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之下》 第1章 冰原上的心跳 第一章冰原上的心跳 北极冰原,是世界的尽头,也是时间的坟墓。 万古不化的寒冰堆积成嶙峋的山脉,延伸至视野无法触及的混沌边缘。天空是一种压抑的、沉郁的灰蓝色,仿佛一块巨大的、蒙尘的琉璃,牢牢扣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风雪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永无止境地呼啸着,卷起漫天冰晶,如同无数冰冷的灵魂在哀嚎、盘旋。 沈凌炤便站在这片纯粹的苍白与酷寒之中。 他身着一袭玄色战袍,衣料并非凡间锦缎,而是用九天星砂混合北海玄铁丝织就,在晦暗的天光下流转着幽暗冰冷的光泽。战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他挺拔如松柏、劲瘦如青竹的身形。墨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束起,几缕发丝挣脱束缚,拂过他棱角分明、冷峻如同冰雕的面颊。 他是仙界的战神,鸠冥。执掌天界兵戈,镇守四方安宁。杀伐果断,威名赫赫,足以令魔物闻风丧胆。 此刻,他手中紧握着他的兵器——战神戟。暗金色的戟身布满古老而繁复的符文,戟尖一点寒芒,似乎比这极地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重重雪幕,落在前方那座最高的冰崖之巅。 那里,站着另一个人。 与这片死亡之地的格调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苏曦月,夕云宫宫主。一袭素白宫装,衣袂飘飘,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清冷与光华。风雪在她周身三尺之外便悄然平息、绕道而行,仿佛不敢亵渎这份极致的纯净与美丽。她的容颜殊丽绝俗,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然而那双眸子里却沉淀着万年寒冰般的疏离与淡漠,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 她手中握着一柄剑,剑名“月华”。剑身狭长,泛着幽幽的、如梦似幻的蓝色光晕,如同月夜下静谧的深海,美丽,却潜藏着无尽的危险。 “鸠冥,”她的声音清越,如同冰玉相击,清晰地穿透风雪的咆哮,“你的动作,倒是一如既往地快。” 沈凌炤下颌微绷,线条冷硬。他并未立刻回应,只是将战神戟的握柄攥得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万年玄冰更沉重。他们一个是仙界战神,一个是夕云宫主,地位尊崇,法力高深,本该是守护仙界安宁的擎天玉柱,却不知从何时起,成了众所周知的死对头。仙魔之争、资源分配、理念不合……大大小小的摩擦堆积了千百年的时光,将“宿敌”二字刻入了彼此的命格。 三日前,镇守北极的玄冰镜传来急报,此地有异常强大的魔气撕裂空间,一道通往九幽魔域的裂隙悄然出现。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他的战神府和她的夕云宫。于是,便有了这第三百二十次的“不期而遇”。 每一次,都始于对峙,终于混乱,偶尔,会染上彼此兵刃上冰冷的锋芒。 “夕云宫的手,”沈凌炤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他的人一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伸得太长了。镇守魔隙,乃我战神府职责所在。” 苏曦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似嘲非嘲:“战神大人好大的威风。莫非这北极冰原,也划归你战神府管辖了?我夕云宫斩妖除魔,维护天道平衡,何时需要向你请示?” 言语交锋,寸步不让。 然而,就在两人气势攀升至顶点,剑拔弩张,下一刻似乎就要如以往数百次那样兵戎相见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至极,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脚下那座庞大无比的冰山深处传来。 那不像雷声,不像地鸣,那是一种……更为奇异,更难以形容的声音。 像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在沉寂了万载之后,挣扎着,缓慢而沉重地,跳动了一下。 “咚!” 紧接着,是第二下。 整片冰原,随着这诡异的心跳声,发生了肉眼可见的震颤!无数冰棱从悬崖上断裂,砸落在地,发出清脆又恐怖的碎裂声。坚实的冰面裂开细密的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沈凌炤和苏曦月脸色同时一变。 那绝非普通魔物能引发的动静!甚至,超越了他们对寻常魔界裂隙的认知。 苏曦月反应极快,几乎在心跳声响起的刹那,她手中月华剑已然清鸣出声,剑尖调转,不再是指向沈凌炤,而是直指脚下冰川那震动传来的核心之处!凛冽的剑气激荡开来,将她周身的雪花瞬间涤荡一空。 “休想独占魔界裂隙!”她清叱一声,身影化为一道白虹,便要向冰山下掠去。无论那是什么,都不能让鸠冥抢先。这是她身为夕云宫主的责任,亦是她绝不愿在对方面前示弱的执念。 “放肆!”沈凌炤眸光一厉,想也未想,战神戟横扫而出,一道磅礴的金色罡气如同怒龙出海,拦向苏曦月的去路。他不能确定那心跳声源自何物,但本能告诉他,那极其危险。让苏曦月贸然靠近,绝非明智之举——尽管,他绝不会将这份下意识的顾虑宣之于口。 “铿——!” 月华剑与战神戟的虚影在空中□□撞! 没有想象中天崩地裂的巨响,只有一种极其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金铁交鸣之声。澎湃的能量以碰撞点为中心,呈环形轰然爆发,将周围百丈内的风雪瞬间清空、湮灭! 