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心》 第1章 破碎 “你他|妈|的今天敢迈出这个门,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 洛川暴怒的吼声炸开的同时,那只他刚从上海大师赛赢回来的奖杯也狠狠砸向了玻璃展示柜。 巨响之后,碎片四溅。 一片锋利的玻璃从洛小心脸颊擦过,留下细细一道血痕。这种事他习以为常,甚至懒得抬手擦去血丝,强忍着不适继续往外走。 惯用的威胁失了效,洛川几步冲上前一把掐住那纤细的脖颈,将人狠狠拽进自己怀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洛小心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发育迟缓,明明比洛川还大半岁,身形却矮了半头,此刻只能被迫仰起清瘦的脸。 任谁看,这姿势都充满压迫。 可当洛川撞上那双静得没有波澜的眼睛时,心头却像被蜂刺猝不及防地蛰了一下。和洛小心所有的对峙中,落下风的一直是他,为了找回面子,在胸口里乱窜的火气从喉咙里顶出来,炸成了刺耳的谩骂。 才听了个开头,洛小心就轻轻闭上了眼。 洛川这人,性格有多恶劣,脸就有多惊艳,洛小心自问还没到超凡脱俗的境界,对貌美的蠢货会有下意识的宽容,但他又不愿自轻自贱到毫无底线的地步,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眼不见,心不软。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早已听腻的论调。 从小到大,洛川每次发火,总要把“你吃洛家的、喝洛家的,靠着洛家才捡回这条命”翻出来重复一遍,既然命都是洛家给的,怎么还敢给他脸色看?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幼时被这样无端指责,洛小心还会难过到不知所措,真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他曾经小心翼翼地道歉,承诺将来一定把洛家花在他身上的每一分钱都还清。结果换来的是盛怒之下的洛川把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看着像疯狗一样撒泼的小孩,只觉得茫然,搞不懂洛川到底想怎样,所以在后来的争吵中,他不再试图争辩或回应,只是保持沉默。 洛川被气到牙疼,扒开洛小心的眼皮,怒吼道:“那个老东西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后,吊着一口气又活了小半年,哪舍得轻易咽气,你守了一个星期他都没s,回来待了不到一天现在又要走?我这次回来休息的时间总共不超过半个月,你该做的是在家里天天伺候我!” 洛小心被他吵得耳朵嗡嗡作响,头也跟着一阵阵发痛。 体育生的数学差到这种地步合理吗?怎么算的呢,他回来都快两天了,难不成是只算了床i上的时间吗? 伺候?他还要怎么伺候,昨天往床i上一躺,今天下午才舍得松嘴,再这样下去他一定比老张先咽气。 唉,真是无语。 他几乎可以确定,洛川不是人。 没有侮辱他的意思,的确不是人,因为根本没办法正常沟通,每次想好好和他讲讲道理,最后不出所料都会变成洛川单方面的怒吼和无理取闹的咆哮与发泄。 洛川参加网球比赛的转播,洛小心被逼着一场不落的全都看过。不论输赢,面对记者时,洛川勉强还有点人样,盛气凌人的姿态也隐藏的很好。虽然洛小心合理怀疑,那些体面的说辞全是经纪人提前准备好的稿子。 可一旦踏进这栋房子,洛川就会褪去那层人皮,变成任性恶劣的怪物。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不要多费口舌,跨物种沟通对人类来说还是件难事,洛川甚至不如一条狗能听懂的人话多,跟他说话太累心。 想到这儿,洛小心蹙紧眉别开头,依旧不肯看洛川的脸。 这个回避的动作刺痛了洛川的神经,他红着眼睛粗暴的把洛小心的脸掰回来,先前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一拉扯,渗出的i血i珠缓缓淌到下巴,在那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洛川莫名觉得这景象扎眼,垂眸瞥见自己前段赛事期间晒成小麦色的手臂,理所当然的将心口传来的刺痛归咎于嫉妒。对,他不过是在嫉妒洛小心这身怎么都晒不黑的、病态的苍白而已。 想到这儿,他似乎也给那股没由来的愤怒找到了原因,洛小心是他养着的玩意儿,坏了自然该生气。 他向来不讲道理,即便这伤是自己亲手造成,还是将过错全数推到洛小心身上。如果这个白眼狼够听话,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这念头一起,胸口那团无名火燃得更旺。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洛川吼到最后哑了火,听着还有几分委屈,他担心洛小心会听出来,尴尬的咬了咬舌尖。 洛小心平静的点点头,“我当然记得,零点刚过,你特意停下逼我给你说了生日快乐,才心满意足的继续继续c我,所以,还有别的事吗?” 他心下冷笑,总不会今天的生日宴还有他的份吧?前段时间回上海办的那一次,不就没有叫他吗,估计是不好和外人介绍他的身份。 今天是家宴,他去了反而更尴尬,应该不至于,但为了防止洛川突然抽风,把他带去酒店和洛远山夫妇共处一室,便抢先一步说:“是你八岁的时候说,我只是你家的佣人,压根算不上洛家的养子,你也不会和病秧子、白眼狼做朋友,今天晚上的宴会,不管从哪边论,我都没资格到场。” “所以,”他抬起眼,语气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洛川的脸白了一瞬,这些话他当年说过就忘了,没想到洛小心记得这么清楚。 “洛小心!”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试图用攻击掩饰心虚,“你会不会太小心眼了,过去十多年了你还记恨我,我给你取这个破名字真是取对了!” 说起来洛小心这个名字,还真是洛川的杰作。 当年洛远山刚把他领养回来,宋怡竟意外查出怀孕两个多月了,求子多年,终于在四十二岁得偿所愿的两人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里,他们把尚在襁褓的婴儿丢给了管家照顾。直到四年后洛小心的病情恶化,不得不送去医院做手术,才记起还有个养子。 法洛四联症的黄金治疗期是婴儿出生后六个月到一岁,不进行干预的话,百分之五十的患儿在三岁前就会过世。洛小心都四岁了,能活下来全是靠着顽强的生命力,又碰上了难得一遇的医学天才——年仅十八岁的主刀医生江参,硬是从阎王爷手里为他抢回了一线生机。 术后身体逐渐好转的洛小心,又被洛远山以病气会过给洛川为由,将他独自留在医院又整整三年。直到七岁,他才被接回那个名义上的“家”。 记忆里那天,也正好是洛川的生日。 在宾客簇拥下的小寿星,像个骄傲的小王子,他扬起下巴,围着那个躲在管家身后的孩子转了一圈,伸手便要夺过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只旧小熊。 洛小心怎么都不肯撒手,因为这是江参送他的安抚玩具。 直到管家低声解释,洛川才明白,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孩子并非来为他庆生,那只旧小熊也根本不是给他的礼物。 众目睽睽之下,他觉得颜面尽失,立刻闹着要父母把玩具抢过来,并扮着鬼脸,尖刻地嘲弄那个死死护住玩偶的孩子: “这么小气!真是个小心眼!” 恰有亲戚在一旁随口提了句:“这孩子好像还没个正经名字呢。” 被惯坏的小少爷当即高声宣布,“连个破玩偶都舍不得送人,你这么小心眼,以后就叫洛小心吧。” 洛小心想,那时的洛川摆出那副跋扈的模样,应该是准备好了要看他磕头谢恩的。可他初来乍到,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满心只有惶然无措,哪里还顾得上去揣摩、讨好这位大少爷。 那只他喜欢的Steiff家的泰迪熊,还是被洛川蛮横地夺了去。转天就被剪刀戳得支离破碎,丢在厨房的垃圾桶底,浸透了酸腐的剩菜残羹,连捡回来缝补清洗的最后一点可能,也彻底断了。 洛小心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尽管江参后来又给他买了只一模一样的,可那只陪他捱过无数个窒息般漫长夜晚,绒毛里曾藏着他所有无声眼泪的小熊,再也回不来了。 生下来就重病缠身,被接二连三的抛弃后又在生死一线挣扎过孩子,很难不早熟,所以洛小心很清楚,他只要待在洛川身边,大概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要提起过去,洛小心的脸色就会变得更冷,洛川也发觉在自讨没趣,自己动手搭了个台阶赶紧下来了。 “不说那些了,小心,今天是我的成人礼,意义不同,所以你今晚必须要到场参加,而且你都没给我准备生日礼物!”说到这儿洛川委屈的不行,可余光扫过洛小心锁骨上新鲜的wen痕,心情马上又好了几分,“但昨晚你表现的很好,我很开心,所以决定不跟你计较了。” 他难得放软姿态,还颇为柔情的用嘴唇蹭了蹭洛小心的额头。 一阵强烈的恶心自胸口翻涌而上,与下i身隐秘的刺痛交织在一起,折磨着洛小心连日来的疲惫神经。前几天他寸步不离的守着老张,几乎没睡过整觉,昨晚被洛川反复i索i取,这会儿他双腿虚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被洛川浸满**的触碰i掻i扰过后,洛小心眉头拧的更紧,心想你离成人远着呢,再修行五千年都够呛能进化成功。 “我没有钱,而且我仅剩的、还算得上珍贵的东西,也早就被你抢走了,你没满十八之前,也没耽误你干那些十八进的事,所以办这个成人礼有什么意义呢?”洛小心无意识的摸了一把脖子上的wen痕,“昨晚算我送过礼物了,如果你不稀罕,那也没办法。” “什么他妈的叫抢?”洛川像被点燃的炸药,一脚踹飞了旁边的凳子,“那天晚上你不也没反抗吗?不是你自愿的吗!” 