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衍生法》 第1章 第1章 深夜的药瓶(出去) 傍晚的霞光把柏油路染成蜂蜜色时,迟因法背着双肩包拐进巷口。居民楼的电梯叮了一下,晾衣绳上晃着几件白衬衫,风里飘着楼下那家红烧肉的香味——是很寻常的、属于傍晚的味道。 他掏出钥匙开门,玄关的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落在空荡荡的鞋柜上。迟衍的那双黑色牛津鞋不在,鞋架第三层空荡荡的,只有一层薄灰。 “又不在啊。”迟因法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指尖蹭过沙发扶手上冰凉的丝绒。其实早该习惯的,迟衍总是忙,忙公司里的会议,忙签不完的合同,忙得像个不停转的陀螺,连回这个他们住了3年的家,都像是抽空的短途旅行。 他踢掉运动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踱进厨房。冰箱里塞满了菜,是老宅的保姆阿姨下午刚送来的,新鲜的排骨还带着冰碴,青菜绿得发亮。迟因法打开水龙头洗手,水流哗哗响,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是张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的脸。 “做个排骨汤吧,”他对着空气嘀咕,“哥天天应酬,喝点热汤总没错。” 切姜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下手指,血珠冒出来,他含着手指吮了吮,没当回事。火开得不大,砂锅咕嘟咕嘟响,汤香慢慢漫出来,混着白瓷碗里刚拌好的凉菜香味,把厨房填得暖洋洋的。他把菜端上桌时,墙上的挂钟刚敲过七点。 客厅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坐在餐桌旁,对着一桌子菜发了会儿呆,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又放下——总觉得等迟衍回来一起吃才像样,哪怕知道这人十有**要到后半夜才回。 他回房间翻出笔记本电脑,摊开毕业论文的文档。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眼晕,他敲了几行,又删掉,余光总往客厅瞟。墙上的钟慢悠悠地走,九点,十点,十一点……排骨汤在砂锅里凉透了,菜也失了热乎气,窗外的天彻底黑透,只有路灯透过窗帘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算了,他早该习惯的。 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时,迟因法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他趿拉着拖鞋跑出去,正看见迟衍脱外套——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口的领带松了松,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脖颈。他头发微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却还是那副干净得不染凡尘的样子,连指尖夹着的钢笔,都摆得整整齐齐。 “哥,你回来啦。”迟因法凑过去,想接过他的公文包,“我做了晚饭,要不要热一下?” 迟衍侧身避开他的手,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没看迟因法,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温度:“不用。” “哦。”迟因法的手僵在半空,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挠了挠头,“那你……别太累了,看你眼睛都红了。” 迟衍换鞋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没抬头,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两下,屏幕光映在他冷白的脸上。“这个月生活费给你打卡上了。”他说完,拎起公文包就往房间走,背影挺直,像株不会弯腰的松。 房门“咔嗒”一声关上,把客厅的寂静劈成两半。迟因法站在原地,脚边的地板有点凉。他知道迟衍不喜欢自己,打从他记事起就这样——迟衍是爸妈领养的,在他出生前,是这个家唯一的孩子,可他来了之后,好像什么都变了。爸妈的注意力移了大半,迟衍也越来越沉默,后来干脆搬去公司住,只有偶尔才回这个家。 “算了。”迟因法耸耸肩,把桌上的菜倒进垃圾桶。排骨汤凉了就腥了,热了也不好吃,就像有些事,错过了时机,怎么补救都不对。 他回房间继续赶论文。键盘敲得噼啪响,窗外的夜越来越深,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声音,更显得屋里安静。等他终于把最后一段敲完,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时,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半了。 喉咙干得发紧,他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经过迟衍房间时,脚步顿住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底下,透出一线暖黄的光,灯还亮着。 “还没睡啊?”迟因法嘀咕了一句,也没多想。迟衍是工作狂,通宵处理文件是常事。他刚要抬脚往厨房走,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他脚步顿住,侧耳听着。紧接着是“咕噜噜”的滚动声,像是玻璃瓶在地板上乱撞,还有……迟衍的喘息声。很低,很闷,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喉咙,听得人心里发紧。 迟因法皱了皱眉。不对劲。迟衍向来最注重体面,就算是在自己房间,也从来不会这么毛手毛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门口走了两步,轻轻敲了敲门:“哥?” 房间里的声音停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迟衍的声音,带着点喘,还有点哑,但还是冷冷的:“干什么?” 这声音听得迟因法心里一揪。他从没听过迟衍这样说话,像跑了几公里路,又像被什么东西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哥,你在干嘛啊?”他又问,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我好像听见……有东西掉了。” “和你没关系。”回答依旧是冷冷的,带着惯有的疏离,可尾音却有点发颤,像是咬着牙才说出来的。紧接着,又是一阵“哐当”声,像是药瓶撞在了墙角。 迟因法这下真的慌了。他能感觉到门后那人的不对劲,不是简单的打翻东西。“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抬手想推门,又想起迟衍的脾气,手悬在门把上,“我进去看看吧?” 里面没应声,只有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迟因法咬了咬牙,轻轻拧开了门把手——他没锁。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往里看的瞬间,迟因**住了。 这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迟衍的房间。原本收拾得一丝不苟的书桌前,文件散落了一地,几本厚厚的精装书掉在地上,封面都磕出了印子。而最乱的是床边——好几个药瓶滚得满地都是,白色的药片撒了一地,有的嵌在地毯缝里,有的滚到了墙角。 迟衍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腿。他没穿西装了,换了件灰色的家居服,领口被扯得松松的,露出的锁骨处泛着不正常的红。他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皮肤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没了血色,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他正伸着手,想去够离他不远的一个棕色药瓶。可手刚抬起来,就猛地蜷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眉头死死地皱着,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哼。那只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怎么也够不到那瓶药。 这是迟因法第一次见迟衍这样。记忆里的迟衍,永远是干净、挺拔、从容的。是穿着定制西装在股东大会上侃侃而谈的总裁,是吃饭时连筷子都摆得笔直的绅士,是就算偶尔皱眉,也带着一种疏离的、不动声色的体面。可眼前的人,狼狈得像被雨打湿的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里蒙着一层水汽,是疼出来的。 “哥!”迟因法推开门冲进去,蹲在迟衍面前。地上的药片硌得膝盖疼,他也没顾上,伸手捡起那个棕色的药瓶。瓶身上的标签有点模糊,他认得,是之前迟衍胃疼时医生开的药。 “你胃疼?”迟因法拧开瓶盖,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又抬头看迟衍,“水呢?” 迟衍没说话,只是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他的呼吸还很粗,胸口起伏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迟因法也顾不上等他回答,起身往书桌跑。桌上有个玻璃杯,里面还有半杯水。他端着杯子跑回来,把药片递到迟衍嘴边:“哥,吃药。” 迟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含住了药片。他的嘴唇很烫,也很干,蹭过迟因法的指尖时,像触电似的。迟因法把水杯递过去,看着他仰头把药咽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动作有点急,呛得咳嗽了两声。 “慢点喝。”迟因法拍了拍他的背,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就被迟衍躲开了。 “谢谢。”迟衍的声音还是哑的,却比刚才好了点。他靠在床腿上,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还是没看迟因法。 “你到底怎么了?”迟因法看着他发白的脸,心里堵得慌,“是不是胃又疼得厉害了?要不要去医院?” 迟衍睁开眼,眼神有点冷,像结了层薄冰。“和你没关系。”他说,“出去。” “怎么能没关系呢?”迟因法急了,“你都疼成这样了……” “出去。”迟衍打断他,声音提高了点,带着点不耐烦,还有点掩饰不住的虚弱,“我让你出去。” 迟因法还想再说什么,迟衍却猛地抬眼瞪了他一下。那眼神里有血丝,还有种被逼到墙角的烦躁,像只被触碰了逆鳞的猫。“闭嘴,”他说,声音又低又沉,“出去。” 迟因法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他看着迟衍紧绷的脸,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拳头,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在这儿。他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那你……有事叫我。”他低声说,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迟衍还坐在地上,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垮着,还是那副孤零零的样子。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迟因法站在走廊里,手里还攥着那个空了的玻璃杯,指尖冰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乱糟糟的。刚才迟衍疼得发抖的样子,总在眼前晃。 他回了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却没心思再看论文。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键盘上,冷冷的。他盯着屏幕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迟衍站在门口。 他已经站起来了,背又挺得笔直,好像刚才那个狼狈的人不是他。家居服的领口被重新整理过,头发也梳顺了,只是脸色还是有点白,眼底的青黑更重了些。他手里端着个白瓷杯,杯口冒着热气,是牛奶的香味。 迟因**了一下,没说话。 迟衍把牛奶放在书桌一角,杯子底垫着张纸巾,怕烫坏桌面。他放得很轻,动作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温的。”他说,声音很淡,没看迟因法。 迟因法看着那杯牛奶,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刚想开口说谢谢,迟衍却转身要走。 “哥。”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迟衍的脚步顿住了,却没回头。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你当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他就走了,脚步声轻得像猫,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迟衍房间的灯,没过多久就灭了。 迟因法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子传过来,暖乎乎的,可他心里却有点凉。 他想起刚才迟衍坐在地上的样子,想起他疼得发颤的手,想起他那句“你当什么也没看见”。前一秒还虚弱得需要人递药,后一秒就能端着牛奶来给他,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迟衍变得真快啊。 迟因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温温的,带着点甜味,是他喜欢的味道。他喝着喝着,忽然有点想哭。他好像从来没真正看懂过这个哥哥,就像看不懂他为什么总是对自己冷冰冰的,又为什么在深夜里,会给一个“不喜欢”的弟弟,端来一杯温牛奶。可能...是封口费吧。 窗外的夜还很长,月光静静地落在书桌上。迟因法把杯子放在嘴边,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直到杯子凉透了,也没舍得放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深夜的药瓶(出去) 第2章 第2章 溢杯的茶(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迟衍那次深夜胃疼后,又有半个多月没回家。 玄关的鞋柜第三层依旧空着,薄灰落得比上次更厚些。迟因法每天放学回来,总会下意识往那儿瞟一眼,看久了,连自己都觉得好笑——难不成还盼着那双牛津鞋凭空冒出来? 他照旧每天上课、赶论文,傍晚路过菜市场时,偶尔会想起上次炖的排骨汤,凉透了倒垃圾桶时,油星子溅在瓷砖上的印子,擦了半天才掉。后来冰箱里的菜又堆得满当当,保姆阿姨总按迟衍的吩咐往里头塞,他却没再动过开火的心思。 “哥,周末出来玩啊?”周云路的电话在周五晚上打过来,背景音吵吵嚷嚷的,像是在网吧,“老地方开黑,缺个打野。” 迟因法扒拉着手机屏幕,看着论文文档里标红的批注,犹豫了一下。“不了吧,论文还没改完。” “改什么论文!”周云路在那头嗤笑,“你们家那么有钱,还愁你毕不了业?出来玩,我叫了阿哲他们,就差你了。” 迟因法捏着手机走到窗边,往下看。街道上的路灯坏了一盏,昏黄的光打在地上,像块被揉皱的旧布。小区门口那家小卖部还开着,老板正弯腰给冰柜补货。他想起迟衍房间那扇紧闭的门,想起那句“你当什么也没看见”,心里忽然有点闷。 “行吧。”他应了,“不过我得早点回,我哥说不定……” “回什么回!”周云路打断他,“你哥那大忙人,半个月不沾家都正常,今晚肯定不回。就这么定了,十点我去接你。” 电话挂得干脆。迟因法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叹了口气,把论文文档最小化了。 其实他也知道周云路他们不算什么“好学生”。周云路高中就没读完,跟着社会上的人混了阵子,后来家里托关系给找了个汽修厂的活;阿哲更别提,上次见面还揣着包烟,被他瞥见烟盒上的烫金纹路,说是“朋友给的”。 可他们是真能陪他玩。不用管什么论文格式,不用想迟衍会不会突然回家,在网吧里吼一嗓子,或者在路边摊啃几串烤串,就能把那些空落落的傍晚都填满。迟因法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露出那两个浅浅的梨涡——他本来就该是这样没心没肺的,瞎琢磨那么多干嘛。 十点整,周云路的摩托车准时停在巷口,“嘀嘀”按了两声喇叭。迟因法套了件连帽衫,从楼梯上跑下来,夜风灌进领口,凉飕飕的。 “挺快啊。”周云路拍了拍后座,“上来。” 摩托车突突地窜出去,把居民楼的寂静甩在身后。网吧里烟味和泡面味混在一起,键盘敲得噼啪响。迟因法跟着玩了两局,耳机里吵得头疼,却奇异地觉得放松。后来他们又转场去吃烤串,阿哲抢了他半串腰子,周云路举着啤酒瓶跟他碰杯,泡沫溅在他手背上。 “你哥到底对你严不严啊?”阿哲啃着鸡翅,含糊不清地问,“上次见他开那车,好家伙,宾利吧?怎么还让你住这小房子?不住别墅?” 迟因法抿了口可乐,冰碴子硌得牙酸。“他忙,没空管我住哪儿。高档小区不错了。” “我看是不待见你吧。”周云路嗤了一声,“上次在商场碰到他,我跟他打招呼,理都没理我,架子真大。” 迟因法没说话。手里的可乐杯壁凝了层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凉得像上次碰过迟衍肩膀时的温度。 “别聊这个了。”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扯出个笑,“再来两串烤茄子!” 等闹够了,已经快十一点。周云路骑着摩托车送他到巷口,阿哲在后座晃悠着,还在哼刚才网吧里的歌。 “上去吧,明儿再约。”周云路挥挥手。 迟因法点点头,刚转身,又被周云路叫住。“哎,对了,”周云路凑过来,压低声音,“我这儿有瓶好酒,刚从家里偷拿的,去你家?就喝两口,不吵。” 迟因**了一下。“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阿哲从后座跳下来,勾住他的脖子,“你哥又不在,怕什么?就喝两口儿,聊会儿天就走。” 楼道里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说话的声音。迟因法抬头看了眼自家的窗户,黑着灯,确实不像有人的样子。他咬了咬唇,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劲儿又上来了——好像只有家里吵点,才不至于显得太冷清。 “那……就一会儿啊。” 周云路和阿哲眼睛一亮,跟着他上了楼。 智能提示音提示解锁时,迟因法还回头叮嘱:“小声点啊。” 门开了,玄关的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洒下来,周云路和阿哲径直往里闯,把鞋甩在地板上,袜子上的泥蹭在白瓷砖上,留下几个黑印子。 “你家还挺干净。”阿哲东张西望,顺手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在沙发上,里面的瓜子壳撒了出来。 迟因法皱了皱眉,没来得及说什么,周云路已经拧开了那瓶酒,“砰”的一声放在茶几上。“来来来,喝酒。” 他们倒也没太过分,就是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聊天,声音不算大,却足够把客厅里的寂静撕开一道口子。迟因法靠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们嘻嘻哈哈,手里捏着个空酒杯,没怎么喝。 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时不时往门口瞟。墙上的钟慢悠悠地走,指针跳过十一点半,又往十二点挪。周云路还在说汽修厂的趣事,阿哲笑得前仰后合,手一挥,碰倒了茶几上的玻璃杯,水洒了一地。 “哎呀,不好意思。”阿哲挠挠头。 “没事没事。”迟因法赶紧起身去拿抹布,刚蹲下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是卧室门开的声音。 迟因法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 周云路和阿哲也停了说话,齐刷刷地往走廊看。 走廊的灯没开,只有客厅的光顺着门缝淌过去,照亮了一小片地板。迟衍就站在他自己的房间门口,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他穿着那件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好像刚梳过,一丝不苟的,只是领口没系好,松松地挂在脖子上,露出的锁骨处,似乎比上次见时更瘦了点。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瓜子壳还散在沙发上,酒瓶斜躺在茶几边,地上的水渍蜿蜒着,像条丑陋的蛇。迟因法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半块抹布,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回来了? “哥,”过了好半天,迟因法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点没处躲的尴尬,“你……你还没睡啊?” 他记得迟衍一向睡得早。以前偶尔回家,九点多客厅的灯就灭了,第二天早上他醒时,迟衍已经坐在餐桌旁看公司文件了,面前的牛奶还冒着热气。 迟衍没说话,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客厅的光落在他脸上,迟因法才看清——他脸色很白,比上次胃疼时好不了多少,眼底的青黑重得像化不开的墨,嘴角却微微勾着,像是在笑。 “你觉得,”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我睡得着?” 这话说得轻,却像块冰砸在迟因法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周云路和阿哲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上的笑僵得像面具。 “哥,他们是我朋友,就是……”迟因法搓着手,试图打圆场。 迟衍没理他,径直走到客厅中央。他的目光扫过沙发上的瓜子壳,扫过茶几上的酒瓶,扫过地上的水渍,最后落在周云路和阿哲身上。他的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却让那两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都是因法的朋友。”迟衍忽然开口,声音缓和了些,甚至还往旁边让了让,“坐,喝茶。” 周云路和阿哲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懵。“不、不用了迟总……”周云路搓着手,“我们就是来看看,这就走。” “坐。”迟衍又说,语气没重,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劲儿。他转身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拿出几个白瓷茶杯。那是套很精致的茶具,迟因法只在逢年过节时见过,平时都锁在橱柜里。 周云路和阿哲只能乖乖坐下,屁股刚沾到沙发边,又赶紧直起腰。迟因法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看着迟衍往茶壶里放茶叶,动作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指尖捏着茶勺,不多不少舀两勺,倒进壶里,沸水沿着壶壁慢慢浇下去,茶叶在水里打着旋儿。 茶香漫出来,冲淡了客厅里的酒气,却让气氛更僵了。 迟衍端着茶壶走出来,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倒上茶。茶水是琥珀色的,刚好没过杯底,不多不少。“尝尝。”他说,把茶杯往周云路面前推了推。 周云路赶紧端起来,指尖刚碰到杯壁就烫得缩了一下,又硬着头皮抿了一小口。“好、好茶。” 迟衍没说话,又给阿哲倒了一杯,最后才给迟因法倒。他的手指碰到迟因法的杯子时,迟因法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却看见迟衍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很轻,像风吹过的草叶,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迟因法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上次迟衍坐在地上,伸手够药瓶时,也是这样抖的。 “哥,你……” “我没事。”迟衍打断他,收回手,指尖攥了攥,又松开。他没坐,就站在茶几边,垂着眼看杯子里的茶叶。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钟在“滴答”响。周云路和阿哲喝着茶,头埋得快碰到桌子了。迟因法站在一边,看着迟衍的背影,他站得很直,像株松,可肩膀却好像比平时垮了点,连带着那身灰色的家居服,都显得空荡了些。 过了会儿,迟衍又拿起茶壶,给每个人续茶。这次他没看杯子,直接往里倒。沸水“哗啦”一声冲进杯里,很快就漫了出来,沿着杯壁往下淌,滴在茶几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周云路和阿哲都僵住了,手里的杯子烫得厉害,却不敢放。 迟因法心里一紧。他小时候见过迟衍这样——有次他把迟衍的模型飞机摔了,迟衍没骂他,就坐在沙发上给他倒果汁,倒得满出来,顺着杯子流到他裤子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迟衍就把果汁瓶往桌上一放,冷冷地说“滚去罚站”。 他知道,这是迟衍真要赶人了。 “那个!时间不早了!”迟因法赶紧上前,一把拉过周云路,“你们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吗?快走吧!” 周云路如梦初醒,赶紧站起来。“对对对!迟总,我们先走了!”阿哲也跟着跳起来,两人几乎是逃似的往门口跑,鞋都没顾上穿好。 “慢走。”迟衍在后面说,声音没什么起伏。 门“砰”地一声被拉开,又“砰”地一声关上。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俩。 迟因法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是迟衍把茶壶放在了茶几上,力道不小,茶水溅出来更多,溅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慢慢转过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的青黑却像是活了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往家里带?” 迟因法被他看得一缩。“他们是我朋友……” “朋友?”迟衍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半点暖意,“就那个周云路?他爸去年过失杀人,现在还在监狱里,你叫他朋友?” 迟因**住了。他知道周云路家里条件不好,却从没听过这些。“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迟衍打断他,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你哥!你天天跟什么人混在一起,我能不管?”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胸口起伏着,像是有点喘,“你以为他们是真心跟你玩?他们看你傻,看你好骗,看你姓迟!” “不是的!”迟因法也急了,梗着脖子,“他们没有!上次我论文被老师骂,还是周云路陪我在图书馆改到半夜……” “那又怎么样?”迟衍盯着他,眼神冷得像冰,“他能帮你什么?帮你毕业?还是帮你找工作?迟因法,你能不能懂点事?” 最后那句话,像根针,扎得迟因法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迟衍发白的脸,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拳头,看着他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和上次胃疼时一模一样。但是又不一样,好像是...气的。 他忽然就没脾气了。 “我知道了。”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以后不跟他们玩了。” 迟衍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往自己房间走。他的脚步有点沉,走得不快,背影在客厅的光里,显得孤零零的。 “睡觉。”他丢下两个字,房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茶几上的茶杯还在淌水,瓜子壳散在沙发上,地上的水渍干了一半,留下道难看的印子。迟因法站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蹲下去,拿起抹布擦桌子。 擦着擦着,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砸在茶几上,和溅出来的茶水混在一起。 他不是气迟衍骂他,是气自己——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还梗着脖子犟;是气自己没看清人,说不定周云路他们真像迟衍说的那样;更气自己刚才没忍住,吼了迟衍,万一……万一又把他气胃疼了呢?本来迟衍就不待见他,这下,不会更讨厌自己了吧? 他擦完地,又把沙发上的瓜子壳扫干净,把酒瓶扔进垃圾桶。客厅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可心里那点堵得慌的劲儿,却一点没散。 他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冷冷的。他想起迟衍刚才发白的脸,想起他抖的指尖,想起他那句“你能不能懂点事”。 会不会……会不会他真的太不懂事了?迟衍本来就忙,还要管他的事,还要生气,胃会不会又疼起来? 而且……他会不会不给自己生活费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迟因法更睡不着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外套,轻轻拉开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迟衍的房间门底下,没透出光——他好像真的睡了。 迟因法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门口。门板是凉的,他能听见里面隐约的呼吸声,很轻,却好像带着点不稳。 “哥?”他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睡了吗?” 里面没动静。 他又等了会儿,咬了咬唇,又敲了敲。“哥,我……” “干什么。”门忽然开了。 迟衍站在门里,没开灯,走廊的光落在他半边脸上,能看见他紧蹙的眉头,和眼底化不开的疲惫。他没穿家居服了,换了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露出的锁骨处还是泛着不正常的红。 “我……”迟因法看着他,刚才想好的道歉卡在喉咙里,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我对不起……” “睡觉。”迟衍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没看他,说完就想关门。 “哥!”迟因法下意识地伸手挡住门,指尖碰到门板,凉得刺骨,“你是不是又胃疼了?我给你倒点水吧?” 迟衍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烦躁,有疲惫,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蒙着层雾。“不用。”他说,声音哑得厉害,“滚回去睡觉。”顿了一下,又怼了迟因法一句:“叫你气的。” 门从他手里滑开,“咔嗒”一声关上了。 迟因法站在走廊里,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冰凉。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他脖子发冷。 他慢慢走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是软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可他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上次迟衍端来的那杯牛奶,温温的,带着点甜味,是他喜欢的味道。 可是今天晚上,没有牛奶了。 窗外的夜还很长,月光静静地落在书桌上,像一层薄薄的霜。迟因法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他做了个梦,梦见迟衍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腿,手里的药瓶滚在他脚边,他想去捡,却怎么也够不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溢杯的茶(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第3章 第3章 摔出声的咖啡杯(凭什么) 第二天早上迟因法醒时,天刚蒙蒙亮。 他扒着床头坐起来,脖子僵得像生了锈,昨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还缠在脑子里——迟衍坐在地上的背影,滚到脚边的药瓶,还有自己怎么也伸不出去的手。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听见往常那样轻的报纸翻动声,也没闻到牛奶的热气。迟因法趿着拖鞋走出去,迟衍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门缝里没透出一点光,像是从没人开过。 他站在玄关换鞋时,习惯性的去看第三层,却偏见那层只有灰的隔板,那双牛津鞋安安稳稳地摆在那儿,鞋尖朝着墙,鞋面上的灰被擦得干干净净,连鞋缝里的泥都抠掉了。 迟因法捏着书包带顿了顿。 走到校门口,巷口的小卖部刚开门,老板正支起遮阳棚。迟因法买了个肉包,咬了两口,没什么味道。他想起昨晚上迟衍站在客厅里,脸色白得像张纸,想起他攥得发白的拳头,心里堵得慌——可转念又想起周云路拍着他肩膀说“怕他干嘛”,想起阿哲抢他烤串时的笑,那点堵得慌又变成了不服气。 凭什么迟衍说周云路他们是坏人就是坏人?周云路爸犯的错,关周云路什么事?再说了,就算他们混得不好,可他们没坑过自己,还陪自己熬过改论文的夜,总比迟衍强——迟衍除了管他、骂他,还做过什么? 肉包噎在喉咙里,迟因法咳了两声,把剩下的半只扔进了垃圾桶。 一上午的课都没听进去。教授在讲台上念论文格式要求,他盯着笔记本上的“摘要”两个字,脑子里全是昨晚上迟衍那句“你能不能懂点事”,还有自己蹲在地上擦水渍时,掉在茶几上的眼泪。 课间周云路发微信来,问他今晚上还去不去开黑。迟因法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手指悬在“去”上面,没按下去。 “想什么呢?”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教授刚点你名,让你去他办公室拿批注。” 迟因法“哦”了一声,站起来往办公室走。路过楼梯口时,听见几个女生在说隔壁系的事,说谁谁谁搬去宿舍住了,宿舍楼下有卖烤冷面的,晚上还能在操场散步。 他脚步顿了顿。 搬去宿舍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生了根似的,在脑子里疯长。搬去宿舍,就不用天天对着迟衍那张冷脸了,就不用琢磨他今天会不会突然回家了,也不用听他管东管西——周云路他们要是来找自己,直接在宿舍楼下喊一声就行,多自在。 下午没课,迟因法没回老楼,直接去了菜市场。他在水产摊前站了半天,挑了条鲜活的鲈鱼,又买了把青菜和几个番茄。保姆阿姨上周塞的排骨还在冰箱里冻着,他没动,总觉得那排骨炖出来,也得像上次那样,凉透了倒进垃圾桶。 他提着菜回了房子,把保温盒一个个摆出来。鲈鱼清蒸,番茄炒蛋,再炒个青菜,都是迟衍以前偶尔在家时,会动两筷子的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或许是昨晚上那句“懂不懂事”在心里硌得慌,或许是想趁递饭盒的时候,把“想搬去宿舍”这句话说得软和点。 迟衍的公司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迟因法去过一次,还是去年迟衍生日,他捧着个蛋糕站在前台,被保安拦了半天。这次他熟门熟路地进了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电梯镜面映出他的样子,校服还没换,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布袋子上印着菜市场的广告,和这亮晶晶的电梯格格不入。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郑秘书正坐在前台整理文件,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脸上堆着笑:“小迟先生?您怎么来了?” “我哥在吗?”迟因法把布袋子往前台一放,拉开拉链,露出里面三个白瓷保温盒,“我给他带了点晚饭。” “在呢,刚开完会。”郑秘书往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您直接进去就行,迟总没锁门。” 迟因法点点头,提着保温盒往办公室走。门板是深色的实木,上面没贴任何东西,冷冰冰的。他抬手敲了敲,没听见里面应,就轻轻推了门。 办公室很大,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亮得晃眼。迟衍坐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手里捏着支笔,正对着电脑屏幕看。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细,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能看见。 “哥。”迟因法走进去,把保温盒一个个摆在办公桌的角落,“我给你做了晚饭,你肯定还没吃,我就……” “什么事?” 迟衍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没回头,也没看那些保温盒,就那么平平淡淡地问了一句。 迟因法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本来想说“你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想说“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可被这么一问,那些铺垫的话全没了。他挠了挠头,也不尴尬,干脆直说了:“嗯,就是,我想搬去学校宿舍住。” 办公桌后的人终于动了。 迟衍慢慢转过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吱呀”一声,很轻,却让迟因法心里一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却微微蹙着,眼神落在迟因法身上,带着点审视的冷。 “为什么?”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像淬了冰,“不服我昨天说的话?” 迟因**了一下。他没想到迟衍猜得这么准,准得像亲眼看见他昨晚上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琢磨似的。心里那点不服气又冒了上来——凭什么他一句话,自己就得乖乖听话?凭什么他说周云路不好,自己就不能跟周云路玩? “对,就是不服。”他梗着脖子,声音比刚才高了点,“周云路是我朋友,他爸犯的错跟他没关系,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否定他。” 迟衍盯着他,没说话。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呼呼”响两声。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比昨晚上更重了,像是一晚上没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没走过来,就站在办公桌后,双手撑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跟你说过,他们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他的声音很沉,带着点压不住的火气,“你毕业以后要进家里的公司,要接触项目,他们知道你姓迟,知道你是我弟弟,你觉得他们会安什么好心?” “我没说要进公司!”迟因法打断他,“我毕业以后想自己找工作,跟他们玩怎么了?就算他们图我什么,他们也没害过我!” “没害过你?”迟衍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半点暖意,“等他们真害了你,就晚了!”他说着,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大概是想喝一口,又猛地放下——“砰”的一声,杯子撞在桌面上,溅出好几滴咖啡,落在白色的文件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迟因法!”他吼了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里的冷全变成了火,“我道理跟你讲了,心平气和跟你劝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迟因法被他吼得往后缩了一下,可心里的火也被点燃了。他想起昨晚上自己蹲在地上擦水渍,想起迟衍那句“你能不能懂点事”,想起这半个多月空着的鞋柜——凭什么迟衍就能对他呼来喝去?凭什么他就得听迟衍的? “你凭什么管我!”他也吼了回去,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尖锐,“我交朋友关你什么事?我住哪儿关你什么事?!” “就凭我是你哥!”迟衍的声音更高了,他绕过办公桌,几步走到迟因法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似的,“我不管你谁管你?!” “哥?”迟因法看着他,脑子一热,那些憋了很久的话全冲了出来,“你算哪门子哥!你不过就是个孤儿!” 话出口的瞬间,整个办公室都静了。 迟因法自己先愣住了。他张着嘴,刚才那些火气一下子全没了,只剩下慌。他不是故意要说这句话的,真的不是——他只是气昏了头,只是想顶迟衍一句,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迟衍也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离迟因法只有一步远。脸上的怒意僵着,眼睛微微睁着,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地上。他的手本来抬着,像是想推迟因法一把,又像是想捏他的胳膊,此刻就悬在半空中,指尖微微抖着,和昨晚上倒茶时一样。 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清清楚楚,也把他瞬间褪去血色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压得迟因法喘不过气。他想道歉,想解释,想说到底不是那个意思,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迟衍才慢慢收回手。他的手垂在身侧,捏了捏,又松开,指尖的白慢慢退下去,变成一种不正常的红。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迟因法的距离,然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那笑很轻,很淡,甚至带着点自嘲,像片羽毛,轻轻落在迟因法心上,却比刚才的吼声更让他难受。 “是。”迟衍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是个孤儿。” 他说完,没再看迟因法,转身走到办公桌边,拿起那三个保温盒。保温盒叠在一起,他拿的时候没拿稳,最上面那个滑了一下,“咚”的一声撞在桌面上,里面的番茄炒蛋大概洒了点,透过缝隙能看见点红色的汁。 “你带走。”他把保温盒往迟因法面前一递,眼神落在保温盒上,没看他的脸,“我不需要。” 迟因法没接。他看着迟衍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眼角那道浅浅的细纹——以前他从没注意过,迟衍好像也没那么年轻了。 “哥,我……” “你走吧。”迟衍打断他,声音还是哑的,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冷,“我还有事。” 他没吼,没闹,甚至没再提刚才的话,可迟因法就是觉得,他和迟衍之间好像又隔了堵墙,冷冰冰的,推不开,也拆不掉。 迟衍见他不动,直接抓起保温盒,塞进他怀里。保温盒有点沉,烫得慌,迟因法下意识地抱住,指尖碰到迟衍的手,凉得像冰。 “出去。”迟衍又说,这次没看他,背对着他,往落地窗的方向走了两步,背影绷得很紧,像根快断的弦。 迟因法抱着保温盒,站在原地,脚像灌了铅似的。他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可看着迟衍的背影,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慢慢转过身,往门口走。手碰到门把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响,像是椅子腿又划了下地板,又像是谁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咔嗒”一声关上了。 郑秘书还坐在前台,看见他抱着保温盒出来,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敢多问。迟因法低着头,快步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镜面映出他通红的眼睛,他才靠在电梯壁上,慢慢蹲了下去。 保温盒还热着,隔着布袋子能感觉到温度。里面的鲈鱼大概还带着鲜味,番茄炒蛋应该还泛着油光,可迟因法觉得,这些东西都像堵在心里,噎得他疼。 他掏出手机,手指抖着,想给迟衍发个微信,打个电话,哪怕说句“对不起”也好。可屏幕亮着,他盯着迟衍的头像看了半天,就是按不下去。 头像还是去年换的,迟衍站在公司楼下,穿着件灰色的风衣,嘴角没笑,却也没那么冷。那时候迟因法还凑过去,抢了他的手机,把头像换成了这张,迟衍当时没骂他,就是敲了敲他的脑袋,说“幼稚”。 迟因法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迹。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想起父亲。迟家的主子,常年在国外,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他拿出手机,翻到父亲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 父亲忙,他知道。就算不忙,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想起小时候,家里请客,一桌子人围着他转,夸他长得可爱,夸他嘴甜。迟衍就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吃饭,没人理他。那时候迟衍才刚跳级上高中,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和满桌子的西装革履格格不入。 后来迟衍出国,没人去送。他从国外寄回来的明信片,上面写着“已平安抵达”,被妈妈随手放在茶几上,后来就不见了。再后来迟衍自己开公司,第一次签大单那天,家里也只是像往常一样吃了顿晚饭,没人提,也没人问。 好像迟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优秀是应该的,跳级是应该的,白手起家也是应该的。而自己呢?考个不错的分就能被夸半天,不想进公司也没人逼,好像天生就该被捧着。 天平好像从一开始就歪了。 可迟衍不是亲哥哥啊。 他只是个被迟家收养的孤儿,却要承担着“哥哥”的名分,管着他的吃喝,管着他的学业,甚至管着他交什么朋友。自己凭什么对他发脾气?凭什么说他“算哪门子哥”? 迟因法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抖。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门开了,外面有人要进来,看见他蹲在地上,愣了一下。 迟因法赶紧站起来,抹了把脸,抱着保温盒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打在地上,像块被揉皱的旧布。他站在写字楼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手里的保温盒越来越沉,心里的懊恼也越来越重。 他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回家?肯定不敢,他怕看见迟衍。回学校?宿舍还没申请,也进不去。去找周云路?想起昨晚上迟衍的话,又觉得没脸去。 最后,他抱着保温盒,坐在了写字楼对面的花坛边上。晚风一吹,有点冷,他把校服外套裹紧了些。 保温盒里的菜应该凉透了吧。就像他和迟衍之间那点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被他一句话,说得凉透了。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眼迟衍的头像。这次,他没再犹豫,点开微信,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停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按下去。 他怕迟衍不回,更怕迟衍回一句“知道了”。那三个字比任何骂人的话都让他难受。 花坛边的长椅上,有对情侣在说话,女生笑着捶了男生一下,男生把女生的手揣进自己兜里。迟因法看着他们,想起小时候,他发烧,迟衍背着他去医院。那时候迟衍才比他高半个头,背着他走在巷子里,喘得厉害,却一直说“别怕,快到了”。 那时候的迟衍,好像也没这么冷。 迟因法抱着保温盒,坐在花坛边上,直到路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也没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摔出声的咖啡杯(凭什么) 第4章 绷带 风裹着夜的潮气往领口里钻时,迟因法才发现自己在花坛边坐了快两个钟头。怀里的保温盒早凉透了,瓷壁贴着衬衫硌得慌,倒比晚风更沁人。写字楼顶层的灯还亮着,落地窗像块黑玻璃,把城市的光都吸了进去,他盯着那片亮看了会儿,终于慢吞吞地站起来。 膝盖麻得像过了电,他瘸着腿往小区走。街口的蓝花楹的影子在地上晃,枝桠刮着路灯的光,碎成一片一片的。小卖部的卷帘门拉得严实,只有门底缝漏出点昏黄,大概是老板还在里头算账。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进下水道,“咚”一声闷响,倒把自己吓了跳。 钥匙插进锁孔时,指节还在抖。“咔嗒”一声轻响,玄关黑黢黢的,鞋柜第三层的牛津鞋还在,鞋尖抵着墙,鞋边的白边被擦得发亮。他把凉透的保温盒往鞋柜上一放,塑料布袋子蹭到木头,发出点窸窣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楚。 迟因法换鞋时脚趾头蜷了蜷,棉拖鞋是上周刚买的,绒毛软乎乎的,是迟衍让保姆阿姨换的。以前那双旧的底磨薄了,他没吭声,迟衍却不知怎么看见了,第二天就让阿姨带了双新的回来,黑灰色,不是他喜欢的亮堂颜色,他当时还嘟囔了句“老气”,现在踩着,倒觉得脚心暖烘烘的。 他没敢开客厅的灯,摸黑往自己房间走。门框撞了胳膊肘,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只拿手揉了揉。房间里还留着早上的样子,被子堆在床尾,书桌上摊着本《论文写作指南》,夹着的书签滑到了地上。他踢掉拖鞋往床上一坐,床板“吱呀”响了声,吓得他赶紧绷直背。 窗外的蓝花楹又在晃,叶尖扫着玻璃,像谁在轻轻敲窗。他盯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发愣,影子后面好像叠着另一个人——是去年冬天,他半夜蹲在电脑前改论文,改到眼睛发花,趴在桌上就睡了。迷迷糊糊里觉得有人碰他,睁眼看见迟衍站在桌边,手里拿着条毯子。那天迟衍也穿了件黑衬衫,袖口沾着点墨,大概是刚从公司回来,却没先去洗澡,就那么站着,把毯子往他肩上盖,声音低低的:“别着凉。” 他当时还嫌烦,嘟囔着“知道了”,把毯子往旁边一推,转头又趴下去。现在想起那毯子的绒面,软得像云,倒觉得喉咙发堵。 又坐了会儿,听见客厅里好像有动静,细得像蚊子叫。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拉开条缝——客厅的灯亮着,暖黄的光铺在地板上,茶几上的玻璃杯摆得整整齐齐,连那天茶溅脏的桌布都换了块新的,米白色,绣着细小花纹。 他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房间的灯开关,冰凉的,不是他忘了关。 心突然跳快了两拍,像揣了只兔子。迟衍回来了? 他踮着脚往走廊那头看,书房的门紧闭着。往常迟衍回来晚了,总爱把自己关在书房,要么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要么翻那些厚得像砖头的文件,灯要亮到后半夜才灭。他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快指到11了,钟摆“滴答滴答”响,敲得人耳朵疼——这是迟衍回来最早的一次。 他放轻脚步往书房走,木地板踩上去“吱呀”响,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走到门口才发现,书房的灯是黑的,门缝里没透出一点光,门板上的木纹在客厅灯光下显得沉沉的,像蒙了层灰。 不在书房? 他站在原地,脚像粘在了地上。走廊尽头是迟衍的房间,门虚掩着条缝,里面没亮灯。他犹豫了半天,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还是往那边挪了挪。 离得近了,能听见里面隐约有动静,像书页翻过的声音,又像谁在轻轻叹气。他停在门口,没敢敲,心里头乱糟糟的——下午那句“你算哪门子哥”像根刺,扎得他舌尖发苦。该怎么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还是说“你别往心里去”?好像怎么说都别扭,都显得轻飘飘的,抵不过那句伤人的话。 客厅的冰箱“嗡”地响了一声,他猛地回过神。冰箱里有柠檬,是保姆阿姨昨天买的,黄澄澄的堆在保鲜层。迟衍以前总爱喝柠檬汁,说是醒神,尤其是忙起来的时候,能喝一整壶,酸得他龇牙咧嘴,迟衍却喝得慢悠悠的,指尖捏着玻璃杯,指节泛白。 他转身往厨房走,脚步放得很轻,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光。水壶接水时,水流“哗哗”响,他赶紧把水龙头拧小。柠檬切得歪歪扭扭,汁溅在手上,酸得他指尖发麻,倒把眼眶里的热意压下去了点。他把柠檬汁倒进玻璃杯里,加了两块冰,冰块撞在杯壁上,叮当作响,在静夜里格外清。 捧着杯子往迟衍房间走时,手心全是汗。杯子有点滑,他捏得紧紧的,冰凉的杯壁贴着掌心,却压不住心里的慌。走到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两声 敲门声很轻,像羽毛落在门板上。 里面没动静。 迟因法咬了咬唇,又敲了两下,声音比刚才大了点:“哥?” 还是没动静。 他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杯子里的冰块慢慢化了,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淌,滴在他手背上,凉得他一哆嗦。