而在兵刃气机交缠的这一刻,异变再生! 沈凌炤只觉得胸口猛地一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狠狠一捏!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席卷而来,让他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模糊。那疼痛并非源自外力撞击,而是从身体内部,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微,带着无尽悲凉与眷恋的叹息,直接响在他的识海深处。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清冷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雪后初霁般的暖意,透过交锋的兵刃,丝丝缕缕地传入他的感知。那是苏曦月的气息……与他记忆中纯粹的清冷,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同。 苏曦月也同样不好受。在双方法力对撞的瞬间,她识海中仿佛有万千冰针骤然刺入,带来一阵尖锐的眩晕。一幅极其破碎、极其模糊的画面一闪而逝——那是一片无尽的冰寒,一道决绝的背影,以及……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心碎般的痛楚。 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幻觉。 两人几乎是同时闷哼一声,身形微晃,不约而同地向后撤开数步,强行切断了这次短暂却异常凶险的交锋。 沈凌炤稳住气息,左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心脏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与冰山深处那沉闷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搏动,隐隐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鸣。他抬眼看向对面的苏曦月,只见她脸色微微发白,那双总是清冷如冰湖的眸子里,罕见地掠过了一丝茫然与惊疑。 风雪依旧在咆哮,但这一刻,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敌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异变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警惕与探究。 冰山之下,那沉重的心跳声仍在持续,一下,又一下,如同擂响的战鼓,敲打在冰原上,也敲打在他们骤然变得不平静的心上。 那里面……究竟埋藏着什么? 沈凌炤的目光再次落回苏曦月身上,她孤身立于冰崖之巅,白衣胜雪,仿佛随时会融于这片天地,却又顽强地成为这苍白世界中唯一亮眼的存在。 这一次的北极之行,恐怕不会像以往的任何一次冲突那样简单了。 他隐隐有种预感,某种被漫长时光冰封的东西,正在苏醒。而他和她,都被无形地牵引至此,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声心跳开始,已然缓缓转动,驶向未知而叵测的远方。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冰原上的心跳 第2章 裂隙与浊酒 第二章裂隙与浊酒 诡异的共鸣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沈凌炤强行压下胸腔内翻涌的不适和那缕莫名的悸动,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他是仙界战神,岂能被这来历不明的异象扰乱心神?尤其,还是在苏曦月面前。 苏曦月同样迅速收敛了那一闪而逝的茫然,月华剑微抬,剑尖虽不再指向沈凌炤,但周身萦绕的戒备丝毫未减。冰山下的心跳声依旧沉闷地搏动着,如同擂在耳边的战鼓,提醒着他们此刻最大的威胁并非彼此。 “看来,这次的‘小裂隙’,比我们预想的都要麻烦。”苏曦月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目光扫过下方因震动而不断开裂的冰面。 沈凌炤没有回应她的评论,只是将战神戟往冰面上重重一顿。“嗡——”一声低沉的震鸣以戟尖为中心扩散开来,一股无形的力量暂时稳定住了他们脚下这片区域的冰层。他闭目凝神,磅礴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向着冰山深处那心跳的源头探去。 然而,他的神识甫一接触到大片冰层,便被一股粘稠、阴寒、充满混乱与恶念的力量阻挡、侵蚀。那力量并非纯粹的魔气,其中夹杂着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怨怼与悲伤,正是这股力量,引动了方才那诡异的心跳。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金芒一闪而逝。“不是普通魔隙。有东西被镇在下面,如今被魔气引动,快要苏醒了。” 几乎是同时,下方冰谷深处,一道狭长、扭曲的黑色裂隙猛地撕裂开来!浓郁的、如同实质般的魔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尖啸声,数十只形态狰狞、浑身覆盖着冰晶与魔纹的低阶魔物,如同潮水般从裂隙中涌出! 它们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本能地扑向冰原上最鲜活、最强大的两个生命气息——沈凌炤与苏曦月。 “动手!”沈凌炤低喝一声,不再犹豫。战神戟化作一道金色闪电,率先冲入魔物群中。戟影翻飞,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撕裂空间般的厉啸,靠近的魔物如同被烈阳灼烧的冰雪,瞬间化为飞灰。