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中拾月》 第1章 初遇 秋雨微凉,远山上的亭台楼阁被云雾层层缭绕,恍如仙境。檐角铜铃在风里摇曳轻响,雾色漫过雕花窗棂,将窗边女子的身影晕得越发朦胧。 萝笙紧皱眉头,冷汗沿着饱满的额头不断滑落,须臾,她缓缓睁开双眼,却苦笑一声,抬手擦掉唇边血迹,满脸黯淡,“失败了...” 一只纯白纸鹤飞入房内,停在女子面前。久久不见主人动作,便用自己的小喙轻轻地啄了啄她的手。 “萝笙,修炼好后来卧云阁一趟”苍老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然。 萝笙微微点头,随即身影慢慢消失。 卧云阁藏于宗门后山的云涛深处,萝笙到时,掌门正与影月阁阁主诗月吟下棋。 “掌门,月姨。”打过招呼后萝笙偎依着诗月吟坐下,还未动作,便被抓住手腕搭脉。 “你受伤了?似乎还伤得不清。”诗月吟柳眉倒竖,“你才出关几天又尝试突破了?你个傻丫头,何必这么着急呢。” “无妨,经脉有些受损,但不影响现在境界。”萝笙捻起白子,落入棋盘,“掌门,该你了。” 对面之人满脸不赞成,却也无奈持起黑子,“如此急于求成,突破失败伤到经脉,祸其根本,小心以后就只能止步于此。”白头发白胡子圆脸老头难得这么严肃。 “知道了,此次找我什么事。”见萝笙满脸不在乎的模样,诗月吟狠狠戳了戳她的额头,却也无可奈何。 这丫头自那件事发生后,性情大变。虽表面装作无所谓,实即拿命去修炼,根本不考虑后果。 “又凡带回来的妖丹依旧启动不了无待乾坤阵,灵脉还是苏醒不了...这些年因灵脉关闭的缘故,没有新弟子愿意拜入我逍遥宗门下...”听到掌门说正事,萝笙坐直了身子,手指摩挲着白棋,“最近他们频频试探出手,我们派去找妖丹的弟子又折损不少。自当年被偷袭后,宗内秘宝灵丹秘籍被洗劫一空,再这样下去宗门迟早被蚕食殆尽...” “咳咳咳...人老了,忍不住就想抱怨几句。”掌门苦笑一声,急忙端起桌案上的茶,喝了好几口才勉强压下咳意,“还是得找妖力强大的大妖才行。” “说到大妖,最近听弟子禀报,洛阳那边曾经爆发过强大妖力。”诗月吟思索着,“不过还不确定是什么大妖。” 掌门眼睛一亮却又快速暗淡下来,“又凡受了重伤在修养,我们没有可以调派的人手了。咱们几个老骨头一出山门,恐怕又得被那些人盯上...” “我去!”掌门和诗月吟齐齐看向萝笙,一脸惊讶。 “你经脉的伤还需修养,况且,这多年你一直闭关都没下山过....”诗月吟一脸忧色。 “现在还有更好的人选吗?而且我的境界一直停滞不前,也需要下山历练。” “但是你的伤我们实在放心不下。”掌门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经脉我自己心里有数,这次妖丹事关逍遥宗的存亡,我是一定要去的!”萝笙拉了拉诗月吟的手,“如今,我已经出关了,他们再想欺负过来,还得问我同不同意!” “那好吧,我给你准备好伤药,你自己记得吃,别硬抗!你这孩子每次都不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看她已下决心,诗月吟只能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萝笙,你记住,任何时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逍遥宗只要有你在就倒不了!”掌门认真地盯着她,“我们这些老骨头老了,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才能撑起来这片天。” 面对掌门灼灼的眼神,萝笙缓缓落下最后一粒白子,“这次,必取回妖丹!” 茶盏已凉,室内无人再言,唯留一幅白玉棋盘,白子如霜雪覆满纵横,每一颗都钉死黑子退路。 ...... “话说八大门派之首的逍遥宗自十五年前封印上古恶兽穷奇后实力便一落千丈,如今就连后起之秀天剑门也敢公开嘲讽他们宗门无人,真是令人唏嘘...” 醒木一拍,说书先生继续道,“当年穷奇作乱,号令群妖,惩善扬恶,弄得人间人心不古,人人自危,各个门派都力战不敌,欲要放弃人间,还好逍遥宗挺身而出,派出大量弟子长老来人间除妖,掌门甚至以身相饲,以门派挚宝镇压,才解了人间这场浩劫!” “牺牲自己,拯救世间,实乃大义啊!” 台下众人群情激愤,摇头扼腕。 “咳咳”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猛拍醒木,“肃静肃静!”见堂下安静后才又继续开口道,“穷奇之祸结束后,逍遥宗折损不少弟子长老,宗门实力极速下滑,还来不及修养生息,便被...偷袭,意欲吞下这块肥肉。”说到此处,先生脸皮瑟缩了一下,急忙张望周围,看众人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才擦把汗继续讲下去,“逍遥宗拼死反抗,一度濒临灭门。幸好掌门之女——萝笙,这时一举突破到化神境界!顶住了攻势,力挽狂澜,震慑群狼,这才达到如今天下八大门派分庭抗礼的局面。” 醒木拍下,堂下一静,随之爆发激烈掌声和叫好。 随着人流走出酒楼的萝笙脸上依旧带着冷意,真是可笑,往日的血与泪如今竟沦为这群凡人的酒后谈资。 离开山门已经三天了,一直没找到线索的她只能去消息最流通的酒楼打探消息,没想到依旧无功而返。 “会不会是影月阁的消息出错了…” 正思忖着,前方忽然传来 “砰” 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喝与女人的惊呼,硬生生打断了她的思绪。 萝笙抬眼望去,只见街旁 “正元堂” 药店门口围了一圈人,人群中央,穿宝蓝蹙金长袍的药店掌柜正揪一个着布衣的瘦弱少年。 “小兔崽子居然偷东西偷到你爷爷头上,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又觉不解气,掌柜抄起门后的扫帚,狠狠朝少年背上砸去。“啪” 的一声脆响,棍子也应声折断,连周围路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少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扶着门框边缘虚虚站立,背脊却依旧挺直,咬着牙不喊疼也不求饶,只是攥着药包的手指更紧了,指节泛出青白。 “他都被你打成这样了,就算了吧,放过他吧!” 围观人群终是不忍心,总算有人替他求情。 “诸位,这位少年偷了我店里最值钱的药材,要是谁看着不忍心替他把钱还了就行,要是没钱就请各位不要再管我们‘正元堂’的这桩闲事!”掌柜环视人群,看刚刚打抱不平的行人露出退缩之意,不屑的笑着转身,“给我打!” 哗啦一声,店里的帮工齐齐围上来,推搡着少年,将他推到在地。周围行人顿时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少年护着头脸,拳头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梆梆”一声响过一声。“我没有偷东西!你这个骗子!”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年总算开口,语气狠戾又坚定,像匹受伤的小狼。 “把他的手指、胳膊,还有腿都给我打断,看他还敢不敢嚣张!”掌柜走上前,玄色云纹靴狠狠踩住少年的手指,将他手中的药包踢开,脚不轻不重的碾着他的手,一边张开手指,对着阳光眯眼看自己刚买的泛着美丽荧光的宝石戒指,像是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作,表情愉悦又满足。 “我没有偷东西!你这个强盗!混蛋!王八蛋!”倔强的声音回响在整个街道,少年努力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让你还骂!”似是彻底惹怒了掌柜,靴子猛地踩向少年的脸,狠狠得啐了一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放开我!”被按住的少年不甘受辱,双手撑着地面,想要从掌柜的鞋底挣扎出来,一时间只能听到少年低吼声和剧烈的喘息声。 满意地欣赏少年挣扎不能的样子,掌柜嘴角溢出得意的笑,慢慢俯下身子,擦干净少年满是血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掐着他的下巴贴在耳旁低声道:“让你跟我合作你不肯,那么成了小偷的你现在只能任我处置了。一张脸长得倒是俊俏,我看了都动心,那些达官贵人肯定更加心痒。你以为今天进了‘正元堂’还能出去吗?” 少年的瞳孔猛然一缩,连挣扎都忘了,任由那恶心的手掐住下巴,令人作呕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回响,“以后你白天给我批量做那个东西,晚上就给我好好服侍大人们,我保管你今后青云直上,否则,你那个老不死的祖母别说喝药了,哪天要是暴尸街头也无人在意。” 恨意像火一样燃烧,少年的眼神由失神瞬间转为凌厉。身体猛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倏地窜起身子,将猝不及防的掌柜掀翻在地,顺势骑在他的身上,张嘴狠狠咬向他的脖颈。 掌柜吓得哇哇乱叫,周围帮工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发狠的少年咬着自家主人的脖子,像头小兽般低吼着,嘴角淌出一行血迹。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拉开他呀!” 听到主人直呼救命,帮工们这才急忙上前拉扯少年,没想到他死死咬住不松口,拳脚像暴雨一样又开始落在少年身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的身子慢慢软下来,从掌柜身上滑落,只是一双眼还是亮的惊人,死死得盯着被众人扶起来,捂着脖子骂骂咧咧的掌柜。 “把他拖回柴房去,晚上我还有用。”掌柜快速转过身子,大步迈向“正元堂”大门,“快点给我上药,疼死我了。” 剩余几个帮工挪着少年的身体,想将他搬回店里。似是知道进入了眼前这道门,就再没有出来的机会,少年手指紧紧扣住地板,生生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雪白绣着暗纹的靴子,少年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一双手急忙握住,雪白的鞋面上顿时映出一道丑陋的血手印,“求...求你,救救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缓缓抬起头,迎着日光,看到了一张被镀上暖黄光晕的脸,有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像是神话里的神女降临。 “哦?我为什么要救你,你有什么用吗?我可不救无用之人!”萝笙蹲下身子,饶有兴致看着眼前少年,似乎没什么可取之处嘛,只是一双亮得惊人眼睛将她吸引了过来。 “我会阵法,那掌柜就是看中我....”还没说完就被女子打断,冷漠的将他打回地狱。 “会阵法的人千千万万,小弟弟,这个对我可没什么用!”再次确认这少年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萝笙眉头微皱,苦恼自己居然耽误这么多时间在这里。 看着女子毫不迟疑地站起身子,转身疾步而去,少年充满希冀的眼神逐渐黯淡,疲惫得闭上双眼,任由自己被拖入“正元堂”中。脑海中不断浮现祖母苍白的脸,她在等我,她还需要药!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爆发出一股强烈得对生的渴望。 “咦?”身后猛然传出一阵灵气波动,萝笙讶异的转过身来,那少年身体上涌现出一层淡淡的绿色光辉,覆在伤口上悄然帮他修复。 “居然生有灵根,不靠心法或者阵法启动,倒是自己激发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是个好苗子!” 快步折返回“正元堂”大门,萝笙手指轻点少年,对着掌柜大声宣告:“这个少年,我要了!” 第2章 变故 “敢问阁下是何人,也敢管我们‘正元堂’的闲事,不知道这是谁的产业吗?”没想到真有人敢阻拦,掌柜老脸一沉,他在这条街横行霸道惯了,大家都知道他的东家是谁,从不敢有半句议论。 无视这聒噪的掌柜,萝笙径直来到少年的面前,好奇得打量他身上的光辉,还挺浓郁,这天赋也实属罕见。“还能站得起来吗?”手指微微点动,地上少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慢慢扶起。 见这女子完全不理睬自己,掌柜的脸皮剧烈抖动,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想必阁下是修士了,您不为我们百姓主持公道,竟要包庇这个小偷吗?” “那个...谁,你叫什么?” “凌灿...” “哦,凌灿,跟我走吧。” “嗯。” 眼见少年快步跟上女子,转眼间已经快走出巷口,掌柜的脸彻底阴沉下来,这两人是彻底当他不存在吗?“拦住他们!” 一群孔武有力的人飞快地从“正元堂”内跑出,迅速拦住女子面前,黑压压一片。跟在女子身后的凌灿手心里沁出了汗,飞快得撇了眼挡在身前的女子,见她眉头微微皱起,一脸不耐。 “阁下可知,天剑门乃是‘正元堂’的东家,为了一个小偷得罪天剑门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掌柜自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灿在听到天剑门这三个字时,身形剧烈晃动了一下,忍不住偷偷观察面前女子的神情,要是她害怕了,要是她放弃了,那自己... “我不是小偷,我可以证明药不是我偷的...咳咳!”一着急起来引发剧烈得疼痛,咳得满脸通红。 “聒噪!”一时间也不知道女子说的是自己还是掌柜,凌灿顿时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女子慢慢转过身子,手指轻点下巴,歪着头似笑非笑的对着掌柜道:“天剑门...很厉害吗?” 