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与我不曾相识》 第1章 首饰铺子 “噼里啪啦……” 秦淮河畔的南街中央,新开张了两层楼的首饰铺子,此刻门前正喜庆的放着爆竹,声声作响。 不一会儿,铺子里就迎来了许多客人,多是些妇人姑娘。 也不乏陪夫人一起来或是自个儿单独来看首饰的男子。 一时间倒是络绎不绝。 “去、去,你这小乞丐怎么来了。” 谁也没注意的角落里。 铺子门口的伙计轻轻甩着擦银布驱赶角落里的瘦弱男孩,“快走,我们今儿个开业呢,没功夫给你吃的。” 小乞丐穿着破破烂烂,但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周围,机灵着很。 偷偷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伙计道:“这东西是有人托我带给你们铺子里当家的,一定要送到人手里。” 递完之后,小乞丐一溜烟的跑个没影。 伙计看着手里用皮纸包裹的长方形盒子,又狐疑的瞅了瞅小乞丐离去的方向,遂转身快步穿过人群往铺子里进。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谈笑声。 “掌事,楼下有个乞丐说有人托他送来东西,副掌事今儿不在铺里,小的便擅自做主给送了上来。”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清秀模样的丫鬟细细看了眼那方形盒子,伸出手接了过来,“小金子,这东西先放这儿吧。”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了面前的伙计。 “今儿辛苦大家伙了,抽空告诉铺子里其他人,这几天好好做事,赶明儿都有赏银拿。” 门外的小金子高兴的接了自己的赏银,腼腆的摆摆手道:“小的替大家谢谢两位掌事,咱不辛苦,店铺红火才更好咧。” 丫鬟让小金子走后,便关上门,拿着手里的东西低头快速往里面走。 屋内飘散着淡淡的梅花香气,风拂过翡翠珠玉串帘,叮咚作响,极为悦耳。 斜倚着小榻的女子瞧着被皮纸包裹的方形檀木盒子,盒子上面还放着一两白银。 打开檀木盖,一张信封上面还压着一片银杏叶。 待在旁边的丫鬟低着头没乱看,手里却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了蜡烛。 罗溪单手轻轻支撑着额头,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刚才还喜笑颜开的面容此刻竟泛着些忧愁。 拆开信封缓缓扫视着上面的内容,字里行间透着如往常一样暖人心沁的话语。 可再怎么细看只觉得了然无趣,拿在手里的这封信纸也似握火炭般,灼的手疼。 说来都怪她那点不为人知的小癖好,看见美色便移不开眼,以至于当初收到信时竟还觉得有趣的紧。 看完后熟练的折起来,再细细撕碎,接过点燃的红蜡小心的烧了个干净。 “云儿,翠竹。” 罗溪拿起那一两白银,恢复了刚才谈笑的模样,“他倒是还送了白银来,是觉得这家铺子里的掌事会打开皮纸看,还是知道后会收下银钱?” 刚才在旁边递蜡烛得丫鬟笑着开了口:“沈大人不知小姐您是珠玉阁的掌事,所以云儿觉得应是会收下银钱。这做官的人心思还真是缜密。” 一边说一边收拾着信纸烧掉后的灰烬。 罗溪也笑着不置可否,她倒是觉得两者兼有。之前信上突然告知于他,若再来信,可送往珠玉阁。 那就已经猜到自己应与这家铺子关系匪浅,再往深了想...,可那又如何,现在的她可和那官家小姐的模样差的远。 任谁也瞧不出来。 让他把信送来这,不过是图的自己方便,他就算想来探查,也得认出她来不是。 轻轻捏起那片银杏叶,形状倒是好看。 另一个跪坐在茶几前的丫鬟拿着软羊皮巾子正小心翼翼擦拭着珍珠。闻言也抬头看向罗溪,脸上却带着这担忧:“小姐,沈大人如今在翰林院当职,又在老爷手底下做事,他不会早就已经—” “应当不会。”罗溪放下那片叶子,摆摆手道:“自半年前过后,我虽与他没有真正接触过,但通过信上的只言片语,还是能隐约窥见一二。” “至少不会是个攀炎附势之人。”还有一点,罗溪没说,那便是对于生的一副好样貌的,她向来是多些容忍和心思的。 “不过,现如今咱们这铺子也开张了,往后我也没精力去应付些别的,是得找个法子与他说清楚了。” 云儿在一旁听着,倒是有些别的疑惑,“小姐,您没想过和沈大人…”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三人却都明白。 她还以为小姐之前又是救人,又是写信的,早已动了芳心,可平常又并没听到过小姐说起这闺阁之事。 罗溪笑眯眯得用手指点了点云儿的额头,那双好看的眼眸弯成了月牙,“你啊你,都在胡乱想些什么。” “他与我来信,只是因我当初相救于他,这信上啊…” 两个丫鬟都支起了耳朵。 说道一半,罗溪却眼含笑意,不做声了。 这信上啊,她可从来没写过什么隐晦的东西。 倒是那次救人过后,却无意间让她终于明白,自己心里一直渴望寻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似乎自己这十九年来,人生从那一刻才终有了落处。 “算了算了,这件事啊先放放,我作为铺子里的掌事,也得下去照看着点,那条珍珠项链待会收起来,等回府拿给母亲。” - 城南街道上,小商贩们热情的叫卖,稚童间嬉笑玩耍,好不热闹。 道路中央缓慢行驶着几两辆马车。 前面的一辆马车慢慢在靠近珠玉阁门口前停下。 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身姿矮小的少女,穿着橘色襦裙,梳着螺髻,后面的头发用五彩小绳编成细辫。 后方驾车的冷俊男子已经停下了马车,不解的眼神无声望过来。 少女揪着裙摆小心翼翼的朝后走去,离马车三步远便停下。 “青一——” 小声的喊着名字,又暗暗瞅着面前禁闭的马车门,似乎怕惊扰到里面的人,“前面好像新开了家首饰铺子,我也挺长时间没来过京城了,想去看看,要不你先送主子回府吧,带来的东西我都放置妥当了。” 被叫做青一的男子握着缰绳,听完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刚要点头。 马车的窗棂厄的被里面的人不紧不慢敲了两声。 九花赶忙走到窗子旁。 又过了几息里面就传来了吩咐。 “先去买串糖葫芦。” 那人好似刚睡醒,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暗哑,“要东头姓胡的那家老头做的。” 说完便似又没了响动。 九花听完脸不禁有些耷拉,反正人也看不到,她现在只能先去给主子买糖葫芦,再去看首饰了。 刚应下,忽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 一个作布艺打扮、身子微微佝偻的男子被前面珠玉阁的两个伙计毫不留情扔了出来。 其中一个伙计甚至举起手就往他脸上招呼,扇扇到肉,嘴里还念念有词,听着像是把族谱顺了个遍。 躺在地上的人哎呦呦叫唤着求饶。 周围人都匆忙围过去,神色好奇的张望这一幕,想看个清楚。 “小金子,先住手!” 带着点吴侬软语的喝声从里面传来。 罗溪提着裙摆急步走出铺子,忙止住伙计动手打人,随后眉眼紧皱着看向挨打的男人,说道:“你这挨千刀的贼!长手长脚什么营生不能做得?敢偷我铺子里的东西。” 此话一出,周围人不禁了然,原是手脚不干净啊,怪不得人家打他,趁着新开铺子人多,想偷摸顺带东西,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王顺捂着脸,不顾周围人眼色,着急忙慌的一骨碌爬跪在说话的女子面前,那鼻涕眼泪混在塌鼻子的脸上,精彩极了。 “您是铺子掌事吧,哎呦,当家的,贵人呐,求求您大人有大量,绕了小的吧,小的…小的也没有办法啊,家中老母还在床上病着,死鬼婆娘又非吵着吃好吃的戴好看的,不然就回娘家啊,我那孩还怎么小,小的也没办法啊,活不下去了啊…” 俯在地上,绿豆大小的眼却骨碌碌转着。 他是来偷东西的,刚想顺个物件,没想到碰上了熟人,那小娘子平常眼都不往他这瞅一眼,刚趁着人多,心思活络了点,偷偷摸了她一把,谁知那女人竟然大声叫喊起来。 这掌事的只说他偷东西,怕是不想坏了那女人名声,罢了,他认个栽,回头又是条好汉。 喊也喊完了,哭也哭不动了。 面前女子自刚才说完话就不发一言,也不打断他,耐心等着人叫惨完停了下来,才出声说话。 “说完了?”罗溪竟还笑眯眯的好心问了句。 却不等地上的人动作,又缓缓开口,“方才听你话语间,句句是为家人着想,若真如此困难,偷我铺子里的东西还尚情有可原,倒好说,可若是——” “本就心存歹意,这不就显得我人傻钱多吗,这可不行。不然这样,今儿大家伙也在,也放心,我让人跟你回你家看看,问问街坊邻居,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件事就私了吧,如何?” 王顺突的抬起了头,这可万万不行,他… 还没出声,忽然从铺子里面跑出来一位女子,攥着手帕,气的脸通红,眼眶也红,颤着手直指着王顺,语不成调。 “你…你不要脸面!我家离你家不远,你什…么人谁不清楚,不管妻儿,你那母亲被你饿的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掌事的,您别听他胡说。” 不等罗溪回答,又倒箩筐般念着:“你成天偷鸡摸狗,寻花寻柳,平日只敢去些乡上的小门铺,现在胆子竟大到来这里偷东西了!” 顿时周围又是一片哗然,这人真是演了出好戏,而且还是个掼犯。结果自是被罗溪喊人扭送进了官府。 只不过被铺子里的伙计押着离开时,低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刚才指认他的女子。 云儿站在自家小姐身边,光怕小姐气的身体出了毛病。 想去扶自家小姐时,没想到小姐竟转身走到了刚才指认人的女子面前。 小声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位女子惊讶的抬起了脸,随后又不禁一脸感激的看着小姐,点了点头。 “看完了,我要的东西呢?” 马车中蓦的响起声音,惊的似才一旁看戏的九花一身冷汗。 刚转身应答,不料一抬头看到马车车窗不知何时开了一角,却看不真切里面的人。 都怪她,主子急的都开了窗子来问她,她得赶紧去买。 谁想那里面的人又忽的出声不要了,九花更害怕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到珠玉阁门前的掌事从容的喊着。 “今儿个是我们珠玉阁刚刚开张,不想出了这等扰人烦之事,惊扰到了大家,小女子作为铺子里的掌事,在这先给大家赔礼道歉了,这样吧—” 罗溪似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凡这三日在店内购首饰满三贯钱的,就送本店独有样式如意云纹耳钉两副外加一个印花香囊,证明我们珠玉阁想诚心与诸位交个朋友。” 话音刚落,人群发出喝赞声,想看首饰的人又多了大半,只是刚才发生的腌臜事瞬间烟消云散。 可能只会在茶余淡饭后才会想起来说道说道。 罗溪带着云儿和刚才那位的女子退到了铺门旁边。 刚站稳,忽而感觉到什么,眉头猛的一皱。 快速扭头看过去,只看到距离自己不远处停了两辆马车。 后面马车车窗前站着一个穿橘色衣裙的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正水汪汪看着自己。 奇怪,刚才分明有人在看着自己,她背后的白毛汗现在还提醒着她。 可应当不是那小女孩。 旁边车窗只开了一小角,里面看不真切。 算了。 今日刚开铺子,尽量别再横生枝节。 罗溪扫了一眼之后不再关注,只回头低声对云儿说:“去楼上让翠竹包好那条项链,待会咱等小金子回来…” - 秋日多阴雨。 不过现在倒是个大晴天,阳光懒洋洋洒在泛黄的树叶上,盛着一片波光。 