也许迟衍还在生气,也许他根本不想理自己——也是,换作是他,被人戳了最痛的地方,怕是连门都不想让对方进。 他转身想走,脚刚抬起来,又停住了。就这么走了?那下午的话岂不是白说,道歉的机会也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敲了敲门,这次没等里面回应,就小声说:“哥,我给你倒了柠檬汁,你……你要是不喝,我就放门口了。” 说完,他等了大概半分钟,还是没动静。心里那点情绪又冒了上来,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道是什么,难道是委屈吗?眼眶有点热。他把杯子往门旁边的地上一放,刚要转身,门“咔嗒”一声,开了。 迟因法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 迟衍站在门里,穿着件灰色的棉家居服,领口松垮垮的,露出点锁骨。头发有点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挡了点眼睛。他没开灯,房间里只有客厅的灯光透进去一点,昏昏暗暗的,衬得他脸色更白,下巴尖得有点硌人。他就那么看着迟因法,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不像个刚跟人吵过架的人,倒像个累了很久的人——眼角的红血丝比下午更重了,像爬了几道红痕。 “哥……”迟因法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衍的目光落在他脚边的杯子上,没说话。 迟因法赶紧把杯子拿起来,递过去:“哥,你最爱喝的柠檬汁,我放了冰。” 迟衍没接,只是看着他。他的睫毛有点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了片阴影,倒显得没那么冷了。 迟因法举着杯子的手有点酸,心里也发慌,小声说:“你喝一口吧,刚泡的,不酸。” 过了几秒,迟衍才抬手,接过了杯子。他的手指碰到迟因法的指尖时,迟因法缩了一下——太凉了,像碰了块冰。迟衍的手指很细,指节分明,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是小时候帮他摘野枣时被树枝划的,当时流了好多血,迟衍没哭,只是把他护在身后,说“别怕”。 迟衍接过杯子,手臂抬了一下,又很快缩了回去,手肘往身后藏了藏,动作快得像在躲什么。杯子里的柠檬汁晃了晃,溅出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 迟因**了一下。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迟衍的手腕上缠着东西,白白的,像是……绷带? “哥,你手怎么了?”他下意识地问,往前凑了半步。 迟衍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没看他,声音有点哑:“没怎么。” “我刚才好像看见绷带了。”迟因法盯着他的手腕,心里头突突跳,“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迟衍往后退了一步,想关上门,“我要睡了。” “哥!”迟因法没多想,伸手就去拉他的手腕。他的手刚碰到迟衍的胳膊,就被迟衍猛地甩开了,可他反应快,一把抓住了迟衍的手。迟衍的手很细,手腕更细,他一抓就握住了,能感觉到掌心下硬硬的绷带边缘,还能摸到绷带下皮肤的温度,烫得不正常。 “你放开。”迟衍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点慌,想抽回手,可迟因法握得紧,他挣了两下没挣开。迟因法的力气比他大,尤其是这阵子在学校打篮球,手心磨出了茧,攥得他手腕生疼。 “你先让我看看!”迟因法急了,另一只手往墙上摸,“啪”的一声,把迟衍房间的灯打开了。 暖黄的灯光一下子涌了出来,照亮了整个房间。迟衍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书桌上堆着几本文件,旁边放着个空了的药瓶——就是昨天滚到他脚边的那种,白色的瓶子,标签被撕了一半,只剩下个模糊的“盐酸”字样。 而迟衍的手腕上,果然缠着圈白色的绷带,绷带边缘还沁出点淡淡的红,像是血,被刚才晃出的柠檬汁一浸,红得更明显了。绷带缠得不算紧,能看见下面鼓起的伤口形状,不像被文件柜夹的,倒像……被什么划的。 迟因法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敲了一棍,眼前有点发黑。他盯着那绷带,又想起前天地上的药瓶,有一个好像是抗抑郁的,想起迟衍刚才缩手的动作,想起他眼底化不开的红血丝——那些碎片拼在一起,像把钝刀子,慢慢割着他的心。 他想起小时候,迟衍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出来吃饭。那时候他不懂,还跟妈妈告状,说“哥哥不理我”。妈妈只是叹气,摸了摸他的头,说“让你哥哥静静”。现在才知道,原来迟衍不是不理他,是他自己也过得很难。 “哥,你……”他声音抖得厉害,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自残了,对吗?” 迟衍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戳穿了心事的孩子。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跟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迟因法攥着他的手,指节都白了,眼眶热得厉害,“是不是因为下午我说的话?是不是我气着你了?” “不是。”迟衍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却带着点发虚的抖,“公司的事儿,开会时不小心被文件柜夹了,跟你没关系。” 这话编得太假了。文件柜怎么可能夹出这样的伤?迟因法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别开的眼神,看着他耳根泛起的红——那是迟衍说谎时才会有的样子。心里像被泡在酸水里,又酸又疼,还有点说不清的怕。 他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迟衍不想让他问,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迟衍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从来不肯说。小时候被同学欺负了,他不说;后来出国读书,想家了,他不说;现在自己扛着一个大公司,扛着那些烦心事,他还是不说。 “哥。”他站在门口,声音低低的,“我不烦你了,你早点休息。” 迟衍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松了松,柠檬汁晃出更多,滴在他手背上,他还是没动。 迟因法又看了眼他手腕上的绷带,心里像堵着块石头,沉得慌。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哥,不要伤害自己。” 说完,他没再等迟衍回应,慢慢转过身,往自己房间走。走廊的灯照着他的影子,长长的,孤零零的。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迟衍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杯柠檬汁,杯子里的冰早就化了,柠檬片浮在水上,蔫蔫的。他的肩膀垮着,不像个23岁的总裁,倒像个被抽走了力气的少年。 他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关上门的瞬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窗外的蓝花楹还在沙沙响,风好像更大了,吹得窗户都有点晃。迟因法坐在床边,看着墙上的钟,钟摆“滴答滴答”地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上。 他拿出手机,翻到周云路的微信,想发点什么,手指悬在屏幕上,又停住了。他现在没心思开黑,也没心思说别的,满脑子都是迟衍手腕上的绷带,还有他刚才慌乱的眼神。 他想起小时候,他刚出生有记忆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迟衍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也不笑。那时候他还小,不懂事,总爱跟在迟衍后面,喊他“小哑巴”。有一次他把迟衍的书扔在地上,迟衍也没生气,只是默默捡起来,拍了拍灰,又放回原处。后来有一次,他被邻居家的狗吓哭了,是迟衍把他拉到身后,捡起地上的石子,对着狗吼了一声。那时候迟衍也才十岁,比狗高不了多少,却把他护得紧紧的,肩膀绷得像块石头。 原来迟衍一直都在护着他,只是他以前没看见。他只看见迟衍冷着脸管他,看见迟衍不许他跟周云路玩,却没看见迟衍半夜起来给他盖被子,没看见迟衍在他改论文时悄悄放桌上的热牛奶,没看见迟衍鞋柜里那双擦得干干净净的鞋——大概是每天晚上回来,不管多晚,都要自己擦一遍,怕保姆阿姨不干净。 迟因法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抖。他现在才明白,迟衍不是冷,也不是不爱说话,他只是习惯了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习惯了一个人扛。他是上市公司的总裁,是别人眼里的天之骄子,可他也是个会疼、会累、会难过的人啊。他也会怕,也会慌,也会在被人戳到痛处时,偷偷躲起来擦伤口。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迟衍发来的微信。 迟因法赶紧拿起手机,心跳得飞快。屏幕上只有两个字:“晚安。”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眼泪掉得更凶了。那两个字写得规规矩矩,没带任何情绪,可他好像能看见迟衍握着手机的样子,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按下发送键。 他手指抖着,回了两个字:“晚安,哥。”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放在床头,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条银色的线。他想起迟衍手腕上的绷带,想起他手里的柠檬汁,想起他刚才说“跟你没关系”时的样子,心里疼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帮迟衍。他只知道,以后不能再气迟衍了,也不能再跟他吵架了。 他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在心里默默说:哥,对不起。 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直到窗外的天慢慢亮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迟衍背着他往医院走,巷子里的蓝花楹沙沙响,迟衍的声音很轻,却很稳:“别怕,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绷带 第5章 第5章 醉影 天刚蒙蒙亮时,迟因法是被窗缝钻进来的风冻醒的。风里裹着点湿软的香,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窗帘被吹得鼓起来,缝隙里漏进片紫蓝色——楼下的蓝花楹大概是开得更盛了,连晨光都染着点雾似的紫。 他在被子里蜷了蜷,昨晚的事像潮水似的涌上来。迟衍手腕上的绷带、那句硬邦邦的“跟你没关系”、还有微信里那两个规规矩矩的“晚安”,桩桩件件都往心尖上撞,撞得他眼眶又有点热。 懊悔像藤蔓似的缠上来。他怎么就说出“你算哪门子哥”那种话了?迟衍是没跟他淌一个娘的血,可这些年待他,哪点比亲哥差?小时候替他背黑锅,长大了替他挡麻烦,连他自己都没在意的旧拖鞋,迟衍都记着换。偏他浑,眼里只看见迟衍冷着脸管他,看不见人家心里那点软。 翻了个身,床头的手机屏幕亮着,还停留在和迟衍的聊天界面。他盯着那“晚安,哥”三个字看了会儿,指尖在屏幕上蹭了蹭,又赶紧缩回来,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起床时脚刚沾地,就瞥见书桌。摊开的《论文写作指南》还在,书签掉在地上,旁边压着张查重报告——红得刺眼,又没过。 心里头更堵了。 洗漱完换了件白T恤,往学校去时特意绕了段路。教场北路的蓝花楹开得正疯,树冠拢着紫蓝色的云,风一吹就簌簌落,花瓣飘在柏油路上,铺得像层软乎乎的地毯。有骑着电动车的人从旁边过,车轮碾过花瓣,留下道淡紫的印子,转瞬又被新落的花盖住。 迟因法踢着路边的花瓣走,脑子里乱糟糟的。论文过不了,跟迟衍又闹成这样,连空气都像是闷的。他掏出手机想给周云路发消息,手指刚点开微信,就看见对方发来的消息,是半小时前的:“下午图书馆老地方?阿哲也来,完事儿了去酒吧耍耍。” 后面还跟了个龇牙笑的表情。 迟因法没多想,回了个“行”。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外头的蓝花楹。迟因法把电脑打开,屏幕上是改了又改的论文,可眼睛却总往窗外飘。阳光透过花瓣照进来,在键盘上投下碎紫的影,他伸手去捞,指尖只碰到片落在窗台上的花瓣,软得像棉絮。 “发什么呆呢?”周云路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吓了他一跳。阿哲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推给他:“刚买的,三分糖,你爱喝的。” 迟因法道了谢,吸管戳进杯里,吸了口却没尝出味。周云路凑过来看他电脑屏幕,“嘶”了一声:“还没改完?查重又卡哪儿了?” “文献综述那块儿,”迟因法叹了口气,“改了三遍,还是红。” “别愁了,”周云路拍他肩膀,“晚上去酒吧喝两杯,说不定灵感就来了。再说了,多大点事儿,你哥不是公司老板吗?实在不行……” “别瞎说。”迟因法打断他,声音低了点。一提到迟衍,心里那点堵又上来了。 周云路挑了挑眉,没再往下说。阿哲在旁边打圆场:“先做题先做题,晚上喝高兴了再说。” 可迟因法哪还有心思看论文。眼睛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全是迟衍昨晚的样子——站在门口,肩膀垮着,手里攥着那杯柠檬汁,像个被抽走了力气的孩子。他甚至能想起迟衍手腕上的绷带,边缘沁出的那点红,被柠檬汁一浸,红得扎眼。 浑浑噩噩到傍晚,周云路一把合上他的电脑:“走了走了,酒吧去。” 酒吧开在小巷里,离学校不远。门口爬满了青藤,挂着串彩灯,一推开门就听见震耳的音乐。周云路熟门熟路地拉着他们往角落走,点了几瓶啤酒,又要了个果盘。 “来,先走一个。”周云路举起瓶子,和他碰了下。玻璃相撞的脆响混在音乐里,迟因法仰头喝了口,啤酒的苦味呛得他皱了皱眉。 他酒量本就不好,平时一口都不沾,今天却没推拒。周云路递过来就喝,一杯接一杯,喝得急了,喉咙里火烧似的疼,心里那点憋闷却好像真的散了点。 “你慢点喝。”阿哲看他喝得猛,忍不住劝,“别醉了。” 迟因法摆了摆手,舌头有点打结:“没事……我没醉。” 话刚说完,胃里就一阵翻搅。他捂着嘴站起来,“我去趟厕所。” 跑到卫生间吐了半天,酸水都快吐出来了。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发白,眼眶却有点红。他掬了捧冷水往脸上拍,冰凉的水激得他打了个哆嗦,脑子却清醒了点。 其实他没喝多少。啤酒瓶看着大,他也就喝了小半瓶,吐完更是没剩多少。可他不想走,就想借着这股子“醉意”,躲一会儿。 回到座位上,周云路正拿着他的手机看:“你手机响了,我没接。”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回什么。说“还没改好”?怕迟衍又皱着眉说他不省心。说“快好了”?又怕露了馅。 正犹豫着,周云路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想什么呢?喝啊。” 迟因法没接,把手机塞回口袋,声音闷闷的:“云路,我心里难受。” 周云路愣了下,随即了然:“还跟你哥置气呢?” “不是置气,”迟因法扒了扒头发,语气有点委屈,“我昨天说那种话,他肯定生我气了。还有他手腕……他受伤了,却不跟我说。” “你看见他手腕了?” “嗯,缠着绷带,还渗血了。”迟因法吸了吸鼻子,“我问他,他还骗我,说是被文件柜夹的。怎么可能……” 周云路沉默了会儿,突然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别瞎想。昨天你不是给他泡了柠檬汁吗?我跟你说,迟衍那人,要是真生你气,才不会接你东西。他喝了,就说明心里没那么膈应。” 迟因法抬头看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周云路说得肯定,“你哥那人就是嘴硬,心里软着呢。小时候你被欺负,他不总替你出头?” 迟因法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心里那点堵慢慢松了点,又拿起酒杯喝了口。这次没那么急,啤酒的苦味里好像也掺了点说不清的甜。 不知道喝到几点,音乐慢慢缓了下来。迟因法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头也晕乎乎的——他故意把自己往“醉”里演,身子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哎,慢点。”周云路赶紧扶住他,“这就醉了?” 迟因法哼哼了两声,把头靠在周云路肩膀上,声音含糊:“没醉……还能喝。” “得了吧你。”周云路翻了个白眼,跟阿哲对视一眼,“这咋整?送他回家啊?” 阿哲挠了挠头:“上次不是去过他家吗?我记不清路了啊。教场北路那边小区太多了。” 周云路也犯了难。迟因法醉成这样,总不能扔这儿。他琢磨了会儿,伸手去摸迟因法的口袋:“要不……给你哥打个电话?” 迟因法没反抗,只是哼哼唧唧地摆了摆手。周云路没管他,掏出他的手机,解锁密码是迟因法的生日,很好猜。翻到通讯录,置顶的就是“哥”,他按下拨号键,把手机凑到耳边。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迟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低低的,没什么情绪:“喂?” 周云路心里有点发怵,赶紧说:“那个……哥,我是周云路。迟因法他……他在酒吧喝醉了,你能来接一下他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迟衍的声音,听着没什么波动,却又好像快了半拍:“在哪儿?” 周云路赶紧报了地址,挂了电话才松了口气。阿哲在旁边嘀咕:“你说他哥会不会生气啊?” “应该不会吧……”周云路没底,“他疼他弟。”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好歹也是他弟。”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酒吧门口传来刹车声。周云路往外一看,是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窗降下来,露出迟衍的脸。他赶紧扶着迟因法站起来:“来了来了。” 迟衍走进来时,酒吧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把他衬得比平时更白。他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好像换了新的绷带,白色的,裹得比昨晚紧。 “哥……”迟因法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迟衍,伸手就想去抓他。 迟衍顺势扶住他的胳膊,眉头皱了皱:“怎么喝这么多?” “没喝多……”迟因法往他身上靠,声音软乎乎的,“就是……想你了。” 周云路和阿哲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赶紧打圆场:“哥,他醉了胡说话呢,我们也没劝他喝多少。” 迟衍没看他们,只是扶着迟因法往外走。迟因法站不稳,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嘴里还嘟囔着:“哥,你身上好香啊……” 周云路和阿哲赶紧跟上去帮忙开门。周云路扶着迟因法另一边胳膊时,不小心碰了下迟衍的手,迟衍也没像以前那样躲开,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云路愣了愣,心里嘀咕:好像……也没那么讨厌我。 把迟因法塞进车里,迟衍绕到驾驶座,扣安全带时,迟因法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把脸埋进去:“哥,别开车……我怕。” “别动。”迟衍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推开他,“坐好。” 迟因法哼哼着松开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周云路和阿哲站在车外,看着车子开走,才松了口气。 车子驶出小巷,汇入教场北路的车流。窗外的蓝花楹树一闪而过,紫蓝色的花瓣被车灯照着,像碎掉的星星。车厢里很静,只有迟因法偶尔发出的小声嘟囔。 迟衍专心开着车,眼角的余光却总往副驾驶瞥。迟因法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着,嘴唇抿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伸手想把空调调高些,指尖刚碰到按钮,就被迟因法抓住了。 “哥……别离开。”迟因法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哭腔。 迟衍的手顿了顿,没抽回来,只是低声说:“没离开。” 迟因法一直赖着迟衍,隔了一小会儿,迟衍实在是被他赖的不好活动,无奈的叹了口气:“别当我的挂件。”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时,保安敬了个礼。迟衍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就听见迟因法又嘟囔:“哥……渴。” 他没说话,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把迟因法扶下来。迟因法站不稳,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头靠在他颈窝里,呼出来的气带着点酒气,还有点少年人特有的清爽。 “能走吗?”迟衍问。 迟因法摇了摇头,把脸往他颈窝里蹭了蹭:“不能……腿软。” 迟衍叹了口气,半扶半抱地把他往电梯口带。电梯里的镜子映出两人的影子,迟因法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他则微微低着头,怕迟因法撞到电梯壁。 回到家,玄关的灯是感应的,一开门就亮了。暖黄的光落在地板上,也落在迟因法脸上。迟衍把他往沙发上一放,刚要直起身,就被迟因法拉住了裤脚。 “哥……。”迟因法睁着眼睛看他,眼神有点迷迷糊糊的,却好像很亮,“陪陪我。” 迟衍没说话,只是弯腰把他的鞋脱掉,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时,看见迟因法正趴在沙发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他心里一紧,走过去蹲下身:“怎么了?” 迟因法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哥……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说那种话……你别生我气。” “没生气。”迟衍把水杯递给他,“喝点水。” 迟因法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举着。他看着迟衍,眼神里全是依赖:“哥,你手腕还疼吗?” 迟衍的手腕下意识地往身后缩了缩,没说话。 “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迟因法说着,就要去拉他的手。 迟衍躲开了,站起身:“我去给你煮蜂蜜水。” 他转身往厨房走,没看见迟因法在他身后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迟因法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偷偷勾了勾,又赶紧低下头,装出昏昏沉沉的样子。 厨房传来水壶烧水的声音。迟因法趴在沙发上,听着那声音,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他知道迟衍没生他气,可迟衍就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一句软话。 没过多久,迟衍端着杯蜂蜜水出来了。蜂蜜水是温的,甜丝丝的,正好入口。他把杯子递到迟因法嘴边:“喝了。” 迟因法乖乖地喝了两口,又把杯子推开:“哥……我困了。” “回房间睡。”迟衍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迟因法摇了摇头,伸手要抱:“哥……抱一下嘛。” 迟衍皱了皱眉,没动。 迟因法就那么伸着手,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过了会儿,迟衍叹了口气,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迟因法不重,抱在怀里像只大抱枕。迟衍心里有点涩——这孩子,明明在长身体,怎么就不长肉?他往迟因法的房间走,脚步放得很轻。 把迟因法放在床上,刚要盖被子,就听见迟因法小声说:“哥……我怕黑。” 迟衍没说话,伸手把床头的小夜灯打开了。暖黄的光落在迟因法脸上,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 “睡吧。”迟衍转身想走。 “哥!”迟因法突然抓住他的手,“你别走。” 迟衍回头看他:“还有事?” 迟因法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恳求:“我一个人睡害怕……你陪我睡好不好?” 迟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多大了还怕黑?” “不管……就要你陪。”迟因法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像个耍赖的孩子。 迟衍沉默了会儿,抽回手:“我去洗澡。” “那你洗完澡要来看我。”迟因法赶紧说。 迟衍没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迟因法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心里有点慌,又有点得意。他掀开被子下床,踮着脚尖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客厅的灯还亮着,迟衍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药盒,好像在换药。他的动作很轻,左手扶着右手手腕,慢慢解开绷带。灯光下,他手腕上的伤口看得更清楚了,是道长长的划痕,还没完全愈合,周围有点红。 迟因法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下,疼得厉害。他赶紧缩回脑袋,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迟衍走了进来,身上带着点沐浴后的水汽,还有点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他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迟因法的额头,又掖了掖被角。 迟因法屏住呼吸,没敢动。 迟衍站了会儿,转身想走。迟因法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哥……冷。” 迟衍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迟因法心里有点失落,刚要睁开眼,就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他赶紧闭上眼睛,感觉被子被拉高了些,还盖了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是迟衍的,有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 脚步声慢慢远去,客厅的灯灭了。整栋房子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吹着蓝花楹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迟因法睁开眼睛,拿起那件外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外套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沐浴露的香,还有点迟衍身上特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把外套抱在怀里,翻了个身,看向门口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过了大概半个钟头,他悄悄掀开被子下床,踮着脚尖往迟衍的房间走。迟衍的房间门没关严,留着条缝,里面没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条银色的线。 他轻轻推开门,看见迟衍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他睡得很沉,眉头却皱着,好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很长,下巴尖得有点硌人。 迟因法走到床边,蹲下身,看着他的脸。心里有点酸,又有点软。他伸出手,想帮迟衍把眉头抚平,指尖刚碰到他的眉心,就被迟衍抓住了。 迟因法吓了一跳,以为他醒了,赶紧想抽回手。迟衍却没睁眼,只是把他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听不清。 迟因法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兔子。他看着迟衍熟睡的脸,慢慢把手抽回来,轻轻爬上床,躺在迟衍身边。 床很大,两个人躺着绰绰有余。迟因法不敢靠得太近,只是侧躺着,看着迟衍的背影。迟衍的背很薄,隔着睡衣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迟衍的背。迟衍轻轻动了动,往那边挪了一点儿,好像在找更舒服的姿势。 迟因法的心里甜丝丝的。他把脸埋在枕头里,闻着上面淡淡的沐浴露味,慢慢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蓝花楹树还在沙沙响,风好像小了点。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个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分不开似的。 迟因法迷迷糊糊睡着前,在心里偷偷说:哥,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他没看见,在他睡着后,迟衍慢慢睁开了眼睛。月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神很软,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说不清的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把迟因法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又掖了掖被角,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夜很静,只有蓝花楹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发出轻轻的声响,像谁在说悄悄话。 第6章 晨光与过山车 厨房的抽油烟机没开,煎蛋的油星子溅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细碎的“滋滋”声。迟因法举着锅铲,踮脚盯着平底锅里的蛋——蛋白已经凝固成嫩黄色,边缘微微翘起来,可蛋黄还软乎乎地卧在中间,像块没化透的黄油。 是被饿醒的。 不是那种 stomach 空落落的饿,是凌晨三点翻来覆去睡不着,摸黑去厨房翻了圈,发现冰箱里只剩两颗番茄和半盒牛奶后,硬生生熬到天泛白,非要给自己弄点热乎的那种饿。 他猛地睁开眼。 他翻了个身,怀里的外套滑下去大半——是昨晚迟衍盖在他身上的那件,布料上还留着点清冽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光已经很亮了,金灿灿的,落在地板上像铺了层碎金。他摸过床头的手机按亮,屏幕上显示七点零三分。 迟因**了愣。 他向来是昼伏夜出的主,尤其临近毕业,要么熬夜改论文,要么跟周云路他们瞎混,早上没个十点十一点绝不起床。像今天这样天刚大亮就醒,简直是破天荒。 他悄悄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激得他打了个哆嗦。走到门口,他轻轻推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那边传来隐约的水流声——不对,没有水流声。 他踮着脚尖往客厅走,玄关的感应灯没亮,想来是迟衍还没醒。迟衍是个极自律的人,每天六点半准时起,雷打不动,今天倒是难得睡了懒觉。 迟因法心里有点雀跃,又有点说不清的软。他走到迟衍的房门口,门还留着条缝,跟昨晚他离开时一样。他凑过去往里看,床上的人侧躺着,背对着门口,黑色的发丝贴在额角,呼吸匀净,是真的还没醒。 他没敢打扰,又踮着脚尖退回来,在客厅里转了两圈,突然觉得无所事事。 平时这个点他要么睡得正香,要么醒了也赖在床上刷手机,从没像现在这样,醒得透彻,又空落落的。他瞥了眼厨房,突然起了个念头。 迟因法搓了搓手,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跟客厅连在一起,大理石台面擦得锃亮,倒映着天花板的吊灯。他打开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保鲜层里放着几盒牛奶,还有些洗干净的水果,最里面躺着两颗红彤彤的番茄,圆滚滚的,看着就新鲜。 他想了想,迟衍好像喜欢吃番茄煎蛋面。 平时保姆阿姨在的时候,偶尔会做,迟衍每次都能吃一大碗。他自己不常做饭,手笨,煎蛋能煎成黑炭,煮面要么夹生要么煮烂,但今天不知怎么,就是想试试。 他把番茄拿出来,放在台面上,又找出菜刀。刀很锋利,是迟衍特意买的德国牌子,他握着刀柄,有点发怵,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番茄放在砧板上。 “咔嚓”一声,番茄被切开,汁水顺着刀刃往下淌,溅在砧板上。他学着保姆阿姨的样子,想把番茄切成薄片,可手一抖,刀刃偏了,没碰到番茄,反而在左手食指上划了道口子。 “嘶——” 迟因法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血珠正从伤口里往外冒,红得刺眼。他慌了神,把刀一扔,捏着手指就往客厅跑,想去找医药箱。 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 迟衍穿着件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正低头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动,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他大概是被迟因法的动静惊到了,抬起头,眼神还带着点刚醒的朦胧。 “哥?你醒啦?”迟因法吓了一跳,捏着手指的动作顿在半空,声音里还带着点没缓过来的慌。 迟衍“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晨起的沙哑,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迟因法捏着手指的手上,顿了顿,又开口:“以后少喝酒。” 迟因法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昨晚迟衍没真生气——不然也不会抱他回房间,更不会把外套留给他——可被这么一训,还是有点不高兴,像被戳了软肋的猫,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 他说着,想赶紧溜去拿创可贴,刚迈出一步,就被迟衍叫住了。 迟衍垂下眼眸,视线精准地落在他流血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怎么了?” “啊?”迟因**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事,就……切番茄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下。” “你把手弄好,我去吧。”迟衍没再多问,站起身就往厨房走。他走路还是没声,像只猫似的,家居服的衣摆扫过沙发边缘,带起一点微风。 迟因法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甜,又有点委屈。他慢吞吞地去电视柜抽屉里翻出医药箱,拿出创可贴,笨拙地往手指上贴。创可贴太大,他手指并不粗,贴了半天也没贴好,反而把伤口蹭得更疼了。 客厅的晨光又往东边挪了挪,落在沙发扶手上那本翻开的书上。书页上印着行小字,是本旧诗集:“晨光落在你睫毛上,像未融化的雪。” 一瞬间,很安静,切菜的声音也停了,迟因法起身往厨房那边看。 “哥,”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试探,“你今天忙吗?” 厨房那边传来哗哗的水流声,迟衍的声音隔着水声传过来,有点模糊:“怎么了?” “没什么,”迟因法赶紧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迟衍在水槽边洗手,“就是……我论文改得差不多了,想出去玩玩儿,你陪我呗?” 迟衍洗完手,拿过毛巾擦了擦,转身看他:“去哪儿。” 他问得很平淡,没答应也没拒绝。迟因法心里一紧,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他想去的地方其实不少,想去滇池边骑双人自行车,想去翠湖边的咖啡馆坐一下午,甚至想去郊野公园看杜鹃花,但这些好像都太普通了,配不上难得有空的迟衍。 他想了半天,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才小声说:“游乐场。” 迟衍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无语:“多大人去游乐场?” “怎么就不能去了?”迟因法赶紧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语气软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就去嘛,求你了哥哥。我好久没去过了,小时候你带我去过一次,还记得吗?就在市中心那个老游乐场,后来拆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其实他也记不清小时候那次到底是不是迟衍带他去的了,只模糊记得有个很高的摩天轮,还有个会掉糖的旋转木马。 迟衍被他晃得没辙,沉默了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单音节:“嗯。” 迟因**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真的?” “真的。”迟衍抽回胳膊,转身拿起台面上的番茄,语气还是淡淡的,“你去换衣服,我把面煮了。” “好嘞!”迟因法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转身就往房间跑,跑了两步又回头,看着迟衍低头切番茄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哥,你真好!” 迟衍没理他,只是切番茄的手顿了顿,指尖在番茄的红色果肉上轻轻划了一下,没说话。 吃过早饭,迟衍去换了身衣服。他没穿平时上班穿的西装,而是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薄外套,牛仔裤包裹着细长的腿,看着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倒不像上市公司的迟总,反而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迟因法看得有点晃神,直到迟衍拿起车钥匙往门口走,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 “我们去哪儿个游乐场啊?”他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问。 “七彩云南欢乐世界。”迟衍发动车子,方向盘在他手里转得平稳,“离昆明不远,开车几个小时就到。” “好耶!”迟因法高兴地扒着窗户往外看。车子驶出小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路边的蓝花楹还在开,紫蓝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被车轮碾过,留下淡淡的痕迹。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欢乐世界建在很空旷的地方,远远就能看见那个巨大的摩天轮,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光。门口挤满了人,大多是家长带着小孩,还有些情侣,像迟衍和迟因法这样两个大男人一起来的,倒是少见。 迟因法拉着迟衍往里冲,像只脱缰的野马。他买了两张通票,手里捏着门票,眼睛亮晶晶地四处看:“哥,我们先去坐过山车!那个看起来好刺激!”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轨道扭曲的过山车,轨道是红色的,像条巨大的蛇,顶端几乎要插进云里。 迟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走嘛走嘛!”迟因法拉着他就往过山车那边跑。排队的人不少,他们排了大概二十分钟才轮到。迟因法兴致勃勃地坐上去,系好安全带,还不忘回头催迟衍:“哥,快上来啊!” 迟衍站在下面,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坐吧,我在下面等你。” “为什么啊?”迟因法有点失望,“一起坐嘛,很好玩的。” “不。”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我恐高。” 迟因**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以前从没听说过迟衍恐高,印象里迟衍好像什么都不怕,连走玻璃栈道都面不改色。他看着迟衍站在人群里,白色的T恤被风吹得轻轻动,周围都是闹哄哄的小孩和尖叫的情侣,他却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 心里突然有点空。 “那好吧。”迟因法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那我自己坐啦!” 过山车缓缓启动,爬升的时候很慢,迟因法回头看,还能看见迟衍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着他。爬到顶端,他往下看了一眼,吓得赶紧闭上眼,下一秒,过山车就俯冲了下去。 “啊——!” 尖叫声混着风声在耳边炸开,心脏像要跳出嗓子眼。他死死抓着安全杆,眼睛闭得紧紧的,直到过山车慢慢停下来,他才晕乎乎地睁开眼,腿有点软。 他从过山车上下来,迟衍正好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还好?” “没事没事!”迟因法接过水,喝了一口,缓过神来,又开始兴奋,“太刺激了!哥,我还要再坐一遍!” 迟衍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别吐。” “我才不会吐呢!”迟因法梗着脖子反驳,却还是乖乖地没再去排队,而是拉着迟衍往别的地方走,“那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吧!那个不高!” “...” 旋转木马是粉色的,上面装饰着亮晶晶的灯和彩色的羽毛,音乐是甜甜的儿歌。迟因法选了个白色的独角兽坐上去,回头看迟衍:“哥,你也坐啊!” 迟衍站在旁边,看着那些上上下下的木马,又看了看周围都是些小女孩,脸色有点不自然:“我在这儿等你。” “不行!”迟因法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就坐一会儿嘛,很好玩的!你看那个南瓜车,多可爱!” 迟衍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选了个离他最近的黑色木马坐上去。他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表情严肃,跟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像个误入童话世界的成年人。 迟因法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旋转木马慢慢转起来,音乐在耳边响着,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偷偷看迟衍,迟衍正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 迟因法心里突然有点痒。 坐完旋转木马,迟因法又拉着迟衍去坐海盗船。海盗船荡得很高,迟因法吓得尖叫,却又忍不住笑,回头看迟衍,发现他脸色有点白,却还是紧紧抓着栏杆,没说一句话。 “哥,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啊!”迟因法大声喊。 迟衍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说话。 从海盗船上下来,迟因法拉着迟衍去买冰淇淋。他买了个草莓味的,递了个巧克力味的给迟衍:“哥,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迟衍接过冰淇淋,捏着蛋筒的手有点紧。他不怎么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可看着迟因法期待的眼神,还是低头咬了一口。巧克力味的冰淇淋有点苦,又有点甜,在舌尖慢慢化开。 “好吃吗?”迟因法眼巴巴地看着他。 迟衍点了点头:“还行。” 迟因法笑了,低下头舔了口自己的草莓冰淇淋,甜丝丝的,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 他们在游乐场里转了一下午。迟因法像个永动机,拉着迟衍坐了碰碰车,玩了激流勇进,还去鬼屋走了一圈。他在鬼屋里吓得紧紧抓着迟衍的胳膊,把头埋在他怀里,听见迟衍低低的笑声,才发现那些“鬼”都是假的,气得捶了他一下。 迟衍没躲,只是任由他捶,嘴角却偷偷勾了勾。 傍晚的时候,迟因法终于累了。他靠在长椅上,腿伸直,有气无力地看着远处的摩天轮:“哥,我走不动了。” 迟衍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瓶水:“饿了吗?” “饿。”迟因法接过水,喝了一口,眼睛突然亮起来,“哥,我要吃校门口那家馄饨!就是我们学校门口那家,老夫妻俩开的,皮薄馅大,汤还鲜!” 迟衍皱了皱眉:“必须校门口?” “对啊对啊!”迟因法坐起来,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又开始撒娇,“求你了哥,我好久没吃了,毕业之后可能就吃不到了……” 迟衍被他晃得没辙,叹了口气,推开他的手:“起开。” “嗷……”迟因法以为他不同意,垮下脸,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迟衍说:“开车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得跳起来:“哥,你最好了!” 迟衍没理他,只是站起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迟因法赶紧跟上去,走在他旁边,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笑了笑。 车子驶出游乐场,往市区的方向开。夕阳落在车窗上,把一切都染成了暖黄色。迟因法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慢后退,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 他知道迟衍其实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也知道他今天陪自己来,完全是因为自己撒了娇。迟衍就是这样,嘴上总是冷冷的,心里却软得很。「刀子嘴豆腐心。」 “哥,”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以后我们还能一起去游乐场吗?” 迟衍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没回头:“看情况。” 迟因法笑了笑,没再说话。他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和迟衍偶尔换挡的声音。他闻着车里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迟衍身上的清冽香味,觉得心里很踏实。 好像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时,天已经黑了。校门口的馄饨摊还在,老夫妻俩正忙着煮馄饨,蒸汽腾腾的,在路灯下像一团白雾。迟因法拉着迟衍走过去,找了个小桌子坐下:“老板,两碗馄饨,一碗多放点香菜!”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煮起了馄饨。 迟衍坐在对面,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眉头皱了皱,显然不太习惯这种热闹的环境。迟因法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笑,递给他一双筷子:“哥,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迟衍没说话,接过筷子。很快,两碗馄饨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汤里飘着香菜和虾皮,闻着就香。迟因法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烫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去:“唔……好喝!” 迟衍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汤很鲜,馄饨皮薄馅大,确实很好吃。 他抬起头,看见迟因法正低头吃馄饨,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很长,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笑意。 迟衍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他低下头,继续吃馄饨,没说话。 晚风吹过,带着点凉意。馄饨摊的蒸汽慢慢散开,飘在路灯下,像一场温柔的梦。迟因法吃着馄饨,偶尔抬头看一眼迟衍,觉得心里很暖。 好像这样一直吃下去,也不错。 第7章 未眠夜 从学校门口的馄饨摊回来时,已经快十点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落在迟衍肩头,把他白色T恤上沾的一点馄饨汤渍照得清晰。迟因法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半袋糖炒栗子——是路过校门口小吃摊时买的,迟衍不爱吃甜的,他却吃得津津有味,此刻正剥着壳往嘴里塞,栗子的甜香混着晚风里的槐花香飘过来。 “哥,你今天累坏了吧?”迟因法咬着栗子仁,含糊不清地问。他看迟衍换鞋时弯腰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些,早上出门时还笔挺的外套,此刻肩头塌着,连头发都沾了点游乐场的灰尘,没了往日的利落。 迟衍“嗯”了一声,没多说话,把车钥匙放在玄关柜上,指尖在冰凉的柜面上顿了顿。他确实累,不是身体上的——开车来回两个小时不算什么,陪迟因法在游乐场里转了一下午也撑得住,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钝重感,像被游乐场的棉花糖缠了心,黏糊糊的,又沉得慌。 “我去洗澡。”迟衍拿起换洗衣物往浴室走,路过客厅时,瞥见沙发上还扔着迟因法下午脱的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游乐场的门票根,粉粉绿绿的,和这屋子素净的色调格格不入。他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弯腰去捡,径直进了浴室。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迟因法把栗子壳扔进垃圾桶,蹲下来捡起沙发上的外套,顺手叠了叠放在臂弯里。他走到迟衍房门口,想把外套放进衣帽间,却看见迟衍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压着支钢笔,是迟衍常用的那支派克,笔帽上还沾着点墨水印。 迟因法放轻脚步走过去,瞥了眼书页内容,是本关于企业并购的专业书,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头都大。他想起自己那篇改到一半的论文,选题是“新媒体环境下的品牌传播策略”,导师上周催着要二稿,他还卡在案例分析部分没动笔。 “正好,等哥洗完澡问问他。”迟因法心里嘀咕着,把外套挂进衣帽间,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等。电视没开,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像春雨打在老槐树叶上。他拿出手机刷了会儿论文资料,没刷两行,注意力就飘到了浴室门口——迟衍洗澡好像比平时久了点。 等浴室门“咔哒”一声打开时,迟因法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迟衍披着件深灰色的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滑,没入浴袍领口,在锁骨处积了个小小的水洼。他手里拿着毛巾,正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浴袍的腰带松松垮垮系着,露出一截瘦白的腰腹,看得迟因法脸颊莫名一热。 “哥,你洗完啦?”迟因法赶紧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论文初稿递过去,“我论文卡壳了,想问问你……就是那个案例分析,我选了你们公司去年和那个直播平台的合作案,有些数据我不太确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迟衍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接过论文初稿翻了翻。纸上写得密密麻麻,有些地方用红笔改了又改,边缘还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问号,是迟因法惯有的样子。他走到床边坐下,浴袍的下摆落在床单上,压出一道浅浅的褶皱。 “哪部分?”迟衍的声音还带着点水汽的湿意,比平时低了些。 迟因法赶紧凑过去,指着论文里的一段:“就是这里,你们当时投入的推广成本和实际转化效果的比例,我查了公开资料,总觉得不太对……”他说着,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迟衍的手背,迟衍的手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惊得他赶紧缩回手,“啊,抱歉哥。” 迟衍没在意,手指在纸上划了划,低声解释:“公开数据做了美化处理,实际转化要低三个百分点。推广成本里包含了线下活动的费用,你单独算线上部分的话,比例要调整。”他说得简洁,却句句都在点子上,比导师讲的还清楚。 迟因法听得连连点头,拿出笔在纸上记着:“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当时是怎么解决转化低的问题的?” “调整了直播时段,换了两个垂类主播。”迟衍靠在床头,头往后仰着,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他好像真的累了,说话时眼皮都在往下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迟因法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过意不去。