掌柜噎住了,这个反应好像跟自己预期的不一样。天剑门,实力可谓是现在所有门派的无冕之王,但这女子说这三个字时,吐字玩味,极为不屑。顿时,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这女人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实力极强,看样子明显是属于后者。 “等等...”掌柜还未说完,就见女子手指飞出两道光点,一个迅速没入那少年身体,另一个朝他极速而来。他连连后退,光点紧追不放,“现在可是规定门派弟子不能无故对凡人使用伤害法术!” 掌柜慌忙大叫,拉过手下挡在他身前,可光点还是越过众人直直沉入他的身体里。顿时,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像被重重碾过。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疯狂撕扯衣服想要寻找伤口上药,却看到身体光洁如初,半点伤口也无。 “本不欲与你这老倌纠缠耽误时间,可没承想你是天剑门的人,那就如你所愿,好好享受这‘移痛术’吧!另外,我可没伤害你,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女子淡淡声音从远处飘来,却已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 杨柳依依,护城河面泛起层层涟漪,萝笙站在柳树下,夕阳透过枝叶缝隙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她的脸颊上,显得十分温柔。 凌灿正讶异自己身体的疼痛全部消失,偷偷抬眼看向树影中的女子。她约莫双十年龄,五官轮廓分明,一双眸子像是跳动着火焰,鼻梁高挺,唇如殷桃般红润,乌黑长发用素银簪高高挽起,一身纯白衣袍衬得她如画中仙子般。他不禁晃神,刚刚发生的一切是梦吗? “喏,擦擦吧,满脸血和泥,难看死了!”似是少年的偷看被女子发现了,她皱眉看向他,递过来一张手帕。 接过帕子,凌灿擦干净脸庞。萝笙才发现面前的少年生得一张好皮囊,十六七岁的年纪,剑眉星目,眼睛看人时专注又认真,高耸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但遍布淤青的脸庞像是在一张雪白的画布上画了一副荒唐的画。 萝笙斟酌着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太弱?” 好像这个说法不太好,眼见对面少年的脸立马胀红了起来,低着头,手指局促地扯着自己脏黑的衣角。 那就换个说法,“你想不想变强?”萝笙的声音带着引诱,“刚刚那种货色,你一个可以打十个,或者都不用打,勾勾手指就可以让他把整个药店送给你。” 看少年依旧茫然,萝笙开门见山道:“听说过逍遥宗吗?曾经的八大门派之首。你天赋还算凑合,勉强能入门,我可以推荐你去。” 少年看着面前女子,总算明白为何她那时走得那么干脆,后面却去而复返救了他,原来是看中自己的天赋。那她说自己天赋凑合估计也是骗他,少年失笑一声。 “抱歉,我无心修炼,只想和祖母过平静的生活。”凌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呵!”她冷笑一声,“平静的生活是需要强大的实力来支撑的,否则,你凭什么保护自己,你又拿什么保护家人,怀璧有罪,今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女子看着河面,眼神迷离,语气却一下子尖锐了起来。怒其不争,像是在告诫他却更像是说给她自己。 少年讶异的看向女子,一直从容的她第一次露出失控的表情。 萝笙也意识到了,低咳一声,继续开口道:“实力,永远是立身之本。” “真的抱歉,我去不了。祖母年龄大了,她的衣食住行皆需人照顾。” 萝笙眯着眼盯着他,眼中带一丝威胁。少年微微抬起头,也丝毫不让。一瞬间,风声停止了,时间像是停滞住了。 “咳咳咳...”猛烈的咳嗽打破了这场对峙,他咳得腰都弯了下去,一张苍白的脸瞬间胀得通红。萝笙低叹一声,伸出手指点在了少年的额头上,虽然没有了痛感,但伤势依旧还在。还没到山门,死在了路上可不好,既然他软的不听,那便直接把他打晕扛回去吧。 少年被疏通气血,脸色一下子好了不少。想着自己刚刚争锋相对,她却还帮着疗伤,一下子气短了几分,舔了舔嘴唇开口道:“天色已晚,想来大人还未用膳吧,不妨来我家!我们才攒了一块猪肉,我祖母教我做的东坡肉肥而不腻,最好吃不过了。我没什么别的好东西,只能备一餐粗食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萝笙皱紧眉头,如果从后脑勺打的话,按照自己的力量,不会直接把他扇死吧。 看女子不满的表情,是东坡肉太肥了?凌灿斟酌着,“唔...扁豆焖肉呢,还是小炒肉?” “扁豆焖肉吧...”还是打后脖颈最保险,等等,她刚刚说了什么? 少年眼睛一亮,这位姐姐是答应了吗?“好!我做的菜最好吃了,保管姐姐你一吃就爱上...” 少年还在喋喋不休,萝笙冷眼看向他,他眼神热忱,毫无防备地盯着自己,手中始终拿着那个满是脚印的脏黑药包,家里还有祖母在等着他吃饭。而她,却再也没人等着她了... 眼神似乎软了下来,萝笙闭了闭眼,再睁开,却无半点脆弱,“滚吧!拿着你的药,滚回去!” 笑意猛地僵在脸上,凌灿不知道面前女子为何突然满脸戾气,只担心是不是哪句话说错,忙收敛表情,一脸敬畏地看着她。 女子满脸不耐,“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还没不快走!” “是,大人!”凌灿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后才缓缓转身,快步向城外走去。 “等等!” 一个莹白色光团急速向他飞来,凌灿直觉伸手去档,手心突然多了一件东西,摊开手掌,一个纯白色纸鹤静立在他手心。 “这是千机鹤,要是后悔了或者你祖母老死了,可以来找我!”女子背对着他站立在树下,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显得十分孤寂。“另外,不用担心那掌柜再来找麻烦!” 女子身影渐渐消散,树影下又重新寂静下来。少年捏紧了手中纸鹤,对着那个方向,低低说了声,“谢谢...” ...... 夜色朦胧,淡淡的脚步声渐渐响起,惊得树杈上的寒鸦拍翅而飞。 月光寒凉,冷漠的光辉洒向黑黢黢的树林中,照出大团大团的黑影,仿佛其中藏着数不尽的野兽。 这条路凌灿已经走过五年了。路的尽头是他住的茅草屋,每晚都会亮起昏黄的烛光,告诉他有人在等着他回来。 今晚却漆黑一片。 攥紧了手中的药包,凌灿心中有点不安。 树林摇曳着,树叶发出擦擦声响,像指甲摩擦地面,让人心中发毛。 凌灿大步奔至门前,过于紧张甚至忘了呼吸,可能祖母睡着了,抬手想推门却迟迟不敢动作。 “吱呀”门自己缓缓开了,黑暗的门洞仿佛是一张血盆大口,把凌灿一口吞噬殆尽。 强烈的血腥味夹杂着腥臭味扑面而来,借着月亮的微弱光线,他看到平时慈祥的祖母满身是血,脸颊被月光照出诡异的银白色,一双眼惊恐的圆瞪着,仿佛见到了人世间最可怕的怪物。 