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断案集》 第99章 同盟散,故人情 晨雾漫过码头石阶时,马车轮声碾碎了最后一片残霜。甘草未披斗篷,腕间那串甘草珠链随步微颤,黄铜“和”字在袖口若隐若现。他立于渡口尽头,目光扫过即将启程的几艘货船。 青皮已登上南去的乌篷船,临行前从怀中取出一纸包,递还甘草。纸角微翘,内裹三钱理气药粉,掺着三分细如尘末的甘草。“江南医馆今起用此方,”他说,“病人服后不躁不郁,说是‘稳’。”甘草接过,指尖触到药粉的温润,只点头,未语。 人参立于另一侧官船上,手中捧着一卷文书,封皮朱批清晰。他拱手作别:“宫中核验法已改,凡入贡药材,必验配伍,无甘草调和者,不得入库。”话音落下,身后两名太医令随从将文书副本收入铁匣,加锁封泥。 岸上,茯苓正指挥药坊伙计搬运木箱。每只箱面皆印红字——“茯苓远志丸”,其下另加一行小字:“甘草调和”。她转身望来,隔空一礼,唇形无声吐出两字:**安和**。 酸枣仁背着药箱,已踏上巡街长路。他边走边低声念诵新编口诀:“真药性平和,假药味偏烈,识得甘草香,百毒皆可觉。”声不高,却一字一句,踏进青石缝隙。 甘草目送诸人远去,直至帆影尽没于江雾。他返身登车,帘布垂落前,最后回望一眼码头。空荡的石埠上,只剩几道车辙印,通向不同方向。 --- 深秋午后,中和堂内炉火轻沸。甘草亲自执壶,将陈皮与甘草片投入砂铫,水汽渐升,药香弥漫。炉旁小几上,两盏粗瓷茶碗并列,一碗已满,另一碗尚空。 门响,芦根推帘而入,身后跟着黄芪。二人衣襟沾露,显然是赶早来的。芦根笑咧嘴:“你还记得不?当年查麝香案,我躲在柜后头,听见你翻档案的脚步声,抖得像筛糠。”黄芪解下外衫挂于架上,接口道:“我还以为你会被雄黄熏倒,结果你反倒把解毒汤喂给我喝。” 三人哄然。甘草斟满第二碗茶,递出。芦根接了,吹气散热,忽正色:“说真的,那年若不是你死守‘调和’二字,逆药阁早把天下药性搅乱了。” 黄芪举盏,沉声道:“咱们这些人,能活到现在,全靠一味‘缓’字。” 柴胡不知何时已坐于角落椅中,一直未言。此刻他缓缓起身,端起冷茶,也举了起来。众人静默片刻,一一举盏。瓷碗相碰,声轻如叶落。 茶未尽,门外脚步又至。药童捧信进来,呈于案上。信封红纸,滇南特制土笺,火漆印为三七花形。 甘草拆信,动作平稳。信纸展开,一片晒干的甘草叶从中滑落,轻贴掌心。叶脉清晰,十字刻痕朝上,边缘以极细墨笔写下四字:“谢调和之恩”。笔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信中写道:白及已在县衙挂牌行医,敢当庭指认伪药贩子;干姜任滇南药材巡检,每月亲赴三县查验药铺;三七甘草丸列为州府常备急救药,百姓家中多有储藏。末尾一句:“她终于不必再躲了。” 甘草读罢,抚叶良久。他起身走向药柜,取下《药材图谱》,翻至“红花”条目。页间本无夹物,此刻他将那片甘草叶轻轻放入,合书,置于案右。书脊朝外,一如归档。 炉上砂铫突响,水沸溢出,扑灭一角炭火。甘草回身揭盖,蒸汽冲面,未避。 檐外风动,铃声轻响。他伸手扶住倾倒的茶碗,指尖触及杯壁余温。 烛火跳了一下。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中和堂,岁月长 炉火熄了半边,炭灰塌陷时溅起一星余烬,落在甘草手背上。他未抖,只将那片甘草叶轻轻夹入《药材图谱》“红花”条目,合书置于案右。药童捧信退下,门帘垂落,晨光斜切进屋,照见浮尘缓缓沉降。 天刚亮透,中和堂的门闩已被抽开。麦芽扫完阶前落叶,转身见甘草已坐于案后,正取药戥称量黄芪。他腕间那串甘草珠链低垂,铜“和”字压在案角,映着初阳泛青。 “阿婆来了。”麦芽低声说。 老妇人拄杖立在门口,咳嗽两声,嗓子里像卡着陈年枯枝。她坐下时喘得厉害,指尖发白。 甘草放下戥子,问她夜里可曾受凉,饮食如何。阿婆摇头,只说汤药喝了半月,原该轻省些,怎地反更咳了。 麦芽递上滤纸,顺手将一包甘草片推至案前。“三钱。”他说。 甘草一顿,抬眼看他。 “黄芪补气,易助火升,若脾胃虚寒未除,反倒燥上加燥。”麦芽声音不高,“得用甘草四钱,缓其性,佐陈皮理中。” 甘草凝神片刻,再问阿婆近日饭食,得知她早晚稀粥难咽,腹中常冷。遂减黄芪二分,增甘草一钱,另添干姜三分。 配药时,他将甘草片一片片投入药包,道:“药无定方,唯应人身。昨日之对,未必今日仍对。所谓调和,不在纸上,而在问话之间、寸心之中。” 阿婆走后,麦芽收拢药匣。甘草摩挲着那串珠链,忽道:“你昨夜又翻《辨伪录》了?” 麦芽点头。“当归条下,你说‘断面油润者真,色黄味苦者伪’,今早我验了三批,果然如此。” 甘草未应,只将一张新抄的方子递过去:“明日她再来,用这副。去煎一碗,晾温了送来。” 麦芽接过,转身入后厨。阳光爬上他的肩头,药柜玻璃映出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静如画像。 --- 街市渐喧,两名药贩在堂外石阶下对峙。一人手持半截根茎,怒指对方:“你卖伪当归,害我被客退货!” 另一人冷笑:“你那货才是染色炮制的假货!当归断面应有裂纹如菊花,你这光滑如石,分明是独活冒充!” 围观者越聚越多,有人劝架,有人起哄。争执声愈高,似要动手。 甘草起身出门,未带药箱,只向药童要了一杯清水,投入三片甘草,搅匀。 他走到两人中间,将杯子递出:“喝一口。” 二人愣住。 “真当归煮水,香气回甘,久而不散;伪品入口涩麻,喉底刺痛。你们尝尝,再争不迟。” 那持根茎的迟疑片刻,啜饮一口。眉头微动。 另一人也试,脸色渐变。 甘草从袖中取出一段完整当归,质地柔韧,断面呈放射状纹路。“这是正品。你们手中的,一半是独活,一半是滇芎,皆非当归。” 他将那段真货掰成两截,分予二人。“争赢了,药材还是假的。不如认清真假,日后不被人欺。” 两人低头不语。片刻后,先前叫嚷最凶的那个拱手道:“多谢指点。” 人群散去,如同潮水退后留下的沙地,干净而平静。 麦芽站在门内,手中端着那碗温好的药汤。甘草接过,吹了口气,喝了一口,递还给他。 “你也尝。” 麦芽饮尽,等他说话。 “苦吗?” “微苦,后味回甘。” “这就对了。药如此,人亦如此。太烈则伤,太柔则废,唯有调和,才能久长。” --- 暮色漫过屋檐时,灯笼被人挂起。麦芽清点完当日药单,将账册锁入柜中,回头见甘草仍坐在原处,面前摊着那本《药材图谱》。 他走近,轻唤一声师父。 甘草抬头,眼神清明。“你去歇吧。” 麦芽退下。堂内只剩他一人。 风从窗缝钻入,掀动书页,停在“麝香”一条。当年他在此页批注:“性烈走窜,非佐甘草不可制其峻猛。”字迹已旧,墨色沉稳。 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又缓缓移向夹层。那片来自滇南的甘草叶仍在,边缘微卷,十字刻痕朝上。 眼前浮现藜芦临败那一幕——双目赤红,裤管渗血,口中喃喃:“恨甘草……却敬之。” 后来他在逆药阁残档中发现一封绝笔,仅八字:“燥极需甘缓,胜败俱成灰。” 那时他不懂,如今懂了。 有些人一生都在对抗燥热与偏执,到头来,却只能靠一味看似平凡的甘草压住心火。 他摩挲腕间珠链,铜“和”字冰凉。 柴胡曾问他:“为何非要守这个‘缓’字?天下纷乱,岂是一味甘草能平的?” 他当时答:“不是平天下,是让人不必总在刀尖上活着。” 晚风拂面,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年轻学徒路过,提着灯笼,嘴里哼着新编口诀:“识得甘草香,百毒皆可觉。”声不高,却清晰入耳。 甘草闭了闭眼。 再睁时,目光落在堂前新挂的木牌上。十二个字刻得端正: **药材无善恶,人心有调和。** 他伸手合上《药材图谱》,书脊朝外,放回原位。膝上书页平整,仿佛从未打开。 灯笼光晕圈住他身影,药香静静弥漫。 檐角铜铃轻响了一下。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苗疆雾隐,情蛊现端倪 檐角铜铃的余响尚未散尽,甘草已抬脚跨出中和堂门槛。风从巷口卷来,吹动他袖口一道暗纹——那是滇南旧路上沾的泥灰,未及拂去。 马蹄声碎在石板道上,麦芽追至阶前,只看见一袭青衫没入晨雾。信使递来的竹筒尚有余温,筒底刻着“苗疆”二字,漆色斑驳。 三日后,夜雨初歇。 木楼客栈立于山坳,檐下灯笼浸水泛红。甘草推门而入时,腕间珠链轻撞门框,铜“和”字磕出一声闷响。金银花紧随其后,抖了抖伞上的水珠,目光扫过堂中两张空椅、一只倾倒的茶杯。 未及落座,门被猛地撞开。 女子跌进来,发髻散乱,手中攥着一方染血手帕。