唉,洛小心用指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和洛川说话就是这样,像是在玩毫无逻辑的扫雷,永远不知道哪个字会踩中他的雷区,然后这间屋子就不得不更换一批软装,偶尔也会出现需要重新粉刷墙壁的情况。 在被洛川q煎之前,洛小心从没把坏种这个词和他联系在一起过。可当那样恶心的事真实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后,他再也无法用“只是被惯坏了”来为对方开脱。 干了这么没pi眼的坏事还能臭不要脸的为自己开脱,这人绝对有病,八成是当年早产的原因,在娘胎里脑子就没发育好。 管家闻声从厨房探出身,还想试探是否有劝和的可能,却被洛川一声“滚”喝退,迅速缩了回去。 最后洛川砸了一通,还是把人走了,因为他清楚,硬把洛小心绑去生日宴,也只会冷着脸坐在那里,最后丢人的还是他。 临走前,他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不准家里任何司机送他,也不准给他一分钱。 “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既然那么爱往别人家跑,就一步一步给我走着去!” 八月末的暑气尚未消散,黄昏的太阳依旧蒸腾着灼人的余温。洛小心脸上干涸的血迹混着汗水,一滴一滴落在早已脏污的白衬衫上,可怜的模样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这几天他胸口闷的厉害,每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有时甚至需要蹲在地上缓一缓,才能勉强压下!身体深处翻涌的不适。 正值晚高峰,从写字楼里涌出的人群步履匆忙地钻进地铁站。他蜷在墙根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安静的眼睛,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潮,心头泛起一阵酸涩的无力感。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洛小心瞬间绷紧了脊背。 “小心少爷,等等我,”老管家抹了把汗,喘着气追上来,“这把老骨头真是不中用了,差点没追上您。” “你来做什么?”洛小心不自然的别开脸,他怕管家是来帮洛川当说客的。 整个洛家,也只有管家真心对他好了,如果老家人开口,他真的会因为不忍让对方为难而答应。 “拿着。”管家从口袋里掏出十多个硬币,塞进洛小心手里,又从口袋里掏出酒精棉和创可贴,小心的为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我不要。”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洛小心是铁人,烧红了谁靠近谁遭罪。 管家轻轻握住他的手,领着他走向最近的公交站。年近六十的老人,方才那阵小跑已让他有些吃不消,因常年职业习惯而挺直的背脊,此刻也微微佝偻下来。 “这是我卖纸壳的钱,不是洛川的,上车吧,我陪你去找老张,走着猴年马月才能到啊。” 洛小心没有再挣脱。他沉默地跟着老人上了车。他已经离开一天半了,老张如今虚弱得厉害,没人照顾,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他也想快些赶回去。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到站后,一老一少又在渐沉的暮色中走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抵达老张居住的那间破旧小屋门前。 用砖头随意垒起的院墙已经和比萨斜塔一样歪了,估计哪天刮个大风就会轰然倒塌。穿过狭窄的过道,走到个被葡萄架遮挡的偏房门口,管家上前把破旧的蓝色塑料篷布掀开,洛小心俯身从缝隙里钻了过去。 屋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洛小心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床前,借着手电筒的光确认老张仍在平稳呼吸,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他在床边半跪了五六分钟,等心悸的感觉渐渐平复,才起身想去外面的公共厨房煮些粥,晾温了等老人醒来喝。 管家轻轻按住他,“你陪着老张吧,煮粥我去。” 洛小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间破旧的屋子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但或许这样也好,至少冬天不会再多一个漏风的地方。 洛小心给他掖了掖被子,借着破篷布上的洞露进来的光,和往常一样,静静的端详着老张的脸。 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谢这个老头,还是该恨他。 老张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很可能也不姓张,他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会抽着旱烟,靠在墙根里跟洛小心吹嘘过自己可是龙虎山的道士,算命卜卦那都是一把好手。 洛小心才不信呢,躺在老张不知道从哪捡的躺椅上,悠然的盯着头顶还没熟透的葡萄,扳着手指算还有多久才能吃到。 他毫不留情的拆穿了老张的骗局,问他既然算命是把好手,为什么没算出来,宋怡去孤儿院领养小孩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呢。竟然还敢睁着眼编瞎话,说洛远山命里无子,但洛小心命里带兄弟,领养了他,宋怡就能怀上孩子了。 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现代医学战胜了封建迷信,但孩子来的太不容易,洛远山不敢冒险,最后也没敢把洛小心再扔回孤儿院。 老张被他这么一怼,也不生气,只乐呵呵地往地上磕了磕烟斗,便转身去给他张罗饭菜。老人平日靠在景区和路边算命挣的几个钱,几乎都付了房租,只能是每天顺路从菜市场捡些人家不要的菜叶回来。 “芹菜太老,白菜梆子硬,胡萝卜怎么不切成丝?一点荤腥都见不着……难吃。” 洛小心挑食,板着小脸一通挑剔,可最后还是很给面子,把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哧溜哧溜喝稀饭的老张佯怒,用筷子敲洛小心的脑袋,骂他没良心,“别忘了你是靠着谁才当上大少爷的,不拿钱来孝敬我就算了,还敢在老头子这里挑三拣四,看来洛家对你也不错,至少没缺吃少穿。” 他嘴上不饶人,动作却诚实得很。嘴里骂着,手已经伸进洗得发白的外套口袋里,东摸西摸,最后掏出一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枣泥饼,塞进洛小心手里。 “嘿,本来想留着自个儿解馋的,想想还是给你吧。我也没查过体,说不定血糖高,吃这么一块,没准儿明天就没命了。”老张抓了抓花白的胡子,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那年洛小心十二岁。他捏着那块已经有些碎了的点心,把骤然涌上心口的酸涩,连同不听话就要掉下来的眼泪,一起死死压了回去。 眼泪拌饭的滋味,他在洛家早就吃腻了。好不容易逃出来这一回,他发过誓的,要用这偷来的时光,好好感受一点快乐。 两边都骂他没良心,其实他真的有。 洛小心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央求老张,带他走吧,去流浪也好,沿街乞讨也好,他真的不想待在洛川身边了。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始终是个累赘,洛家养他不过像寻常人家养条狗那样容易,但老张瘦的像一把干柴,带着他这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病人,会被拖累死的。 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太少了,老张算一个,他想,至少要s在老张的前面,不然就更可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破碎 第2章 死别 可惜老天从没让洛小心顺心过一次,死在老张前面这个卑微的祈求自然也没有应允。 粥煮好后,洛小心轻声唤了几次老张,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管家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侧,沉默片刻,低声道:“人已经走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洛小心的第一反应仍是拒绝相信。 他慌乱地抓住老人枯瘦的手,一遍遍重复:“老张的手还是热的……管家,你摸,还是热的!他没死!我们送他去医院,找江参——对,江参能救我,也一定能救他!” 管家把粥搁在床头的破凳子上,摸摸洛小心的脑袋,匆忙转身出去了。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接下来,恐怕得面对来自小老板最猛烈的狂风暴雨。 唉,后槽牙都掉两颗了还得遭这罪,延迟退休真是害死人。 管家走出破屋子没多久,床上的老人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确定屋里只剩下洛小心了,才敢“哎”了一声。 “你没死!”洛小心发觉自己又被老张骗了,还是在生死大事上,又气又急,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他恨不得像小时候被戏耍后那样,扑上去掐住老张的脖子狠狠摇晃。 “哎哎哎,嘘!小点声!” 老张紧张地望向门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他其实只剩一口气吊着,脉搏本就微弱难寻,刚才不过是屏住呼吸,便轻易骗过了管家的查探。 六十的老头还是太嫩了,玩不过八十的老头。 “喝粥!”洛小心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手忙脚乱地舀起一勺,仔细吹温了,才小心翼翼递到老张嘴边。 老张勉强咽下两口,便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微弱:“你不在的时候……隔壁老贾常来照应,没饿着……别担心。” 洛小心抿紧嘴唇不说话,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颗接一颗砸进碗里。照这个架势,怕是很快白粥就要变成咸粥。 “他又欺负你了?”老张颤巍巍的抬起手,避开小心的脖子,蹭了蹭他脸上的创可贴。 “嗯。” 这是洛小心第一次在老张面前诉苦,以前听到这个问题,都是把嘴一撅,死要面子的说没人敢欺负他。 “这个没□□的瘪犊子…”老张叽里咕噜的开始臭骂洛川。 他在捡到洛小心前走南闯北大半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骂人的话学了一箩筐,还曾试图把这一身“本事”都传给小心。 年幼的洛小心有次在做检查时脱口而出一句脏话,被江参打了屁股后,就在明面上和“师门”划清了界限,改成了在心里骂。 骂够了,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苍凉。 “是我的错…我的错,当年我就想着,一定给你挑个有钱的爹妈,这样你才能治好病,活下去。” 他抓住小心的手,拼尽全力半仰起头,这个向来爱耍贫逗趣的老人,第一次露出如此郑重的神情,说:“孩子,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十三那年,做完第二次手术被洛川接回家,我实在放心不下,偷偷溜进洛家的别墅想看看你…咳咳咳…” 老张情绪太过激动,本就微弱的气息越发紊乱,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洛小心心疼得想要捂住他的嘴,求他别再说了。 “我撞到有位说粤语的老太太跟一位十**的男生,和洛川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胸口剧烈起伏,“那个…那个…” “别说了,求你,老张,休息一会儿吧。”洛小心扑到床边,轻轻环住老人枯瘦的脖颈,哭到几乎泣血。 老张不听,撑着最后一口气,坚持的把当年的事说完了。 那时他满心记挂洛小心的安危,也是到了弥留之际,过往的记忆不断的重现在脑海里,才猛然间想起那个陌生少年的眉眼,竟与小心如此相像。更蹊跷的是,那对祖孙登门后的第二天,洛川就匆忙带着尚未康复的洛小心,从上海秘密搬到了北京。 搬家本不稀奇,可洛川做得太过隐蔽,半点风声不漏。老张四处打听了很久,始终找不到洛小心的下落。 最后还是洛小心拜托为他调往北京工作的江参,辗转找到老张,才把他接来身边。 “说不准…那是你的奶奶和大哥,”老张瞪大眼睛,像被鬼掐住了脖子,咯咯的吐了两口气,“小心,你找江参帮你想想办法…回家吧,看你现在过得…过得这么难受,我死都合不上眼啊!” “我不要…老张,我谁都不要,求求你了,你别死好不好,”洛小心拼命的摇头,“她们既然不要我了,那就不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只有你,我只要你!” 老人不知从哪挤出一丝力气,干笑两声,浑浊的泪水顺着深深皱纹滑落,“那以前让你叫我声爷爷,你跟吃了狗屎一样难受,死活不愿意叫。” “爷爷…爷爷,”洛小心哭得上不来气,“我以前不叫…是因为…是因为我心里有气,气你捡到我,为什么不自己养,又把我丢给别人,是我太不懂事了,都怪我,老张,爷爷,你别死!你再听我叫几年行不行,几个月,几天也成!一晚上,就一晚也行。” 他最怕晚上孤零零一个人了,所以,能不能至少等到天亮了再丢掉他。 “哎呦…这可太难为老头子我了,最多再撑半小时。” “半小时也可以,够了,爷爷…爷爷…”洛小心攥紧老张的手,“你以前老是耍我,但我都不计较了,这次不准言而无信了!” “哈哈哈好,”老张艰难地吞咽着,声音越来越轻,“小心啊,以后别老板着脸,多笑笑,这么可爱的小脸,整天苦大仇深的像什么话,” “你看我,都快死了心态还这么好呢。我说这话可能不中听,但是人啊,不…不能太贪心,能活着就很不错了,你永远不要可怜自己。” “以后呢,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没了我还有其他人可以陪你,要是真拿我当爷爷,不算今年……你得给我上满八十年的坟才行,答应我!” “我答应你,都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的!”洛小心止住哭泣,“你别说话了,歇会儿吧。” 这种痛苦是洛小心从未体会过的,以前做开胸手术都没这样疼过,灵魂仿佛一直在下坠,他大概比老张先一步掉落进了阴曹地府。 老张满意的笑了一声,颤巍巍抬起手,想摸摸伏在他胸口的脑袋,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砸在了洛小心肩膀上。 这次不是恶作剧,老张是真的走了。 洛小心捂住闷痛的胸口慢慢坐直身体,哭到昏花的双眼短暂的失明,胡乱的在床上摸了几下,才抓住老张的手,放在了自己头上。 他没有爷爷了。 在这闷热的夏夜,一身笔挺西装本就显得突兀,置身于破败的城中村中更是格格不入。路灯下几个穿着老头衫纳凉的大爷,像看傻子似的频频朝管家张望。 他已无暇在意这些目光,只觉得命苦,握着手机在土路上来回踱步,扬起的灰尘将那双皮鞋裹得如同驴打滚。 眉头的汗擦了又擦,管家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拨通小老板的电话。看了眼时间,再有两个多小时,今天就过去了,要不,老张过世这事儿等明天再说吧。 工作而已,不太能较真,要会灵活变通。 打定主意,他收起手机,准备回屋趁尸体还没硬,给老张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 谁成想刚抬起脚,手机就响了,看到来电显示他习惯性的接起,随即懊悔得想抽自己。 “今天晚上必须把他带回家,生日蛋糕有剩的,不给他吃也是丢了喂狗。” “少爷,这…” 管家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洛川立刻明白了。 该死的老乞丐,竟然真敢挑今天咽气,是不是诚心和他作对!洛川狠狠将手机砸向墙壁,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包厢里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凝固。 洛川是去外面打的电话,他怒火冲天的回到餐桌旁,把宋怡亲手做的、一口还没吃的生日蛋糕端起来摔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奶油会把鞋子弄脏,洛川一定会狠狠地踩蛋糕两脚。 洛家关系比较近的亲戚都在,他们对洛川时常发疯的行为见怪不怪了。 两个看起来读初中的女孩默契对视,同时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大家沉默着退到了走廊上,无情地将洛远山夫妇留在包厢里面对发疯的大少爷。 就算是宋怡的亲妹妹也心疼不起来自家姐姐,洛川会长成现在这个动不动就上房揭瓦的德行,纯粹是当父母的作孽。 再是独苗命根子,也没有这个惯法啊。 上个月在洛家的庄园提前办的那场生日宴,宋柯整晚都在提心吊胆,生怕洛少爷哪点不如意就当众撒泼。真要这么一闹,丢的不光是洛家的脸,宋家也要跟着一起颜面扫地。 当时看洛川迎来送往,人模狗样的,真以为他到了十八就立刻转性了呢,谁成想还是这个样。 都说了不来不来,她家老头子非说面子上过去,必须来。 唉,真烦啊。 “怎么啦,儿子。”宋怡丝毫不觉难堪,更未动怒,只是赔着笑脸小心凑近,柔声细语地问:“是不是洛小心那个小王八蛋又惹你不高兴了,他不来就不来呗,一个玩意儿而已,那么当真做什么嘛。还是蛋糕不合口味?那妈妈再给你做个新的好不啦。” “别碰我!”洛川猛地挥开她伸来的手,力道大得让宋怡踉跄后退。 他脾气一上来就六亲不认,连亲妈的面子也不给。 反正从小到大,他不管做什么,提多无理的要求,宋怡和洛远山都会包容他、满足他。甚至今天生日之所以在酒店过,也是因为洛川不允许他父母踏进自己和洛小心住的那栋房子一步,更不许他们在附近买一套住下。 要是别人敢这样对宋怡,洛远山早把他剁碎喂狗了。可他们老两口对上独子,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冲着宋怡发脾气了,洛川就是骑在洛远山脖子上撒尿,两人都得拍着手夸好儿子真有本事。 今日毕竟是儿子的成人礼,洛远山强压不满,上前将妻子护在身后,终究舍不得责备洛川半句。 “我以后都不会再过生日了!”洛川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碎后迸出来的。 从今天开始,他最恨的人将不再是洛小心了,而是那个只会坑蒙拐骗的乞丐,该死的老畜牲! “啊呀?”宋怡保养得宜,加上这些年来备受丈夫呵护,除了生育之苦外从未经历风雨,再没受过别的罪了,样貌和性格都不像能做奶奶的年纪,难过时还会露出无措的表情。 洛远山轻拍妻子肩头以示安抚,转而肃容问:“究竟怎么了?这次又因为什么闹这么大脾气?” “跟你们没有关系!更不用你们管!” 洛川还是像吃了枪药一样,他拎起凳子把桌上的山珍海味全都砸了,还是觉得气不顺,一把扯下领带用力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只留下满地狼藉与面面相觑的众人。 另一边,管家帮着小少爷为老张换好寿衣,联系殡仪馆连夜将遗体接走。 若想多留几日,要将遗体存放在冷藏柜中,但洛小心不忍让老张死后还要受冻,便决定等到早晨七点直接火化。 洛小心守着老张的尸体一直到天亮,从开始的茫然所措、痛苦无助,到后来竟然也能慢慢的平静下来。最后看着老张被工作人员推走时,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往前追了几步,落在地上的眼泪很快又被踩在脚下。 管家怕他情绪失控,轻轻将人拦住。 殡仪馆内通风不畅,洛小心又开始喘不过气,便独自踱到室外。 