桌上还放着给他留的饭菜,上面溅满了鲜血。 手中的药包坠落在地,凌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怦怦”作响,想向祖母奔去脚却如灌了铅般再难以迈动一步。脑袋深处传来眩晕,双手紧紧扶住门框不让自己倒下来,眼睛干涩得厉害,但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地上的影子缓慢地蠕动起来,卷起一股强烈的腥臭气迎面扑来。凌灿失去灵魂般呆呆静立在原地,也不躲闪,一股巨力撞着他的身体猛然往后退,他一下子失去平衡仰面倒地。 时间像是停止了,身体被冻结在这一瞬间,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他盯着房梁上挂着的一块猪肉。手指一凉,能感觉到一缕阴凉邪恶的气流缓慢爬上来,紧紧缠住了他的小指,屋中一片寂静,凌灿能听到自己凌乱的呼吸和屋外乌鸦拍翅远飞的声音。 气流停住不动了,凌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接着它便“唰”得顺着胳膊快速攀爬上他的胸膛,像一条吐信的蛇,冰凉的触感让凌灿激起一阵颤栗,似乎能感觉到鳞片刮过皮肤带来的刺痛。爬过剧烈起伏的胸膛,气流最终停留在他的脖颈处。凌灿想,是要死了吗?脖间微微一凉,却不见疼痛,他的眼皮逐渐沉重,身体像是漂浮起来,越来越高,意识也慢慢沉入黑暗之中... 第3章 影妖 一阵剧烈的妖气冲天而起,远方的萝笙心有所感,身形微微一动,人已消失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很破的茅草屋,屋内妖气冲天,萝笙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屑道:“缩头乌龟!” 挥鞭破开大门,血腥味浓重。 “啪”鞭子猛地甩向屋内一个黑暗的角落,却见那处风平浪静。突然,角落的空气像开水般剧烈翻滚了起来,黑暗逐渐凝成一个黑色的影子掉了出来。黑影一出现便向门外窜去,刚刚跨过门槛,“啪”鞭声才至脚已被缠住。随后身后爆发一阵巨大拉力,黑影被倒拉而回。见一个照面自己便被制住,黑影猛地咬牙,用力狠狠切断自己的后半身子,飞快窜出。 萝笙紧随其后,见那黑影逃出屋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妖气也收敛干净。“倒是有魄力!”收起鞭子,拿起手帕细细擦净,方才返回屋子继续打探。 从元宝袋里拿出夜明珠,白色光辉一下子照亮整间屋子。地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老妇人,她全身血液皆被吸干。萝笙蹲下身来查探她的气息,断气至少一刻了。目光继续在屋内巡视,突然,眼神一顿,门边角落里掉落那个包袱看起来似乎很眼熟。 “咻”的一声包袱飞到她的手中,仔细打量,萝笙眼神骤然转冷,这是今天那个少年手中的药包,难道... 屋内不大,放了两张床,走路都得侧身而过,应该是两个人一起生活。角落还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小桌子,除此之外便无任何家具。 萝笙走到桌边,桌上放着饭菜、几本书。手指轻抚着已经发毛边的封面,《阵法入门指南》、《一百种常见的阵法》、《大师手把手教你学阵法》,随意翻了翻,每本书都被认真读过,每一页上都有大量的标注。 打开柜子,里面都是些洗得发白的布衣,上面缝缝补补,已经看不出来衣服的原貌。手指轻轻划过,衣服上传来淡淡的皂角香气。在衣柜的角落深处,放着一面棱天镜和几个通讯鸟的雏形,萝笙眉梢轻挑,通讯鸟在凡间极为罕见,一般是门派为弟子专门制作,他一个没有灵气的凡人居然能借助棱天镜自己研究出通讯阵法,虽然样子很粗糙,但已基本能够使用。怪不得那掌柜如此觊觎,原来他的确在阵法上有着过人的天赋。 已经确定这就是凌灿的家了,他口中那个会做扁豆焖肉的祖母此时正倒在她的脚边,被吸干了血。低低叹了口气,她蹲下身来伸手欲合上老妇人惊恐的双目,可她却怎么也不肯闭眼,依旧直直瞪着房梁,萝笙的眼神似有所感,“我会帮你找到他的!”再伸手,妇人的眼睛已闭上。 绕着屋前屋后走了一圈,并没看到少年的尸体。萝笙竭力召唤自己的纸鹤,希望能感应到少年的状态和位置。 漆黑的天幕中一颗闪亮的光团朝着萝笙远远飞来,像一颗流星滑落天际。飞到近处才看出是一只摇摇晃晃的纸鹤,像是喝醉酒一样,忽上忽下,彷佛下一刻就要掉落。 是一只粉色的纸鹤,这正是她重伤卧床修养的大师兄黄又凡所有物。纸鹤落在萝笙的肩膀上,亲昵啄了啄她的脸颊,只听到一道贱嗖嗖的声音传出:“一醒来就听说你出关又下山了,吓得你大师兄我一下子从床上掉了下来,伤又重了几分,你得赔我啊!”间或夹杂着“嘎嘣”的声音,显然这位在啃着仙果,“你都下山三天了,有什么线索跟师兄说说,我好给你分析一番。你闭关疗伤十几年,外面的世界都变了好几轮,别像个愣头青到处乱撞。” 萝笙埋头找着线索,懒得搭理。 粉红纸鹤围着她上下翻飞,见没人搭理才又慢腾腾飞了回去。不一会,又飞驰而来,夹带着师兄气急败坏的声音,像小时候提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大喊大叫般,“你说你现在装什么高冷,一点都不可爱。我真怀念你小时候整日跟着我屁股后头的模样,什么都告诉我,还让我去帮你给那谁递情书...”耳边依旧是师兄没完没了絮絮叨叨的声音。萝笙的思绪却已飘远,那些事,久远的像是上辈子了。恍惚一瞬,眼睛恢复清明,“是影妖,我必把他的妖丹取回来!” ...... “阿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片迷雾中,只能听到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声。 “我是死了吗?这是死后的世界吗?”嘶哑的声音不像是自己,凌灿茫然环顾四周,未见一个人影,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突然,白茫茫的世界像是被风吹散,视线清楚起来。山石巍峨,草木葳蕤,断壁直坠而下,深不见底的谷底隐在云雾里。 凌灿的脚下骤然变得悬空,山风呼啸而过,身体摇摇欲坠,崖壁上的碎石还在不断往下掉,砸在下方的岩石上,发出 “咚咚” 的回响。他努力抓紧支撑他的藤曼,双脚乱蹬着,想要找到一个支撑点。 “阿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个女人的脸探出崖壁,满脸是泪,面容却蒙了一层雾。凌灿的心自这个女人出现之后就一直在“怦怦”狂蹦乱跳,心底逐渐泛起苦涩。泥土哗哗滑落,藤曼最终撑不住他的重量,凌灿仰面掉下翻滚的云雾之中。 “活下去!”女人竭力的嘶喊让凌灿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浸透。方才的失重感还未消散,他惊疑看向四周,不再是翻滚的云海,而是一片沉寂的灰色。狂跳的心脏慢慢平息,胸膛处隐隐发烫,凌灿的手指轻触脸颊,手下一片濡湿。那个女人...自己从未见过,但心中为何会这般不舍? “桀桀,终于醒了,也不枉我那么多妖力给了你!”