她双膝一软,跪倒在甘草面前,声音撕裂:“救我……川乌要杀我!” 甘草未扶,也未退。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女子面色青白,唇边干裂,指尖微颤如秋叶。他伸手探其腕脉,触到一股游走不定的寒流,似有活物潜行经络。 “你叫什么?” “赤芍……我是赤府药使。”她喘息着,“昨夜他磨刀,说情蛊无解,只能用我的血续命……七日内不死即疯。” 金银花取银针自袖中,轻轻刺入其耳后翳风穴。针尾微颤,映出一丝极细的银光。她迅速抽出,对着灯火细看——针尖沾着半缕银丝,细若蛛线,却韧如钢丝。 两人对视一眼。 金银花低声道:“控心线入脉,已被引动。” 甘草起身,将赤芍扶至内室。床榻陈旧,褥面泛黄。他让她躺下,喂服微量甘草粉调水。片刻后,她呼吸渐稳,眼神清明了些。 “你说川乌是你夫君?” “是……也是赤府执药人。”她咬唇,“三年前成亲当日,他亲手为我种下情蛊。那时他说此蛊同心同命,永不相负……可半月前,他忽然翻查古方,说唯有炼出‘断情丹’,才能解脱。” “断情丹需何药引?” “活人心头血,配以七年情蛊宿主之泪。”她颤抖着掏出那方血帕,“这是我昨夜割掌所留。他说再不交出血样,便要用刀取。” 金银花接过帕子,指尖捻开血渍边缘。银丝果然嵌在纤维之中,呈螺旋状缠绕,遇体温则微微收缩。 “这不是寻常蛊术。”她沉声,“这是‘牵魂引’,苗疆禁术。施术者可通过银线感知宿主动静,甚至操控神志。” 甘草默然片刻,转身走向窗边小几,倒了一杯热茶,搁在靠近梁柱的位置。蒸汽升腾,模糊了窗纸上的树影。 他退后两步,袖中滑出一片薄甘草片,投入自己杯中。茶汤微褐,香气淡而不散。 屋内寂静。 忽地,瓦片传来极轻一响,像是猫尾扫过屋脊。甘草不动,只将手中茶杯往窗沿推了半寸。热气依旧升腾,但杯面浮沫悄然裂开一道细纹。 金银花缓缓卷起袖口,三枚银针已夹指缝间。 甘草低声问赤芍:“川乌平日制药,在何处?” “后山药室……独门独户,外人不得入。”她闭眼,“但他今早去了镇北祭坛,要到明日才回。” “你如何逃出?” “他走后,控心线松了一瞬。我咬破舌尖逼醒神智,翻墙逃来此处。”她睁开眼,“我知道你们是从中原来的药师……求你们毁掉药炉,否则……” 话未说完,她忽然抽搐,喉间发出咯咯声响。金银花疾点其膻中、神庭二穴,才止住痉挛。 “银线反噬。”她收针,“再受刺激,她会失语。” 甘草盯着那杯茶,忽然伸手覆住杯口。三息后揭开——杯沿内侧留下一道极淡的腥味,似腐叶混着铁锈。 “断肠草汁。”他低语,“有人想毒死她,或灭口。” 金银花皱眉:“是谁?川乌已派人追踪?” “未必是他。”甘草望向横梁,“刚才那人,若只为杀人,不必等到现在。他是在听。” “听什么?” “听她说出药室所在。” 话音未落,窗外树影一晃,一道黑影自檐角倒跃而下,落地无声。甘草推开窗,只见泥地上一枚钉形暗器半陷其中,尾部刻着一个“附”字。 “是附子。”金银花认得那标记,“他曾随藜芦习药,擅用毒针。” “他为何跟踪我们?” “或许不是我们。”甘草收回视线,“是他也在找川乌的秘密。” 赤芍昏睡过去,呼吸微弱。金银花为其盖上薄被,低声问:“明日真要去药室?” “必须去。”甘草取出随身药囊,挑出三片厚实甘草根,分别置于门窗缝隙,“控心线畏甘缓之气,短时不敢近身。” “可若川乌回来发现她失踪……” “那就让他知道。”甘草将血帕收入怀中,“他知道我们在查,才会慌。” 金银花看着他:“你不怕他是陷阱?” “怕。”他坐于灯下,摩挲腕间珠链,“但我更怕有人等不到明天。” 烛火跳了一下。 远处山林深处传来几声鼓响,沉闷如心跳。甘草忽然抬头,望向梁上阴影处——方才那杯茶旁,多了一枚极细的银针,针尾刻着“乌”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动声色,将针夹起,放入药囊底层。 “附子留下这个,是要提醒我们。”金银花喃喃,“还是警告?” “都不是。”甘草吹熄烛火,“他是想让我们相信他站在我们这边。” 黑暗中,两人静坐不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屋顶瓦片再次轻响,这次是离去的脚步。甘草起身,打开门,见院中空无一人,唯有一串湿脚印通向后巷,每一步间距精准,皆为三尺七寸。 “练过轻功的人。”金银花道。 “而且习惯用左足发力。”甘草蹲下,指尖抹过泥痕,“左腿旧伤未愈,落地时微倾。” “像附子。” “像,也不像。”他站起,“附子走路从不留痕。” 金银花一怔。 “有人在模仿他。” 院外传来犬吠,忽远忽近。甘草返身进屋,守在赤芍床前。她额角渗汗,口中呓语:“……药炉不能开……开了,蛊虫就会飞出去……找到下一个心上人……” 金银花低声问:“她说什么?” “她说情蛊能转移宿主。”甘草凝视她眉心,“只要原宿主死前未解蛊,蛊虫便会循着情念,扑向最亲近之人。” “那川乌呢?他不怕?” “他只怕失去控制。”甘草取出那方血帕,在灯下展开,“你看这血迹分布——不是割掌流出,是被人用针抽取后涂抹。他根本不需要她的血,他在演戏。” “演给谁看?” “给我们看。” 金银花倒吸一口冷气。 “他料到我们会来。”甘草将帕子折好,“所以他让赤芍逃,让她带我们去药室。” “那我们还去吗?” “去。”他握紧药囊,“但我们得先弄明白——到底是谁想让我们去?” 窗外雾起,浓得化不开。 金银花点燃一支安神香,烟线笔直升起,忽地在半空扭成一个结,随即断裂。 她掐灭香头,低声道:“屋里有东西干扰气息流动。” 甘草点头:“梁上还有人在。” “你还装不知道?” “装到他忍不住出手为止。” 片刻后,屋顶传来第三声轻响,这次带着焦躁。甘草忽然扬手,将一片甘草甩向横梁。叶片撞上某物,发出金属轻鸣。 黑影一闪,跃出窗外。 甘草追至檐下,只见瓦片错位,一根银丝悬于空中,末端连着一枚微型陶罐,罐身刻着“情”字。 “这是……蛊巢?”金银花惊问。 “不是巢。”甘草用镊子夹住陶罐,“是饵。” “饵?” “有人想让我们把它带回药室。” 他正要收罐,忽觉颈后一凉——一片树叶飘落肩头,叶脉呈放射状,中心嵌着半粒红色粉末。 他立即屏息,将叶置于瓷盘,滴入甘草汁。粉末遇液即燃,爆出一点猩红火花。 金银花变色:“赤心血引。” “真正的血引。”甘草合上瓷盘,“说明川乌已经动手了。” 远处山巅,鼓声再起,这次连敲六下。 甘草望向后山方向,那里隐现一抹幽蓝火光,摇曳如鬼目。 他转身回屋,从行囊取出一张旧图摊开——正是当年滇南残图修补后的全貌,边缘标注着若干苗疆禁忌之地。其中一处被朱砂圈出,旁注四字:**情蛊归墟**。 金银花凑近看:“这地方……就在川乌药室地下?” 甘草未答。他拿起笔,在图上画了一条新线,连接药室与祭坛。 笔尖顿住。 图上原本空白的一角,竟浮现几行极淡墨迹,像是多年后显影: **“情蛊非毒,乃念所聚。 所爱愈深,反噬愈烈。 欲解此蛊,先斩其心。”** 他盯着最后三字,良久不动。 金银花轻唤:“你在看什么?” 他收起图卷,只说一句:“明日进药室,你带银针,我带火折。” “要是机关呢?” “那就让它炸。” “要是人呢?” 他看向床上昏睡的赤芍,她眼角渗出一滴泪,恰好落在唇边,被干涸的裂口吸尽。 甘草低声说:“那就问他——既说同心同命,为何非要她死?” 屋外雾浓如浆,吞没了山路轮廓。 檐下灯笼忽明忽暗,最后一次亮起时,照见窗纸上一道人影——并非来自屋内,而是贴在窗外,手持长刃,静静伫立。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密室藏毒,川乌露杀心 窗纸上的人影未散,手中长刃的寒光映在门缝。甘草不动,只将火折握得更紧,指节泛白。金银花已退至墙边,银针横于掌心,目光锁住那道贴窗而立的身影。 屋内死寂。 下一瞬,门被猛地推开,风卷着湿气扑入。来人一身黑袍,袖口绣乌纹,眉目冷峻——川乌站在门口,视线扫过翻倒的药匣、敞开的暗格,最终落在甘草手中尚未收起的瓷瓶上。 “谁准你们碰我的药?”声音如刀刮石。 甘草未答。他缓缓将瓷瓶收入袖中,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方才所见并非违禁之物,不过寻常陈设。但指尖仍残留粉末触感——灰白微潮,遇唾液即腥,正是商陆粉无疑。此物蚀脉损血,与赤芍吐血、经络寒滞之症完全吻合。 川乌迈步进来,靴底沾泥,在地面留下两道湿痕。他并未扑上,亦未再问,只是站定在药柜前,背对二人,似在凝视某处刻痕。 “这间药室,三年无人擅入。”他说,“连赤芍都不得进。” “可她昨夜逃了。”金银花开口,声音稳如针尖落地,“你说她在演戏,那我们呢?