他的动作简洁、高效,充满力量感,是历经千百次血与火锤炼出的杀戮艺术。 苏曦月几乎在他动身的同一刻也动了。月华剑在她手中绽开出清冷皎洁的光辉,剑势不像沈凌炤那般刚猛无俦,却更加灵动、缥缈。她身影如鬼魅,在魔物间穿梭,剑光过处,魔物动作凝滞,随即被凛冽的剑气从内部瓦解,崩散成冰晶与魔气。她的战斗姿态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仿佛不是在厮杀,而是在月下独舞。 两人一金一白,如同两柄利刃,切入黑色的魔潮之中。所过之处,魔物纷纷溃散。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甚至没有眼神交汇,却凭着无数次敌对交手磨砺出的、对彼此战斗风格的极致了解,形成了一种诡异而高效的默契。 沈凌炤的戟风刚猛,负责正面碾压,清扫大片区域;苏曦月的剑法则精准刁钻,如同手术刀般剔除着从侧翼、死角袭来的威胁。他替她荡开一次来自背后的扑击,她的剑光则在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恰到好处地封住了一只魔物试图偷袭的利爪。 这种无需言说的配合,让两人心中都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异样。他们是宿敌,本该抓住任何机会给对方使绊子,但此刻,面对共同的、未知的威胁,身体的本能却选择了最有利的战斗方式。 然而,魔物仿佛无穷无尽,不断从裂隙中涌出。更麻烦的是,那道裂隙在不断扩大,隐隐有失控的趋势。而冰山深处那沉重的心跳声,也随着魔气的弥漫,似乎变得更加有力了些。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苏曦月一剑斩灭三只扑来的飞行魔物,蹙眉看向裂隙方向,“必须封印它!” 沈凌炤一戟将面前一片魔物扫清,声音冷硬:“我知道!”他何尝不知?但封印如此规模的异常魔隙,绝非易事,尤其是在还有一个“不可信任”的苏曦月在旁的情况下。 就在这时,裂隙猛地一震,一股远超之前的精纯魔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由魔气凝聚而成的漆黑利爪,带着腐蚀一切的污秽气息,直接抓向距离稍近的苏曦月!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所有攻击! 苏曦月瞳孔微缩,月华剑光华大盛,瞬间在身前布下七道冰晶屏障。然而那魔爪威力惊人,屏障如同纸糊般接连破碎! 眼看魔爪即将临身—— “轰!” 一道炽烈无比的金色罡气后发先至,如同陨星撞击,狠狠砸在魔爪侧面!是沈凌炤的战神戟! 剧烈的爆炸将周围的魔物清空一大片,魔爪也被打得扭曲溃散。但沈凌炤为了及时救援,强行扭转攻势,自身气息也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被爆炸的余波震得后退半步,持戟的手臂微微发麻。 苏曦月看向他,眼神复杂。她没想到他会出手,而且如此果断。 “看什么?”沈凌炤稳住身形,语气依旧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你若被魔气侵染,只会更麻烦。” 苏曦月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或许……并非全部理由。方才那一瞬间,她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下。荒谬。 “联手封印。”沈凌炤不再看她,目光锁定那道不断扭曲扩张的裂隙,“我以战神戟定住空间,你用夕云宫的‘月华锁灵’封禁核心。别再保留实力,否则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明确的合作方案。苏曦月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眼下形势比人强,确实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 “好。” 两人不再多言,同时腾空而起。 沈凌炤将战神戟高高举起,体内磅礴的仙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戟身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镇压八荒**的浩瀚气息。他猛地将长戟向下虚按! “镇!” 一道巨大的金色戟影凭空出现,如同天柱般轰然落下,戟尖精准地刺入裂隙边缘的虚空。霎时间,狂暴涌动的魔气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骤然一滞!裂隙扩张的趋势被强行止住,连带着其中涌出的魔物都变得迟缓起来。 就是现在! 苏曦月双手结印,月华剑悬浮于身前,发出清越的嗡鸣。她周身散发出纯净清冷的月华之力,无数道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蓝色光丝从剑身中涌出,如同活物般,穿透被暂时镇压的魔气,精准地缠绕向裂隙最核心、最黑暗的那一点! “封!” 蓝色光丝迅速收紧、编织,形成一道繁复而美丽的封印法阵,牢牢烙印在裂隙核心之上。魔气的涌出被彻底切断,残余的魔物失去了源头,开始变得混乱、虚弱。 两人维持着仙力的输出,金色戟影与蓝色封印交相辉映,共同压制着那道危险的裂隙。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只有冰山深处那沉闷的心跳,依旧固执地响着,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长时间的全力输出,对仙力的消耗是巨大的。尤其是沈凌炤,他以战神戟强行镇压空间,承受的压力更大。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白。 苏曦月的情况稍好,但维持“月华锁灵”这等精妙封印,对心神损耗极大。