌百里惊鸿。可是最最最讨厌的,是我自己。 又是这样什么也做不了。看着身边至亲之人受伤却无能为力。 “娘娘,您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昨晚几乎像是昏过去了,再睁开眼就是小翠的声音,我迷迷糊糊伸出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探了探,我靠,岩浆喷发的温度。 我病了。 这一场高烧烧了好些时日,皇上一下朝就来看我。我虚弱地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刚想说些什么,他就捂住了我的嘴:“婴婴,省着些力气,莫要再行那些虚礼了。” 我闭了嘴。婴婴,呕。和容儿一样恶心的称呼。 还是宁怀熙叫我“师妹”最顺耳,一点也不恶心。容子画那厮喜欢叫我各种称呼,语气总是贱嗖嗖的,不过并不让人讨厌。只有百里惊鸿和谢以珩这两个人,简直像鬼一样缠着我。 还嘤嘤嘤,跟谁卖萌呢。 我在心里腹诽,忽然一愣。谢以珩之前对我从没有固定称呼,少年时代一直直呼大名,我那时候老觉得他冷飕飕硬邦邦,还以为他很讨厌我。进了宫以后,他要么随宁怀熙叫我师妹,要么随师父叫我容儿,这是他第一次开创出来自己的称呼。 高烧时候稍微一思考就大脑过载,我清醒了一会,海棠喂我吃了些东西,恹恹地没什么精神,脑袋发晕,没过多久便睡去了。谢以珩坐在我床头安静地看着我,拿了一条湿手帕擦拭我的额头。 一边的掌事姑姑看得心惊胆战,谁敢让皇帝干这种活啊,这活一般都是下人在干才对。 要是叫我知道她这么想,我绝对会冷笑一声,他不干有的是人干。从前生病了都是百里惊鸿和宁怀熙在抢着照顾我,就算没了他们还有一个容子画,我哥还没死,哪里轮得到他? 这场病生得真不是时候,君王不早朝,日日夜夜守在我身边。容子画就算是想带我走也不行,根本找不到机会。 说来真是奇怪,我以前明明很少生病,或许是这皇城的风水吃人,也或许是我对时间的流逝无知无觉,已经到了严冬可我还总觉得是秋天。总也照顾不好自己,幸好有海棠、小翠、掌事姑姑、新来的那个会说话的小太监以及莲花阁的大家。 如果不是在皇城遇见他们就好了。 人在生病时候总是多愁善感的,谢以珩喂我喝下一碗汤药,他知道我最讨厌苦涩的中药,叫人在里面放了致死量的冰糖。殊不知这样更难喝了。 我忍着想呕吐的**喝下去,发呆看着门外。谢以珩就坐在我不远处批奏折,我低下头看书。这是我叫那个新来的小太监去宫外买的,厚厚一摞,我随便在里面捡了一本翻看起来,不经意间瞥到一处红色,我忽然顿了一下,折返几页去看。 这似乎是一本二手书,这个朝代已经有了造纸术,纸质当然没有现代那么光滑,墨水写上去甚至有些洇,但是丝毫不影响阅读。 之间那一页下方写着一行字。我的眼睛缓缓睁大了,因为,这他妈是一行英文。 “we wille yellowgong find you,December 9 night,you go to yu garden,we have ways help you. tips:these days we see you always,don’worry. little river and your brother and ning .” 这他妈什么狗屁不通的英文,little river是什么玩意,小河? 萧何。 我靠。 他不会写英文其实可以用拼音。我叹了一口气,动用了所有脑细胞去翻译,虽然有第三世高中生的记忆,可是我是个十足的英语学渣。我特别地爱国,洋鬼子的东西我是一点也不学。导致英语分数和我的鞋码一样大。 其实little river这样写没有任何问题,他要是用了正确的语法和单词我指不定看不懂。 萧何,我几乎都快忘了这号人,他和东方常胜共用一副躯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容子画宁怀熙怎么又和萧何联系上了?算了,不想了。 我开始聚精会神地翻译。 yellow gong,皇宫。yu garden,御花园。还有tips。 we see you always.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萧何写的时候没觉得这句话很恐怖吗。打了个寒噤,一抬头,就发现谢以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毛笔,正在幽幽地盯着我。 我巧笑嫣然,换上阿谀奉承的面容:“皇上,什么事?” “婴婴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他淡淡地问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笑鸡毛,他从哪里看出来我笑了。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吗?硬着头皮说:“妾身看书看到好笑的地方。” 谢以珩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半晌也笑了:“哦,什么好笑的地方?我和你一起看,好不好?”笑意未达眼底,眼底一潭寒冰。他才是真正的see you always。 太可怕了。我不自觉往床里头缩了缩:“皇上,您忙您的。” 可是他却径直走了过来,俯下身子,下巴搁在我锁骨,从身后虚虚的环抱住我:“这是什么文字?” 我心几乎要跳出来,明知道他不可能看得懂,却还是非常恐惧。沉默了一会儿,我说:“西域文字。” “噢?”谢以珩笑起来,犬齿轻轻咬住了我的耳垂,用气音在我耳边说: “我倒是不知道,婴婴什么时候对西域文字颇有研究了?” 第34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太惊悚了。 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忽然又是一阵阵的眩晕,我下意识扶住额头,微微蹙眉。谢以珩立即急切地问道:“怎么了?又难受了是么?” 就像是整个脑子被扔在海浪上起伏,我说不出话来。他扶我躺下来,外面兵荒马乱又是传太医又是拿汤药,一阵子乒乒乓乓声,正好我也糊弄了过去,不用解释。 等再睁眼,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我问一旁不认识的侍女:“现在是什么时候?” “回娘娘,现在是卯时……” 居然过这么久了。我又问:“今天是初几了?” “初五。” 也不知道萧何给我写的那个December9是九号还是初九。我叹口气,应该是初九,侍女扶着我坐起来,我却瞥见枕边原本放着的话本没了。顿时紧张起来:“我放在这里的书呢?” “娘娘,那书皇上命人拿到安和宫了。”掌事姑姑走过来说道,“皇上传口谕让您好好休息,这几日就别再看书了。” 靠,他果然起了疑心。罢了,我瘫坐在床上,萧何写的那些他也看不懂,古代还没拼音吧,阿拉伯数字都没传进来呢。 离初九还有四天,这几日谢以珩似乎是忙起来了,很少再来看我。反倒是几个妃子轮番对我嘘寒问暖,话里话外都是虚伪,只有雅妃这个傲娇大小姐口是心非,说着不关心我却还是给我送了东西。我叫海棠拆开看,一看我们三人齐齐笑起来,一盒蜜饯,还有草药。 忽然觉得宫中生活也没有那么难熬。 感动虽感动,但是有机会跑不跑是傻蛋。初九夜里,子时,宫中很安静,莲花阁的大家都早早睡下了,我蹑手蹑脚起床,鞋袜都没穿。 之前不生病的时候闲着没事就出去晃悠,经常宵禁了还在外面游荡,侍卫已经碰到我好些次。我一点也不怕,谢以珩有本事就砍了我,谢主隆恩。可是他没有,他只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婴婴,以后早些休息。” 然后就放我回莲花阁,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宫中关于我的议论声很多,都说灵妃仗着皇上宠爱无法无天了,不过是个没脑子没身材的蠢货罢了。后面不知道谁把传闻传出去了,有一个美人还是才人效仿我,被拖出去打了个半死,还是我命人把她救了回来,捡了她半条命。 换言之,只要谢以珩在位一天,我就能胡闹一天。 昏君啊,昏君。 我很娴熟地躲开侍卫,反正莲花阁周围的侍卫并不多。他们巡视时候也不怎么注意莲花阁,谁会想到得圣上恩宠的灵妃娘娘一心想跑路呢?我一路溜达到萧何说的 yu garden,四处静悄悄的。 左看右看,看不到一个人影。 肩上忽然有了重量,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吓个半死,转念一想可能是萧何他们,欣喜地一回头,浑身血液冷了。那感觉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被一壶开水从头浇到尾,身上都没了知觉,不知道是冷是热。 一张脸,清秀俊美的脸,美人痣。谢以珩。 他穿了一身黑衣,整个人很凌厉,散发出浓重的杀意。绣金暗纹在月光的映照下隐隐发光,仿佛刀尖的寒光。我想往后倒退两步,肩膀却被他死死按着,他露出一个浸在毒里的笑容:“婴婴,这么晚了,你来御花园干什么?” “我……睡不着,起来走走。”我佯装镇定,直视着他的眼睛。 “夜里寒气重,你又生了病,担心着凉病重。”谢以珩也看着我的眼睛,笑得很温柔,“况且也不安全,万一有闯入宫的贼人怎么办,嗯?非要走走,那么朕陪你一起走,如何?” 我硬着头皮点头,他牵着我的手在月下散步,我被他牵的那半边身子都是麻的。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就这么和他走了小半个时辰。 最后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又是头晕,太阳穴隐隐作痛。谢以珩把我打横抱回莲花阁,低下头看着我笑,眼里是细细碎碎的光芒。直到把我放在床上,他都是一副温和的神情,我提了一整晚的心终于落了地,起码没有发现我想逃走。 谢以珩细心地替我掖好杯子,轻轻拍着我的背陪我入睡。如果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该多好,说不定我真的会爱上那个白衣翩翩、清冷秀气如皎皎白月一样的谢以珩。 次日我就被扔到安和宫。 谢以珩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身边是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萧何,后者瑟瑟发抖。 还有宁怀熙。 只不过谢以珩没让他跪着。 谢以珩是叫人摁着他,让他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上。一个屈辱的姿势。宁怀熙埋着头,连脸都没有露,可能是怕我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即使这样我第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怎么会认不出来呢,贯穿我童年和少女时代意气风发的宁无双。 铺天盖地的恐惧瞬间把我整个人笼罩,我想都没想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余光看见宁怀熙撑在地上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脚步声传来,谢以珩走过来,静静地看着我:“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说:“有。” “说。” “别动他们两个。”我脱口而出,想了想加了个后缀,“求你。” 旁边的侍卫听得心惊胆振,这样的说话方式,搁在别人那里,一句话就得掉一次脑袋。要换个人脑袋估计都被砍成血雾了,掉脑袋的速度都赶不上刽子手累死的速度。 我说完这句就没声了,所有人都不说话。过了好长时间,我觉得我这辈子最难熬的就是这一会儿,是多久一会儿呢?我也不知道,几分钟、十几分钟、几十分钟?空气凝固,世界暂停,我已经没法感知时间了。 谢以珩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婴婴,为什么要想着跑呢?告诉我好不好?” 我咬牙。 他冲我摊开掌心,笑了笑,说:“起来吧,我什么时候让你跪过。” 我却没有将手搭上去。 “起来。”他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我都怀疑我刚才看错了,其实他从未笑过。可是我不敢不听了,我怕他更生气。颤抖着被他扶起来,走了两步,同手同脚,险些跌倒。他揽住我的腰,我僵直成一根棍子。 谢以珩偏过头问我:“婴婴,你不是想见宁怀熙吗?现在他来了,你怎么不开心?” 不愧是百里惊鸿的徒弟,如出一辙的阴森森。 他见我不回答,于是不再理睬我,蹲下身去,蹲在宁怀熙身前,强硬地扳起他的脸,看了一会,又笑了:“师兄,你知道吗?你现在狼狈得像一条狗。” 宁怀熙。 我看不清宁怀熙的表情,只看见他浑身都微微颤抖着。谢以珩眯起眼睛:“你倒是本事不小,怎么把胳膊接回来的?我完全可以再砍你一次。不过你现在可没以前强了,也没以前聪明了。”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放开宁怀熙,拿帕子擦了擦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谢以珩看向我,问:“我很纳闷,你们怎么那么有自信,觉得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指尖轻轻在我脸上勾勒、描摹,谢以珩轻声说:“婴婴,你可能不了解,私自出逃的妃子会是什么下场。抓回来,扒光上衣用浸盐水的牛皮鞭抽打,用烧红的烙铁在脸上烙两个字——‘逆婢’,然后扔进水牢喂老鼠,死后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 我一脸惨白,他看着我这副样子,很愉悦地说:“别怕,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我连下跪都没让你跪过,刚才还是你自己要跪的。在宫里我也不拘束你,连与你说话都不用朕自称,可是你却总想着要跑,就为了他?” 谢以珩用脚尖踢了踢宁怀熙:“就为了这么一个懦夫?连头都不敢抬、不敢见你的丧家之犬?” 我不去看,也不敢去看,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你放他们走,我不跑了,真的不跑了……皇上,求您……” 谢以珩道:“放他们走,可以,可是总要留点什么。你说一人留下一双手怎么样?大师兄上次已经给了我一只手,这次只需要留下一只就好。你说好不好?” 我猛地睁眼,咬牙:“你敢动他们!” “婴婴,你求人就这个态度吗?” 我沉默很久,忽然猛地夺过一旁侍卫手中的刀。已经很久没有出手这么快过,百里惊鸿废了我的武功,我稍微用一点力气双手都会止不住地疼,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挑我的手筋。可是现在这疼痛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我死死地攥着刀柄,柔软的脖颈被刀尖抵着:“你要是执意动他们,那么也留下我一点东西吧,一颗脑袋。皇上您意下如何呢?” 谢以珩不说话,我执刀的手止不住颤抖,太疼了。可是却未曾放下刀子,反而越来越用力。 “你要死给我看吗?”他问。 “我死给你看啊!”我带着哭腔叫喊道,双目通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情绪,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暗下去。 最后,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吩咐道:“放他们走吧。” 我这才终于脱了力,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只要不是当天六点更新的,全都是我忘记设置发表时间了……昨天就忘记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35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后脑勺被粗暴地扣住,强势逼人的吻封上来。身旁那二人还未被带走,眼睁睁看着谢以珩这样做。我根本不敢去看宁怀熙,闭上眼接受这个来势汹汹的吻。谢以珩第一次这么粗暴地对待我,我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行为,也无力无心去反抗。 宁怀熙怔怔地看着我们,这个胆小鬼,这个懦夫。我在心里指责他,可是想了想,我没有立场指责他。其实从头到尾我只喜欢过宁怀熙一个人,却和这么多人不清不楚地搅和在一起。他会生气的吧,生气也没用。 宫外下了雪,越下越大。 我抱着海棠送来暖手的小炉子,昏昏沉沉靠在床头,半阖着眼。莲花阁最近很沉闷,大家都不如从前欢脱。大概是谢以珩总过来的缘故。 他招招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坐在我床头温柔地说:“不要再跑了,婴婴。跑出去你会死的。” 我一怔,什么意思? 他似乎看穿我疑惑的表情,笑着解释:“你和从前一样单纯。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平白无故生这么一场病,总也好不了。很早之前我就命人在你的饭菜里下了毒。” “谢……”我的声音被封住,他捂着我的嘴打断我,继续说:“别误会,只是让你身子虚弱一点。可是你要靠我的汤药吊着命,三天喝一次,不喝就会暴毙身亡。婴婴,我不让你走是在保护你。” 他说完这些我连怒骂他一顿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垂眼点头。行,好,都可以。反正无非是在这里消磨完下半辈子的时光,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一个自私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温顺起来,渐渐不再胡作非为,反而整日呆在莲花阁里。谢以珩来看我,我就乖乖巧巧冲他笑着,礼数周全。他想要碰我,我也全都无所谓。皇城之内什么都是皇上的,何况一个微不足道的我呢。 我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接受一切安排。只要能减轻阵痛,麻痹自己也没问题。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皇上夜夜来我宫里,我的肚子却没有任何变化。小翠给我梳头时我忽然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孩子吗?” 小翠不敢接话,我从镜中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说道:“因为皇上从来没有碰过我。” 拿梳子的手一顿,我苦笑:“他知道我不愿意,所以从来不碰我。你说他为了让我留在宫里,不惜下毒想置我于死地,让我没有任何逃走的办法。可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却会在床笫之事上顾及我的感受,你说可笑不可笑?” 顿了顿,我又垂下目光,小声说:“他一直这样。小翠,我很恨他,你知道吗?他毁了宁怀熙,我此生爱过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他做了那样的事情,我根本做不到原谅他。 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无论是年少时还是现在,我又做不到纯粹地去恨他。我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呆在这里很煎熬。可是煎熬了这么长时间,要有几年了吧。我居然习惯了。” 到底有几年了,我也说不清楚。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一下子就想到李贺的《苦昼短》,一下子想起十六岁时笑着跟萧何说我也是穿越的,你干嘛用我偶像的诗。那时候我最喜欢的诗人还是李白,那时候我仿佛还是那个坐在教室里嬉笑打闹的高中生,可是一下子铜镜中的人就褪去了稚嫩。 看着镜子忽然心里空了一拍,就像是做梦时上楼梯忽然踩空了的感觉。我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小翠连忙跟在我身后。我有一次听见她和海棠私语,说娘娘为什么越来越安静、越来越不爱笑,明明刚入宫时是与她们差不多年岁的,现在也变得像个大人了。 那时我心里腾然升起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怎么敢私下议论主子”,察觉到这个念头自己都吓了一跳。现在再想起来这件事,我发现我已越来越不像我自己。短短的四五年我觉得像是一辈子,把一辈子的笑笑完,把一辈子的泪流完。我还很年轻,可是却已经不再年轻。 我又做梦了,还是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曾经与我说,我很快就会逃出去,顺着莲山山脉一直走,我会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本就没有当真,自然也不做过多的期待。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谢以珩会跟我说,你走吧。 那是一个非常稀松平常的傍晚,谢以珩照例来莲花阁看我,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两人静静的坐着。以往无数的夜晚都是这样度过,本以为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忽然说:“你走吧。” 我第一反应是冷笑:“这又是你搞出来的什么花样?” 他摇摇头,认真地看着我,苦涩在心底蔓延,如同一汪泥潭,他费力地从泥潭中拉扯出一个笑:“你走吧。” 我猛地抬头。 他捧起我的脸,眼神里的情绪我一辈子也读不懂。谢以珩轻声说:“你不是她,你不是我的小师妹。你一点也不像她,她那么活泼、那么爱笑,总是捣乱,给我们添很多麻烦。我小时候很讨厌她,但是每次所有人都把我忘了,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我。 其实她不是记得我,她记得很多人。我这辈子做错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伤害了她爱的人,从此以后她就消失不见了。你不是她,容婴,我知道你最想要自由了,我把自由给你,你把我的小师妹给我,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今天他穿了一件浅色的衣裳,和记忆中那个清风明月一般的二师兄很像。我站起身,看着他,开口:“皇上,我已不再是小师妹,你也不再是二师兄。把自由还给我,一切也回不到曾经。” 谢以珩茫然地看着我,不像一国之君,眼神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小时候总是故作老成,可是长大了怎么有些时候还像小孩子。他苦笑了一下,问:“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我点头。 他了然,我沉默地看着他,他又交给我一张叠好的纸,说道:“这是你那副汤药的方子,记得按时喝药。他们已经在暗门接你,去吧,御花园。其余你什么也不用管,出了宫以后不要回头,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点头,刚想走可是却被紧紧抱住,谢以珩闷闷的声音响起:“再给我一个吻吧,最后一个。从此以后,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 犹豫了一下,我转身,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道:“再见。” 拂袖离去,消失在浓到化不开的夜色之中。 我不知道的是,谢以珩在背后看了我很久,看着记忆中那个红衣练剑服的身影渐渐变成各式的华衣薄衫,眼前是一片模糊。 谢以珩二十岁那年就做了皇帝,做了皇帝之后,总是夜长梦多。 他身前是豺狼虎豹,身后是万里江山,身侧是容婴。 容婴十九岁进宫,二十岁谢以珩力排众议立她为后,他很少纳妾,怕容婴生气。但后来他发现,其实就算他后宫佳丽三千,容婴也不会在意、不会生气、不会过问,只是淡淡的点头,说皇上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从前那样鲜活的小师妹枯寂成一株安静的苇草,一根即将燃尽的灯芯,一颗饱满腐烂的葡萄。他几乎怀疑十七岁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些在花树下说悄悄话的日子,那些背着师父去河沟里抓河蟹摸鱼的日子,那些肩并肩的日子,全都是上天怜惜他才赐给他的一场美梦。 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他梦见很多人。宁怀熙和容婴,容子画和容婴,花不昧和容婴。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十二年同门情谊秋风凄凄、白雪皑皑。 他梦见宁怀熙被他斩去右臂,曾经意气风发冠绝天下的天之骄子匍匐在地上,真像一条狗,丧家之犬。 污泥与光辉,荣华与血肉。 十二年师徒情谊暗暗腐朽、悄悄变质。 他看见花不昧无悲无喜的神色第一次松动,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让他恨不能投身下去。那样的眼神不像看徒弟,倒像是看罪人。即使现实中花不昧从来没看过他。 污泥与光辉,荣华与血肉。 而那个人。 她自始至终只是瞧着。从不可置信到习以为常,做一个旁观者,旁观他的人生。她没有插手,可是他的人生却因为她而改变了。 不知道何时两人站成了对岸,中间隔着一条大河。梦里容婴还是那个嗤笑怒骂、嬉皮笑脸的纨绔姑娘。三年时光在羽睫之间溜走,如同三天,如同三生三世,天翻地覆。 晚风娟娟地吹过她的长发,鲜红的发带在风中飘摇。 绫罗与绸缎,青衣与布衫。 说好的儿女情长,怎么就剩下尔虞我诈?如果一切一切都可以重来,黄袍加身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他不要做错事,不要进宫,只愿似当年,提剑醉花,招摇天下。 