仰头望去,烟囱里飘出的白烟正缓缓升腾,渐渐融进云层。 他朝天空伸手虚虚的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有留住。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看来是假的,或许变成云,也说不定。 “想买块哪里的墓地?我这边挑了几个,选一下呢。”管家跟了过来,打开手机相册,递给了小少爷。 洛小心没有看,他扯了下嘴角,说:“你这身打扮,和卖墓地的中介还真像。” 能开玩笑,看来好点了,管家松了口气,他很怕小少爷的心脏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要是出了事,他还不得被小老板五马分尸啊。 “不用了,我手里的钱不够买墓地的。”洛小心依旧仰头看天,但没有再哭。 老张有他这样的孙子,估计到了地底下也抬不起头,活着的时候他没让老张享到福,死了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没关系,我来付就行。”管家说。 “买墓地的钱也是你卖纸盒子赚的吗?” 管家被噎了一下,轻叹道:“其实你没必要在钱上和洛川计较。” “可是他就喜欢用钱拿捏我。” 两人回想起许多往事,一时相顾无言。 洛小心留意到殡仪馆有寄存骨灰的地方,他之前参加化学竞赛赢回来的奖金还有一些,这笔钱还是能付得起的。 不知为何惜字如金的洛小心还跟管家多嘴解释自己这么做,是想等着以后有钱了再给老张买块好的墓地。 “嗯,我明白。”管家了然的笑笑。 察觉到小心思被精明的老人一眼看透,洛小心不自然的把视线又挪回了烟囱上。 将老张的骨灰安放进柜子以后,洛小心掏出手帕把那个朴素的盒子反复擦拭良久,才轻轻关上柜门。他深深鞠了两躬,依依不舍地转身。 管家扶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回头,往外走。” “老张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吗?”洛小心颤抖着声音问。 “是的,”管家到底没忍心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跟小少爷讲什么“人都会死,看开点”这种废话,“你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如果想老张了,我就陪你过来看他,要是你嫌我这个老头子烦,我偷偷帮你联系江医生,让他过来陪你。” 洛小心露出了一抹苍白的笑容,没说什么。 两人又回到老张租的小屋子,想整理一下遗物,结果刚进院子就碰见了房东儿子,他不像自己的亲爹那样好说话,能容忍一个又一个的流浪汉死在自家院子里。好不容易熬到老张咽了气,就迫不及待借口重建,把其他租客也都赶走了,反正指望这些人也赚不了多少钱。 这里对洛小心的意义终究不一样,他试着和那位满脸横肉的男人商量,能不能给他点时间,他去筹钱,把这栋房子买下来。 男人回头看了眼寒酸至极的破房子,又从上到下扫了洛小心一圈,爽快答应了。毕竟这年头,能碰上钱多犯傻的主儿可不容易。 但这是北京,哪怕是郊区的破平房,也不是连墓地都买不起的洛小心可以负担的。 总不能去找江参借吧,虽然洛小心知道只要他开口,对方一定会给,但老张之前看病吃药的钱,大部分都是江参出的,他实在张不开嘴了。 思来想去,他发现只能去找洛川要钱,不过大概率会遭点罪。 第3章 绕树三匝 房东只给了洛小心半天的时间,要求今晚必须把钱拿来,他也怕夜长梦多,万一这个傻子转过弯来,不买了怎么办。 洛小心急匆匆赶回别墅,径直走向卧室,现在一点半不到,往常这个时候洛川还在睡觉。 日复一日的训练和高强度的比赛都很辛苦,洛川只要回到家,总会彻底放松下来,有时即便睡够了,也会抱着洛小心在床上躺一整天。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跟着那个老骗子一起:死:外面了!”洛川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他还穿着昨天参加晚宴的衣服。 管家眼尖的发现小老板的鞋子都没换,仔细看上面蒙着一层熟悉的黄土。 洛小心停住上楼的脚步,转身朝洛川走去。 “如果这是你期盼的,很抱歉,暂时要让你失望了,”彻夜未眠又经历大悲,洛小心感觉心脏在狂跳,他捂住胸口强作镇定,“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偿所愿。” 尽管他答应了老张,至少要再活八十年,可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他比江参还清楚。老张骗了他,半个小时都没撑过,那他也撒个小谎,算扯平了。 虽然想不通到底怎么得罪过洛川,但洛小心很清楚他是异常恨自己的,诅咒他去:死:那都是轻的。这份莫名的恨意甚至蔓延到每一个与他亲近的人身上,比如老张。 他几度怀疑老张是被洛川咒:死:的,因为老张曾说年轻时他师傅给他算过,能活到一百零二。平白无故的少了二十多年算什么事,等他去了阴曹地府,必须得找阎王爷问问清楚。 因着这一点,只要有洛川在,他都不会和江参过分亲近。 洛小心盼着,医术超群、受人敬仰的江医生,一定要长命百岁。 “你他…”好像骂谁都不太合适,这让洛川很窝火。 看着那张憔悴苍白的脸,他气的冲过去掐住洛小心的脖子,怒火烧的本就猩红的眼底像要滴血一样,“洛小心,你别忘了自己的贱命是谁救回来的,想s?那你也只能s在我手上!” “这些我都记得且铭记于心,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洛小心原本打算向洛川借钱的,可是看到他蛮不讲理的样子,又改了主意。 还是钱货两讫吧,他实在不愿和洛川再有更深的牵扯了。 “滚去洗澡,”洛川嫌恶地别开脸,“碰过s人的手真恶心,洗完马上下来陪我吃饭。”他把人松开,没怎么用力气的推了一把。 可他忘了自己是运动员,碰巧洛小心现在又弱不禁风,这么轻轻一下,人就狼狈的摔在了地上,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想弯腰伸手,但洛小心一声不吭挣扎着爬了起来,难得顺从的上楼了。 洛小心很喜欢泡热水澡。这是他在世界上最容易获得,也最廉价的温暖。他刚放满水,褪去衣物躺进浴缸,思索着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在短短几小时内赚够买房的钱。 思绪刚悄悄探向那个暧昧而危险的深渊,尚未成形,就被开门声打断了。 “别误会,我是怕你晕过去淹死了,让我的房子变成凶宅。”洛川已经去别的房间洗了澡,他半敞着浴袍,叉腰倚靠在洗手台边说着风凉话,竭力克制住凑上前去的冲动。 洛小心不是傻子。偶尔他也能感受到洛川似有若无的善意,可正因为如此他才费解,既然可以好好相处,为什么要说些刺耳难听的怪话,把关系弄得如此糟糕。 搞得他待在洛川身边,每天都像在吃狗屎味的糖和糖味的狗屎一样难受。 算了,有些事,想多了也没意义,他收敛心神,将脸侧靠在缸沿,像只濒s的天鹅,用心的把身上清洗干净。 就算是麦,也要有职业操守,至少不能让客人反胃。 直到水温渐凉,他撑着浴缸想站起来,可发软的手脚使不上力气,只能虚弱的朝洛川勾了勾手指。 洛川的表情很滑稽,他似乎很想摆出冷酷的表情,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颧骨上始终顶着两坨怪异的腮红。本来他还想再欣赏一会儿眼前的人挣扎求生的可怜模样,但身体比脑子诚实,下一秒就闪到了洛小心身边。他扯下浴巾,先是罩住了洛小心的头。 挡住那双盛满哀愁的眼睛后,洛川才敢放肆地打量这具身躯和自己留下的印记。他不得不承认,尽管这小没良心的性格可恨,皮相却实在勾人,够资格爬上他的chuang。 洛川的指尖状似无意地掠过温热的唇,或许是太久水米未进,唇上血色浅淡,透着不健康的粉,却意外地诱人。他几乎要失控地吻下去,又怕一发不可收拾。 上楼前,管家还特意追过来,说洛小心从昨天就没吃过东西,叮嘱他不要耽误太久。洛川当时就火了,他从昨晚到现在不也没吃东西吗?他好好的十八岁生日,就这样被毁了,找谁说理去! 理这个字从洛川嘴里冒出来,管家也觉得太过骇人。在小老板眼里,别人的生与死,都不如他掉了根头发严重。管家不知道该怎么劝的好,只得整整领结去厨房了。 头发擦到不再滴水后,洛川把毛巾丢到一旁,正要把人从浴缸里抱出来擦:身:子,洛小心突然凑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后,亲了亲他的嘴角,又伸出舌头:添了一下。 他们从没有这样柔情的亲吻过,洛小心嫌恶心,每次做那种事,他都会闭上眼睛把头拧向一边,然后洛川气恼着掐住他的脸,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乱啃。 撩拨完后,洛小心仰起脸盯着洛川,茫然的眨眨眼,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但勾引人的招数他会的也不多,不管行不行,也只能先试试了。 尽管还是冷着脸,但洛川硬是从这张可爱到近乎幼态的脸上看出了极致的:魅:惑。 要知道洛小心以前只主动抱过他一次,献吻那是从未有过。洛川被亲懵了,他耳尖滚烫,心若擂鼓,浑身像是被下了要:一样燥热。 平日里洛小心对他的态度很像个渣男,不主动,不负责,当然也不拒绝,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 洛川生了一夜的闷气因为这个在别人看来屁都不是的安抚全消了。 难不成是老张的s让洛小心顿悟了,学会珍惜眼前人了?真要这样那老东西s的还算有点价值。 洛川不想被洛小心笑话没出息,但越走越快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急切。 房子就是不能买太大的,从浴室到床边怎么要走这么久! 把人放到chuang上后,他从未如此轻柔的抚摸过洛小心的申体,哪怕第一次也没有。 那晚他只觉得自己疯了,不论手上的还是身上的力气,全都收不住。事:后看到洛小心的空洞的眼神和满身的伤,他承认也是有过那么一点点愧疚的。 但更多的,是回味。 尽管从那以后洛小心的性格更讨人嫌了,洛川也没有后悔过第一次就差点把人搞s。这只能说明他有本事,要怪也只能怪洛小心的身体实在太弱了。 