他知道迟衍平时工作就忙,今天又陪了自己一天,这会儿肯定只想睡觉。“哥,要不你先睡吧,我明天再琢磨琢磨。”迟因法合上论文,想把稿子收起来。 迟衍却抬手按住了他的手,指尖轻轻搭在论文封面上:“没事,再讲两句。”他睁开眼,眼神里还有点朦胧的睡意,却看得很认真,“你这里的模型假设太理想化了,忽略了用户留存率的影响,得加个修正系数。” 迟因**了愣,赶紧坐直了听。迟衍又低声讲了十几分钟,从数据模型讲到案例逻辑,偶尔停下来喝口水,声音越来越低。等迟因法终于把所有疑问都问完时,才发现迟衍靠在床头,眼睛已经闭上了,呼吸也慢了下来。 “哥?”迟因法试探着叫了一声。 迟衍没应。 迟因法放轻动作,慢慢把论文从他手下抽出来,又拿过旁边的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被子刚碰到迟衍的肩膀,他就动了动,侧过身背对着门口,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留下一小截黑发露在外面。 “睡吧。”迟因法小声说,拿起自己的东西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落在迟衍的背上,把被子的轮廓照得软软的。他心里那点藏了很久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像游乐场过山车冲到顶端时的失重感,慌得他想抓住点什么,又忍不住想喊出声。 门把在手里转得很轻,“咔哒”一声轻响几乎听不见。迟因法站在门口,看着迟衍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又有些颤抖: “哥,我喜欢你。”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关了门,快步回了自己房间,后背抵着门板,心脏“砰砰”跳得快要撞碎肋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来,或许是今晚的月光太软,或许是迟衍讲论文时的样子太温柔,又或许是从游乐场坐旋转木马时,看着迟衍坐在黑色木马上别扭又认真的样子,就想说了。 他靠在门板上站了很久,直到心跳慢慢平稳下来,才抬手拍了拍脸——说了就说了吧,反正他睡着了,听不见。 而迟衍的房间里,背对着门口的人却猛地僵住了。 迟衍没睡着。 迟因法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懒得动,想装睡让这小孩赶紧走。可当那句“哥,我喜欢你”飘过来时,他浑身的血液好像都瞬间冻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那声音太轻,像根细羽毛,却精准地戳在了他心上最软的地方,又带着点尖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维持着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听着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慢慢睁开眼。窗帘缝里的月光落在地板上,像条银色的带子,把房间分成两半,一半亮,一半暗,像他此刻的心情。 “……听错了吧。”迟衍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干得像砂纸擦过木头。他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眼睛睁得大大的。天花板上的吊灯轮廓在黑暗里模糊不清,像游乐场里扭曲的过山车轨道,缠得他脑子发乱。 怎么可能? 迟因法是他看着长大的。从4岁那年,迟家把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孩从医院抱回家,给他冲了奶粉,看他缩在沙发角落拿着奶瓶的样子,他就把这小孩当成了弟弟。是要护着的,是要照顾的,是……绝对不能有别的心思的。 “违背人伦”四个字猛地跳进脑子里,是他小时候听家里长辈说的,当时觉得离自己很远,此刻却像块冰砖,狠狠砸在他心上。他皱着眉,指尖掐进掌心,疼得清醒了点——不对,他不是迟因法的亲哥哥。 当年迟家收养他,只是因为他是迟老爷子旧部的孙子,父母早逝,迟家念旧情才接了他来,况且,自己不讨家人喜欢。迟因法是迟家的亲孙子,他们俩户口本上虽然是一个姓,但异父异母,算哪门子的兄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不是亲的,就可以了吗? 他看着迟因法从个小不点长到现在这么高,看着他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破膝盖,看着他高考完拿着录取通知书蹦蹦跳跳地跑来报喜,看着他白天在游乐场里吃冰淇淋,嘴角沾了奶油还傻乎乎地笑……那些画面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每一个画面里的迟因法,都是干干净净、带着点傻气的弟弟。 怎么就……喜欢了呢? 迟衍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条缝,外面的蓝花楹在月光里摇着叶子,绣眼鸟在巢里缩成一团。他想起下午在游乐场,迟因法坐过山车时回头朝他挥手,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想起他坐旋转木马时,非要拉着自己一起,说“南瓜车很可爱”;想起他吃馄饨时,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 原来那些让他心里发软的瞬间,早就藏着别的苗头了。 他靠在窗沿上,站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他手背上,他才缓缓闭上眼——该怎么办? 装没听见?好像不行。迟因法那小孩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细,要是自己一直装糊涂,他说不定会更难受。 说清楚?怎么说?说“我知道了,但我们不能在一起”?他不敢看迟因法听到这话时的眼神,肯定会像被抢了糖的小孩,蔫蔫的,让他心里发堵。 迟衍揉了揉眉心,觉得这比处理上亿的并购案还难。 第二天早上,迟因法醒的时候,迟衍已经走了。 餐桌上放着两碗凉了的粥,是迟衍煮的,旁边还有个剥好的白煮蛋,用保鲜膜包着。迟因法拿起鸡蛋咬了一口,蛋白有点硬,是迟衍惯常的手艺——他总把鸡蛋煮得太老,说这样杀菌。 “早知道昨天不跟他说那话了。”迟因法小声嘀咕着,心里有点发慌。他不知道迟衍到底听没听见,要是听见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个脸色都没给,就跟平时一样上班去了。 他拿出手机想给迟衍发个消息,问问他粥够不够吃,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又把字删了——问什么呢?问他听没听见自己表白?太尴尬了。 算了,先等吧。迟因法叹了口气,把剩下的粥热了热,边吃边改论文。改到中午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迟衍发来的消息。 迟因法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点开看。 【迟衍】:今天晚上你自己解决晚饭吧。 迟因**住了。 这话没什么不对。迟衍平时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吃饭是常事,以前也总这么跟他说,他从没觉得有什么。可今天看到这行字,他却莫名觉得有点别扭——好像迟衍是特意跟他说的,特意提醒他“别等我”。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想回句“好”,又想回句“你是不是听着什么了”,最后还是只回了个“哦”。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扔在一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论文发呆。案例分析改得差不多了,可他一点心思都没有,脑子里全是迟衍发消息时的表情——肯定是面无表情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像在处理工作邮件。 他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迟衍果然没怎么回家。 第一天说公司有应酬,第二天说要加班,第三天干脆直接住在了公司附近的公寓里。迟因法给他发消息,他要么回得很晚,要么就只回一两个字,打电话更是没人接。 迟因法一开始还安慰自己:“哥本来就忙,可能是公司真的有事。”他把论文改完发给导师,又整理了毕业答辩的材料,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迟衍的事。可空荡荡的房子里,到处都是迟衍的痕迹——衣帽间里挂着的西装,书房里摊开的书,甚至冰箱里他买的牛奶……都在提醒他,迟衍在刻意躲着他。 直到快一个月后,迟因法从导师那里拿回改好的论文,路过校门口的馄饨摊,老板笑着问他:“你哥怎么没来?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看着就斯文。” 迟因**在原地,才猛地反应过来——是啊,快一个月了,迟衍一次家都没回。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连回家拿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天晚上,他说的话被迟衍听见了。 迟衍是在故意疏远他。 心里像被游乐场的海盗船狠狠荡了一下,空落落的,又有点疼。迟因法站在馄饨摊前,看着锅里翻滚的馄饨,突然没了胃口。他谢过老板,转身往校门口走,脚步慢吞吞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表白的。他们是兄弟,就算不是亲的,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那里,他怎么就一时冲动说了呢?现在好了,把迟衍吓跑了,以后说不定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可……就这么算了吗? 他想起迟衍在游乐场里,明明恐高还陪他坐海盗船,脸色发白也没说一句不好;想起他为自己煮番茄鸡蛋面时,指尖在番茄上轻轻划了一下的样子;想起他昨天回消息时,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还是回了…… 迟因法咬了咬牙。不行,他得去问问清楚。就算迟衍真的不想理他了,他也得听迟衍亲口说。 他掏出手机,查了迟衍公司的地址——“衍星科技”,在市中心的金融中心顶楼,他以前只在新闻里见过,很少去。 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迟因法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蓝花楹。五月的昆明,蓝花楹开得正盛,紫蓝色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厚厚的地毯。他想起一个月前,迟衍开车带他去游乐场,车轮碾过花瓣的样子,心里又软又酸。 “师傅,麻烦快点。”迟因法轻声说。 出租车在金融中心楼下停了下来。这座楼很高,直插云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光,晃得人眼睛疼。门口站着穿着西装的保安,表情严肃,一看就不好进。 迟因法站在楼下,仰着头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往里走。刚走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我找迟衍。”迟因法有点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今天郑秘书不在。不然就找郑秘书了。 “请问您有预约吗?”保安又问了一遍,语气很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迟因法摇了摇头:“我是他弟弟,我叫迟因法。” 保安看了他一眼,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大概是在问楼上。过了一会儿,保安放下对讲机,对他说:“抱歉先生,迟总正在开会,不方便见客。您可以先在大厅等一下,或者留下联系方式,等迟总开完会再联系您。” 开会?又是开会。迟因法心里有点堵,却也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我在大厅等吧。” 大厅很大,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迟因法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背对着门口,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他不知道迟衍是不是真的在开会,还是故意不想见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响着,像在敲他的心。迟因法坐了快一个小时,腿都麻了,还没等到迟衍的消息。他有点泄气,想站起来走,又舍不得——都已经来了,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电梯“叮”地一声开了。 迟因法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电梯门打开,迟衍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没系领带,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手里拿着份文件,正低头跟旁边的王特助说着什么。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头发照得有点浅,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却比平时多了点疲惫。 迟因法的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 他站起身,想叫“哥”,又怕打扰到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迟衍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目光穿过大厅,直直地落在了他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迟衍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手里的文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助理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去捡。迟衍却没动,就那么站在电梯口,看着角落里的迟因法,眼神里写满了错愕,还有点……慌乱。 像被戳破了心事的小孩。 迟因法看着他,突然笑了笑。他朝着迟衍走过去,脚步很慢,却很稳。大厅里很静,他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响着,一步,一步,像踩在鼓点上。 “哥,”迟因法在他面前站定,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灯,“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迟衍面前——是那天在游乐场买的小钥匙扣,一个小小的摩天轮,上面还沾着点灰尘。 “你上次落在我衣服里了。”迟因法轻声说。 迟衍看着那个钥匙扣,又看着迟因法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助理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却识趣地没敢说话,悄悄退到了一边。 阳光落在两人之间,把空气都晒得暖烘烘的。迟因法站在那里,没再提表白的事,也没问他为什么躲着自己,就只是拿着那个小小的摩天轮钥匙扣,看着他笑。 迟衍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终于明白,自己就算躲再久,就算装得再冷漠,也躲不过这个小孩的眼睛。 因为他是迟因法啊。 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是……让他乱了方寸的迟因法。 迟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又伸出手,轻轻接过了那个摩天轮钥匙扣。钥匙扣很轻,却烫得他手心发疼。 “嗯。”他低声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上去坐会儿?” 迟因法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好啊。” 电梯门缓缓关上,把大厅的喧嚣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迟衍站在角落,背对着迟因法,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摩天轮钥匙扣。迟因法站在另一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甜又慌。 好像过山车冲到了顶端,不知道接下来是俯冲,还是平稳落地。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想陪着他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未眠夜 第8章 未言语 电梯门开时,带着金属凉意的风先一步涌出来。迟衍走在前面,深灰色西装的下摆随着脚步轻晃,露在西裤外的脚踝线条利落。迟因法跟在后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牛仔裤口袋——那里还揣着出门时顺手放的薄荷糖,此刻糖纸被捏得发皱,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像他此刻的心情。 办公室在顶楼,整面墙都是玻璃,能看见远处翠湖的粼粼波光,还有湖边垂下来的柳丝,绿得晃眼。迟衍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把文件摊开,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亮起来,蓝幽幽的光映在他脸上,把眼下的淡青衬得更明显。 “随便坐。”他头也没抬,声音和这屋子的冷气一样,没什么温度。 迟因法“哦”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真皮沙发陷下去一小块,他往里缩了缩,膝盖抵着茶几的边。茶几上放着个青瓷茶杯,杯沿还留着半圈淡褐色的茶渍,是迟衍惯用的那个——他总说这种老杯子泡茶才有味道,不像办公室统一发的玻璃杯,凉得快。 屋子里静得很,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笃笃笃,像啄木鸟在啄树干。迟因法没话找话:“哥,你这办公室视野真好,能看见翠湖的荷花了。” 迟衍敲键盘的手顿了顿,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往窗外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嗯。” 一个字,把话堵死了。迟因法撇撇嘴,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亮起的瞬间,他自己先愣了愣——壁纸是游乐场那张合照,他挤在迟衍身边,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手里举着半根融化的冰淇淋;迟衍站在旁边,眉头皱着,嘴角却微微翘了点,手里拿着纸巾,像是要给他擦嘴角。这张照片是当时排队时,前面的阿姨帮忙拍的,他随手设成壁纸,倒忘了换。 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点开和俞哲的聊天框。上次聊天还是半个月前,俞哲问他论文过了没,他回了个“过啦”,就没再往下说。 【迟因法】:阿哲,我表白了。 消息发出去,几乎是秒回。 【俞哲】:???跟谁?上次图书馆找你要微信那女生?我就说你俩有戏! 迟因法看着屏幕,突然有点发慌。他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删删改改,最后还是老实说了。 【迟因法】:不是。我哥。 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似的标点。 【俞哲】:?。!?!?!你没疯吧?迟因法你再说一遍? 【迟因法】:就是我哥,迟衍。他这一个月都在躲着我。 【俞哲】:能不躲着吗?换我我也躲!你怎么表白的?在哪儿?说了啥? 迟因法抬头看了眼办公桌。迟衍正低头看着文件,笔尖在纸上划着,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他收回目光,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敲。 【迟因法】:就在家里。那天晚上他好像睡着了,我关门前说了一句“哥,我喜欢你”。我以为他没听见的。 【俞哲】:他肯定听见了!不然躲你干嘛?话说回来,你喜欢他什么啊?他不就长得好看点,有钱点,但是你们家本来就有钱啊!?对你……嗯,不知道,我觉得还行? 喜欢他什么? 迟因**了愣。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没认真想过。 他想起上个月在游乐场,自己非要坐海盗船,迟衍站在下面,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太高了,别坐。”他不听,拉着迟衍的手腕往入口走,“你陪我嘛,就一次。”迟衍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上去。船荡到最高处时,他吓得尖叫,扭头却看见迟衍闭着眼,脸色发白,手紧紧抓着栏杆,指节都泛白了——他明明恐高,却还是陪他坐了。 当然,还陪他去了鬼屋,他知道,迟衍胆子小。 还有小时候,两人在院子里疯跑,他非要去捅马蜂窝,说想看看马蜂长什么样。迟衍拉着他的后领:“别去,会蛰人的。”他趁迟衍不注意,捡起根竹竿就戳了上去。马蜂“嗡”地一下全飞出来,迟衍拽着他的胳膊就跑,跑得比谁都快,直到把他塞进柴房,自己挡在门口,后背被蛰了好几个包,却还回头冲他笑:“别怕,它们进不来。” 那个时候,他没这么冷漠。 去年冬天他感冒,半夜发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摸他的额头,又拿温水擦他的手心。他睁开眼,看见迟衍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体温计,眼尾带着点红,像是刚从公司赶回来。“怎么不早说?”语气有点凶,却把退烧药和温水递到他嘴边,还守了他半宿,早上醒来时,床边的椅子上还放着他没看完的文件。 …… 原来有这么多事。 迟因法的嘴角不知不觉翘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迟因法】:他虽然看着冷,其实对我可好了。恐高还陪我坐海盗船,小时候捅马蜂窝他替我挡着,我发烧他守我半宿……好多好多事。 【俞哲】:……这不是哥哥对弟弟该做的吗? 【迟因法】: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每次迟衍看着他时,眼神里藏着的温柔;或许是他递过来的热牛奶,永远是温温的,不烫嘴;或许是他替自己收拾书桌时,会把他随手乱放的笔,整整齐齐摆在笔筒里,按颜色排好。 这些细碎的小事,像撒在心里的糖,慢慢化了,甜得人发慌。 【迟因法】: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每天晚上那杯热牛奶,也可能是他偶尔回家,把我乱得像狗窝的桌子收拾干净的时候。就慢慢……变成这样了。 【俞哲】: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啥态度? 怎么办? 迟因法抬头,看向办公桌。迟衍还在看文件,夕阳从玻璃墙外照进来,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浅金色。他突然很想知道,那天晚上,迟衍听到那句话时,心里在想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迟衍没抬头,笔尖在文件上停了停,像是知道他要说话。 “哥,”迟因法的声音有点抖,“那天晚上,你听到了,是吗?” 键盘敲击的声音停了。迟衍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迟因法脸上,很轻,却很沉。 “是。” 一个字,像石头投入深潭,在迟因法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心口发堵。 “那你……”他想问“那你为什么躲着我”,话到嘴边,又改成了,“你这一个月都不回家,是因为忙吗?” 迟衍的视线移回文件上,指尖在纸页上划了划,声音很轻:“嗯,忙。” 又是这样。明明知道是借口,却还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迟因法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累。他想说很多话,想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荒唐,想问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想问他们以后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可看着迟衍紧绷的下颌线,他又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哥,你别太累了,今晚早点回家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有点急。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迟衍还坐在那里,背影挺得笔直,像座孤岛。 电梯下行时,迟因法掏出手机,给俞哲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俞哲的声音带着点急:“怎么样?他说啥了?” “他听到了。”迟因法靠在电梯壁上,声音有点哑,“俞哲,我在你家楼下,你能下来一趟吗?” 俞哲家住在老小区,楼下种着几棵樱花树,花瓣早都落了一地,只剩下叶子了。迟因法蹲在花坛边,看着花瓣被风吹得打旋,俞哲跑过来,喘着气:“到底咋回事?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喜欢迟衍?不是一时糊涂?” 迟因法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是真的,俞哲。我喜欢他。” 俞哲愣了愣,蹲下来,看着他:“你俩是兄弟啊……就算不是亲的,那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知道。”迟因法捡起一片叶子,指尖摩挲着叶子上的的脉络,“可我控制不住。他对我好,你知道吗?他看着冷,其实可温柔了。脾气也好,我有时候跟他闹脾气,他从来都不跟我计较。” 他絮絮叨叨地说,说迟衍23岁就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说他明明只比自己大两岁,却总像个长辈一样照顾他,说他优秀得让自己只能仰望,却还是会记得他不吃香菜,记得他喜欢喝原味的酸奶。 “我脾气这么暴躁,他却总让着我。”迟因法的声音有点哽咽,“俞哲,我觉得他就是最好的。” 俞哲看着他,叹了口气:“你……真是没救了。不过,你爱他的时候,他哪里都是好的,等不爱了,就不是了。” “我不会不爱他的。”迟因法抬头,眼神很认真,“我想,我会一直喜欢他的。” 傍晚的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把他的话吹得很远。俞哲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迟因法在俞哲家待到很晚才回去。打开家门时,客厅的灯是亮着的,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他愣了愣,推开门——迟衍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杯没喝完的茶,手里拿着本杂志,似乎在等他。 “回来了。”迟衍的声音很轻,放下杂志站起身,“我煮了粥,在厨房温着。” 迟因法看着他,突然有点鼻酸。他点了点头,走进厨房。锅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是他喜欢的南瓜粥,里面放了红枣和枸杞。他盛了一碗,坐在餐桌前,小口喝着。 迟衍也盛了一碗,坐在他对面。两人都没说话,只有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响。粥很甜,甜得人心里发慌。 “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迟因法终于忍不住问。 “不忙了。”迟衍喝了口粥,眼神落在碗里,“你不是说,让我早点回来休息。” 迟因法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原来他听进去了。 吃完东西,迟因法收拾碗筷,迟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水龙头的水流哗哗响,迟因法的手在水里泡得发白,他能感觉到迟衍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很轻,却很烫。 “哥,你去休息吧,我来就行。”迟因法低着头说。 “嗯。”迟衍应了一声,却没走,直到迟因法把碗放进消毒柜,他才转身往客厅走。 迟因法洗完手,走到客厅时,迟衍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却没开电视。他走过去,在迟衍旁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小块,两人的距离很近,能闻到迟衍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哥,”迟因法的声音有点抖,“我们……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迟衍握着遥控器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迟因法脸上,很沉,像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作一句:“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去学校。” 迟因法看着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点了点头,站起身往房间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迟衍还坐在沙发上,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单。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再想回到过去,很难了。可他不后悔。至少,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回到房间,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迟衍发来的消息。 【迟衍】:早点睡,别熬夜。明天出门注意安全。 迟因法看着屏幕,嘴角慢慢翘起来。他回复:【知道啦,哥你也早点睡。】 放下手机,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他想起迟衍刚才的眼神,想起他煮的南瓜粥,想起他发来的消息,心里又甜又慌。 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 而客厅里,迟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知道啦,哥你也早点睡”,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却没看,只是盯着屏幕上晃动的光影发呆。 他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听到那句“哥,我喜欢你”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想装作没听见,想继续当他的好哥哥,可心里的弦被拨动了,怎么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 他躲了一个月,以为能把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压下去,可看到迟因法站在公司楼下,手里拿着那个摩天轮钥匙扣,笑着看他时,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他不是不喜欢迟因法。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说迟因法抢走了自己的关注呢?或许是看着他小时候缩在沙发角落吃面,眼睛亮晶晶的样子;或许是他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破膝盖,却咬着牙说“不疼”的时候;或许是他拿着录取通知书,蹦蹦跳跳地跑来报喜,撞进他怀里的时候。 后来迟因法比自己高了,但还是孩子心性。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种子落在心里,慢慢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可他们是兄弟啊。就算不是亲的,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那里,他怎么能…… 迟衍揉了揉眉心,关掉电视。客厅里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冷冷的。他站起身,走到迟因法的房门口,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他能看到迟因法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直到腿都麻了,才轻轻带上房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或许,就这样也挺好。至少,他还能在他身边,看着他,照顾他。 至于那份藏在心底的可能真有的感情,就让它烂在心里吧。毕竟,他做不到迟因法那样直言不讳。 第9章 第9章 心跳 应允 昆明的清晨,带着点湿润的凉。迟衍醒得早,天刚蒙蒙亮,窗外的蓝花楹树影在窗帘上投下模糊的轮廓,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他没什么睡意,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微凉的风灌进来,带着蓝花楹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在客厅坐了会儿,看了眼墙上的钟,才六点多。迟因法昨晚睡得沉,房间里没什么动静。迟衍轻手轻脚地换了鞋,拿上车钥匙出了门。小区外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吆喝声、自行车铃铛声混在一起,烟火气十足。他没什么具体想买的,只是沿着街道慢慢走,阳光透过蓝花楹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碎成一片片金箔。 迟因法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屏幕上是迟衍的消息:【去买菜了,醒了给我打电话。】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回了条:【别买啦,哥,我想出去吃。】 几乎是秒回:【好。】 迟因法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跑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迟衍正从小区门口走进来,手里提着个帆布袋子,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步伐不紧不慢,像融进了这昆明的清晨里。 他飞快地洗漱换好衣服,等迟衍进门时,他已经在玄关换鞋了。“哥,走吧!”迟因法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清晨的阳光。 迟衍“嗯”了一声,把袋子放在玄关柜上,“想去哪吃?” “去阿哲的咖啡店!”迟因法说着,已经拉着迟衍的手腕往外走。 迟衍的手腕被他攥得有点紧,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过来,他下意识地想挣开,却被迟因法握得更牢了些。“那是咖啡店,不是餐厅。”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没关系哥,阿哲能做的!”迟因法扭头冲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然后又瞅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俞哲,“对吧阿哲?” 俞哲刚醒,被迟因法吵醒的,说是要帮他表白。本来咖啡店下午1点才开门的,今天被迫营业了。俞哲就跟在两个人后面,闻言点点头,又推了推眼镜:“嗯,可以。”说完,就率先往自己的小咖啡店走去。 迟衍没再说什么,任由迟因法拉着他往前走。昆明的街道很干净,两旁的蓝花楹开得正好,紫蓝色的花瓣簌簌落在肩头,迟因法偶尔伸手去接,像接住了一片梦幻的云。 到了俞哲的咖啡店,小小的店面,门口挂着风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响。俞哲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留下迟衍和迟因法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迟因法看着迟衍,又看向窗外。街道上车水马龙,蓝花楹的枝叶在风里轻轻晃动,筛下细碎的光。“哥,我记得你户口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了是吗。”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 迟衍正看着菜单,闻言抬了下眼皮,“没上过,一直不是。” 迟因法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像突然点燃了一束光,亮得惊人:“真的?!” “嗯。”迟衍的声音很轻,目光又落回菜单上,指尖在“卡布基诺”四个字上顿了顿。 迟因法一激动,声音都大了些:“所以,我只是叫你哥哥,你从来不是我哥。换句话来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关系,对吗?” 迟衍拿着菜单的手微微一僵,指尖的薄茧蹭过纸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没料到迟因法会这么激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涩。沉默了几秒,他才低声回答:“嗯,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窗外的风还在吹,风铃还在响,可两人之间却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俞哲的脚步声从厨房传来,打破了这份沉默,他把两份牛排放在桌上,“好了,快吃吧,再不吃该凉了。” 迟因法没说话,低下头默默切着牛排,银质的刀叉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切得很认真,眼睛却悄悄瞟向对面的迟衍。迟衍没怎么动,只是拿着刀,一下下,很慢地划着牛排,动作有些僵硬。 迟因法最终还是抬头,轻声问:“哥,你怎么不吃。” “太烫了。”迟衍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迟因法心里嘀咕:骗人,都快凉透了。但他没揭穿,只是把自己盘子里切好的一小块牛排,用叉子递到迟衍嘴边,“那哥你尝尝这块,我吹凉了。” 迟衍的睫毛颤了颤,没看那块牛排,也没看迟因法,只是把刀放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迟因法收回叉子,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等迟衍准备站起来往卫生间走的时候,迟因法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再次传来,迟衍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 “哥,别躲着我了好不好?”迟因法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像是怕一松手,这人就又要消失。 迟衍试图挣开,声音里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和僵硬:“迟因法,我没有。” “哥,你骗人。”迟因法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迟衍心上。他看着迟衍,眼神执拗又认真,然后,他没再拉着迟衍的手腕,而是轻轻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哥,你感受到了吗?”迟因法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我的心脏在为你跳动。” 迟衍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温热的、有力的搏动,像一面小鼓,敲得他心慌意乱。他想抽回手,却被迟因法按得更紧了些。“迟因法,别闹了行吗?”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迟因法不听,他微微倾身,轻轻抱住了迟衍。怀里的人身体很僵硬,像块冰,可迟因法却觉得,这冰里好像藏着一点他能焐热的温度。“哥,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心动,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的欣赏,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喜欢。”他的声音闷闷的,透过布料传进迟衍耳朵里。 迟衍轻轻往后退了退,想拉开距离,“这是俞哲的店不是家,迟因法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迟因法打断了,“俞哲锁门了。” 迟衍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厨房的方向,果然,那里静悄悄的,连俞哲的影子都没有。他没再说话,只是身体依旧紧绷着。 迟因法慢慢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和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看着迟衍,眼神里的光像昆明的太阳一样,热烈又执着:“哥,考虑我一次,好不好?” 迟衍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迟因法,你认真的。” “对,我认真的。”迟因法的语气无比坚定,“从很久之前就是了。” “我是你哥……”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挣扎。 “也是我一直一直喜欢的人。”迟因法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哥,这不是秘密了,你也别再骗自己了。” 迟衍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是不喜欢迟因法,那份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像蓝花楹的根,早已在他心里盘根错节,只是他一直不敢去面对,不敢去承认。 迟因法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身,从吧台后面拿出一束早就准备好的花——是蓝花楹,很衬这条街,蓝色的花瓣被精心地包在白色的纸里,像一片浓缩的星空。他把花递到迟衍面前,眼睛里闪着光,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如果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就同意我追你,好不好?” 迟衍看着那束蓝花楹,又看着迟因法亮得惊人的眼睛,心里那道一直紧绷着的弦,好像在这一刻,轻轻断了。他愣了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好。” 迟因法几乎是瞬间就激动起来,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亮,脸上的笑容像炸开的烟花。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卫生间跑,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卫生间里,迟因法对着镜子,用力抹了把脸,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亮得惊人,心脏还在“怦怦”地跳,像要跳出胸腔。 “成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喊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迟衍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束蓝花楹,花瓣被他的指尖轻轻碰着,有些发蔫,却依旧有着紫蓝色的梦幻。他的眼神落在那束花上,很专注,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俞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旁边的小门溜了出来,冲迟因法挤了挤眼睛,然后悄咪咪地走到迟衍身边,压低声音:“哥,你可得对因法好点,这小子,为了今天,紧张得昨晚都没怎么睡。” 迟衍的指尖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那束蓝花楹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怕碰坏了。 迟因法走过来,正好听到俞哲的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瞪了俞哲一眼,然后跑到迟衍身边,仰着头看他:“哥,我们等下去翠湖好不好?听说今天有蓝花楹展。” 迟衍低头看他,阳光落在迟因法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迟衍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耶!”迟因法兴奋地跳了一下,然后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那我们现在就走?” “先把东西吃完。”迟衍指了指桌上几乎没动的牛排,声音依旧很淡,却没了之前的疏离。 “哦,好!”迟因法立刻坐回座位,拿起刀叉,却发现自己紧张得连牛排都快切不好了。他偷偷看了眼迟衍,发现迟衍也在慢慢吃着,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柔和了不少。 吃完东西,俞哲很有眼色地没再当电灯泡,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出了咖啡店,昆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迟因法走在迟衍身边,偶尔会偷偷看他,看到迟衍手里拿着那束花,花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心里就甜得像浸了蜜。 “哥,你喜欢吗?”迟因法忍不住问。 迟衍“嗯”了一声,“还行。” “我特别喜欢!”迟因法笑得灿烂,“紫蓝色的,特别好看,像把天空揉碎了撒下来一样。” 迟衍没说话,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阳光照在迟因法的脸上,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光。迟衍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那层包裹着他多年的坚硬外壳,似乎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翠湖离得不远,两人慢慢走着,没什么话,却也不觉得尴尬。偶尔有风吹过,带来蓝花楹的香气,还有迟因法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到了翠湖边,很多人在欣赏荷花。湖边的荷花开得正盛,浅绿色的柳条垂下来,倒映在湖水里,像一幅流动的油画。 迟因法拉着迟衍的手,挤进人群里,兴奋地指着这边那边:“哥你看!那朵开得最好!还有那边,有人在拍照!” 迟衍被他拉着,穿梭在人群中,他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眉头微微皱着,但看着迟因法兴奋的样子,又慢慢舒展开来。他的手被迟因法握在掌心,温热的,带着点汗湿的潮气,却让他觉得很安稳。 走到一棵巨大的柳树下,迟因法停下脚步,仰着头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柳条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浅绿色的光晕。 “哥,”迟因法转过身,看着迟衍,眼睛里的光比阳光还要亮,“你看,是不是很美?” 迟衍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满池的荷花,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迟因法突然踮起脚尖,在迟衍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像只偷腥的猫一样,红着脸往后退了两步,眼睛却紧紧盯着迟衍,带着点紧张和期待。 迟衍的身体瞬间僵住,脸颊上还留着迟因法唇瓣的柔软触感,温热的,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看着迟因法,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周围人来人往,喧闹嘈杂,可在这一刻,迟衍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眼前这个脸红心跳、眼神亮晶晶的少年,和满树浅绿色的、温柔的柳条。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他微微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被亲过的脸颊,然后,极轻极轻地,勾了一下嘴角。 迟因法看到了,眼睛瞬间亮得像要燃烧起来。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迟衍心里的那道坎,没那么容易过去。但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等,慢慢焐热迟衍的心。 就像昆明的蓝花楹,每年都会准时盛开,把这座城市装点得温柔又梦幻。他相信,他和迟衍之间,也会像蓝花楹一样,在时光里,慢慢开出最美丽的花。 第10章 第10章 迈过这道坎 昆明的夏天,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刚过正午,窗外的云还带着点湿漉漉的白,迟因法抱着一摞新到的诗集,脚步轻快地穿过书店的回廊。木质地板被雨水浸得发沉,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混着书架间传来的翻书声,倒有了几分安宁。 毕业以后,他还没想好到底出不出国,就干脆给迟衍打下手。 他把诗集按类别归到“现当代文学”区,指尖划过书脊上烫金的书名,忽然听见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传来争执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是合作方张经理的嗓门,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迟因法放下书,蹑手蹑脚地往会议室门口挪,透过门缝,正好看见迟衍坐在长桌主位,指尖抵着眉心,指节泛着白。 张经理是唯一一个让迟衍每次谈合作亲自到场的,甚至还非要在书店里,张经理说要切身体会,所以不去大厦会议室。 “迟总,不是我不配合,”张经理把设计图往桌上一拍,纸页边缘都卷了起来,“你这书店要的是‘网红感’,就得按我这方案来——进门搞个玻璃打卡墙,天花板挂满霓虹灯牌,年轻人就吃这一套!” 迟衍放下手,目光落在设计图上,眉头微蹙。他大学时辅修过空间设计,知道这方案里的门道——玻璃墙会反光刺眼,影响读者阅读;霓虹灯牌的光污染太重,和书店的静谧氛围完全相悖,到最后只会是华而不实的“废品”。他指尖在设计图的“玻璃墙”标注上轻轻点了点,声音很淡:“张经理,书店的核心是阅读体验,不是打卡噱头。玻璃墙的反光会让靠窗的座位没法用,霓虹灯的亮度也会……” “体验能当饭吃吗?”张经理打断他,身子往前倾了倾,“现在的年轻人来书店,不就是为了拍两张照发朋友圈?你这老派的设计,谁会来?” 迟衍没再说话,只是抬眼看向门口。迟因法正扒着门缝往里看,眼神里带着点不服气,像只被惹毛的小兽。迟衍朝他招了招手,声音放柔了些:“进来,记笔记。” 迟因法立刻推开门,手里还攥着个小本子,快步走到迟衍身边的空位坐下。他翻开本子,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抬头看向迟衍,眼神里带着点询问——要记哪些?迟衍冲他眨了下眼,极轻的一个动作,只有两人能懂:记对方的核心诉求,还有方案里的不合理之处。 迟因法立刻会意,笔尖飞快地在纸上滑动。张经理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网红设计”的好处,他偶尔抬头,眼神会悄悄瞟向迟衍:迟衍的手指在桌沿轻轻敲着,节奏很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能遮住眼底的情绪。 讲了大概十分钟,迟衍忽然站起身,对张经理说:“我去办公室拿份参考案例,你先和因法聊聊。”他又看向迟因法,声音里带着点叮嘱,“主动点,把我们的顾虑说清楚。” 迟因法赶紧点头:“放心吧!” 迟衍转身走出会议室,脚步放得很慢。他没直接去办公室,而是绕到书店后院的葡萄架下。六月的葡萄刚熟,一串串挂在藤上,紫莹莹的,带着点甜香。他伸手摘了几颗,放在掌心搓了搓,想着迟因法刚才不服气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这小子,还是这么护着自己。 可等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钥匙忘在了会议室。他转身往回走,刚到走廊拐角,就听见会议室里传来迟因法的声音,带着点憋不住的火气:“张经理,我们不是不要网红元素,是要合理!你这玻璃墙挡光,读者怎么看书?还有霓虹灯,晃得人眼睛疼,谁会愿意待?” “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张经理的声音更不耐烦了,“我做这行十几年了,还需要你教?” “做十几年也不能不讲道理啊!”迟因法的声音拔高了些,“我们书店是给人看书的,不是给人拍照的!你要是只想要打卡点,不如去开个摄影棚!” “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 “本来就是事实!” 迟衍赶紧加快脚步,推开会议室的门。迟因法正站在桌前,胸口微微起伏,手里的笔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张经理脸色铁青,指着迟因法,气得说不出话。迟衍走过去,把手里的葡萄放在迟因法面前的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对张经理说:“张经理,抱歉,他年纪小,说话冲了点。” “年纪小就能没礼貌?”张经理哼了一声,“迟总,我看这合作也没必要谈了——你们根本不尊重我们的专业!” 