也是你药方里的一味引子?” 川乌冷笑一声,忽然抬手拍向柜角。机关轻响,一块木板弹出,露出内嵌陶罐。罐身无字,但釉面有螺旋纹路,与昨日檐下所见“蛊饵”形制一致。 甘草眼神微动。 他知道这不是警告,是展示——对方早已预料他们会来,甚至期待他们发现些什么。 “你们以为我在害她?”川乌转过身,目光直刺甘草,“可若我不让她逃,你们怎会信她真有性命之忧?又怎会亲自踏入此地?” “所以你是故意放她走?” “不是放。”川乌摇头,“是推。” 话音落时,他袖中寒光一闪,匕首已抵向甘草咽喉。 风自破窗涌入,吹熄了桌角油灯。黑暗刹那笼罩四壁,唯余匕首前端一点幽蓝——那是淬毒后的色泽,遇空气微燃,似萤火浮动。 金银花三枚银针疾射而出,呈品字形迎击。金属相撞,火星迸溅。匕首偏斜半寸,划过甘草颈侧,衣领裂开一线,却未伤皮肉。 第二击紧随而至。 金银花旋身避让,左手再发两针,钉入梁柱两侧,借力腾空翻跃,右手指尖三针连弹,直取川乌腕脉。川乌反手格挡,匕首与银针交击,竟发出金铁之声,随即“咔”然一响——刃尖碎裂,一片锋利残片飞出,正中金银花右手手腕。 血珠立现。 她闷哼一声,本能后撤,掌中银针落地两枚。而就在这瞬间,她腰间所佩蛊囊微微一震。那滴坠落的血恰好沾上囊面纹路,刹那间,幽蓝微光自图案中心漾开,如同水底沉火被唤醒。 川乌瞳孔骤缩。 他盯着那光芒,脸上首次浮现惊异,随即化为阴沉。他并未追击,反而缓缓收回匕首,将其插入袖中暗鞘。 “你们不懂。”他说,“这不是毒,是契。” “什么契?”甘草终于开口。 “情蛊非我所控。”川乌盯着蛊囊,“它认血,也认心。她的血流尽之前,它不会死——但它会醒。” “所以你怕的不是她死,是它苏醒。” 川乌不语。 甘草低头看向自己袖中瓷瓶。商陆粉的存在说明一切:这不是治疗,是压制。川乌用剧毒侵蚀赤芍性命,只为延缓情蛊发作。可为何要压制?若真如其所言情蛊危险,为何当初还要种下? 除非…… “你根本控制不了它。”甘草缓缓道,“你只是在拖延时间,等一个能接手它的新宿主。” 川乌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以为你们在救人?”他冷笑,“你们是在催命。每一步靠近真相,她离死就越近。” “那你为何不杀我们?”金银花抹去腕上血迹,蛊囊光芒渐隐,“刚才那一刀,明明可以割断喉咙。” 川乌看着她,眼神复杂。 “杀了你们,线索就断了。”他说,“我也找不到那个人。” “谁?” “当年种下蛊的人。” 室内一时寂静。 甘草不动声色,脑中飞速梳理线索:商陆粉压制症状、赤芍被设计逃脱、药室机关暴露、蛊囊因血生光……这一切看似混乱,实则环环相扣。川乌确有杀意,却始终留手,甚至主动提供信息。 他在利用他们查案。 但这不代表他无辜。 甘草悄然伸手入怀,摸到那片从滇南带回的干枯药叶——他曾以为只是纪念,如今才明白,它或许是一把钥匙。屏风后的麻笺、残方批注“燥极需甘缓”、逆药阁名单上的六人姓名……所有线索都在指向一种可能:某些药理禁忌,并非源于毒性本身,而是因特定体质或宿命羁绊引发连锁反应。 而情蛊,或许正是其中之一。 “你让我们进来。”甘草忽然说,“不是为了阻止我们,是为了让我们看见。” 川乌点头。 “看见商陆粉,看见蛊饵,看见她为何必须死。”他走近一步,“但我没说谎——她若不死,下一个死的就是整个赤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包括你?” “尤其是我。” 金银花皱眉:“既然如此,为何不下猛药一次性解蛊?” “因为解不开。”川乌低声道,“七年前,我亲手为她种下情蛊时,施术者说过一句话——‘欲解此蛊,先斩其心’。” “斩谁的心?” “爱人的心。” 空气凝滞。 甘草忽然想起赤芍昏睡中的呓语:“……药炉不能开……开了,蛊虫就会飞出去……找到下一个心上人……” 原来如此。 情蛊不靠血肉维系,靠情感牵连。只要一方情念未绝,另一方便无法解脱。而所谓“断情丹”,并非解除蛊术,而是斩断情根——以心头血为引,以七年泪水为媒,炼成之后服下,令宿主彻底遗忘所爱之人。 可遗忘之后呢? 人心空了,蛊还在。 它会寻找最近的情感联结——子女、兄弟、侍从……乃至曾共患难的仇敌。 这才是真正的灾厄开端。 川乌没有选择。他既不愿赤芍死去,也不愿她变成无心之人,更不敢冒险让蛊转移。所以他只能拖,用商陆粉压制毒性,用谎言编织困局,逼外人介入,替他找出第三条路。 可这条路,是否存在? 甘草握紧瓷瓶,指腹摩挲瓶身接缝。这瓶子密封严密,盖内衬蜡,显然是近期才封存。而药室尘封已久,唯有角落一处柜脚无灰——说明有人常开此格,且动作熟练。 商陆粉不止一瓶。 还有备用。 这意味着川乌早知会有今日,准备充分。他不是被动应对,而是早已布局多年。 那么,窗外持刃人影是谁? 是他本人,还是另有人窥伺? 甘草缓缓抬头,目光掠过川乌肩头,望向门外夜色。雾仍未散,山路模糊。但就在视线边缘,一道浅痕划过泥地——不是脚印,是拖拽痕迹,宽约三寸,深浅不一,通向药室后墙小洞。 那里原本堵着砖石,此刻有一块松动。 有人来过。 或者,还没走。 金银花察觉他的异样,顺着目光看去,脸色微变。她悄悄移步,靠近那堵墙,指尖轻触砖缝。泥土潮湿,带有轻微药腥味——与商陆粉气味相近。 川乌察觉动静,猛然转身。 三人同时静立。 风穿隙而入,吹动墙上一张黄纸符箓。纸角掀开刹那,露出下方墨迹: 一行小字,写着两个名字。 一个是“赤芍”。 另一个,已被血污覆盖,只剩半个“甘”字露在外面。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赤府探秘,婚书引杀局 泥痕在湿地上延伸,断续如病脉。甘草俯身,指尖掠过砖缝边缘,土腥混着药气渗入鼻腔。他未抬头,只将袖中火折轻轻合拢,咔一声轻响,惊动了墙外树影。 金银花已封住小洞,银针钉入砖隙,三枚成列,阻断内外气息流通。她退后半步,目光落在甘草背上。他的肩线绷得极直,像一杆未曾出鞘的秤。 “东厢。”甘草开口,声音低而稳。 门虚掩,木轴微腐,推时无声。屋内尘灰积寸,唯床榻一角凹陷,褥面尚存体温余迹。甘草绕至枕侧,指腹抚过布面,忽觉底下有物。他不动声色,缓缓抽出一纸。 婚书。 墨迹未干,“若蛊解,则杀妻”六字赫然入目。落款空白,半枚苗纹印信压于角上,纹路似藤缠心,暗含禁契之意。甘草凝视片刻,将纸摊于掌心,另一手取油灯靠近。 灯焰微晃,烘烤之下,纸背渐显淡红字迹:“令附子监誓,若赤芍蛊解,立斩其命。” 金银花走近,眉心微蹙。“这墨……是血引契约。” 话音未落,窗棂一震。 一枚银针斜插入木,尾端轻颤。窗外树冠微动,五指收拢,露出附子冷面。他立于枝头,目光穿过窗纸,直落案上婚书。 甘草未动。 “你不该碰它。”附子开口,声如枯枝折断。 “是你写的?”甘草问。 “不是命令。”附子摇头,“是局。” “谁设的?” 附子不答,只道:“川乌三年未离此室,商陆每日送药两次。你查药柜时,会看见钥匙仍在锁孔里转动。” 说罢,他抽针欲退。 “你说‘他们’。”甘草突道,“不止一人?” 附子脚步一顿。 “川乌与商陆,早已同谋?” 枝叶轻响,附子未回头,只留下一句:“明日午时前,蛊不解,她必死。”随即跃下,身影没入雾中。 甘草收起婚书,转身出门。金银花紧随其后,两人直奔主药房。门锁完好,铜扣无损,唯有第三格抽屉滞涩。甘草稍加力道,屉底弹开,内藏一小包灰白粉末,标签写着“陈皮末”。 金银花取出银针轻点,针尖触粉即泛青烟。她嗅之,眉头骤锁:“纯度极高,非寻常压制所用。且……”她顿了顿,“混有苦杏仁气味。” “不是单用商陆。”甘草接过药包,指腹捻粉,“这是催毒之剂,加速情蛊反噬。” “为何要加速?” “逼我们出手。”甘草沉声道,“要么强行解蛊,要么看着她死。无论哪种,都会触发‘斩心’之咒。” 金银花脸色微变。 此时偏房传来急促喘息。二人赶去,见赤芍伏床呕出黑渣,气息微弱,唇角带血。金银花立即以银针刺入其腕脉,稳住心神,再取药渣细察。 “仍是商陆为主,但毒性加深,似另有引药激发。”她抬眼看向甘草,“有人在持续投毒。” “不是持续。”甘草蹲下,拨开床褥一角,取出一片残叶,“是从昨晚开始的。这片叶子沾了药汁,来自东厢门外那株老槐——有人曾在此停留,手持药碗,等她醒来喂服。” 金银花接过叶片,嗅后点头:“正是今晨所用汤药成分。” “所以婚书不是预告。”甘草站起身,“是倒计时。” 他回主厅,将婚书铺于案上,又取出从滇南带回的干枯药叶,置于灯下比对。叶脉走势与印信纹路竟有七分吻合。他曾以为这只是纪念,如今才知,那是当年种蛊之人留下的信物标记。 屏风后的麻笺、残方批注“燥极需甘缓”、逆药阁名单上的六人姓名……所有线索都在指向一种可能:某些药理禁忌,并非源于毒性本身,而是因特定体质或宿命羁绊引发连锁反应。 