她看着下方暂时被控制住的局面,又瞥了一眼明显消耗过度的沈凌炤,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只白玉酒壶。 那壶不大,造型古朴,壶身却隐隐散发着温润的灵光。 她拔开塞子,一股清冽中带着暖意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周遭部分魔气的腥臭味。她自己先仰头饮了一小口,苍白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红润。随即,她手腕一扬,将酒壶抛向沈凌炤。 “接着。” 沈凌炤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微温。他有些愕然地看向苏曦月。 “夕云宫的‘暖日醉’,能快速恢复仙力,稳定心神。”苏曦月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这只是一个最合理不过的战时补给,“不想功亏一篑的话,就喝了它。” 沈凌炤握着酒壶,指尖能感受到玉壶上残留的、属于她的那一丝微凉体温。壶口还沾染着些许她唇瓣的湿润。他看着她故作平静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散发着诱人酒香的玉壶。 理智告诉他,不该接受死对头的东西。 但身体里近乎枯竭的仙力,以及仍在顽强搏动、试图冲破封印的魔隙,都在催促着他。 沉默了片刻,在苏曦月几乎以为他会不屑地将酒壶扔回来时,他举起酒壶,仰头灌下了一大口。 酒液入喉,并非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如同一道温煦的暖流,迅速滑入腹中,随即化作精纯柔和的灵力,涌向四肢百骸,滋润着干涸的经脉,抚慰着过度消耗的神魂。那感觉……出乎意料的舒适。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冰原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苏曦月洁白的衣袂。两人一持戟镇空,一结印封魔,共享着一壶浊酒,维持着一个脆弱而暂时的同盟。 谁也没有再说话。 只有酒香、风雪、心跳,以及彼此间难以言喻的、微妙流转的气氛,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蔓延。 第3章 暖日醉·共沉沦 第三章暖日醉·共沉沦 酒液入腹,最初的温煦暖流逐渐变得不同。 那暖意并未如寻常灵酒般化开,反而如同星火落入枯草,骤然燎原。一股强横却并不暴烈,反而带着某种奇异酥麻的热力,自沈凌炤丹田深处轰然炸开,迅猛窜向四肢百骸,甚至直冲识海。 他持戟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不对!这酒…… 他猛地看向苏曦月,却见她原本清冷如玉的面颊,此刻已飞上两抹惊心动魄的绯红,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艳丽得灼眼。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秋水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氤氲水光,迷离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正也向他望来。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骤然拨动,发出震颤心魂的嗡鸣。 冰山下的心跳声似乎被无限放大,“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与他们自身失控的心跳逐渐重合,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韵律。方才被强行压下的、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感,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咆哮着席卷而来。 “这酒……有问题?”苏曦月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和沙哑。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温火上烘烤,体内属于夕云宫的清冷仙力,正被一股陌生的、躁动的热流搅得天翻地覆。 沈凌炤没有回答。他试图运转仙力压制那股异样,却发现平日如臂指使的仙力此刻竟变得滞涩而叛逆,反而随着他的催动,将那诡异的暖流催发得更加汹涌。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因惊愕而微启的唇瓣上,那上面还沾染着些许“暖日醉”的润泽,在冰原暗淡的光线下,诱人得可怕。 是了,“暖日醉”……夕云宫秘酿,性极温补,但若辅以某些特定的、极寒环境下孕育的魔气作为引子……他猛地看向下方虽然被封印,但依旧散发着阴寒魔气的裂隙。是了,方才他们全力对抗魔物、封印裂隙时,不可避免地吸入或是被侵染了丝丝缕缕的精纯魔气!这魔气与“暖日醉”的药性,在这极寒冰原的特定环境下,竟产生了谁也预料不到的剧烈反应! 这不是毒,却比任何剧毒都更致命。它催发的,是本能,是潜藏在冰封表象下,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或是不愿承认的欲念。 “是魔气……与酒性相冲……”沈凌炤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他试图维持清醒,但意识却如同陷入温暖的泥沼,正在一点点下沉。 苏曦月也瞬间明白了过来。她想后退,想拉开距离,但脚步却虚浮无力,一个踉跄,反而向前跌了一步。恰好一阵裹挟着冰晶的旋风卷过,吹得她衣袂翻飞,发丝拂过沈凌炤的脸颊,带着一丝冷梅般的幽香,却又混合着“暖日醉”炽烈的气息,形成一种矛盾的、足以摧毁理智的诱惑。