两辆马车缓缓慢下,停在了一座雍容大气的府门前。 门口设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雕狮子。 青一下了马车,拿出用上等红木打造的鎏金踏凳,展开放置在马车一侧。 车内不一会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马车门被缓缓推开。 摁在门框上的指节微微用力,粉色指甲瞬时失去了些血色。青筋顺着手背攀延到骨腕。 很快那双修长的手便淹没在宽大袖袍当中。 紧接着身穿一身暗红色锦袍的青年稍弯腰从马车内出来,稳稳踩着踏凳下了马车。 白玉腰带束着劲瘦挺拔的腰身,高大的身形透着无形的骇力。 往前行了两步,又忽而停下,那双困顿的丹凤眼还泛着红意。 “今日马车行驶的稳当,一会去孙管事那领赏吧。” “是,主子。” 同样在前面下马车的九花手里拿着暗盒子,等青年转身往府中去,才颠着步子走向青一。 刚到青一胸前的九花,此刻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笑嘻嘻道:“恭喜你啊青一,有银子拿。” 又撇撇嘴道:“不像我,光想着看热闹,都没有给主子买糖葫芦吃。” 青一绷着俊脸,嘴唇抿直,听完面前小丫头的话后,不冷不热安慰着,“主子不会与你计较的,领的赏银我分给你些。” 面前小丫头开心笑了起来,正弥补了没去成首饰铺子的遗憾,青一可真是个好人。 …… “呦,谢首辅,来的正巧,快看我新买的鹦鹉。” 刚跨进院子,一道聒噪的声音迎向不远处走来的青年。 “巧吗?” 谢淮玉此刻阴沉着眉眼,浅色瞳孔不耐烦地盯着院中的人,“拿着你的鹦鹉从我这离开。” 白锦轼一听就知道这人是没睡好啊,也就他娇贵得很。 不过,也不能怪他擅闯院子,不是好久没见了嘛。 摸了摸鼻梁,拉回些飘散的思绪,语气正经了点,“怎么样,见到那位老人家了?” 青年把风吹到脸颊的发丝往后拂去,迈着平缓的步子往屋里走。声音伴随秋日微风徐徐传来。 “没见到人,他徒弟来了,有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 提着鹦鹉的男子皱皱眉头,徒弟? 哦,他想起来了,是那个身高矮矮的丫头。之前自己还笑话她来呢,可生了好长时日的气。 不知道现在长没长高些。不然提着鹦鹉让她欣赏欣赏吧。 怎么漂亮的鹦鹉得有人欣赏才好啊。 第2章 惊鸿一瞥 秦淮河的市井烟火到了夜晚那才是一天中最精彩的时候。 各家门户灯笼高挂,照亮着来往船只的影子,波光粼粼。 “婼婼。” 饭桌上一道温柔的声音打破了适才的安静,“今日送母亲的珍珠项链,母亲甚是喜欢,婼婼像这样多出去走走才好。” 罗溪咽下嘴中的米饭,眼睫弯着乖乖点头应好。 把筷子又轻轻放下,神色歉意说:“母亲,女儿下午回来的稍晚,又去更了衣,便让翠竹给您把东西拿过来,母亲不怪我没来得及给您请安就好。” 说完罗溪的手指偷偷捻了捻。 她心里不是很喜这些规矩又木讷的礼法,但又不得不在母亲父亲面前做做样子,不然,自己的性子暴露出来,她怕成为不孝子。 李氏笑着摇头摆了摆手。 “不打紧,只要婼婼愿意出府逛逛,母亲就很高兴了,今日你父亲进了宫,咱母女俩可以边吃边聊些小话。” 父亲一向在诸多事上讲究礼法,食不言,是家中饭桌上的规矩。 其实,有些时候,罗溪觉得她这性子应当随了母亲一些。 不同的是,母亲心里把礼法早已看作天纲,不敢逾矩。 罗溪眼神微微黯淡。 李氏只看见女儿低头小口喝着一旁的辣汤,以为女儿身体又不舒服了,赶忙靠近了些,神态中难掩关心。 “婼婼,你身体怎样了?” 还没说完,眼眶慢慢蓄起了泪水。 “自你受伤以后,也不让母亲时常照顾你,后来呆在自己院中,哪也不出去,母亲真的是—” “母亲。”罗溪不禁喊了一声。又连忙让翠竹把干净帕子递来,“母亲,女儿都多大了,自己会爱惜自己的。” “只是养伤后,想明白了许多事,不然女儿以后一直陪在母亲、父亲身边,可好。” 罗溪半含玩笑的说笑。 李氏也霎时破涕为笑,只是说着像女儿这般花容月貌又温柔恬静,定能许个好人家。 和乐的陪着母亲用完了饭,便带着翠竹回了自己院中,虽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院中的烛火照的院子依然明亮。 同样照亮了院落一角那些开的正艳的花朵,是罗溪专门找来适合这时候种植的。 她向来对这些漂亮的事物情难自禁。 最喜欢的还属由她亲手绘出的珠宝图样,就像自己亲手创造的生命般。 “翠竹,我怎么觉得还是后面那朵花更好看些。” 罗溪边看边不禁摸了摸似乎还隐约胀痛的脑袋,她不会已经得脑震荡了吧,那大夫不是说已经无碍了吗。 翠竹望了望周围,上前小声的说:“小姐,那花种还是沈大人当初送给您的,只可惜就活了这一朵。” 好像是有怎么一回事,罗溪不怎么记得这些琐事,都是翠竹她们忙活的。 又不禁叹了口气,自受伤到现在,时间过得可真快,就像已然过了大半辈子。 转身伸着懒腰往屋里走。 “唔,云儿还没回来吧?” “还没,她回来了肯定会立马站在院子门口等您。”翠竹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觉得小姐真是太辛苦了,忙里忙外的。 罗溪点点头,又道:“下午咱俩也是忙的厉害,那张皮咱俩在脸上匆匆卸下,好不容易弄干净,又急忙往府中赶,累死了。” “小姐,今儿早些歇息吧,等云儿回来之后明天再与您说也不迟。” 翠竹更心疼了。可也知道自家小姐是个耐不住的性子。 “好。” 她实在是有点心力交瘁,不过好在铺子顺利开了起来,有了自己想做的事,这样想还是忙点好啊。 罗溪沐浴洗漱完后,独自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有些恍惚。 镜中的她曾经圆润的小脸现在因修养之后变得有点瘦窄,倒是衬得那双桃花眼更加有神,眉细而长,小巧挺直的鼻子下是一张泛红的嘴。 出门披着另一层皮,有些时候都不知哪个才是自己了。 