而情蛊,或许正是其中之一。 金银花在一旁整理药渣样本,忽道:“婚书上的血墨,需以誓者心头血调制。附子若不知情,不可能留下痕迹。” “所以他不是监视。”甘草低语,“他是被监视的人。”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商陆提药箱而来,神色如常。 “少夫人吐了?”他进门便问,语气关切,“我这有新配的安神散。” 甘草拦在门前,手中药包递出。 “这是你配的‘陈皮末’?” 商陆看了一眼,面色不变:“是我放的。” “为何掺高纯商陆粉?” “为压蛊。”商陆坦然,“她体内的毒快撑不住了,若不加量,一个时辰内就会癫狂自戕。” “那你可知,有人要在她解蛊那一刻杀了她?” 商陆眼神微动,扫过案上婚书,嘴角竟浮一丝冷笑。 “婚书写得清楚。”他说,“若蛊解,则杀妻。这不是威胁,是规矩。” “什么规矩?” “苗疆旧律。”商陆缓缓道,“情蛊一旦解除,施术者必死,宿主亦不得活。否则蛊虫离体,便会寻最近之情缘寄生——父子、姐妹、师徒皆难幸免。所以历代解蛊,必有一人赴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你们早就安排好了?”金银花冷声问,“让她活着,只为等这一天?” “我们只是执行。”商陆垂眸,“真正下令的,不是我,也不是川乌。” “是谁?” 商陆不答,只将药箱放下,转身欲走。 甘草突道:“川乌三年未让人进药室,却让你日日送药。钥匙从未离身,可昨夜抽屉却被打开过。你进去过。” 商陆脚步一顿。 “你不止送药。”甘草逼近一步,“你还添药。” 商陆回头,眼中竟无惧意,只有疲惫。 “我不添,她今晚就会死。”他说,“至于明天……那是她的命。” 门关上,余音散尽。 厅内寂静。金银花盯着婚书,忽然发现印信边缘有一细微缺口,形状如断裂的根须。她取出发间银针,轻轻划过缺口处,针尖沾上一点暗红。 不是朱砂。 是血垢。 “这印信……被人重刻过。”她低声道。 甘草接过银针细看,忽忆起赤芍昏睡中呓语:“……药炉不能开……开了,蛊虫就会飞出去……找到下一个心上人……” 原来如此。 婚书并非川乌所立,而是事后伪造。真正的杀局,不在解蛊之时,而在蛊虫转移之际。有人要借“斩心”之名,让情蛊落入新宿主体内——而那个宿主,必须是他们选定之人。 附子奉命监视,商陆负责投毒,川乌困于旧誓,无人清白。 甘草将婚书折好,收入怀中。他望向偏房方向,赤芍仍卧于床,呼吸微弱。床头银针静静插在护心符上,针尾映着灯花,一闪,再闪。 金银花低声问:“下一步?” “验毒。”甘草道,“从她昨夜喝的汤药开始。” 他走向药炉,揭开陶罐盖子,伸手探入残渣。指尖触及一片硬物——半张烧焦的纸角,上有两个字迹模糊的姓名。 其中一个,已被熏黑。 另一个,依稀可辨。 是“甘”字。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验毒迷局,商陆作伪证 药炉残烬尚温,灰白粉末里半张焦纸被甘草用银针挑出,平置于灯下。他未言,只将针尖轻拨碳屑,露出“甘”字残划——起笔斜挑,末尾断于火灼。金银花立于案侧,目光随那字迹一滞。 她取来昨夜汤药残液,倒入青瓷小盏。甘草蘸针入液,旋即插入竹筒试毒器。针尖渐泛青紫,如寒霜覆刃。他滴入一滴甘草汁,颜色淡去三分,却未全消。 “主毒非商陆。”他说,“是引。” 金银花点头:“复合催发,先压后攻,节节递进。” 话音未落,门轴轻响。 商陆推门而入,手中无药箱,袖口空荡。他直行至案前,从怀中抽出一纸,拍在桌面。 “我配的。”他说,“昨夜三更,赤芍亲来药房索方,我依症加量,写下方子,她按了指印。” 甘草垂目。 纸上墨迹斑驳,干湿不一,似曾以水汽熏蒸再晾干。指纹位于右下角,指腹偏移,按压无力,不似活人所留。他不动声色,取银针轻刮纸面浮尘,沾粉回插试毒筒。青紫再现,与赤芍体内毒素反应一致。 但发作时辰不对。 若此方属实,毒性应于两日前发作,而非昨夜突变。 甘草将针收回袖中,语如常:“你何时发现她病症加重?” “昨夜二更。”商陆答得利落,“我送安神散时,见她手抖不止,知蛊势将反噬,故增商陆三钱,另添一味隐药。” “何药?” “不可说。”商陆摇头,“苗疆旧律,禁名之药,提则招祸。” 甘草指尖轻叩案角。 这话说得急,却无惧意。倒像是排练过的词句。 他忽问:“你昨夜进药室,钥匙仍在锁孔转动?附子亲眼所见。那你添药时,可曾关门?” 商陆一顿。 “未关。”他说,“怕惊动守夜人。” “那你可知,药室门缝朝东,晨光初照,能映半个时辰?若有人早起巡院,必见你背影。” 商陆喉结微动,未答。 甘草不再追问,只将药方折起半寸,收入袖袋。金银花会意,悄然退至偏房门口,手已按上银针囊。 厅内寂静。 忽闻脚步拖沓,由远及近。 赤芍披发而出,衣襟歪斜,唇色发乌。她目光扫过案上残纸、桌上药盏,最后落在商陆脸上。 “你说我……自己要毒?”她声音嘶哑,“你说我求你下药?” 商陆避开视线:“规矩如此。解蛊必死一人,你不死,川乌便死。你不愿他死,只好自己赴命。” “放屁!”赤芍骤然暴喝,扑向案桌,一把抓起药方残角,撕作两片,又夺另半张欲吞。 金银花疾步上前,扣腕夺纸。赤芍力大如疯,咬破嘴角,硬将碎片塞入口中。金银花以针刺其合谷穴,逼其松颚,仅抢下半片残页,余者已被嚼碎咽下。 甘草立即以银针探其咽喉,迫其呕吐。 黑渣混着血丝吐出,夹杂纸屑。他拾起一片,迎灯细察。纸背有极淡朱砂痕,形如断裂环纹,一角勾曲如钩——与逆药阁密函边纹相似七分。 他指尖一紧。 这不是赤府印记。 也不是苗疆符契。 是外力介入的凭证。 商陆站在三步之外,神色不动,仿佛眼前癫狂不过寻常药症。甘草缓缓起身,将残页置于案上,取出放大镜。 朱砂痕深处,隐约可见“逆”字起笔。 “你昨夜添药,用的是哪种容器?”甘草忽然问。 “陶罐。”商陆答,“老式双耳,带盖。” “罐在哪?” “烧了。”他说,“用完即焚,不留痕迹。” 甘草冷笑:“那你怎知自己写的方子,真被她服下?若有人中途换药,你不过替人顶罪。” “我不替。”商陆抬眼,“我认。” “为何现在才认?” “因时限到了。”他说,“午时之前不解蛊,她必死。如今证据在此,你们要么信,要么查。查不出,她一样死。” 话毕,他转身出门,步履平稳,未回头。 厅内只剩残香与喘息。 赤芍伏地咳血,金银花为其封脉稳气,针尾微颤。甘草凝视残页,忽觉指腹触到一处异样——纸面经水汽处理,边缘微起毛刺,折叠处有二次压痕。 是伪造后重新封装。 他忆起滇南旧案:逆药阁惯用湿纸拓印原方,晾干后仿写,再以指印药汁伪造活人按压痕迹。此法专用于栽赃清白医者。 而今,手法重现。 他将残页收入油纸包,置于怀中贴身处。目光转向药炉残烬,想起那半张烧焦纸角上的“甘”字。 他们想让他成为下一个靶心。 金银花低声问:“还验吗?” “验。”甘草取新针,“但不再试残液。” 他走向偏房,掀开床褥,取出昨夜藏下的槐叶残片。叶面沾药汁,正是昨夜喂服所用。他以针尖刮取汁液,滴入试毒筒。青紫浮现,比方才更深。 “这才是真毒。”他说,“昨夜现配,即时服用,未走明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金银花皱眉:“商陆给的药方是假证,真毒另有来源。” “对。”甘草收针,“他供述时间、剂量、路径,皆与实际不符。他是来搅局的。” “目的?” “打断验毒程序。”他望向门外,“让我们争执于真假之间,忽略真正投毒之人。” 金银花沉默片刻:“那赤芍撕方……是意外?” “不是。”甘草摇头,“她是被刺激至此。有人算准她会冲出来,会失控,会毁证。” “谁?” “能让她听见对话,又能控制她情绪的人。”他说,“川乌困于药室三年,商陆日日送药,偏偏昨夜能自由进出——说明有人放行。” 金银花眼神一凛。 “你是说……商陆和川乌,并非同谋。”她说,“是有人同时操控两人?” 甘草未答。 他取出怀中焦纸,再对照残页朱砂痕。两者位置错开三厘,但弧度吻合。若拼合,恰成完整环纹。 逆药阁传讯麻笺,向来以半纹为信,合则通令。 这是命令。 不是建议。 是有人在此设局,借商陆之口,抛出伪证,诱使赤芍毁物,中断验毒,从而掩盖真毒来源。 他缓缓将两片纸并置,灯光下,环纹闭合。 门外雾气弥漫,檐下铜铃无声。 金银花低声道:“下一步?” “等。”甘草将纸收回,“等她醒来。” 他话音刚落,偏房内赤芍忽然抽搐,喉间发出咯咯声响。金银花急入,见其瞳孔涣散,指尖发黑。 “毒发加速!”她喊,“需立刻排毒!” 甘草快步入内,取银针三枚,刺入其肩井、神庭、膻中。赤芍身体一挺,呕出黑血,气息稍稳。 但脉象仍乱,如断弦跳珠。 “不是单纯情蛊反噬。”