一道嘶哑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惊得凌灿猛然转身,因动作太大,脑袋传来一阵眩晕,身形晃了晃才勉力站稳。 “你...是谁?”黑暗中一片寂静,没人回答凌灿的问题,彷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凌灿手心沁出一层热汗,后背却已凉透。他刚刚绝对没有听错,这里不止他一人。 拖着疲软的身子向四周走去,眼前是一片沉寂的灰黑色,望不到一点色彩和光亮,彷佛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灵。刚刚发声的生物也没有了动静,只是凌灿能感觉到一道嘲弄的目光一直在死死跟着自己。 双手攥紧自己的衣角,凌灿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他现在还活着,他还有机会给祖母报仇,祖母...一想起祖母,凌灿的眼神飞快黯淡下来,被害怕压下来的悲痛迅速蔓延了上来,他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突然,怀里一个莹白色光团飞出,触了触他的脸颊后便飞快向外掠去。 凌灿眼睛猛地一亮,这是那个大人给他的纸鹤!他有救了! 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嗤笑,凌灿还没来得及开心便见光团飞到某处就不再前进了,一直在原地绕圈打转,隐隐能听到纸鹤扑腾撞壁的声音,像飞蛾扑火。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怪不得那个怪物一直冷眼旁观也不干涉他,原来笃定他怎样都逃不出这里。 历经几番大悲大喜,凌灿反而彻底冷静下来。撩开衣摆在原处席地而坐,闭目养神。他的脑袋眩晕得厉害,走了几步冷汗已经湿透全身。既然那怪物关着他未取他的性命,那他就趁机修养,否则就算有机会也没力气为祖母报仇。纸鹤这时也折返回来,围着少年上下翻飞,为他带来一抹安心的光亮。 “咦?”这少年的反应似乎跟他预料的不一样,他想要的是恐惧、惊慌、无措、绝望,愤怒,这样的血才最好喝! 这少年身上的异香让他不惜舍弃任务绕道而来,在天剑门的地盘东躲西藏。当他终于忍不住尝了一口他的血,自己的隐伤居然有了反应!他大为惊喜,留了这小子一条命,当机立断把他带了回来,为此甚至与那女人撞上受了重伤,还浪费了那么多妖力给这小子疗伤。现在是收取利息的时候了! “知道你祖母为什么会死吗?”黑暗中一道嘲弄的声音传来,“她的血又臭又难喝,我现在还觉得恶心,呸呸...” “是你害死了你的祖母!要不是为了让你的血更有滋味,我才不会忍着喝下去。她死得时候还在哀求,想见你最后一面...哈哈哈,凡人真是可笑。” “你该死!”凌灿双目赤红,猛地从地上爬起,双拳紧握,直直地向着声音的源头冲去。 黑暗中窜出一股强大气流,大力地扑在冲来的凌灿身上,将他掀翻在地。在纸鹤的莹白色微光中,只见银白色獠牙狠狠咬向他的脖颈... “啊!啊!啊!” 听到这惨烈的叫声,蹲在屋顶的萝笙挑了挑眉,身旁乌鸦都被这震天的惨叫吓得振翅高飞。抽出一片琉璃瓦,屋内明亮的烛光顿时映在她的脸上,鬓边碎发被染成了浅金色,一双专注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透过瓦片缝隙,只见躺在床上的“正元堂”掌柜正捂着自己脖子,在床上疼得四处翻滚,精明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大滴大滴的汗沿着额头流下,打湿了雪白的寝衣。 顿时,府内一片灯火通明,大夫拿着药箱急匆匆赶往掌柜的房间,下人端着铜盆尾随其上。 “老爷白天便开始全身疼痛,晚上脖间也发了痛症,好不容易安眠一阵,现在又开始了...大夫,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管家模样的人满脸焦急,正絮絮向大夫说着症状。 “还在疼...看来那少年还活着。得抓紧了!”低低的呢喃声渐渐飘散在风中,房顶上却已空无一人。 晨光熹微,街巷上已经陆续传来叫卖声,包子汤粥的香气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张人间烟火的网。萝笙面无表情的从这些摊贩中经过,气势凌冽。 方才她使用了“万剑齐出” ,将鞭化为数以万计的小剑射向整个洛阳城的人影,逐一排查影妖的藏身之处。那么现在该等等了,萝笙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摊贩处坐下,“老板,来碗羊肉汤!” “好嘞!”店小二爽朗的声音顿时响起。 奔波了一夜,也算是有些收获。影妖被她出手打伤,一时半会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也没有余力逃离出城,他必还在洛阳城内! “师妹,别不高兴了,出山了就好好玩玩!这是洛阳城有名的早食店,我们尝过再出发。” 萝笙微微撇头,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并肩走了过来。男子姿容英俊,着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灵纹腰带,将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他满脸含笑,微微凑近身旁女子。女子神情倨傲,一张俏丽的脸颊上满是不耐,对凑近的人影匆忙闪过,耳垂上的珍珠耳铛剧烈摇晃,发出相撞的脆响。 “谁要吃这脏死人的凡人东西,看起来恶心死了!”女子指着萝笙桌上刚刚端上来的羊汤,用手帕捂着鼻子,一脸嫌弃,“行了,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赶紧去捉妖,这次我必让父亲另眼相看!” 冷眼看着他们离开,萝笙用调羹轻轻搅动乳白色的羊汤,送了一口在嘴里,一股暖流滑入口中,羊肉香而不膻,入口即化!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低头浅笑,真是美味,不愧是有名的早食店!天剑门的弟子果真没眼光。 待萝笙细细品尝,一碗羊汤见底时,小剑才飞回。出乎她的意料,剑尖上居然没有妖气。 萝笙思索着,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影妖,实力不强,却极擅隐匿。最喜欢藏在活人的影子中,借助人的气息来收敛妖气,就算化神境界也难以将他揪出来。而且方才试过了,他还能将全城人影皆化为他所用,瞬息之间就可以切换躲藏之地。 “还是实力不够!要是一次能化出个十几万把小剑,把洛阳城中所有人影同时射杀,还不能逼出他吗?”萝笙眉头紧皱,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这下麻烦了...” 看来单靠实力碾压是行不通了,得动动脑子。