他已经泪流满面。 可是这一切,容婴都不会知道。因为他早已和容婴说过,你向前走,不要回头。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 如果仙人真的存在,请告诉我如何忘记这样一个艳丽的你呢? 卧槽,终于把最煎熬的部分写完了[裂开]有没有觉得很恍惚,怎么一下子就几年过去放容婴出宫了?恍惚就对了,我也很恍惚。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这段了,也不知道当初写大纲时怎么脑子一抽在大纲里写下“谢以珩做了帝王。他娶了我作皇后,我不爱他,所以不快乐。纠葛几年,他放我出宫。”这短短几行字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在床上打了三个滚,最后决定把这部分水过去。其实最后一段我还挺喜欢的,不能算水文……吧。 看我的文不能带脑子,看个乐呵就好了!!真的,有些剧情我自己写出来都想笑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36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很快,你就会逃出去。顺着莲山山脉一直走,你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所有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命运的轨迹会恢复到原有的位置。” 初听这句话时,还是几年以前。很快是多快?不久是多久?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只需要几个月我就可以出宫。可是三年之后的今天,我才真正站在宫墙之外。 我的年龄从一开头变成了二开头,今年我已经二十二岁。一个很年轻的数字,可是倘若你知道我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之间发生了什么,绝对不会再觉得这个数字年轻。三年又三年,每三年是一个节点,仿佛一个诅咒。 又到了牡丹花开放的季节,一片一片的开了满园,容子画站在牡丹从前,笑道:“这花一定很漂亮。” “你又看不见,你怎么知道它漂亮?”宁怀熙淡淡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闻这香气就知道开得很好,这是红牡丹,是么?” “你怎么知道?” “她那么喜欢红色,我叫人种的都是红牡丹。”容子画笑得眼睛眯起来,这张美丽的脸庞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脸色又苍白虚弱了些,他又好穿艳色的衣服,可是浑身笼罩着病气,和这身衣服实在不搭。 整个人站在衣服里,宽大的袍子罩着他,那么突兀的一个美人,日渐消瘦,在花丛间枯萎,就像是一架枯骨。 我出宫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宁怀熙,而是变成这个样子的容子画。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哑然半晌,问:“容子画,你怎么变成这样?” 他伸出手摸摸我的头,避而不答:“你长高了哦,小容婴,肯定比前几年更好看了。” 我挥开他的手,脑中名叫镇定的线一下子崩断了,泪珠就跟着这根线一起掉下来。容子画浑然不知,笑得依旧那么没心没肺,这个混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我大声问:“死瞎子,你告诉我,是不是绣娘干的?” “你说话好没礼貌哦,什么死瞎子,哥哥我没有全瞎。” “骗鬼去吧!”我狠狠瞪着他,可是他看不到。对,他看不到,他一定看不到。如果他看到我哭了绝对不会站在原地置之不理,所以他一定是。 瞎了。 不仅瞎了,还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样,等着谁去给他收尸啊?我一把扑过去抱住他,他似乎吓了一跳,随即笑着搂住我:“这么主动投怀送抱,我还以为我年老色衰入不了您法眼了。” 我闷闷地骂道:“滚!” 他笑了好一会儿,终于正色道:“好了,你不会真的哭了吧?” 宁怀熙在一边脸色铁青地看着我们,我没有理他,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容子画:“你会死吗?” 容子画愣了愣,失笑:“我不死,好不好?真的哭了啊,你这么心疼我我好开心哦。” 这该死的都大难临头了还在耍嘴皮,我从他怀里退出来,愤愤地说:“快回房间去休息,你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死的。容子画,你一生作恶多端,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下毒,我就不信有什么你解不了的毒。” 他懒散地点头应好,转身回房间休息。走出院子,几乎是在走出院子的那一瞬间就咳嗽起来,他下意识摸手帕,却摸了个空,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黑血。 我当然不会知道,容子画怎么会在我面前展示脆弱的一面呢。 我还站在院子里,这一个大院子都是他的,是他以前自己攒钱买下的,绣娘都不知道这个住处。环顾一周,看得出是容子画喜欢的风格,花啊鸟啊鱼啊山啊水啊,院中一个大池子,里面几条锦鲤围着假山睡觉,假山上种着几株铜钱草。我坐在池子边撒了把鱼食,却没有一条鱼理我。 “肥鱼懒鱼,起来吃东西!”我冲着池子说。 “宁可跟几条鱼说话你也不愿意理我。”身后宁怀熙自嘲般笑了一声,我装作没听见,站起来叉着腰指着池子里的鱼怒道:“连嗟来之食也不吃,你们是什么锦鲤,和容子画一个德性,改名叫猪鱼好了!” “……”宁怀熙静静看着我,“师妹。” 他声音有些哑,我回头看,只见他低着头,声音也很低:“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呀?”我淡淡地说道,“宁怀熙,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我朝他走了几步,看见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恍惚,这张脸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变得愈发英俊成熟,右眼下添了一道横着的疤,不长不短,倒是多了一丝痞气。我捧起他的脸,端详着他的每个细微变化,说:“你变化真大。” 对,所有人变化都很大。风流美人变成病秧子,少年英雄变成丧家犬。可是原本该是这样吗,所有人都因为我越变越差劲,越变越疯魔。 宁怀熙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的手停留在他脸颊上,他皮肤变得有些粗糙,苦涩的沙砾伴着凛冽寒风的感觉。我道:“你不用跟我道歉,宁怀熙。你去跟十七岁的你道歉,去。” 他没有放开我,只一个劲地说对不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大吼道:“我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去找十七岁的宁怀熙,你去跟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喜欢的人,对不起我就因为断了条胳膊一蹶不振,对不起我只有找回胳膊才能找回自信!你去说,去啊!” 冰凉的泪水划过他的脸颊,我声音有些大了,水池里的锦鲤都被我吓了一跳,四散开来。我抽身离去,留他一个人孑然一身站在那里。走出院子,上楼,一上到二楼拐角却吓了一跳,容子画站在那里沉默着,我皱着眉说道:“不是叫你去休息吗?怎么站在这里?” 想瞒过去,可我忘了他并非是个聋子,不仅不聋听力还十分好。 他忽然上前一步,低下头对我说:“别因为他生气。宁怀熙一定做了很让你伤心的事情,对不对?我们不理他,待会儿我就叫香玉把他赶出去,走,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好不好?” 明明是个臭瞎子,可是他的眼神是那么那么温柔。和百里惊鸿、谢以珩他们那种伪装出来的温柔都不一样,这是一种暖暖的温柔,不需要任何代价、不伤害你的温柔,我鼻子一酸,没忍住就哭出来。 真奇怪,其实从入宫起我就很少哭,唯一一次流泪还是在萧何宁怀熙他们被抓的时候,但无论在外面多么张牙舞爪、坚强冷漠,一到容子画这里,所有伪装都消失殆尽了。 在他这里,我永远都是那个爱笑爱闹的、十六岁的小姑娘。 他揽着我的肩,带着我走到一扇门前。容子画太轻车熟路了,上楼时甚至还叮嘱我说道:“看脚下,楼梯有点高,会摔跤。” 心里又一阵苦涩,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其实原本容子画不需要受这么多苦。他还在绣春阁当他的二把手就好了,何必因为我被绣娘搞成这个样子呢。 房门在我面前打开,扑鼻的一阵海棠熏香气,容子画指了指窗外:“底下种了一棵海棠树,过一段时间就开花了,应该是很好看的。屋里有什么不满意就告诉我,丢了就是,给你置办新的。” 我不轻不重拍他一巴掌:“离开了绣春阁你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给自己留点老婆本吧。” “我还留什么老婆本呢,我有你呀小容婴,给自己留个棺材本就行了。我变成穷光蛋你不会嫌弃我吧?”他凑上来,我气得不轻,又甩他一巴掌:“说点吉利话,快呸呸呸。” “呸呸呸。”他说完就叹气,“容小婴你幼稚不幼稚?” 我刚想回嘴,他却忽然面色一变,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被我捕捉到,但我没有立刻点出来,假装没看见。容子画果然瞒着我很多事情,直到现在还在瞒着我。他又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对我说:“我先走了,你出宫以后就身子差,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应该是又想起了谢以珩做的那些事情,咬牙切齿道:“谢以珩那狗|操的玩意儿,要是叫我哪天碰见就把他剁碎了喂狗去!” 我又气又好笑:“行了,别耍嘴皮子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完脑门上挨了个脑瓜崩,容子画撇着嘴一脸无语:“你看我像是那种怕掉脑袋的人吗?” 我一挥手说滚滚滚,把他打发出去,他走后我又蹑手蹑脚把木门拉开一条缝,就见他微微弯着腰,手虚掩在唇上,白皙修长的手指间,鲜血一直蜿蜒到小臂。容子画似乎为了不让我听见,刻意压低了咳嗽的声音,闷闷地咳了几声,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暗紫色的衣裳,血流在上面一点也不显眼。我双手拼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容子画这个混蛋,大混蛋!我走后一点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笨蛋。 [心碎]写完这章我一点也不快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37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被下了毒,到底是多严重的毒?容子画说的一句都不可信,这个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咬紧牙,趁着夜色跑出门。 顺着莲山山脉一直走,你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所有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命运的轨迹会恢复到原有的位置。 莲山山脉…… 我上一次站在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疲倦地走着,走了也不知道多久。被百里惊鸿废了武功之后我再也用不了轻功了,原来不用轻功走路会这么累。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脚步丈量莲山,这条路我走过无数次,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家。 一片葱葱郁郁的绿树,树上坐着一个红色的人影。 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少女,柔亮的黑发用鲜红的发带束成高高的马尾,她回过头,巧笑嫣然。那是一张秀丽的脸庞,与我有**分相似的脸,可是她不是我,她身上带着一种傲然的气质。恍恍惚惚盯着人家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到她腰间的剑上。 暗银色的剑,流淌着,一支海棠…… 我失声道:“花容?”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花容?或者说,前世的我? 她真的是我吗?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在你眼里我原来是花容啊。”那个女孩子轻轻笑起来,她坐在树上晃着双腿,“别这么惊讶,你觉得最强的人、最无所不能的人是谁,我就会变成谁的样子。” 她跳下来,在我面前站定,冲我伸出手:“你和前世长得真像。忘了告诉你,前世我们也见过,但是你一定不记得了。”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她一定一定就是梦里的那个人。 那个告诉我我会逃出去,顺着莲山山脉一直走的人,就是她。 我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去称呼她,她却说道:“你就当我是花容吧,你眼中无所不能的人就是她了。” “你是神仙吗?” 面前的女孩子歪了歪头,困惑地想了又想:“你们都觉得我是神仙,我不是呀,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也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容婴,你想要你哥哥病好,是不是?” 我用力地点点头,恳切地说:“他本来不该这样的,是因为包庇我背叛了绣娘,才落得这个下场……” “是啊,”她叹了口气,打断我,“原本的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花不昧不该施禁术,你不该有下一世的记忆,自然也不该去红妆院碰上容子画。他带着目的接近你,完全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感情,自然不会背叛绣娘。所以他原本也不该瞎,不该死。” 她看着我,目光很复杂,里面有怜悯、悲壮,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她说:“你想要他好起来,对不对?可是容婴,你想要改变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可以付出代价。”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只因为容子画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毫无所求地对我好的人,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和家人。 “用你的眼睛换他的眼睛,用你的命续他的命。”说到这里,女孩又叹了口气,“其实就算这样也没有用,想弥补想还清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江湖恩怨本来就说不清的。” 我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我只想要他活下去,没有还清或是弥补什么。我在报复他,他都快死了还什么也不告诉我,这次我也不会告诉他。” 面前的人静默了两三秒,随即说:“好。” 这一切都像是梦里发生的事情一样,我眼前失去了光明,碧蓝的晴天、盛放的海棠、银白的宝剑、森严的皇城,这一切我都再也看不见。再也看不见那双美丽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十七岁那年笑得一脸傻气的他。 那道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 “我教给你一招开眼心诀,即使眼盲了也能看见东西,只不过没有色彩。这个心诀不是凡人能念的,每用一次就会少一年的寿命,现在你只剩下半条命,你自己掂量。” “你为什么要帮我?” 声音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惋惜:“我早与你说过,只有你不一样,只有站在巅峰才能蔑视巅峰,只有真正得到过才不怕失去。这是我帮你的第二次,上一个让我帮两次的还是花不昧。 他自以为能改变什么,自以为能挽回什么,你看看,现在不是照样落得这个下场啊?还有你那个大师兄,他的右臂回来了,但他失去了很多东西,全都是注定好的。 你们为什么非要和命运对着干呢。罢了,我知道你心意已决,只希望你,和他们不一样吧……” 我猛地惊醒。 我做了一场梦吗?一切都是一场梦?我遇见了那个无比强大厉害的“花容”,用我的命和我的眼睛换容子画平安。 眼前一片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是一场梦。 我已变成个瞎子。 但是心中却充斥着以前从未拥有的轻松。 那个人,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花不昧、宁怀熙全都遇见过她,她帮了花不昧两次,到底帮了什么无从得知,但一定一定与花容有关。她说你看见的会是你心中那个最强的、无所不能的人,我看见的是花容,他们看见的又是谁呢。 不对,现在这些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快走,不要让容子画发现。我想起那人教与我的开眼心诀,用一次少一年寿命也罢,反正我现在是需要靠药吊着命的半个死人,少不少都无所谓。 世界失去了色彩,眼前一片黑白。 我还躺在床上,这是容子画布置的,熟悉的海棠花香气扑鼻。打开窗看了一眼,一树海棠一夜之间全都绽放了,可是我看不见颜色,想必一定是很漂亮很美丽的红色。 风起,海棠花瓣在空中飞舞,一树海棠花轻轻颤动,仿佛在与我告别。 我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推开门走出去。只是路过容子画门前犹豫了一下,门没有关严,我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这个笨蛋就在躺椅上睡着了,睡得很熟,漆黑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真是好美的一张脸。 他醒来看见那一树的海棠花,想必会很高兴。 匆匆看了一眼,不忍打扰,不敢过多停留,害怕再看几眼就不舍得走。人真是很奇怪,第一次遇见时就一见如故,明明总共相处了也没有多久,可是即将离别时心头却充斥着酸涩。 这一别或许一生也不会再见。其实这样也好,我不想让任何人因为我越变越糟糕了,只要离开我就会离开痛苦。 本来还说要和他一起喝酒,现在却食言了。 寅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没有爬出来。也有可能出来了吧,只是我看不见以往习以为常的那抹橘红罢了。 这间院子远离市集,非常僻静,平时鲜少有人打扰。除了包括香玉在内的几个小丫鬟,几乎没有人。这时候大家都没醒,我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忽然一愣。 一个人靠着墙,头上扣着宽大的斗笠,低着头抱着臂,像是在睡觉。 宁怀熙。 他一夜都站在这里没有走吗。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他却立刻惊醒了,一下子看向我的位置,下意识去摸剑。看清楚来人后,他才微微一怔:“这么早你出来干什么?” “……”我哑口无言,刚想说话,腿上却多了些重量。 “娘亲!”脆生生的一句,是小孩的声音。我懵了,低头看去,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孩抱着我的腿,仰着白净的小脸,眨巴着眼睛看我。 见我没反应,她又要喊,我连忙蹲下身捂着她的嘴:“你是谁家小孩?别喊了,姐姐现在有急事,放开我好不好?” 小姑娘眨了眨黑葡萄一般水灵的眼睛,挣脱开来,又去抱住宁怀熙喊:“爹!” 我瞪大眼睛,抬头怒目而视:“宁怀熙你都有孩子了?管好你家孩子,别随便认亲!” 宁怀熙的神色空白了几秒,似乎是气笑了:“这不是我的孩子!” “那她管你叫爹啊!” “她还管你叫娘亲呢!”宁怀熙气急,“你有什么急事?你要去哪?” 我扑过去捂他的嘴,压低声音:“你给我小声点!” 身后小姑娘懵懂无知地看着我们,又叫了一声:“娘亲,你不要阿离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我又去捂小姑娘的嘴,崩溃地说:“我不是你娘亲啊,你到底谁家小孩?这么早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说着说着,忽然眼前一黑。我心咯噔一沉,这什么垃圾开眼心诀,有二十分钟吗就要抵我一年寿命?一片混乱,我眼前又一黑,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先走!不管去哪先走,随便找一家客栈,我慢慢跟你解释!”我扭头冲宁怀熙说,“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你带着我走。” 那边安静了好几秒,才传来宁怀熙不可置信地声音:“什么叫看不见?” “来不及解释!走!”我绝望地说。 “爹娘你们要去哪?阿离也要去!”小姑娘又抱住了我的腿。 “先带着她一起走。”我更加绝望地说。 不知道前面那一段你们能不能看懂,我写得也挺糊涂的,回头好好修文[裂开]还有四天开学,我得在军训前加班加点把正文写完,跟补暑假作业一样写得晕头转向的[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第38章 谁家的小拖油瓶 小拖油瓶抱着我死都不撒手,也不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非要跟我走。我没有办法,只好带上她一起,先回宁怀熙的住处落脚。 可能那个人说的真没错,有些事情就是注定好的。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又和宁怀熙遇见了,逃不掉解不开的圆,逃不掉解不开的缘。 我看不见,听他描述,他住得地方很简陋,我估计刘禹锡当年写陋室铭就是以这个地方为原型写的。苔痕映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无鸿儒,往来有白丁。他赌气似的拽着我走了一路,动作却很轻,没有弄疼我。自称阿离的小姑娘乖乖拽着我的手,这孩子真好拐。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以前那个细心的大师兄。即使生他的气,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忘不掉年少的他。这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了。真正意义上的少女怀春,还没开花就被扼杀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茶杯放在我面前的声音,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摸索,端起来喝了一口。之所以敢直接喝,是我知道宁怀熙给我的从来都是可以入口的温水。 “爹,阿离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吃饭?”稚嫩的童音从身边传来,我伸手一摸,软乎乎的小孩肉,捏了捏,嗯,是小肚子。 “你家孩子要吃饭。”我敲敲桌子,提醒道。 宁怀熙无言以对:“你家孩子。” 阿离左手拉住我,右手拉住宁怀熙,亲亲热热地说:“我是爹娘的孩子呀。” 我深吸一口气,甩开她的手,捏住她肥嘟嘟的脸说道:“小屁孩,我不是你娘亲,你爱跟谁亲跟谁亲去。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哪家的孩子?让你这个便宜爹给你送过去。” 阿离油盐不进:“我没有亲生的爹娘,我是小叫花子。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孩子了!” “穿得干干净净的还这么肥,我才不信你是小叫花子。快点说,你爹娘会担心你的。不说你信不信我宰了你啊?一头小猪,正好我现在饿了。”我恶狠狠地吓唬她。 阿离依旧油盐不进,只进油盐,笑嘻嘻地拍拍手:“太好了,娘,你饿了我们一起吃饭吧!爹爹,饭呢?” 我头疼,以前都只有别人被我气着的份,生平第一次在小孩身上吃瘪。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赶走这小孩,却听对面的宁怀熙低低地笑了一声。 正好没人发火呢,我怒道:“你笑什么笑?没听你闺女说饿了,滚去做饭!” “我们闺女饿了,是要去做饭。”带着笑意的声音渐渐远去,应该是往灶房走了。 “娘亲,你和爹爹不要吵架。”软软的小手搂住我的脖子,我猝不及防一口茶水喷出来:“他不是你爹!” “娘亲你不要生爹爹的气了。” 我双手都举起来,生无可恋地望天:“我求你放过我吧。” 又盘问了好半天,软硬兼施,各种威逼利诱,死活就问不出来这小屁孩的来历。小孩子都克我吧,讨厌死了,上一个这么讨厌的还是姬雪儿。 我心如死灰之时,却闻到饭菜的香气。清粥小菜摆上桌,我眼睛一亮:“有芙蓉糕对不对?” 说完鼻尖就被轻轻刮了一下,宁怀熙半是宠溺半是好笑的说:“都成这样了鼻子倒是挺灵的。