甘草沉声,“有人在她体内种了第二重引毒。” 金银花脸色骤变:“什么时候?” “就在昨夜。”他说,“趁她昏睡,以汤药为媒,注入隐毒。” “目的?” “逼我们强行解蛊。”甘草拔针,“一旦动手,双重毒性交冲,她必死无疑。而‘斩心’之咒,就此完成。” 金银花握紧银针:“所以婚书是真的?” “婚书是假。”他说,“但杀局是真的。” 窗外雾浓,檐角滴水落地,声声清晰。 甘草站起身,望向主厅方向。案上油灯将熄,残焰摇晃,映出墙上一道斜影。 那影子本不该在那里。 他未动,只低声对金银花道:“守住她。” 然后缓步出房,行至案前。 灯下空无一人。 但桌角留有一道湿痕,蜿蜒如蛇,通向门外。 他俯身,指尖轻触地面。 水渍未干。 是刚刚留下。 他抬头,望向门缝外的雾中庭院。 雾里无人行走。 也无脚步声。 只有湿痕继续延伸,穿过天井,指向药室方向。 甘草握紧袖中银针,迈步跟上。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破蛊迷云,附子藏婚书 湿痕蜿蜒至厅堂门槛,戛然而止。甘草脚步微顿,袖中银针未收。他尚未迈过门框,忽闻梁上瓦片轻响,碎屑簌落。 下一瞬,正门轰然洞开。 川乌立于门口,黑袍猎猎,手中握一柄短匕,刃口泛青。他身后,附子双目失焦,右手五指如钩,死死扣住赤芍肩颈。一根细若发丝的银线自其指尖延伸,没入赤芍耳后血脉,微微搏动。 “交出蛊囊。”川乌声冷如铁,“否则她活不过三息。” 金银花已退至墙角,手中三枚银针蓄势待发。她目光扫过附子手腕——那动作不似人力,关节僵直,转动时发出细微咯响,如同木偶牵绳。 甘草不动。 他盯着附子左臂外侧一道新划伤痕,血色暗紫,边缘微肿。那是方才汤药泼溅所致。而此刻,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淡黄脓水。 ——甘草汁入体,毒蛊反噬。 他脑中电转,已明其理:附子被种入控引类蛊虫,银线为媒,借他人血脉为引路,自身则成傀儡。此蛊畏甘草之性,遇则乱脉逆行,失其控力。 川乌不知此节。 或,知而不防。 甘草左手悄然探入药囊,取出一只瓷瓶——内盛半碗褐色汤液,正是昨夜备下的解毒剂,主料掺了浓煎甘草汁。他不动声色,将瓶口微倾,液体在瓶内轻轻晃荡。 “你若伤她,蛊囊自毁,情蛊归墟亦将崩解。”甘草开口,语速平稳,“你三年困守药室,图的不就是它?” “少废话。”川乌冷笑,“我只数到三。一——” 附子五指收紧,赤芍喉间发出嘶哑呜咽,唇角溢血。 “二——” 甘草骤然抬手,瓷瓶脱掌而出,直掷附子面门。 汤液泼洒,正中其右臂伤口与颈部大迎穴。刹那间,附子全身剧颤,肌肉如受雷击般抽搐,银线崩断,指尖松脱。毒针坠地,叮然有声。 婚书自其袖中滑出,纸页泛黄,边角磨损,飘然落地。 甘草一步抢前,俯身拾起。指尖触纸,觉其质地特异——非寻常宣纸,而是苗疆特有的藤皮笺,柔韧难毁。翻至背面,隐约可见数道刻痕,形如环纹交错,中有缺口,似待补全。 正面墨迹清晰: “立婚书人川乌、商陆,共誓结契,以血为盟,镇压情蛊于赤府东厢。若蛊解,则杀妻以祭,魂不得归山。” 落款双印并列:左侧阴文“川乌”,右侧阳文“商陆”。印泥色泽陈旧,显非近日所盖。 金银花疾步上前,扶住赤芍。后者瘫坐于地,呼吸急促,十指蜷缩如枯枝。她探其腕脉,眉头紧锁——脉象紊乱如麻,时断时续,显是体内双重毒素交冲所致。 甘草凝视婚书,目光停在“商陆”二字上。 昨夜商陆供述,言辞刻意,指纹伪造,方子作假。他并非真欲顶罪,而是奉令行事。如今婚书现世,合印为证,阴谋链条终于闭合—— 商陆非被迫,而是共谋。 他与川乌联手设局,借婚书立誓之名,行栽赃杀人之实。所谓“苗疆旧律”,不过是掩盖私心的遮羞布。真正目的,是借甘草查案之手,逼赤芍自行赴死,从而完成“斩心”之咒,彻底封印情蛊。 而附子,不过是他们用来劫持人质的工具。 川乌盯着甘草手中婚书,脸色骤变。他未曾料到此物竟藏于附子袖中,更未想到甘草竟能识破傀儡之术。他脚步微挪,似欲抢夺,又迟疑不定。 甘草缓缓站直,将婚书收入怀中贴身处。他不看川乌,只对金银花道:“护住赤芍,别让她再沾任何药汁。” 金银花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银环,套于赤芍手腕,随即以针封其曲池、内关二穴,阻断毒素进一步侵袭经络。 厅内寂静。 川乌忽然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如裂帛:“你以为拿到一张纸,就赢了?” 甘草未答。 他知道,这张婚书虽揭穿合谋,却仍未解开最终谜题——谁才是真正操控全局之人?商陆为何甘愿背罪?川乌困守三年,究竟在等什么? 答案不在厅中。 而在后山。 川乌目光扫过甘草胸前——那里,婚书的位置微微隆起。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猛然转身,一脚踢翻案桌,纵身跃窗而出。 窗棂断裂,木屑纷飞。 甘草未追。 他低头看向地面——方才附子倒地之处,衣襟下露出一角陶片,釉色青灰,与药窖所拾残片纹路一致。他蹲身拾起,指尖摩挲边缘,发觉断口新鲜,应是刚从某物上剥落。 这陶片,不该出现在这里。 除非……有人带着它进来。 川乌挟附子突袭,路径隐秘,必经偏院小径。而那条路上,昨夜尚无此物。 是川乌带入?还是附子? 抑或,另有其人? 金银花抱起赤芍,低声问:“还追吗?” 甘草将陶片收入袖袋,目光投向窗外雾气弥漫的庭院。他想起昨夜药炉残烬中的“甘”字焦痕,想起商陆供词中的时限,想起婚书背面那道未闭合的环纹。 所有线索,皆指向一个未现身之人。 一个能在川乌、商陆、附子之间传递命令,又能悄然更换毒药的人。 甘草沉声道:“跟上去,别让他入林。” 三人踏出赤府门槛。 晨雾浓重,院中石径湿滑,脚印凌乱。甘草走在最前,右手始终按在腰间药囊之上。金银花紧随其后,怀中赤芍双眼紧闭,嘴角仍有血丝渗出。 雾中,一道身影疾行于前,黑袍翻动,正朝后山方向而去。 甘草脚步加快。 忽然,赤芍在昏迷中低语一句,声音极轻,却清晰可辨: “……信……藏在附子鞋底……”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后山追杀,川乌下杀手 雾浓如浆,石径湿滑。甘草一脚踏出门槛,足尖碾过一片碎瓦,袖中陶片微颤。他未回头,只低声道:“跟紧。” 金银花抱紧赤芍,指节泛白。方才那一针封了曲池、内关,却压不住脉象翻腾。她知道,毒已入络,再迟半刻,便是经断血枯。 前方黑袍一闪,川乌跃窗后未停步,直奔后山。他的脚印深陷泥中,每一步都似有意顿挫,折断旁侧枯枝,留下错乱痕迹。这是假道。 甘草蹲身,指尖抚过石缝间一道刮痕——釉光微闪,与袖中陶片边缘吻合。他起身,改走东坡陡径。此处藤蔓缠石,少有人迹,唯知情者知其通旧窑址。当年炼蛊禁地,封窑三年,连樵夫也不敢近。 三人攀藤而上,荆棘划破衣襟。金银花肩头渗血,却不松手。赤芍在她怀中轻喘,唇色由青转灰,忽地睁眼,瞳孔涣散。 “别……去……”她喃喃。 话音未落,前方林口黑影骤转。 川乌立于古柏之下,匕首横握,刃面泛青,寒气逼人。他目光扫过甘草胸前,那里婚书贴肉藏好,轮廓隐约。 “你追来,是想替她收尸?”川乌开口,声如砂石磨骨。 甘草不答,右手探入药囊,取出一小包荆芥粉。此物遇湿即胀,可生薄烟。他不动声色,拇指扣住封口线。 川乌突进。 一步踏地,枯叶炸裂。匕首直取咽喉,快若电闪。甘草仰身翻滚,同时扬手撒粉。荆芥遇潮膨胀,瞬间腾起一团灰雾。 金银花趁机拽倒旁侧朽木,横枝拦路。川乌挥匕劈开,木屑纷飞,刀势未止,反手一撩,直逼金银花颈侧。 三枚银针疾射而出,在空中交叉成网。 铛!铛! 两针断裂,残段落地。第三针堪堪格住刀锋,却被巨力震偏。刀刃擦过金银花左颈,皮开一线,血珠顺肌理滑落,滴在赤芍手背。 赤芍猛地抽搐。 川乌狞笑,转向她:“你以为护得住?这蛊认血,更认心。她不死,它不灭。” 他步步逼近,匕首垂下,尖端对准赤芍心口。 甘草欲动,却被荆芥烟反呛,喉间一紧。他强压咳嗽,药囊再探,却已空。方才一掷,尽出随身之药。 川乌抬脚,踩碎地上断针。 “你们不懂代价。”他低语,“我守三年,等的就是今日——斩心封蛊,以命换静。” 话音落时,左手疾伸,抓向赤芍胸前。 那里挂着一只暗红蛊囊,皮质如干涸血脉,缝线细密,以苗疆秘法鞣制而成。 就在五指将触未触之际,赤芍猛然睁眼。 她双目无神,却有决绝之色。脖颈青筋暴起,四肢颤抖如风中残枝,竟用尽最后气力,一把扯下蛊囊,迎面掷向川乌。 囊袋撞其胸口,滑落衣襟。 川乌一怔,低头看时,忽觉右臂一凉。 蛊囊口微启,一只暗红虫影自缝隙钻出,顺着布纹爬入袖口,须臾不见。 