萝笙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沉吟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嘴角露出一抹笑,神色顿时松动下来。不是一心想捉妖吗?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第4章 借势 萝笙侧坐在窗边梨花木的的圈椅上,指尖勾着圈椅扶手上的雕花,顺着木纹反复摩挲,一丛桂花枝从窗棂探了进来,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鼻尖。她盯着墙上的一幅财神图眼神空洞,一手撑着下巴,懒懒打了个哈欠。雕刻着 “四季发财”“福禄绵长”红木大床上,“正元堂”掌柜正大声打着呼噜,睡得酣沉如泥。 她的视线逐渐从墙上移到了床上,看掌柜这模样,凌灿的伤似乎又被治好了。莫非那影妖捉他是为了圈养喝血?每次喝完血后便帮他疗伤,确保他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可是一个凡人至于影妖如此对待吗?他身上难道还有自己没看出的东西?萝笙摸着下巴,一边思索着,一边仔细打量床榻之人。 许是她的眼神过于灼热,掌柜的鼾声骤然停止,像是一只突然被捏住嘴的鸭子,声音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他的脸迅速胀红了起来,眼睛猛然瞪开,转脸望向窗边,与正在打量他的萝笙刚好对视。 掌柜的额头上沁出汗珠,喉头滚了好几下,却迟迟不敢开口。萝笙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也不发声。房间的气氛像是被冻住了,掌柜只觉自己身后冻得一片发凉。 良久,才颤颤巍巍抬起手指,声音发抖:“是...你,你来干什么?”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踉跄着滚下床,光脚奔向萝笙。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仙长大人。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只求大人为我解了这术法。”掌柜跪倒在萝笙脚边,一脸虔诚模样。 是个聪明人,倒是免了自己许多口舌。萝笙虚虚扶起掌柜,让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斟酌着开口:“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是天剑门的走狗...不是,是他们在洛阳的执事。”掌柜的面皮在听到那句走狗时剧烈的抖动了下,随即快速隐去,表情依旧恭谨。 “仙长可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只是在城中帮天剑门做些杂事,可算不得什么执事。不敢隐瞒仙长,小人自中法以来,多次相求天剑门的大人们想要他们帮忙解术,可连大门都不得而入,平时也只有他们召唤时我才能前去。”似是知道萝笙的想法,掌柜为难得开口。手掌轻抚脖颈,满脸苦涩,一张精明的脸彷佛老了好几岁。 “你可知我给你下的是什么术法吗?那是‘移痛术’!是我宗内秘法,别的门派可没那个本事解。只要凌灿在一日,你必将痛他所痛,苦他所苦。现在他被妖怪捉去,日日受折磨,他自己倒是还好,毕竟他的痛可是被掌柜——你所承受...” 萝笙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汤倒入瓷白色的杯盏中嫩绿莹亮,她摩挲着杯壁,抬眼瞧着对面的掌柜。在茶盏里腾起的细白烟中,他冷汗涔涔,脸色神色变幻莫测,放置于桌上的双掌紧握成拳。 “我要你做的很简单,只要你想办法将天剑门的人带去凌灿那个破茅草屋,一切都完成了。”萝笙循循善诱,“他们一心捉妖,你只要禀报给他们线索,天剑门必肯见你。” “可要是被发现,我是故意引他们过去...”掌柜迟疑道。 “以掌柜你的能力,他们不会发现的。”萝笙把玩桌上茶杯,银白色的手指映衬着茶汤更显清亮,“不然掌柜,还是你想一辈子都替别人疼痛,要是凌灿被那妖怪杀了,死亡时的疼痛...啧,那可真是不好受。”话毕,萝笙放下茶杯,作势要起身。 掌柜紧握的双拳猛然放开,“我马上去禀告,仙长且等等。” 萝笙笑容灿烂的为掌柜斟了一杯茶,将自己的杯子与他的轻轻一碰,“如此,那就祝掌柜一切顺利了!”茶汤入口,清冽甘甜,犹如山泉轻拂舌尖。萝笙一饮而尽,真是好茶! 人影渐渐消散,只留一抹绿色的茶汤在瓷白色的杯子底部微微晃动,倒映出对面掌柜眉头紧锁的脸。 黑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凌灿摸索着起身,面前翻飞的纸鹤为他带来了这世界中唯一一点光亮。他伸出手指,轻轻触了一下这点莹白色微光。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没有白天与黑夜的轮替,只是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有时候他已经想放弃了。可一想到祖母月光下那张惊恐的脸,一想到那双临死都不肯闭上的眼,他的指甲都会狠狠嵌入肉里,他怎么肯甘心死在这里!胸膛隐隐发烫,这段时间每当恨意激荡的时候,胸口深处都会传来这种异样感,他早已习以为常。 黑暗深处的妖怪没有了动静,每次他吸过自己的血后便沉寂下来,像是消失了一样。 凌灿摊开手掌,黯淡的灰白色微光从掌心发出,像风中的烛火般摇曳不定,却依旧不肯熄灭。那妖怪似乎不知道每次吸血给他治疗过后都会残余一点妖气在他体内。 纸鹤受到光线的吸引停在他的手指上,翅膀煽动的频率渐渐变慢,直到与他的呼吸相呼应,一呼一吸之间,翅膀一扇一合。凌灿微微一笑,手指逐渐合拢,纸鹤来不及飞走就被困在掌心,莹白色微光猛地熄灭,独留灰白色光亮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 “快!快!快!把这些火把全部点上,城里城郊都不可放过!” “你干嘛呢,给我过来!”两名身着玄色兵服的汉子拉过不明所以的萝笙,唾沫星子差点溅在她的脸上,“把这个蜡烛拿回去点!今晚必须用掉,否则,小心你们的小命!”他们的眼神凶狠不耐,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明晃晃的刀鞘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是是是,大爷!”身边大娘喜不胜收,一张脸笑得开了花,急忙接过蜡烛,“明天还可以领吗,我让我的邻居都过来领!” “废什么话,拿了赶紧滚蛋,别耽误本大爷的时间!”官兵推搡着他们离开,拉过城门下一批经过的行人。 萝笙漫步在街头,蜡烛在指尖打转。周围接着点起一盏盏明亮的火把,另几队官兵举着火把纵马在街上呼啸而过,绕着整个城池飞驰而去。昏暗的洛阳城顿时亮如白昼,过往路人一脸莫名,不知道官府发得什么疯。 鼻尖轻嗅空气中燃烧着的日光砂的味道,萝笙不禁感叹,还是财力强大好,不像自己宗派,光杆司令一个,什么脏活累活都得自己干。此次拿到影妖的妖丹,启动灵脉后,一定要大力招收弟子!