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凑合着吃。” 以前在莲山都是他做饭,十年如一日,熟能生巧,手艺一流。阿离“哇”了一声,却不动筷子,我斜眼睨着她:“吃吧。” 阿离开始大快朵颐,桌上却一时陷入寂静,只有阿离吭哧吭哧吃饭的声音。宁怀熙忽然问:“你见到那个人了?” “……”我没回答,偏头侧向一边。 “你说你现在看不见是怎么回事?” 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再隐瞒,索性把话摊开来说:“如你所见,我拿自己的眼睛换了容子画的眼睛。和你一样,你也付出了什么换回了手臂吧?” 宁怀熙避而不答,反问我:“早上我撞见你时,你为什么能看到?” “那是用了开眼心决啊,”我扶额,“烧寿命的,用一次我就少活一年,本来我也就剩下半条命了,不能这么造啊。” 眼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会让人下意识感到烦躁和惶恐。我皱着眉努力把心头的不适压下去,看不清宁怀熙的表情,他大半天也不说话。 宁怀熙听到这些话时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只觉得空气都变粘稠了,每一次呼吸都要面临巨大的挑战,深吸一口气,喉管发痛,这疼痛一直蔓延到心里。看着对面的容婴,其实她与平常看不出区别,只是眼睛失了神采。 “没关系,娘亲看不见,阿离可以做娘亲的眼睛啊!”一边的小屁孩吃得欢快,伸手抹抹嘴,扯扯我的衣袖甜甜地笑。 “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我无语。 失去了世界后,一切都变得很不方便,小屁孩蹦蹦跳跳走在我身边给我带路,活像一条人形导盲犬,还挺好用。 宁怀熙带着阿离上街去问了一大圈,甚至去红妆院问了老鸨,最后还是街上一个大娘告诉他:这小姑娘的确是个流浪儿,昨天才突然出现在这附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有好心人把她带到家里,她又偷偷跑出来了。 见到我就抱大腿喊娘亲,碰瓷业务属实熟练。 当天晚上宁怀熙把阿离带回来,还给她添了身新衣裳,阿离非常开心,欢脱得宛如一只野兔子。我非常头疼,无奈地问:“你真的打算养女儿啊?” “她都管你叫娘亲了。” “少占我便宜。”我没好气地说,“小心她真爹娘寻上门来找你。” “阿离的爹娘就在这里呀。” 我戳戳她的脸颊肉:“我才没有生过小孩,小撒谎精。你爹说不定是他,但你娘肯定不是我。” 阿离鼓起腮帮子,很气愤地说:“阿离来找你,你居然不记得我,我不喜欢你了!” 我学着她的口气拖长声音:“谁要你喜欢啊?” 夜已经深了,只有一张床,我觑着宁怀熙,后者非常自觉地说:“我打地铺。” 我带着阿离在床上躺下,这小屁孩真生气了,面朝着墙背对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双手枕在脑袋底下,这是一个我以前非常喜欢的姿势,那时候我特别爱这样靠在树上。闭上眼,太阳还有些晃眼,就去抢宁怀熙的斗笠盖在脑袋上。现在相较那时候,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不会再被太阳晃眼,也不再需要别人的斗笠。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小孩睡得真快。 她翻了个身搂住我,我僵了一下,算了,由她去吧。 睡不着,虽然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离奇的事情,可是睁眼与闭眼没什么区别的夜晚还是很难熬的。 “其实细看下来,阿离真的有点像小时候的你。”宁怀熙忽然开口说道。 我吓了一跳:“你神经病啊,她还有点像你呢。我生没生孩子我自己不清楚吗?” “你和谢以珩……” 我猛地坐起来,大怒:“你有病吧,他碰都没碰我一下,你在那替我失什么贞洁呢?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在外面的孩子找上门来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宁怀熙叹了一口气,“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我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也懒得再说些什么,转过身去。 犹豫了一下,搂住了阿离。她个子矮,看上去只有三四岁,但是今天问她,她说她已经六岁了。百思不得其解,多白白胖胖一个小孩,长得也可爱,不哭不闹,没理由黏上我啊。 我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个小孩了。 “阿离没有撒谎啊。” 又是那个声音。 我清清楚楚知道我做梦了,还是之前梦见的那个声音,那个花容模样的仙人。这道声音贴在我耳边,幽幽叹气:“你还记得你前世的奈何剑吗?还记得红玉髓吗?” 奈何剑,红玉髓。 我差点忘了。 这一切变故都是因为这两样东西,所有人都想来抢它们。但是,阿离又跟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关系? “红玉髓本就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灵物,在莲山那样的风水宝地呆了那么久,又被花不昧镶嵌在了剑上送给你。重要的是你呀,它跟了你那么久,早已不是凡间俗物…… 你转世后,花不昧把它的元神藏在了你的魂魄里。上次你来找我以命换命,它趁我不注意跑了出来,化了个小姑娘的形。我又不能将它再塞回去,只好给她取名阿离,叫她去找你。 阿离学着人间的小孩子叫你娘亲,真的没有说谎。她跟了你那么久,她觉得你就是她的娘亲。” ………… 我,容婴,二十二岁花季少女,前世佩剑上一颗破石头化了形叫我娘。 还叫我前任爹。 这尼玛到底是武侠世界还是玄幻世界。 第39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宁怀熙听完我的话,沉默了良久。 “先喝药。”他把一个瓷碗放在我面前,瓷碗与木桌碰撞,哐当一下。里面的汤药险些洒出来。 这是谢以珩写给我的那个续命的药方子,只要三天不喝就会暴毙身亡。 我烦躁地一退碗:“天天喝天天喝,烦死了,我死了得了……”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端起瓷碗,咕咚咕咚把药喝下。一抹嘴,猝不及防一口糕点塞进我嘴里。 阿离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娘亲,这是我和爹特意给你买的牡丹酥。你要好好喝药,然后好起来。” 这块破石头装什么小孩呢。 我吞下糕点在心中腹诽。 她似乎是真把我当她娘亲了,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我,叫别人看去都以为我虐待小孩。 宁怀熙这厮占我便宜占得心安理得、风生水起,已经迅速接受了爹的身份,俩人跟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 自从得知这小屁孩是红玉髓化形后,我心情虽然有些复杂,却总不至于提心吊胆地担心她亲生父母找上门来。这是个在世贾宝玉啊,石头大变活人! 所以看她顺眼了很多。 小孩昨天还生我气呢,今天就全都抛到脑后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趁宁怀熙不注意偷偷又用了开眼心决,反正统共也没有几年好活,不如让我再看一看这个世界。 看不见颜色,只看见阿离乖乖巧巧地坐在小板凳上,宁怀熙蹲在一边教她用柳条编花篮。黑亮的刘海整整齐齐地梳着,发辫上还插着一朵小花,人不大手倒是巧,学什么都很快。我坐在摇椅上垂眸盯着她看,宁怀熙那天其实说得没错,某个角度、某个瞬间,她的确有些像我。 不,与其说像我,不如说,她长得可真像花容。 奈何剑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这块红玉髓了,除却花容本身的实力因素,红玉髓也是奈何剑出手又快又狠却轻巧无比的原因之一。花容已死去很长时间,后来的人们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神话,许多人都会觉得,如果自己能得到那一把奈何剑,或许不输于花容。 这群人往往忽略了一个事实,奈何剑是花不昧委托天下第一名匠送给花容的十五岁生辰礼物,名字都是花容取的,所以这把剑在谁手上才能发挥出所有力量,不言而喻。 回过神来,又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姑娘,哪里有名剑奈何的样子啊!看来这一世不仅是花容退步了,奈何也退步了。 正在苦恼的时候,阿离却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眼就大呼小叫起来:“娘亲,你怎么偷偷用开眼心决呢!爹爹说了这样你会死的!” 宁怀熙立刻跟着看过来,我心一跳,刚准备狡辩眼前却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不是说了有事喊我,不要用这个心决吗?”宁怀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紧接着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他蹲下来,责备的口气:“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我笑起来,问他:“宁怀熙,你说我这条命还有什么用呢?武功尽废,眼疾缠身。花不昧想要上一世的花容回来,谢以珩想要从前的容婴回来,容子画那个自私鬼只想要我好好的,却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所有人都因为我变得一塌糊涂了,江湖上也没有我这号人物。” “你说,这条命我有什么好珍惜的呢?”最后,我轻声问道。 我用开眼心决,其实也不是想死,只是想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一眼也可以。 即使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人生都被我搞砸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比如灼灼盛放的花,比如静静伫立的树,比如风,比如酒。 比如现在怀里这个小屁孩。 阿离抱住我,抱得很紧,似乎要永远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我身上。她瓮声瓮气地说:“娘亲,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上一次死了,我等了你好多好多年,我不想再等你了。” 我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却摸到一手湿润。阿离仰着脸,声音带着哭腔:“阿离不想再当石头了,上一世你只陪了我五年,这一世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太阳穴忽然针扎似的疼,又是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涌入脑内。记忆里,海棠还开得那么灿烂,百里惊鸿问:“容儿,你是不是很孤单?” 我笑嘻嘻地反问:“为什么百里你会觉得我孤单啊?” “你天天都在跟剑讲话。” 无数个在莲山的日夜,我对着奈何自言自语。我是一个很爱讲话的人,一个人也能自说自话很久,但是我知道我不是自说自话。或许是真的与奈何熟悉到了一定程度,也或许是真的练剑练疯了,我觉得它真的可以听到我说话。 剑啊!赐给我无穷的力量吧! 下午练剑时莫名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使不完的牛劲! 东方家那小子瞧不起我很久了!明天我们一起把他打服好不好? 次日奈何莫名变得异常顺手,似乎比我更渴望赢。 我常常跟人说,万物都是有灵的,你善待它们一点,它们也会善待你一点。若是幸运,和它们说话能听到回应也说不定。可是在“花容”这个名字响彻江湖前,所有人全当我又在说梦话胡话。 其实在响彻江湖后亦是如此,很长一段时间,有人提起花容,就立刻又有人嘲笑道:那个神经病嘛! 直到我把《荒唐籍》编纂完成,这样的声音还是有很多。是什么时候,这些声音开始渐渐消失的呢?大概是世人发现,那个爱说胡话的疯女人真的研究出了仙术的那一年开始。 “娘亲,你不开心哦。”阿离的声音又把我拉回现实。 我愣了愣,揉着她头发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嘛,我没有不开心。” 阿离把脑袋贴在我胸口,听我的心跳声,不理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娘亲心里想什么,我都可以知道的。” “我现在在想什么?”我问。 阿离一呆,反应过来,气得从我身上跳下去:“你又逗我玩!大坏蛋,我不理你了!” 我笑个不停,要不说万物有灵呢。 笑了一半,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宁怀熙,这样半天不说话不是他的风格,我认识的那个宁怀熙是个爱哭鬼,每次听我说这些话都要哭。哭哭哭烦死了。 我站起来,摊开掌心,说:“我要去睡觉,带我回房间。” 温热的大手将我的手牢牢牵住,我只需要跟着他走就可以了。坐在床边,却始终没听到脚步远去的动静,我狐疑地问:“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那双手轻轻捧起我的脸,温热的鼻息与我的呼吸交织,看不见一切,所以其余一切感官都分外灵敏。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鼻尖抵着鼻尖,唇瓣差一点点就碰在一起。 我闭上了眼睛。 宁怀熙却稍稍拉开了距离,小声说:“还是有人想要你活着的,我想让你活着。无论你是名满天下还是无名小卒,只要你是你,我就想让你活着……” “你大爷的。”我打断他。 他愣住,顿了一秒,自嘲般的笑了:“行,你如果不想听这些,我以后就不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又打断他。 沉默了一会,他似乎在斟酌接下来该说什么。 我忍无可忍,锤他一拳:“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还是和十七岁一样把接吻的主动权交在我手里,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知不知道凑这么近时女孩子闭上了眼,就是想要你去亲她!” 空气都凝固了。 片刻,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快被他气死了:“意思就是我还喜欢你!好不好!你满意了吧!意思就是我原谅你了,我被你甩了一次之后还原谅了你!宁怀熙你这个胆小鬼,容子画要是在的话你死一千遍了知道吗唔……” 两片唇压上来,带着满腔爱意和欣喜若狂,却不敢太过放肆,吻得虔诚而认真。他膝盖卡在我双腿之间,搂着我,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这是一个被爱意包裹的姿势。 这是我和他的第二个吻,不带任何**只是爱意的吻。尝到咸咸的泪水,像是海水一样,一片委屈与思念的海洋,排山倒海地涌过来。这滴泪只不过是海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滴,却是最弥足珍贵的一滴。 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麻痹自己,让自己把宁怀熙抛之脑后。但我做不到,我脑海中萦绕着那个少年的身影,那个跟我一起玩闹嬉戏的二货,那个让我第一次知道爱为何物的笨蛋,那个把我搞得在深夜里偷偷哭的混球,那个连亲吻喜欢的女生都做不到的,胆小鬼。 意气风发的宁怀熙。 小心翼翼的宁怀熙。 举世无双、天下仅此这一个的宁怀熙。 他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把我融进骨血之中,我环着他的脖子,边哭边说:“你是废物吗?还要我来教你怎么去接吻,怎么去爱人。” 宁怀熙蹭蹭我的脖颈,闷声说:“我会学的,我都会学的。” 跟我一起念: 钢铁直男是讨不到老婆的哦。 我明天就滚去新学校军训啦,18号到24号,提剑这几天停更,从24号晚到1号之前我会把正文都更完,之后陆陆续续补番外。 我是住宿生,虽然学校有人会带手机,但是即使带手机我也做不到根放假一样每天日更三千(¬_¬) 完结提剑后短时间内不码长文,会写点短篇,之前大家说的投稿杂志之类我也有留意。 寒假可能会写长文。 也有可能休学(@_@;) 如果休学我就可以长篇短篇双开,不过这个说不定,因为我也不知道新学校怎么样,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于学校的接受程度怎么样。 一些都是未知啦。 总之我们24号见喔[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40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 流水落花春去也,流水落花,两种东西,不一样的感觉。 相同的只是不停地失去,流水迢迢奔流不息,一去不复返;落花静静凋零,却还有再回来的时候。 只是来年终归不是当年开得灿烂的那一朵。 与宁怀熙和好的时日,就像是落花。时值五月,初夏,海棠绽放的季节。灼目,艳丽,一如当年。 又是一年比武大会。 “宁怀熙,几年前比武大会的天下第一,武林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少年英雄。真是个好苗子,可惜…… 想必诸位都听过江湖上一句话,叫做十七昙花一现,十七花谢。这话说得就是他!” 我翘着二郎腿支着头听着,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身后人小声议论:“这都几年了,说了多少次了!” “没办法,大家都爱听昙花公子的事儿嘛。” 昙花公子? “……没错,大名鼎鼎的宁无双,有个绰号就叫做昙花公子!”说书先生听到了,激动地摇着折扇附和。 方才议论的那两个人尴尬一笑,又小声嘀咕:“残废就残废呗,还冠个这名字,比武大会一直是年轻人的舞台,要是他去参加八仙会,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 “哈!说的是,我听说还是他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师弟废了他,看来实力也不怎么样。谣言嘛,一直传得神乎其神的,比武大会没什么含金量的……” 我啪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刚想起身,右边的宁怀熙轻轻扯住我的袖子,低声道:“算了。” 又是算了。 这两天听到无数风言风语,宁怀熙永远一句话:“算了。” 我妥协似的坐下,很服气地看着他:“算了?” “算了。” 他就这么由着别人说他。 我这个人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但极其护短,生平最讨厌别人说我身边的人。况且据我所知,宁怀熙旧伤痊愈之后,跟疯了一样学各种秘籍,如果把习武比作吃饭,别人是细嚼慢咽清粥小菜,这位呢,就是胡吃海喝自助餐。 从前花不昧就给了他不少好东西,容子画也塞给我一堆秘籍,我转手就全给了宁怀熙。什么《衔月吞日剑》啦,《填海掌》啦,《炎烈三昧刀》啦……反正是应有尽有。天下除了花容写的《荒唐籍》,应该没有什么秘籍是我们拿不到的。 不说他本就十分擅长的剑,这些日子里拳法刀法他也学了不少,甚至鞭子他都略有涉猎。宁怀熙其人真是个武痴,他生命中很少有时间不练武,我该说,他真是为武而生的。 或者说,是武一直在等待他,为他而生。 武林历史上用剑的有两个奇才,一个是花容,一个是宁怀熙,二人不仅出自同一人门下,还都学的是剑。如果说前者是神,那么后者就是最接近神的人。 这样的人去参加八仙会,怎么会拿不到名次?又何谈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说? 江湖中大大小小的比赛很多,最出名的两个,就是比武大会和八仙会。比武大会报名人数最多,基本都是新一辈的年轻人,大家很默契,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把这个舞台留给新起之秀。所以有人说比武大会没有含金量,因为,在这个擂台上,是武林。 而八仙会,才是真正的江湖。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顾名思义,八仙会就是许许多多新老大小门派争相参与的、真正意义上的比赛,不光是个人荣誉,还关乎门派荣誉。 或许有人要问,为什么那一年宁怀熙没有参加八仙会? 因为他没有门派,参加了也没用。 那么为什么花容和他一样,也没有参加过八仙会,却是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 因为花容的名声不光靠比武大会,而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拔得头筹的那一年,有许多元老级别的人不服,认为不过是浪得虚名。于是花容放话:不管你新人旧人、武功高低,都可以来挑战,她随时迎战。 同年,花容和奈何剑一起名声大噪。 宁怀熙夺得第一之后,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好几年,所以至今,关于他的实力问题还是个谜。 想到这里我转头,很严肃地问宁怀熙:“今年八仙会在哪里?” 宁怀熙一愣,却下意识回答:“就在洛阳。” 八仙会和比武大会时间差不多,区别是前者时间跨度长,足足有半个月。 我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虽然看不见什么。但宁怀熙很明显察觉到了我灼热的视线,迟疑地问:“你想让我去参加?” “你在害怕什么?”我反问。 “是啊爹爹,你在害怕什么?”阿离眨眨眼,拽着宁怀熙的衣角反问。 我凭着声音精准定位捏住阿离的脸颊,威胁道:“不准叫他爹。” “可是娘亲,你们不是和好了吗?” 我语塞,想了想,说:“反正他不是你爹。” 声音不小,身边的人都听见了,刚才那两个小声说话的人又悄悄说:“你看你看,这婆娘是不是个疯的,刚才还想让那个男的参加八仙会,这会又说孩子他爹另有其人……” “真是疯得可怕,八仙会是你想参加就参加的?穿的这么穷酸,估计连个门派都没有吧。” 我不理睬,阿离和宁怀熙倒是怒目而视。 “不准你们说我娘亲!”阿离叉着腰很生气,宁怀熙一把捂住她的嘴,站起来,面无表情:“不好意思,我们的事情还用不着别人来掺和,请二位滚吧。” 那两个人讪讪地滚了,走之前还在说: “我们声音这么小,到底怎么听到的啊?” 我冷笑,二位声音真的很大啊,想不听见都难。 没有门派,倒还真是个问题。 我食言了。 本来说二十四号回来更新的,但是由于状态不太好,加上跟舍友有点小矛盾无心码字,拖到现在才更新……还只有这不到两千字。 今晚我熬一熬多写点orz [裂开]最近非常烦啊,各种烦,迷茫。 有读者说我不适合网文,可以往文学方面发展,我特别震惊,因为之前从来没想过。 受宠若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 第41章 风云山庄真有钱 自立门派一定不行,八仙会有规定,门派弟子必须达到一百名以上,且门派中有三名及以上在比武大会中拿到前三十名次的人。 上哪去找一百个群众演员当弟子。 所以唯一的方法是加入别人的门派。 原本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个问题居然在三天之内就解决了,非常顺利。果然,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纵使是我这样不相信所谓命运的人,也不得不感慨,人生无常,有些事注定发生,有些人也注定遇见。我人生中的贵人不多,欧阳乐天是其中一个。 有这样一个门派,叫做风云山庄。风云山庄,相当霸气的名字,它的地位当然也配得上它的名字。谁提起风云山庄,一定会一脸鄙夷地说:“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实力有钱有人。” 这就很尴尬了。 风云山庄,一个除了钱和人什么都没有的门派。以钱多得没地花闻名,吸引了不少水平垃圾又想风光一把的人加入,弟子众多。 其实在几十年前,它还不是个很垃圾的门派。只是自从“风云九剑”没落后,它也跟着没落了。我的贵人呢,正是垃圾门派垃圾庄主的垃圾儿子,欧阳乐天。 五月底,洛阳,听福楼。 “要多带你们吃好吃的。”宁怀熙义正辞严地对我说。 一桌酒肉饭菜,相当丰盛。我扶额,闭目,肉疼。 洛阳最大的酒楼就是听福楼了,城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听福楼霸道地占了一大块,其菜品繁多,食客一致好评。就是价格,实在有些天价。 十分钟前,宁怀熙不由分说拽着我跟阿离走进来,店小二很热情地问:“里面请里面请,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我一句“败家玩意儿”骂不出来,默默咽了回去,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阿离很兴奋,拉着我的手带我坐到桌边,宁怀熙眼含笑意地看着我们,一大一小其乐融融,只不过钱包空荡荡罢了。 刚吃没几口,就听一阵嘈杂喧闹声。阿离跟个广播喇叭一样准时向我汇报:“娘亲,那里有人吵起来了哦。” 我把刚夹的一筷子菜送入口中,表情扭曲了一下。阿离问:“娘亲你怎么了?那里的人离我们很远的,我们没事。” “不是,我吃到花椒了。” 作为一个瞎子生活确实很不方便,幸好习过武,对声音和方位很敏感。宁怀熙事事都想亲力亲为,我冷漠拒绝。因为我强硬地要求阿离和宁怀熙不能过多照顾我,所以刚瞎没多久我就可以盲夹了,虽然不可避免地还是会夹到花椒香料等,但是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宁怀熙不这样觉得。 “我都说了我喂你,你还要自己来。”他叹气。 