他浑身剧震,左手猛掐右臂,指节深陷皮肉。 “不……不可能!”他嘶吼,“情蛊岂能认我?” 话未说完,额角冷汗迸出,皮肤下隐隐鼓动,似有活物游走。他踉跄后退,靠树而立,呼吸粗重如风箱拉扯。 甘草缓步上前,盯着他手臂异状。他知道,情蛊畏甘草之性,遇则逆冲经脉。而今此虫入川乌体,必因其血中早蕴引毒——要么他曾试蛊,要么…… 他是种蛊之人。 金银花半跪于地,怀中赤芍再度昏厥,但面色稍缓,气息渐匀。她手中仅余一枚银针,抵在腕间蓄势。颈侧伤口血流不止,浸湿半幅衣领。 川乌咬牙,额头青筋暴起,右手五指痉挛般屈伸。他忽然抬头,目露凶光,竟不顾体内异动,反手抽出匕首,指向甘草。 “既然来了……”他喘息着,“就别想活着下山。” 甘草不动。 他知道,此刻川乌已非全控己身。那蛊虫虽初入体,却已在扰其神志。再进一步,便是狂性大发。 但他不能退。 身后是金银花与赤芍,前方是真相的最后一层壳。 川乌低吼一声,突然甩臂,将匕首掷出。 刀光划破雾气,直取甘草面门。 甘草侧身避让,刀锋擦耳而过,钉入身后古柏,入木三分。 川乌趁机扑上,双手成爪,直扑赤芍。 金银花横身挡前,银针疾刺其肩井。川乌不避,任针入肉,反手抓住她手腕,猛力一扭。 咔。 脆响传来,金银花闷哼一声,针落尘埃。 甘草抢步上前,一掌拍向川乌后颈。川乌旋身格挡,二人交手三招,拳掌相击,沉闷如擂鼓。甘草觉其力道紊乱,时强时弱,显是体内蛊虫作祟。 川乌忽地退开,左手猛捶右臂,口中溢血。 “滚……都给我滚!”他咆哮,声音扭曲如兽。 甘草凝视他皮肤下游走的黑线,缓缓道:“你不是要斩心吗?现在,它在你心里。” 川乌瞪眼,瞳孔收缩。 他低头看自己右手,五指不受控地抽搐,指甲发紫,掌心浮现出一道环形刻痕——与婚书背面未闭合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踉跄后退,背抵树干,喉间发出咯咯声响,似有东西在体内撕咬。 甘草上前一步,伸手欲探其脉。 川乌猛然抬手,一把抓住他手腕。 力道极大,几乎捏碎骨头。 “你……你以为……”他喘息着,嘴角抽搐,“……我怕它?” 他咧嘴一笑,鲜血从齿缝渗出。 “我是……等着它回来。”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血解情蛊,千结终得解 川乌的手掌如铁箍般死死扣住甘草的手腕,指节深深陷进皮肉,腕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瞬便会断裂。他口中溢出暗红血沫,双目翻白,皮肤之下,一道道黑线如活蛇般游走,自肘弯疾速窜向肩胛,所过之处肌肤泛青,隐隐鼓动。 甘草呼吸一窒,左臂骤然发力,拇指如电疾点其右手少泽穴。川乌五指猛地抽搐,劲力稍松,甘草借势旋身抽手,身形后撤半步,袖口已被攥裂,布条随风轻颤,露出一截青紫手腕。 “金银花,银针蘸我指尖血!” 话音未落,他已咬破食指,血珠自指腹渗出,圆润欲滴,悬于指尖将坠未坠。金银花背靠古树而立,左臂垂软,缠绕的布条早已被暗红浸透,滴滴答答落在枯叶之上。她不语,只用牙齿咬住布条末端,猛然一扯,撕下残布,右手稳稳执起最后一枚银针,迎面划过甘草指腹。鲜血顺着针脊蜿蜒流下,染成一线殷红,如朱砂绘就的命运之线。 她腾身跃起,足尖轻点藤蔓横枝,借力前扑,身形如燕掠林梢。川乌有所察觉,猛然抬头,右臂黑筋暴起如虬龙盘绕,抬腿横扫而出,劲风割面。金银花避之不及,银针偏移三寸,刺入神门穴侧。刹那间,川乌喉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右臂皮下鼓动剧烈,似有活物奔走,整条手臂青筋暴突,肌肉扭曲跳动,几欲炸裂。 甘草抢前一步,横身挡在金银花身前。川乌一脚踹中其肩胛,力道沉猛如山崩,甘草踉跄后退,背脊重重撞上身后古柏,树皮簌簌剥落,喉头一甜,险些呕出血来。然而就在这一瞬,那自血脉中蔓延的黑线竟微微一滞,自外关穴缓缓回缩半寸,如潮退之初兆。 甘草瞳孔微缩,脑中灵光乍现——不是甘草之血无效,而是血未入脉,引而不达! 他急喝:“膻中、血海,双穴同刺!用我的血!” 金银花咬紧牙关,眼中血丝隐现,却毫不犹豫,执针再刺。这一次,银针直入川乌膻中穴,甘草之血顺着针尾缓缓滴落,渗入穴道深处。黑线剧烈扭动,如万虫噬心,川乌仰头长啸,额角青筋迸裂,冷汗混着血水顺颊滑落。他双目赤红如燃,左手猛然抓向胸前衣襟,五指深陷,似要生生撕开胸膛,将那蛊毒连心一同剜出。 甘草却不再后退。他目光扫过赤芍——她正扶着树干艰难站起,面色灰败如纸,指尖微微颤抖。方才金银花颈血滴落其手背时,她曾短暂清醒,眼神清明了一瞬。而今蛊虫畏血而动,若说这世间真有解蛊之法…… “赤芍!”甘草声音低而急,如夜风穿隙,“割破指尖,滴血于他膻中!快!” 赤芍浑身一震,低头看向自己手指,又望向川乌扭曲面容。她嘴唇微动,终未问为何,只从腰间取出一柄苗银小刀,刃口薄如蝉翼,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轻轻一划,食指登时破开,血珠凝成,颤巍巍悬于指尖。 第一滴,落在川乌衣襟,洇开一朵暗红小花。 第二滴,触及其锁骨,顺着凹陷缓缓滑落。 第三滴,正中膻中穴,如露坠荷心,无声无息。 那一瞬,林间仿佛静止了一息。风停,叶止,连山泉滴石之声也悄然断绝。 川乌全身剧震,口中嗬嗬作声,双臂猛然张开,似被无形之力自四面八方拉扯。皮肤下黑线疯狂游走,自四肢百骸如百川归海,汇向心口,最终聚于膻中一点。继而,如退潮般缓缓消散,隐没于皮肉之间,不留痕迹。 怀中蛊囊骤然干瘪,皮质褶皱蜷缩如枯叶,再无一丝生机。 川乌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喘息如破风箱般断续。他低头看自己手掌,五指缓缓张开,掌心那环形刻痕依旧清晰,却不再发紫,也不再跳动,仿佛沉睡多年的烙印终于安息。 甘草缓步上前,俯身探其脉。脉象虽弱,却已归经有序,再无逆冲乱窜之象。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赤芍。 赤芍仍立原地,指尖血珠未止,一滴一滴落在泥地,渗入泥土,化作点点暗痕。她望着川乌背影,眼神由惊转怔,由怔转痛,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得几乎融进晚风。 “原来……”她声音微颤,如秋叶离枝,“不是毒,是爱。” 她缓缓蹲下,手指抚过自己方才割伤之处,血仍在渗,却不觉痛。“解药从来不是药。是我的血,我的心。” 川乌背脊一僵。 他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抬起右手,摸向胸前贴身处。那里藏着一张婚书,藤皮笺角露出半寸,边缘已被汗水浸软。三年前,他亲手写下“若蛊解,则杀妻”,以为斩心可封情,断念能止痛。可如今蛊已解,心未斩,那人一滴血落下,却让他二十年筑起的冰墙轰然崩塌,碎成齑粉。 “我守三年……”他喃喃,嗓音沙哑如磨石刮过粗砾,“只为让她忘了我。” “可这蛊……”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似有千言哽咽,“却认她的血。” 风穿林梢,吹动残雾,如纱拂面。山泉滴石,一声,又一声,清冷入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金银花倚树而坐,左颈伤口仍在渗血,右手银针已断,残柄握在掌心,指节发白。她看着赤芍跪坐在泥中,看着川乌伏地喘息,忽然嘴角微扬,笑意淡如烟,却藏不住眼底一丝释然。 甘草站在两人之间,手腕淤青未褪,肩胛处钝痛隐隐。他未说话,只将手中半截荆芥粉包轻轻放入药囊。此物已无用。真正的解蛊之法,不在药理,不在针石,而在人心。 他低头看自己指腹伤口,血已凝结,结成暗红小痂。方才那一针,是他以身为引,试探天道。而此刻真相浮现,并非医术胜出,而是情字破局。 情蛊非恶蛊。它是以血为契、以心为媒的古老誓约,唯有种蛊者与承蛊者心意相通,血脉共鸣,方能化解。川乌以为斩心可封蛊,实则心若不死,蛊便不灭;心若真死,蛊亦无存。唯有当两人心血交融,怨念方化,执念始消。 赤芍缓缓起身,走向川乌。她在他面前蹲下,与他平视,目光如深潭映月。 “你写‘若蛊解,则杀妻’。”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可你没写,若我愿留呢?” 川乌眼眶微动,睫毛轻颤,却未答。 她伸手,轻轻覆上他掌心刻痕,指尖触到那凹陷的旧伤。