迟因法还想反驳,迟衍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他转头看向迟因法,眼神里带着点安抚:“先坐。”迟因法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坐下了,只是手还攥着笔,眼神依旧不服气地瞪着张经理。 迟衍走到张经理身边,拿起桌上的设计图,手指在玻璃墙的标注上轻轻划了划:“张经理,我们不是不配合。你看,能不能把玻璃墙换成磨砂的?既能透光,又不反光;霓虹灯也换成暖黄色的小灯串,挂在书架顶端,既不刺眼,也能营造氛围。”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了些,“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不是会胡来的人。这个方案改完,既能满足年轻人的拍照需求,也不影响阅读体验,双赢,不是吗?” 张经理盯着设计图看了半天,又看了看迟衍,最终叹了口气:“行吧,就按你说的改。但要是效果不好,你可得负责。” “放心,”迟衍笑了笑,“效果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等张经理走了,会议室里终于安静下来。迟因法趴在桌上,手指捏着一颗葡萄,慢慢剥着皮。紫色的果皮被他撕成一小片一小片,果肉露出来,晶莹剔透的,却没往嘴里送。迟衍走到他身边,弯腰拿起一颗葡萄,递到他嘴边:“怎么不吃?” 迟因法没张嘴,只是抬头看他,眼眶有点红,声音带着点委屈:“哥,你干嘛还要跟他合作啊?他每次都这么不讲理,我们又不是少他一个合作方。” 迟衍把葡萄放在他手里,在他身边坐下,声音很轻:“不要树敌太多。职场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可是你今天不站在我这边……”迟因法的声音更低了,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葡萄,果肉的汁水流了出来,沾在指尖,黏糊糊的。 迟衍看着他的指尖,伸手拿出纸巾,帮他擦了擦。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迟因法的手时,迟因法明显僵了一下。“那是公司的利益,”迟衍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不能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公司的事。” “哥……”迟因法抬头看他,眼眶更红了,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我就是觉得他欺负你。” 迟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暖。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迟因法的头,头发软软的,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听话,”他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以后不要和他们置气,不值得。” 迟因法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拉了拉迟衍的衣角,像个撒娇的孩子:“哥,你一会儿去哪里啊?” 迟衍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心里软了软:“滇池,你陪我吧。” 迟因法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委屈好像一下子就没了,他立刻点头:“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滇池看海鸥了——不对,现在是六月,海鸥应该飞走了?” “嗯,飞走了,”迟衍笑了笑,“但六月的滇池有人卖荷花,也好看。”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书店。午后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烈了,风里带着点滇池的水汽,凉凉的。迟因法坐在副驾驶,脚微风拂过,偶尔会把手伸出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迟衍坐在她旁边,看着他的侧影,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攥着——刚才摸他头发的时候,指尖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 车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还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开了大概十分钟,迟衍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想出国吗?” 迟因法伸手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他,眼神很认真:“不想。” “为什么?”迟衍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随口问,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迟因法走到他身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阳光落在他脸上,眼睛亮得像星星:“想在国内和哥哥在一起。” 迟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赶紧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大树:“我还没答应你。” “我知道啊,”迟因法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笃定,“但我可以等。” 迟衍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迟因法的性格,认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放弃。就像当年,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哥哥”,还是会偷偷把喜欢藏在心里,一点一点地靠近。他又伸手摸了摸迟因法的头,动作很轻:“再说吧。” 迟因法没追问,只是拉着他的衣角,继续往前走:“哥,荷花是不是开得很大?我以前听同学说,那些荷花能长到一人高,粉色的,特别好看。” “嗯,”迟衍点头,“还有人会在湖边写生,你要是喜欢,可以……” “我不喜欢写生,”迟因法打断他,眼神里带着点狡黠,“我喜欢和哥哥一起看。” “迟因法...” “哥哥,我说错了吗” 迟衍的耳朵微微发烫,他赶紧加快脚步:“快走吧,再晚太阳就落山了。” 两人走到滇池边的时候,正好是下午5点。湖面很宽,风一吹,水波荡漾,带着点淡淡的荷香。湖边的荷花真的开得很大,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有的完全绽放,有的还是花苞,垂在水面上,像个害羞的姑娘。偶尔有蜻蜓落在花苞上,轻轻一点,就飞走了。 迟因法拉着迟衍的手,跑到湖边的石阶上坐下。他把袖子卷起来,手伸进水里,凉凉的,很舒服。“哥,你也试试!”他抬头看向迟衍,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迟衍摇了摇头:“不要,我怕凉。” 迟因法没强求,只是把手在水里轻轻晃着,溅起小小的水花。他转头看向迟衍,发现迟衍正看着湖面,眼神很放空,像是在想什么。阳光落在他脸上,很柔和,平时紧绷的嘴角,也微微放下来了。 “哥,”迟因法轻声开口,“你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迟衍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惊讶:“没有,怎么这么问?” “我看你刚才在会议室,手指一直在敲桌子,”迟因法看着他的手,“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这样。” 迟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赶紧收回手,放在膝盖上:“只是在想。” 迟因法没拆穿他,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哥,”他的声音很轻,像风一样,“要是不开心,就跟我说。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可以听你说。” 迟衍没说话,只是肩膀轻轻动了动,没躲开他的靠近。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荷香,还有迟因法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在一起,很安心。他忽然想起刚才在葡萄架下摘葡萄的场景,迟因法不服气的样子,还有刚才拉着他衣角撒娇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迟因法的头发,声音很轻:“没事,有你在,就挺好的。” 迟因法的耳朵瞬间红了,他抬头看向迟衍,眼神里带着点惊喜:“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迟衍赶紧移开目光,看向湖面,嘴角却忍不住勾了勾:“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今天的荷花挺好看的。” 迟因法没再追问,只是笑着把手从水里抽出来,擦干。他拉着迟衍的手,站起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我刚才看到有人在卖荷花灯,我们买一个一会儿点好不好?” 迟衍点头:“好。”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湖边慢慢走。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荷香,很舒服。迟因法偶尔会停下来,指着湖边的荷花,跟迟衍说哪个开得最好看,哪个花苞最大。迟衍一直听着,偶尔点头,偶尔回应一句,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走到卖荷花灯的小摊前,迟因法挑了个粉色的荷花灯,递给迟衍:“哥,你帮我点上好不好?” 迟衍接过灯,拿出打火机,轻轻点燃了灯芯。暖黄色的光从灯里透出来,映在迟因法的脸上,很柔和。迟因法双手捧着荷花灯,走到湖边,轻轻放在水面上。荷花灯顺着水流慢慢飘远,暖黄色的光在湖面上,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隔了一会儿,又被迟因法系在上面的绳子拉回来了。 “哥,”迟因法转头看向迟衍,眼神很认真,“我许愿了。” “许了什么愿?”迟衍问。 迟因法笑了笑,没回答,只是拉着他的手,往回走:“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迟衍没追问,只是任由他拉着。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荷香,很舒服。他看着迟因法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心里忽然想起刚才在会议室,迟因法护着他的样子,还有刚才靠在他肩膀上的样子。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因法,其实……” “嗯?”迟因法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迟衍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的风挺好的。” 迟因法没说话,没拆穿他,只是拉着他的手,走得更快了:“哥,我们去前面的亭子坐会儿吧!我听说那边能看到整个滇池的景色!” 迟衍点头:“好。” 两人走到亭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亭子周围种了很多柳树,柳枝垂在水面上,轻轻晃动。远处的滇池,波光粼粼,像铺了一层碎金。偶尔有鸟从湖面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 “哥,”迟因法靠在亭柱上,看着迟衍,“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经常来这里?” 迟衍转头看他,眼神很柔和:“会的。” 迟因法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太好了!我以后要经常跟哥来这里看荷花,看日落,看……” 他还没说完,迟衍忽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轻,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温柔。“会的,”迟衍的声音很轻,“以后会经常来的。” 迟因法的心跳瞬间加快了,他看着迟衍,眼神里带着点惊喜,还有点不敢相信。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荷香,柳枝轻轻晃动,落在两人的肩膀上。阳光慢慢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靠在一起,像一幅温柔的画。 迟衍看着迟因法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忽然想:或许,不用等太久。或许,他可以试着,把心里的话,慢慢说出来。 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荷香,很舒服。迟因法拉着迟衍的手,轻轻晃着,像个孩子。迟衍没躲开,任由他拉着,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很轻,却足够让迟因法感受到。 迟因法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抬头看向迟衍,嘴角笑得像朵花。迟衍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的温柔,像滇池的水一样,慢慢漾开。 远处的荷花,还在静静地开着。滇池的风,还在轻轻地吹着。两人坐在亭子里,手牵着手,看着湖面,没什么话,却很安心。 迟因法知道,这是第一步。迟衍心里的那道坎,还需要慢慢跨。但没关系,他有很多时间,可以等。等迟衍愿意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等他们可以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不用再顾虑什么。 也许,到了那一天,就不用再叫他“哥哥”了。 第11章 第11章 麻烦你了 昆明的七月总缠着点黏腻的湿意,晨雾还没散透,办公室的空调就已转起低低的嗡鸣。迟衍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才缓缓落下——屏幕上的报表数字像是生了重影,一行行在眼前晃,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像是有根细针在里面轻轻扎。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触到皮肤时,才惊觉那温度烫得异常。昨天夜里就该察觉的,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合眼,被子里总像是裹着团火,今早起来喉咙也发紧,原以为是换季的小毛病,撑撑就过去,没成想一进办公室,那股昏沉感就铺天盖地压下来,连握着笔的手都有点发虚。 桌角的手机震了震,是迟因法发来的消息,带着惯有的雀跃:“哥,我买了篆新的豌豆粉,还有你爱吃的玫瑰米凉虾,十分钟后到你公司楼下” 迟衍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在“好”字上悬了半天,终究没按下去。他怕迟因法看出异样——这阵子迟因法总围着他转,眼里的那点心思藏都藏不住,他要是露了半分脆弱,那孩子指不定要慌成什么样。 可身体却不给他硬撑的机会。窗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带,他看着那些光带慢慢晃,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连呼吸都重了几分。他撑着桌沿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刚直起身,就听见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点雀跃的声音传进来:“哥,我来啦——” 迟因法拎着食盒走进来,还没把东西放下,就察觉到不对。往常他一进门,迟衍总会抬头看他一眼,哪怕只是轻轻点个头,可今天,迟衍还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僵硬。他快步走过去,刚靠近就皱起了眉:“哥,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迟因法的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指尖刚碰到迟衍的额头,就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得缩回手。“这么烫!”他的声音瞬间拔高,手里的饭盒“咚”地放在桌上,“你是不是发烧了?量体温了吗?” 迟衍避开他的目光,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按了两下,想装作没事:“没事,可能是空调吹多了,过会儿就好。” “什么叫过会儿就好!”迟因法绕到办公桌前,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此刻却盛满了急意,连鼻尖都微微泛红,“你是不是早就不舒服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迟衍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不用你管”,可看着迟因法那副快要急哭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垂着眼,看见弟弟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麻。“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处理完就回去。” “处理什么处理!”迟因法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哥,你都烧得站不稳了,还管工作?你先回家好不好?” 迟衍的指尖在鼠标上顿了顿,屏幕上的报表还停留在第三页,下午就要给合作方发过去。他咬了咬下唇,又想撑:“不了,我把这些处理完……” “哥哥!”迟因法打断他,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恳求,“你先回去,一会儿我把东西给你拿回去好吗?报表我帮你核对,合同我也能跟张经理对接——我上次跟你学过的,你忘了?” 迟衍想挣脱开,却因为无力只是挣扎了几下。 迟衍抬眼看向他,少年的眼睛里满是认真,连睫毛都在微微颤动。他知道迟因法没说谎,前阵子他处理合同的时候,这孩子总凑在旁边看,还拿着小本子记笔记,当时他只觉得好笑,没成想现在倒成了依靠。喉咙里的干涩又涌上来,他咳了两声,声音更哑了:“好,谢谢因法。” 迟因法一听这话,立刻松了口气,赶紧扶着他站起来。刚碰到迟衍的胳膊,他就愣了一下——明明是个一米八几的成年人,靠在他身上却轻得像片羽毛,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人抱起来。他知道迟衍是在强撑,怕他累着,所以故意把重量都压在自己腿上,可这样一来,迟衍的身体就更晃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哥,你别硬撑,”迟因法的声音放得很柔,扶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我能扶得住你。” 迟衍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头靠在迟因法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少年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像小时候妈妈晒过的被子,让人安心。他有点迷糊,意识在清醒和昏沉之间晃,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只有肩膀上的温度,真实得让人想依赖。 从公司扶到停车场,距离不远,可迟因法却走得格外慢。他怕走快了晃到迟衍,也怕自己走得太急,让迟衍察觉到他的心慌。路过楼下的便利店时,他还特意进去买了体温计和退烧药,攥在手里,冰凉的包装纸硌着手心,却让他稍微安心了点。 打开家门,玄关的灯是暖黄色的,迟因法扶着迟衍换鞋,刚弯下腰,就感觉迟衍的身体又晃了晃,赶紧伸手揽住他的腰。“慢点,哥。”他轻声说,扶着人往卧室走。 卧室里的窗帘拉着,只留了条缝,透进点微光。迟因法把迟衍扶到床边,让他坐下,刚想转身去倒水,手腕却被迟衍一把拉住。“因法……”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迷糊的鼻音。 “哥哥,我去给你倒水,”迟因法想挣开他的手,“你先躺会儿。” “陪我一会儿。”迟衍没松手,手指攥得很紧,像是怕他跑了。他的头微微垂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他泛白的嘴唇在轻轻动。 迟因**了一下,随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他顺势坐在床边,反手握住迟衍的手。少年的手很暖,而迟衍的手却冰凉,连指节都在微微发颤。“我陪着你呢,哥。”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迟衍的头慢慢靠过来,抵在迟因法的肩膀上。他的呼吸很烫,带着点热气,拂在迟因法的颈窝里,让少年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怦怦”地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迟因法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往旁边挪了挪,想让迟衍靠得更舒服点,可刚动了动,就感觉迟衍的手又紧了紧。“别走。”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像个撒娇的孩子。 迟因法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悄悄往床上挪了挪,想躺下陪他,刚沾到床单,就被迟衍推了一下。“不行……”迟衍的声音很模糊,“会传染。” “没事,”迟因法不在乎,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我身体好,不容易生病。” “不要,”迟衍的手还抵在他的胸口,力气不大,却很坚定,“你不能病了。” 迟因法看着他,心里又暖又酸。这个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明明自己都烧得迷糊了,还在想着他。他没再坚持,只是坐直身子,轻轻拍了拍迟衍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好,我不躺,我坐着陪你。” 迟衍这才松了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偶尔会皱一下眉,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迟因法握着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心里盘算着要把公司的事处理好——报表要核对,合同要跟张经理对接,还有下午的会议要取消……他得快点弄完,回来陪迟衍。 等迟衍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迟因法才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帮他盖好被子,又把体温计放在他的枕边,轻声说:“哥,我去处理点事,很快就回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关上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吵醒迟衍,才拿出手机给张经理发消息。“张经理,抱歉,迟总今天身体不舒服,下午的会议取消,合同我跟您对接,您看方便吗?” 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张经理就回了:“行,那你把合同发我,有问题我再跟你说。” 迟因法松了口气,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核对报表。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偶尔能听见卧室里传来的轻微呼吸声。他看得很认真,连桌上的水凉了都没察觉,只想着快点弄完,回去陪迟衍。 等把所有事都处理完,天已经快黑了。迟因法关掉电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起身往卧室走。刚推开门,就看见迟衍醒了,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体温计,正看着他笑。 那笑容很淡,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嘴角轻轻弯着,连眼底都带着点柔光。迟因法还是第一次看见迟衍这样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暖又甜。“哥哥,你醒啦?”他快步走过去,蹲在床边,“体温多少?” 迟衍把体温计递给他,声音还有点哑:“38度5,退了点。” 迟因法接过体温计,看了一眼,确实退了点,心里松了口气。他刚想站起来去倒水,就听见迟衍轻声说:“麻烦你了,因法。” 少年的心脏瞬间漏了一拍,他抬起头,看着迟衍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欢喜:“哥哥,我等你麻烦我很久了。” 迟衍的耳尖微微泛红,赶紧避开他的目光,手指在被子上轻轻划着。他想说“别胡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光带。卧室里很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少年心脏“怦怦”的跳动声,像一首温柔的歌。 迟因法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忍不住笑了。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迟衍的手背,声音很轻:“哥,我去给你热碗粥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迟衍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迟因法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知道自己不该依赖这孩子,可每次看到迟因法那副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听到他说“我陪你”,就忍不住想靠近,想把心里的那些不安和孤独,都藏进少年的阳光里。 厨房传来轻微的声响,是迟因法在热粥。迟衍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他想,或许这样也挺好——有个人愿意陪着他,愿意等他,愿意把他的麻烦,当成自己的事。 只是这份心思,他还没勇气说出口。就像昆明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可心里的那点暖意,却像滇池的水,慢慢漾开,再也收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11章 麻烦你了 第12章 第12章 “土崩瓦解”(别推开 第三视角) 迟因法手指还黏在屏幕上,指腹因为过度用力,在玻璃上留下一圈浅淡的汗渍。他几乎是把手机贴在脸上,字斟句酌地敲给周云路:“云路!成了!我哥松口了!”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来,他又风风火火切到和俞哲的对话框,重复了一遍,末尾还缀了好几个感叹号,像要把胸腔里满溢的欢喜都塞进那些标点里。 迟衍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带着点无奈的轻唤:“因法?下车了。” 迟因法这才猛地回神,把手机胡乱塞进裤兜,推开车门时动作都带着雀跃的滞涩。昆明夏末的晚风裹着草木清香漫进车里,他绕到副驾那边,很自然地想去扶迟衍,手伸到一半,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只在旁边虚虚护着。 迟衍下了车,脚步因为刚退烧还有些虚浮,却稳稳地站在车库惨白的灯光下。他抬眼望了望头顶纵横交错的管线,又侧过头,看见迟因法正像只被点燃的小炮仗,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把昆明的星光都揉碎了装进去。 “哥,我们去吃那家菌子火锅吧!就是上次你说汤头很鲜的那家!”迟因法语速飞快,连呼吸都带着点急,“我提前订好位置了,就等你了!” 迟衍“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迟因法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少年因为兴奋,耳尖像是被晚霞晕染过,透着健康的粉色。他想起刚才在车里,迟因法发消息时那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烫。 地下车库通往商场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镜面映出迟因法不断偷瞄他的影子,还有他自己微微紧绷的侧脸。迟衍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抵着冰凉的金属壁板,那点凉意顺着皮肤往心里钻,却压不住悄然漫上来的燥热。 “哥,”迟因法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刚才,是真的同意了吗?”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只讨食的小狗,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迟衍偏过头,电梯轿厢的光在他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些。 迟因法瞬间像被按下了快乐开关,猛地靠近一步,几乎要贴到迟衍身上。“那哥哥,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吗?”他的呼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拂过迟衍的耳廓,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迟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看向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先,吃饭。”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迟因法却像没听见一样,依旧维持着凑近的姿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哥哥,你看我嘛。”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迟衍几乎是逃也似的先一步跨出去。迟因法在后面低低地笑,那笑声像羽毛,轻飘飘地落在迟衍心里,搅得他心湖一阵乱晃。 菌子火锅店在商场顶楼,傍晚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木质的桌椅错落摆放,暖黄的灯光透过镂空的灯罩洒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菌香和牛油的醇厚气息。他们被引到靠窗的位置,推开窗,能看见昆明城渐次亮起的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服务员端上冒着热气的铜锅,鲜黄的鸡油在汤面化开,各色菌子随着沸腾的汤水上下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迟因法熟稔地拿起公筷,先给迟衍碗里夹了片肥厚的牛肝菌。“哥,这个要多煮会儿,不然中毒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公筷在锅里拨弄着,像个经验丰富的掌勺人。 迟衍看着碗里那片菌子,在氤氲的热气里,轮廓都变得有些模糊。他想起很多次,迟因法也是这样,在各种小事上照顾他,细致得让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是哥哥。 “因法,”迟衍忽然开口,声音被火锅的热气衬得有些飘忽,“你……”他顿了顿,想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迟因法的喜欢太满太直白,像昆明盛夏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他身上,让他无处可躲。 “哥,怎么了?”迟因法抬起头,眼里还沾着点汤汁的痕迹,像只偷吃了糖的小狗。 迟衍摇摇头,拿起勺子舀了勺汤,送到嘴边吹了吹。鲜美的汤汁滑入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底的涩。“没什么。”他低声说。 一顿饭吃得不算安静,迟因法像有说不完的话,从学校里哪个老师又出了糗,讲到最近新出的游戏多好玩。迟衍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目光却常常落在迟因法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少年的快乐那么简单,又那么有感染力,让他紧绷了很久的心,也跟着松弛下来。 吃完饭走出商场,昆明的夜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湿润的凉意。迟因法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迟衍。 路灯的光从他身后打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在迟衍脚边。迟因法的眼睛在夜色里依旧明亮,像蓄满了星光。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迟衍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哥哥,”迟因法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迟衍的手背,见迟衍没有躲开,便大胆地将他的手整个包裹住。少年的手掌温热干燥,与迟衍微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怕。” 迟衍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想要抽回,却被迟因法握得更紧了些。“因法……”他试图开口,声音却有些发紧。 “哥哥,”迟因法打断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不是一时冲动。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迟衍的指节,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我知道我们是兄弟,我知道家里可能会反对,我知道有很多很多困难。” 迟衍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他看着迟因法坚定的眼神,那些他不敢宣之于口的担忧,被少年一一剖白,摊开在眼前。 “可是哥哥,”迟因法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却又很快被坚定覆盖,“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先考虑能不能在一起吗?为什么要因为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就先把路堵死呢?”他的另一只手也抬起来,轻轻覆在迟衍的手背上,将他的手完全拢在自己掌心,“我不怕困难,我只怕你不愿意。” 迟衍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迟因法的手很大,能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烫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他想起过去无数个夜晚,自己被抑郁症折磨得无法入眠时,迟因法会悄悄溜进他房间,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陪着他,直到他睡着。那些无声的陪伴,像暗夜里的光,一点点照亮他灰暗的世界。 “我……”迟衍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我不是不愿意。” 迟因法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瞬间点燃的烟火:“那哥哥是……” “我只是……”迟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太冒险了。”他看着迟因法,少年的眼神那么纯粹,那么热烈,让他既贪恋,又恐惧,“我已经这样了,我不能再把你也拖进来。” “哥哥!”迟因法急了,往前又迈了一步,几乎和迟衍贴在一起,“你不是麻烦,你是我想靠近的人。什么拖不拖的,我愿意!”他的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你以为我这些年陪在你身边,是为什么?我就是想……就是想能离你近一点。” 迟衍的心脏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漾开层层涟漪。他看着迟因法近在咫尺的脸,少年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鼻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那些压抑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愫,在这一刻被迟因法直白的话语撞得摇摇欲坠。 “因法,”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明白。”迟因法的回答毫不犹豫,他的眼神坚定得像西山,“我明白我们要面对什么,我也明白我们可能会很难。但是哥哥,”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恳求,“试一下都不可以吗?就当……就当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迟衍看着他,迟因法的眼睛里有光,有期待,还有一丝害怕被拒绝的脆弱。那脆弱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让他原本坚硬的心防,瞬间溃不成军。他想起自己无数个自我厌弃的时刻,是迟因法像小太阳一样,固执地照亮他;想起迟因法每次看着他时,眼里毫不掩饰的依赖和……喜欢。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迟因法的眼神都开始慢慢黯淡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就在迟因法快要放弃,准备收回手时,迟衍却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 “可……可以。”迟衍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刚说出口,就被迟因法激动的声音盖了过去。 “真的吗哥哥!”迟因法的眼里的光瞬间又亮了,像是有烟花在里面炸开,他紧紧握着迟衍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疼他,“我没听错吧?哥哥,你再说一遍!” 迟衍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迟因法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我没有……不是那个意思。”他结结巴巴地辩解,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哥哥,你到底有什么顾虑。”迟因法的声音一下子蔫了下去,像只被戳破的气球,刚才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失落和委屈。 迟衍的心又软了下来。他看着迟因法垂下去的脑袋,还有那只紧紧攥着他、指节都泛白的手,心里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又酸又软。他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很多,我们没办法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迟因法抬起头,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迟衍长舒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因法,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迟因法打断了:“可是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啊...”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委屈,“哥哥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没有不喜欢你。”迟衍几乎是立刻反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迟因法追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满是不解和受伤。 迟衍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个他小心翼翼藏在心里,又一直在推开的人,所有的防御在“我不怕” 三个字面前,土崩瓦解。 最终他咬了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能...” 迟因法彻底激动了,他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迟衍。少年的拥抱带着惊人的力量,将迟衍整个人都圈在怀里。“真的吗!哥哥,真的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呼吸喷在迟衍的颈窝里,带着火锅的香气和少年人独有的清爽。 “真的。”迟衍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推开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迟因法胸膛里剧烈的心跳,一下下,像擂鼓一样,撞在他的心上。 迟因法抱着他,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欢喜。隔了一会儿,他才稍稍松开一点,凑近迟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今晚可以约你去看电影吗?” 迟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好啊。” 电影散场时,已经是深夜。昆明的街头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稀疏的车辆和路灯的光晕。迟因法牵着迟衍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少年的手一直是温热的,紧紧握着他,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迟衍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路灯的光在他们身上明明灭灭。他想起迟因法刚才在电影院里,偷偷凑过来和他咬耳朵,讲着电影里的剧情,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廓,让他心猿意马。 “哥,”迟因法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我们会一直这样的,对不对?” 迟衍抬起头,看见迟因法眼里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嗯,会的。” 昆明的晚风温柔地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少年人炽热的爱意。迟衍看着迟因法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心里那块一直沉甸甸的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或许未来真的有很多困难,或许他们要面对的阻力超乎想象,但此刻,牵着迟因法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他忽然觉得,好像没什么好怕的了。 就像昆明的雨,总会过去,而雨后的阳光,会更加灿烂。他和迟因法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13章 第13章 约会 手机在桌面震了一下时,迟因法正对着电脑屏幕赶设计稿件,光标停在画布上半片没画完的蓝花楹纹样上。他指尖沾着点浅紫颜料,划开屏幕时蹭了道印子,看清迟衍发来的消息——“因法,今天我休息。” 字少得像句随口的告知,没有标点,连尾音都透着惯有的淡。但迟因法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突然把压在速写本下的手机捞起来,指腹飞快敲键盘:“太好了哥哥!我们出去约会吧!”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才后知后觉攥紧了手机——上次提“约会”还是两个月前在火锅店外,迟衍红着耳根躲开的模样还在眼前,这次会不会太冒失? 迟衍那边的输入框闪了很久,久到迟因法开始数速写本上蓝花楹的花瓣,屏幕终于跳出来一个字:“好。” 没有多余的话,连句号都透着点不自在的滞涩。但迟因法“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撞倒了脚边的颜料盒,青的紫的颜料洒在地板上,他却顾不上擦,抓过搭在椅背上的白色卫衣往身上套,连颜料蹭在衣摆上的那一点儿都没在意——哥哥说“好”了,是真的愿意和他约会。 他提前半小时到了迟衍公司楼下。昆明的秋日午后没有盛夏的烈阳,风裹着街旁樟树的气息吹过来,叶子在他脚边打了个旋。他手里攥着束刚买的红玫瑰,花茎被他捏得有点发皱,花瓣上的水珠是他刚才在花店特意喷的——老板娘说带点水汽的花看着鲜活,像少年人的心意。 公司玻璃门被推开时,迟因法几乎是立刻抬眼。迟衍穿着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手里只拿了个手机,步伐比平时慢些,大概是刚从空调房出来,眉头微蹙着适应外面的温度。他视线扫过来,落在迟因法身上时顿了顿,目光往下滑,停在那束红玫瑰上,耳尖几不可察地泛了点粉。 “哥哥。”迟因法迎上去,把花往前递了递,声音比平时轻些,“今天我开车吧?”他早把迟衍的车钥匙偷偷配了一把,就放在卫衣口袋里,硬邦邦的硌着腰。 迟衍没说话,伸手接过花。他手指碰到花茎时,指尖蹭到了迟因法残留的温度,动作顿了顿,才把花抱在臂弯里——不像抱着花,倒像抱着件易碎的东西,姿势有些僵硬。他低头扫了眼迟因法衣摆上的颜料印,喉结动了动,最终也只说:“嗯,走吧。” 地下车库的风带着点潮湿的凉意,迟因法走在前面,脚步放得慢,故意等身后的迟衍跟上。他能感觉到迟衍的目光落在自己后背,大概是在看那片颜料印,却没问——哥哥总是这样,心里装着事,嘴上却不肯说。 车开出车库时,迟因法顺手把车载香氛拧开了点。是上次和迟衍逛超市时买的,雪松味,当时迟衍在货架前站了会儿,指尖碰了碰香氛瓶身,没说话,迟因法却记在了心里。“不远,”迟因法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眼副驾的迟衍,“到顺城那边,也就半小时。” 迟衍“嗯”了声,目光落在窗外。昆明的街景往后退,街边的蓝花楹树已经落尽了花,只剩下浓绿的枝叶,偶尔能看见墙头上爬着的三角梅,开得热烈,像团烧着的粉。他怀里的玫瑰香慢慢散开来,混着车里的雪松味,在狭小的车厢里绕着,让他有点不自在地攥紧了包住花的纸——这还是第一次,和因法单独待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没有车库的惨白灯光,没有商场的喧闹,只有风从车窗缝钻进来的声音。 车停在顺城商场地下车库时,刚过六点。电梯上行时,迟因法偷偷看了眼迟衍,他还抱着那束玫瑰,花瓣被他护得好好的,没有压折。出了电梯,商场里果然冷清,零星几个行人,店铺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 “哥哥,你想吃什么?”迟因法问,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他原想着带迟衍去吃上次那家菌子火锅,又怕迟衍觉得重复,心里早列了三四个选项,等着迟衍挑。 迟衍却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大概是刚才在电梯里闷的。“餐厅我订好了,”他声音轻了点,“你最爱吃的那家汽锅鸡。” 迟因**了一瞬,猛地抬头看迟衍。是他上个月随口提过的那家,在商场三楼,汽锅鸡的汤里会放竹荪和云腿,他说汤鲜得能喝三碗。他原以为迟衍没在意,没想到……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握迟衍的手,手指伸到一半,又想起上次在电梯里迟衍有些瑟缩的模样,硬生生收了回来,只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哥哥真好,那我们走吧?” 迟衍看着他收回的手,指尖还悬在半空,像是有点无措。他沉默了两秒,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迟因法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裹上来时,迟因法整个人都僵住了——哥哥的手有点凉,指腹带着点薄茧,是平时握笔留下的,轻轻攥着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他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迟衍没看他,目光转向走廊尽头的餐厅方向,声音低低的:“走吧,别一会儿菜凉了。”他握着迟因法的手往前走,步伐还是慢的,却没有松开,连耳尖的粉色都深了些。 餐厅是木质装修,灯光暖黄,落在迟衍浅灰色的衬衫上,柔和了他平时紧绷的轮廓。服务员把汽锅鸡端上来时,盖子掀开的瞬间,热气裹着菌香和鸡肉的鲜漫开来。迟因法刚要伸手拿公筷,迟衍已经先一步拿起了,夹了块带着皮的鸡肉,放在他碗里:“先吃这个,肉嫩。” 鸡肉上还带着点汤汁,迟因法咬了一口,鲜得眯起了眼睛。他抬眼看向迟衍,见他正用勺子舀汤,吹了吹才送到嘴边。“哥哥,你也吃竹荪,”迟因法夹了根竹荪,放进迟衍碗里,“这个吸汤,好吃。” 迟衍“嗯”了声,低头喝汤。汤里的云腿切得很薄,咸香刚好,他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推到迟因法面前:“给你的。” 迟因法放下筷子,打开盒子——里面是块手工奶糕,用油纸包着,上面印着蓝花楹的纹样。“这是……”他抬头看迟衍,眼里满是惊喜。 “公司楼下那家店买的,”迟衍避开他的目光,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上次你说想吃,我路过就买了。”其实是他今天早上特意绕路去的,那家店十点才开门,他站在门口等了十分钟,怕奶油化了,一直放在公司茶水间。 迟因法拿起来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点淡淡的奶香。他看着迟衍低头喝汤的侧脸,灯光在他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忽然觉得,哥哥的温柔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是藏在“路过买的”“订了你爱吃的”里,像昆明的风,轻轻的,却能吹进心里最软的地方。 “哥哥,”迟因法含着奶糕,声音有点含糊,“你今天好像……比平时话多一点。” 迟衍搅汤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耳尖又泛了粉:“有吗?” “有啊,”迟因法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以前你和我出来,都不怎么说话的。”他放下奶糕,往前凑了凑,“是不是因为和我约会,开心呀?” 迟衍的脸瞬间红了,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别过头,看向窗外:“别乱说。”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商场的灯光映在玻璃上,能看见他泛红的耳根。他攥紧了勺子,心里有点慌——被因法说中了,今天确实很开心,从早上发消息说休息,到看见他站在楼下举着玫瑰,再到现在一起吃着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连平时总缠着他的烦躁,都淡了些。 迟因法看着他慌乱的模样,没再逗他,只是拿起筷子,又给迟衍夹了块鸡肉:“好,我不乱说,哥哥快吃,汤要凉了。” 一顿饭吃得很慢,没有太多话,却不觉得尴尬。迟因法偶尔说些零碎小事——哪个同学画的蓝花楹被老师夸了,哪个工作室招兼职,迟衍就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他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上。少年的声音像浸了蜜,甜丝丝的,混着餐厅里的香气,让他紧绷了很久的肩,慢慢放松下来。 吃完饭后,迟因法擦了擦嘴,看着迟衍:“哥哥,如果不忙的话,我们逛逛商场吧?” 迟衍点了点头,嘴角勾了抹极淡的笑意:“好。” 商场里比刚才热闹了些,零星有情侣手牵着手走过,手里拎着购物袋。迟因法牵着迟衍的手,慢慢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路过一家服装店时,迟衍停了下来,橱窗里挂着套深灰色的西装,剪裁利落。他盯着西装看了会儿,伸手推开门:“进去看看吧,买套新西装。” 迟因法跟着他进去,店员热情地迎上来,递过西装让迟衍试。迟衍接过西装,手指碰了碰面料,眉头微蹙了下——他其实不喜欢穿西装,硬挺的面料裹在身上,像套着层壳,不舒服。但公司里要见客户,总不能穿得太随意。 “哥哥,你真的喜欢西装吗?”迟因法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些。他看着迟衍拿着西装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哥哥每次穿西装,都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扯领口,他早就看出来了。“如果……真喜欢,不如还是定制一套。”定制的面料软些,哥哥穿着能舒服点。 迟衍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迟因法。他没想到因法会看出来,自己从来没说过不喜欢西装,只是偶尔在他面前扯过几次领口。他攥紧了西装,喉结动了动:“嗯,因法说的对。” 迟因法没再多说,只是拉着迟衍逛了逛,挑了两套轻时尚的卫衣——一套浅蓝,一套米白,都是宽松的版型,他想着哥哥穿肯定舒服。付完钱,两人往地下车库走,快到电梯口时,迟因法忽然停住脚步:“哥哥,我想去下卫生间,你在车里等我就好,别乱跑。” 