我摇头:“如果什么都要你来,有一天我自己一个人了要怎么办?” “你不会一个人的,”宁怀熙顿了顿,语气里掺杂着心疼,“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我没理他,很固执地坚持自己吃饭,自己走路。有时候也会偷偷趁宁怀熙不注意,用一用天眼心决,看一会这个世界。 没有了视觉,其他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就算阿离不跟我汇报,我也会不可避免地听到那些争吵的声音。 “不管你们怎么说,宁无双都是被白纸黑字记载在史册上的天下第一!他没有参加八仙会是因为他没有门派,而不是你们说的心虚!” 清脆的少年音,掺杂着恼怒。我稀奇地放下筷子仔细听,江湖上关于宁怀熙的风言风语从来都不少,可是很少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在为他说话。 “哈!没有门派就不参加?那你们风云山庄那么广纳贤才,怎么不给这位昙花少侠一个抛头露面的机会呢?” “狗屁广纳贤才,风云山庄不是以什么货色都收而出名的吗?” “那不是正好吗?三流门派配三流人!” 少年声音猛地拔高:“风云山庄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你们这种我们还看不上!” 桌椅拉动的声音,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阿离趴在我耳朵边很小声地说:“他们要打起来啦!哦!一下子就把他打倒了!” “好样的。” “不是的呀,娘亲!是那两个骂爹爹的人把另一个人打倒了!” 原来风云山庄垃圾,并不是谣言。我敲敲桌面,对宁怀熙说:“你的小迷弟被欺负了,你不管管吗?” 身边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他从餐盘中拾了两粒花生米,轻轻一弹,例不虚发。两声脏话整整齐齐地从同一方向传来,我嗤笑一声:“你是不是有点不尊重对手了?我以为你起码会站起来。” “用不着。” 大堂一下子安静起来,我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那两人耳朵里,他们扭头就看见我们。阿离往我这边靠了靠,我侧头问:“你很害怕?” 阿离摇头:“这两个人身上好臭,娘亲身上是香香的。” 我趁宁怀熙不注意偷偷捏了个开眼心决,再一睁眼,果然那二人脸色十分精彩。他们身后,有个娃娃脸的小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向我们这边看过来。 店小二瑟缩在一边不敢开口,掌柜的在装死。 宁怀熙缓缓起身,笑道:“想必二位都是听澜阁的弟子,手拿上好宝刀,却以多欺少围攻一个手无寸铁之人。看来听澜阁所谓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话刚一说完,两柄弯刀就指向了他的喉咙。宁怀熙笑了一声,接着,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手一拧,两只手牢牢抓住弯刀的刀柄,轻轻一拽、一转。不过一秒,雪亮的刀身映照的脸就换了个样。 局势瞬时扭转,二人齐刷刷变了脸色,右边精瘦的男子很机灵,立刻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位少侠姓甚名谁?” 我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插了一句:“没人教过你,问对方是谁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二人对视一眼,咬牙,道: “听澜阁,方海丈。” “听澜阁,薛勇。” 宁怀熙这才把刀放下,我依旧懒散地靠着,扬起下巴,嗤笑一声:“没听过。” 薛勇脸色堪比猪肝,想说点什么,被方海丈拦住了。后者讪讪地笑了笑,抱拳:“我们二人的确不起眼,方才出言冒犯了这位小公子,实在抱歉。告辞。” “等等,他还没说他……” “闭嘴,你这蠢东西!”方海丈低声呵斥,抹了把汗,又笑笑:“鄙人先走一步。” 我没去理睬,指指桌子:“吃饭。” 宁怀熙很听话地点头,阿离跟着点头。三人平静吃起了饭,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打死一只蚊子一样稀松平常。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那娃娃脸的小少年追来,大手一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这顿饭我请了!” 上赶着来的冤大头,不要是傻子。我喜出望外:“是吗,谢谢你!” 果然,风云山庄的有钱,也并不是谣言。 “在下风云山庄,欧阳乐天。还没问二位的名字呢,就当是交个朋友如何?你们也知道风云山庄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以后遇到什么要用钱摆平的事,你们尽管报我的名字!” 娃娃脸笑得一脸傻气,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人如其名,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是一个很优秀的乐天派。 我冲着他一抱拳:“我姓容,单名一个婴字。” 欧阳乐天愣了愣,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还没想起来为什么容婴这个名字这么熟悉时,宁怀熙就十分淡定地报出来了自己的名字:“鄙人宁怀熙,字无双。你也可以喊我的外号,昙花公子……是叫这个吗?” 欧阳小少爷笑了两声:“哈哈哈,二位还真是幽默。” 我微笑着点头附和:“没错没错。” 长达一分钟,饭桌上都沉默无比。一分钟后,欧阳乐天大叫一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们没有开玩笑啊???!” 我冲他眨了眨左眼:“你有见过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把逸霜?” 幸好宁怀熙拿回了逸霜,不然现在出去说自己是宁怀熙都没人相信。我叹气,他怎么和花容一样,剑比人更有标识性。 小少爷吓傻了。 这种激动堪比我走在街上被我偶像李白拉住,说要给我作诗一首。所以,我可以理解他的激动心情,给了他足足五分钟的时间消化。没想到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一脸痴呆状。 吓傻啦。 “你……你……您不是……?”他颤抖着说。 我用筷子点点桌面:“他比你大不了几岁,不许用用‘您’。” 这时,宁怀熙却敏锐地看向我,一个眼刀飞过来:“你又用了开眼心决。” 我下意识捂眼睛:“没有!” “没有你怎么会知道我比他大不了几岁?” “姑娘的眼睛怎么了?” 我咧嘴一笑:“我发现你这个人就喜欢问点复杂的问题,这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来来来,坐坐坐,我跟你慢慢说。小二,来一壶新烧的绿蚁!” 末了,不忘补充一句:“你说了你买单的哦。” 这两天更新不定,大家不用等,早点睡,我还能熬[化了][减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风云山庄真有钱 第42章 兰因絮果缘如水 解释了一通,看样子欧阳乐天是个傻的。稀里糊涂听我说了半天,只会点头噢噢噢。 傻的太好了,我最喜欢傻的。于是我托腮笑吟吟地问:“我们帮了你,你可不可以也帮我们一个忙啊?” “只要我帮得上,尽管提!” “宁怀熙想加入风云山庄,可以吗?”我依旧笑吟吟。 欧阳乐天的表情,如同活见鬼。 “为什么,要加入风云山庄?”他颤巍巍地问。 “诶呦你就别问了,加入你们就是啦!记得风云山庄曾经也确确实实很风云的,给我们五年,我们给你一个当年的风云山庄!” 我吹牛不打草稿,眼睛都没眨一下。 于是,经过欧阳乐天和风云山庄的长老们确认过后,宁怀熙和我就这么荒诞却顺理成章的,加入了风云山庄。 为了庆祝几年来第一次招到如此拔尖的人才,大宴三日。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技惊四座艳压群芳却如同昙花一现一样销声匿迹的宁怀熙,再次复出。 并且,加入了一个十分垃圾的门派。 ………… “《风云九剑》,我学过。” 搬去风云山庄的第二天早上,宁怀熙就顶着个大黑眼圈蹲在我床头,认真地对我说。 我还没完全睡醒,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你是不是疯了?” 就算现在风云山庄再怎么垃圾,当年……额,那是多少年前了。不管了,反正风云山庄的创始人以《风云九剑》和顶尖的轻功闻名于世,出道几年就成为了武林盟主,娶了世家大小姐,也就是当年的三大美女之一施笑笑,却在婚宴上和至交好友大吵一架。 他前二十多年的风光,从那场婚宴开始走下坡路。 然后,他与自己最信赖的一帮兄弟反目成仇。 施笑笑被抢去做压寨夫人,不堪其辱,拔剑自刎。不久后,他也随施笑笑一起共赴黄泉。 他的名字叫做晏朋义。 晏朋义死后,风云山庄由他为数不多真心待他的好友之一——欧阳鸣接手,他一心想替兄弟报仇,却技不如人,实在是有心无力。又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庄主经商,大赚特赚,钱越滚越多,武功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欧阳乐天,也就是最垃圾的一代。 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用他老爹的话来讲:狗屁本事没有还想学别人侠肝义胆闯江湖,三天两头在外面惹事被人暴揍,该! 《风云九剑》,虽然名字叫九剑,可是却有十式。 第十式,手刃挚爱,就连写下这本剑诀的晏朋义也没有做到。 所以大家都默认《风云九剑》只有九式。 但别说第九式第十式了,就连第三式都算是难为欧阳乐天了。 宁怀熙估计可以练到第九式,但他之前怎么可能学过这本剑诀?一个大门派压箱底的宝贝,能叫你一个外门的人学了去? “我没骗你。师父教我的第一本剑诀,没有名字,但是内容和《风云九剑》一模一样,一字不差。只不过我几乎不用,但是,这些招式我都是烂熟于心的。” 我愣了愣:“你说师父教你过?” 阿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软软的小脸趴在我的胳膊上,清脆的童音在耳畔响起:“花不昧活了那么多年,有这本秘籍也不足为奇。他和晏朋义是同时代的人。” 我错愕地低下头,望着她。阿离说完就后悔了,她眨了眨眼说:“以后我不说这些了。娘亲你只把我当做普通的小孩子就好了。” 相处太久,忘了阿离这厮是块破石头成精,一言一行都是学身边人的。而跟着我们太久,没有其他小孩子给她作“正常小孩儿”的范本,某些时候她就会暴露本性。 比如说一些她这个外表的年龄段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掐住她的脸颊,恶狠狠地问:“你不说我都忘了。为什么你明明是块石头却喊我娘?相处太久我真要把你当小孩子了!” 阿离脸上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哀伤,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人与自己相似的那张脸颊。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好像有水光。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抿了抿嘴,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看不到她的表情,等我真正明白这个表情的含义时,已经很晚了。 察觉到空气过于安静,我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阿离扁了扁嘴,明明一脸委屈却说:“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叫了。我叫你容儿好不好?” 容儿。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我恍惚地点点头:“好。” 语言的神奇,大概就在于仅仅是两个字的一个简短称呼,就可以让人想起另外一个人。你跟他很久不见,可是曾经那些相处的朝朝暮暮不会消散,反而化作千丝万缕的细线霸道地在你生活中无孔不入。 缘分的线把两个人串联起来,多么残忍。无论是曾经有多么恨多么怨,到最后都变成了背道而驰,可是细线不会断开,线拉得越来越长,就像是钓鱼,某一天忽然收线,你以为放下的、忘掉的,又排山倒海淹没你。 一下子好像又回到十六岁时,泪眼婆娑地醒过来,一双冰凉苍白的手替我拭去了眼泪。万年不变的红衣,万年不变温柔的声音:“容儿,你醒了。” 回过神时,宁怀熙静静坐在我身边,阿离已经自觉地出去了。过了很久,他轻声说:“都过去了。”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吐出这口气。怎么会过去,怎么会忘记。生命中有一个人同时是你的父母、老师、恋人,温柔细心,你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可最后发现,他的偏爱只给前世的你,今生你不过一个替代品。 甚至最后,他还亲手抹去了之前所有教你的。 前世的你,和今生又有什么关系。 前世与今生真的可以算是一个人吗? 他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让前世的你回来。 世界上有人爱另外一个人这么深,令人动容。可如果这个人不是花不昧就好了,为什么他和花容的种下的因,却要让我含泪咽下这颗果。 宁怀熙把我带到他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拍我的背,抚过颤抖的脊梁,擦去眼角的泪水。他鼻梁很高,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嘴角无论任何时候都微微向上翘起。本是一张风流的相貌,却比谁都专一。 “他们的事情是他们的事情,我们的事情是我们的事情。”宁怀熙看着我说。 还是大师兄最好了。 次日,风云山庄,会客堂。 “什么???!” 欧阳乐天听完宁怀熙说的话,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他连擦嘴都顾不上,咳嗽几声,连忙追问:“你是说早在之前百花杀就教过你《风云九式》?” 在座其他人皆是相同的反应。 文赋长老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道:“也就是说,我门《风云九式》早就泄露了。” “泄不泄露的还重要吗?”欧阳乐天激动地蹦起来,“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宁怀熙已经学会了?我还担心从头学来不及,这下好了!《风云九式》一定会在月底的八仙会上再次声名大噪!泄露什么的不重要了,反正他也是我们的人了!” “对哦。”文赋长老再次捋了捋胡子。 欧阳乐天这么一说,众人皆喜,纷纷赞同。 只有一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等窃窃私语声消失后,他才开口:“其他人先出去,宁怀熙,你留下。” 声音不大,却很有重量。 欧阳乐天疑惑道:“大长老?” “乐天,你也出去。” “噢。” 欧阳乐天乖乖听令,所有人散尽后,偌大的会客堂内只剩下我们三人。大长老扫视一圈,视线钉在我身上:“容婴,你怎么不出去?” 我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出去?” 有什么话是我都不能听的? 罢了,我悻悻然走出门。 过了约莫十分钟,会客堂的门才被从里由外拉开。我趴在门上仔细听,没留意门开了,踉跄一步就撞到了人,下意识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就揽住了我的腰,熟悉的贱贱的声音响起来:“容婴,你怎么还偷听啊?” 我立即反应过来,用力一锤:“宁怀熙你给我死开!” “哦?刚才要不是我接住你,你现在可在地上躺着。” 我再一锤:“放开我,滚远点。” 腰上的力一松,宁怀熙装模作样地道:“我好心接住你你还打我,好疼哦。” 我鄙夷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会疼?” 我的武功不是早都全废了吗。 这句没有说出口。 “我的心很疼哦。” 我叹了口气,这样没营养的对话每天都可以重复几百遍,最可恶的是,我居然不讨厌这样的插科打诨。所以,这样的对话才会重复几百遍,再不停止就没完没了。 于是我转移话题:“刚才大长老跟你说什么了?” 很明显的,他一僵,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故作轻松道:“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 我知道继续追问下去宁怀熙也不会开口的,只好暗自在心里记下一笔。等八仙会结束后,一定要问个清楚。 = =我一直想快点完结又一直在写大纲里完全没有的东西……等写后记时候我会揭秘一下哪些东西是写着写着灵机一动忽然加的,这些东西为这本书的狗血玛丽苏程度再上了一个台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兰因絮果缘如水 第43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八仙会来的很快。 所幸花不昧之前真的教过宁怀熙《风云九式》,即便只有前九剑,加上宁怀熙庞大的人形秘籍库储备,也非常够用了。 所有人都翘首企盼着宁怀熙能拿个好名次。 五月三十一,洛阳。 深红色的布幔垂下来,擂台高到站在底下要费力仰头才能看清上面的人。一大清早人群就围了个水泄不通,欧阳乐天从人潮中挤过去,大喊:“风云山庄,宁怀熙!记上记上!” 此言一出,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挤人的不挤了,吵架的不吵了,所有人全都怔怔地看着欧阳乐天。然后,议论声彭地一下子炸开。 “我没听错吧?宁怀熙?不是那个被师弟废了整条胳膊的残废吗?”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昙花公子加入风云山庄了啊!” “可是,他不是只剩下左胳膊了吗?听说他是右撇子啊,这样还敢来八仙会,怎么打?怎么打?” “怎么打都没法打嘛!” 有人哄笑起来,如果换做是十六岁的容婴和十七岁的宁怀熙,听到这么多风言风语恐怕要气得跳起来。可是幸好,这一个月内我们听遍了关于宁怀熙的传闻,多离谱的都接受了,只是这一点不足为惧。 欧阳乐天倒是气得不轻,脸红脖子粗地吼:“你们笑什么笑?谁要是不服,等八仙会开始上去挑战宁怀熙就行了!” “哦呦,口气不小!欧阳少爷,你怎么不参赛啊?不会今年风云山庄就只有一个宁怀熙吧?” “你!” 突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齐齐把目光投向另一个人。那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闹事者,取消参赛资格。请各位自行掂量一下。” 众人噤声,一哄作鸟兽散。 我悄悄问身边的宁怀熙:“那人谁啊?”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混什么江湖?这是现在的武林盟主,丘从意!”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下意识扭头,试探性的问:“你是……?” “哊!你这个小女娃,不过是几年不见,居然不认识我了?” 还是没想起来是谁。还是宁怀熙贴心地提示了一下:“斗金坊。” “宁公子居然还能记得我们。”又是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听不出年纪,或许是说话的人语气轻松,叫人忽略了年纪。 我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激动地大喊一声:“萧二!和老头!你们也参加八仙会?” “不错,正是我们。你的眼睛怎么了?”萧二问。 我叹口气:“你们怎么都爱问些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事情,这件事呢,说来很复杂。但简单概括,两个字,瞎了。” “那么我猜,宁公子的胳膊,简单来说也就是两个字,好了?” “好了?”老头怀疑地问,“还能好?” “好了。” “这怎么可能?连我都医不好的胳膊,现在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是谁医好你的?” 我又叹气:“老头,你别问那么多啦。我告诉你,这是西域第一毒手独孤老儿医好的,行了吧?” 空气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半晌,老头狐疑地问:“我怎么不记得是老夫我医好的?” “因为这是独孤老儿医好的……等等。”我忽然感觉有些站不稳,扶住额头,道:“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这个玩笑开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萧二倒是很淡定:“应该不是开玩笑。”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你知道?”我问。 “我不知道。”萧二答。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老头问。 “难道这个世界上只许我一个人装蒜?”萧二反问。 “是啊!”老头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看向我,“你也是个装蒜的,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我无奈地摊手:“我装什么蒜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宁怀熙忽然开口:“各位,打住。” “你又是谁啊?”老头问。 “这是宁怀熙,几年前比武大会的第一名。”我介绍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是我的,青梅竹马?” 老头也瞪他:“没想到你也是个装蒜的。” 四四方方的茶桌,已经有一些年岁。木头桌面上细微的划痕遍布,摇一摇还有一些不稳。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转头看了一圈,纵使看不见这三人的脸,但还是感慨道:“你们几个是假八仙,真过海。只有我一个是真八仙,想过海却力不从心啊。” “娘亲!” 又来一个装蒜的。 在萧二和老头震惊的目光中,阿离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纸风车,迎着风呼啦哗啦地转圈。她扑倒我怀里蹭蹭:“娘亲,我想吃花生糖!” “想吃你就吃呗。”我摸摸她的头。 “可是我没有带够钱。” 老头喃喃道:“小女娃,你都有孩子了?也是,也是,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我抬头怒道:“瞎说什么呢?”又低头从兜里摸了几枚铜板,递给阿离:“拿去,还有,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娘亲吗?我又不是你亲妈。” “你还是她后妈!”老头失声道。 阿离骗完了钱欢天喜地跑去买花生糖了,还是宁怀熙又很贴心地解释:“那是奈何剑的红玉髓,化了形,不懂事喊她娘亲。她没有结婚,不过也快了。” 我一个眼刀飞过去:“快什么快了?” 宁怀熙缩缩脖子,装模作样地说:“行行行,你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行不行?” 我站起来,一拍桌子:“你想娶我,彩礼这个数!”说罢,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万?” 我傻了:“五百万,哥哥。把你卖了你都凑不出五千万吧?” 桌上已经是鸦雀无声。 信息量太大,老头抿了一口茶:“原来你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上一次见面,你们还吵架呢。” 我一愣,上一次见面,那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宁怀熙断臂,正巧在街上碰见了老头。江南一别,此去将近十年,都没有再见过。一切一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这是奈何剑的红玉髓化的形,却叫你娘亲?” 一直没说话的萧二忽然开口,我没怎么在意,顺口回了一句:“是啊,烦死了,刚见面就攀亲戚,不让她叫她还挺不乐意。” 萧二顿了一会儿,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好好看过前世你写的东西?” “你说《荒唐籍》?我只粗略翻了翻。那么厚,谁看得完?” 《荒唐籍》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奈何三千剑》,顾名思义,是花容独创的奈剑法,另一部分是她游历天下时收集的各种秘术。 “不只有这些,”萧二摇了摇头,“花容交给我时亲口说过这不是完整版,完整版在绣娘那里。” 我一脸茫然:“绣娘给我时只有这两部分。” 然后没过多久,她和东方常胜演双簧,这本秘籍就又回到他们手里了。 忽然反应过来,我猛然睁大眼:“你是说绣娘有所隐瞒?完整版的那一部分跟阿离有关?” 遍体生寒。 前世的记忆零零碎碎回来了一些,只记得绣娘是个很美丽很厉害同时也很残忍的女子。虽然这一世她暴露了本相,可是上一世,花容能把完整版的《荒唐籍》交给她,就说明她在花容心里真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绣娘的本名,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模糊了。