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不稳的身形。 手掌触及她手臂的瞬间,两人同时一震。 那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掌心的灼热与她肌肤的微凉形成鲜明对比,却仿佛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融合。她试图挣脱,但那力道微弱得近乎欲拒还迎。他本该立刻放手,那属于战神的骄傲与克制在疯狂叫嚣,但指尖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 冰山下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催促着,蛊惑着。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只剩下她染霞的双颊和迷蒙的眼眸。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数百年来交锋中不经意间的对视,那些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他曾默默注视过的她的侧影,那些在生死关头下意识为她挡开的攻击……所有被“宿敌”二字冰封的情感,在此刻被这诡异的酒与魔,彻底点燃,汹涌而出。 去他的仙界战神!去他的夕云宫主! 他猛地低下头,攫取了她微启的唇。 “唔……” 苏曦月脑中一片空白,所有试图凝聚的仙力、所有维持的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唇上传来的触感滚烫而霸道,带着“暖日醉”浓烈的气息,以及独属于沈凌炤的、冷冽又炽热的气质。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侵犯,却奇异地……并不让她感到厌恶。 反而,有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渴望,如同破冰的春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是她先递出的酒。 是她,在无数次的刀光剑影中,早已将这个冷硬对手的身影,刻入了心底最深处而不自知。 反抗的力道悄然消散,她闭上眼,长睫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着,终是沉沦在这片由意外酿造的、惊心动魄的迷乱之中。她的手,无意识地攀上了他坚实的臂膀,指尖深深陷入他玄色战袍的衣料。 战神戟不知何时已被收起,月华剑也悄然隐没。 失去了仙力的稳定输出,下方的封印光芒微微闪烁,但此刻,无人顾及。金色的镇封光柱与蓝色的锁灵法阵依旧在顽强地履行职责,将魔隙牢牢禁锢,却也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这冰原之上,两位死对头如何跌入命运的荒唐漩涡。 风声呜咽,雪落无声。 广阔的冰原成了与世隔绝的囚笼,也是只属于他们的、扭曲而炽热的方寸之地。 意识的边界彻底模糊。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感受到她衣料的丝滑,以及其下肌肤逐渐升高的温度。她听到他沉重而混乱的呼吸,感受到他胸膛下与自己同样失控的心跳。冰冷的地面,灼热的体温,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网。 仿佛在无尽的冰海中漂流,唯有彼此是唯一的浮木。又像是在烈焰中焚烧,唯有对方的触碰能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 是报复吗?是对数百年来对峙的另一种极端宣泄?还是……隐藏在无数争锋之下,那早已生根发芽,却从未被承认的情愫,终于找到了一个疯狂决堤的出口? 无人知晓。 沈凌炤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苏曦月仰着头,承受着这带着毁天灭地般气势的亲吻与探索,喉间溢出破碎的、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音节。 冰山下的心跳,不知何时,似乎与他们紊乱的节奏彻底同步。 “咚——” “咚——” 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为这场始于荒唐,陷于迷醉的共沉沦,敲下宿命的注脚。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直到沸腾的血液稍稍平息,直到那诡异的酒力与魔气的影响缓缓退潮…… 意识的碎片才开始艰难地重新拼凑。 沈凌炤率先清醒了几分,他看着怀中衣衫凌乱、眼尾泛红、神情茫然而脆弱的苏曦月,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无措猛地攫住了他。他做了什么? 苏曦月也渐渐回过神来,身体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息,以及眼前沈凌炤复杂难辨的眼神,都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她体内残存的暖意,只剩下刺骨的寒。 她猛地推开他,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沈凌炤都后退了半步。 风雪再次变得清晰刺骨。 两人衣衫不整地站在冰原上,中间隔着不过数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风声,以及那依旧固执地、从冰山深处传来的心跳,提醒着他们,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第4章 朝露凝霜 第四章朝露凝霜 风声刮过耳膜,带着冰原特有的、能将灵魂冻结的寒意。 