他说得认真,还伸手拍了拍迟衍的胳膊,像是怕他走丢。迟衍看着他,觉得有点奇怪——卫生间就在旁边,怎么说得像要去很远的地方?但他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在车里等你。” 迟因法“嗯”了声,转身就往商场里面跑,脚步快得像阵风,连卫衣的帽子都吹了起来。迟衍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身往车库走。他坐在副驾上,把那束玫瑰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拂过花瓣——因法跑的时候,头发都乱了,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大概二十分钟后,车门被猛地拉开,迟因法气喘吁吁地坐进来,额头上沾着汗,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购物袋。“哥哥,快试一下。”他把袋子递过来,声音还带着点喘,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迟衍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件浅卡其色的大衣,面料是软乎乎的羊毛,领口绣着朵小小的蓝花楹,正是刚才在服装店里,他多看了几眼的那件。他当时只是觉得这件大衣看着舒服,没说什么,甚至没敢多停留,怕店员过来推荐,没想到……“因法,你……怎么知道?” 迟因法笑了起来,眼睛亮得像昆明的星光,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哥哥刚才看了它好几眼呢,我都看见了。”他往前凑了凑,声音轻了些,“我知道哥哥不喜欢西装,对吗?” 迟衍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迟因法,少年的脸上还带着跑出来的红晕,眼神却很认真,像是把他所有的小心思都看在了眼里。他攥紧了大衣,指尖有些发颤——自己总是把情绪藏得好好的,连抑郁症发作时都很少在因法面前失态,却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都被他注意到了。 “其实哥哥喜欢英都风的衣服,对吗?”迟因法又问,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上次在迟衍的衣柜里,看见过一件压在最下面的英都风衬衫,面料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很喜欢的。 迟衍低下头,看着腿上的大衣,声音低得像耳语:“因法,我得穿西装啊……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也不能天天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太……任性了。”他是家里的长子,要工作,要承担责任,怎么能像个孩子一样,只想着自己舒服? “哥哥,你可以任性的。”迟因法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暖乎乎的,“你也只有23岁,你也只是个青年啊。”他看着迟衍的眼睛,眼神诚恳得让人心头发酸,“为什么要把自己装在‘成年人’的壳里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的。” 迟衍抬起头,看着迟因法。少年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只有满满的心疼和在意。他想起自己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是迟因法偷偷溜进他房间,坐在床边,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想起自己因为工作失误烦躁时,迟因法会默默给他端来杯热茶,放在他手边,然后坐在旁边安静地画画,不打扰他;想起刚才在餐厅里,他给自己夹的菜,还有现在手里这件大衣……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了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他沉默了一瞬,忽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迟因法。少年的身体很温暖,带着点跑出来的热气和淡淡的奶糕香,像个小太阳,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因法,”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埋在迟因法的肩窝里,“有你,真的……很好。” 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连对父母都没有。但此刻,抱着迟因法,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听着他剧烈的心跳,他忽然觉得,不用再装了,不用再把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了。有因法在,他可以稍微任性一点,可以稍微软弱一点。 迟因法被他抱住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迟衍的心跳,有些快,带着点颤抖,还有他说话时落在自己肩窝里的气息,温热的。他慢慢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迟衍的背,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他。“哥哥,”他声音很柔,“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昆明的晚风从车窗缝钻进来,带着点街旁香樟树的气息,吹起了迟衍落在肩前的碎发。两人抱着,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过了会儿,迟衍慢慢松开手,脸上还带着点红晕,避开了迟因法的目光,拿起那件大衣,小声说:“我……我试试。” 他把大衣穿在身上,大小刚刚好。软乎乎的羊毛裹在身上,比西装舒服多了,领口的毛贴着脖颈,痒痒的,却很安心。他抬头看向后视镜,里面映出自己的模样——浅卡其色的大衣衬得他脸色好了些,不再像平时穿西装时那样紧绷,眉眼间甚至带了点柔和。 “好看吗?”迟衍问,声音很轻,带着点不自在的试探。 迟因法看着他,眼睛亮得惊人,用力点头:“好看!哥哥穿这个,比穿西装好看多了!”他往前凑了凑,伸手帮迟衍理了理大衣的领口,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颈,迟衍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哥哥,以后我们多买些这样的衣服,好不好?” 迟衍“嗯”了声,嘴角勾了抹极淡的笑意,落在后视镜里,像昆明雨后的阳光,轻轻的,却很明亮。他看着迟因法,少年的脸上满是欢喜,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身影—— 第14章 第14章 “我的真心,只给了你” 车厢里的暖意还没散尽,混着新大衣上羊毛那股温软的气息,在狭小空间里萦绕。迟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衣领口那朵绣着的蓝花楹。丝线细密,触感平滑,可他总觉得,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迟因法发梢拂过的温度,浅浅的,像羽毛扫过心尖。 那之后几天,昆明落了场绵绵的秋雨。雨丝细细密密,把整座城都笼在一片朦胧水汽里。迟衍照旧去公司上班,办公楼的玻璃幕墙被雨水打湿,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像他偶尔沉郁的心境。只是,午休时,他会下意识摸向手机,屏幕暗着,没什么消息,可他总盼着,那个带着点跳脱劲儿的备注,能突然蹦出条消息来。这习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连他自己都觉出几分陌生,却又压不下那点隐秘的期待。 迟因法之所以不发消息,是因为他正忙着把一个大稿子做最后的收尾。画布上,蓝花楹的纹样终于完整了,深浅不一的紫,像把昆明的暮色揉了进去。这是他接的最大的一个单子,忙完它,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尘埃落定,透着崭新又柔和的平静。 周五傍晚,雨总算停了。云层裂开道缝,夕阳的金辉漏下来,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层暖光。迟因法对着屏幕,指尖飞快敲着:“哥哥,今天我把宿舍里的东西都带走,你来接我好不好呀,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I`)”发送出去的瞬间,他自己先弯了眼,像偷藏了糖的孩子。 迟衍看着手机屏幕,那行字带着迟因法特有的活泼劲儿,旁边还跟着个软乎乎的表情。他嘴角不自觉地牵了下,弧度浅淡,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回了个“好”,就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车开到学校门口时,天还没完全暗透。远处山峦被雨后的水汽晕染开,像幅淡墨山水画。迟衍远远就看见迟因法站在那儿,身姿挺拔,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外面套了件浅灰的连帽衫,随意又精干,还透着股少年人特有的慵懒。 他刚想推开车门下去,却瞧见一个女生,扭扭捏捏地走到迟因法面前。夕阳的光斜斜打过来,勾勒出迟因法飞扬的眉眼,他正淡淡笑着,偶尔点头,那模样,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那份蓬勃的、无法掩饰的少年气,像一道明亮的墙,把迟衍隔在了外面,让他莫名有些喘不过气。 “学长,你长得好帅,我真的喜欢你……”女生声音不大,带着点羞怯,没说完就低下了头。 迟因法笑了笑,声音清透:“你很优秀,祝你以后找到一个喜欢你的哦,但是我有心上人了。” 迟衍没听清后半句,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了他一下。夕阳下的迟因法,闪闪发光,而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黑暗里。刚才心里那点儿被迟因法捂热的暖意,被秋风一吹,瞬间就散了,凉飕飕的。 迟因法说完,一转头,就看见迟衍的车停在不远处。眼睛瞬间亮了,像找到了归宿的小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哥哥!你到啦!等很久了吗?” “嗯。还好。” 迟衍没看他,目视着前方,发动了车。 引擎的低鸣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一路无话,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还有迟衍略显沉重的呼吸。 他心里乱糟糟的,像被雨水泡过的线团。他和迟因法,真的有可能吗?他是个连自己情绪都掌控不好的人,带着抑郁症的阴影,沉闷又无趣。 他没办法抛开一切,和迟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弟,这份变了质的“兄弟情”,像根越缠越紧的绳。迟因法是光,是昆明盛夏最烈的阳,而他,只是角落里见不得光的阴翳。像他这样的人,配独占这片阳光吗?一股强烈的不配得感,从心底猛地窜上来,堵得他心口发疼。 车开进地下车库,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迟衍刚准备解开安全带,手腕却被迟因法一把按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迟因法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微微收紧的力道。 迟因法早就察觉到了这一路的低气压,还有迟衍那份近乎凝固的沉默。他看着迟衍,眼神认真得不像平时那个爱闹的少年:“哥哥,刚才那个学妹……我和她说清楚了,我的玫瑰……只送给了你一个人,真心也是。” 迟衍想抽回手,喉咙里堵着的话,一股脑儿往上涌。他想说,“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想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想说,“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可这些自我贬低的话,刚到嘴边,就被迟因法打断了。 迟因法的声音,第一次带着这样不容置疑的认真:“哥哥,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 迟衍的动作顿住了。车库的灯光惨白,照在迟因法脸上,能看见他眼底清晰的自己。那眼神,太亮了,亮得他有些不敢直视。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在被迟因法需要,是迟因法像小太阳一样,驱散他世界里的阴霾。可现在,迟因法告诉他,是他需要自己。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像只受惊的蝶。手指蜷缩了下,又慢慢舒展开,指尖的凉意,好像还没被迟因法的温度焐热。 “因法,”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他想说自己的不好,想说那些藏在心底的挣扎和不配,可话到嘴边,又被迟因法的目光堵了回去。 迟因法往前凑了凑,几乎能闻到迟衍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新大衣的羊毛香气。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迟衍按着安全带的手上,掌心相贴,温度传递得更直接了。“哥哥,”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在哄小孩,“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看,雨都停了,我的绘画技术进步了那么多,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 迟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能感觉到迟因法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皮肤,一直烫到心里。他想起那天在车里,迟因法说“你也只有23岁,你也只是个青年啊,你也可以任性。”,想起迟因法给他买的那件舒服的大衣,想起迟因法看他时,眼里那片毫不掩饰的光。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太习惯了把自己藏起来,习惯了用沉默和疏离来保护自己,也怕伤害到迟因法。可此刻,迟因法的手,坚定地覆在他的手上,那份力量,好像也传递到了他心里。 “我……”迟衍又开了口,这次声音稳了些,却还是带着点犹豫,“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 “我知道啊。”迟因法打断他,语气轻松了些,带着点理所当然,“哥哥的不开心,我都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谁还没点小情绪了。我会陪着你的,就像昆明的蓝花楹,每年都会开,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迟衍抬眼,撞进迟因法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嫌弃,只有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坚定。像昆明最暖的阳光,直直照进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把那些发霉的、潮湿的情绪,一点点晒得干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车库里只有通风系统微弱的嗡鸣。然后,他轻轻反握住迟因法的手。迟因法的手很暖,手指修长,掌心带着点薄茧,是画画留下的。被他握住的瞬间,迟因法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巨大的惊喜,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 “哥哥……”迟因法的声音都带上了点颤。 迟衍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看着迟因法。车库的光线虽然暗,却能清晰地看到少年泛红的眼角,还有那亮晶晶的、像盛了星光的眸子。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迟因法的头发。动作很轻,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迟因法被他揉得脑袋一晃,随即,像只得到了糖的小狗,蹭了蹭迟衍的手心,笑得眉眼弯弯:“哥哥,那我们现在去吃饭吗?我饿死啦!” 迟衍看着他瞬间又恢复活泼的样子,心里那块一直紧绷着的地方,好像松了些。他“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好,想吃什么?” “我想想……”迟因法掰着手指头,“西餐?或者……小锅米线?小锅米线也超好吃的!” “好,都听你的。”迟衍发动了车,驶出车库。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昆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道两旁的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迟衍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原本略显冷硬的轮廓。 迟因法看着他开车的样子,心里像被灌满了温热的汤。他知道,哥哥还是那个沉默的哥哥,可他愿意等,愿意一点点把哥哥从那个坚硬的壳里拉出来。就像昆明的雨,总会停,阳光总会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会像蓝花楹一样,在合适的时节,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车停在一家米线店门口。店面不大,却很干净,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带着股食物的香气。两人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迟因法说想尝尝他家的过桥米线,迟衍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服务员把冒着热气的汤碗端上来,碗里的鸡汤清澈,飘着几缕葱花。迟因法拿起筷子,熟练地把生肉片、鹌鹑蛋、米线依次放进汤里,动作利落又欢快。“哥哥,你看,这样烫出来的肉才嫩。”他一边说,一边把烫好的肉片夹到迟衍碗里,“快尝尝。” 迟衍看着碗里鲜嫩的肉片,又看看对面迟因法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点残存的不安和不配得感,彻底被这温热的汤和少年的笑容驱散了。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鸡汤的鲜混着肉的嫩,在舌尖散开。 “好吃吗?”迟因法睁大眼睛问。 “嗯,好吃。”迟衍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比平时明显了许多。 窗外,昆明的夜色温柔。路灯亮着,偶尔有车辆驶过,带起一阵风。店里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还有两人偶尔交谈的声音。迟因法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说着哪个老师又夸了他的画,迟衍就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迟因法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专注。 吃到一半,迟因法忽然放下筷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个小本子,还有支笔。“哥哥,”他把本子推到迟衍面前,“你帮我签个名呗?就签在这页蓝花楹旁边。” 本子上,是他画的蓝花楹,用色大胆,充满了生机。迟衍看着那画,又看看迟因法期待的眼神,拿起笔,在蓝花楹旁边,认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清隽,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疏离,却又在这一刻,和那热烈的蓝花楹,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签好啦!”迟因法把本子收起来,宝贝似的放进包里,笑得一脸满足,“以后看到这个签名,我就会想起哥哥啦!” 迟衍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端起汤碗,又喝了一口。汤的温度,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连带着心里,也暖烘烘的。他想,或许,自己真的可以不用那么固执地把自己关起来。或许,有迟因法在身边,他也能试着,去拥抱这片属于他的阳光。 吃完饭,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昆明的夜晚很凉爽,风吹在脸上,带着点桂花的甜香。迟因法手里拿着个刚买的鲜花饼,掰了一块递给迟衍:“哥哥,尝尝这个,现烤的,可香了。” 迟衍接过来,放进嘴里。酥皮的脆,混合着玫瑰馅的甜,在嘴里化开。“好吃。”他说。 “是吧!”迟因法眼睛更亮了,“嘉华的鲜花饼就是好吃,以后我常给你买。” 迟衍“嗯”了一声,侧头看着迟因法。少年嘴里嚼着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小仓鼠,可爱得紧。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映得柔和。 “因法,”迟衍忽然开口,“宿舍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都打包好啦,等下回去就放到家里。”迟因法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迟衍的心,轻轻跳了一下。放到家里……以后,就能每天都见到了。这个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哥哥,你看天上的月亮!”迟因法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空。 一轮明月挂在墨色的天幕上,周围没什么星星,却显得格外清亮。月光洒下来,给昆明的街道镀上层银辉。 “真亮。”迟衍也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月亮。 “嗯!像哥哥……不,像我以后要给哥哥带来的光!”迟因法转过身,面对着迟衍,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哥哥,以后,你的世界里,会有越来越多的光的。” 迟衍看着他,月光落在迟因法的发梢,像镀了层银边。少年的脸上,满是真诚和坚定。他忽然觉得,所有的挣扎和不安,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伸出手,轻轻揽住了迟因法的肩膀。动作很轻,带着点试探,却很坚定。迟因法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甚至往他怀里靠了靠。 “好。”迟衍听到自己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两人耳中。 昆明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远处,蓝花楹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风里,除了桂花的香气,好像还多了点什么,像少年人蓬勃的心跳,又像一份刚刚萌芽、却无比坚定的情意,在这雨后的昆明夜里,悄悄生长着。 第15章 “赶我走吗?哥哥” 昆明的秋,像是被谁按下了慢放键。连绵的雨从十月初就没歇过,淅淅沥沥地织成一张灰蓝色的网,把整座城都裹在湿冷的水汽里。迟衍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未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楼下的蓝花楹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像极了他此刻悬着的心。 桌上的文件摊开着,屏幕上的报表数据密密麻麻,可他脑子里反复盘旋的,却是迟因法早上出门时的模样。少年穿着那件浅灰连帽衫,背着画板包,临走前还笑着冲他挥挥手:“哥哥,我去工作室赶稿子啦,晚上给你炖菌子汤!”那时天还没下雨,可现在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备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有没有带伞”“淋到雨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指尖悬在屏幕上,他忽然想起以前,自己从不会为谁这样牵肠挂肚。抑郁症像一层厚厚的茧,把他裹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可自从迟因法出现,这层茧就开始一点点松动,直到现在,心里全是那个少年的影子。 “迟总,这份项目方案您看还需要修改吗?”助理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迟衍回过神,揉了揉眉心,把那份没看完的文件推过去:“先放这儿吧,明天再说。” 助理愣了一下,平时的迟衍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把工作拖到第二天,可今天却……但他没多问,只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窗外的雨声。迟衍关掉电脑,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他说服自己,只是回去拿份东西,顺便看看锅里的汤,可心里那点真实的牵挂,却骗不了自己。 车子在雨幕中穿行,雨刷器不停地左右摆动,却还是看不清前方的路。迟衍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车速比平时慢了许多。 他想起上次接迟因法的那个傍晚,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时的天很晴,心也很暖。可现在,雨这么大,他真怕那个总是大大咧咧的少年,忘了带伞,淋得浑身湿透。 终于到了小区楼下,迟衍快步冲进楼道,身上还是沾了些雨水。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暖意夹杂着菌子的鲜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湿冷。厨房的方向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蒸汽从门缝里溢出来,在暖黄的灯光下氤氲成一片朦胧。 “哥哥,你回来啦!”迟因法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紧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少年系着一条浅蓝色的围裙,围裙上还印着小小的蓝花楹图案,是他自己画的。脸上沾了点面粉,头发被蒸汽熏得有些微湿,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却丝毫没影响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快步走到迟衍面前,伸手摸了摸迟衍的肩膀,又下意识的看了看袖口,语气里带着点担忧:“有没有淋到雨?我看雨下得好大,还想着给你打电话呢。” 迟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沾着面粉的脸颊,到那双干净的眼睛,确认他身上没有一丝湿意,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没,路上没淋到。还没吃饭?” “没有呀,”迟因法笑着转过身,拉着迟衍往厨房走,“我特意等你回来一起吃。你看,我炖了菌子汤,还有你爱吃的炖洋芋,都是单独给你留的。” 厨房的砂锅里,菌子汤正冒着热气,汤面上飘着几朵小小的香菇,颜色鲜白,香气扑鼻。迟因法掀开另一个锅的盖子,里面是炖洋芋,肉炖得软烂,汤汁清澈。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到迟衍嘴边:“哥哥,你先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迟衍没动,只是看着他。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像个等待被夸奖的孩子。他张了张嘴,喝下那勺汤,菌子的鲜香在舌尖散开,暖意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喝。” “那就好!”迟因法笑得眉眼弯弯,把勺子放回锅里,“那你先坐会儿,我再炒个青菜,马上就好。” 迟衍坐在餐桌旁,看着迟因法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少年的动作很熟练,翻炒青菜时的样子认真又专注,偶尔还会哼几句不成调的歌。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像一幅温暖的画。迟衍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吃完饭,雨还在下,只是比刚才小了些。迟衍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却没心思工作。他想起迟因法刚才说,这两天灵感爆棚,一直在房间里画画。他站起身,走到迟因法的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他没敲门,只是透过门缝往里看。迟因法坐在画架前,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灯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画纸上。画纸上,是一片盛开的蓝花楹,只是这次的蓝花楹,颜色比以前更深了些,像是被秋雨洗过,带着点淡淡的忧伤,却又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 迟衍看了一会儿,轻轻带上门,回到书房。他打开文件,却还是忍不住走神。他想起迟因法刚搬来的时候,这个房间还是空荡荡的,现在却摆满了他的画具和作品,还有一些小小的摆件,都是他从外面拿回来的,比如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一片颜色好看的叶子。这个家,因为有了迟因法,才终于有了烟火气,有了家的样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还夹杂着几声雷鸣。迟衍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热牛奶,走到迟因法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哥哥。”迟因法的声音传来。 迟衍推开门,走进房间。迟因法正坐在画架前,手里拿着画笔,见他进来,抬起头笑了笑:“哥哥,你还没睡呀?” “嗯,”迟衍把热牛奶递给他,“还不睡吗?都九点多了。” 这是他的习惯,不管是以前迟因法住宿舍,还是现在搬来一起住,每天晚上,他都会提醒迟因法早点休息,偶尔还会给他带一杯热牛奶。以前他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看着迟因法接过牛奶的样子,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再画一会儿就睡,”迟因法喝了一口牛奶,眼睛又看向画纸,“这张画快画完了,想今天把它收尾。” 迟衍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房间。他回到书房,却还是没心思工作。窗外的雷声越来越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的心脏。他想起迟因法刚才的样子,少年虽然笑着,可眼底却藏着一丝疲惫。这两天他一直在赶稿子,肯定没休息好。 十点多的时候,书房的门被轻轻敲了敲。迟衍抬起头,看见迟因法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画笔,脸上带着点歉意:“哥哥,我画完了,准备去睡觉啦。” “嗯,早点睡。”迟衍点点头。 迟因法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迟衍关掉电脑,回到卧室。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迟因法带着点颤抖的声音:“哥哥,外面打雷了。” 迟衍心里一紧,立刻坐起来,打开门。门口,迟因法手里抱着一个枕头,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害怕,连嘴唇都微微抿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怎么了?”迟衍皱了皱眉,心里却泛起一丝心疼。 “哥哥,我害怕,”迟因法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往前凑了凑,“雷声太大了,我一个人不敢睡。” 迟衍愣了一下。他记得迟因法以前通宵画稿,就算是深夜独自一人在工作室,也从没说过害怕。现在不过是打个雷,怎么就害怕了?他看着迟因法的眼睛,那双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恐惧,连身体都微微颤抖着。 就在这时,又一声雷响传来,“轰隆”一声,震得窗户都有些晃动。迟因法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紧接着,就往迟衍身边靠了靠,手里的枕头也抱得更紧了。 迟衍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害怕,看着他这副模样,自己都没办法拒绝。他侧身让开,声音很轻:“进来吧。” 迟因法立刻抱着枕头走进来,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却很快又被害怕的表情取代。迟衍关上灯,重新躺回床上。迟因法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在他身边,身体还微微颤抖着。 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空间有些狭小。迟因法故意往迟衍那边挪了挪,肩膀轻轻碰到了迟衍的胳膊。迟衍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可看着迟因法害怕的样子,又停住了动作。他伸出手,轻轻给迟因法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雷声偶尔响起。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迟因法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心里却在偷偷乐着。其实他根本不怕打雷,只是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想靠近他一点。刚才那副害怕的样子,都是他装出来的,连身体的颤抖,都是故意演的。他知道迟衍心软,只要自己装得可怜一点,哥哥就不会拒绝他。 迟衍躺着,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却乱乱的。他想起刚才迟因法害怕的样子,想起他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少年,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因法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像是睡着了。迟衍看着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迟因法说过,想去英国留学,去学更专业的绘画。那时他没在意,可现在,这个念头却突然冒了出来,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声音很轻,怕吵醒迟因法:“因法,毕业这么久了,不是想去英国留学吗?” 话音刚落,身边的少年身体突然僵住了,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迟因法猛地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迟衍,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一丝恐慌,声音带着点颤抖:“哥哥,你在赶我走吗?” 迟衍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他连忙摇头,声音有些急促:“没有,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迟因法就直接往他身上贴了过来,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像只受惊的小兽,生怕他消失一样。“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待在这里了?”迟因法的声音带着哭腔,闷闷的,“我不去留学了,我就想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迟衍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可心里却满是懊悔。他不该问这个问题的,不该让迟因法这么难过。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迟因法的背,声音放得很柔:“我没有赶你走,只是问问你的安排。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 “我不想去了,”迟因法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里面还含着泪水,“去哪里都没有和哥哥在一起好。英国再好,也没有昆明的蓝花楹,没有你做的饭,没有……没有你。” 迟衍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伸出手,轻轻擦去迟因法眼角的泪水,声音很轻:“乖,留学是你的梦想,不能因为我放弃。” “梦想哪有你重要,”迟因法固执地说,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哥哥,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会乖乖的,我会好好画画,我会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我……” “我没赶你走,”迟衍打断他,声音很坚定,“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如果你真的想去,就去。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明年再去好吗?或者……明年再说?” 迟因**住了,他抬起头,看着迟衍的眼睛。那双平时总是沉默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温柔和认真,没有一丝嫌弃,也没有一丝想赶他走的意思。他心里的恐慌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他点了点头,紧紧抱住迟衍,声音带着点哽咽:“好,明年再说。哥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嗯,不离开。”迟衍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雷声也消失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迟因法靠在迟衍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心里像被灌满了温热的汤,暖烘烘的。他知道,哥哥虽然沉默拧巴,可心里是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在意他的感受,不会因为他的委屈而心软。 迟衍抱着迟因法,感受着怀里少年的重量,心里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踏实。他想起以前,自己总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觉得世界都是灰色的。可现在,有了迟因法,他的世界里开始有了光,有了色彩,有了温暖。他知道,自己可能还没做好准备,还会因为一些小事而犹豫,而不安,可他愿意试着去改变,愿意为了迟因法,一点点走出那个坚硬的壳。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迟因法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真的睡着了。迟衍看着他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浅浅的弧度。他轻轻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或许,这样就很好。有迟因法在身边,有这秋雨中的暖意,有这份未说破却无比坚定的情意,就足够了。 昆明的秋夜,依旧带着湿冷的水汽,可这间小小的卧室里,却温暖得让人不想醒来。雨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两人相拥而眠的身影,在月光下,勾勒出一幅温柔的画。而那份藏在细节里的喜欢,那份小心翼翼的守护,也在这秋雨中,悄悄生长着,像蓝花楹的种子,在等待着属于它的春天。 第16章 被告密了 昆明的雨终于歇了。 清晨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透过纱窗落在迟衍的手背上,带着暖融融的温度。迟衍推开窗,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巷口烤乳扇的甜香扑面而来,楼下的银杏叶被雨洗得发亮,黄得像打翻的调色盘。可这份难得的明媚,却让迟衍心里隐隐发慌,像有什么东西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他刚想深吸一口气,后背就贴上了一片温热。迟因法穿着松垮的灰色家居服,从身后轻轻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黏糊糊的:“哥哥,天晴了,我们去翠湖吧?听说红嘴鸥都飞回来了,我想给它们喂面包屑。” 迟衍的身体僵了一下,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动了动胳膊,想挣开少年的怀抱,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别闹,煎蛋要糊了。”厨房里的平底锅正发出“滋滋”的声响,鸡蛋边缘已经泛起焦色。 可迟因法偏不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故意把脸蹭了蹭他的颈窝,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撒娇的意味:“好不好嘛哥~你都好久没陪我出门了,再这样下去,你都要和你的报表过一辈子啦。” 迟衍的肩膀轻轻颤了颤,他沉默几秒,把煎蛋翻了个面,低低地应了声:“……好。” 话音刚落,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特别的铃声——不是迟衍常用的工作提示音,是一段舒缓的钢琴曲,他只在接母亲电话时用过。迟衍的动作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刚才被阳光烘暖的气息,好像一下子就冷了。他快步走到客厅,拿起手机的瞬间,指尖微微发颤。 屏幕上只有一条短信,发件人备注是“妈”,内容短短一行,却像一块冰砸在他心上:“小衍,我下午的飞机到昆明,我们谈谈。”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得晃眼,可迟衍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他抬眼看向迟因法,少年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满是期待,像只等着被投喂的小兽。那份纯粹的欢喜,让迟衍心里的不安更甚——他不敢想象,要是母亲真的发现了什么,这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会有多难过。 “怎么啦哥哥?”迟因法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凑过来想问清楚,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却被迟衍轻轻避开了。 迟衍转过身,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在掩饰什么。他往厨房走,声音尽量放得平淡:“没事,今天可能不能陪你了,明天好不好?临时有点儿事儿。” 迟因法脸上的期待瞬间垮了下来,像被霜打了的向日葵,眼眶微微泛红,却还是强撑着挤出个笑脸:“好吧,你去忙吧,我在家画画。” 迟衍把煎蛋和牛奶端到桌上,又给迟因法剥了个茶叶蛋,指尖捏着蛋壳,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他看着少年低头戳着煎蛋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可话到嘴边,还是只说了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等迟因法吃完,迟衍就拿起外套往门口走。他换了件深色的风衣,围巾歪歪地挂在脖子上,临出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迟因法正趴在餐桌上,偷偷看他,眼神里满是失落。迟衍的脚步顿了顿,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转身关上了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心里的阴云,比之前的雨天还要沉。 迟衍刚踏出单元门没几分钟,客厅里的手机就响了。迟因法拿起一看,是俞哲打来的——这家伙平时有事都是微信说,很少打电话。他接起电话,语气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迷糊:“喂?咋了?”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激动。”俞哲的声音有点奇怪,像是在刻意压低,还带着点犹豫。 迟因法没当回事,笑着说:“你说啊,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我能激动啥。” “阿姨……回来了。” “什么?”迟因法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拿稳,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她从法国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俞哲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刚收到消息,下午的飞机到昆明。因法,我们见一面吧,有些事,得当面跟你说。”他的语气带着点问句的意思,却又坚定得不容拒绝。 迟因法心里乱糟糟的,俞哲的话像一块石头,砸得他脑子嗡嗡响。他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好,在哪儿见?” “我店里。”俞哲说,“我把店关了,你直接过来就行。” 挂了电话,迟因法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小区门口的银杏叶被风吹得落了一地,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他一路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阿姨回来,俞哲要跟他说什么?和哥哥早上的反常,有关系吗? 俞哲的店在文化巷里,是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平时就他一个人守着,挣不挣钱无所谓,纯属兴趣。迟因法到的时候,店门果然关着,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俞哲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一股檀木的香气扑面而来。俞哲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没做完的木梳,周云路也在,正帮他整理桌上的工具。看到迟因法进来,俞哲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复杂。 “怎么了?”迟因法走到他面前,心里的不安压得他喘不过气,“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我妈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俞哲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因法,你和你哥……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迟因法下意识地说,心里却更慌了,“我们能有什么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圈子了。” 俞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过了几秒,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在迟因法耳边:“我是说……要不趁早……结束吧。” “你说什么?”迟因法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他,“俞哲,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和迟衍,趁早结束吧。”俞哲抬起头,眼神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他的话,却像一把刀,狠狠扎在迟因法心上。 迟因法瞬间就炸了,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指着俞哲的鼻子,声音都在抖:“你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才跟哥哥在一起,你让我们结束?俞哲,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俞哲依旧很平静,他看着迟因法,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因法,你们这样,迟早会被发现的。你有没有想过,被发现了怎么办?你哥那病,经不起折腾,你呢?你能承受得住别人的眼光吗?” “被发现又怎么了!”迟因法吼了出来,眼眶瞬间红了,“我们在一起,碍着谁了?别人怎么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俞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帮我就算了,你还劝我们分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俞哲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周云路想劝他,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迟因法胸口发闷,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可看着俞哲平静的样子,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隔了很久,俞哲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阿姨,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迟因**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们俩的事。”俞哲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愧疚,“是我告诉她的。” “是你说的?”迟因法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一直以为,他和哥哥的事藏得很好,没人知道,他甚至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家里人发现。可现在,俞哲告诉他,他把一切都告诉了阿姨——那个对哥哥一向严厉,连打电话都只问“成绩”“身体”的女人。 “以后发现不如现在知道,你们总要面对的...” 心里的火气瞬间就爆发了,像被点燃的炸药桶。迟因法冲过去,一拳打在俞哲脸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手都麻了。俞哲“嘶”了一声,捂住脸,嘴角很快就泛出了红。 “俞哲!你妈的!”迟因法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凭什么告诉她!你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我们在一起,碍着你什么事了!” “因法,你别激动!”周云路赶紧挡在俞哲身前,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担忧,“有话好好说,干嘛打人呢?俞哲也是为了你好啊。” 迟因法看着周云路,又看了看捂着脸的俞哲,心里的火气慢慢降了点。他知道打人不对,尤其是打俞哲——这个从小跟他一起爬树掏鸟窝,在他被人欺负时会站出来保护他的发小。可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堵在喉咙里的石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通过这种笨拙又冲动的方式发泄出来。 他沉默了一瞬,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周云路走过去开门,迟因法转过身,看清来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是迟衍。 迟衍站在门口,穿着那件深色的风衣,围巾比早上整洁多了,脸色很白。他的目光落在迟因法身上,又扫过俞哲泛红的脸颊,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像是惊讶,又像是失望。空气瞬间凝固了,迟因法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他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怪自己? 迟衍没说话,只是走进来,拉着俞哲和周云路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他的声音很轻,迟因法离得远,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他微微蹙着眉,偶尔点头,俞哲的表情也慢慢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迟衍走回来,站在迟因法面前,声音很轻:“走了,因法。” 