罗溪捧着脸兀自欣赏了会,不管哪个样子,她都很美。 穿着藕荷色寝衣拉开了被子,全身都藏在被子底下,只露出个头。 她怕黑,所以晚上一定要彻夜点着灯才能睡着,不过还好,翠竹就在外面耳房,自己又放宽了些心。 罗溪闭上了眼睛,身体很累,但躺下不久脑子却活泛了起来,走马观花的乱放着小半生的记忆,交织错乱。 只隐约瞧见她拿着一个蓝色本子,还用大夹子夹着,走来走去,弄着眼花缭乱的珠宝样式。 很累,她却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会让自己觉得,做的事很有价值。 可那个身影,给人孤单。 梦境又紧接着变换,她不光拥有了家人,朋友,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 这些缤纷色彩如烛火般蓦的照亮了她的世界。 这就是…美梦吗。 真好。 - 屋外的阳光一不留神便洒入了屋内朦朦胧胧的床帐上。 罗溪翻了个身,嘴里小声不知道嘟囔着什么,慢悠悠的醒来,刚睁开眼便感觉眼角湿漉漉的。 摸了摸,咦。 她睡梦中打哈欠了?怎会有眼泪淌下。 翠竹端着洗漱的东西轻轻敲了敲门,细声的喊着小姐,里面很快便有了回应。 推门进去,穿过屋中屏风,来到了里间卧房。 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经掀开了帷帐,懒洋洋坐在床上的小姐。 小姐自从修养好身体,做的事更与之前较甚,不光遮掩身份出门,还与人一起合伙做起了铺子生意。 可她知道,小姐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是把她们这些下人奴婢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与别家的主子都不一样。 “舒服!” 罗溪用热帕子擦拭着脸,热烘烘的水打在脸上,整个人都回神了。 望着水盆里自己的脸对旁边的人忽的说道:“翠竹,我们要是把人皮面具再改进一下就好了,最好卸的时候轻松一点,要不扯的脸疼。” 毕竟,她很是爱护自己的小脸。 翠竹拿着干净的帕子侯在一旁,看着小姐白皙无暇的脸蛋,心疼道:“小姐,教人皮面具的老师傅会的只有怎么多,他说他是这方圆最厉害的了,虽然能易容但卸下来的时候麻烦一点却是有保障的。” 想了想又说:“要不您以后需要办事就只管吩咐奴婢和云儿,铺子里的生意有吴娘在,应该会打点好。” “不成,我可不能铺子刚开业,就转头当起个甩手掌柜。” 罗溪洗漱完在梳妆台前坐下,用油膏涂揉着自己的脸:“没事,说不定我们以后熟能生巧,自己就能琢磨出来这卸妆的法子。对了,云儿什么时候回的?” “云儿昨日戍时便从后门悄悄的回来了,是小金子陪送着。” 昨日小姐专门吩咐她让云儿好好睡一觉,本来也不该她值夜。 翠竹替自家小姐梳着头发笑道:“事情还没来得及与奴婢说,一会儿她来了定会迫不及待说与小姐听。” 罗溪也笑了笑,这云儿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一张嘴经常说一些京中趣事给她们解闷。 … 光划破天际,同样坐落在城东深处的一处诺大府邸,前厅的下人们已然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中的事务。 与这处“热闹”不一样的是,后院的人影几不可见,一切静悄悄的。 青一巍然不动的侍在紧闭的房门前,静等着里面的吩咐。 “青一”。 暗哑的声音慢慢从房间里传来。 辰时三刻 谢淮玉洗漱完慢条斯理的坐在饭桌前用着早饭,用完最后一口马蹄糕,意犹未尽的看了眼已经空了的金碟盘子。 可惜,不能多吃。 漱完口后,起身迈步到不远处的小榻,瞥了眼青一道:“一会把白锦轼喊来,昨儿醒来又进了趟宫,还没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睡到午后,宫中便派来公公说圣上召唤。 来的倒是时候。 青一仿佛脸上永远不会有任何表情,低头避开进来收拾饭筷的小厮,站定榻边一侧。 “——昨儿夜里白公子没回来,宿在了听雨楼。” 谢淮玉果然嫌恶的皱起了眉眼,他最不喜那种刺鼻的味道。 仿佛已经在空气中闻到了那似的,微微偏了偏头。 “让他回来之后,沐浴熏香三遍,再来见我。” 榻上的青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阖着,敞开的衣襟露出稍许精致的锁骨,鬓角前的发丝垂下来,一些隐没在了领口里面。 不一会又想起了什么,缓慢睁开眼睛,轻嗤道:“过几日使臣进柬,圣上想让我和礼部尚书一起安排事务,那老头最是看我不顺眼,怕是又得在圣上面前参加我一本了。” “那属下…” “不用。” 谢淮玉不紧不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断青一的话。 “那老头只是太过忠心而已,倒不会故意使坏。” “青一,给黑岩吩咐下去,可以动手了。” “是。” - 白锦轼再次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定只能闻到熏香的味,才抖了抖袖袍推开了书房的门。 刚推开门,随即一只不菲的狼毫直冲着来人的面门飞来。 谢淮玉看着来人利落的躲开自己扔的笔,毫不客气的说:“再不敲门,以后你的两只手拿去喂给墨。” 墨,一只巨大的海东青。 白锦轼似乎也有点心虚,但嘴上却丝毫“不客气”的笑笑说道:“哎呀,岁安,我光想着赶块来这儿了,哪顾得上那些虚礼。 “再说了从我进了院子,你那耳朵怕不是早已听的一清二楚了吧。” 谢淮玉似乎忍耐到了极致,直接问道:“那边查清楚了?” 白锦轼摆了摆手,自顾自坐下来倒了杯茶,无奈道:“周围都查了查,倒是青州那边有人说见到过他,一路往南,但是那会儿都是流民,能活着很难。” 抬眼瞅了瞅眼前矜贵的青年,又说:“这条线索可能会断,但是不排除人还活着,就是找了怎么久发现还是进了死胡同,有点憋屈。” 