前世的花容喜欢叫她媚媚,或许是名字里带了个媚字。绣娘与花容十六岁相识,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后来发生的种种与她都没有关系。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不知道花容有没有《荒唐籍》里交代了红玉髓的事情,也不知道绣娘下一步作何打算。明明是初夏时节,却觉得从头凉到脚心。 佯装没事,打个哈哈和宁怀熙离开了,上街去找阿离。 浑浑噩噩。 经常在想,为何命运如此地造化弄人。明明这一世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和以前那个神话一样的花容完全不一样了,却还有这么多的人阴魂不散,这么多的事如同蛛网一样把我包裹。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不是花容的转世。 让容婴只成为容婴吧。 绣娘和东方常胜之辈,你没法说他们是十恶不赦的人。绣娘有一段悲惨的过往,东方常胜恐怕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们想要在江湖上坐稳位子,成为下一个百里惊鸿、下一个花容。、 所以,他们想要《荒唐籍》,想要红玉髓。 前者,一本破书,我给就是,一笑了之。 后者,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东西。可偏偏它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甜甜地叫我娘亲的小女孩,一个笨拙地学着做一个孩子的阿离。 从一块石头变成一个人,朝夕相处,从它变成她。 这一世我本是一个懦弱的人。你要名,好;你要利,好;你要秘籍,好。 什么东西都可以拱手让人,只有爱的人不可以。 “容儿,我给你带了银丝酥哦!”阿离从远处跑过来,搂着我的腿,笑得无忧无虑。 好想让她一直这样笑下去。 七夕快乐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第44章 饮千日醉醉千日 八仙会比比武大会高级多了,起码大家是坐在楼上隔着栏杆看比武的,而不是人挤人在擂台前站着。 相当豪华的场地。 风云山庄实力不行,这种辣鸡门派都排在前面,重头戏都在后头搁这。往年八仙会第一天一般都是菜鸡互啄,没完没了,看得人打哈欠。也有很多人第一天直接不来。 可是今年,在座所有人屏息凝神,没一个磕牙打屁吹牛睡觉的。 因为今年,宁怀熙来了。 他刚一上场就不少人说果然谣言就是谣言,他师弟哪把他胳膊废了啊?这不好好的吗?一般这种都是之前挺崇拜他的人。 我不动声色念了个开眼心决,只见高高的擂台上,宁怀熙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猖狂,上场连剑都不拿。反倒是规规矩矩冲对手抱了个拳,有人宣读: “听澜阁张潮云,对风云山庄宁怀熙……” 对面那个叫什么云的刚上场,一听宁怀熙这个名字,立刻双手举起:“我不打了,算我输。” 宣读的人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 “下一个,卧云亭叶自凡,对风……” “不打不打不打!我输了!” “南曲铭尹秋……” “我、我不想对宁怀熙!我不打!” 一连好几个宗门弟子全是这样,我和阿离坐在看台上笑得前仰后合。宣读人叹了口气,无奈地继续道: “伏山派司徒敬,”刻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周,才又道,“对风云山庄宁怀熙。” 这次总算没有不战而败,只见人群之中走出个深蓝色衣裳的少年,面容沉静,个子不高,稍显稚嫩。宁怀熙冲他一抱拳,司徒敬鞠了个躬:“请前辈指教。” 宁怀熙愣了愣,笑了。 这货都混成前辈了。 伏山派,我听过,一个刀法蛮出名的门派。没有跟他们交手过,司徒敬这个名字也没听过,不过是第一个迎战的人。我托着腮看,司徒敬的打法很保守,以退为进,但是他对面的是宁怀熙。 刀剑碰撞,发出当啷一声巨响。 司徒敬空手看着被挑到台下的长刀,神情错愕。 两招。 其实已经很不错了,看他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不过只可惜,本来还打算指望他撑过三招呢。果然宁怀熙这货进步了很多,不仅进步了很多,还一点也不谦让后辈,给人家留下阴影怎么办? 不过看司徒敬那个样子,恐怕是个挺成熟的小孩。他不过三秒钟时间就接受了事实,飞速跳下台去,临走前还不忘又鞠一躬:“多谢前辈。” “风云山庄宁怀熙胜。” 这一打,更多人不敢上去了。大部分人还没有司徒敬这样的心理素质,刚出新手村碰到顶级boss,任谁都会被打自闭。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去,两分钟不到灰溜溜下台,宁怀熙抱臂站在台上,不忘对我眨眨眼。 这幅贱兮兮的样子和十七岁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只因为听到台下我那个荒唐的赌约,就敢不用剑去对容子画。 我对他笑笑,做了个口型:加油。 他勾着唇点头,随后不再看我,进入状态。第一天的比赛实在没什么好看,宁怀熙基本在台上站了一天,后来他干脆坐下来,手肘搭在曲着的右腿上,听身旁的人宣读名单: “xxx的xxx对风云山庄宁怀熙!” “不打!” “xxx的xxx对风云山庄宁怀熙!” “投降!” “xxx的xxx对风云山庄宁怀熙!” “风云山庄宁怀熙胜!” 一天下来最累的是台上宣布名单的人,宁怀熙在台上无聊到把逸霜反反复复擦了不下十次,也没有人上来应战。 正因为弃赛的人太多,当天下午,武林盟主丘从意当天发布了新规:任何参赛选手不得弃赛。 于是下午就有不少人硬着头皮上去,再硬着头皮下台捡兵器。 这操作实在太骚了,“风云山庄宁怀熙”这个名字在一天之内念了几百几千次,纵使是从来没听过风云山庄的人,也知道了这个门派。 一天结束,我坐得腰酸背痛,宁怀熙上楼来找我,又收获一片潮水一般的唏嘘。我打趣他:“大明星回来了,虐渣的感觉如何?” “一般。”他笑了一下,说:“早知道这样我就晚几天再报名,前几天就不参加了,带你和阿离去逛灵山庙会。” 我白他一眼:“给你美的,现在这么风光是很招人恨的,过几天被打得很惨怎么办?” “不会,”宁怀熙弹了下我的额头,“就不能对你的青梅竹马兼曾经的师兄兼未来的夫君有点自信?” “独孤老儿也要参赛,我看看你们两个怎么打。” 宁怀熙笑眯眯地说:“他不会下死手的,独孤老儿才懒得去争名次,每年都是第八名,只要保住第八名,剩下的他都不管。” “你怎么知道他是第八名?” “历届八仙会获奖榜单都在这里。”宁怀熙把一本小册子递过来,我翻开一看,第一页——丙申年,也就是去年的获奖名单: 第一名白骨教 燕三离 第二名轰天会窦良骥 第三名绣春阁 绣娘 第四名东方门东方常胜 第五名虚玉宫蔚婵苓 第六名白骨教 楚明夷 第七名无常阙 洪奇水 第八名三毒圣门独孤老 …… 一直列到前一百名,我无心去看,又往后翻,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甲子年名单。 赫然几个字: 第一名白鹤神教 百里惊鸿 第二名风云山庄晏朋义 ………… 往下,已经无心去看。 宁怀熙忽然伸手过来把排名册子夺走,举高,我下意识伸手去要,没曾想他轻轻一敲我额头:“看那个干什么,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今年都是丙酉年了。” 我刚要回话,猛地一惊:“这次我能看见的时间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长?” 开眼心决原本只能维持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可是这几次,时间越来越长。用一次开眼心决就会透支一年的寿命,我没数过我用了几次,但是心里面也明白我没几年好活了。今天,开眼心决整整维持了一天的时间。 “娘亲,这是好事哦,你不要多想。”阿离甜甜的声音黏上来,搂着我的脖子,我顿觉安心许多。 宁怀熙也在旁边附和:“好事。走,带你们去附近逛一逛。” 傍晚的洛阳实在热闹,虽然生活在这里十几年,却很少好好地逛一逛,认真地去看看这座城。亭台楼阁,华灯初上,流光溢彩,一树月色映灯红,恍如白昼。 我和阿离买来酒酿圆子坐在街边小摊吃,然后宁怀熙牵着我们去逛脂粉铺子,还给我和阿离买了一身新衣裳。最后走到一家酒楼面前,小二热情地过来介绍:“二位客官,我们家的酒都是上好的,进来尝尝?” 说完,仔细一看,惊叫起来:“诶哊!你是……宁公子?” 宁怀熙含笑点头。 “大名鼎鼎的风云山庄宁公子光临寒舍,实乃吾之大幸。”一道声音传来,我看过去,只见一名锦衣男子含笑摇着折扇,那张脸我相当熟悉。 我同样含笑:“原来这是你的店。不知你是泽流君东方常胜呢,还是萧何呢?” 那人一怔,旋即低下头闷笑起来:“容婴,好久不见,好歹你从宫里逃出来也有我一份功劳,不跟我说一声谢谢吗?” 说罢支走了店小二。 这次八仙会,居然见到了这么多故人。 萧何约我去楼上雅间小坐,宁怀熙则是带着阿离去别处玩了,雅间内只剩我和萧何二人。怔愣地看着这张面若冠玉的脸,明明是与东方常胜一样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萧何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又指指杯中刚刚斟好的酒:“这是我的珍藏,平常我都不拿出来的,也是被你给赶上了。” 我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入口口感醇厚,香甜而不辛辣,咽下去从喉管一直暖到胃里,不是灼烧感,是温暖。酒香夹杂着果香花香,看来这真是珍藏的好酒了。 “你怎么转行做起酒楼老板了?东方常胜呢?”我问。 萧何幽幽地看着我:“你怎么问些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问题呢?我还没给你介绍完呢,这种酒的名字叫做千日醉,方子本来已经失传很久了,喝下一杯,醉梦千日。” “就这?”我弹了弹酒杯,不屑道,“我的酒量已经锻炼出来了,这种酒我喝一千杯才会醉吧。行了,快说东方常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穿越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的东方常胜没有消失,反而在体内和我达成了共生关系。自从拿到《荒唐籍》,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出来过。所以这几年一直是我在操纵这副身体,我不会武功,所幸做起了生意,开酒楼。” 萧何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我思索片刻:“你知道他把《荒唐籍》放在了哪里吗?” “绣娘那里吧。”萧何摊了摊手:“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再跟花容这个身份沾上任何关系,不管是奈何剑还是《荒唐籍》,没了就没了。还有,今年的八仙会绣娘一定要来的,你觉得你家宁怀熙对上她几成胜算?” “你的意思是?” “赶紧从这口大染缸中出来吧,保命,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就不要再参加八仙会了,跟我一样归隐市井,当个酒楼小老板,不好吗?” 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萧何,世界上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已经在江湖这口大染缸之中,能不能出来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只恨这一生又拜师、又学武、又结孽缘、又入江湖。 如今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和宁怀熙一起把江湖上的流言蜚语都扫平,打过绣娘;要么懦弱一生,任其夺走心爱之人。 萧何盯着我看了很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容婴,喝下这一杯千日醉,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你就当发生的一切都是醉梦一场吧。” 原本只打算写十万字,没想到十三万字了还没有完结……不过快了快了!真的快了![裂开]其实写到正文完,很多东西还是没交代清楚,后面我会在番外交代一下前世今生,也就是花容那一代的爱恨情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饮千日醉醉千日 第45章 十年身事各如萍 萧何的劝告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第一天,八仙会几乎变成了宁怀熙的个人solo秀场,第二天,亦是如此。 第三天的黄昏,质疑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由于宁怀熙过于逆天,邱从意宣布,可以有越级赛。 八仙会,一般分为初级赛、中级赛和高级赛,前三天都是初级赛,后面才轮到中级赛和高级赛。越级赛,顾名思义,就是中级和高级的选手也可以来挑战初级选手。 这可是个破除谣言的好机会。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下看台,挤开人群,跃上擂台。环视一周,台下人脸上都写着“这女的谁啊怎么上台了送死吗”,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我清清嗓子,鞠了个躬。 “鄙人容婴,想必有人听过我的名字,对,没错,就是那个跟师父传绯闻的容婴。”我冲着台下展颜一笑,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台上这个呢,大家也都知道。我大师兄,宁怀熙,字无双,外号昙花儿公子,传言被同门师弟废了右胳膊,又加入了一个废物门派。” 余光瞥到看台第一排的欧阳乐天,一口茶水喷出来,睁大眼瞪着我。 我继续说:“几年前比武大会的天下第一,但自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后,有很多人不服气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号,认为不过是浪得虚名。” “现在,有谁不服气、谁觉得他废物风云山庄也废物,都可以上台来挑战了。” 鸦雀无声。 我很纳闷地问:“你们之前不是很不服气吗?怎么这时候都不说话了?” 目光挨个扫过台下人的面庞,却猛地定住,一瞬间我像失了魂一样,只是深深地凝视着那双美丽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 柔软的、悲伤的眼睛。 这双眼睛弯起来很漂亮,眉眼之间盛着笑意。这双眼睛的主人很瘦削,他整个人都显得轻飘飘的,个子又很高,每次见他脸色都是那么苍白,站在那里仿佛一张纸片。 被风轻轻一吹就吹走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迈开了腿,跑下台去,那一刻我感觉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嘈杂的乱糟糟的一片,都是别人议论的声音,还有宁怀熙大声地在喊我的名字。但是我都听不到,只顾着跑下台,不去看那个人。 那双眼睛实在太悲伤,无声地看着我,质问、自责、后悔、疼惜、愤怒、幽怨,全在那一个眼神里。 根本不敢去看,不敢告诉他我做了什么,不过恐怕他也已经猜了大半。 世界都是杂乱的,匆匆逃走的过程中,却听见背后传来女子的声音:“绣春阁绣娘,请风云山庄宁怀熙指教。”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震惊地扭过头,台上站着一个红衣女子,秀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手拿绣花折扇轻轻摇着,折扇挡住了大半张脸。与花容不施粉黛的俏丽不同,那是一张风十足的脸庞,粉面朱唇,眼波流转,微微低着头,抬眼,直直看着对面的宁怀熙。 后者背对着我,看不太清楚表情。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临危不乱,站得笔直,犹如一颗小树。 就只是停下的这一瞬间,面前就站了个人影,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喘着气,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抬头去看他,屏住了呼吸。 他比以前更好看,皮肤白到近乎是透明的。乌黑而浓密的睫毛,一根一根的很分明,如同是有人精心勾勒出来的工笔画。多么昳丽的一张脸,却并不女气。就算穿得大红大紫,头发也散着,编了几个小小的辫子,耳朵上还坠着一颗玛瑙。 即便是这样,你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男人。 一个美丽的男人。 很少把美丽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可是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容子画。 人如其名,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扯着唇角笑了,笑得有些自欺欺人:“小容婴,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久了都没有来见我一面。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怪你的,对不对?”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突然又陷入一片昏黑之中,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因为一双手很及时地扶住了我。容子画苦笑着说:“你拿你的命,换了我的命;你拿你的眼睛,换了我的眼睛。” 我低下头去,心知已经没有什么狡辩的机会,却还是嘴硬着说了一句:“你不该帮我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欠了你的,所以要还清。” 说完就后悔,因为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我们僵持着,还是容子画先开口:“你不用还的。” 我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总不能让别人因为我失去什么,对不对?” “你这样我失去的更多。” 想不明白,迷茫地仰起头看着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我就是知道,现在容子画正在看着我。我问:“你何必做到那个地步?虽然是兄妹,可是我十六岁时候才第一次和你认识,你这样我会觉得,好像我们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 他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缓慢而又坚定地说:“因为我们是兄妹,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小容婴,答应哥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总觉得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沉重,但还是点头答应:“好。” 六月初,暑气隐隐地蒸腾,空气已经开始有些燥热。说完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世界上只有风声虫鸣,还有擂台上兵器相碰撞的声音。 宁怀熙在打架时候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拖泥带水。现在却打了好一会,我侧耳仔细地聆听,细小的碰撞声,是绣娘的银针劈头盖脸砸在了宁怀熙的铁剑上。 “你是跟绣娘一起来的吗?” “她不知道我来了。”容子画道。 “现在台上打得怎么样?” “几乎是平手。”容子画道。 “娘亲娘亲,第一次见爹这么认真!”阿离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反应很平淡:“那是应该的……” 话还没说完,容子画大声打断我,不可置信地指着阿离,指尖微微颤抖:“你和宁怀熙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不是说了不要喊我娘亲吗?”我蹲下来,点了点阿离的小鼻子。 “你还不是她亲妈?”容子画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森,“宁怀熙那小子下台我就去劈了他。” 阿离连忙拉住他:“姐姐,不是这样的!” 我一头黑线:“他是男的。” “我知道呀!可是他长得很漂亮!” “那也不能叫姐姐!等等,扯远了。”我扶着头把整个事情简单讲了一下,容子画想要杀人的神色才有所缓和。他俯下身去仔细端详着阿离的脸:“长得和你是有点像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阿离!” “小容婴,不是我说啊,你取的这个什么破名字?离离离离什么离?” 我在心里大喊冤枉,这也不是我取的啊。 “风云山庄宁怀熙胜!” 宣读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直接打断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无比震惊地问:“怎么就打完了?” 话音刚落,看台上几百人同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如同一群蚂蚁爬满全身每一个毛孔,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能听见对面人在说什么。 容子画皱起眉头:“不是她的风格,可能她没有使出全力,多多提防。” 我点点头:“她为了什么?绣娘还是很在意名次的吧?没理由故意输给宁怀熙吧?” “八仙会历来排名前三甲的传奇人物绣春阁阁主绣娘,和进来风靡江湖的新星昙花公子宁怀熙,二人对战到底谁输谁赢?欲知后事如何,请进小店喝一盏茶,听我细细讲来!客官,诶!诶!别走啊客官!” 十里红灯笼,被风吹动,随夜色在空中沉浮。青石板小街上人来人往,两侧都是装潢精美的商铺茶楼,我皱着眉推开今天第三个用宁怀熙来招揽客人的店小二,冲一边的宁怀熙本人道:“名气真大。” 幸好还有很多人不认识宁怀熙的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要么被仇恨他的极端人士扔臭鸡蛋,要么被爱慕他的极端人士包围至死。 “容儿,名气大不是好事吗?” 我瞥了阿离一眼:“你去试试。” 看阿离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一阵头疼,要怎么和一块破石头解释江湖这个大染缸呢。 无奈,只好不做解释,又转头把话题扯回宁怀熙身上:“对上绣娘打赢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后者一改往日的嬉笑,沉思了一会,才郑重地说:“绣娘绝对没有使出全力。” 我一惊,和最了解绣娘的容子画如出一辙的答案。 绣娘到底图什么? 她又在计划什么? 阿离的欢笑声又把我从冰天雪地的残酷阴谋里拽出来,看着那个欢脱的小丫头,我忽然在心里长长地谈了一口气。 人总是贪婪的,最开始只是要活着,后来却有了梦想和牵挂,所以幸福从触手可及,变成了岌岌可危。 第46章 陈情往事旧故人 窄巷子,红灯笼,月明星稀。 阿离小小的背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灯笼映着她的饱满的脸颊,她笑得好开心,仰起头对我说:“容儿,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我刚想回答,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咳嗽起来,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咳嗽了几下,用手捂着嘴,再次低头去看掌心,满手鲜血。 三个人全都愣在原地,阿离的那个“好吗”拖长了腔调,刚刚才在空气中消散,此刻却在满手鲜血中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宁怀熙立刻去查看,皱着眉问:“你有没有受什么内伤?” 我摇摇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上的猩红。 流动的、粘稠的血。 不是黑红色的,是黑红色的。 “她没有受伤,她中毒了。” 这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令人恐惧。 如果要给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排个名,谢以珩绝对位列之首。可是要给我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排个名,这个人绝对当之无愧,稳坐第一。 一片红色的衣裳隐匿在无边的黑夜里,灯笼的光芒映照在衣角上。花不昧,或者说是百里惊鸿,静静地站在那一小块阴影里,恍若鬼魅。 没有人知道他跟了我们多久,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宁怀熙把我挡在身后,抿了抿唇,低低开口:“师父。” 百里惊鸿没有理睬他,目光越过他直直地落在我惨白的面容上,叹息一声:“容儿,你总是这样,早就告诉过你,离开我你不会幸福。你看,现在你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既瞎了眼,又中了毒。” 