迟因**愣地看着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可正是这种平静,让迟因法心里更慌了。他跟着迟衍往外走,脚步像灌了铅一样重,巷口的风很大,吹得他眼睛发酸。 走到银杏树下时,迟衍忽然停住脚,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目光落在迟因法泛红的眼眶上,又扫过他攥得发白的拳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因法,以后不要打人,好吗?” 迟因法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太激动了,”迟衍的声音软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碰了碰迟因法的头发,“但是不许这样。俞哲是你最好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该动手。” 迟因法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没忍住,往前凑了凑,几乎要碰到迟衍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哥,俞哲把我们的事告诉妈妈了,妈妈回来了,她肯定要拆散我们的,怎么办啊……” 迟衍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看着少年泛红的眼睛,像被雨水打湿的小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迟因法的手,掌心很暖,带着点薄汗,却很有力。“别怕,”他说,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定心丸,落在迟因法心里,“有我呢。” 风把银杏叶吹得落在两人肩头,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照下来,暖烘烘的。迟因法看着迟衍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带着坚定的温柔。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在这棵树下,迟衍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了他,说“别冻着”。那时候的心意还藏在心底,可现在,这份藏在细节里的喜欢,已经成了彼此的底气。 “哥,”迟因法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哽咽,“不管妈妈说什么,你都不能跟我分开,好不好?” 迟衍的耳朵尖又红了,他别过脸,不敢看迟因法的眼睛,却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 阳光依旧明媚,巷口的烤乳扇香气还在飘,迟因法握着迟衍的手,心里忽然就踏实了。他知道,妈妈回来肯定会带来很多麻烦,未来的路可能会很难走。可只要身边有迟衍,只要他还握着自己的手,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怕——因为他知道,这个沉默拧巴的哥哥,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把他护得好好的。 第17章 第17章 提分手吗? 晴日惊雷·续 车子驶离教场北路时,迟因法还扒着单元楼的铁门朝他挥手,鹅黄色的围巾被风掀起一角,像枝头上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银杏叶。迟衍坐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里还停留在少年发来的小猫表情包——圆溜溜的眼睛,爪子扒着屏幕,尾巴翘得老高。 司机平稳地拐过街角,烤乳扇的甜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环城南路车流的喧嚣。迟衍抬起眼,窗外的天色正慢慢沉下来,昆明的冬夜来得早,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车窗,在他深灰色的风衣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他本该拿出平板电脑,把下午要过的文件再过一遍,可指尖悬在屏幕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茶室里母亲的每一句话,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裹得快要喘不过气。 上午的阳光,透过茶室雕花的木窗,在青石板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迟衍推开“云栖”茶室的木门时,铜铃轻响,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母亲。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棕色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指甲上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正低头用银质茶匙轻轻搅动着面前的普洱茶,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来了。”迟母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温度,像昆明冬天里偶尔飘来的冷空气。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刚给你泡了冰岛,你以前爱喝的。” 迟衍拉开椅子坐下,椅腿在青石板上摩擦,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茶室里格外清晰。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从小到大,只要面对母亲,他总会不自觉地紧张,哪怕现在已经快二十四,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拘谨,还是改不掉。 “最近怎么样?”母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石榴树上。那棵石榴树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一双双干枯的手。 “挺好的。”迟衍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不敢抬头看母亲的眼睛。 母亲放下茶杯,杯底与茶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因法还住在你那里吗?” 迟衍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来之前,他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当母亲真的问起时,他还是忍不住慌了神。指尖攥紧了裤子的布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尽量表现得平静:“嗯,对。” “他也大了,他老和你住在一起太麻烦。”母亲的语气听着像是商量,可尾音里的不容置喙,却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得迟衍心里发疼。 “妈,他是家人,怎么会麻烦。”迟衍还是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他想起迟因法每天早上赖床时,会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撒娇;想起少年会在他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还在锅里温着一碗热粥;想起两个人在翠湖边喂红嘴鸥时,少年笑得像个孩子,眼睛里盛满了阳光。这些画面,像一颗颗温暖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母亲笑了笑,可那笑容,在迟衍看来,更像是脸上的肌肉被强行牵动了一下,没有半分温度。“小衍,你知道,妈妈说的不是这个。” 迟衍的心跳瞬间停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撞进母亲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了一切。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俞哲也是为你们好。”母亲继续说道,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迟衍的心上,“你们,趁早结束。” 迟衍彻底慌了,他握住茶杯的手轻轻颤抖,温热的茶水溅出来,落在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烫。“妈,我们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像是在为自己,也在为迟因法辩解。 “我知道。”母亲打断他,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手上,“但是你们的事已经有人在关注了。小衍,你要知道,你爸爸的位置,每一天都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迟衍的身体僵住了,他没办法反驳母亲的话。当初他之所以犹豫,之所以害怕,就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生长在悬崖边的花,看似美好,却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可迟因法的出现,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少年眼神里的炽热,像一团火,把他心底那层坚硬的外壳,烧得一塌糊涂。他还记得,那天,迟因法在楼下拿着花对他说:“哥哥,我是真心的。”时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的真诚,让他没办法拒绝。 “股票在跌。”母亲忽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迟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就因为几条捕风捉影的消息,会对家里的生意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他想起父亲每次打电话时,语气里的担忧;想起公司里那些老股东们,看他时异样的眼神。这些画面,像一张张网,把他紧紧包裹住,让他喘不过气。 母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的褶皱,看了一眼迟衍。她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不是不爱迟衍,即使他不是亲生的,可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就有了感情。只是迟因法出生以后,家里的重心都放在了这个亲生儿子身上,她对迟衍,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一种要求。 她不好说,是迟衍“带坏”了迟因法,还是迟因法“拖累”了迟衍,她只能盼望,两个人能趁早分开,回到正轨上。 “我走了。”母亲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趁早。” 茶室的门被关上,铜铃再次轻响,却像是在迟衍的心上,敲下了一个沉重的句号。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凉了,像他此刻的心情。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灰暗。 思绪飘回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公司楼下。迟衍推开车门,冷风瞬间灌了进来,他裹紧了风衣,快步走进大厦。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镜面映出他疲惫的脸,眼下的乌青很明显,头发也有些凌乱。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脑子里的念头,却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回到办公室,迟衍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堆着厚厚的文件,他却没有心思看。他拿起手机,点开和迟因法的聊天框,少年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嗷,好吧”,后面跟着一个委屈的小猫表情包。迟衍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可很快,又垮了下来。 他想起下午在茶室里,母亲说的那些话,想起父亲的位置,想起家里的股票,想起迟因法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如果真的分开,那少年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哭红了眼,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的腿,不肯放手?一想到这些,迟衍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的却不是烟盒,而是一板迟因法偷偷塞进去的润喉糖,糖纸上还画着个阳光的笑脸。少年的心意像一道微小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剥开糖纸,将那颗过甜的糖放进嘴里,任由那腻人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仿佛这样就能压下生活的所有苦涩。 抽屉里有烟,可是他已经一年多没抽了。 等他拿出来的时候,又想起迟因法总是劝他不要。放回去后,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脑子里反复想着:该怎么办?提分手吗?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照亮他生活的少年;舍不得两个人在一起时,那些温暖的瞬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迟衍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昆明的冬夜很安静,马路上的车渐渐少了,高楼大厦的灯光一个个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几盏,像夜空中的星星。他今晚不打算回去了,他怕回去看到迟因法那张充满期待的脸,怕自己会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少年,怕少年会难过。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迟因法发来的消息:“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给你留了夜宵,是你爱吃的皮蛋瘦肉粥,放在保温桶里了。” 迟衍看着消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眼眶却有些发酸。他回复:“今晚不回去了,公司有事。夜宵你自己吃了吧,别留着。” 很快,迟因法的消息就回来了:“啊?好吧。那哥哥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后面跟着一个心疼的小猫表情包。 迟衍笑了笑,回复:“知道了。早点睡。” 放下手机,迟衍站在落地窗前,闭上眼睛。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很忙,很少管他,是迟因法,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想起他抑郁症发作时,迟因法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小小的手拍着他的背,说“哥哥,别怕,有我呢”;想起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天,迟因法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说“哥哥,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这些记忆,像一颗颗珍珠,串起了他的人生。他知道,母亲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会给家里带来麻烦,会让父亲的位置岌岌可危。可是,他真的能放下迟因法吗?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少年,因为他而难过吗? “不能。”迟衍在心里默默地说。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夜空,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不管未来有多难,他都要护着迟因法,护着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少年。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陪着少年一起闯。 第二天清晨,迟衍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因法”,心里一紧,赶紧接了起来。 “哥哥!”电话里传来迟因法清脆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冻着呀?” 迟衍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些沙哑:“挺好的,没冻着。你呢?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睡得可香啦!就是没有哥哥...”迟因法笑着说,“对了哥哥,我想喝橙汁,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一杯呀?” 迟衍的心里暖了一下,他想起少年每次想喝橙汁时,都会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他本来想拒绝,因为迟因法最近有点牙疼,医生说不能喝太甜的东西。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等我回去给你带。” “太好了!谢谢哥哥!”迟因法的声音里满是欢喜,“那哥哥你快点回来呀,我等你。” 挂了电话,迟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办公桌上,给冰冷的桌面镀上了一层金色。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的疲惫少了一些,多了一丝温柔。 他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电梯里,他遇到了公司的一个下属,下属笑着跟他打招呼:“迟总,早啊。您昨晚是不是没回家?看着有点累。” 迟衍点了点头,笑了笑:“嗯,有点事。” 走出大厦,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带着一丝凉意。迟衍走到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杯橙汁,还特意让店员少放了点糖。他拿着橙汁,快步走向停车的地方,心里想着迟因法看到橙汁时,开心的样子。 车子驶回小区时,迟衍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迟因法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顶淡黄色的帽子,正站在单元楼门口,踮着脚尖朝他这边望。看到他的车,少年眼睛一亮,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朝他跑了过来。 “哥哥!你回来啦!”迟因法跑到车边,扒着车窗,脸上满是笑容。 迟衍停下车,把橙汁递给他:“喏,你的橙汁。” 迟因法接过橙汁,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喝!谢谢哥哥!” 看着少年开心的样子,迟衍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所有的烦恼和担忧,好像都暂时消失了。他笑了笑:“快上去吧,外面冷。” “好!”迟因法点了点头,却没有马上上楼,而是拉了拉迟衍的衣角,小声说,“哥哥,你今天能不能陪我去翠湖呀?红嘴鸥肯定还在呢,我想再给它们喂面包屑。” 迟衍看着少年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起昨天下午,因为母亲的电话,没能陪少年去翠湖,少年脸上失落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等我换件衣服。” “太好了!”迟因法欢呼一声,抱着橙汁,蹦蹦跳跳地跑上了楼。 迟衍看着迟因法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他知道,母亲的话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落下。可是,他不想让迟因法失望,不想让他的笑容消失。哪怕只有一天,他也要陪着少年,好好地享受这份温暖和快乐。 上楼换衣服时,迟衍看到餐桌上放着一碗面条,还冒着热气。他知道,这是迟因法早上特意给他热的。他走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带着迟因法特有的温柔和细心。 “哥哥,你快点嘛。”迟因法在房间里喊道,声音里满是催促。 “知道了。”迟衍应了一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也洒在迟衍的身上。他看着窗外的银杏叶,心里忽然想:不管未来有多难,只要身边有迟因法,只要能看到少年的笑容,他就有勇气,一直走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少年,是他的光,是他的希望,是他这辈子,最想守护的人。 第18章 第18章 偷来的幸福 两个人到翠湖公园南门时,迟因法正把最后一口橙汁吸得“滋啦”响,玻璃瓶底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橙黄色液体。他捏着瓶子晃了晃,想把残汁都倒出来,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扣住。 迟衍的指尖带着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凉意,轻轻覆在他手背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不许喝了,牙会疼。” 少年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清晨的寒气,像覆了层细雪。他乖乖松开手,看着迟衍把玻璃瓶抽走,塞进随身的帆布包里,嘴角却偷偷弯起来:“好,听哥哥的。” 话音落了两秒,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像只偷腥的猫:“——听男朋友的。” “男朋友”三个字像颗裹了糖的小石子,猝不及防砸进迟衍心里。他猛地转头,耳尖瞬间红透,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手指攥着玻璃瓶的力道紧了紧,瓶身被捏出轻微的印子,他咳了两声,把瓶子又塞回迟因法手里,声音有些发紧:“别乱说。” 迟因法接过瓶子,看着他耳尖的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得逞的雀跃,又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像是早就摸透了迟衍的软肋,只轻轻一戳,就能让这座看似坚硬的冰山泛起涟漪。 他快走两步跟上,趁着路上没人,悄悄伸出手,指尖先是小心翼翼碰了碰迟衍的手背,见对方没躲开,便大胆地扣住他的掌心,晃了晃:“对了哥哥,上次跟你说的佩瓦滋老师,他同意收我当学生了!” 少年的手暖暖的,掌心带着点薄汗,攥得不算紧,却让迟衍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侧头看过去,迟因法的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连说话的语气都飘着欢喜:“老师还说我上次画的那幅《滇池落日》,色彩感特别好,说我有天赋呢!” 迟衍的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了扬,指尖在他手背上点了点,算是回应:“是,因法最棒了。” 这话算不上什么华丽的夸赞,却让迟因法的眼睛更亮了。他知道迟衍不擅长说情话,可偏偏是这种藏在平淡里的认可,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他心动。 两人沿着翠湖的步道慢慢走,岸边的柳树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条垂在水面上,倒映出灰蒙蒙的天。风里带着昆明冬天特有的湿冷,刮在脸上有点疼,可迟因法却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 他知道,迟衍心里压着事——从昨天下午迟衍接了那个电话开始,他就看出来了。哥哥眼底的疲惫藏不住,连晚上不回家的理由,都找得那么敷衍。他也知道,母亲不会轻易松口,这场关于他们的“审判”,迟早会来。 可他们谁也没提。 就像约定好了一样,只把那些沉重的担忧暂时埋在心底,贪婪地享受着此刻的平静,像偷来的。 走到观鸥台时,已经有不少人拿着面包屑在喂红嘴鸥。那些白色的鸟儿舒展着翅膀,在人群上方盘旋,发出“嘎嘎”的叫声,打破了冬日本该有的沉寂。迟因法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面包,掰成小块,踮着脚尖朝空中抛去。红嘴鸥精准地接住面包,翅膀掠过他头顶时,带起一阵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少年仰着头,眼睛里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连声音都带着雀跃:“哥哥你看!它们好漂亮!” 迟衍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被风吹得发红的脸颊,伸手把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皮肤时,迟因法下意识地想牵住他的手,迟衍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回手,插进口袋里,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心点,别被啄到。” “知道啦!”迟因法应了一声,却还是凑得更近了些。他喂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迟衍,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们一会儿回家做饭吧!我昨天在网上学了一道菜,想试试。” 迟衍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本该想起母亲的警告,想起家里的股票,想起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可此刻,那些沉重的担子好像都被暂时放下了。只要和迟因法在一起,他总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像紧绷了很久的弦,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点了点头:“好。” 回家的路上,迟因法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佩瓦滋老师的教学方法,说到翠湖里的红嘴鸥什么时候会飞走,再说到楼下那家新开的花店。迟衍没怎么说话,却一直认真地听着,偶尔应一声,或者在红灯时,悄悄牵起他的手。 推开门时,玄关处的感应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迟因法换了鞋,就直奔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鸡肉、香菇、红枣,一一摆在操作台上。迟衍跟在他身后,挽起袖子,想帮忙洗香菇,却被迟因法拦住了:“哥哥你歇着吧,我来就好。你昨天肯定没休息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少年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迟衍只好退到一边,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迟因法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抬手够橱柜里的汽锅,样子有点笨拙,却格外认真。他把鸡肉切成块,焯水时,不小心被溅起的水花烫到了手,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却还是咬着牙,继续处理食材。 迟衍看得心疼,快步走过去,抓起他的手查看:“怎么样?烫到哪里了?” 迟因法的手背红了一小块,却还是笑着摇头:“没事没事,不疼。”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迟衍攥得更紧了。迟衍从抽屉里拿出烫伤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他手背上,指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个易碎的梦。 “以后小心点。”迟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知道啦,哥哥。”迟因法乖乖点头,看着迟衍认真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涩。他知道,迟衍一直在硬撑,一直在为他遮风挡雨。可他不想只做被保护的那一个,他也想成为哥哥的依靠。 汽锅架在灶上,开始慢慢冒出蒸汽,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两个人的身影。迟因法切着香菇,头也没抬,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哥哥,如果累了,我们一起去大理休息吧。” 迟衍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愣了一下,手里的红枣掉在案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迟因法的背影。 他明白少年的意思——大理远离昆明的喧嚣,远离家里的纷争,他们可以在那里过上平静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他不明白,迟因法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他明明才刚得到佩瓦滋老师的认可,明明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迟因法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放下菜刀,转过身,走到他面前。他抬起手,轻轻揽住迟衍的腰,力道不大,却像一张温柔的网,把迟衍的思绪都拉了回来。少年的胸口颊贴着他的背,声音闷闷的:“哥哥,我知道你最近不开心,我也知道妈妈找你谈过了。” 迟衍的身体僵住了。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迟因法看出来了。 “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你因为我,放弃自己的一切。”迟因法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还是努力保持平静,“如果昆明待不下去了,我们就去大理。那里有苍山洱海,有很多好看的风景,我可以在那里画画,找一份简单的工作,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迟衍的睫毛颤了颤,腰间传来的温度让他彻底失神。他伸出手,轻轻回抱住迟因法,闻到了少年身上淡淡的橙子味。那味道很熟悉,像他们小时候在翠湖边玩闹时,少年手里拿着的那杯橙汁,甜得让人心安。 “哥哥,无论如何,记住今天这顿饭的味道,好吗?”迟因法的手不拿开,搂的更近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迟衍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了张嘴,过了很久,才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好...好。” 汽锅鸡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混合着香菇和红枣的甜香,填满了整个厨房。迟因法继续忙碌着,迟衍也没再闲着,帮他洗青菜,切番茄,两个人配合得默契十足。厨房里的切菜声、水流声、高压锅的蒸汽声混合在一起,像一首温馨的交响曲,把那些潜藏的不安,暂时都掩盖了下去。 饭菜做好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迟衍把菜端上桌,迟因法去拿碗筷。餐桌上铺着迟因法最喜欢的格子桌布,汽锅鸡放在正中间,旁边摆着清炒时蔬和番茄炒蛋,都是迟衍爱吃的菜。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没有说话,却都吃得很慢。迟因法夹了一块鸡肉,放进迟衍碗里:“哥哥,你尝尝,好不好吃?” 迟衍咬了一口,鸡肉鲜嫩多汁,带着香菇和红枣的香味,味道刚刚好。他点了点头:“好吃。” 迟因法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又给了他夹了一筷子青菜:“那就多吃点。” 就在这时,两个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迟衍拿起手机,点开家庭群,看到了爷爷发来的消息:“周末回家聚一聚,全家人都在,不许缺席。” 消息后面,还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可在迟衍看来,那个微笑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他们收紧。他抬起头,看向迟因法,发现少年也正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只剩下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他们都明白,这场“家庭聚会”,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聚餐。爷爷很少主动组织家庭聚会,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而现在,最有可能的事情,就是关于他们两个人。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起来,连汽锅鸡的香气,好像都变得有些沉重。迟因法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饭,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看了一眼迟衍,发现哥哥正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皱得紧紧的,眼底的疲惫又重新浮现出来。 少年放下筷子,伸出手,轻轻握住迟衍的手。他的手心暖暖的,带着一丝力量,像是在给迟衍打气:“哥哥,别怕。” 迟衍转过头,看着迟因法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勇气。他反手握紧少年的手,点了点头。 是啊,别怕。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暴风雨,只要身边有迟因法,他就有勇气去面对。因为他知道,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少年,怕是他世界里唯一合法的光。 饭菜还在冒着热气,可两个人都没了胃口。迟衍看着桌上的汽锅鸡,想起迟因法刚才说的话——“记住今天这顿饭的味道”。他忽然明白,少年或许早就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所以才想让他记住这份温暖,记住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迟衍拿起筷子,夹了青菜,放进迟因法碗里:“快吃吧,菜要凉了。” 迟因法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昆明的冬夜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汽车鸣笛。餐桌上的灯光暖黄,映着两个人的脸,明明灭灭。他们都知道,平静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暴风雨很快就会来临。可此刻,他们只想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宁静,好好记住这顿饭的味道,记住彼此手心的温度。 因为他们都相信,无论未来有多难,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熬过所有的风雨,迎来属于他们的晴天。 第19章 第19章 没尝出醋味 清晨的阳光穿过昆明的薄雾,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迟因法趴在床边,看着迟衍的睡颜,指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蹙着的眉峰——从昨夜接到爷爷那条“全家必须到场”的消息后,这道褶皱就没松开过。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扫过迟衍的耳廓,声音放得轻极了:“哥哥,起床啦?再不起,爷爷又要在群里发语音催了。” 迟衍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像只想躲避寒冬的猫。平日里他总是醒得最早的那个,会把温好的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可今天,连呼吸都透着股不愿面对的滞涩。迟因法知道,他不是贪睡,是怕。怕踏进那个老宅,怕面对那些藏在“家庭聚会”幌子下的审视与审判。 少年耐着性子,又晃了晃他的胳膊:“哥哥,起来好不好,二叔三叔都在群里说已经到了。” “因法,”迟衍终于睁开眼,眼底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晚点去吧?就晚半小时。”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喉咙里卡了沙,连带着眼神都软下来,没了平日里的笃定。 迟因法心里揪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把手机递到他眼前——家庭群里,爷爷十分钟前发了条语音,点开就是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九点前没到的,就别进这个家门了。”他叹了口气:“哥哥,不行的,爷爷这次是认真的。” 迟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8点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他太清楚爷爷的脾气,那看似温和的语气里,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一旦真的迟到,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难捱的局面。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让迟因法都吓了一跳:“好,我马上起。” 洗漱时,迟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还算平静的表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迟因法站在他身后,帮他把领带理直,指尖碰到他冰凉的脖颈时,忍不住多攥了两下:“哥哥,别担心,有我呢。” 少年的声音像颗小太阳,可迟衍知道,这场风暴,不是“有我呢”就能挡住的。他转过身,摸了摸迟因法的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嗯,我知道。” 车子驶往老宅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昆明的清晨很安静,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迟因法偷偷看了迟衍好几眼,见他一直盯着窗外,眉头紧锁,便悄悄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迟衍的手很冷,指尖泛着白,被少年温热的掌心裹住时,才微微放松了些。他侧头看向迟因法,少年正对着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像在说“别怕”。可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刻意的轻松,迟衍看得出来——因法也在怕,只是在硬撑着安慰他。 老宅在翠湖附近的一条老巷里,不是什么气派的别墅,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的枯藤,门口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却透着股沉淀了岁月的威严。车子刚停下,就看见管家站在门口,脸色严肃得像块铁板。 “爷爷。”刚踏进客厅,迟因法就乖乖地叫了人。他很少回老宅,对这位爷爷更是陌生得很,平日里对着迟衍的那些活泼狡黠,此刻都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小心翼翼的乖巧。他站在迟衍身边,肩膀微微绷紧,像个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学生。 迟衍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人——爷爷坐在主位的长沙发上,手里攥着个紫砂壶,眼神沉沉地盯着他;父亲和母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母亲的眼圈有点红,父亲则一脸凝重;二叔和三叔坐在另一侧,手里拿着文件,却没看,只时不时用余光瞟他。 “爷爷,二叔,三叔,爸,妈。”他挨个问候,声音很平,只有叫到“爷爷”时,尾音微微发颤,像是用尽了力气才把这两个字吐出来。 两人被安排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刚坐下,二叔就拿起文件,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公司最近的项目。迟因法悄悄松了口气,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迟衍,眼神里带着点“还好,只是谈工作”的庆幸。迟衍也跟着放松了些,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听着那些熟悉的商业术语,以为这场“聚会”或许真的只是寻常的家庭会议。 可这份轻松没持续多久,爷爷就放下了紫砂壶,杯底磕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瞬间打断了二叔的话。客厅里的空气骤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主位上。 “小衍,”爷爷开口了,语气听起来很慈祥,嘴角甚至还带着点笑,可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像一层薄薄的冰,“爷爷呢,年纪大了,也不怎么了解你。前几天托人给你安排了几场相亲,这是照片和资料,你看看。” 他说着,从旁边拿起一叠厚厚的纸,推到迟衍面前。照片上的女孩们笑容温婉,简历上写满了名校学历和优秀履历,可在迟衍眼里,那些纸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不用了,爷爷。”他的声音有点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我现在...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小衍,过了这个年你就24了,年龄到了。”父亲突然插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听爷爷的,这都是为了你好。” “爷爷,这...真的不用了。”迟衍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能感觉到迟因法的手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角,少年的指尖在发抖。 爷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猛地站起身,红木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迟衍,不要不知悔改!”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火,“你以为你和因法的事儿,家里人都不知道吗?” 迟衍猛地抬头,瞳孔骤缩,嘴唇翕动着:“爷...爷爷,您说什么?”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敲得人心慌。母亲别过脸,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小衍,家里...不是老古板。”他顿了顿,像是很难说出后面的话,“同性恋不是病,家里不反对。但...你们是兄弟,就算你是收养的,名义上也是迟家的长子长孙,这要是传出去,有损迟家声誉!” “爸,可是我觉得...”迟衍想辩解,想告诉他们,他和因法的感情不是什么“有损声誉”的事,是他这辈子最珍视的东西。 “迟衍,别太自私!”父亲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失望,“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坚持,公司的股价会跌多少?你爷爷辛苦一辈子打下的江山,要毁在你手里吗!” “爸,我没有!我只是...”迟衍还想再说,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所有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他看着眼前的亲人,看着他们眼里的指责和失望,只觉得浑身发冷。 “迟衍,你只为自己考虑么?我们家的名声不要了吗!”爷爷的怒火更盛了,指着他的鼻子质问,“我告诉你,这门亲事,你必须去!和因法,你趁早断了!” 迟衍的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他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在拼尽全力守护什么:“爷爷,不会的!我和因法...我们没有影响任何人!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迟因法就想冲上前,却被迟父一把拦住。“迟因法!”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哥哥是未来的继承人,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要带坏哥哥?”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迟因法的脸,“你是不是忘了,你能在这个家里安稳长大,是谁给你的?” “不是的爸!不是弟弟带坏我!”迟衍急忙辩解,他不能让因法背负这些指责,“是我,都是我的错!” “小衍,你还在为他辩解!”爷爷气得手抖,“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因法先表的白吗?是他缠着想你!” “不是!”迟衍猛地喊出声,声音里带着破音,“是我,是我带坏他!是我先喜欢他的,是我跟他表白的!” 迟因**住了,猛地抬头看向迟衍,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他张了张嘴,想说“哥哥,不是这样的”,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小衍,你...你说什么?”母亲也愣住了,她明明记得,当初是因法红着脸,偷偷跟她说“我喜欢哥哥”的。 迟衍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泛白。他的目光落在迟因法身上,眼神里藏着无尽的温柔和决绝,一字一句地说:“我18岁起,心里就再没别人了。从看到因法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栽在他手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像被冻住了。 迟衍甚至没看清爷爷的动作,只觉得一阵风掠过,随即左半边脸猛地一麻,耳边响起尖锐的鸣音。世界瞬间安静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颊上先是冰凉,然后才是一点一点蔓延开的、火辣辣的刺痛。 他没有去捂脸,只是僵在原地。 那一刻,他感觉不到疼。他只感觉到,那些他二十多年来努力维持的、名为“体面”、“懂事”、“长子长孙”的壳,在这一巴掌下,彻底碎了。碎得干干净净,连带着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和伪装,都成了笑话。 他抬起眼,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母亲惊恐地捂住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父亲别过脸去,肩膀微微颤抖;二叔三叔低着头,不敢看他;而爷爷,站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眼里满是怒火和失望。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迟因法身上。 少年的眼睛通红,确是强忍着泪,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滔天的震惊和痛苦,像被人狠狠打了一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迟衍的脸,身体因为愤怒和心疼而剧烈发抖。 就是这一眼,比一百个巴掌更让迟衍疼。疼得他心脏都在抽搐,疼得他几乎要站不住。 所有的声音潮水般涌回耳朵,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擂鼓,听见母亲压抑的哭声,听见爷爷沉重的喘息声。然后,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绝望感,从脚底开始向上蔓延,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收紧,把他往无边的黑暗里拖。 他的世界,开始褪色了。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温暖的色彩——因法的笑容、翠湖的红嘴鸥、厨房里的烟火气,全都在慢慢变淡,最后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白。 “哥哥!”迟因法终于反应过来,挣脱开父亲的手,冲上前扶住迟衍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想碰迟衍的脸,却又怕碰疼他,只能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爷爷,您怎么能打他!” 爷爷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们,却说不出一句话。迟因法不再看任何人,半扶半拽地拉着迟衍往外走。迟衍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拖着,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老宅的,不知道管家看他的眼神里藏着什么,也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叫他。 直到被迟因法强硬地塞进车里,坐在后座上,他才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碰到皮肤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可他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法,”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没事。” 迟因法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把迟衍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眼泪无声地落在他的衣服上。 “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一遍遍地说,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这么难了。” 迟衍没有回应,只是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他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橙子味,那曾经让他心安的味道,此刻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底的寒意。 接下来的一周,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 迟衍还是正常去公司,穿着笔挺的西装,开会、签文件、处理项目,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迟因法还是正常画画,每天泡在画室里,画翠湖的红嘴鸥,画滇池的落日,画他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只是画笔落下时,颜色总是比以前沉了些。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老宅里发生的事,没有提起那记耳光,也没有提起那段被否定的感情。吃饭时,还是像以前一样,迟因法会给迟衍夹菜,迟衍会提醒他“慢点吃”,可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像昆明的雨季,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 迟因法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他知道迟衍在硬撑,知道他眼底的平静都是装出来的。