手心所到之处,滚烫的温度瞬间就把洛小心shen上的潮湿烘干了,这种陌生的fu mo,说真的他还挺不习惯。抬眸迎上洛川想吃人的眼神,洛小心乖觉的伸腿:撩:开对:方没系紧的浴袍,把小tui缠在了那截劲瘦的yao上。 一而再再而三的:勾:引! 这动作落在洛川眼里,那就是打了几十年仗的敌国突然求和,还送来个勾魂摄魄又十分合胃口的美人,明知道可能是陷阱,可还是忍不住丢盔弃甲。 他心情大好,心想不能辜负洛小心难得的主动,探到shen处:的手指依旧轻柔,但语气还是和ji一样硬,“管家都和我说了,那个破房子我已经给你买下来了。” 在厨房盯着艇仔粥,防止煮糊的管家鼻尖发痒,他赶紧背过身捂住脸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该不会着凉了吧。哎呦,这可了不得,等下也要给小少爷煮个姜茶喝喝。 听到房子买了,洛小心松了口气,收回了缠在洛川身上的tui,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用被子把自己包紧后,他疲惫的低语:“谢谢,那…能不能麻烦你等到晚上?” 他们太熟悉了,又彼此伤害了这么多年,话说到这里,洛川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但他没有阻止,自虐般的听完了剩下的话。 “我现在还是很累,没有力气,等下我吃点东西睡一会儿,晚上和你zuo。” 他轻声补充,“放心,会让你尽兴的。” 洛川低头看到应的发疼的**,在心里破口大骂它没出息,那个白眼狼心不在焉的撩拨两下,就馋的吐口水了。他把浴袍带子系紧,遮住了那个给他转着圈丢人的东西。 “所以你今天主动亲我,抱我,就是想哄着我给你买那个老乞丐住的破房子?”洛川咬紧牙问。 “嗯。” 从前和洛川坐,他都是被迫的,压根没心思做哪些主动讨好的举动。但是麦就不一样了,要是不使出浑身解数服务客人,人家凭什么给钱啊。 看到洛川又生气了,洛小心意识到自己可能把生意搞砸了,不该拖到晚上的,可他现在实在没力气,如果还和死鱼一样躺在chuang上,那也太不敬业了。 “洛小心,你成心的?非要气死我你才高兴!” 洛川说不清为什么,房子买了,也送了,洛小心还主动亲他了,可心里就是不得劲! 洛小心费力的为自己辩解,“气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不是你说的吗,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就要用身体换,这个我也一直记着。” 问题是洛川不记得了! 他忘了是哪次和洛小心吵架时,口不择言说出的疯话!但想到刚才的丑态,想到自己像条发请的蠢狗,洛小心随意给他的一点甜头,就兴奋到失了智,巴巴的送上门去让他羞辱,比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扇耳光还难堪。 “洛!小!心!你为什么总是爱翻旧账?”洛川扑到床上,俯下身把胳膊撑在洛小心身体两侧,恶狠狠的大骂,“你就那么喜欢自甘下贱,放着人不当,非要当ji!啊?” 什么叫爱翻旧账,不是洛川让他把自己说过的每句话都当圣旨一样刻在脑子里吗?真是有毛病,整天干左右脑互搏的事,无聊。 “好,不翻旧账,那半个小时前你说过的话应该算新账吧,是你说我是贱命一条,既然命都这么贱,身体当然更算不上什么,能换钱也算是件幸事,”洛小心看着洛川的脸越来越黑,又补了一句,“而且你真没文化,男人卖不叫ji,叫鸭,嘎嘎~” 气洛川这件事,洛小心干的太顺手,这次纯属下意识,想到就做了,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他用手扮成鸭子嘴,在洛川眼前捏了两下。 挑衅的动作配上真诚的表情,果然,洛川的脸由黑变绿,看样子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其实他哪天吃撑了,也会可怜洛川,毕竟再这样互相折磨几年,说不定哪天他们会成为病友。 这么强有力的对手,最后因为心脏出了问题病退,其他网球运动员知道了得乐疯吧。想到这里,洛小心在心里自嘲般笑了笑,他竟然有些不忍心。 还是算了,洛川这辈子不论是做儿子还是做弟弟,都拉胯极了,只有做运动员这件事拿的出手,如果职业生涯被毁,骄傲的大少爷可真就活不下去了。 洛小心以为洛川又要狂吠了,伸手摸到床头桌上的降噪耳机戴好。下一秒耳机被摘下来扔在了一边,洛川反常的很,没吵没闹,语气平静的令人不安,“下楼吃饭。” 这样就算了吗?不合常理啊,大概已经在心里琢磨晚上怎么报复他了,洛小心默默的想。 没关系,既然选择出来麦,再幻想有人权那就太天真了,他有非常充分的心理准备。 事实是他准备少了。 下午睡醒后,他迷迷瞪瞪的被洛川拽上了车。去了刚买下的旧房子那边。 洛小心坐在车里,被洛川用一只手困住,眼睁睁的看着工人开着挖掘机,把他拼命想保留下来的回忆,两下就拆成了废墟。 屋子里老张的烟斗,架子上熟透的葡萄,永远的埋在了破砖烂瓦之下。 轰然倒塌的破墙激起一层厚厚的黄土,即使坐在车里,洛小心也像是身处其中,被尘土呛的喘不上气来。憋闷感让他痛到鼻头发酸,但洛小心没有在洛川跟前掉眼泪的习惯,他只觉得自己又死了一回。 回到别墅时,洛小心刻意落在后面。临进门时他突然唤住洛川,两人在渐沉的暮色中一前一后停住脚步。 “磨蹭什么?白天不是说会让我进:兴吗?还不快点兑现你的承诺。”洛川转过身,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回来的路上任他说到口干舌燥,洛小心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他真的烦透了这种日子,也恨死洛小心了,长了嘴不用来说话那还要它干什么,真那么喜欢当哑巴,出生之前就该和老天爷好好商量商量,用声带换个好心脏。整天病怏怏的,看着就让人恼火。 看到洛小心仰着头看他如同看生死仇敌一般,洛川攥紧拳头往前走了两步。 “怎么?你又要打我。”洛小心故意往后退了一步。 洛川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问:“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他回想起白天的意外,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偏偏这时候嘴又张不开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谁也不肯低头。 洛小心脑海里不停的闪过房子倒塌的画面,无力的低下头。 “洛川,我太好奇了,所以请你诚实的回答我可以吗?”洛小心问。 “你好奇什么!”洛川超大声的喊道,他心虚的汗都冒出来了。 洛小心闭了闭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不是折磨我上瘾,就喜欢看我难受啊?” 洛川没想到从洛小心嘴里问出来的是这个,接下来的话更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只问一次,所以拜托你诚实的回答我,五年前,我的亲人是不是来洛家找过我?” 洛川原本因愤怒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眼睛里是哪怕打晋级赛落下风时都不曾有过的镇定自若。当年的事他处理的很干净,即使现在成年了,回头复盘当初所有的细节,依然觉得滴水不漏。 不愧是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不光轻松打发走了那两个人,这几年更是把洛小心藏的严严实实。 那个据说精明强干、凭着一己之力挽大厦将倾的老太婆,也不过如此,哼,她的孙子,更是个好shui又好骗的傻子。 “没有,从没有人来找过你,”洛川嘴角噙着恶意满满的笑,用食指点点洛小心的心口,“你也不想想,当年你父母扔掉你,八成就是没钱给你治病。好不容易甩掉的麻烦,怎么可能还会再来找你。” “家人?你早就没家人了!我警告你,洛小心,收起所有不安分的心思,老老实实在洛家给我当佣人,”他拽住洛小心的腰带,把人扯了过来,“还有情人。” 别的男人做过亏心事被拆穿后,会暴怒,会虚张声势,但洛川恰恰相反,现在来看老张说的都是真的。 从洛川这里问不出什么的,洛小心并不打算白费力气,他只是求证一下真伪。 其实他小时候也想过,当年或许真的是因为心脏病才被遗弃,所以这么多年从没动过找到亲生父母的心思,但老张临死前说的话,又给了他一点希望,或许应该找到他们,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下决断之前,他很想看看洛川到底能无耻的何种地步。 “情人?”洛小心问,“也就是说你以后会娶妻生子,而我只能当个情人,是吗?” 洛川摊了下手,满不在乎的回答,“当然,我爸妈当年为了生我受了那么多苦,而且他们就我一个孩子,如果我不为洛家传宗接代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你放心,就算我以后结了婚,也不会扔下你不管,更不会让那个女人过来打扰你。” 洛川甚至还想反过来埋怨洛小心一通,大骂“这事儿难道不应该怪你吗?”如果洛小心是个身体健康的女人,他还用去找别人生孩子吗? 跟没有感情的陌生人上chuang,想想就恶心,实在不行做试管好了,他这辈子最不能委屈的就是自己,也没人敢委屈他。 除了该死的洛小心。 “回家,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洛川转身刚走了几步,听到洛小心说不想回,又猛地停下,气急败坏的大吼: “不想回!你还想去哪?那个老乞丐住的地方又脏又臭,全是烟味,以前我越不让你去,你偷着摸着也要去,诚心给我添堵是不是。你摆脸色给谁看?我告诉你洛小心,那个破地方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别说你躺着chuang上任我完,就是给我跪下把头磕烂,我也照拆不误,除了这栋别墅,哪里你都别想去!你也无处可去!” 洛小心终于撑不住了,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下巴磕出殷红的血。 谁说他无处可去,他还可以去医院。 第4章 阴雨 洛小心被送到医院后,本来在休班的江参匆忙赶了回来。 