方才那片刻的炽热与迷乱,如同被这凛冽的风瞬间吹散,只余下**裸的、令人无措的现实。 苏曦月猛地背过身去,手指颤抖却飞快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和散落的长发。每一个微小的触碰都让她回想起方才那双灼热的手掌留下的触感,如同烙印,烧得她肌肤生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情动,而是因为一种深切的羞耻、慌乱,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她怎么能……她怎么会和鸠冥…… 沈凌炤站在原地,玄色战袍在风中鼓荡,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却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清冷的触感,鼻尖萦绕着她身上那混合了冷梅与“暖日醉”的独特气息,这感觉让他心烦意乱,更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愤怒——对自己。 他竟如此轻易地被外物左右,对宿敌做出了这等……荒唐之事! 沉默如同实质的冰层,在两人之间迅速加厚、冻结。 最终还是沈凌炤先动了。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苏曦月一眼,只是沉默地走到一旁,将被暂时收起、斜插在冰层中的战神戟拔了出来。戟身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来掩盖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异常心跳。 他走向那道被暂时封印的裂隙,金色仙力重新自他掌心涌出,注入封印之中,加固着之前因他们失控而略显不稳的封印光柱。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甚至比平时更加严谨、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到这枯燥的加固工作中去。 苏曦月听着身后传来的、稳定而规律的仙力波动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夕云宫主,绝不能在此刻失态。她也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月华剑再次浮现,清冷的蓝色光丝自剑尖流淌而出,配合着沈凌炤的仙力,一同加固着“月华锁灵”封印。 两人隔着数丈的距离,各自忙碌,如同最默契的同袍,却又比任何时刻都显得疏离。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交流。 甚至连眼神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彼此所在的区域。 冰山深处的心跳声,不知何时,渐渐平息了下去,仿佛那引发一切混乱的源头,也因这场意外的荒唐而耗尽了力气,重新陷入了沉睡。只有那道被牢牢封印的裂隙,以及周围一片狼藉的战斗痕迹,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梦。 当最后一道封印符文被彻底稳固,沈凌炤收回了手。他依旧没有看苏曦月,只是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甚至比这北极冰原的风更冷上几分: “此地不宜久留。魔隙虽封,但异动源头未明。需回禀天庭,另做定夺。” 苏曦月也收起了月华剑,微微颔首,声音同样听不出任何情绪:“嗯。” 多一个字,她都吝于给予。 仿佛只要维持着这表面的平静与冷漠,就能将刚才那不堪回首的一页彻底翻过。 沈凌炤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率先冲天而起,朝着仙界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快得几乎像是逃离。 苏曦月看着他那决绝的、毫不留恋的背影,心头像是被细密的冰针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尖锐的疼。她闭了闭眼,将最后一丝紊乱的气息压下,周身腾起清冷的月华之光,紧随其后,也化作一道白虹离去。 两道光芒,一金一白,一前一后,划破北极阴沉的天空。他们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足以表明彼此泾渭分明的距离,仿佛之前那场迫不得已的并肩作战,以及那更加不堪的意外纠缠,都从未发生过。 风声在耳边呼啸。 沈凌炤紧抿着唇,脑海中却不自觉地闪过她迷离的眼眸,绯红的面颊,以及那攀附在他臂膀上、微微颤抖的指尖……他猛地甩头,试图将这些画面驱散,体内仙力运转到极致,速度又快了几分。 苏曦月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前方那道挺拔却疏离的背影上。他玄色的衣袍在高速飞驰中猎猎作响,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冷硬,难以接近。可就是这样一个她视作毕生死对头的人,却在不久之前,与她有了最亲密的接触。那滚烫的温度,霸道的掠夺,甚至他此刻刻意拉开的距离……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不,不是梦。 身体残留的异样感,以及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陌生的悸动,都在提醒她,那是真实发生过的、无法抹去的事实。 他们很快飞离了北极冰原的范围,进入了仙界管辖的云海之上。祥云缭绕,仙鹤齐飞,与方才那片死寂酷寒的冰原恍如两个世界。 