谢淮玉轻轻翻着案桌上书,“往南?” 只要人还在,那线索自然也会有。 “唾手可得的东西拿到手中,怕是还得思量一下,不急。” 白锦轼听完却暗自绯腹,不急?那可是关乎你的身家性命,还不急。怪不得人家能当上首辅呢,哎。 不过这人本该鲜衣怒马潇洒人间,可惜,可惜啊。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不用看,谢淮玉都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什么鬼东西。 “别啊,我有事。”白锦轼那张风流多情的俊脸露出来期待,“兄弟好不容易回来,还带来了稍微有点用的线索,你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贡仙楼?” 罗溪听完云儿娓娓道来的事情,所有事情都很顺利,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子。 “是啊,小姐,昨日您叫我和林姑娘一起等着小金子他们回来,刚到林姑娘家中待了会,那王顺果然一被释放就来找林姑娘,又被小金子打了一顿。” “然后,他就跟你们说他在贡仙楼有认识的人,要咱们等着瞧?” 翠竹听着云儿的话不禁有些怀疑和担忧,“小姐,他一个偷鸡摸狗的耍滑之人怎会认识贡仙楼的人?” 这也确实没想到,罗溪本来想着他再来欺负人就让小金子扭送进官府前,狠狠揍人一顿。 再想办法让他在里面待着吃点苦头,最好一辈子待在里面不出来。 那样的人,该浸猪笼的。 可谁能想到正事不干的人还有“人脉”呢。如果真的话,找她的事没问题,但找珠玉阁的事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这可是花了小半辈子的积蓄,还得赚回本呢。 “准备一下家伙儿什,走!” 她要提前打听打听真假,最好给他扼杀在摇篮里。 - “客观,您这边请!” “结账” “好嘞…” 小二毕恭毕敬的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忙中有序,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罗溪只带着云儿易容出了门,留翠竹在府里。 和云儿挑了个二楼雅间,便招呼小二点菜。 不一会好几道鲜美丰富的菜肴便依次端上了桌子。 “小二,你们这有没有推荐的适合女子饮用的酒水啊?” 罗溪忽然叫住了快要退出雅间的小二。 “客官,咱们贡仙楼近来女子最喜爱的酒便是梨花酿,香甜顺口,您来的正巧,还剩下三瓶。” 小二举着三根手指笑道。 “那先拿一瓶,我尝尝” “好嘞。” 等小二去拿酒时,云儿看着自家小姐摩拳擦掌,有点担心:“小姐,您突然要喝酒做什么?若是喝的太多,不小心醉了,回去被人发现可就大事不妙了。” “哈哈,不打紧,我有分寸。”罗溪根本不怕喝醉,就是五瓶,她都不一定会醉。 只是平常不方便喝罢了。 “来都来了,一会你也少喝点尝尝。既然来吃饭,便要尽兴。” 等到畅畅快快的吃饱喝足,到了结账时,罗溪笑眯眯的搓搓手,很简单粗暴的直说:“小二,我们这桌子的账记在叫王顺的人名上,他会付钱的。” 小二懵了:“王顺?不知客官说的哪个王顺?” “就是住在城西河同镇的那家,长的不…不是很舒服的那个。”云儿赶忙搭话。 小二想了想,不会——她们说的是那个王顺吧?这可不成,不成,他怎会付的起账。 赶忙跟二位客官解释道:“这恐怕不行,客官,这个人我们这儿店里的都还熟悉,他不会结账的。要不,您们先付了吧?” “哦?” 罗溪状似苦恼的皱了皱眉,不解道:“可是是他亲口跟我说的,说在醉仙楼有认识的人,结账不用挂心。还欠我银两呢。” 敢威胁她,当然“欠”着呢。 小二更加不可置信了,一甩肩膀上的抹布,气呼呼道:“他?客官可千万别信他的话,贡仙楼的赵副掌柜是和他有点亲戚关系,但怎会帮他,他也还欠着副掌柜银钱呢。” 罗溪听了这话,稍微放了心,凭王顺的德行,若是能还也不会还,那想来那个赵副掌柜也不会帮他的。 再说了,她罗溪行的正坐的端,找她麻烦,门都没有。 最后罗溪主仆二人在小二那种同情的眼光下,怒气横生的结了账,云儿还念叨着以后见人一顿打一顿。 刚推开雅间的门,正要迈步往前,蓦然抬头。 罗溪定住了。 好俊的人。 是大中午喝了点小酒,脑子晕晕乎乎出现幻觉了? 这身段,这样貌,尤其那双丹凤眼,勾人似的。 他是谁?罗溪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谢淮玉正要上楼,忽而感觉一道肆无忌惮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不加丝毫掩饰,皱着眉转头望过去。 ——是她。 第3章 和离 贡仙楼不愧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纵揽望过,在各大铺子中建筑高度也是最显眼的。 刚到正午饭点,一楼大堂就已经来了许多食客,与外面的热闹不同,三楼雅间的氛围很是安静,只有偶尔低声交谈的声音。 白锦轼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他只是觉得平常谢淮玉宫中、府邸、要不就是偶尔来兴趣去趟城外两点半一线。 这年纪轻轻的,一点活人感也没有。 那身后的青一更不用说。 都是怪人。 哎,他年纪也不大,怎么怎么爱操心。 情不自禁叹了口气,顿时感觉对面投过来漫不经心的视线。 谢淮玉手持着精致的小茶杯,对桌子上的吃食不大感兴趣。 忽而听到对面传来叹气声,不禁看过去,有何事会使这人悲春伤秋。 突然,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打开。 九花手拿着一壶酒笑呵呵的蹦跳着进来,仿佛手里拿着什么宝贝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看,梨花酿。