当看到病床上满脸血污的洛小心,一向温柔随和的江医生沉默良久后突然暴起,抓住洛川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护士从未见过江参如此失态,吓得缩了缩肩膀,犹豫着是否该上前劝阻。但看着两个男人差不多的身形,又觉得江医生应该不会吃亏,便收回了伸出的手。 “我…我说我以后会和别人结婚生孩子,他可能接受不了,气晕了。”洛川理直气壮的辩解,“你知道的,他爱死我了。” 江参的脸色瞬间铁青,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体面地爆出粗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洛川胡诌更加剑拔弩张。洛川察觉不到自己在避重就轻,更意识不到拆了老张的破房子那件事,对洛小心的伤害有多大。他只是本能的憎恶洛小心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和依赖的人,而且只要去那个破地方,洛小心就会沾上烟味,闻着恶心死了。 病床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洛小心似乎恢复了意识,下颌的伤口开始阵阵作痛,他下意识用手去抓。江参把洛川甩到一边,一只手轻轻按住小心的胳膊,懊恼的拍拍脑袋,不该和这个傻逼多费口舌的。 江参立刻将洛小心带走做了最细致的检查,等结果的时候,他找护士要来棉签和消毒水,将下巴上的伤口处理干净包扎好,又把侧脸的创可贴揭下来,确认伤口无碍后,换了个新的贴上。 所有的检查结果出来后,江参心凉了半截,踉跄两步直接跪在了地上。 “江医生!怎么了这是。”同事满脸担忧的想把他扶起来。 江参颓然的摆摆手,周围的人都识相的离开了。 良久以后,他捏着报告单的手还在发抖,刺骨的寒意怎么都驱散不尽。 尽管洛小心第一次手术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但术后恢复得相当理想,加上他的悉心照顾,那三年哪怕喷嚏都没打过。结果回到洛家,才不过六年又做了一次肺动脉瓣膜置换。术后他千叮咛万嘱咐,拜托管家一定照顾好小心,不要让他着凉、动气,更不能熬夜,这才安稳了没几年,又出现了肺动脉高压的并发症,明明上次来复查时所有指标还是正常的。 老张去世那天他一整天的手术,忙完回到那间专属的病房就睡了,醒来看到管家的消息,匆忙赶到老张的住处,发现那里已经是废墟一片。 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果然紧接着他就接到了管家的电话,说人已经在医院了。 请好年假,江参估摸着小心该醒了,仔细调整好情绪,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才推开病房门。 结果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碍眼的死玩意儿在病床边坐着。 听到开门声,洛川迅速敛去眼底的懊恼,刻意拉开与洛小心的距离,装模作样地在病房里踱步,没事找事的挑剔着这里的毛病。 “不是我说,江参,你家的医院档次也太低了,沙发竟然是芬迪这种破牌子的,vip病房跟贫民窟一样。”他刻薄的皱起眉头,“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切,掉价。” 江参压根懒得理会洛川那个不着四六的畜牲,把听诊器捂热又给小心检查了一回。他屏住呼吸,祈祷能出现奇迹。然而那些杂乱的心音像尖锐的锥子,一下下刺穿他最后的希望。终于,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绝望地收起听诊器,双手无力地撑在床沿。 看到江参一脸死了爹的表情,洛川的胆跟着颤了颤,快步走上前质问,“刚才我就让管家去找你问检查结果,洛小心情况到底怎么样,说话!” 江参没有立即回答。他先细致地替洛小心系好衣扣,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面对洛川,“小心没事…” 洛川一口气没松完,又听到他说:“只是不知道哪天会突然死掉罢了。” “你他妈不会以为自己很幽默吧!”洛川挥起拳头就要砸在江参脸上,余光瞥见病床上苍白的身影,又硬生生收住了力道。 真把江参打残了,现在可找不到趁手的医生。 “你不会以为我在给你开玩笑吧,嗯?”江参不想这个年纪了,还和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动手,他打心眼里看不上洛川这个空有皮囊的蠢货,于是把人推开,轻蔑的说:“请你滚出去。” “我才是患者的家属,你凭什么让我滚出去!你说他会死?我不信!该不会是你医术不行,在这里胡扯吧!” 洛川紧握双拳,强忍住身体的颤抖。他才不会让洛小心那么轻易死掉呢,不是爱翻旧账吗?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账没算清楚。 想死?没门! 洛川从来要风得风,洛远山和宋怡就没有让他大大小小的愿望落空过一回,所以才让他误以为扭转生死也不过像喝水那样简单。 更何况他们家有的是钱,什么买不到,人命才值几个字儿?这颗心不行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洛小心现在不过是因为那个老骗子死了,太难过而已,对,肯定是这样。 养养就好了,就和六年前一样,仔细调养一阵就没事了。 再说了,江参当年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过,动了第二次手术后就不会再有其他意外了,现在又编这种谎话,肯定是想找补自己当年医术不精,没给洛小心把手术做好。 想明白以后他又气又恨,早就看这个庸医不顺眼了,只要和洛小心走的近的人,他都烦得要死。可洛小心从小就是江参治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具身体的情况,所以从前他就算再烦,也只能忍着。 家属?江参听到这两个字就恨不能用听诊器把洛川勒死。既然知道自己是家属,又为什么要虐待小心到这种程度。 当年江参不是没动过收养小心的想法,但是他和父母都不符合收养条件,即便他们符合,洛家也不愿意放人,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心在洛川的凌辱与折磨中,一年年煎熬度日。 江参原以为,这无解的困局或许可以在洛小心满十八岁后迎来转机,他能用别的身份再一次拯救小心于水火之中,没想到命运竟然敢戏弄他到如此地步。救死扶伤、生命至上的职业道德困住内心无处宣泄恨意,他离弄死洛川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了。 作为医生,生离死别江参早就看惯了,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原来曾沾沾自喜的理智,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傲慢。 现在的他和跪在手术室外苦苦哀求的家属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更憎恨疾病,因为他确确实实曾让小心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所有努力全都被洛川这个王八蛋毁了!即使再动一次手术,小心的身体也没办法恢复如初了,问题是现在能不能动第三次手术还另说。 病床上的人醒了,洛小心的眼睛看到江参就舍不得挪开,湿冷的痛意撕扯着心脏,他有好多话想和除了老张外最熟悉的人倾诉,但看到一旁的洛川,又突然丧失了说话的力气,合上了疲惫的眼睛。 “小心,”江参俯身轻唤,干燥温暖的指腹温柔梳理着他额前散乱的碎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川看着两人舐犊情深的样子就来气,这江参就是靠这种手段,才让洛小心对他另眼相看的吗?狐媚子,不要脸,死装货。 洛小心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洛川,他冲上前抓住洛小心的手臂,烦躁的低吼,“医生问你话呢,别在这里装死,说话!” 太吵了,太累了,还有,太痛了,洛小心不知道为什么触碰到洛川,他所有的情绪前面都会加一个太字。 被父母捧在手里精心呵护的洛川,像一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雕塑。远远望去,会误以为是钻石雕琢而成——完美、无瑕、珍贵。无知的人被吸引着靠近,试探着触摸,直至将其拥入怀中,换来的却是满身伤痕。当鲜血流淌一地,才惊觉那不过是廉价的碎玻璃。 是继续忍着剧痛拥抱,还是决然丢弃掉命运强塞的华而不实的礼物?洛小心想了很久都没下定决心,因为在过去和洛川朝夕相处的几年里,哪怕整日都是鸡飞狗跳,他也确实在某几个瞬间,真心将对方当作过弟弟。 即便后来两人变成了那样不堪的关系,他几度被气到精神失常后,心里竟然也冒出过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疯了,八成是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可惜他现在快要死了,实在没心情更没精力给二百五当哥哥。 在洛小心幻想的完美世界里,他最好是独生子,即便很不幸,父母还有别的孩子,那他也想拥有一个姐姐,温柔美丽,说话轻声细语的姐姐。 而不是洛川这种讨人嫌的弟弟。 “说话!”洛川很合时宜的怒吼,打断了洛小心的神游。 “够了!”江参忍无可忍,揪住洛川的领子想把他踹出去。 洛小心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漠然的看着洛川,冷冷的问,“我的身体状况,江医生最了解,所以我们之间没必要多说什么,但我有很多事想和你说,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昏过去后,游离在生死边缘的他,拼命追赶老张的脚步跑到奈何桥头,看着老张听不到他的呼喊,头也不回的过了桥,他万念俱灰,想着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但猛灌了八碗孟婆汤,他还是忘不掉洛川拆毁老房子时那张暴怒的脸。 