我失魂落魄地倒退,尽可能地远离这个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重重靠在墙上,嘴边的血都没有来得及擦,甚至连怎么呼吸都快要忘记。 “容儿长大了,喜欢上别人,我不怪你。”他喃喃自语,语气有些疯疯癫癫,眼神却很平静,“可是他们都保护不好你,容儿,跟我回莲山,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中了什么毒?”宁怀熙同样退后几步,拉住我的手,神色凌厉地问。 “不清楚。”百里惊鸿又笑了:“但是我一定有办法。宁怀熙,你连她到底怎么了都不知道,容儿跟着你只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我有些时候真想不通,为什么我爱的人都会选择你这样的人?” “你知道吗?以前那个人跟你很像,极其缓慢地轻声说,“同样是学剑,同样是出身平平,连性格都和你很像,这个人,曾经我把他当做至交好友。 可是他却抢走了我唯一珍视的人。 唯一的。” 我头皮直发麻,可是百里惊鸿还在继续说:“你知道你学的第一本剑法是谁的吗?就是他写的《风云九式》,八仙会上我见过你用,很漂亮,可是还差了一点。就是差的这一点点,我彻彻底底超过了他。” 写《风云九式》的人,正是风云山庄的初代创始人,晏朋义。 “容儿,你知道他是晏朋义吧?可是他还有一个身份。” 宁怀熙低着头,死死地咬着牙,大吼道:“别说了!” 花不昧看了他一眼,古怪地笑起来,仍旧道:“他是花容的亲生父亲。” 我的脑子轰一下炸开了。 晏朋义是花容的亲生父亲,而正是他“抢走了百里惊鸿唯一珍视的人”,前世花容却由百里惊鸿抚养长大。 他到底爱的是谁。 “容儿,你和你母亲真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又在透过我看谁。 事已至此,之前那些凌乱的、毫无头绪的,忽然全部串联了起来。 风云山庄的创始人以《风云九剑》和顶尖的轻功闻名于世,出道几年就成为了武林盟主,娶了世家大小姐,也就是当年的三大美女之一施笑笑,却在婚宴上和至交好友大吵一架。 这个传闻中的“至交好友”,就是眼前这个幽幽看着我的人,百里惊鸿。 我甚至不知道,到现在,他还能不能算个人。 几乎用了一辈子,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勇气,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百里惊鸿,花容是施笑笑的替身,我是花容的替身,你到底爱过谁,又到底图什么?” 他凄凉地笑了:“容儿,我已是半具枯骨。你问我爱谁、图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没有一个寄托,那么与行尸走肉也没有分别。” 我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要站不住脚。 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我哑声道:“师父,你放过我,好不好?” 因为太过崩溃,以至于忽略了阿离。才注意到,自从百里惊鸿说话起,阿离全程低着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就像一具玩偶。 心脏很疼,像坠地时掉到一地的玻璃碴上,滚了又滚,直到遍体鳞伤,疼痛也不曾停下。 我蹲下去,把脸埋在臂膀里,又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污血。 宁怀熙和百里惊鸿静静地对峙着,谁也没有说话。 头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眩晕,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只记得躺在一个有力的臂膀里,哭得仿佛回到十六岁那年,只做一个有师父、有师兄、有家的天真少女。 我给大家理一下哈。 从前有个高富帅叫百里惊鸿,有个白富美叫施笑笑,二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一同相约闯江湖。在闯江湖途中,二人认识了穷小子晏朋义,成为了欢乐的三人帮。 可是某一天白富美忽然爱上了穷小子,并且穷小子知道高富帅喜欢白富美,所以一直瞒着可怜的高富帅。 直到大婚前日才告诉了高富帅。 高富帅气得要死,大闹婚礼现场,自此三人决裂。 不久之后呢,穷小子得罪了别人,和白富美一起被人追杀,迫于无奈,只好把他和白富美的孩子交给高富帅抚养。 孩子名叫龙傲天,高富帅在抚养龙傲天的过程中,忽然觉得:嘿,这龙傲天真他娘的像她妈白富美! 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了替身。 龙傲天之所以是龙傲天,就是因为非常牛逼。后面因为她太牛逼了,发生了一系列事件,意外导致龙傲天死了! 高富帅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找到了龙傲天的转世柳如烟。 准备把柳如烟当做替身二号。 可是柳如烟这一世同样心有所属了!和白富美一样,爱上了一个穷小子plus版。 高富帅要气死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 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爱白富美、还是龙傲天,亦或是替身二号柳如烟。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个故事告诉大家: 人家只是托付孩子,不是托付老婆,更不是让你把孩子当老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陈情往事旧故人 第47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张艳丽的脸庞。 绣娘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容儿,其实你只要把那个小孩交出来,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好歹上一世姐妹情深一场,闹得两败俱伤多难看,是不是?” 我刚要开口,绣娘比了个“嘘”的手势,依旧笑得温和:“起码我可以留你一条命。只要你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立刻给你解药。” 宁怀熙坐在一旁脸色冰冷,从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花不昧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你要阿离干什么?”我强壮镇定。 绣娘掀起眼皮,看着我:“容儿啊,傻容儿,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一样傻啊。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你不妨猜猜,是谁告诉我的?” 阿离是红玉髓化形这件事,我告诉的人不超过五个。 每一个都是十分值得信赖的人。 我在脑子里把每一个人的脸都过了一遍,依旧想不到是谁泄的密,这几个人中任意一个人泄密,我都会崩溃。因为我从始至终都相信,他们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傻容儿,我看你也猜不出来。”绣娘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凤仙花染成红色的指甲遥遥一指,跟着她的指的方向,我才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脸。 绣娘道:“做都做了,装成这幅样子是要干什么?” 他这才抬头,苦笑道:“容婴。” 我打死都想不到是他。 惊叫起来:“东方常胜?!” 脑中一片空白,我没有告诉东方常胜或者萧何任何关于阿离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东方常胜很久很久没有出来了吗,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 那人啪的一下把折扇展开,舒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才抬起脸,笑道:“重新认识一下,鄙人萧何,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十年。从那时候起,东方常胜这个人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你的事情,很简单,我有系统。” 所以从来没有什么东方常胜。 无论是教唆谢以珩挑拨离间,还是间接性斩去宁怀熙的右臂,都不是东方常胜干的。 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萧何。 千言万语在嘴里说不出口,我反反复复地张嘴,又闭上,然后又重重地咳嗽起来,用袖子擦去血迹。最后,只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萧何回了我四个字:“身不由己。” 白昼。 漫长的白昼,天空一片惨淡,又高又远。云彩稀疏,零零星星挂在天边。我透过精致的雕花木窗望向窗外,这里应该是绣春阁吧,偌大的房间内四五个人,显得拥挤起来,叫人喘不过气。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信息量实在太大,我觉得我有些撑不住了,支撑着身体的胳膊几次都有些发抖。 绣娘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袍,袍子的边角绣着一树雪白的梅花。她整个人都是黑白的,站在那里让我觉得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她说:“你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中毒吗?就是你为数不多足够信赖的好友萧何干的好事啊。 原本我们还在苦恼怎么下,可是你居然进了他的酒楼。容儿啊容儿,你傻得都有些可怜了,空有这一身奇才又有何用呢?那一杯千日醉的滋味,感觉还好吗?” 宁怀熙攥紧了拳头,几次攥紧,又松开,掌心被指甲掐得青白一片,红肿的地方要滴出血来。 我没有看她,只是固执地看着萧何:“能不能告诉我,她说的都是在骗我。” 萧何低下头,过了很久,低声说了四个字: “身不由己。” 阿离就躺在我身边,睡得很熟。 看着这张雪白的小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掉在了她的脸颊上。 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划到下巴,就好像是她在睡梦中哭泣一样。 “容儿,你舍不得是吗?”绣娘垂下眼看着我,冷漠地说,“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你前世和百里惊鸿的孩子,你还会不会舍不得?” 我又呆住。 她说得每一个字我都能听到,可是连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不只是我,宁怀熙脸上也是空白的神情。 或许是刚才那滴泪吵醒了阿离,她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我现在看什么都是重影的,看到她坐起来,发了疯似的突然抓住她:“阿离,你到底为什么叫我娘亲?” 她不说话。 “刚才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已经泪流满面。 阿离伸手替我擦去眼泪,脸上是天真的神情,却又那么残忍。她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令我恨不能去死。 她说:“容儿,你不要哭。” 她说:“容儿,上一世你还没来得及陪阿离就死了,阿离是和你一起死的。” 她说:“容儿,死掉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好冷。可是我找到了那块红色的石头,我住在里面,过了很长时间,又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小孩子。” 阿离眨着眼睛,望着我,说:“容儿,如果有人想要那块红色的石头,只要我再死一次,就可以了。所以,你不要害怕,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再冷再疼也不会怕。” 越看这张脸,眉眼就越像百里惊鸿。命运总是造化弄人,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那么几个我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人,到头来却发现,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的孩子。 阿离,阿离,阿离。 房间内,只有绣娘一个人在笑,她笑得无比开心:“你看,容儿,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留住你一条命。千日醉的解药是很难配的,并且药效越来越快,会发散全身,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你自己做选择吧。” 阿离软软的小胳膊搂住了我的腰,她的脑袋在我后背上依恋地蹭了蹭:“容儿,死真的很疼的,你让我去吧。” 我转身,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了她的眉心,温柔地对她笑着。 然后,抬起头,坚定地看向绣娘:“我不会让阿离死的。” 此言一出,满屋皆静。 心脏和太阳穴都在一阵一阵的疼,和平常的疼痛不同,这种感觉就像是有虫子在啃你的肉、喝你的血,很快我会死,会七窍流血,会经历阿离口中所说的那个“很可怕、很冷”的死亡。 但是只要看着她,想起曾经她绽放的笑颜,就觉得自己能变得勇敢。 非常非常勇敢。 不管她的父亲是谁,不管她是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我只知道,其实从她毫无征兆地黏上我碰瓷喊娘亲那天起,我一辈子都甩不掉这个小拖油瓶了。 这个会笑着喊我容儿、给我擦眼泪、把最爱吃的花生糖分给我一大半的小姑娘,是我的阿离啊。 阿离,这一世,我不要再做一个懦弱的人。 只是,曾经答应你,容儿要陪你很久很久。 我食言了。 第48章 提剑醉花招摇天下 绣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目光沉下来:“容儿,你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了。”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同样笑了:“我是很傻,可是我不会后悔的。” 宁怀熙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勾着唇,他眼眶红了,死死地咬着牙。但是我知道,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我做出什么决定,宁怀熙永远会支持我。 可是屋里却有另一个人动了手。 变故也就在那一瞬间。 一柄长剑自百里惊鸿手中向阿离刺来,这把剑真的很快,我下意识挡在阿离身前。不知道我是怎么挡住的,不知道我怎么快过那把剑,只看见百里惊鸿错愕的脸。 他大概真的没想到,我把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姑娘看得这么重。 宁怀熙最先反应过来,扑过来查看我的伤势。这一剑刺在胸膛,贯穿心脏,百里惊鸿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下了死手,这是他的孩子,虽然已经不是个正常孩子,可他怎么忍心。 我只觉得很累。 脑袋昏沉。 有滚烫的东西砸在我的手背上,是宁怀熙哭了,他怎么这么爱哭。我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捧起他的脸,轻轻说:“以后你不能再这么爱哭了,我们要做很勇敢的人,要做顶天立地的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知道吗?” 宁怀熙点头,零碎的哽咽着,几乎已经泣不成声。 能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双手越来越冰凉,越来越冰凉。我又想起来曾经那个人对我说过的话,她说:“你以为是得到了,其实是失去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人算抵不过天算。明明昨天我还牵着阿离和宁怀熙的手,沿着小巷子一直走,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如果那条路真的很长,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临死前,我竟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我有《大话西游》里的月光宝盒就好了。 看着阿离和宁怀熙,我努力地睁开眼再看他们久一点,努力地不要睡过去,即使伤口真的很疼很疼。我没有明天了,可是我还有过去。 可是世界上并没有月光宝盒,《大话西游》只是一个传说。 “宁怀熙,你给容子画带一句话……”我低下头,喃喃道,“对不起。” 这一生我亏欠他,太多太多。 眨了眨眼,耳边嘈杂一片,争吵声、刀剑碰撞的声音,还有阿离不停地在喊我的名字,宁怀熙抓着我的手,不断地说:“小师妹,师妹,你不要闭眼,不要睡过去,我带你去找独孤老儿,他那么厉害,什么病都可以治好的。” 我已经没有力气抬头,艰涩而又缓慢,一字一句地说:“宁怀熙,我不后悔。” 反而有种解脱的快乐。 这一生背负的,太多太多。 只是再也看不到阿离扬起的笑脸,再也看不到宁怀熙称霸天下的那天,再也看不到,那双美丽的眼睛。 所以终究会有些遗憾。 曾经,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我是花容就好了。 那个叱咤江湖数十年,百年后仍未销声匿迹,甚至现在,依旧模仿者无数、追随者无数的人。 或者说,一个神。 一把剑,一个女子,一个时代。 花容月貌的花容。花是百花丛中脱颖而出、艳压群芳的那朵花,容是面对数不尽的侮辱、议论、谣言,始终从容不迫。 她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一笑,武倾天下,花容满城。 多想成为那个强大的花容。 可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容婴。 或许,下一次转世,我会变得更加平庸,离曾经那个伟岸的神话越来越远,在众生中不过一粒微尘,沧海万顷中的蜉蝣。 让神话成为神话,仅此一段,足矣。 或许,人生本就没有平凡与不平凡之说,没有值得与不值得之说。每一次经历都是最宝贵、最独特的,我们究其一生想要的东西,其实从一开始就得到了。 上一世,花容发誓:恨习武,恨练剑,愿来世莫入江湖。 这一世,如果有人问我是否后悔踏入这腌臜江湖之中,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你要问,是否后悔练剑、后悔习武。 毫不。 江湖之中的仇与怨,人生之中的得与失,本就是说不清的东西。 可是惟有练武不一样。 这是很快乐的事情,非常纯粹的快乐。 纵使,每一世都付出了那么多代价。 纵使,众叛亲离、数不清的爱恨纠葛。 纵使走到最后,武功尽废。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练剑。 下一世的你,我不再愿你不练剑、不入江湖。 练又怎样,入又怎样? 快乐是最重要的啊。 ……………… ………… …… “容婴!不要再睡了!丫的你都睡一天了,放学了还不醒?”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闻到好闻的茉莉花洗发水香气,我被人拍醒,不耐烦地揉揉眼:“干嘛啊?” 环视一周,原木色课桌,上面有一道小小的裂痕,旁边用圆规刻了一行字:容婴是大笨蛋! 是大鹏刻的。 我恍惚地抬起头,只见大鹏抱着个篮球,傻兮兮地对着我咧开嘴:“你看小说看傻了?看到一半趴桌上就是睡,都睡到放学了!别睡了,跟我们去小卖部。” 小沫站在他旁边,背着手,扎着两个黑亮的麻花辫,巧笑嫣然,一开口是甜甜的声音:“婴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走了,去小卖部,我请你吃好吃的。” 我低头向下一看,课桌上放着一本书,书封上一树海棠,八个潇洒的大字: 提剑醉花招摇天下 往下一行小字: 晋江文学城天泽旅野原著。 没来得及细看,小沫就拉起我的手,带我飞奔出教室,一边跑一边念叨:“快走啦!过一会小卖部人就很多了!” 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有爱、有恨、有泪、有笑。 金灿灿的夕阳下,我们手牵手从操场边的海棠树下跑过,和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擦肩而过,我回头看他,他也回头看我。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从小卖部走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大堆零食漫画,看着天边的火烧云,依稀回想起,好像也是十六岁那年,也是这样美丽的海棠花,也是这样灿烂的晚霞。 提剑醉花,招摇天下。 【全文完】 猝不及防的结尾。 想了又想,不忍心be,大家把结局当做oe来看吧。 恭喜十五岁的我,在中考完的暑假,又写完了一本小说! 2025年8月31日09:45:4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提剑醉花招摇天下 第49章 后记[番外] 终于完结了。 该说点什么呢。 提剑从五月份开始构思,八月三十一号完结,历时三个多月,我自认又是一次很大的进步,相比起上一次写的古风题材《一笑拂世》,提剑要成熟很多,或许是因为加入了穿越现代等元素的因故,果然我还是不擅长古风。 写这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老觉得不写武侠是一种损失,又觉得武侠界有前辈们足矣,不需要再来画蛇添足。意识到自己水平不够,索性也不写纯武侠,快写成玄幻了……不过也算圆了自己一个江湖梦啦。说起来,有读者留评论说梦回《花容天下》,提剑最初的灵感确实来源于天籁纸鸢的《花容天下》《十里红莲艳酒》系列呢。在此之前我对武侠的认知只有传统武侠,看了这些作品才知道原来武侠可以这么写,因此也有了写一本“爱恨情仇浓烈的武侠”的念头。我个人也很喜欢这两部作品,在写到后期的时候又看了续作《月上重火》,非常感谢纸大带给我们的优秀作品,也正是因为看了这些作品,我才萌生了写武侠的念头。 不过,写这本书的过程真的很痛苦,卡文卡到怀疑人生。初设定是五月份,那时候我还有几十天就要中考了,每天上化学课就拿着我的小说设定本在后排写写画画,现在我又把这本本子找了出来,对比一下,连载的短短一个半月我改动了很多设定和情节,从谢以珩说起吧。 其实他改动最小,戏份也最少,不过他是这篇文第一个诞生的男主呢!之前构思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有个画面,白衣少年站在门口看向里面,脸上是怔愣和苦涩交织的表情。没错,就是比武大会期间大师兄和容婴初吻,被八戒看见的那个桥段。 从一开始八戒的定位就是【看似清冷的美少年其实是阴暗疯批】,到最后基本也就是这个人设,所以他改动最少了。我写这个角色的时候特别刻薄= =老跟朋友调侃他是空巢老人留守儿童,全剧唯一没人要……(对不起) 改动比较大的,就是原本设计的是谢以珩被招安,容婴认为他丧失了侠的本质,然后皇权开涮民间武林帮派时,他趁乱斩去了宁怀熙的右臂,后来谢以珩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坐到了皇帝的位子。我没有用这个剧情的原因是,我不会写任何涉及到权谋的东西。(为什么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啊!) 还有,原先有个剧情是,谢以珩对容婴用了强的,后面我把这个剧情删除了,因为看了林奕含的访谈。访谈里林奕含说,她这一代的小说家没有经历过战争和灾难,所以让一个女人遭遇巨变,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被□□。她说:“永远都是被□□,你们想不出别的东西了吗?你们知道什么叫做被□□,你们知道那个质量吗?” 看完这段访谈我深深地反思了一下,然后删去了这一段的剧情。容婴入宫那么多年,谢以珩还没有碰过她,按理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这是小说,这是我虚构的世界,客观来说我是上帝,上帝写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第二个敲定的角色是大师兄。大师兄这个角色,我甚至觉得他不是我创造出来的,而是原本另一个世界就有这样一个人,我只不过是无意之间认识了他。 因为我想写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刚刚想出人设,“宁怀熙”这个名字就凭空从脑海里蹦了出来,反复念了念,脑海里又立刻出现了戴着宽大斗笠、一身青衣、叼着一根草的潇洒少年郎形象。不知道读者能不能察觉到,除了小容婴以外,宁怀熙是我最喜欢的角色了。原先的设定他胳膊断了就是断了,不可能再长回来。但是我自从写完那个剧情以后,翻来覆去茶饭不思,老觉得这样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白月光大师兄断了胳膊,非常非常美中不足。 