我幸亏出去问了一下,还剩一瓶。” “小花,你虽刚及笄不久,但喝酒伤身呐。” 白锦轼皱着眉不赞同的看着她:“我说你怎么刚才偷摸出去呢,馋丫头。” 九花拿着酒壶坐在了白锦轼旁边,歪着头不在乎的道:“我及笄了,可以喝酒了,而且那老头好不容易不在身旁管我,我自然要尝试一下以前没尝过的。” 还不等白锦轼说话,便把面前的盘子稍微挪了挪,低声与对面的人说道:“主子,您猜刚才我出去瞧见谁了?” 谢淮玉夹了一块面前的栗糕,听闻此话,一点不好奇。 只兀自安静吃着糕点。 九花撇撇嘴,主子怎么一点不好奇,却暗暗提高了音量,“是昨日的那个女掌事,就是在新开的珠玉阁外面骂坏人的那个。” 九花又仔细的描述了点。 “她没看见我,只是我怎么觉得那位掌事神色好像有些不对劲,—您不记得了吗?” 谢淮玉面如冠玉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好看的丹凤眼低垂着。 “我为何要记得?” 因为吃了食物的嘴巴变得微微殷红,慢条斯理的把手中筷子轻轻放下。 白锦轼在一旁听着,有些好奇了,赶忙问旁边的小丫头,“小花,什么女子?长的好看吗。” 谢淮玉淡淡瞥了一眼问话的男子,喝了口茶。 “当然好看啊,不光好看,声音还好听呢。”九花找到能与自己聊天的人,开了话匣子,“你是没见到,就连喝骂人的样子,都很好看。” 白锦轼更好奇了,有如此动人的女子?那他倒想… “食不言寝不语。” 突如其来的话音止住了两人的话题,也打断了白锦轼的想法。 蔑视礼法的是他,守规矩的也是他。 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说话的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还能说什么,吃呗。 - 罗溪坐在去往珠玉阁的马车中,手托着下巴,眼神盯着一处眨也不眨。 嘴角还微微翘着,仔细看那双易容后的眼里荡漾着点点碎光,在里面一闪一闪跳跃着。 啧,她也不想啊,可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的那惊鸿一瞥,一直在眼前重现。 都怪他长的,害的自己嘴巴压也压不下去。 云儿看着自家小姐自酒楼出来,一路上就有点不大对劲的样子,实在按耐不住了,悄悄的凑齐道:“小姐…小姐!” “啊,怎么了,怎么了。”罗溪回了回神,扭头望着刚刚喊自己的人。 “小姐,您方才怎么了?好像有点…说不出来,怪怪的。” 其实云儿是想说有点像思春,但不敢,怕说出来挨打。 罗溪往后椅了椅靠背,手指情不自禁的捻着:“唔,那个,就是我们刚刚在贡仙楼二楼看见的那行人,你还记得吧?” 云儿回想了一下,那行人,不会…,吓的赶忙快速道:“小姐,您说的该不会是二楼拐角处的那位…大人吧?” “大人?” 云儿啥都明白了,她怎么忘了,小姐不像其她闺阁女儿,喜爱打听俊朗才子。小姐只与她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所以任谁初看到那位大人的样貌都会感叹。 “小姐,在贡仙楼的那位大人厉害着呢。他可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内阁首辅,是京中乃至大祀朝顶顶厉害的人物。” 说完云儿似乎有点吞吞吐吐,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说:“但是,他似乎脾性有点怪,最主要的是…与老爷不对付。” 脾气怪?不对付?罗溪更加好奇了,难道他只是光长了张好皮囊,里面是个黑馅的。 “怎么说?你与我说说他。” 云儿看着小姐求贤若渴的模样,叹了叹气:“这位首辅大人,名叫谢淮玉,少年之时便考取了状元,入了翰林院,本以为已经是莫大的前程了,没想到前两年突然直入内阁,一路升到了首辅。” 说了一半拿过来面前小案上的茶杯润润嗓子,又道:“也就是那个时候,老爷开始慢慢与他不对付,每每回府,只要皱着眉头冷着脸,不用猜一定是又与那位大人商讨公务了。最主要的是,听说谢大人脾气直,常常拂了别人的面子,让人羞恼。” 还是个小辣椒。 不过名字里倒有个玉字呢。 可惜啊,那样的人,她注定接触不到。 罗溪有些遗憾,就好比看到件稀罕的珠宝玉石,却不能上前摸一摸。 主仆二人还在小声的说着悄悄话,马车已经慢慢停在了珠玉阁门口,马夫拿出踏凳好让贵人下车。 罗溪刚进珠玉阁,铺子生意仍旧红火,正乐的眉开眼笑时… “哎呀,咱们洛副掌事来了啊。” 未见其人,先听其音。抬头望去,迎面来了一位珠光宝气的妩媚女子,是吴娘。 “是啊,我们吴副掌事,怎么快回来了,事情处理好了?”罗溪绕过摆放首饰的桌子,来到吴娘跟前。 还以为得几天才能办好呢,没想到怎么快。 吴娘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把手中一直拿着的镯子举起来给罗溪看了看:“喏,咱这店当下最火的嵌宝镯,还是你画的图样嘞。” 罗溪瞅瞅面前的镯子,嗯,确实好看。不过,吴娘怎滴忽然说起这个。 而且——面前女子虽涂上了珍珠粉,但仍掩盖不了眉宇间的疲惫。 “走,咱先上二楼。”二楼既是专门给贵客定制珠宝首饰的地方,也是她们休憩的地方。 上了二楼,几个富家模样的小姐夫人正挑挑拣拣的看着那些华丽贵重的金镶玉簪和金步摇。 只见其中有个夫人拿起了一支末端挂坠着珍珠的步摇,仔细看了下,转过身与旁边的女子说:“这只步摇款式倒是新鲜,衬你,试试?” 面前的女子身着青烟色衣裙,一双眼含水波的眸子温柔的看着金步摇,点了点头:“都听母亲的。” 周围几个模样秀丽的小姐不难看出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罗溪无意瞥了眼那只金银制成的步摇,确实好看,但却与那女子气质稍微不符。 “发生何事了?” 几人进了屋中,甫一坐下,罗溪便忍不住问道。 吴娘低头摸着手中的镯子,笑着摇了摇头:“就那样呗,话本中风流才子喜欢上佳人的故事。” 