大力赚钱充盈家底! 街巷上的火把熊熊燃烧,大风刮过,火苗巍然不动。暖黄色的光亮映到行人的脸上,显得每个人的神色都晦暗不明,火光继续蔓延到脚底,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影子剧烈抖动,过了好一阵才逐渐恢复正常。 萝笙看向地面的异样,满意一笑便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这些影子已经被下了钉子,就看影妖还敢不敢在里头躲了! 迎面走来一群穿着青色衣袍的少男少女,各个姿容出众,气质如晨间沾露的青竹,清隽又带着蓬勃的生气,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观看,以为是神仙下凡。领头的是萝笙今早见过的一对男女,女子一改晨间的倨傲,微微侧头与旁边的男子低声交谈。 萝笙放出神识,听到一声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那药铺掌柜说他的小厮被妖怪抓走了,师兄,确定是影妖吗?” “那屋中有妖怪的新鲜血迹,大长老早年曾与穷奇旧部影妖交过手,对影妖再熟悉不过,他确定过了绝对不会出错。且那妖怪现在重伤,必跑不了多远。”男子耐心解释着,“如今大妖们都已躲回妖界修养,来人间的寥寥数几,大长老让我们务必抓住他,大妖的妖丹现在可是稀罕得很。” 少女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抓住男子宽大的衣袖,急切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这次抓住了影妖,父亲必不会再小瞧我,便不会让我和那讨厌鬼联姻了。” “还得再等等!大长老说影妖最擅长隐匿,但日光砂照过的地方,影妖便再也躲不进这些影子。等这些融入了日光砂的火把蜡烛燃遍全洛阳,我们再差人搜索全城,他便躲无可躲。”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表情立即装作从容,一本正经的对身后师兄师姐道:“不急,他总会落网!”,故作老派的模样引得师姐们捂嘴偷笑。 人影已走远,萝笙还停在原地沉思。天剑门已封住了全城的影子,将影妖从影中赶了出来,那自己得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影妖,万一跟天剑门的人撞上...她倒是不惧,就是掌门曾在她离开前就对她耳提面命,让她少惹点事,现在逍遥宗经不起任何激荡,不能与天剑门起正面冲突。 “还想利用他们的人力把影妖找出来,再截胡...但这样少不了要暴露,已经到这一步也足够了。”萝笙低声喃喃,脚步已向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找了一处安静的客栈,萝笙盘腿坐下,运气调动自己化神境的力量。神识沉入体内,将所有灵气分解成丝丝缕缕,正欲将灵气分散出城中的每个角落查探时,筋脉传来一阵隐痛,嘴角溢出了鲜血。 该死的,忘记了经脉的伤!萝笙低咒一声,无视疼痛,继续运气。 床边地面阴影中,一道影子缓缓蠕动起来。掠出一个光团直直飞向闭目着毫无防备的萝笙。 “呵!”轻笑一声,手指漫不经心地点向不速之客,光团生生止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萝笙缓缓睁开眼睛,“咦?这是?”嘲讽之色迅速被错愕取代。那灰白色的光团——正是她曾送给凌灿的纸鹤。 第5章 捉妖 这倒是有意思!萝笙解除了纸鹤的限制,它翩跹着向她飞来,停在了她的手指上。灰白色的光芒从纸鹤头部发出,似乎多了点妖气。 萝笙眯着眼睛打量手指上的纸鹤,看出它被修改了阵法,将妖力与灵力融合在一起。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懒洋洋的低笑声从床榻上传来,萝笙眼中光芒大亮,满脸欣赏看着手中之物。融合了影妖的妖力进去后,纸鹤便可以悄无声息穿透影子。那凌灿居然可以这样来传递信息,真是个有意思的少年。那么,有了它的指引,那只阴沟里的老鼠总该踢出来好好玩弄一番了。 掏出手帕,萝笙慢悠悠的将嘴角的血色擦拭干净,拍平裙上褶皱,站直了身子。纸鹤绕着她亲昵的飞了一圈,便朝着窗外飞驰而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 耳边风声呼啸,凌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被狂风给撕碎了。他被怪物扛在肩上,看到一道道火光朝着身后极速退去,他们上下跳跃,穿过一条条无人的暗巷。好不容易在城中找到一块黑暗的角落,妖怪猛然跃进阴影之中,只听得“滋滋”一声,身体冒出阵阵白烟,他满脸阴霾的将凌灿丢在地上,急忙打坐调息。 凌灿歪坐在地上,身体动弹不得,在被带离黑暗之后,他就遭到了定身妖法的禁锢。他望向打坐的怪物,直到现在才真正看清他的真实模样。只见他满脸苍白,身体和脸和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只是身上萦绕着黑灰色的妖气,一双蝙蝠似的大翅膀让他看起来格外阴森怪异。似是感觉到了少年的打量,影妖缓缓睁开双眼,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了森白色的獠牙,慢慢站起身子朝他走来。 看着妖怪的影子逐渐把自己包围,凌灿知道,他今晚就要彻底喝干他的血,他逃不掉了!嘴角露出了不甘的苦笑,凌灿慢慢闭上了双眼,难道努力了那么多都是徒劳吗?难道他和祖母就这样莫名其妙得被吸干血化作妖怪的养分吗? 他已经闻到了妖怪身上的血腥味,能感觉到妖怪灼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在等那最后一刻。一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他记起自己刚被祖母捡回去时,满身碎片,蹲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倔强着不让她靠近。祖母拿着她失踪孙儿的衣服在远处比划着,惊喜道:“这个大小刚刚好,快穿上衣服,这个天——冷得哦。”渐渐的,他穿着合身的衣服,吃着热乎的饭菜。他以为他可以不再像狗一样流浪了,他们可以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眼泪溢出眼眶,他认命了,是他害死了祖母,他该赎罪。微微抬起脖颈,能感觉到牙齿划破皮肤的凉意,他接受了命运的审判,甚至开始期待了起来,那么死后还可以再见到祖母吗? “把你那恶心的牙齿给我收起来。” 脖颈处的凉感骤然消失,凌灿如梦中惊醒般双目圆睁。一道淡淡的脚步声从远处黑暗里传来,灰白色的光团如灯笼般照亮来人脚下的路,身穿纯白衣裙的女子从暗中渐渐走出,像仙子般突然降临在这个黑暗腌臜的一角。少年死寂的心猛然雀跃了起来,是那位大人! 女子素白的手掌轻轻向后一挥,少年纹丝不动,但压在他身上的妖怪骤然倒飞而出,跌落在远处。