我跟朋友说:我好想让他把胳膊长回来啊!有没有什么办法? 朋友说你可以用藕,参考哪吒。 最后我还是没真用藕,不过曾经我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大师兄是全书小容婴唯一真爱,正牌男一号,这是开文前到完结都确定的事情。没办法嘛,邻家大哥哥,长得帅脾气好,能陪你玩陪你闹,会做饭还是个绝世武学天才,出了事情都是他给你兜底,什么时候都支持你的决定。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吧?所以小容婴肯定最喜欢他啦。 我不喜欢写完美的角色,十全十美、没有一点缺点、也没有犯过错,这样的角色我老觉得不够真实鲜活,是个真的假人。孰能无过?宁怀熙是四个男人里缺点最少的一个了,他其实多多少少有点大男子主义(褒义)因为他责任感太强了,老觉得“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算什么男人?”所以在断了手臂之后接受不了事实,他强大惯了,所以面对不了弱小的自己。 宁怀熙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宁怀昔,容婴想把他从打击中拖出来,但是他宁可怀念过去,给自己构建一个乌托邦,也不想、不敢面对现实。 所以容婴问他“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还算数吗”的时候,他不回答。因为他觉得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容婴身边,而恢复了手臂实力又暴增之后,他就一下子有底气了。 容婴也知道他这一点,所以才让他参加八仙会。 = =师兄你真的好像忠犬哦。 好了聊聊子画哥哥吧。本来想把容子画写成那种刀尖舔血的恶人烂人死渣男,杀人防火偷盗抢劫无恶不作还是个采花大盗,接近容婴只是想玩玩她,然后上演一码追妻火葬场。而且刚开始我是想把宁怀熙和容婴设定成兄妹呢!本本上的初设定,容婴还叫做“宁初婴”。但最后我还是把子画哥哥写成了妇女之友的暖男形象……主要是现在大家接受度都不是很高,男主之一烂黄瓜容易被读者打成筛子啊。 初设定的子画哥哥还特别恶俗,刚见第一面就调戏小容,后来和她熟了也经常开玩笑问“姑娘可否与在下共度良宵”之类的,所以后来真心告白没人信。活该!!! 我的小本本上还写过这么一段话形容他: 倾国倾城?有的兄弟,有的。 绝世武功?有的兄弟,有的。 八块腹肌?有的兄弟,有的。 洁身自好?404 NOT FOUND. 但是现在大家所看到的容子画还是很好的一个哥哥哦,他一直暗恋小容你们看得出来么。 最后一个男主,花不昧。 初设定没有他。 对,没有。 后来为什么把他加上,我给忘了。 对,忘了。 花不昧是一个表面人淡如菊,甚至生活自理能力低下,有点天然呆属性的人。他是白切黑,你可以说他是一个自私的人、恶毒的人,但是绝对不能说他是个天生的坏人。本书没有纯粹坏的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包括绣娘。花不昧其实想的特别简单,同时道德感也很低下。他想要什么东西就要得到,想做什么事情也不在乎后果,别人认为十恶不赦的事情,他觉得就像喝水一样平常。 我还写过一句他的判词: 花不寐,可悲花不昧,三千花谢泱泱泪。 花不昧,他的确不愚昧。所以有些时候他很清楚一些东西,比如容婴不喜欢他,比如花容不会再回来,比如他无法回到过去。但是他还是在自欺欺人,一直在装傻,在从前的那些爱恨情仇里转圈圈,就像一只蚂蚁,你画一个圈,他就永远也走不出来。 或许,是他固执地不想走出来,而不是不能。 最后,我终于讲到容婴啦!压轴哦。 关于她的设定,其实是最先确定的。当时我只想好了一个“婴”和一个“容”字,后来一合计,干脆就把这两个字组在一起,就叫“容婴”。为什么选“婴”字?其实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她个性天真活泼,希望她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就用了这个名字。结果写完结局后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容婴就是容婴呀,容婴和花容是不一样的。容婴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还是喜欢练剑。 就像她喜欢一个人一样,一旦认定了就不会更改。 因为是第一人称,所以很多时候作者要被迫代入角色。代入角色,我才真正认识角色、了解角色,有时候我甚至会一人分饰几角,听着音乐反反复复念台词找感觉。那几分钟里,我要把自己完全融入到角色里,去塑造角色,尽量把角色写活。 会有很多人觉得,作者笔下的角色会和自己很相似,也有人猜,其实作者就在写自己。完全不是。 我在现实生活中的性格和容婴完全相反,彻彻底底地相反。朋友都说我“太软了”,一点也不会拒绝,脾气太好了。我自认我也是个中央空调老好人性格,非常在意外界认可和评价,一点小挫折就不想活了。反之,容婴很勇敢毫不内耗,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在亲密关系中敢于主动提出诉求,任何让她不适的人和事她也会拒绝。并且,容婴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不管她这辈子做错多严重的事情,经历多沉痛的打击,她都不会自杀。 在写部分情节的时候,我都会替容婴尴尬,替她在意别人的看法。像她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遭受议论,而本文中所写的议论部分却只占很小一部分,为什么呢?因为这是容婴视角。在她的视角,那些恶意的声音她都是听不到的。 很少有人能伤害到她。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但我觉得相较于几乎完美的花容,她才更像那个“神”。 栗色的长发,琥珀色的眼睛,倔强清丽的面容,柔软而又锋利的少女。容婴是容子画的妹妹,那么必然是非常漂亮的。但这个红衣少女并不是世俗定义的大美女,男人喜欢的性感、可爱、冷艳,她都没有。但是四个一顶一的男人就是围着她转,就算当狗也完全没关系,甚至亲妈作者本人,都完完全全迷上了小容婴…… 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或许“普通女孩”就是她最不普通的地方。大部分文艺作品中展示的青春期女孩总是清纯胆怯的小白兔,以至于大家忽略了真正的青春期是叛逆的、锐利的、嚣张的。容婴,武侠世界的她敢一个人闯青楼,敢爱敢恨,敢拒绝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不论这个人有多厉害、多可怕;现代世界的她面对男生的骚扰敢掀课桌对骂干仗,看到女生被欺负敢撸起袖子为她出头,不合理的规章制度敢明晃晃地不遵守。她就是一个什么都敢的人,莽撞的、野蛮的少女。 本来她是一定要死的,死得毫无悬念。但是作为心软的亲妈我还是写了oe结局。萧何之前对她说“你就当接下来发生的全都是喝醉了的一场梦”,然后在最后现代世界,十六岁的容婴被叫醒,在金灿灿的年纪里和好朋友一起飞奔去小卖部,和那个高个子的男生擦肩而过。之前发生的一切,或许或许,真的只是梦而已。 这个高个子男生呢,大家就自行代入吧。喜欢哪个男主就代入哪个男主啦。 写完结局我思考了很长时间,这个死法是不是太过潦草了。但是想了一会,得出结论:遗憾才是人生常态。有时候故事就是这样匆匆的,人命也就是这样脆弱的,指不定哪天就嘎巴一下死了呢。我不知道大家眼里提剑虐不虐,我是一个虐文爱好者,至少在我看来提剑没有那么虐,我写不了长篇的be啦。写宁怀熙断臂后和阿离坦白她是花不昧的孩子这两个情节的时候我都有点泪目,不过没有哭出来,我没有掉眼泪的文,说明没有那么虐!(确信)只不过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怅然若失而已…… 每一次写长篇,我都会自恋地觉得自己进步了。可是这一次我觉得我真的进步了……= =。 不管怎么说,提剑真的带给我很多收获,连载期间我一直在追美剧《无耻之徒》,意外发现提剑和《无耻之徒》的中心思想高度重合:我们永远无法预知人生的下一步,所以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把每一天都当做人生的最后一天来狂欢吧。 或许有一天,我会把提剑立为我写作生涯的里程碑。 因为这是我第一本正文超过十万字的小说,相较于前两本,人物更加饱满,主线也更加丰富。虽然还是有很多缺点和毛病,后续我会慢慢地修文和补充番外。 最后,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 2025.9.2 天泽旅野于洛阳 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我和容婴是老乡哦!说不定哪天我们会迎面相逢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后记 第50章 绣娘独白(上)[番外] 江湖中风云人物层出不穷,岁月的车轮着急忙慌地碾压着记忆驶过,掀起一地浩浩荡荡的粉尘,被阳光照成灿烂的金色。粉尘散去,梦也散去,人去楼空。 仙之人兮列如麻的武林之中,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人最为夺目。即使她早早就死了,可是关于她是怎么死的的问题,大家依旧在乐此不疲的讨论。可惜恐怕没人能知道,除了百里惊鸿、她自己、以及她的至交好友。 绣娘。 没错,是我。绣娘这个名字在江湖里传得太广太广了,一提起这个名字,与之并列的一定是我的风流往事,还有三千男宠后宫佳丽。人家提起来绣娘,都说:欸哊,那可真是个伤风败俗的女人! 我的本名已经鲜少有人知道,自从我成名以来,还乐此不疲叫我本名的只有她一个了。她每次叫我都是脆生生的,就像你咬下一节莲藕那样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正如她雷厉风行的性格。 弹指一挥间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容貌却永远停在了二十一岁的样子。我二十一岁的那年,就是她死的那一年。她死了?她怎么会死?我眼睁睁看着她死的,可都这么久了,我还是不肯相信,那个了无生机的人是花容。 花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那就让我讲讲,我这个出身卑贱的青楼女是如何认识这般风云人物,又是如何与她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 我十六岁时候第一次见到花容。那是个冬天,天很冷,窑子里的人不多,所以我难免得了个清闲的晚上。昏昏沉沉地在帐子里睡去了,帐子里熏着暖香。半夜,不知哪个客人打翻了火盆,所有人都无知无觉,火势很快蔓延。 我被滚滚的浓烟熏醒,呛得直咳嗽,才发现火已经很大了。姐妹们惊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可是我心中第一个念头不是赶紧逃命,而是赶紧逃。 趁所有人都没注意,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拿了我自己攒下的首饰银子就跑。从二楼的木窗跳下来,摔在泥地上。泥地上还覆着雪,又湿又冷。 我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跑。可是跑了没几步又茫然地停下来,跑到哪?我又能去哪?我从小在青楼长大,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离开这里,我靠什么吃饭,我怎么活? 说白了我除了张开双腿什么也不会。 那一刻我甚至有种转身回去的冲动,可是没有,我没有。此后一生我都在反反复复品味和感激那个时刻,幸好我没有。 我一直向东,不知道要去哪里。又饿又冷,我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单薄得就像我的勇气,已经所剩无几。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最后我晕在小路边,那条路连着进山的小道。 闭上眼的时候我甚至是庆幸的,什么都不想地晕一会儿,也就感受不到饥饿和寒冷了。这已是很幸福的事情,其实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看见花容了。 之后我很多次都想问花容,为什么要救我,可是一次也没问。我知道任谁躺在那里她都会救。多么伟大,多么慈悲,你花容之下一切众生平等,无论是个武林高手还是个风雪夜出逃的青楼女,你一视同仁。在你眼里武林高手和青楼女一样不如你,所以都是平等的,微不足道的,蝼蚁。 不重要了,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我只瞪着眼,看到那小巧精致的下巴,弯弯的眼睛眉毛和嘴巴。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叫秀秀。” 其实我不叫秀秀,老鸨叫我红袖,因为我生得一副娇媚相,她说这名字配我。有一次有个客人喝醉了跟我吹,说他闺女跟我一样大,名字的音都一样,也叫秀秀,山灵水秀的秀秀。那个秀秀知书达礼,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跟我这种从小在青楼长大的就不一样,少女就是纯粹的少女。他说妓女就是浪,一个少女也能有少妇的风情。 我听傻了,讪讪地赔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心里就埋下一颗秀秀的种子,所以,当一次改名换姓重新做人的机会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顶替了那个秀秀。 我没告诉她我为什么只穿着一身单衣晕在路边,身上一股子脂粉气,脸上还有着烟熏的黑痕,她也没有问。我感谢花容,给了作为秀秀的我最大的尊重和体面,第二天莲山村就有了青楼着火的消息,我假装没听见,或许她那时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了。 知道我没有家以后,花容就让我在这里住下。我本想拒绝,可她笑着说一个人寂寞无聊,我在这里还可以陪她解解闷。我还纳闷她怎么一个人住,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百里惊鸿不在莲山。 “秀秀!”她老是这么叫我。 我走过去,有时候等待我的是一颗红彤彤的桃子,有时候则是一朵白色的小雏菊,有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花容坏笑着把手上的水珠弹到我脸上。 “花容!”我又气恼又好笑地喊。 她拉着我笑个没完没了,突然正色道:“秀秀,你想不想学武?” 我知道她会武功,就在昨天我还悄悄扒着门缝偷偷看她练武。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问我,我人都傻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说我吗?” 至今我仍旧不明白那时花容为什么要教我练武,明明只是一个可怜到可笑的、萍水相逢的青楼女。是出于同情吗?还是抱着一种救世主的心态?不,我不该这样揣测她的,明明花容帮了我,明明花容对我那么好。后来我才知道,对花容下意识地曲解以及仿佛根深蒂固长在基因里的恶意来源于我前十六年,恶因结了恶果。简单说,我嫉妒花容。 总之,我跟着花容学起了武功,一直到百里惊鸿回到莲山。他得知了我的来历,并没有多说什么,我们的生活依旧在继续。 花容比我小一岁,十六七岁的时候她就去参加比武大赛,顺道把我捎上。我当然没有比出什么名堂来,花容就不一样了———在此之前我对花容的实力一知半解,但在擂台上,我亲眼看见她把一个比她重了两倍有余的大汉撂倒。 不过我也不算是毫无所获,我从青楼带走的不只是那一点点首饰银子,还有一身狐媚子本事,以及娘胎里带出来的好皮相。我勾搭上了苏州大布商的儿子,跟他一通孤男寡女**,没几天就把他迷得颠三倒四,直言非我不娶。 我正得意洋洋,因为一点点儿女情长所带来的荣华富贵沾沾自喜,仰头却瞧见万众瞩目之下,花容逆着光背对我站着,手里拿的正是那一把神剑奈何。 光辉,光辉。 或许就是那一刻起我们开始分道扬镳的,这段可笑荒唐的友谊是我最先退出。我跟着苏州布商的儿子去了南方,临走前我和花容面对面站在一座红漆桥上,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油纸伞下我平静地说:“花容,恭喜你。我要走了,一直以来,谢谢你的照顾。” 她咬着下唇,一副不甘的神情:“秀秀,跟着那男人走,你担保他真能给你一辈子?” “……”我早就不是相信男人的天真小女孩了,不是对他有信心,而是对我能很快勾搭上下一个有信心,可这话我没法跟花容说。于是只好道:“你不用操心我。花容,好好走你的阳关道,别跟我一样这么早就嫁人。” 说完我撑着伞走进雨里,身后花容叫了一声:“秀秀!” 干脆清甜的声音,一如十六岁初见,她笑眯眯地叫我:“秀秀!” 我走在这头,她走在那头。可是我如何不会想到,爱情这个东西就像烧酒,断人心肠,就连花容这样的传奇女子也在这关上折了腰。我也不会想到,最先被爱情伤得遍体鳞伤的不是我,而是花容。我早就忘了,那样一个神话人物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小少女。和她在一起的那两年我什么都说了,就是没告诉过她:小心男人。 我在江南洞房花烛夜,花容在天下笑傲江湖。 至此,我对花容的所有印象都停留在她拿下比武大赛第一的那天。以至于我无法相信,我只是走了几个月,她就和百里惊鸿缠在了一起,头发丝一样交缠着。 为什么用缠这个字,因为恶心。那个一身白衣道貌岸然的百里惊鸿喜欢上自己的徒弟,真是恶心,恶心死了!我这种从小见过各种事情的人居然会觉得恶心?或许因为故事的女主人公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吧。 我甚至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自愿的,我也没有问过,只因我觉得,像花容那样的女人应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强势的,这天地下能欺负她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但从没忘记她。我在老丈人家里名下的一座酒楼帮衬着,消息总也不算闭塞。所以不论何时何地,我都可以从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口中听到关于她的事情。 花容应该过得很好吧?我这么想着。 但我始终无法想象花容谈情说爱的样子,无法想象她穿上大红色嫁衣,凤冠霞帔,放下手里的长剑。我少女时代的英雄女孩就这样走向另一个男人,和我也没什么区别。 竟然有一天,花容也会和我没什么区别?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大家借着绣娘视角去看一看这个故事。 先放个上,下还在码[裂开]国庆好忙,上了高中起每天都在脚不沾地中度过。不好意思大家,番外拖得真的有点久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绣娘独白(上) 第51章 绣娘独白(下)[番外] 我的人生和花容这两个字沾上边已经成为了奢望,那时候我没指望她能再回头看她的青春一眼,学武也成为风花雪月往事中最最模糊和神圣的记忆。那也是我最快乐的岁月,我是喜欢武功的。是吧?我是喜欢武功的。 到底是渴望成为花容,还是喜欢武功,现在问我我也说不清楚。 我家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慢慢地我不再去店里帮工。清闲时想起儿时跟着窑子里的姐妹学过女红,便重新拿起了针。一匹布,一枚针,一根线,一绣就是一整天。至此,我终于惊奇地发掘了我的天分——绣花绣得真是好,可不是我自卖自夸。某次机缘巧合下我绣了一半的花鸟牡丹图被不知哪家的小姐看到,后者喜欢得紧,于是慕名找我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最风光的时候,那丞相府的小姐来找我做嫁衣也要排队等上三个月。我慢慢多了个新外号,就叫做“绣娘”。 我以为我要把花容遗忘了,只是偶尔听到消息,说花容出门四处游历去了。我没有当回事,但客人们讲起花容我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虽然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那时候我真的对花容在江湖里的地位太过低估,以至于我没料到会有人因为她而找到我。某天我外出回到家中,等待我的就是满地狼藉,丈夫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间,费力地掀起眼皮看了我最后一眼。他的声带已被割断,所以连一声“秀秀”也叫不出来。 生命的流逝就像水在流逝,他像一只离开了海水的鱼,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之中,挣扎了没两下子,终归是咽了气。 丈夫待我不薄,说是一点感情也没有自然不可能,但是要论有多少感情,那也真的就只有一点了。 满眼血污之中,站在中央负手而立的那个人把剑收入鞘中,回首淡淡一笑:“多有冒犯。在下东方越,久仰绣娘大名。只不过上一次见你时,你还叫做秀秀。” 秀秀。 我愣住,这名字现在真的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大声质问他是谁,与我何怨何仇,为何要杀我全家?又为何知道我以前的名字?没曾想自称东方越的那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道:何必如此激动,只不过是想跟姑娘打听花容的下落。 才知道花容成名两年以来,却早已在江湖上结了无数仇。东方越就是仇家之一,他自言碰巧在几年前的比武大会上见了我一面,前来询问我花容的事情。 我竟感到一丝可笑,碰巧在比武大会上见了我一面,碰巧打听到了我的住处,碰巧杀了我全家人,一切巧合的原因都是:我想和你打听花容的下落。 那天发生了什么其实也记不太清楚,过了太久太久了。后来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许久的花容重出江湖,与之一起声名大噪的还有那本臭名昭著的《荒唐籍》。我本以为所有的孽源头都是《荒唐籍》,可现在想来或许孽缘早就种下了。 或许是花容把我带回莲山那天,或许是我开始学武的那天,或许是花容出道的那天,或许是我满门被杀害的那天。总之记不清楚,简单归结于一句话,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花容复出的第一件事不是解决仇家,而是找到我。我认不出她了。消瘦惨白的脸,和几乎要陷下去的面颊,还有形如枯叶一般的身躯。她还是美丽的,但一点也不可爱了。最强最美的花容,你把以前那个活泼伶俐的她搞到哪里去了? 我说你是来道歉的吗,道歉就免了,没有用了,我丈夫又不会活过来,我的人生反正已经变成这样,从一个妓女变成富家小姐是因为你,从富家小姐变成一个寡妇也是因为你。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眼泪,花容的眼泪。 我第一次见花容流眼泪,我之前以为花容不会哭。 才知道坚强的人就算哭也是无声无息的,她只流泪,静静地流泪。我觉得好痛,互为好搭档的左右手突然断了一只,再也没法默契了,有人在人生的岔口走错了。全身都在颤抖,隐隐地发痛,可是嘴巴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你哭什么,你想让我可怜你吗?你有什么好可怜的,倾国倾城、天下第一你不是都有了吗?男人女人想要的你全得到了,你在哭什么? 花容摇头,张口想解释,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僵硬在原地。我看向她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把她整个人都凌迟。刀子没有刀柄,两边都是刀刃,一面朝着她一面朝着我,与此同时我也觉得剧痛。 你不会明白的。花容无力地说。 我笑了:对,我不会明白。我不会明白一个曾经的朋友因为我被杀了全家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我明白我因为一个曾经的朋友被杀了全家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是一个雨夜,瓢泼大雨。雨水哗啦啦地在冲刷,一道闪电照亮了花容的脸,她身上的灵动和柔软都没了,不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女人。美吗?当然很美。花容美是既定事实,我最恨她的时候也没法说她长得不好看,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她,一点都不。 “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不会学武,不会去参加比武大会,也不会踏入这腌臜江湖之中哪怕一步。我杀了好多人,有好多人又为我而死,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最敬重的人占据了我,我最牵挂的人因为我受伤……秀秀。” 她说这话的时候无助得几近要跌倒:“秀秀,我恨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我恨东方越,我恨百里惊鸿,可是我最恨的是我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再强大一点,为什么我不能保护我爱的人?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秀秀,我已有身孕了。” 花容走了,留给我一本《荒唐籍》。