把镯子轻轻放置在一旁,又道:“成婚两年,我没有为他们家延续香火,是我对不起他,他,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我也替他开心。” 说着,似是真心祝福她口中说的才子佳人,可罗溪分明从她眼中看见了朦胧的水光。 开心吗? “…所以呢,吴娘,你打算怎么办?” 罗溪没想到昨日吴娘急急回家,原是以为家中何人出了事,没想到,出事的人是吴娘。 才子佳人是一桩美谈,可若是名不正言不顺,那就是-狼狈为奸。 罗溪恶狠狠的暗自绯腹着。 不打他一顿都出不了这口恶气,还香火呢,他自己生火去吧。 吴娘似乎有些迷茫,又有点儿无措,“怎么办?我,我不知道,不过那女子一定会抬进门的,到时候,我便送给她这副镯子当做礼物,你觉得如何?” 吴娘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不如何!”罗溪实在忍不了了,开始暴露本性,“吴娘,吴掌事!您看看咱这店铺,您再照照镜子看看您的模样,穿着!” 她听了这话快要气炸了。 亏吴娘在外人面前如此精明,怎么一碰上情爱之事就看不清了呢。 还没说完便急忙拉着人走到不远处的半身镜前。 “看看,你也是正值芳华,更不用说如今这一身珠光宝气,又何必贬低自己,抬高他人呢?” 罗溪围着吴娘转了一圈,与有荣焉:“只有你才当的珠玉阁的副掌事,当初要不是你,这珠玉阁凭我一人可开不了。不就是一个男子吗?为了他退这一步,以后怕别想在他面前挺直起腰板。” 像是被这话给震惊了,吴娘那张妩媚的脸愣愣的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有怎么好吗? 罗溪瞅着吴娘呆呆愣愣的样子,便觉得有戏了,马上清了清嗓子,略略提高音量:“吴娘,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未来的孩子考虑一下啊。” “孩子?” “是啊,我觉得身为孩子最想见的便是恩爱的父母。可父亲有了另一个所爱的人,又怎会再无私爱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呢?” 罗溪此刻就像一个苦口婆心的街头小贩,围着身旁的人晃着头喳喳叫。 她有信心,能够劝说成功,让二人分开。必须得拉一把吴娘。 果然,吴娘转头看过来,头上的珠钗微微摇晃发出声响,“…对啊,那,我为了以后,要和离吗?” “当然要!一定要!。” 罗溪坚定点了点头,“不过,若要和离,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万不可优柔寡断。” 吴娘不明白罗溪说的万无一失是什么。 不过,她也认真想了想,似乎这样做没什么不好的。 既然自己没有为他们家诞下香火,那人也已找了真心喜欢的女子,说明他们两有缘无分。分开也好。 “那你说,小若儿,怎么和离才算万无一失?” 成了。 罗溪眼神一亮。 赶忙拉着人走到案桌前,随手拿起纸和笔。 “这事得好好谋划,吴娘,你且仔细与我说说,你那便宜婆家的事。” 云儿在一旁替自家小姐磨着墨。 很快,一个计划缓缓浮现在三人眼前。 第4章 飞来横祸 秋日天高气爽,最适合登高望远。 水榭楼台映在湖面上影影绰绰,忽而,平静湖泊荡起涟漪,鱼儿绕圈似的跃然于水面。 谢淮玉拿着鱼食慢慢撒着,一旁站立在栏杆上的硕大海东青好奇的盯着主人手中的食物,头歪着慢慢凑近,似乎想尝上一尝。 “…这东西可不是你能吃饱的。” 谢淮玉拿着鱼食的手往旁边移了下,看着下方的锦鲤为了抢食你咬我,我咬你,好不欢快。 索性把鱼食都撒了下去,顿时水里的鱼儿转的更加快了。 细细用帕子擦拭着掌心,倏的开口道:“墨岩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站在旁边的青一立刻从怀中拿出个小方盒子,恭敬的递过去,“主子,黑岩这几日查到使臣队伍中不明多出了这些东西。” 谢淮玉那双浅色眼瞳乜着瞧了一下,接了过来打开,里面躺着几粒金色圆球,像是药丸。 拿起一粒还没凑到鼻尖,便已闻到了那股清淡的香气。 “这些东西都拿来了?” “没有,墨岩怕引起暗中之人怀疑。” 谢淮玉慢悠悠盖上了方盖子,随手放在面前不远处的青石圆桌上,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眼含笑意,“给九花拿过去,让她仿制些相同的药,功效——单纯补品就行,做好给墨岩送去。” “是。” 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刚想迈步从亭子出去,那只硕大的海东青发出呼噜的声音,羽翼摩挲出响声,这是不舍得人离开。 身穿锦色玄袍的青年,这才想起还落下一物,转身略皱着眉眼,似无奈道:“墨,一会我还有事,若你听话,过几日会带你去郊外,可好?” 话语极为耐心,可拒绝也毫不留情。 海东青仍旧歪着头,盯着面前的主人,不再动作,似想努力听明白人话。 谢淮玉默认那只傻鹰听懂了,还点头夸了它一声。 遂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要说这天下最威严禁备的地方便是天子脚下,皇宫守卫重重把守。 文渊阁 礼部尚书罗崟澔正襟危坐,微微低头盯着天子不远处,恪守行礼,不敢逾矩。 除了…身旁的那小子。 “罗尚书今日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 一道莫名意味的青年声音不疾不徐传来。 谢淮玉是故意的。 很快,上座的天子也发了话,温厚的嗓音耐心询问着:“罗尚书,可有什么觉得哪里不妥?不妨说来与朕听听。” 大祀皇帝以为罗崟澔真的在认真想事。 “回禀圣上,臣无事,只是此次纳剌国使臣进柬,臣恐觉得对方怕是还另有企图。” 礼部尚书立马回了天子的问话。 这小子,成心的。 