萝笙漫步向影妖走去,途径少年时瞟了他一眼,昨日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报着菜谱,神采飞扬的少年今日变得双眼无神,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她眼神骤然转冷,看来要好好陪这个影妖玩玩了。 行至影妖面前,萝笙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不屑道:“蝼蚁!除了躲你还有什么本事。” 影妖一双赤红的眼死死得盯着她,满脸怨恨,“想必你就是逍遥宗那位化神了,当世的第二位女化神。”咬牙挣扎着起身,将自己与她的视线处于同一高度。影妖绝不被低看! 女子取下鞭子,由鞭化剑,剑尖直指影妖胸膛而去。“看你还有几分骨气,给你个痛快!”雪光一闪,即将刺破心口时,妖怪的身子猛然化为一股黑色的浓烟,将女子一口吞了进去,化为一个黑球。 凌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大人她没事吧?一直张望着,发现黑烟似乎分了一缕朝这边飞来,他小心翼翼的往后退着,想要找个掩体藏起来。黑烟却瞬息之间来到了他的眼前,定睛一看,这哪是黑烟,分明是一只只小如蚊蚁的蝙蝠。 凌灿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蝙蝠一靠近便贪婪得贴在他身上,身体各处传来一阵针扎之感,但却不痛,它们在迅速吸食他的血。他担忧地看向那一大团黑烟,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大人还未出来。他烦躁地抓着头发,脚步挪了又挪,最终朝那个方向跑去,风在耳边呼啸,他知道就算去了也无用,可他不想一直在原地等待,他想变强! 跑至半路,便见黑烟剧烈躁动起来,一缕缕开始向外四散飞去。还没回神,那黑球的缝隙开始有亮光透出来,越来越亮,一瞬间便蔓延至整个球体。蝙蝠叽叽喳喳焦躁不安,亮光变为火舌一口将整个球都吞了进去,连逃溢而出的丝丝缕缕也瞬间变为灰烬。燃烧的大火让凌灿的步子一下子停了下来,剧烈的高温把吸在他身上的蝙蝠一下子烘成粉末。 火球中慢慢分开了一个口子,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一条路。盘坐于中心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手上拿着一个深邃的黑色珠子。凌灿呆呆地盯着女子,看着她一步一步从火光中走出,衣摆翩跹,神情睥睨,火焰簇拥着她,让他膝下一软,忍不住想要臣服于她。这便是强大吗?他捏紧拳头,眼神坚定,一定要变强,起码有资格能站在她的身边! “呐,给你,了结了他!”丢在脚边的剑哐当一声响,惊醒了恍惚中的凌灿,他迷茫地看向剑,又看向抱胸而立的女子,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杀了你祖母,不想自己亲手报仇吗?”女子下巴抬了抬,看向火焰余烬中那一团黑影。 凌灿心中一阵狂喜,感激地看向身旁女子,冲她点了点头。胸膛中那股叫嚣着的仇恨迅速传至四肢,手脚兴奋得直发抖。他慢慢捡起地上的剑,生疏地握住剑柄,柄上花纹磨得他有点疼,仇恨与兴奋牵引着他快步朝火焰跑去。 剑被高高举起,他在雪白的刀刃上看到祖母那张被月光染得诡异的脸,剑狠狠落下,黑色的血溅了他一脸。 再次举起剑,他看到祖母的脸恢复了往日红晕,眉眼咪咪着看着他,凌灿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大声嚎叫着:“你还我祖母!”这次剑尖直指妖怪的头。 躺在地上的影妖瞳孔猛然一缩,这样憋屈得死在一个凡人手上是何等屈辱!他看向靠在树边的女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能给她找点麻烦也是好的,旋即身子快速胀大。 “他要自爆!”远处的萝笙瞬移到少年的身边,将他微微一拉,握住他的手将剑尖猛地刺向影妖,随即拉着他快速退去。妖怪自爆也会让自己神魂俱灭,挨一下子就算化神也不好受。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身体依旧在变大,“砰”一声剧烈的爆炸,惊得结界外树上的飞鸟齐齐逃窜。“等穷奇大人出来,必血洗你们逍遥宗!”影妖最后的意识徐徐散去,萝笙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布下的结界被炸出一丝裂缝,大量妖气从那处泄露出去。 天剑门的人就在附近,得赶紧走! 她拉过呆立的少年,正要转身之时,只听到身后一道声音响起:“阁下抢了我们天剑门的妖丹,这样走了可不好吧。” 一群身着青衣的天剑门弟子快速掠来,空地上顷刻间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领头的是老相识了,少女指着萝笙脆声声开口:“好个不要脸的人,我天剑门耗费人力物力,反让你捡了便宜。你把妖丹还给我并向我们每个人磕个响头,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她身旁的男子倒是一脸谨慎地看着萝笙,他居然看不透她的实力。一般来说,看不出要么实力及其低微,要么远超于他。可是实力这么强大的一般都是位居各宗派长老,他们的脸,他早已铭记于心。 拉过少女,微微将她挡在身后,男子对萝笙抱了抱拳,满脸歉意的道:“我乃天剑门掌门座下大弟子宋青山,我们把师妹宠坏了,青山在此向前辈赔不是。此前在小屋,是前辈将影妖重伤吧,我们早就猜到在城中必有高人,敢问前辈名讳。” 萝笙眯眼看向领头男子,神色不辨,却也没开口。 “我们天剑门此次耗尽不少心力,这枚妖丹对我们实在很重要。前辈只要肯割爱,天剑门珍宝可任随前辈挑选。” 萝笙仔细想了想,认真地道:“那就拿你们开启灵脉的至宝来交换吧。” 宋青山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在拿他取笑:“这个嘛...晚辈可做不了主。” “或者你们门派的镇派心法也勉强可以。”萝笙一脸痛心,彷佛她做出了多大的让步。 “这个...这个也不行。”男子的脸色逐渐不好看了起来。 “你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那你有何资格跟我谈交换!况且,这影妖是我杀的,换你们这一群虾兵蟹将就算把他赶出来也取不到妖丹。”萝笙满脸戏谑。 “师兄,她分别是拿你取乐!我们人多,一起上还抢不到过来吗?”男子身后的少女俏脸气得通红,从来没有人敢这般轻怠天剑门,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将她喜爱之物乖乖呈上。 宋青山的脸上也是青筋爆起。他以礼相待好言相劝,她却这般玩弄他,看了眼身后浩浩荡荡的弟子,只要不是元婴期他们都能拿下。这女子实力虽然远超于他,但肯定也达不到元婴,想到如此,他的心定了下来。 “既然阁下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