“你怕我恨你,怕我怨你,所以先下手为强。可你有没有想过——”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坚定,“我若真恨你,今日就不会来。” 川乌终于抬头。 他看见她眼中泪光,却不曾落。那不是软弱,是决然,是历经风霜后的清醒与选择。 “当年你种蛊,是为留我。”赤芍说,“如今我以血破蛊,是为还你。” “从此,你不欠我,我不逃你。” 川乌嘴唇微颤,似想说什么,终究未出声。他缓缓合掌,将她手指包在掌心。那只手冰冷,却稳,如磐石落地。 甘草后退一步,站到金银花身旁。 他知道,这一局至此已终。无需再问前因,不必追究后果。有些结,缠了二十年,今日才得松开;有些话,压了一辈子,此刻才算出口。 夜色渐临,山风卷起落叶,在四人脚边打旋。川乌仍跪地未起,赤芍半蹲于前,二人相握之手未分。金银花闭目靠树,呼吸渐匀,似已入浅眠。甘草仰头,看林隙间星子初现,一颗,又一颗,如尘世之外的微光。 忽然,川乌开口。 “你们……怎么知道要用她的血?” 甘草未答。 金银花睁眼,目光落在甘草方才放回药囊的荆芥粉包上——那包药粉边缘,沾着一丝极淡的红痕。 是甘草的血。 也是赤芍的血。 二者混于一处,早在进入后山前,便已悄然相融。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真伪难辨,医者知人心 夜色沉在厅堂檐角,烛火被风压得贴向一侧,光晕斜切过川乌的肩头。他仍跪着,衣襟上的泥痕已干成深褐色,像一道陈年旧痂。甘草站在案前,指节轻叩桌面,掌心托着那枚干瘪的蛊囊,皮质蜷缩如枯叶,再无半分生机。 商陆突然咳嗽,喉间滚出一声闷响,随即一口血喷在青砖上,溅开数点猩红。他双膝一软,扶住柱角才未倒下,声音嘶哑:“是我……是我被逼作伪证。川乌昨夜持刀入我房中,逼我改写药方,说若不从,便将我一家尽数毒杀。” 附子冷笑,立于廊柱之侧,袖手而立。“可笑。昨夜三更,我还与你在后院小亭共饮毒酒,你亲口说‘此局已定,只待甘草入山’。那时你眼中无惧,唯有算计。如今事败,便推给川乌?” 商陆猛地抬头,嘴角带血:“你——你也在场?那你为何不说破!” “我说了,谁信?”附子目光冷峻,“你服的是‘畏甘散’,见甘草之血则呕血三升。我中的却是‘引甘露’,需其血为引方能解毒。你怕他,我却靠他活命。你说你是被迫,可你舌尖泛青,是昨夜主动服毒的征兆。” 两人对视,厅内一时死寂。 甘草未动,只将蛊囊轻轻放回案上,取出银针。他解开药囊,抽出那包荆芥粉,边缘沾着一丝极淡的红痕——是他与赤芍的血混于一处的印记。他以针尖挑开纸角,蘸取微量残血,滴入清水碗中。血珠入水,缓缓散开,呈琥珀色。 “取两盏白瓷碟来。”他说。 仆从奉上瓷碟,甘草示意商陆与附子各自吐唾于其上。商陆迟疑片刻,咬牙啐出一口浊液,灰白中带血丝。附子坦然吐出,色泽清亮,近乎透明。 甘草执针,先蘸商陆之唾,再轻触碗中血水。 刹那间,水面泛起幽蓝,如寒潭映月,一圈圈漾开,竟不散去。 众人屏息。 他又以另一根银针蘸附子之唾,再触血水。 水面骤然一颤,浮出一抹猩红,如血滴入油,迅速扩散,与原血交融,反显温润光泽。 甘草收针,声不高,却字字清晰:“蓝者为‘畏甘之毒’,服者遇我血则逆冲脏腑,非假象可伪;红者为‘亲甘之毒’,以其血为引,借势生发,乃伪装之术。商陆所中属实,确被胁迫;附子所中为假,毒由心生,意在欺瞒。” 商陆浑身一震,眼中竟有泪光:“我……我只求活命。川乌知我家人在苗寨,若我不从,他们必死无疑。我改药方,是因他逼我掺入催毒剂,让赤芍病情加重,好引你们入局……可我未曾想害人至死!” 附子面色微变,但依旧冷笑:“医者断病,何时能断人心?你凭一碗血、两盏唾,便定人生死?荒唐。” “我不是定生死。”甘草抬眼,“我是验真伪。你昨夜与商陆同饮,却未中毒,因你所饮非毒,而是药引。你故意在我面前显露虚弱,指甲嵌掌、冷汗直流,皆是旧伤发作之态,我早知你惯用此法掩藏真实意图。你并非受害,而是主谋之一。” 附子袖中五指猛然收紧,指甲再次陷进掌心,血珠渗出,顺腕滑落,在袖口凝成一点暗红。 甘草继续道:“你留婚书于鞋底,是为让我发现商陆与川乌勾结。可你忘了——真正的密信,不会藏于易损之处。你故意被控蛊,又在我追击时‘偶然’跌倒,让我拾得婚书。这一切,太过刻意。” “若你真是被胁迫,为何不早交婚书?为何要等川乌现身、局势混乱时才让它出现?你不是救局之人,你是布局之人。” 附子不语,只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川乌缓缓抬头,目光掠过附子,停了一瞬,又垂下。 金银花倚柱而立,左颈新包扎的布条尚带湿痕,她未言,只将右手残针收入袖中,眼神如刃,扫过二人面容。 甘草将两碟唾液并置案上,蓝与红各自静卧,互不相融。 “明日当众重审。”他说,“真相未明之前,无人可离此厅。” 商陆瘫坐于地,喃喃自语:“我只求活命……只求活命……” 附子忽然开口:“甘草,你验得出毒,验得出血,可你验得出人心为何扭曲?商陆为家人低头,我为复仇隐忍三年,川乌为守一人封心断情——你可知我们为何走到今日?” 甘草未答。 “你救得了人,治得了蛊,可你治不了这世间的冤与恨。”附子声音低沉,“你以为破的是局,其实你只是走进了另一个局。” 厅外风穿廊而过,吹得烛火剧烈晃动,光影在墙上撕扯成片。 甘草将银针收回匣中,动作平稳。 “我不治恨。”他说,“我只辨真伪。” “真,则留;伪,则破。” 他转身走向案台,拿起那张藤皮婚书,指尖抚过“若蛊解,则杀妻”六字,笔迹刚硬,力透纸背。 忽然,他停住。 婚书背面,有一处极淡的压痕,非墨迹,亦非刻痕,而是某种印信反复按压后留下的凹印。他将婚书迎向烛光,倾斜角度,那痕迹渐渐浮现——半枚残纹,形如缠枝,末端带钩。 他瞳孔微缩。 这不是川乌或商陆的印信。 也不是附子所有。 他记得,三年前滇南药案卷宗中,曾有一枚类似的印记,出现在逆药阁某位失踪长老的私函上。 那长老,据传早已死于火焚。 可此刻,这纹路却出现在苗疆赤府的婚书背后。 甘草未动声色,将婚书轻轻放回案上,与两碟唾液并列。 他的手垂下,指尖触到药囊边缘,那里还剩一小撮荆芥粉,混着两人的血。 风再次穿入,烛火猛地一矮,几乎熄灭。 就在光影将灭未灭之际,附子袖中滑落一物,掉在砖缝之间,黑沉沉的,像一块炭。 甘草低头看去。 那是一截烧焦的线头,末端系着一枚微型铜铃,铃舌已断。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婚书定罪,良缘破蛊局 烛火将熄未熄,那截烧焦的线头静静躺在砖缝之间,末端铜铃残舌微颤。甘草没有俯身去拾,只是目光一扫,便移开视线。他掌中仍握着那张藤皮婚书残页,边缘撕裂处参差如齿痕,是川乌暴怒时亲手所毁。 他将残页平铺于案,两片拼合,裂口对齐。指腹抚过背面,先前那半枚缠枝压痕已隐去,但他记得角度——斜三寸,迎光显影。他取过烛台,缓缓倾斜,火焰在纸背游走,热意渐升。 片刻后,淡青色纹路自纸纤维中浮出,非墨非刻,乃是用苗疆古药汁写就的密文,遇热则现。字迹细密,弯折如藤蔓交缠,首句赫然:“赤芍血为引,情蛊可解。” 厅内无人言语。川乌跪坐原地,额角青筋跳动,眼神却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被钉住。 甘草抬头,看向赤芍。她站在廊柱旁,脸色苍白,颈侧银线早已退去,只余一道浅痕,像旧年划伤。 “你早知这解法。”甘草声音不高,“为何不说?” 赤芍转头望向川乌,嘴唇微启,却无声音。她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得几乎无声。 “你让我病三年,逃三年,躲三年。”她开口,声如碎冰,“你说若蛊解,则杀妻——可你真正想杀的,是我吗?还是……怕我杀了你?” 川乌喉结滚动,未答。 “你明知我的血能破蛊,却任我中毒、发狂、被人追杀!”赤芍声音陡扬,“你看着我痛,看着我求死,连一句真话都不肯说!是不是等我死了,你心里才安生?” “不是。”川乌终于开口,声音哑如砂石磨骨。 “那是为什么?”赤芍逼近一步,“若我恨你,你便宁可让我死?” 川乌闭眼,再睁时眸底翻涌暗潮。他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衣襟下藏着一道陈年疤痕,深紫蜿蜒,形如蛛网。 “我中蛊那年,是你替我挡了七针穿心刺。”他说,“巫祝说,唯有至亲之血可续命,我以自身为皿,种下情蛊,换你活命。可蛊成之后,反噬入魂——每逢月圆,我必失控,会寻你踪迹,欲断你血脉。”