那些藏在“正常”背后的不对劲,他看得一清二楚——迟衍开始失眠,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他吃饭时总是走神,碗里的饭没动几口就放下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在睡前给迟因法倒牛奶,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发呆。 这天晚上,迟因法从画室出来,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他走进厨房,看见迟衍正站在灶台前,炒着最后一道青菜。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看起来有些孤单。 “哥哥,今天是你做饭呀?”迟因法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声音放得很软。 迟衍转过身,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比前几天多了几分温度:“对啊,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番茄炒蛋了吗?” 迟因法的心里松了口气,以为迟衍终于慢慢好起来了。他帮着把菜端上桌,看着桌上的番茄炒蛋、清炒青菜,还有一碗冬瓜汤,都是他爱吃的。 可刚吃了一口番茄炒蛋,迟因法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不爱吃醋,从小到大,不管吃什么,都要叮嘱一句“别放醋”。迟衍一直记得,记得比他自己都清楚,每次做饭,都绝不会放一点醋。可今天这盘番茄炒蛋里,却带着一股明显的酸味,酸得他鼻尖都有点发紧。 他抬起头,看向迟衍。迟衍正低头吃饭,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却没吃几口。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迟因法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放下筷子,伸出手,轻轻握住迟衍的手:“哥哥,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迟衍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像是没听懂他的话:“没有啊,怎么了?” “这菜里...有点儿醋味儿。”迟因法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忘了,我不爱吃醋的。” 迟衍愣住了,低头看了看那盘番茄炒蛋,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我忘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会忘呢?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可做饭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最基本的调料都放错了。 可是他吃不出来。 他看着迟因法担忧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他以为自己能撑住,能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不让因法担心。可他错了,那些压抑在心底的绝望和痛苦,已经开始慢慢失控,连他最在意的小事,都开始出错了。 “因法,”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 迟因法知道,不能逼他:“哥哥,去睡一觉好不好?” 把迟衍安顿好,迟因法的心却一直没落地,因为他知道,迟衍不会连这样的小事都弄错,迟衍不会尝不出番茄鸡蛋的味道。 第20章 第20章 “想你了,想抱抱你” 画室里的阳光正暖,迟因法握着画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的钛白颜料刚要落在画布上的红嘴鸥翅膀,窗外传来的“啪嗒”声便像颗小石子,猝不及防砸进他心里。 那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午后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他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笔,颜料在画纸上晕开一小团白,像雪落在了翠湖的蓝水里。画室门被他轻轻推开时,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哥哥,怎么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 书房门没关严,透出一道细长的光。里面传来迟衍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嗯,没事。” “是不是杯子碎了?”迟因法往前挪了两步,指尖攥紧了走廊的木栏杆。他太了解迟衍了,这人总爱把事藏在心里,连打碎个杯子都要嘴硬说没事。 “不小心打碎了。”迟衍的声音又传出来,比刚才更轻,那丝颤抖像被风吹得晃了晃,却没消失。迟因法站在门口,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他不敢擅自进去——上次老宅闹成那样后,迟衍就总爱把自己关在书房,关上门,像是在筑一道墙。可心里的急却像藤蔓,缠得他呼吸都紧了。 他想起上个月偷偷去心理咨询室的事。医生坐在对面,推了推眼镜说:“迟衍的抑郁症不是痊愈,是缓解。一旦受到强烈刺激,很容易复发。复发时他可能对声音敏感,注意力不集中,甚至会...失去一些基本的感知。”当时他没太懂“失去感知”是什么意思,可此刻听着迟衍发颤的声音,看着门缝里那道一动不动的影子,心脏突然像被攥住了——对,医生说过,他会对声音敏感,连杯子碎掉的声响都能让他慌神。 “哥哥?我进来好吗?”他试探着问,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不用了因法,你去画画吧,我没事。”里面的人拒绝得很轻,却像道屏障,把他拦在了外面。 迟因法沉默了。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他此刻伸不开的手。他盯着书房门的木纹,忽然想起以前每次迟衍不开心,他只要说“想抱抱你”,这人就会立刻软下来。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又柔又轻:“那,我想你了,想抱抱你。” 房间里静了好一会儿,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隔了约莫半分钟,门才被轻轻拉开。迟衍站在门口,正午的阳光刚好落在他身上,却没让他看起来暖和些。迟因法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颧骨比上周更突出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连脖颈处的锁骨都清晰得像要戳出来。以前迟衍就瘦,可现在,他看着竟像根被风吹得快要弯的竹竿。 “哥哥。”迟因法没等他说话,就伸手抱住了他。手臂环上迟衍后背时,能清晰摸到肩胛骨的形状,硌得他心疼。迟衍的手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回抱过来,只是那动作很僵硬,像生锈的零件在勉强转动。 “哥哥,是不是有点困了?”迟因法明知不是,却还是找了个借口。他记得厨房的咖啡机里还温着咖啡,是早上出门前特意煮的。“我给你做了咖啡,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进来。” “谢谢因法。”迟衍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轻得像羽毛。 等迟因法端着咖啡回来时,迟衍已经坐在了书桌前。桌上的碎片被扫到了角落,可地面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咖啡渍,像没擦干净的泪痕。他把杯子递过去,看着迟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那是杯冰美式,苦得发涩。迟因法记得很清楚,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迟衍尝了一口他的冰美式,皱着眉说“太苦了,我想喝卡布奇诺,甜。”。从那以后,家里的咖啡机就总煮着卡布奇诺,奶泡要打得绵密,还要撒上一层可可粉。可今天,迟衍喝着冰美式,脸上竟没一点表情,仿佛尝不出那股苦。 迟因法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终于印证了医生的话——迟衍的味觉,真的变得迟钝了。那些他曾经在意的甜,此刻竟抵不过心里的苦。 “哥哥,最近我去公司历练历练吧?”他忽然开口,声音很坚定。他不能再看着迟衍一个人扛着,公司的事,他也该分担些了。 迟衍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柔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因法长大了。” 迟因法开始跟着迟衍去公司。早上他会提前半小时起床,把温好的牛奶和三明治放在餐桌上;晚上回来,就扎进厨房,变着花样做迟衍爱吃的菜——清炖乌鸡汤要炖足两个小时,菌菇炒肉要把菌子切得细细的,连番茄炒蛋都要放两勺糖,盖过那点酸。 迟衍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会在开会时强撑着精神,会在吃饭时象征性地多夹几口菜,会在睡前对迟因法笑一笑,说“今天挺好的”。可他不知道,迟因法早就把他的不对劲看在了眼里——他开会时会盯着文件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吃饭时夹菜的动作会顿一下,像是忘了自己要吃什么;晚上睡觉,会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直到后半夜才浅浅睡去。 这些迟因法都没说破。他只是在迟衍发呆时,轻轻碰一下他的胳膊,递过一杯温水;在他吃饭慢时,把菜往他碗里多夹点;在他失眠时,坐在床边,轻声讲以前在学校里的趣事,讲翠湖的红嘴鸥又飞回来了,讲滇池的落日有多好看。 直到那天下午,迟因法正在公司看文件,手机突然响了。是家里保姆的电话,声音慌慌张张的:“小迟总,您要不回来看看迟总吧?迟总不让我们任何一个人进去,您...您快回来看看。” 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办公室的门都没来得及锁。车子开在去家的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昆明的午后总爱下点小雨,雨点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梧桐树影,像他此刻慌乱的心情。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保姆站在门口,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拉着他的胳膊说:“小迟总,您可算回来了!迟总从早上进去就没出来,桌上的菜都凉了,我敲了好几次门,他都不答应。” 迟因法往客厅里看了一眼——餐桌上摆着好几道菜,有他早上出门前做好的菌菇汤,还有保姆做的清蒸鱼,像是两顿饭的量,却没动几口。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往迟衍的房间跑。 “哥哥,让我进去,好吗?”他拍了拍门,声音里带着急。 里面传来迟衍的声音,哑得厉害:“不要!” 迟因法没再犹豫。他早就配了一把备用钥匙,就怕有一天迟衍会这样把自己关起来。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拧开。 他怕,怕地上会有那些他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房间里很暗,他早上出门时特意把窗帘拉上了——医生说,强光可能会刺激到迟衍。迟因法摸索着打开了壁灯,暖黄的光洒下来,才看清房间里的景象:迟衍坐在床旁边的地上,背靠着床,头垂在膝盖上。门口的地上散落着几片玻璃渣,像是杯子被砸了,还有几滴深色的痕迹,不知道是咖啡还是别的什么。 “哥哥,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迟因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避开地上的玻璃渣。他蹲下来,声音放得像哄小孩一样。 迟衍没抬头,只是闷声说:“不好,不吃。” “哥哥,粥,吃一点好不好?”迟因法想起厨房还有早上炖的小米粥,温在锅里,刚好能喝。 “你走。”迟衍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迟因法没走。他蹲在迟衍面前,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吃一点好不好?会胃疼的。”他记得迟衍胃不好,一饿就会疼。 迟衍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脸色苍白得像纸。迟因法看着他,心里疼得厉害,转身去厨房把粥端了过来,吹凉了递到他嘴边:“就几口,好不好?” 迟衍盯着那碗粥,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嘴。温热的粥滑进喉咙,迟因法的心稍微放了点下来。他一勺一勺地喂,迟衍也乖乖地喝,只是喝到第三勺时,就摇了摇头:“不要了。” 迟因法没逼他。他把碗放在一边,伸手把迟衍轻轻抱了起来。迟衍很轻,抱在怀里像抱了个羽毛枕头。他把迟衍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发:“哥哥,有没有想睡觉?累了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迟衍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头靠在他的胳膊上。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他终于睡着了。 一个月的时间,迟因法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照顾迟衍身上。 他知道,哥哥的病不会这么好,但只要他在,至少哥哥不会再伤害自己。 早上他会像哄小孩儿似的叫迟衍起床,再端来温水和药;中午会做些清淡的菜,哄着他吃;下午会拉着他坐在阳台晒太阳,给他讲画室里的画,讲今天在公司遇到的趣事;晚上会给他泡脚,按摩脚踝,直到他睡着。 迟衍的状态慢慢好了些。他开始愿意自己吃饭了,能偶尔和迟因法说几句话了,甚至有一次,他看着迟因法画的翠湖红嘴鸥,轻声说:“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红嘴鸥吧。” 那天晚上,迟因法坐在床边,看着迟衍熟睡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以前听人说,治愈就像在黑夜里走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天亮,但只要有人陪着,就不会怕。他想,他愿意做那个陪着迟衍的人,做他的太阳,把他心里的黑暗一点一点照亮。 “哥哥,”迟因法轻轻碰了碰迟衍的脸颊,声音很柔,“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翠湖,去滇池,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柔得像一层纱。迟衍在睡梦里,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像是听到了他的话。 迟因法忽然明白,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做他的依靠;是在对方陷入黑暗的时候,做他的光。是哪怕前路漫漫,也愿意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20章 “想你了,想抱抱你” 第21章 第21章 “我们私奔吧”(五年) 月光把卧室的地板浸成一片浅银,迟因法坐在床边,指尖还停留在迟衍温热的手背上。怀里人的呼吸早已变得绵长均匀,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蝶翼停驻。他盯着迟衍安静的睡颜看了许久,直到确认那抹平稳的呼吸不会被轻易惊扰,才缓缓松开交握的手。 指尖抽离的瞬间,触感却有些异样——不是往日里熟悉的温热光滑,而是带着点粗糙的凸起,像触摸到未打磨平整的玉石。迟因法的心猛地一紧,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轻轻将迟衍的手抬了起来。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因为常年握笔带着薄茧,手腕内侧那道旧疤已经淡成了浅粉色,是上次迟衍情绪崩溃时留下的。可此刻,在那道旧疤旁边,竟新添了三道细细的红痕,结痂的边缘还泛着点红肿,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出来的。 迟因法的指尖悬在半空,不敢再碰,怕那轻微的触碰都会弄疼他,更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睡眠。他只能将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角,掖好被子,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书房的灯被他开得极暗,暖黄的光晕刚好圈住书桌一角。桌上还摊着白天没看完的公司文件,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迟因法刚坐下,手机就震了震,屏幕亮起的瞬间,“爸爸”两个字像块石头砸进他眼里。 点开消息的手指有些发僵,内容很短,却字字诛心——“因法,你们再这样下去,影响的不仅是小衍的公司,是我们整个迟家。”下面紧跟着一条,语气更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最近爸爸的位置很危险,你们必须结束。” 手机从掌心滑下去,“啪”地砸在文件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迟因法慌忙去捡,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不是身体上的累——这些天早起做早餐、晚上喂药按摩,跑公司跑医院,再累他都能扛过去。是心累,像被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连呼吸都带着疼。他想起这一个月来的小心翼翼,想起迟衍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想起那天迟衍看着红嘴鸥的画,轻声说“想一起去看看”时眼里的光。可这些,在家族和公司的压力面前,好像都成了泡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救迟衍,是在做他的光。可现在突然怀疑,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在把迟衍往更深的深渊里拉。如果不是他们非要在一起,迟衍不会被老宅的人指指点点,不会被父亲一次次施压,抑郁症又怎么会复发?那些新添的疤痕,是不是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昆明的夜雨总是带着点缠绵的凉,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的,像在哭。迟因法就这么坐着,坐到深夜,桌上的文件一页没动,直到脸颊传来一阵冰凉,才惊觉自己流了泪。眼泪砸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墨痕,像他此刻混乱的心。 “咔嗒”一声轻响,是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迟因法猛地回神,慌忙用手背擦了擦脸,刚要起身,就听见迟衍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因法?你去哪儿了?” 他转过身,就看见迟衍站在书房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浅蓝色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底带着刚睡醒的迷茫。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没驱散那股挥之不去的苍白。迟因法勉强牵起嘴角,想装出没事的样子:“哥哥,我起来喝口水,顺便看看文件。” 迟衍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总是藏着心事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他一步步走过来,直到站在迟因法面前,然后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迟因法的眼角——那里还残留着泪痕的温度。 “你哭了。” 迟因法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迟衍指尖的微凉,还有那细微的颤抖。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书房里只有窗外的雨声。迟衍的手还停在他的眼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因法,你想说什么,你说吧。” 迟因法的心猛地一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说的话在心里盘旋了无数次——“哥哥,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再让你痛苦了”“或许分开对你我都好”。这些话像刀子,在心里磨了又磨,可当他对上迟衍那双带着不安的眼睛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能说出口?眼前的人,是他从少年时就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愿意放弃一切去守护的人。刚才迟衍擦眼泪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不管压力有多大,不管未来有多难,他都放不下。 “哥哥,我们...”他只说了四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迟衍眼里的不安一点点扩大,像潮水漫过沙滩。 迟衍慌了。他往前凑了凑,双手抓住迟因法的胳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因法,你...你想说什么?” 迟因法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避开迟衍的目光,看向桌上那两条刺眼的消息,艰难地开口:“哥哥,爸妈说的对,我们这样...会影响公司,影响迟家...” 话还没说完,迟衍的身体猛地一颤,抓着他胳膊的手瞬间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一种本能的恐惧,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迟因法,因法,你要跟我说算了?” “你要跟我说算了?”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又像是点燃了什么。语气从最初的害怕、慌张,渐渐染上了质问,带着点歇斯底里的绝望。迟因法抬头看他,迟衍的眼睛红了,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嘴唇因为用力抿着而泛白,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迟因法,你看着我!”迟衍的声音拔高了些,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你今天跟我说...算了?我看着你从个小混蛋,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长成现在的样子,我像个变态一样,偷偷喜欢你五年,不敢说不敢动,好不容易...”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迟因法的手背上,滚烫的,“好不容易我们能在一起,你现在告诉我,算了?” 迟因**住了。他没想过,那天在老宅里迟衍说的“18岁起”是真的。那些藏在沉默背后的深情,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原来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迟衍还在说着什么,质问的话里夹杂着委屈,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无理取闹,却又让人心疼。 迟因法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看到迟衍泛红的眼睛,感受到他抓着自己胳膊的颤抖,还有那滚烫的眼泪。他猛地站起身,伸手扣住迟衍的后颈,将人拉近,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迟衍整个人被抵在冰冷的桌边上,后背撞上桌沿时,他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抗。迟因法的吻来得又急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异常温柔——没有**,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安抚,像是在告诉对方“我不会走”,又像是在打断那些让人心碎的质问。 吻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迟因法才微微退开,手还扶着迟衍的背,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哥哥,我没说算了。” 他看着迟衍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我们私奔吧。” 第22章 第22章 “互相栽了” 吻痕还在唇上发烫,迟因法那句“我们私奔吧”像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迟衍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猛地别过头,避开那道灼热的目光,喉结滚动着,将那个过于惊世骇俗的词在舌尖碾了又碾,才哑着嗓子重复:“私奔?” 尾音还没落地,他又忍不住抬了头。迟因法正盯着他,方才吻他时的强势荡然无存,眼底盛着的委屈像被雨水打湿的小狗,连睫毛都透着点可怜的耷拉。 迟衍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到了嘴边的拒绝突然就卡了壳,只余下破碎的半句:“不,不行……” “为什么,哥哥?”迟因法往前凑了凑,膝盖抵着迟衍的膝盖,掌心还覆在他的后颈上,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渗了进来,“是怕爸爸生气,还是觉得……我不靠谱?”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像在讨要一个不会被拒绝的答案。迟衍看着他眼底的光——那是从老宅回来后就很少见的亮,怎么舍得让它熄灭? 他偏过头,避开迟因法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那道旧疤在灯光下泛着浅粉色的光:“你还有很多事情呢……公司刚起步的项目,你跟了大半年的客户,还有你上个月说的,想在昆明开的那家小画室……” 这些话像细密的针,扎得迟因法鼻尖发酸。他明明是想护着迟衍,可到最后,反倒是迟衍在替他盘算着未来。迟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越来越轻,直到看见迟因法泛红的眼眶,才猛地住了口,伸手覆上他的眼睛:“别这么看我。” 掌心下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蝶翼扫过心尖。迟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我们去修养一段时间。好不好?” “修养”两个字落在迟因法耳里,像一颗糖在嘴里慢慢化开。他知道迟衍的意思——不是逃避,是换个地方,好好守着彼此。 他抓住迟衍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好,我们去修养。” 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哪怕只是在某个小镇上晒晒太阳,看云卷云舒,也比在昆明的牢笼里互相折磨好。 迟因法低头看了看腕表,指针刚过四点,表盘里的荧光映着他眼底的温柔:“哥哥,4点了。先睡觉,好不好?” 迟衍点了点头,顺从地被迟因法牵着往卧室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大概是刚才情绪波动太大,连带着腿都软了。迟因法走得很慢,刻意放慢了步伐,让他能跟上自己。到了床边,迟衍刚躺下,迟因法就掀开被子躺到了他旁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 两人都是侧躺,迟因法盯着迟衍的背,心里突然就泛起一阵心疼。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勾勒出迟衍清瘦的轮廓——181的身高,体重却连70公斤都稳不住,肩胛骨在睡衣下微微凸起,像两只收拢的蝶翼。他伸手,轻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迟衍露在外面的脚踝,指尖无意间触到他小腿的皮肤,冰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迟因法往他身边凑了凑,胸膛贴着迟衍的后背,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他。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还有20多天就跨年了,昆明的冬天总是湿冷,不如带哥哥去大理。那里的阳光暖,风也轻,还有迟衍去年提过一次的洱海,说想在湖边看一次日出。 这么想着,困意渐渐涌了上来。迟因法闻着迟衍发间淡淡的雪松味,嘴角噙着笑,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迟因法没动,就那么侧躺着,盯着迟衍的睡颜。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翼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脸色比昨晚好了些,至少没那么苍白了。迟衍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迟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只剩下温柔的暖意:“怎么啦?醒了多久了?” “没多久,刚醒。”迟因法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哥哥,我们下午就走,好不好?去大理。” 迟衍的笑容顿了顿,沉默了一瞬。他坐起身,被子滑落下来,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身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还残留着迟因法昨晚的温度,掌心的疤痕似乎也没那么疼了。过了几秒,他才抬起头,眼底带着点浅浅的笑意:“那,我去收拾东西。” 迟因法跟着坐起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我跟你一起。” 卧室的衣柜打开时,露出里面整齐叠放的衣服。迟衍的衣服大多是素色的,白的、灰的、浅蓝的,像他的人一样,安静又内敛。迟因法从衣柜最里面翻出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那是去年冬天他给迟衍织的,针脚有点歪歪扭扭,迟衍却穿了整个冬天。 “这件带上吧。”迟因法把毛衣递过去,看着迟衍的眼睛,“大理比昆明凉,穿这个暖和。” 迟衍接过毛衣,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忽然笑了:“织的时候,是不是把毛线团弄散了好几次?” 迟因法的耳朵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时候很久没织,快忘了。”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在书房织到凌晨三点,毛线团滚了一地,最后还是迟衍起来给收拾的,还笑着说“我们因法真是心灵手巧”。 迟衍没再打趣他,把毛衣叠好放进行李箱,又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药——有治疗抑郁症的,有安神助眠的,还有上次医生开的外用疤痕膏。他把药盒一一摆好,贴上便利贴,上面写着“早饭后一粒”“睡前涂疤痕”,字迹工整,像他平日里写的工作报告。 迟因法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迟衍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哥哥,别带这么多药,我们去了大理,好好休息,肯定能好起来的。” 迟衍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听话,带着放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万一你感冒了,哦对,我去拿感冒药。” 收拾完衣服和药,迟因法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下楼。迟衍正弯腰整理行李箱,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就见迟因法抱着一个铁皮盒子跑上来,盒子上印着老式的花纹,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种。 “这里面是什么?”迟衍好奇地问。 迟因法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全是迟衍爱吃的甜食——有他高中时最爱吃的奶糖,还有几包手工饼干。迟衍看着这些东西,眼眶突然就热了。他有抑郁症后,医生说甜食会让心情好些,可是工作忙,就很少再吃了,没想到迟因法还记得这么清楚。 “带着吧。”迟因法把盒子放进行李箱的侧兜,“想吃的时候就吃一点,没关系的,偶尔吃一点没事。” 迟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 两个人收拾完东西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迟因法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回头就看见迟衍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件风衣——一件是他的黑色长款,一件是迟衍的浅灰色短款。迟衍把黑色风衣递过来:“穿上,外面风大。” 迟因法接过风衣,顺势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走吧,哥哥。” 车子驶出小区时,夕阳正挂在西边的天空,把昆明的街道染成了暖黄色。迟衍坐在副驾上,刚系好安全带,目光就落在了仪表盘前面——那里摆着一块拿破仑,奶油上还撒着一层薄薄的可可粉,是他以前最爱吃的口味。 “你什么时候放的?”迟衍转头看向迟因法,眼底带着点惊喜。 迟因法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嘴角勾起一抹笑:“路过甜品店买的,想着你可能想吃。”他其实是昨天晚上就订好了,怕早上买会耽误时间,特意让店员留到下午。 一路上,迟因法没闲着,一会儿递过一块三明治,一会儿又拧开柠檬水的瓶盖。迟衍起初还推辞,说自己不饿,可架不住迟因法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柠檬水的酸甜在嘴里散开,像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有酸,有甜,却总能在最后尝到暖意。 车子驶出昆明市区时,天已经黑了。路灯在公路上拉出长长的光影,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迟衍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他转头看向迟因法,只见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连带着平日里有些强势的眉眼,都染上了点温柔。 “困了就睡会儿。”迟因法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笑了笑,“到了大理我叫你。” 迟衍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迟因法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柠檬水的清香,困意渐渐涌了上来。他睡得很沉,直到车子停下,才被迟因法轻轻推醒。 “到了?”迟衍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地问。 “嗯,先去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去小房子。”迟因法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这边,打开车门。刚把迟衍扶下来,就把一件风衣披在了他身上,“会冷的,把扣子扣上。” 迟衍乖乖地扣上风衣扣子,刚要往前走,就被迟因法拉住了。他转身,看着迟因法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条围巾——是去年冬天他织的那条,灰色的毛线,针脚虽然不整齐,却异常暖和。迟因法绕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把围巾绕在他脖子上,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下巴处打了个结。 “这样就不冷了。”迟因法满意地拍了拍围巾,抬头却看见迟衍在笑。 “怎么了?”迟因法有些疑惑地问。 迟衍摸了摸围巾角,指尖在粗糙的针脚上轻轻摩挲着,眼底盛着的笑意像漾开的春水:“因法,知道吗,18岁那年你给我织的那条围巾,你送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栽在你手上了。” 迟因法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记得18岁那年的冬天,昆明下了场罕见的雪。他躲在房间里织了半个月的围巾,最后在2.3号,递给了迟衍。那时候迟衍大学,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接过围巾时笑了笑,说“我们因法长大了”。他那时候还以为迟衍没明白自己的心意,没想到,迟衍早就知道了。 风从洱海边吹过来,带着点湿冷的气息,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意。迟因法伸手,把迟衍往怀里拉了拉,声音沙哑却坚定:“哥哥,不是你栽在我手上,是我们,互相栽了。” 迟衍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就红了眼眶。这些年的隐忍、不安、恐惧,在这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他抬手,抱住迟因法,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嗯,互相栽了。” 路灯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个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远处的洱海在夜色中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迟因法轻轻拍着迟衍的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会牵着迟衍的手,一直走下去。 “走吧,哥哥。”迟因法拉起他的手,往酒店的方向走,“明天带你去看洱海日出。” 迟衍点了点头,脚步轻快了些,像个期待着旅行的孩子。他看着迟因法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的光,忽然觉得,或许从18岁那年接过围巾的那一刻起,他的未来,就已经和眼前这个人紧紧绑在一起了。 风还在吹,却带着点温柔的暖意。大理的夜,比昆明的夜更安静,也更让人安心。迟因法牵着迟衍的手,一步步往前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第23章 第23章 日出 凌晨四点半的大理还浸在墨色里,洱海上空的星子没来得及隐去,像被揉碎的碎钻撒在深蓝色绒布上。 迟衍跟着迟因法踩在海边的石板路上,鞋尖偶尔蹭到未干的露水,凉意顺着鞋底往上爬,却没让他觉得冷——迟因法的手始终牵着他,掌心的温度裹着薄薄的汗,把他的手指攥得发紧,像是怕他会趁着夜色溜掉似的。 风比昨晚更凉了些,裹着洱海特有的湿润气息,拂过迟衍的额前的碎发。他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迟因法正仰头望着天,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期待照得明晃晃的。 这是迟衍第一次在凌晨四点出门,以前的这个时候,他要么在书房对着电脑赶报告,要么在卧室里睁着眼睛等天亮,连窗外的月亮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看过。 “哥哥,你看那边。”迟因法突然停下脚步,手指向远处的海平面。迟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墨色的天际线尽头,晕开了一圈极淡的橘色,像有人用毛笔蘸了颜料,轻轻扫了一笔,颜色浅得几乎要和夜色融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种等待日出的雀跃,他从未有过。 小时候的凌晨,他在台灯下刷竞赛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是唯一的陪伴;出国后的凌晨,他在图书馆查文献,窗外的街灯亮了又灭,只有咖啡杯底的残渣陪着他。 他的青春里没有“等待”,只有“赶时间”——赶在同龄人前面跳级,赶在毕业前读完所有课程,赶在父母失望前拿到硕士学位,像个被上了发条的钟,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却从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可是他23岁这年,所有的计划被这个叫迟因法的少年打破了。 直到手腕被人轻轻晃了晃,迟衍才回过神。迟因法正盯着他,眉头微微蹙着,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哥哥,怎么又走神了?是不是冷了?”说着就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裹在迟衍身上。风衣上还带着迟因法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把迟衍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迟衍摇摇头,把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风衣太长,毕竟迟因法比他高几厘米,下摆垂到他的膝盖,袖子也空荡得很,他抬手攥着袖口,指尖触到迟因法留在上面的温度,忽然笑了:“没有,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什么不真实?”迟因法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抵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第一次在凌晨出来看日出。”迟衍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发飘,“以前这个点,我在工作。”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迟因法,眼底映着远处的橘色光晕,“你好像……把我漏掉的那些,都补回来了。” 迟因法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迟衍的睫毛,看着它像蝶翼一样颤了颤,才低声说:“哥哥漏了多少,我就补多少,补到你都有了为止。” 说话间,海平面的橘色越来越浓,渐渐变成了浅粉,又染成了绯红。迟因法拉着迟衍往海边的石阶走,石阶上还沾着露水,他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生怕迟衍滑倒似的。走到最下面一级石阶时,他干脆转过身,蹲下身:“哥哥,我背你过去,那边的沙子软,不好走。” 迟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可看着迟因法弓着的后背——他的肩膀比去年宽了些,背脊也挺得更直了,却还是能看到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轻轻趴在迟因法的背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后颈,能清晰地闻到他发间的洗发水味道,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你又把我当小孩子。” “是,那小朋友是不是要乖一点。”迟因法笑着说,语气真的像在哄孩子。 迟因法站起身时,动作很轻,像是怕把迟衍摔着。他一步步往海边走,沙子从指缝间漏下去,发出细碎的声响。迟衍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听着迟因法的心跳,和海浪声混在一起,很有节奏,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到啦。”迟因法把他放下来,顺手拍了拍他身上沾到的沙子。迟衍刚站稳,就被他拉着坐在了沙滩上——迟因法特意带了椅子,还有那些小零食。 海风卷着浪花拍过来,溅起的水珠落在迟衍的脚踝上,凉丝丝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脚趾蜷缩了一下,忽然想起14岁那年的夏天。 那时候他刚跳级到高二,班里的同学都比他大两三岁,没人愿意和他说话。有天下午下暴雨,他没带伞,只能在教学楼门口等雨停,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手里拿着父母送来的伞,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上要去哪里玩。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竞赛题册,忽然觉得特别孤单。 后来他就更努力,好像只要考得足够好,就能把那些孤单都盖过去。16岁参加全国物理竞赛拿奖时,父母只打了个电话,说“知道了,给你打了五千块钱”; 20岁拿到大学毕业证那天,他一个人在食堂吃了碗面,拍了张照片发给父母,他们隔了三天才回复,说“不错,继续读硕士”;22岁回国的时候,机场里没有一个人来接他,他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看着别人被家人围着嘘寒问暖,只能把帽子拉得更低,假装自己不羡慕。 “哥哥,你看!”迟因法的声音突然响起,又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迟衍猛地抬头,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慢慢往上爬,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把海面染成了一片火海。浪花卷着金光,一**地涌过来,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温暖里。 他看得有些出神,像是连呼吸都忘了。直到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身边拉了拉,他才回过神。迟因法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手臂紧紧地圈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热气喷在他的颈窝里:“好看吗?” “嗯。”迟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哑。他抬手,覆在迟因法圈在他腰上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迟因法的手比他的大些,指节分明,掌心有层薄薄的茧,是以前练画时磨出来的。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说话。太阳越升越高,金色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把迟衍的浅灰色风衣染成了暖黄色,也把迟因法的头发照得蓬蓬的。迟衍靠在迟因法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看着眼前的日出,忽然觉得,那些年的辛苦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他以前总觉得,人生就是一条只能往前冲的路,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可以停下来,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一次日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哪怕,只是日出。 不知过了多久,迟因法忽然动了动。他松开揽着迟衍腰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是个银色的金属盒子,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看起来很精致。迟衍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 “哥哥,伸手。”迟因法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圈简单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迟衍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他的手很白,手指修长,手腕处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粉色的光。迟因法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背朝上,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戒指的尺寸刚刚好,不大不小,贴在皮肤上,带着点微凉的触感。 “这是……”迟衍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指尖轻轻碰了碰,忽然笑了。 迟因法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好久之前就定制了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哥哥,一会儿云路和阿哲跟我们打视频,嘿嘿。” 迟衍看着他那点小心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好,知道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迟因法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着“云路”两个字。迟因法立刻接起电话,把手机举到两人面前,故意把自己的手往镜头前凑了凑——他的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和迟衍一模一样的戒指,阳光照在上面,闪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看看我们在哪儿!”迟因法笑着说,语气里的炫耀藏都藏不住,“洱海的日出,漂亮吧?” 屏幕里的周云路翻了个白眼,语气阴阳怪气的:“哎呦,迟哥这是生怕我们看不见你手上的戒指啊?宣示主权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俞哲淡淡的声音:“我也可以给你买,想要什么样的?” 周云路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歪着头喊了句:“滚!” 迟衍坐在旁边,看着屏幕里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他记得第一次见周云路和俞哲时,周云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俞哲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递给他一杯水,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对了,”迟因法忽然开口,“你们过年要不要来大理?我们找个小院,一起过年。” 俞哲立刻点头:“好,我和云路后天来,做做准备。” 周云路哼了一声,却也没反对:“行吧,正好看看你们俩到底能腻歪到什么程度。” 挂了电话,迟因法转头看向迟衍,眼里带着点疑惑:“哥哥,你刚才笑什么?” “笑手机里的小情侣。”迟衍靠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轻轻转着手上的戒指。 迟因法懵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他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成小情侣了?” 迟衍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傻不傻?俞哲看周云路的眼神,跟我看你的一模一样。”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软,“那种眼神,藏不住的。就像你看我的时候,眼里的光,谁都能看出来。” 迟因法的耳朵瞬间红了。他抬手,把迟衍往怀里拉了拉,让他靠得更紧些,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有些沙哑:“那哥哥看我的时候,眼里也有光吗?” “嗯。”迟衍点了点头,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紧扣,“从18岁那年,你把围巾递给我的时候,就有了。” 因为迟因法是他世界里,唯一合法的光吧。 18岁那年生日,昆明下了场罕见的雪。迟因法红着脸,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羞得。把一条灰色的围巾递给他,说“哥哥,我织的,你别嫌弃”。 那时候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边缘还有点毛躁,可他却戴了整个冬天。每天早上出门时,他都会把围巾绕在脖子上,指尖触到那些不整齐的针脚,就会想起迟因法在书房里织围巾的样子——一定是皱着眉头,认真地打着结,毛线团滚了一地,却还是不肯放弃。 “哥哥,”迟因法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认真,“我以前总怕,你会因为爸妈的话,离开我。”他顿了顿,手指紧紧攥着迟衍的手,“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好,把自己关起来,知道爸妈对你的态度,身边也没有朋友。可我想让你知道,以后有我,我会疼你,会陪着你,不会让你再孤单了。” 迟衍的眼眶突然就热了。他转头,看着迟因法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全是他的影子,温柔得像洱海的水。