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金钱、名利、强大的武功,再也不是当初窑子里那个千人骑万人压、被揪着头发扇耳光的红袖了。二十年后,我摇身一变,成为了有钱有势男宠无数的绣娘,风情万种,心狠手辣。 《荒唐籍》里到底写了什么,我无法描述。或许只有亲眼看过这本秘籍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邪功,当然没人能抗拒这邪功的诱惑。 当然,有许多事情我都没有讲,也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是花容死了。我不知道花容是怎么死的,我只知道,是百里惊鸿杀了她。 细想下来也能想通,除了百里惊鸿,花容会血溅于谁的刀下,又会溺死在谁的温柔乡里?百里惊鸿是无意还是故意,都已经无从得知。这种事情只有问他们两个才会知道吧。 花容死了。 四个字,一个句号,我花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来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七月流火,酷暑蒸腾不息的热浪已经褪去,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有一朵最美的花最先凋谢。我用了整整六年来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六年,正好是我认识她的时间。 不长不短的一个六年。 花容死了。 连尸体都没留下。 我也不是没有去找过百里惊鸿,只是他什么也不肯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行尸走肉。无功而返,我坐在花容的衣冠冢前发呆,面前的黄土地干涸得裂开了一条缝,缝隙中生长着两朵细嫩微小的小雏菊,在风中飘摇。 只不过其中一支已经有些弯折。 我试图把那朵小雏菊的根茎扶直,但手一离开,它就自动垮下去,怎么也弄不好。最后我不小心用力大了些,那朵雏菊便连根折断。我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这样要面子的人第一次哭成这么丑,根本控制不住,没想到那个下雨夜就是我见花容的最后一天。 花容,我恨你。你到死都是完美无缺的,我连你满脸鲜血的样子都没见过,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哭也哭得那样美。你在我记忆里只有十六岁最美的样子,我想找个你出丑的画面来取笑你都找不到。花容,你说上天是不是嫉恨你,天妒英才,为什么让你早早又潦草地死去? 早说《荒唐籍》是你的遗物,我就不要了。我不要这个,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活着,那个孩子是谁的我都不在意了。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哭得这么丑,你肯定没有死,你在偷偷笑我吧。花容,我讨厌你花容,我最恨的最讨厌的都是你。 ……………… 后来我开了一家赌坊,名字叫做斗金坊。我把闻名江湖的《荒唐籍》当做镇店之宝,原因无他,我不相信花容死了。无数算命先生都告诉我花容命数早就尽了,但我依旧不死心。直到又是一个算命先生告诉我,花容的转世要出现了。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按了按心口,才发现那颗一直跳动的心脏不再痛了,或许是真的习惯了吧。我没能找到花容的转世,她早被百里惊鸿带走,但我却阴差阳错把这一世花容的哥哥捡了回来。春去秋来,朝朝暮暮,身边的人走了一轮换了一轮,铜镜里我的脸却一直维持着花容死的那年的样子。 就这样容声在我身边长大了,或许是百里惊鸿用了什么邪术,把他们二人的记忆全部抹去,所以在他们的脑海中,不曾存在彼此。我看着容声一点一点从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孩子慢慢长成眉目如画的少年,随口给他取了个表字,就叫子画。 我们定居在江南,江南风景如画,人亦如画。容子画长得和前世的花容真像,阴柔的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可是再像也不是她,容子画只是拥有一双像她的眼睛。 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我始终做不到正眼看他,因此这孩子性格便孤僻古怪起来。他为我做事,我给他钱、名利、女人,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他只要勾勾手指就全来了。 容子画的武功在我看来一直很差劲,或许在普通习武者的眼里他已经是高手,可是我见过太多高手。看来他兴趣也不在学武,我便放任其自由生长,却不曾想他是个赌鬼的料子,日日夜夜在斗金坊中鬼混。 他一出手鲜少有输的时候,慢慢他不再出手,慢慢除了我没人请得动他。有一次我在斗金坊顶楼向下看,满天飞舞的金箔之中,他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风流轻佻的笑容。我心脏猛地一颤,好像花容,好像花容。 容子画啊容子画,你和花容真是像,你到底想要什么?万贯家财还是声名远扬,抑或是莺莺燕燕成群?你哪样都有了,可是为什么你的背影永远落寞,为什么你的眼神永远孤独? 我以为容子画会一直这样孤僻下去,直到我第一次见到容婴。 我想了无数次花容的转世应该是什么样子,却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花容的转世。第一次见她是在比武大会,她傻兮兮地冲着擂台用力挥动双手,身上的衣裳是四月海棠的颜色,我本想轻描淡写地放下马车的帘子,但目光却在她的脸上定格了。 稚嫩的脸和青涩的笑容,还有那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双的、无法言喻的琥珀色瞳孔,一瞬间画里的人活过来了。但我知道我要找的不是她,百里惊鸿要找的也不是她,我们一直想要那个人回来,那个冠绝天下的花容。 容婴很像她,容声很像她,但都不是她。我们要的是那个像天神一样伟大的花容。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在容婴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女人。这些年我带着对花容的恨意才活下来,才不让自己成为一具像百里惊鸿那样的行尸走肉。所以我决不能放弃寻找花容,她怎么可以轻飘飘的死,我们都痛苦地活了这么多年,我要她像我一样痛苦地活着。 我想除掉容婴,想除掉百里惊鸿。可是事实证明我永远是无能的,我永远比不上花容,也保护不了她。我终于见到她口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水灵灵的小姑娘,长得多像她,很好的孩子。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孩子是依托着奈何剑上的红玉髓活下来的。 我必须要得到的两样东西:《荒唐籍》,红玉髓。 这两样东西不能流落在别人手里,只有在我自己这里才最好。所以我必须把那孩子抢过来,或者说把红玉髓取出来。但我忘了容婴不是花容,她宁可拿自己的死也要换那孩子的活。百里惊鸿再一次杀了花容,我无话可说。 生死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容婴在血泊里微笑着闭上双眼,我忽然又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花容的影子。容儿,好容儿,为什么每一世你都是这样子?人难道不是一种自私的生物吗? 我从小在另一个世界长大,那个世界充斥着性、暴力和血腥、残忍,那里更像一个小型的原始森林,唯一的丛林法则是弱肉强食。我们像狗一样活着,甚至连狗都不如。我们只是一件明码标价被来来回回租用的商品,一件发泄的工具,为了活着丢弃掉一切,除了活着一无所有。 我们报团取暖,我们自相残杀。我们是一个个卑鄙下流的个体,从没有奉献的概念,因为我们得到的太少了。人分享的前提是拥有,对吧?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花容不免惊叹,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完美,为什么她就像是为别人而生的一样?她到死的想法都是,如果自己再强大一点就好了。不是为保护自己,而是为保护别人。 我终于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花容应有尽有,她也一无所有。所有人只看到她站在顶峰,却没人看到她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花容只剩下她自己了。所以花容自私地死去了,曾经她的无私是因为她应有尽有,如今她的自私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可是这一世的容婴,你什么都没有啊,名利、金钱、绝世武功,你有哪个?你分明是一无所有的。 可是为什么你却慷慨赴死了?在你沉着的死面前,我的生都显得可笑起来。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为什么做出了好像什么都有一样的举动,我糊涂了。于是我列举出容婴有的东西,分别是快乐、爱人、友人、亲人。 我明白花容为什么那样痛苦了。 花容拥有了一切,却唯独没了爱人、友人、亲人。花容,站在巅峰时你快乐吗? 再来一次,你要抛弃现在这一切选择快乐吗? 这是其中一个番外,还有喔还有喔,预告一下,有现代篇的番外[撒花]这个还挺沉重的,其他番外就恢复插科打诨的轻松向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国庆快乐[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绣娘独白(下) 第52章 容子画带娃记[番外] 鄙人姓容,单名一个声字,字子画,江南人士。 或许你听过我,这不奇怪。大名鼎鼎的绣春阁二把手容子画,人如其名,人美如画。无数男人视我如眼中钉,恨我恨得牙痒痒,只因为我花名在外,是个身边莺莺燕燕环绕成群的花花公子。 如果我说我爱上了一个人,你一定不相信吧。 如果是十九岁的我,如果是还没有爱上容婴之前的我,若是有人告诉我:你之后会爱上自己的妹妹,并且爱而不得,而且还摊上了一个孩子——你心爱的女人和别人的孩子。 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死得非常惨。 但不得不承认,纵使骄傲不可一世如我容子画,也在爱情这个关卡上折了腰。 听到容婴死讯时候我只当是宁怀熙这个死情敌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漫不经心地逗着鸟,嗤笑说你编也不编个真点的。但当我抬头看到几乎苍老了十岁的宁怀熙和他通红的双眼,以及他牵着的那个小姑娘,我才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 容婴死了,死得明明白白、措手不及,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下葬了,任何人都没有给我任何力挽狂澜的机会去改变整个局势,一切一切随着她的死亡都无力回天了。 我不接受,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那晚我喝了一整夜的酒,口感醇香浓厚的千日醉,喝到烂醉如泥,烧肠灼肚,整个人神志不清地倒在榻上,眼泪一直流,擦也擦不干。 我从墙上挂的铜镜里看到我自己的脸,那与她有三分相似的脸,那双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琥珀色眼睛,恍惚间我又回到十九岁初见她的那一天。那一年她只有十六岁,第一次见面手无缚鸡之力就敢跟我叫板,随便说几句就被唬住,但那清丽倔强的脸一直扬起,瞪着我,像只傻里傻气却很凶的野猫。 她猝不及防闯进我的生活,再猝不及防的离开,这姑娘太残忍了。就算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也应该看在我是她亲哥哥的面子上再多留恋这个世界一点。 宁怀熙说,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说对不起。 宁怀熙把那个叫阿离的小姑娘留给我,声音有些颤抖:“我不能照顾她,我把她留给你了,你要保护好阿离,这是容婴拼死保下的孩子,所以你也要拼死去保护她。” 他说完蹲下身捏了捏阿离的脸,轻声说:“我要走了,我要去给你娘亲复仇,你跟着舅舅好不好?” 小姑娘不吭声,大大的眼睛里蓄着泪水,也不让泪珠掉下来,鼓着腮帮子一句话也不说。 宁怀熙叹了口气,直起身来看着我,忽然笑了:“容子画,你会照顾好她的,对吧?” 我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转身走了,最后留下一句话:如果我能活着从绣娘和百里惊鸿那里走出来,发现你对她不好,我一定不介意多杀你一个。来年立夏,莲山见。 小姑娘站得直直的,忽然出声喊:“宁怀熙!”声音带着哭腔。 宁怀熙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这个叫阿离的小姑娘目送他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眼泪才掉下来。和她娘一个哭法,只掉眼泪不出声,眼眶和鼻头都通红,嘴巴倒是闭得严严实实,唯恐怕惊扰了别人。 我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她,看着四五岁左右,明明上次在八仙会上见她还没这么大。听宁怀熙讲这是红玉髓成精,或许是和其他小孩子的生长速度不一样。 白白嫩嫩的包子脸,看样子之前被容婴那没良心的养得挺好。现在正是初夏时节,她穿着苔绿色色的小衣裳,挽起袖子,露出藕节似的胳膊。她站得端端正正,侧面看有点小肚子。两颗透亮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现在被泪花淹没了。 看着真是个讨喜的小孩子,五官和容婴有七八分相似,我总算信了这是亲生的。以往我最讨厌小孩子,又吵又烦,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阿离,总觉得心里一片酸涩。 我僵硬地伸出手替她擦眼泪,她看着我吸了吸鼻子,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我大脑飞速运转,以和女人相处二十几年的经验得出:我不会带孩子,尤其是小女孩。 但只要一看到那双眼睛,我就反反复复想起这是容婴的孩子。即使是她和别人的孩子。 犹豫几分钟,我开口:“阿离,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迷茫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放弃沟通,自暴自弃地问:“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本来没指望她回答,也没指望她能有心情吃饭,但她自己抹了抹眼泪,抽抽搭搭地和我说了第一句话:“我想吃蟹酿橙和青团。” 她几乎没思考就脱口而出,看样子真是想吃很久了。我无语,带她去了当地最好的酒楼,点了一桌子好菜,什么鲈鱼脍莼菜羹东坡肉樱桃肉包括她点名的蟹酿橙和青团,大大小小的盘子摆了一桌子,肉菜羹汤糕点水果茶水一应俱全,这厮半个时辰前哭得伤心欲绝,现在在饭桌上大快朵颐。 我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全无胃口,盯着她吃饭。她被盯着也不觉得不自在,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左手拿着岭南运来的荔枝,右手握着筷子去夹鱼肉,吃得痛快吃得开心,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有心事的小孩。 罢了,也算好事。我又叹了口气,喊来店小二说来一壶三白酒、一碟笋干,旁边恨不得把脸埋在盘子里吃饭的小姑娘却突然抬头,脆生生地说:“娘亲说过,你不能再喝酒了。” 在她的凝视之下,我失去了喝酒的自由,只能跟小孩喝一壶花茶。 她吃得肚子圆圆时我怕再吃吃坏身体,强行勒令她不准再吃了,带有一点她不让我喝酒的私心,将她带走。阿离瞪着我:“舅舅,你不能喝酒是娘亲说的,你干嘛不让我吃?” 我摸摸她的头,慈祥地说:“你花的是我的钱。” 阿离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有钱就是豪横,大为震撼。我又问:“你想不想要新衣服?” 她眼睛一亮:“想!” “你改个称呼我就给你买好多新衣服好不好?” 阿离困惑地挠了挠头,我在她耳边循循善诱:“你喊宁怀熙什么?” “爹爹。” 我笑得奸诈:“你以后也喊我爹爹,我保证让你吃穿不愁,过上堪比公主的生活。” 阿离掰了掰手指头,疑惑地说:“可是你不是舅舅吗?娘亲说过你是舅舅呀。我已经有两个爹爹了,第一个是百里惊鸿,第二个是宁怀熙,如果要喊舅舅爹爹的话,我就有三个爹爹了。我为什么要喊舅舅爹爹?舅舅,舅舅是舅舅爹爹是爹爹……” 她念经似的说了一大串,我头晕眼花,奸计没能得逞,没从她身上捞到一丝一毫称呼上的便宜,不免悲哀,这小兔崽子是个和容婴一样小没良心不开窍的。算了,舅舅就舅舅吧。 任劳任怨的舅舅带着她去铺子逛了逛,逛到临近傍晚,我随身带着的荷包瘪了,手里多了一堆包好的衣服,还有没有带着的,叫店里的人直接送到府上。 到了晚上回家时,阿离喊舅舅已经一声喊的比一声亲,见钱眼开的。 我对阿离没有底线可言,大概是在弥补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弥补容婴还是在弥补自己。弥补那段我未曾参与的时光,自欺欺人地把这个小姑娘当作亲闺女去养,甚至比亲妹妹还要亲。 总归我和容婴是亲兄妹,阿离像她,自然也有些像我。有次我带她去赏荷花,正笑着和她说着话,一旁的老婆婆就搭腔,问我孩子她娘去哪里了,怎么是我来带孩子。我愣了愣才知道她误会了,笑着解释说,我是这孩子的舅舅。笑得有些苦涩。 容婴走得突然,走得轻巧,就真的好像只是和我开了一个玩笑,留给我的最后一件遗物是一个孩子,一个欢脱活泼、会蹦会跳的孩子,一个像她也像我的孩子,一个惹人疼爱却只喊我“舅舅”的孩子。 从前府上向来只有我一个人,自从阿离来了以后添了很多活气,热闹很多,就连许久不见的人逢年过节也常来府上坐坐了。比如姬家的那个小姑娘。 我不认识她,但容婴救过她一命,她听说容婴的孩子在我这里,就亲自上门来拜访,又托人送了些衣裳之类。她叫姬雪儿,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女孩,以前我听闻过她娇纵任性,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可是见了她我却着实吃了一惊。姬雪儿和传闻里几乎是两模两样,很礼貌地问好,礼数周全,真不知道为什么被传成那个样子。 看样子她很喜欢阿离,同阿离玩了一个晚上才依依不舍地告别,阿离兴高采烈地跟她约定下次再见面,姬雪儿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好。然后她犹豫了好一会,才向我打听宁怀熙的去向。 我告诉她宁怀熙去复仇了,如果他能活着回来,立夏莲山见。姬雪儿愣了愣,眨了眨眼应下。 府上热闹了很多,我瞧着阿离一天天地长大,这才想起她没个大名。某天我把她叫过来,支着头好整以暇地说:“舅舅给你取个大名吧。” 阿离兴高采烈:“好呀好呀。” 我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递给她,抱怨说:“你娘给你取得这是什么名字,离什么离……”顿了顿,忽然沉默下来,望着她,这个小姑娘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爹娘还是别的人,都离开了她,离别几乎贯穿她整个人生。 沉思半晌,我开口:“跟你舅舅姓容,叫舒瑶吧,好不好?” 阿离鼓起腮帮子:“我才不跟你姓。” 我无言以对,敲了敲她脑壳:“笨蛋,我跟你娘亲是一个姓,你不姓容姓什么?” 阿离恍然大悟,念叨了一下自己的大名,睁着一双无知的大眼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这才想起这厮没读过书,些许压根不识字。 手边没有纸笔,我索性沾了些茶水,指尖在木桌案上一笔一划地写:容舒瑶。阿离扒着我的胳膊看,又懵懵懂懂地问:“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是好吃懒做的意思。”刚说完胳膊上挨了一巴掌,我装模作样喊疼疼疼,阿离不为所动,终于我无奈地解释:“舒是希望你舒心、顺遂,瑶是美玉的意思。行了么?祖宗。” 我看她改名叫容姑奶奶得了,以后一定跟容婴一样,是个招摇过市的混世魔王——一想到这一茬我就头疼,最怕的不是她给我闯祸,而是她遗传容婴。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容婴那么坚强,明明女孩子就是可以柔弱一点、胆小一点,但容婴和容舒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连哭都不肯出声的性格。作为哥哥,作为舅舅,作为一个爱着她们的人,我无数次为此感到头疼。 我宁可她们自私一点任性一点,不那么勇敢一点,可是偏偏事与愿违。看着容舒瑶笑得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不自觉的我的嘴角就跟着上扬,招摇过市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只要开心就好了。哪怕将来会给我闯一箩筐的祸我也甘愿跟在后面收拾。我会给她最漂亮的衣裳首饰、最美味的佳肴糕点,还有一把最锋利的刀,开心就好了,平安就好了,快乐就好了。 天塌下来你还有我呢。 我没有保护好容婴,但是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容舒瑶。玉髓化形的小孩子,或许寿命与我不同,但从此以后我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 莲山。 立夏。 庙会。 “容子画!”少女叉着腰怒道,“你说好了要陪我逛庙会的!怎么不讲信用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还在这里喝酒!我不是说了你不可以喝酒吗?” 她看着那个身影无能狂怒,后者仰头灌下壶中最后一口酒,擦了擦嘴,用他招牌的贱嗖嗖的声音回答:“容舒瑶,谁告诉你我喝酒啦?这是水哦。” 少女劈手夺过酒壶:“你当我没嗅觉吗?” 那人无奈叹了口气,转过身举起双手,幽幽地说:“好了,我就喝了一点点而已,现在陪你去逛庙会好不好?这么大了你还怕自己走丢吗?” 那真是一张很美的脸,叫人看不出年纪,二十多岁还是三十多岁似乎都说的通。一旁的少女出落得水灵漂亮,亭亭玉立,看上去乖巧,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乖巧:“容子画,我是担心你喝晕了掉下山去。” “没大没小,叫舅舅。”容子画瞪她。 容舒瑶瞪回去:“真叫你舅舅你又不乐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恋我娘亲很多年了,小时候没少骗我喊你爹。” “你叫了么?” “……”容舒瑶理亏,嗫嚅片刻,“没有。” “那不就得了?我少你吃喝少你穿戴了?”容子画扬起眉毛,“大人的事小屁孩不要管。” “我不是小孩子了!” 初夏的微风拂面,她靠着一棵柳树,容子画坐在树下,曲起一条腿,托着下巴看山外重山。风轻轻扬起他的发丝,掠过他的睫毛,吹到他眼底,吹得看不见读不懂的情绪泛起涟漪,容舒瑶忽然觉得他有点难过。虽然她时常这么觉得。 舅舅经常这样,吹着风看着远处发呆,有几次发着发着呆眼圈泛了红,被她撞见,她悄悄地走开,也不戳破。容舒瑶知道他看着吊儿郎当的不稳重不正经,没心没肺,但其实心里藏着很多事情。比如,他喜欢娘亲很久很久了,这一点在二人之间不是秘密。 过了好久,容舒瑶轻轻问:“容子画,他还会回来吗?” 容子画知道她说的人是宁怀熙,哼笑一声:“会,他迟早会来的,他一直跟我互相看不顺眼,把你扔给我之前还说,要是他发现我对你不好第一个把我杀了。” 容子画年年春天带着容舒瑶来洛阳,一直待到五月底,看过海棠盛放,才和她一起回江南。洛阳城繁花似锦,繁华也似锦,他在这里遇到容婴,那时候是海棠花开的时节。 那个人太张扬、太艳丽,就算只是短暂的相遇,也叫人忘不了。无论是他还是宁怀熙、姬雪儿、阿离,没有人能忘掉容婴。 他每年都在这里喝酒,只因为从前容婴说过,这个位置可以眺望整个莲山,她最喜欢在这里呆着。这里有一颗柳树,树下有一颗矮矮的石头,上面有刻痕,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但是容子画知道那是容婴刻的,他可以精准背出上面的每一个字: 清酒浊风尘,一杯千日醉。 梦花开,洛逢初春,人逢年少,日上柳梢,风光无限好。 红墙高楼,紫烟袅袅,叶碧如玉,人美如画。 醒花落,洛城春去,人辞年少,只见夕阳,不见少年郎。 深宫旧院,绫罗绸缎,铜镜不改,朱颜不再。 琉璃砖瓦终是垮,红妆白粉尽作假。名利富贵皆浮华,生死恰似杯水洒。 曾经笑面容如花,曾经一人负天下。剑心千古不曾改,真心瞬息却万变。 何苦人间走一遭,三千烦恼都烦恼。奈何世上荒唐事,惟有笑叹徒奈何。 怨老天,造化偏私;悲逝水,时不待人。 但未曾有悔。 犹记江南草绿水依依,洛阳牡丹娇欲滴。 犹记莲山朦胧雨细细,伏牛情断恨凄凄。 犹记海棠花开,江山如画,人亦如画。 犹记一人一马,提剑醉花,招摇天下。 ……………… 指尖触摸到石头上的刻痕,容子画垂下眼,那双闻名于世的琥珀色眼睛注视着已经斑驳的字迹。他一动一静都美,美出一种悲伤,绝代风华。 江山如画,人亦如画。 说好了番外要写轻松向,为什么这章写完还是怅然若失呢……[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容子画带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