洛川凭什么生气?如果他要是极尽嘲讽或者满脸得意,洛小心也不会到死都咽不下这口气,所以硬生生被气活了。 听到洛小心虚弱的声音,洛川心头痛的不行,他也不明白,洛小心那张好看又好亲的嘴,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张口就故意气他。 两个人的关系从来没有一刻让他舒心过,对洛小心发脾气他就冷暴力,对他好又会莫名其妙的摆脸色、翻旧账。 洛川也想问问,洛小心到底在想什么! “洛川,你拆了我珍视的家,还拆散了我和我的家人,把我害成这样,你不应该很痛快吗?现在装深沉给谁看呢?你有什么脸生气!” 很好,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刺耳至极,说的没一个标点符号是他爱听的。 怒火与难堪在胸中翻涌,洛川僵立在病床边,脖颈绷得死紧。看起来像是要打人,其实他已经在心里偷偷盘算,要不看在洛小心病的这么严重的份上,假装是他错了然后敷衍的道个歉,可既拉不下脸又咽不下那口气,于是摔门离去。 病房终于清净了。 洛小心扑进江参怀中,起初只是低声啜泣,最终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痛哭。 “哭吧,小心,哭出来就好了。”江参不敢把人搂太紧,怕本来就容易缺氧的人再次晕过去,他的手虚虚护在洛小心单薄的背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这一切落在去而复返的洛川眼里,刺眼的程度好歹轻了些。他在心里先臭骂了半天,又自我安慰道江参还有点医德,没干出骚扰患者的事。他从门缝里偷偷看着洛小心在别人怀里索取安慰,心里酸的直反胃。 要不…他以后也学着和洛小心好好说话? 毕竟洛小心是他的情人,那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必须是关于他的,自然也该在他怀里哭,轮不到江参来装什么热心肠。 半分钟都没有,洛川就忍不下去了,想冲进去把两人分开,可又厌烦洛小心当着外人的面跟他没完没了的算旧账,愤然回了车里。 雨丝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车窗上晕开细密的水痕。湿热的空气黏腻地裹挟着周遭的一切,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潮意,让洛川更加心烦意乱。 司机见洛川出来,连忙撑伞迎上前,却被老板一把夺过伞柄狠狠掷在地上。 跟在后面的管家扶着腰附身把伞捡起来收好,递给了愣在原地的司机。 洛川泄愤般踹了两脚轮胎,上车后又狠狠踢向驾驶座。刚坐稳的司机被震得满脸黑线,并开始认真思考这破班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上。 “我之前让你找的比江参更权威的医生,你找到了吗?”洛川揉揉气到发胀的太阳穴。 管家从容地坐上副驾驶,打开平板调出一份档案递过去。 “方…” “方䴕,和热烈的烈一个读音。”管家很有眼色的提示到。 洛川往下翻半天,没忍住还是讥讽道:“履历倒是能和江参一样漂亮,就是取的什么破名字,难听死了,长的也别别扭扭的,看着像个杀人犯。” 他的刻薄没有针对性,逮谁损谁,只是对上洛小心的时候,会格外不知收敛。 “哈哈,”管家干笑了两声,“这位方医生,不光履历漂亮,家世也不一般。” 他转身帮小老板打开另一份文件,里面是有关方䴕未公开的信息,当过省长的爷爷,还有位做市长的叔叔,洛川扫了两眼就有点不耐烦了。 “别是个靠家里铺路才出名的关系户吧?”洛川问。 “哎,那不能,论文能代写,手术还能代做吗?”管家答。 “哼,难说。”洛川开始犹豫了,之前他想的是随便换个水平相当的医生就好了,但今天听到江参的诊断后,又不敢冒险了。 瞥见小老板脸色不对,管家趁热打铁,“您要求照着江医生的水平找,少年天才可不常见,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说起来方医生也是从小就没了爸妈,说不准会和小少爷很投缘呢。” “谁说洛小心没有爸妈?”洛川咬紧牙问。 “抱歉,是我失言了。”管家恭敬垂首,不再言语。 病床上两人抱在一起的身影在洛川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还有… “外面的雨声吵死了!”洛川“砰”的把平板砸在座椅上。 司机手忙脚乱的想关窗,却发现都关着呢,外面的雨密的像线一样,哪来的声音。再说了这车大几百万呢,隔音效果要是这么差,谁还会当冤大头啊。 平常他们伺候小少爷比较多,洛小心从不为难手下的人,乍一对上阴晴不定的老板,司机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向淡定如常的管家投去求救的目光,老人偷偷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老板,等下我回去会帮小少爷敷眼睛的。”管家适时开口。 洛川拧过头,“爱敷不敷,那么喜欢哭,把眼睛哭瞎才好。” 话虽如此,见管家这么上道,洛川拧成麻花的气管松快了些。 会不会是他太敏感了?江参一个黄土埋到大腿根的老男人,能和洛小心有什么?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年他带着洛小心搬到北京,就想过把江参换掉,但那时刚动完手术没多久,洛川到底没敢冒险。可江参对洛小心的意义,终究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医生和病人那么简单。 说来说去都是洛小心的错,老是粘着外人,却不愿意跟他亲近!他们才是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一家人。 算了,洛川心乱如麻,抓了抓头发说:“先这样吧,看他的恢复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换医生。” 他拿出一张卡扔给管家,“这段时间你给我在医院寸步不离的守着洛小心,不许江参再随意靠近他,敢擅离职守你就收拾收拾滚蛋。” 管家应声捡起卡,打开车门转身步入雨幕,朝病房走去。 第5章 妈妈卡 丁肃走到小少爷病房门口,就被守在外面的江参拦住了。 “丁叔,”江参也递给他了一张卡,“还是老样子,楼下准备了套房,您的腰一下雨就不舒服吧,所以我还安排了推拿的医师,这几天正好可以好好调理一番。” 丁肃熟练的接过银行卡,对上那双永远含笑的眼睛。他在洛川那里得不到的尊重,倒是在江参这里享受到了。 天才大多孤傲,像江参这样处处周全的极为罕见,十多年了,丁肃始终看不透这温润如玉的性情是天生如此,还是精心打磨的面具。 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他对小心是真心实意的就好。 “我要进去看看小少爷。”丁肃收起在洛川面前的恭顺,语气平淡得不露半分情绪。 江参毕竟是小心的救命恩人,他该给予应有的尊重。但作为曾经的长辈,又对所有靠近洛小心的人,本能的保持一分警惕。 江参抬手扶在门把手上,“小心睡了,要不等明天吧。” 丁肃没有让步,“我就坐一会儿,不会打扰到他。” 见江参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既不答话也不移步,丁肃心底莫名窜起一丝火苗。 怎么一个两个都把他家孩子当私人物品呢? 以前见江参对小心处处体贴,小少爷又格外依赖他,所以每回来复查,他都会帮忙打掩护,让小心在医院里多留几天。 最近这几年,小少爷年纪渐长,再加上江参三十二了还不结婚,他从江医生看向小少爷的眼神里咂摸出了点别的意味。 “江医生,”丁肃眉头紧锁,“这个世界上能理解您对小心少爷感情的人,除了老张也只剩下我了,您在医院做的这些小动作,我没有告诉老板,不是卖您面子,更不是图这三瓜俩枣,只是为了让小少爷开心,但请记住,把小心当家人的,不只有你。” 他目光扫过对方紧扣门把的手,语气转冷,“而且,以您的身份和…如今的年纪,再像过去一样陪着小少爷过夜就不合适了吧?” 在大家族里做管家,不比在上市公司做董秘轻松。 当年丁肃把还在襁褓的小心抱回别院时,就算忙到脚后跟打后脑勺,依然事无巨细地照料。 后来他没有结婚生子,打算把小心当自己的孩子好好养大。可惜这个念头被洛川发现,明里暗里敲打过几回。为了能继续留在洛小心身边伺候,他只能谨记主仆有别,不敢再逾矩。 但是出了洛家的门,丁肃一直弯着腰就敢挺起来了。 就算江参是个事业有成,才貌出众的好男人,但老牛就是老牛,想吃他们家这棵嫩草,那也不是件容易事儿。 家人这两个字刺的江参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手上的劲快给门把手撅下来了。 这个身份他以前想当没资格当,现在不想当了,丁肃又来提醒他别有非分之想。 “您教训的是,不过小心的习惯你也了解,在医院里没我陪着就睡不踏实,你也不想他失眠吧。”江参把门打开一条缝,“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没考虑您的心情,请自便,我还有点事,过会儿回来。” 丁肃没再搭理江参,错身进了病房。 江参没有骗他,小少爷果然睡了,只是睡得极不安稳,每隔三五秒便会轻轻抽泣一声。 他去卫生间用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干后叠成平整的长条,轻柔地覆在洛小心哭得红肿的眼睑上。温热的水汽缓缓渗入肌肤,睡梦中的人似乎稍稍平静了些。 管家伸手轻抚小少爷柔软的头发,目光慈爱地描摹着这张日渐成熟却仍带着稚气的脸庞。上挑的眼尾和透亮的眼珠被遮住后,挺秀的鼻子更显精致了,只是都睡着了,饱满的嘴唇依旧抿的紧紧的。 这孩子脾气倔,一逗就爱瘪嘴,露出只长了一颗的虎牙。丁肃以前还和同事打趣过小心像只坏脾气的猫。 猫是种自尊心很强的动物,像猫的人一般也会有这种特点。就比如他想要被人抱着,从来不直说,只会默默跟在丁肃身后转悠。五分钟等不到,便气的藏进衣柜,用糖都哄不出来。 这只骄傲的小猫,被除了洛川以外的所有人精心照料着,哪怕成年了,看起来也就像十四五的样子。 凝视着小少爷的脸,丁肃觉得时间过得没有很快,眼前的人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可爱。 