就在即将抵达南天门时,前方一道粉色的流光迎面而来,伴随着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娇憨与急切的女声: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流光散去,露出一张与苏曦月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娇艳明媚的脸庞。正是苏曦月的妹妹,苏语凝。她穿着一身粉霞般的锦裙,裙摆缀着细碎的灵石,行动间流光溢彩,与苏曦月的素雅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苏语凝似乎这才看到前方的沈凌炤,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畏惧,微微屈膝行礼:“语凝见过战神大人。”礼数周全,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后方赶来的苏曦月,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沈凌炤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连脚步都未曾停顿,径直化作金光射入南天门,消失不见。 苏语凝似乎松了口气,立刻飞到苏曦月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语气带着担忧:“姐姐,你去了这么久,听说北极那边动静不小,没受伤吧?”她仔细打量着苏曦月,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以及……衣襟处一丝极难察觉的、不自然的褶皱。 苏曦月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语气平淡:“无碍。魔隙已暂时封印。” 她的冷淡似乎早已是常态,苏语凝并不在意,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是随口问道:“姐姐是和战神大人一起回来的?方才看你们一前一后,还以为又起了冲突呢。”她眨着无辜的大眼,“没事就好,听说那鸠冥战神冷酷无情,姐姐可要小心些,莫要被他欺负了去。” 苏曦月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欺负? 方才冰原上那混乱交织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她微微蹙眉,将那股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声音更冷了几分:“休要胡言。回宫。” 说完,不再理会苏语凝,径直朝着夕云宫的方向飞去。 苏语凝站在原地,看着姐姐远去的、略显匆忙的背影,娇媚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轻轻嗅了嗅空气中似乎残留的、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姐姐平日清冷气息的……烈酒与冷冽交织的味道,眼神深处,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幽光。 姐姐和那位战神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而早已回到战神府,将自己封闭在静室之中的沈凌炤,面对着空寂的殿宇,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却是苏曦月最后那一声冷淡的“嗯”,以及苏语凝那句看似无心的话—— “莫要被他欺负了去。” 他烦躁地闭上眼,一拳砸在身旁的玄冰玉柱上,坚硬的玉柱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这荒唐的一页,又该如何翻过? 第5章 各自沉疴 第五章各自沉疴 战神府,静室。 沈凌炤盘膝坐在玄冰玉榻上,周身金色仙力如潮汐般涌动,试图将体内最后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带着清冷月华与暖日醉余韵的气息彻底驱散、炼化。 然而,有些东西,并非仙力能够轻易抹去。 只要一闭上眼,那片苍茫的冰原,那沉重的心跳,那混合着冷梅与酒香的灼热气息,还有那双迷离氤氲、最终化为冰冷疏离的眸子,便会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识海,搅得他气息翻腾,难以静心。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金芒凌厉,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 “贺凌峰!”他沉声唤道。 静室外,一道沉稳的身影应声而入。来人一身银甲,面容刚毅,正是沈凌炤最得力的副将,贺凌峰。他躬身行礼:“将军,有何吩咐?” 沈凌炤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背对着贺凌峰,声音听不出情绪:“北极冰原魔隙已暂时封印,但其下镇压之物恐有异动。加派人手,密切监视北极境况,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贺凌峰领命,却没有立刻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将军,方才……属下见到夕云宫主与其妹苏语凝仙子一同返回。听闻此次封印,是将军与夕云宫主联手所为?” 沈凌炤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冷硬:“形势所迫罢了。” 贺凌峰点了点头,他是沈凌炤的心腹,深知将军与夕云宫主之间的宿怨,便顺着话头道:“那苏宫主性子冷傲,手段莫测,将军与她合作,还需多加提防。属下听闻,她身边那位苏语凝仙子,看似天真烂漫,实则……与魔界某些势力,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只是尚无确凿证据。” 