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所以我写了那婚书,传令全寨:若蛊解,则杀妻。我要所有人信,我是要杀你的人。我要你怕我,恨我,远走高飞。” 赤芍怔住。 “商陆送药,是我授意。催毒剂加重你症状,只为逼你逃离此地。”川乌望着她,“我以为,只要你活着,哪怕恨我入骨,也胜过死在我手里一次。” 厅内寂静如渊。 良久,甘草开口:“所以你三年不出药室,不是被囚,而是自囚。” 川乌点头。 “你让附子留下标记,又故意暴露机关,引我们前来。”甘草道,“并非只为查案,是想借外力破蛊——但你不敢明说,怕一旦真相出口,赤芍便会因怜而留,因情而死。” 川乌低头,不再掩饰。 赤芍忽然笑了,眼角却滑下一滴泪。她蹲下身,与川乌平视,声音轻得像风吹灰烬:“你算尽一切,却没算到,我宁愿死在你手上,也不愿活在你的谎言里。” 川乌瞳孔骤缩。 “你以为封心就能护我?”她伸手,指尖触上他眉心皱痕,“可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每夜梦见的都是你回头。我不怕你杀我,我怕你再也不认我。” 川乌嘴唇颤抖,终是一字一句吐出:“我怕你说我利用你……怕你知我是为你中蛊才设此局,反而觉得我自私。” “那你现在呢?”赤芍问。 “我现在……只想听你说一句真话。”他抬眼,“你还愿不愿,叫我一声‘阿乌’?” 赤芍没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走向案台,拿起那张显出密文的婚书残页。火光映照下,“赤芍血为引”五字清晰可见。 她将其撕成两半,随手丢入烛焰。 火苗猛地一跳,吞没了字迹。 她回身,走到川乌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指甲陷入皮肉。 “从今往后,你不准再替我做决定。”她说,“生死也好,爱恨也罢——都得当面问我。” 川乌喉头哽住,终是重重点头。 甘草立于案前,手中仍握着那枚干瘪蛊囊。他缓缓上前,将婚书残页剩下的半张轻轻覆于川乌掌心。 “此书非伪。”他说,“亦非罪证。” 川乌低头看去,纸上“若蛊解,则杀妻”六字已被火焰舔去一角,剩下“妻”字残缺如刀口。 “它是你封心之牢。”甘草道,“如今门已开,不必再锁。” 川乌闭目,一手紧握婚书,一手被赤芍牢牢攥着,指节泛白。 甘草退后一步,取出随身药囊,倒出最后一点荆芥粉,混着之前残留的血痕,撒入火盆。火光一闪,腾起淡青烟缕,旋即消散。 厅外风止,烛火稳燃。 金银花不知何时已离去,只余三人静立堂中。案上两盏瓷碟犹在,一蓝一红,唾液未干,映着烛光,泾渭分明。 甘草转身,走向门口。步至门槛,忽停。 他未回头,只道:“情蛊已破,非因药,因话出口。你们之间,无需再蛊。” 话落,他迈步而出。 身后,赤芍缓缓跪坐于地,将头靠上川乌肩头。川乌僵了一瞬,随即抬手,极轻地覆上她发丝。 火光摇曳,映得两人身影交叠,如一株双生藤。 厅中央,那半张婚书从川乌掌心滑落,飘至地面,恰好压住砖缝间那截烧焦线头。微型铜铃被纸角覆盖,铃身微倾,残舌垂向地面,离青砖仅一线之隔。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返京暗涌,苗疆谜未消 晨光未透,檐角滴水声断续。甘草踏出院门,木阶微潮,足底略沉。身后厅堂火光渐暗,人影交叠如藤的剪影已隐入窗纸之后。他没有回头,只将手中药囊紧了紧,走向院外停候的马车。 车辕旁,赤芍立着,衣襟被山风掀起一角。她快步上前,掌心托着那枚干瘪蛊囊,递来时手指微颤。 “你拿着。”她说,“它认得血,也记得痛。” 甘草抬眼。她目光不闪,却有东西藏在深处,像雾后未燃尽的炭。 他本想问为何是自己,为何此时交付。可话至唇边,又觉多余。昨夜川乌掌中婚书残页压住烧焦线头的画面忽在脑中浮现——皆是掩而不毁之物。他只点头,接过蛊囊,放入药囊内侧暗袋。 赤芍退后半步,不再言语。甘草登车,帘布垂落,车轮碾过碎石,缓缓启动。 山路蜿蜒,午时云色渐沉。马行至陡坡,车轴一震,药囊自座下滚出。甘草俯身拾起,指尖触到蛊囊裂口,皮膜微张,似有异动。他停住动作,取出蛊囊细看。 此物为苗疆古法密制,向无夹层。他以银针挑开内衬极薄皮膜,一层暗缝剥裂,露出半片布条。边缘焦灼,似曾焚毁,唯余四字墨迹清晰——“京城官眷”。 字体娟秀,笔锋收处带钩,非苗疆所用写法。甘草指腹摩挲字痕,墨色陈旧,应是经年所留。他正欲再察,车外蹄声由远而近,节奏急促,踏在湿土上分外沉重。 他迅速将布条折起,藏入袖中,蛊囊收入贴身暗袋。手刚离怀,便听见车帘外有人高呼。 “可是甘草先生?” 声音沙哑,带着驿道风尘。甘草未应,只微微抬手,示意随行之人隐于车后。帘外脚步顿住,那人勒马停步,喘息粗重。 “京城户部尚书夫人昨夜暴毙!”来者拱手,额上汗珠顺颊滑落,“临终前三呼先生名讳,府中已遣人沿途寻访。差事紧急,请速归!” 甘草静坐车内,未动身形。车外之人紧盯帘幕,似在等一句回应。 片刻,车帘掀开一线,甘草探出半臂,取下挂在辕头的竹筒水囊,倒了一掬入口。水色微浊,映着低垂的云。 他咽下,开口:“你说她唤我何名?” “甘草先生!连唤三声,字字分明!”差役急道,“医案未启,脉案未录,只留下一句话——‘唯有他能验我死因’。” 甘草放下水囊,目光扫过对方腰间铜牌,纹样为户部驿传专用。他收回视线,伸手拍了拍车壁。 车夫会意,扬鞭催马。车轮转动,碾过泥泞岔道,缓缓前行。 差役愣住:“先生不随我同路?” “我自有路径。”车内声音平静,“你回京复命,只说甘草已在途中。” 马蹄翻起黑泥,溅上车轮。差役欲再言,见马车已转入山道,只得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车内,甘草取出银针,蘸唾轻擦布条四角。针尖微变,呈淡青。他皱眉,将针插入药囊夹层小孔,固定不动。 这颜色,与昨夜火盆中荆芥混血燃起的烟缕相似。但彼时为破情蛊残息,此刻却沾于外来布条之上。两者相隔千里,何以同源? 他闭目,回想川乌心口疤痕、商陆供词中断章、附子袖中线头……每一环皆似被人推至恰好处,逼出真相,却又留下缝隙。 如今这半片布条,藏于蛊囊夹层,题“京城官眷”,墨迹娟秀。而尚书夫人临终点名,语出非常。二者之间,是否亦有牵线? 车行颠簸,药囊再次滑落。他弯腰拾起,指节碰触到内袋深处另一物——赤芍前日所赠护心膏,原封未动。他抽出油纸包,拆开一角,膏体表面浮着一层极细金粉,非药坊常用辅料。 他以针尖挑起少许,置于唇下轻嗅。无味。再以舌稍触,舌尖微麻,旋即消散。 这不是护心膏。 寻常护心膏以甘草、黄芪、丹参为主,辅以蜂蜜调和。此物入口麻痹感来自某种根茎提取,类似滇南边境所产“梦引草”,可致人短暂失神,却不留痕迹。 若非他对药性敏感至极,几难察觉。 是谁换了膏?何时换的?赤芍不知,还是……另有其人? 他重新包好油纸,放入最里层暗格。窗外山势渐缓,官道开阔,远处城郭轮廓隐约可见。 但还不能进城。 他敲了敲车壁,低声:“改道西岭,绕过清河渡。” 车夫应了一声,缰绳微偏。马车驶离主道,转入一条荒径。两侧林木渐密,枝叶遮天。 行约半个时辰,天色愈暗。忽有一阵风穿林而过,吹开车帘一角。甘草抬手欲掩,目光却凝在路边一块石碑上。 碑面斑驳,刻字大半模糊。唯有底部一行小字尚可辨认:“永昌三年,官眷避乱居此。” 永昌三年,正是先帝改元之初。那一年,滇南药案初发,逆药阁长老失踪,朝廷封锁消息,民间传言四起。据说有数名家眷随使团南下,中途失联,无人知晓去向。 而这块碑,立于此地。 甘草盯着碑文,指尖不自觉抚过袖中布条。京城官眷……永昌三年……逆药阁…… 他正欲吩咐停车细察,忽觉怀中蛊囊一热。 不是错觉。那干瘪皮囊贴着胸口的位置,竟传来一丝温意,仿佛内里残存的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迅速取出蛊囊,发现裂口处渗出极细黑丝,如发如线,正缓缓蠕动。银针探去,黑丝遇金属微缩,随即断裂一截,落入掌心。 断丝落地,竟在泥土上蚀出浅痕,冒起细微白烟。 甘草瞳孔骤收。这不是蛊虫残液,是毒。 一种能腐蚀生土的毒,且专为掩盖痕迹而设。若非蛊囊破裂,若非体温激发,它不会释放。 是谁,在蛊囊中埋了这种东西? 他抬头望向前路。西岭深处,雾气升腾,林间小道如蛇蜿蜒,不见尽头。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枯枝,发出断裂 喜欢甘草断案集请大家收藏:()甘草断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