可低头看到自己早就长出老年斑的手背,才真切的意识到,小心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很久很久之前,就不会追在他屁股后面要抱抱了。 小少爷动完第一次手术在医院住着的那三年,精力旺盛到逆天的洛川把家里搅的翻天覆地,好多佣人都被折腾走了,他里里外外都要操心,比之前更忙,只能偶尔挤出一点时间过来探望小心。 进医院比进洛家的庄园方便多了,老张倒是抓住空子,隔三差五赖在医院。在洛小心最主要陪伴和照顾的三年里,不用顾忌身份又会耍宝哄小孩的老张,渐渐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也是正常的。丁肃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天下做父母的都一样,哪怕今天在病房外听到了江参和洛川的对话,他仍然奢望小心能死在他后面。 可现在看着小少爷为了老张这么难过,丁肃之前盼着小心在他死后也能掉几滴眼泪的念想就没有了。 想到这儿,他的背又佝偻了一些。 丁肃一直坐到江参回来,又给小心换了个毛巾,才起身离开。 “咚”的一声轻响,毛巾被扔进了垃圾桶。 江参厌恶洛川,这份憎恶早已蔓延至与洛家相关的一切。 床上的人似乎被这细微动静惊扰,不安地伸手摸索。江参脱下外衣躺上床,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像哄孩子般拍抚着他的背,直到那紧绷的身子重新放松下来。 深夜,江参在睡梦中感到怀里一空。他缓缓睁眼,看见洛小心正走向洗手间。 这间病房是专为洛小心布置的,和当年在上海那间一样,还配备了小厨房。平常江参不愿回家时,便会在这里歇宿。见人醒了,他也起身去厨房盛了碗温着的海鲜粥。 洗手间里迟迟没有动静。江参将碗放在桌上,快步走近。 “怎么了?”他从身后轻柔环住站在镜前发呆的洛小心。 洛小心揭了下巴上的纱布,指尖轻触仍在渗液的伤口:“会留疤吗?” 江参心头泛起难言的酸楚。小心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所以才懒得多嘴,只捡这个无关紧要的事来问,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了,这念头更让江参心如刀绞。 “不会,我会让皮肤科的医生给你开最好的药,一定不会留疤的,放心。”江参低下头吻了吻洛小心的鬓角。 洛小心懒懒的拨弄了下快要遮住眼的刘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个亲吻。 这个举动让想更进一步的江参有些愣怔,该不会管家刚才趁他不在,和小心说了什么? “那就好,”洛小心转过身扬起下巴,示意他把纱布重新贴好,“要是留了疤,哪天我:死:了,在下面遇到老张,他看到肯定会气活的,到时候我又变成孤家寡人了,烦。” 他瘪着嘴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很为这件事烦恼。 “不会的。”江参说。 “嗯?”洛小心以为他要训斥自己胡言乱语,准备和江医生耍赖,却听到他继续说。 “我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真到了那天,我陪你一起走。” 江医生向来言出必行。洛小心知道这不是玩笑,不自在地躲开了那双炽热的眼睛。 “江参,你每个救不活的病人,都要为他殉葬吗?”洛小心强装镇定的问。 “当然不是!”江参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他先是抬头看了眼镜子,里面的男人眼眶青黑,颓废的像个流浪汉,而他的小心,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磋磨,依旧明亮耀眼,衬得他那份痴心妄想愈发卑劣不堪。 人之所以自卑,往往源于贪婪。 渴望将那轮皎洁的月亮据为己有,却又深知自己不配触碰这样的珍宝,于是便生出阴暗的念头,想要将他拖入泥沼,与自己一同沉沦在这罪恶的:欲:海之中。 刚开始江参发现对洛小心的感情变了味,尝试过拼命克制。他们年纪差太多,小心不一定能分清对自己的喜欢到底是哪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们可能连医生患者这个身份都不能做了。 可在江参发现洛川欺负过小心后,那些被压抑的妄念竟然疯狂滋长。 纯白无瑕的灵魂因为那个畜牲的施:暴而出现裂痕,被无赖扯下神坛的圣子,衣:衫凌:乱地跌落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不必再卑微地匍匐仰望,而是可以趁乱从暗处伸出手把人拽到怀里,贪婪的分一杯羹。 汹涌的爱意浇灌着江参见不得光的痴心妄想,他开始精心编织温柔的陷阱,藏起可怖的獠牙,用若即若离的触碰与欲言又止的眼神徐徐引诱。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彻底占有。 就在这个房间,装醉的江参将人半推半就地困在怀中。他半跪在地上,握住那段纤细的脚踝虔:诚亲:吻,沿着笔直的长腿一路向上,最终颤抖着含住那青涩的yu望用力tun吐。洛小心惊愕地睁圆双眼,江参做好了被踹开、扇耳光,或者被指着鼻子臭骂的准备,可预想中的反抗并未到来。 小心竟坦然接受了这一切,顺从地张开双tui,对他每一个得寸进尺的要求都予取予求。情热灼烧着理智,就在最后关头,江参猛然惊醒,狼狈地停了下来。 他曾沾沾自喜自己手段高明,到头来却发现是小心心甘情愿。 “江参,为什么?”洛小心chiluo着被他的江医生压在shen下,那时候他才刚满十八,理解不了太复杂的感情,固执的以为江参是嫌他脏,才不愿意:做:到最后。 毕竟当时他的身上,满是洛川前一晚留下的:痕:迹,小腿上都有被捏出来的青紫色的指:痕。 他接连问了三四遍,江参却只是伏在他的肩头剧烈的喘息,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这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呢? 那夜过后,两人因各自难以启齿的愧疚,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可当洛小心再来复查时,在办公室四目相对便会情不自禁地拥吻,深夜病床上的相互fu慰都提醒着江参,他们的关系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他悔恨难当。这本该始于一场青涩告白的美好感情,全被他亲手毁掉了。小心一定厌恶极了他这般卑劣的行径。 即便没有走错这一步,他也清楚自己是在挟恩图报。年长十四岁的差距像道天堑,让他永远比不上那些围绕在小心身边的同龄人。思来想去,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剩这条命了。 可惜,现在看来,他的命小心并不稀罕。 “只有你,小心,我只会为了你去死。”江参痛苦的垂下眼睛,“我爱你,宝宝,跟我走好吗?我们离开这里,去国外,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不会再让你痛苦难过了。” “不好。” “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江参的心脏被这果断的拒绝刺痛。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洛小心踮脚轻触他的唇瓣,在对方回应前便退开,目光清澈而认真,“不论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因为没有孩子会怨恨自己的母亲。” 原来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江参还在自责,甚至误以为他心存芥蒂。 天啊,道德感太高的人活得真累。还是洛川那种人自在,即便哪天杀了人,恐怕都得怨对方不长眼,非要往他刀上撞。 想到自己都快:死:了,以前羞于启齿的幻想也敢吐露一二了,他不想让江参背负着歉意活下去,更不想两人之间有不该存在的心结。 “什么?”江参怀疑自己听错了。 “好吧,”洛小心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脸,“其实我一直拿你当妈妈,因为你给了我生命,又温柔细心的照顾我,这不就是妈妈吗?确实,和洛川做那种事,我是被迫的,但跟你我是愿意的,因为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能让你满…” “宝宝,先停一下。”江参听不下去了。 告白被发好人卡就够可笑了,妈妈卡更是荒唐至极。 “是不是太幼稚了,”洛小心抱紧江参,“你会不会在心里笑话我,这么大了还爱玩过家家。” 江参无言以对。 “但我真的好爱你,江参,像孩子眷恋母亲那样爱你。” 按理说婴儿是没有记忆的,但被丢进孤儿院以前,洛小心总觉得自己还经历过一段颠沛流离的时光,长大后也没有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所以他最需要的就是“绝不”。 绝不会抛弃他,绝不会莫名其妙的远离他。 这一点,只有江参做到了。 在十多年里,洛小心总想不通老张为什么把他送给别人,也不懂管家为什么突然疏远他,他把这一切归结于这些大人是嫌他麻烦,但江参不嫌。 手术前他害怕得躲进床底,是江参趴在地上耐心讲故事,等他自愿爬出来;术后夜里疼得睡不着,是江参把他搂在怀里哼歌哄睡;闹脾气不肯吃药时,是江参千方百计找来不怎么苦的药片,就为让他好受些。 这不是母亲是什么? 可惜江参不独属于他一人。从前见到江参对其他小病人温柔以待,他会气得三五天不理人,后来懂事了,也还要生上四五个小时的闷气。 现在江参说只会为了他去:死,洛小心确实心动,但是不敢接受。多少病人等着江参去救呢,他不能太自私,因为爱就非要独占。 “小心,只能这样吗?”江参颤抖的手轻抚他的后脑,将布满泪痕的脸埋进少年温热的颈窝,“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一点其他可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