沈凌炤闻言,眉头微蹙。苏语凝?那个看起来娇俏可人的女仙?他对此女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总是跟在苏曦月身后,眼神……似乎过于灵活了些。若贺凌峰所言非虚…… 他脑海中闪过苏曦月那张清冷的脸庞。她可知晓自己身边人的可疑之处?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强行掐灭。她如何,与他又有什么相干? “知道了。暗中查探,勿要打草惊蛇。”沈凌炤语气淡漠,“下去吧。” “是。”贺凌峰不再多言,恭敬退下。 静室再次恢复寂静。沈凌炤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扶住她手臂时的触感,微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烦躁地握紧拳头,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 夕云宫,漱月殿。 苏曦月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立于殿后的莲池边。 池中并非凡间莲花,而是凝聚月华之精生成的“月影莲”,花瓣剔透如冰晶,在朦胧的宫灯光晕下,散发着清冷柔和的光辉,与这宫殿的主人气质相合。 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一朵半开的月影莲,花瓣冰凉,让她因酒力与……那些混乱记忆而有些发烫的指尖,感到一丝舒适的凉意。 试图运转夕云心法,让心神沉入那万古不变的清冷月辉之中,却发现识海之中,总有一道玄色的、挺拔的身影挥之不去。他那双平日里锐利冰冷的眼睛,在迷乱时竟是那般深邃灼热,仿佛要将她吞噬。他滚烫的呼吸,霸道的力度,还有最后那近乎逃离的背影…… “唔……”她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抬手按住了微微刺痛的太阳穴。 “姐姐,你还好吗?”苏语凝的声音带着关切,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盏冒着氤氲热气的灵茶,“我看你回来后面色就不太好,定是在北极消耗过度了。这是凝儿特意为你煮的‘宁神茶’,快喝些暖暖身子。” 苏曦月放下手,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无波:“我无事,不必费心。” 苏语凝却将茶盏塞到她手中,触手温润,茶香清雅。她挽着苏曦月的手臂,在池边的白玉凳上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与好奇:“姐姐,你就跟我说说嘛,北极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听说魔隙很厉害?你和那位……鸠冥战神,真的联手了对吗?他没有趁机为难你吧?” 她一连串的问题,眼神清澈,仿佛只是单纯的关心姐妹。 苏曦月端着茶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落在池中摇曳的月影莲上,语气平淡:“魔隙已封,过程并无特别。至于鸠冥……公私分明,并未为难。” “那就好。”苏语凝拍了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兮兮道,“不过姐姐,你还是离他远些好。我方才回来时,隐约听到几个仙官在议论,说战神府那边似乎在暗中查探什么,好像……还与咱们夕云宫有点关系似的。谁知道那位冷面战神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可一直视姐姐为眼中钉呢。” 苏曦月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沈凌炤在查探夕云宫? 为什么?是因为冰原上的意外,让他觉得是夕云宫的设计?还是……他发现了什么别的? 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涩意。果然,在他眼中,她始终是那个需要警惕、需要调查的宿敌。冰原上的一切,于他而言,恐怕只是一场亟待抹去的错误和耻辱。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夕云宫行事光明磊落,何惧他人查探。”她声音清冷,将茶盏放回苏语凝手中,“我有些累了,想独自静一静。你先回去吧。” 苏语凝看着姐姐明显不愿多谈的样子,乖巧地站起身:“那姐姐好好休息,凝儿告退。” 转身离开漱月殿的瞬间,苏语凝脸上娇憨关切的笑容慢慢收敛,眼底掠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姐姐和沈凌炤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而且,姐姐的心……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这倒是个……有趣的机会。 殿内,苏曦月独自倚着栏杆,望着池中冰莲倒映的破碎月影。 光明磊落? 那冰原上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 她闭上眼,夜风拂过,带着月影莲的清冷香气,却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以及身体记忆深处,那份荒唐的、灼热的、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又恐慌的悸动。 这一夜,战神府与夕云宫,相隔云海,两处沉疴,各自难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各自沉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