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迟因法的脸颊,指尖触到他柔软的皮肤,忽然觉得,自己这23年的人生,好像都是为了等这个人。 “因法,”迟衍的声音有些发哑,“我以前总觉得,人生就是一条直线,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可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人生可以有转弯,可以有停留,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一次日出,戴一对戒指,过一个年。” 他顿了顿,看着迟因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谢谢你,把我从那条只有学习和工作的路上拉了回来。” 迟因**了一下。他抬手,轻轻拭去迟衍眼角的泪水,指尖触到他湿润的皮肤,心里泛起一阵心疼。他低头,在迟衍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声音温柔得像海风:“哥哥,因为你,我也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幸福。”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金色的光芒洒在洱海上,波光粼粼的,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迟因法抱着迟衍,坐在沙滩上,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海浪一**地涌过来,拍在沙滩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迟衍靠在迟因法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忽然觉得,那些年的抑郁和不安,好像都被这海风和阳光吹散了。他以前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是灰色的,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可以这么明亮,这么温暖。 “哥哥,”迟因法忽然开口,“我们去吃早饭吧?我查了,附近有一家卖饵丝的店,据说很好吃。” 迟衍点了点头,刚要站起来,却被迟因法拦腰抱了起来。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沙子凉,我抱你过去。”迟因法笑了笑,脚步轻快地往石阶走。他的怀里很稳,迟衍靠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和海浪声混在一起,很有节奏。 走到石阶旁,迟因法把他放下来,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沙子。迟衍刚站稳,就被他拉着往前走。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紧扣,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路边的小店已经开了门,飘出饵丝的香气。迟因法拉着迟衍走进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碗饵丝,还特意买了一瓶迟衍爱喝的。 “哥哥,你尝尝这个。”迟因法把自己碗里的鹌鹑蛋夹给迟衍,眼里带着点期待。 迟衍咬了一口鹌鹑蛋,蛋黄的香气在嘴里散开,混着饵丝的软糯,味道很好。他抬头,看着迟因法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一次日出,戴一对戒指,吃一碗热腾腾的饵丝,就足够了。 吃完早饭,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迟因法拉着迟衍的手,沿着洱海边慢慢走。 “哥哥,”迟因法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迟衍,眼里带着点认真,“等我们回昆明,我就把画室开起来。你要是不想去公司上班,就来画室陪我,好不好?” 迟衍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出一番成就,才能让父母满意,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是最有意义的。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手牵着手,影子在阳光下叠在一起。迟衍看着身边的迟因法,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自己的青春好像真的回来了。不是那个只有学习和工作的青春,而是有阳光,有海风,有喜欢的人的青春。 风还在吹,有些凉了,拂过他们的脸颊。迟因法拉着迟衍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嘴角始终挂着笑。他知道,未来或许还有很多风雨,可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迟衍靠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原来人生最幸运的事,就是被一个人打破所有的规划,然后一起,走向一个未知却温暖的未来。 洱海的水泛着粼粼的波光,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一切都那么美好。迟因法牵着迟衍的手,一步步往前走,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叠在一起,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永远定格在大理的冬天里。 迟衍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母亲的短信,但他没去看,只是握着迟因法的手,更紧了,昆明的风雪总会吹到大理,躲不过的 第24章 第24章 上涨 大理的冬晨总裹着层薄凉的雾,八点的天刚蒙蒙亮,苍山顶上的雪在微光里泛着淡蓝的光,像给山尖裹了层碎银。迟衍坐在客厅的老藤椅上翻书,指尖划过白的反光的书页,指腹蹭到夹在里面的干枯山茶花瓣。 那是前几天去寂照庵时摘的,还带着点淡淡的香。手机突然在桌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时,“妈”字像颗冷硬的石子,猝不及防砸进他心里。 他抬眼望向厨房,迟因法正弯腰煮饵块,米白色的家居服领口往下垮了点,露出后颈淡粉色的痣。铝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雾裹着米香飘出来,把他的侧脸熏得很柔和。迟衍攥了攥手机,起身往阳台走,脚步轻得怕踩碎地上的霜,连门轴吱呀的声响都刻意压着。 “小衍,你...”电话刚接通,迟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带着惯有的迟疑,尾音还没落地,就被迟衍打断。 “妈,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他靠在阳台的木栏杆上,目光越过楼下的青石板路,落在远处覆雪的苍山。风裹着雪粒子吹过来,刮得脸颊有点疼,他却没缩脖子,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指节泛出青白。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有藏在袖口的手,悄悄蜷了蜷。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能听见电流轻微的滋滋声。迟母的语气明显顿了一下,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尴尬:“那就好,小衍,公司股票...” 迟衍的心猛地往下沉。他早该知道的,母亲的电话从来不会只问“好不好”——以前在昆明,她的声音总绕着业绩报表、项目进度、股票涨跌,从来没问过他冬天有没有穿够衣服,加班到深夜有没有热饭吃。 他下意识回头,正好撞进迟因法的目光里——不知何时,迟因法已经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双木筷,米白色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细细的红绳。他眉头轻轻蹙着,眼里藏着担心,却没过来,只是站在原地,像怕惊扰了什么。 迟衍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示意自己没事。可心里的慌却像潮水似的往上涌,漫过心口,冻得他发颤。他想起去年冬天,公司股票跌得厉害,母亲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吼:“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他抱着电脑在书房熬了三天三夜,键盘敲到指尖发麻,屏幕光映着空荡荡的客厅,连杯热开水都没有。那时候迟因法在外地写生,他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树叶一片一片的落下来,直到天快亮时,才靠着沙发昏过去。 “上涨了...”迟母的声音突然传来,后面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像块石头落进冰湖,把迟衍心里的慌砸得散了些。 他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直到电话那头又传来迟母的声音:“你爷爷说,要是有空,回昆明看看,家里空调修好了。” 迟衍攥着手机的手松了松,指腹蹭到屏幕上的裂痕——那是上次搬东西时摔的。他看着楼下青石板路上的雪粒,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以前母亲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更不会提“家里暖气修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在大理挺好的”,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嗯了一声,匆匆挂了电话。 转身时,迟因法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手里端着杯热牛奶,杯壁还冒着热气。“哥哥,喝点热的。”他把杯子递过来,指尖碰到迟衍的手,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凉?”没等迟衍回答,他就伸手把迟衍的手裹进自己掌心,用体温一点点焐着。他的掌心带着刚煮过东西的温度,暖得像个小炉子,把迟衍指尖的凉意慢慢驱散。 “没什么。”迟衍抿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胸口发颤。他靠在迟因法的肩膀上,鼻尖蹭到他衣领上的皂角味,忽然笑了,“刚才吓到你了?” 迟因法摇摇头,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让他靠得更稳些:“不怕,就是怕你不开心。”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摩挲着迟衍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要是不想回昆明,我们就不回,这里有暖气,还有我呢。” 迟衍点点头,把脸埋在迟因法的颈窝里。他知道迟因法懂他,懂他对那个家的抗拒,懂他心里的不安。 以前他像片飘在风里的叶子,不知道该往哪儿落,可现在才发现,迟因法的怀里,就是他的根。 大理的第五天,雪下得比前几天大些,苍山被裹在白茫茫的雪里,连洱海上都飘着层薄雪,像撒了把碎盐。迟衍坐在二楼卧室的窗台上,手里捧着本旧书,目光却落在窗外的雪上——这是云南为数不多下雪的日子。 雪花大片大片地往下落,粘在窗棂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道道水痕。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雪的寒气,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伸手摸了摸,指尖却沾到了温热的液体。 是血。 迟衍怔住了。他很久没流鼻血了,上一次还是写硕士论文的时候——那时候他在学校图书馆熬了72个小时,桌上堆着厚厚的文献,电脑屏幕亮得刺眼。他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不停地敲着键盘,连饭都顾不上吃,只靠咖啡撑着。 直到鼻血砸在论文稿上,晕开一片暗红色的印子,他才惊觉自己已经熬了这么久。那天晚上,图书馆里只剩他一个人,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把路灯的光都裹成了一团模糊的黄。 他用纸巾堵着鼻子,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阅览室,忽然觉得特别孤单。他想给父母打个电话,却怕他们说“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后怎么成事”;想找朋友聊聊,却发现通讯录里翻来翻去,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最后,他只能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直到天快亮时,雪停了,他才抱着电脑,一步步走回出租屋。 “哥哥?”门口传来迟因法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煮了红糖姜茶,你要不要喝...” 迟衍下意识地想把脸转过去,想把鼻血藏起来——他不想让迟因法担心,不想让他想起自己那些狼狈的过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迟因法推开门,看到他指尖的血时,瞳孔瞬间缩了一下,脚步猛地顿住。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柔软的棉纸巾,轻轻按住迟衍的鼻翼。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像是生怕弄疼了迟衍。棉纸巾上还带着他口袋里的温度,暖得像阳光。迟衍靠在他的怀里,能清晰地闻到他发间的洗发水味道,混着点红糖姜茶的甜香。他想说“我没事,就是老毛病了”,却发现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迟因法抱着他,任由他用纸巾一点点擦去自己脸上的血。 “哥哥,阿哲他们下午就到了,我们去买买东西好不好?”迟因法的声音很软,刻意转移了话题,没有提流鼻血的事,也没有追问原因。 他知道迟衍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过去,所以他从不戳破,只想着怎么让迟衍开心起来。他的拇指轻轻蹭着迟衍的耳垂,像在安抚,“买点你爱吃的乳扇沙琪玛,再给家里添个暖手宝,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用。” 迟衍点了点头,靠在迟因法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沙哑:“好。”他能感觉到迟因法的手还在轻轻按着他的鼻翼,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巾传过来,暖得他眼眶有点热。他忽然觉得,有人这么在乎自己,真好。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大理古城的冬日本来人不多,今天又下着雪,青石板路上铺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迟因法拉着迟衍的手,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他的口袋很大,能把迟衍的手整个裹住,暖得像个小暖炉。“慢点走,雪滑。”他走在迟衍左边,刻意把他护在里侧,避开路边的积雪。 迟衍淡淡笑了笑:“好。” 他们逛了很多小店:在卖手工饰品的店里,迟因法挑了对银镯子,一个刻着“衍”,一个刻着“因”,说要给迟衍戴;迟因法又拉着他去卖零食的店,他买了好几包乳扇沙琪玛,还有迟衍爱吃的雕梅; “哥哥,去买暖手宝吧?” 他选了个兔子形状的暖手宝,粉白色的,说跟迟衍很像。迟衍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兴奋地挑选东西,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和喜欢的人一起逛逛街,买些喜欢的小东西,就足够了。 “画室我定好了,在古城北边,带个小院子,冬天能晒太阳。”迟因法一边走,一边跟迟衍说,手里还提着刚买的东西,“文创项目也对接好了,云路这个月帮我跑了好几个厂家,下个月就能启动。到时候你要是不想去公司上班,就来画室陪我,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煮茶,看苍山的雪,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着点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迟衍,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迟衍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的头发蓬蓬的,还带着点雪粒子的凉。“好。”他常常想,自己必须要做出一番成就,必须要让父母满意,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现在,他和爱的人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是最有意义的。 两人回到小洋楼时,雪已经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苍山的雪镀上了层金边。他们刚把买的东西放在客厅,迟因法的手机就响了——是俞哲打来的。 “我们到古城门口了,你们在哪儿?”俞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还带着点风的凉意。 迟因法看了眼迟衍,笑着说:“等着,我们马上过去接你们。”挂了电话,他伸手拿起沙发上的厚外套,给迟衍穿上,还仔细地把领口拉好,“外面冷,别冻着了。” 两人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俞哲站在古城门口的大青树下,身边放着两个大行李箱。他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双眼睛。看到迟因法和迟衍,他抬手挥了挥。 “云路呢?”迟因法走过去,帮俞哲提过一个行李箱,好奇地问。 俞哲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出租车:“在里面睡觉,昨晚赶车没睡好,我一会儿去叫他。”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宠溺,眼神落在出租车的方向,软得像化了的糖。 迟衍站在旁边,看着俞哲的样子,忽然想起以前在昆明,俞哲总跟在周云路身后,帮他拎包,帮他挡酒,明明话不多,却把周云路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笑了笑,转头看向迟因法——迟因法正好也在看他,眼里的光像揉了碎星星,暖得人心里发颤。 “先把东西搬上去吧。”俞哲说着,弯腰去开出租车的门,动作很轻,怕吵醒里面的周云路。 三个人把行李箱搬上小洋楼,刚把东西放好,俞哲就下楼叫周云路了。迟因法拉着迟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刚买的暖手宝,充上电,递到迟衍手里:“先暖暖手。”他自己则坐在旁边,开始拆刚买的乳扇沙琪玛,掰了一小块,递到迟衍嘴边,“尝尝,还是上次那个味道吗?” 迟衍张嘴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乳扇的香。他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暖手宝往迟因法那边递了递:“你也暖暖。” 迟因法笑着摇摇头,伸手把迟衍的手和暖手宝一起裹进自己掌心:“我不冷,有你就够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落在迟衍的心湖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没过多久,就听到楼下传来周云路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俞哲!你能不能慢点走,我还没醒呢!” “别闹,小心摔了。”俞哲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无奈,却满是宠溺。 周云路大概是没听出来。 迟因法和迟衍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很快,周云路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件白色的羽绒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像只刚睡醒的猫。看到迟因法和迟衍,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哥,最近挺好的吧?”周云路走到迟衍面前,笑着问,语气很亲昵。 迟因法从旁边凑过来,故意逗周云路:“是你哥哥吗?”他的语气里带着点醋意,却没真的生气,眼睛落在迟衍身上,软得像化了的雪。 周云路翻了个白眼,伸手拍了下迟因法的胳膊:“迟因法你茶死了!” 迟因法挑了挑眉,把迟衍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得意地说:“哦,那也是我哥。”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强势,却满眼都是对迟衍的在乎,生怕别人抢了去。 周云路哼了一声,没再跟迟因法拌嘴,转头看向迟衍,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哥,给你带的礼物,上次在丽江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迟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油画,一只猫,抱着一颗心。他愣了愣,抬头看向周云路,眼里带着点惊讶。 “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的,昨天在店里挑了半天。”俞哲走过来,靠在周云路身边,笑着说。 周云路的脸瞬间红了,伸手推了推俞哲:“你闭嘴!谁挑了半天了,我就是随便拿的!” 俞哲没反驳,只是笑着看着他,眼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迟衍看着他们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的迟因法——迟因法正握着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眼里的光像苍山的雪,在阳光下泛着暖。 “我们把这里弄得像家一样,好不?”迟因法站起身,拉着迟衍的手,笑着说。 周云路立刻响应:“好啊好啊,我来挂那个挂毯!”他说着,就去拿刚买的手工挂毯,俞哲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锤子和钉子,像是生怕他摔着。 迟衍和迟因法则坐在地板上,整理刚买的小摆件——迟因法把刻着“衍”字的银镯子戴在迟衍的手腕上,大小刚刚好;迟衍则把刻着“因”字的银镯子递给迟因法,帮他戴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春天。 周云路站在椅子上挂挂毯,时不时跟俞哲拌嘴,偶尔伸手扶他一下。迟衍靠在迟因法的怀里,看着他们的样子,听着他们的笑声,忽然觉得,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热闹,这么温暖。 他自己的人生是灰色的,没有阳光,没有笑声,只有无尽的工作和孤独,但迟因法这束光,让冬天的雪,都变得温柔起来。 “哥哥,你看。”迟因法忽然指着窗外,“苍山的雪在阳光下,像撒了金粉。” 迟衍抬头看去,苍山顶上的雪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耀眼却不刺眼。他靠在迟因法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那些年的抑郁和不安,好像都被这阳光和温暖驱散了。 雪又开始下了,大片大片地落在窗棂上,像蝴蝶似的。迟因法抱着迟衍,坐在地板上,周云路和俞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聊着天。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红糖姜茶的甜香。迟衍看着身边的人,看着窗外的雪,忽然觉得,原来这就是幸福——有迟因法在身边,有温暖的家,有说不完的话。 卡了半天文(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24章 上涨 第25章 万圣特辑·鬼屋[番外] 傍晚的风卷着几分凉意,路灯刚亮起暖黄的光,周云路就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俞哲身边,手里还攥着个南瓜形状的发卡,非要往俞哲头上别。 “都说了鬼屋没意思!”周云路嘴上抱怨,脚步却没停,“但你说要去,我肯定陪你啊——不过,你不许笑我胆小!” 俞哲顺势抬手扶住他的腰,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眼底藏着笑意:“放心,我护着你。”他说着晃了晃手机,“订的‘恐怖医院’主题,据说还原度超高,待会儿可别抱着我不撒手。” 周云路立刻梗着脖子反驳:“我才不会!”话刚说完,就看到不远处并肩走来的两人,立刻挥了挥手,“迟衍哥!因法!这边!” 迟衍穿了件简单的黑色卫衣,袖口被卷到小臂,露出白皙的皮肤。他身边的迟因法比他高出小半个头,黑色外套的拉链没拉,里面的白色T恤上印着个小小的幽灵图案,倒和万圣节的氛围莫名契合。 “来了。”迟因法应声,目光先落在迟衍脸上,见他神色平静,才转头看向俞哲,“选的这家?听说口碑很‘吓人’。” 俞哲挑眉:“就是要吓人才有意思,不然来鬼屋干嘛?” 周云路已经按捺不住好奇,拉着俞哲就往鬼屋入口走:“走走走,赶紧进去!我倒要看看有多恐怖!” 刚踏入鬼屋大门,一股阴冷的风就扑面而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诡异音效,周云路瞬间就怂了,下意识往俞哲身后缩了缩,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俞哲侧头看他,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这才刚开始就怕了?” “谁...谁怕了!”周云路硬着头皮,“就是风太大了!” 鬼屋内部完全是废弃医院的模样,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半掩着,里面偶尔传出细碎的声响,灯光忽明忽暗,衬得墙壁上的血渍图案愈发逼真。 周云路越走越慌,到后来干脆整个人挂在俞哲身上,胳膊圈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窝,声音带着颤音:“啊啊啊啊啊!阿哲阿哲!刚才是不是有东西碰我脚踝!” 俞哲稳稳托着他的腿弯,防止他摔下去,低头在他耳边轻笑:“胆子小还来玩儿,现在知道怕了?” “我哪知道这么吓人!”周云路的声音闷闷的,“你快往前走,别停!”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才发现身后的迟衍和迟因法已经落下了一大段距离。俞哲回头喊了一声:“你们俩快点!别掉队了!” 迟因法应了一声,脚步却没加快,反而侧头看向身边的迟衍。迟衍的脸色比平时白了几分,眉头微蹙,握着衣角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显然是真的在害怕。 “哥,怕?”迟因法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诡异的音效里显得格外清晰。 迟衍没立刻回答,只是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前面就是停尸房,门口挂着的白布随风飘动,里面透出惨白的灯光,看得人心里发毛。 两人刚踏进去,突然从旁边的停尸床底下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直直朝着迟衍的脚踝抓来。 “嗯...”迟衍浑身一颤,身体瞬间紧绷。 下一秒,他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了。迟因法的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腰,力道很大,几乎要把他整个镶进自己的身体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带着安抚:“没关系哥哥,我在。”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迟衍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沉默了一瞬,才闷闷地开口:“喘不过气了。” 迟因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抱得太紧,慌慌张张地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腰侧的触感。刚想道歉,衣角却被轻轻拉了一下,迟衍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现在怕。” 迟因法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眼前的人明明比他大几岁,平时冷静又沉稳,可一到这种场合,就会暴露骨子里的胆小。他忍不住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迟衍的脸颊,声音放得更柔:“哥哥,真的怕?” 迟衍仰头看他,灯光下,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底带着几分水光,老实点头:“真的怕。” “我保护你?”迟因法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垂上,喉结动了动。 迟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迟因法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迟衍的耳廓:“那给我亲一下。” 迟衍的脸瞬间红了,猛地偏过头,抗拒极了:“不要。” “就一下。”迟因法不依不饶,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来,“就当是保护费。” “不!”迟衍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色,眼神往四周瞟了瞟,“npc又不是看不到……” 停尸房里的npc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又动了动,发出“咯吱”的声响。迟衍吓得一缩,下意识往迟因法怀里钻。迟因法顺势搂住他,低头在他泛红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随即又加深了几分,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迟衍的身体瞬间僵住,脸颊烫得几乎要冒烟,连呼吸都乱了节奏。直到npc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猛地推开迟因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走开...” 前面的周云路和俞哲已经走到了下一个区域,俞哲回头没看到他们,又喊了一声:“你们俩磨磨蹭蹭干嘛呢?” “来了!”迟因法应了一声,伸手牵住迟衍的手,指尖相触,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汗。他握紧了些,低声道,“走吧,我牵着你。” 迟衍没挣脱,任由他牵着往前走,脸颊的热度久久没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迟因法掌心的温度,还有那稳稳的力道,让他心里的恐惧淡了不少,只剩下满心的慌乱和羞赧。 好不容易走出鬼屋,外面的晚风吹来,带着点冬天的冷,迟衍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可脸颊依旧是红的,甚至蔓延到了耳根。 周云路一出来就松了口气,瘫在俞哲身上:“终于出来了!太吓人了!阿哲,你都不知道刚才有个npc追着我跑,要不是你拉着我,我要吓死了!” 俞哲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你胆小,下次还来吗?” 周云路避开,嘴里却念叨着:“不来了不来了!”周云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转头看到迟衍通红的脸,好奇地问,“迟衍哥,你怎么脸这么红?也被吓到了?” 迟衍刚想开口,就被迟因法抢了先:“里面太闷了,他有点热。”说着,他自然地抬手,指尖拂过迟衍的额头,“确实有点烫,吹会儿风就好了。” 迟衍侧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眼底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几分得逞的狡黠。他哪里是要什么保护费,分明是借着鬼屋的氛围,趁机索取。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迟因法的手还牵着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温暖而坚定。迟衍微微垂眸,看着交握的双手,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俞哲看着身边还在絮絮叨叨抱怨的周云路,眼底满是宠溺。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急着戳破,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让这个迟钝的小家伙发现。 晚风渐柔,带着万圣节的热闹与温柔。四个人并肩走着,身后是鬼屋的灯光,身前是落日的余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意,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万圣节记忆。 我是一个很少在文章中间写番外的人,一般完结才写,因为总觉得打断了感觉。今天写也是灵感来了顺带发点糖吃。 我知道很多小说的0无论设定如何在一起以后都会变“娇”,我一直在避免迟衍的“娇”,但是他对迟因法的感情毋庸置疑,在我看来并非ooc,是他把自己比较脆弱的一面给了自己的爱人。 祝大家万圣快乐哦~我们笨蛋云路一定会发现的[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万圣特辑·鬼屋 第26章 第26章 定位器 大理的午后总带着点慵懒的暖,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刚晒过的被褥气息,混着窗外飘来的洱海湿气,温柔得让人犯困。 厨房的推拉门被推开时,带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迟因法系着米白色的围裙,围裙带子在背后打了个利落的结,露出一截腰线。 他手里拎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食材,青嫩的豌豆尖还带着水珠,胡萝卜上沾着点湿润的泥土,新鲜得像是刚从田埂上摘下来的。 “云路,过来切菜。”他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目光扫过客厅里正趴在沙发上刷手机的周云路。 周云路“嗷”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嘴里还嘟囔着:“刚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周云路的身体却很诚实地站起身,趿拉着拖鞋跑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看,“要切什么?我刀工可好了,俞哲都说我切的土豆丝比饭店里的还细!” “他逗你呢。” 迟因法把装着土豆的袋子递给他,眼底带着笑意:“那就切土豆丝,细点,一会儿做酸辣土豆丝。”他转头看向站在水槽边摘菜的迟衍,声音放柔了些,“哥哥,你把豌豆尖摘一下就行,不用太费劲。” 迟衍“嗯”了一声,指尖捏起一根豌豆尖,轻轻掐掉根部的老梗。他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比起刚到大理时的苍白沉默,他现在的气色好了太多,脸颊上带着点自然的红晕,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空茫,多了几分温润的光泽。 周云路拿着土豆在水槽边冲洗,哗啦啦的水流声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迟衍:“迟衍哥,我记得因法说你喜欢喝柠檬汁,对吧?” 迟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他,眼底带着点诧异,随即轻轻点头:“嗯,还好。” “那就好!”周云路笑得眼睛弯弯,“俞哲车里放着一箱新鲜的柠檬,是他朋友从哀牢山寄来的,说是无籽的,特别甜。一会儿让他带上来,我们泡柠檬水喝,冰镇一下,解腻又爽口。” “谢谢云路了。”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以前在昆明,很少有人会记得他的喜好,父母只关心他的工作和业绩,朋友也大多是泛泛之交,可来到大理后,这些细碎的偏爱,却被身边的人牢牢记在心里。 迟因法正在切五花肉,锋利的菜刀在案板上起落,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厚薄均匀的肉片很快就码成了一堆。他一边切,一边用余光瞟着迟衍,看他慢条斯理地摘着菜,指尖偶尔会蹭到水槽边缘的水珠,晶莹剔透的,像落在他皮肤上的星星。 周云路切土豆丝的动作确实不算慢,只是粗细不太均匀,偶尔有几根切得像土豆条,迟因法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切完后,默默拿过菜刀,把粗的地方再修了修。 因为太丑。 厨房里弥漫着食材的清香,五花肉的油脂香、土豆的清甜、豌豆尖的鲜爽,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烟火气十足的味道。 迟衍摘完菜,靠在水槽边看着他们忙碌,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他一直觉得厨房是个麻烦的地方,油烟味重,还要费心琢磨菜式,可现在看着迟因法和周云路在案板前忙碌的身影,听着菜刀切菜的声响、水流的声响。 才发现,这就是他以前一直渴望的生活——有烟火气,有身边人,有安稳的时光。 “俞哲去哪儿了?”周云路切完菜,擦了擦手,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俞哲的身影,好奇地问,“刚才还在楼下搬东西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迟因法把切好的肉片放进碗里,加了生抽和料酒腌制,头也没抬地说:“估计是在楼下车里收东西吧,他这次带的东西挺多的,又是颜料又是画布,还有给我们带的特产。” 周云路点点头,拿起旁边的青椒开始切:“也是,俞哲每次出门都跟搬家似的,什么都要带齐。上次我们去丽江写生,他居然带了个便携式咖啡机,说早上要喝现磨的咖啡,笑死我了。” 迟衍听着他们聊天,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能想象到俞哲认真打包东西的样子,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心思细腻的人,总能把身边人的需求都考虑到。 就在这时,迟因法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俞哲”的名字。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接起电话,语气轻松:“怎么了?东西收完了?上来吧,菜快切好了,就等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俞哲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平时的沉稳截然不同:“因法,有个事儿,你……下来吧。” 迟因法脸上的笑意顿住了,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他能听出俞哲语气里的不对劲,那种凝重像是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怎么了?”他皱起眉头,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干嘛还要我下去?” “你下来检查一下车吧。”俞哲又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挂了电话,迟因法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转头看向迟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哥哥,我下去看看俞哲怎么了,可能是车子出了点问题。” 迟衍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出了他眼底的不安,轻轻点头:“嗯,小心点。” “很快就回来。”迟因法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解下围裙,快步走出了厨房。 客厅里的阳光依旧温暖,可迟因法走后,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莫名的压抑。周云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停下了切菜的动作,挠了挠头:“俞哲怎么了?听起来怪怪的。” 迟衍没说话,只是走到客厅的窗边,往下望去。能看到楼下停着的俞哲的车,俞哲站在车旁,背对着楼道口,身影显得有些孤单。迟因法快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些什么。然后,俞哲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迟因法面前。 “一会儿问问吧。”沉默半晌,迟衍才说。 距离有点远,迟衍看不清那个东西是什么,只看到迟因法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没能驱散他身上突然涌出来的寒意,他的肩膀绷得很紧,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迟衍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一种莫名的不安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指尖都泛起了凉意。他不知道俞哲给迟因法看了什么,却能感觉到,那一定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楼下,迟因法盯着俞哲手里的黑色小东西,大脑一片空白。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定位器,外壳光滑,上面还带着点金属的冷光,看起来很新,不像被用过很久的样子。 “定位器。”俞哲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刚才收拾后备箱的时候,在备胎下面发现的,粘得很牢,要不是我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根本发现不了。” 迟因法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定位器,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样。这个东西,像一根尖锐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他的心里,把他一直以来的安稳和侥幸,都戳得粉碎。 “型号很新,电量充足。”俞哲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应该是刚放上去没多久,而且一直在工作,也就是说,我们从昆明出发,到大理的这一路,还有在这边的这些日子,我们的位置,一直都被人实时掌握着。” “我们在哪里,父母早就知道了?”迟因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以为自己带着迟衍逃离了昆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以为大理的苍山雪、洱海风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角落,以为他们终于可以摆脱父母的控制,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现在,这个小小的定位器,却告诉他,他的逃离,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俞哲轻轻点头,眼底带着同情似的:“对。除了他们,没人会这么做。他们一直都在盯着你们,只是没戳破而已。” 迟因法感觉一瞬间,世界快要崩塌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靠在冰冷的车身上,寒意顺着衣服蔓延到全身。他想起自己带着迟衍来大理的路上,迟衍靠在他肩膀上睡着时安稳的样子;想起他们在古城里逛小店,迟衍戴上刻着自己名字的银镯子时,眼底闪过的笑意; 想起迟衍流鼻血时,依赖地靠在他怀里的模样。他本以为,这些美好会一直持续下去,他们会在大理有自己的画室,有自己的小日子,迟衍的抑郁症会彻底好起来,他们会永远这样安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现在,这个定位器像一盆冷水,把他所有的憧憬都浇灭了。他能想象到,父母在另一边对他们的看法,知道了迟衍的状况,他们只是在暗中观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打破这一切。 迟衍好不容易才好起来,他不能让迟衍再回到以前那种压抑痛苦的状态,不能让那些黑暗的过往再纠缠着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迟因法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慌乱和痛苦已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他不能慌,他是迟衍的依靠,他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这个定位器,你先收好。”迟因法伸出手,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别让云路知道,他年纪小,受不了这个。” 俞哲点了点头,把定位器放进自己的口袋:“放心,我不会说的。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用。”迟因法摇了摇头,目光望向楼上的方向,那里有他最在乎的人,“换地方解决不了问题,他们想找,总能找到。而且,哥哥刚在这里安定下来,我不想让他再折腾了。”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先看看情况,我上去跟哥哥说一声。” 俞哲看着他的样子,点了点头:“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 迟因法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楼道口走去。脚步一步步踏上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迟衍说这件事,他怕迟衍会害怕,会退缩,会回到以前那个沉默寡言、封闭自己的状态。可他又不能瞒着他,他们是要一起走下去的人,任何事情,都应该一起面对。 推开门走进客厅时,迟衍正站在窗边等他,周云路则坐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哼着歌,还没察觉到异常。看到迟因法回来,周云路立刻抬起头:“怎么样?车子没事吧?俞哲怎么了?” “没事,小问题,已经解决了。”迟因法对着周云路笑了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迟衍,“哥哥,你跟我来阳台一下好吗,我有话跟你说。” 迟衍能感觉到他眼底深处的疲惫和凝重,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往阳台走去。 阳台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客厅里的声音和阳光。大理的午后风很轻,带着洱海特有的湿润气息,吹在脸上,有一丝微凉。远处的苍山被云雾缭绕着,山顶的雪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宁静而遥远。 迟因法转过身,看着面前的迟衍。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眼神透亮,带着一丝担忧地望着他。他忽然觉得,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能看着迟衍的脸,能守在他身边,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哥哥,有件事,我要跟你说。”迟因法的声音很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俞哲刚才在车后备箱里,发现了一个定位器。” 迟衍的目光微微一凝,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握着阳台栏杆的手指轻轻收紧了些,指节泛出淡淡的青白。 “是爸妈放的。”迟因法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也就是说,我们从昆明到大理,还有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们的位置,他们一直都知道。”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迟衍的脸,生怕看到他露出害怕或者抗拒的表情。 然而,迟衍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苍山,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情绪。风吹起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迟因法心里有些慌了。他宁愿迟衍骂他、怨他,也不愿意看到他这样沉默。这种沉默,让他觉得很无力,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握住迟衍的手,他的手有些凉,迟因法用自己的掌心紧紧裹住他,试图传递一点温暖:“哥哥,你别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我们可以想办法,我们……” “我知道。”迟衍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他转过头,看向迟因法,眼底没有害怕,也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平静,“我早就该想到的,他们从来都不会轻易放手。” 以前在昆明的时候,父母对他的控制欲就极强,他的工作、他的生活,甚至他的社交,都要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他以为逃离了昆明,就能摆脱这种控制,可现在才发现,有些羁绊,不是靠逃离就能斩断的。 迟因法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心里更疼了。他知道,迟衍不是不害怕,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心里。 迟因法伸手,轻轻抚摸着迟衍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哥哥,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出发前没检查车子,才让他们有机可乘。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换个地方,去丽江,去香格里拉,去哪里都好,只要你想。” 迟衍摇了摇头,反手握紧了迟因法的手。他的手指有些用力,像是在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又像是在给予对方力量:“不用换地方。”他的目光很坚定,“这里很好,有你,有阳光,有洱海,我不想走。” 这些日子在大理的生活,是他这辈子最安稳、最幸福的时光。在这里,他不用面对父母的苛责,不用承受工作的压力,不用独自面对那些黑暗的情绪。 迟因法的陪伴像阳光一样,一点点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让他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他不能因为一个定位器,就放弃这一切。 迟因**住了,他没想到迟衍会这么说。他以为迟衍会害怕,会想要逃离,可迟衍的坚定,超出了他的预期。 “而且,”迟衍的声音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们是我的父母,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 以前的他,习惯了逃避,习惯了封闭自己,可现在,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想要珍惜的生活,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懦弱了。 迟因法看着他眼底的光芒,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他知道,他的哥哥,真的好起来了。那个曾经需要他小心翼翼呵护、生怕一碰就碎的人,现在已经有了面对风雨的勇气。 “那我们该怎么办?”迟因法的声音放柔了些,他尊重迟衍的决定,无论迟衍选择什么,他都会陪着他。 迟衍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卷云舒,宁静而自在。他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释然:“明天,和家里人打个视频吧,也过年了。”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往年的春节,他都是在昆明和父母一起过,气氛压抑而沉闷,充斥着父母的抱怨和苛责。可今年,他想换一种方式。 他想告诉父母,他现在很好,想告诉他们,他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试着和他们沟通,哪怕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 迟因法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但更心疼。 “好。”迟因法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坚定,“明天我陪你一起打。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由你决定,我永远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