上方的大祀皇帝不知为何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才沉吟道:“不错,两国确实相安无事多年,忽然进柬,怕来图不小。” 又面带和煦的看看下方坐着的两人,与有荣焉,“所以,此事交由你们俩个去办,朕再放心不过,如此,也能让太后心安。” 罗尚书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谢淮玉面色如常,微微作辑道:“臣谢圣上与太后抬爱,定不辱使命。” 身旁之人也赶忙随之作礼。 这是他一直对圣上不满的地方,后宫不得干政,为何面前的天子不懂这个道理。 他深深觉得为这朝堂操碎了心。 可无人能理解。 “罗大人还在想使臣的事情?” 夕阳西下,二人一盏茶之前已经出了文渊阁,此刻面对有些刺眼的晚霞在宫道上不紧不慢的走着。 谢淮玉稍微眯着眼对身旁的人说话,同行的人已经到了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纪,头发和胡子变得有些灰白,正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忽而听闻此话,罗尚书发觉今日确实走神多次,不合礼数。 但也没有理会身旁问话的人,与他打交道,怕自己一不小心气上头来失了君子之礼。 谢淮玉也不尴尬,对回不回话并不在意,笑了笑,“自古邻国使臣进柬,不是送东西便是要东西,先礼后兵做足了样子。” 罗尚书这才转头往他那看了一下,“不知谢首辅想说什么?” 这小子,嘴里肯定没憋什么好…呸,他果然忘记了君子之道。 罪过! “纳剌国虽不如我大祀朝地广物博,但他们国家盛产丝绸琉璃,马匹,还有羊牛,这若是打仗最紧要的便是兵马富足。” 谢淮玉抿嘴状似思考了下,这才讶异道:“我记得尚书大人好像家中还有位闺阁女儿?” 罗尚书忍不了了,稍提高音量,警惕着:“你到底何意?!” 谢淮玉微微弯着丹凤眼,浅色眼瞳泛着碎光,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听了心底发凉,“此话你不应问我,应问的人是,圣上。哦,忘了,还有太后。” 怕人忘记了,还好心提醒了一下。 纳剌国能有什么想法,无非就是迎婚嫁娶。 可是,本朝只有个尚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公主,那怎么办呢。 …唯有从重臣之女选了。 过几日有的热闹瞧了。 今日好人好事也做的够多了,他可还真善解人意。 与谢淮玉心境截然相反。 刚才的话好似惊雷炸在了罗尚书耳边,久久回不过神,连走到了宫门处都不知。 是了,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忘了! 他这几日只想着使臣安排之事。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 那,他们的婼婼可怎么办。 谢淮玉自从说完也不管身旁的人如何想,反正想说的已经说了,再如何也不管他的事。 出了宫门,正想吩咐早已待在宫外等候多时的青一把马车赶近些,这一路走来略微出了些汗,他想赶紧回去沐浴。 忽而余光瞥到一抹青绿色身影,那人径直走向了罗尚书。 沈祤刚从翰林院衙署下值便来了宫门外,他是知道罗尚书今日午后又进了宫。 罗尚书,算是他的半个恩师。 因为这几日心里总感觉惴惴不安,就在今日再次因修撰事宜而去找罗尚书请教探讨时,又一次被告知人进了宫中。 蓦地,他脑中忽然乍响了一下,愣在原地。 这几日的惴惴不安似乎找到了病因。 他是知道不日之后使臣会来朝,也隐隐想过此次他们的目的如何,可他从来没往那处想过。 若是… 不,不行,他要仔细问个清楚。 罗尚书猛的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俊秀青年,似才回过了神,沈祤… 他把面前之人当做学生来训导,青年才子,沈祤当之无愧。 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还没来得及与婼婼介绍,都是他这个当父亲的不称职啊。 “尚书公。”沈祤恭敬的作揖。 他看清了罗尚书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多希望自己的判断是假的。 谢淮玉无声的看着不远处的青年,脸色似乎比罗尚书还精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呢。 刚抬脚想蹬上马车,从宫门处急急走来一个太监模样的下人,对着谢淮玉匆忙说道:“谢首辅!谢首辅,太子有请。” 谢淮玉神色忽的阴沉下来,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沉默的把脚收了回来。 有时候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个鬼地方。 - 东宫 华沉殿 夜幕马上降临,此刻殿中早已点起了烛火,熠熠生辉。 太子坐在檀木桌前自顾自的斟茶,案几一侧的熏香飘出袅袅烟气,模糊了精致利落的眉眼。 对面矜贵俊美的青年同样沉得住气,自顾自喝茶,反正宫门落了钥,罚的也只会是他身前这个太子。 “淮玉,让你怎么晚来可有气?” 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怎会。” 回答的青年转了转手中已空着的茶杯,“太子就是半夜喊臣进东宫,哪怕宫中侍卫拦着,臣也定要闯。” 祀琰似是没有听出话语中的阴阳怪气,给对面之人亲自倒了杯茶,笑笑,“那便好。今日也是听说你进宫面圣,又想起来孤与你已好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对面青年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丹凤眼毫不顾忌的直视太子道:“臣也是,但大晚上两个男子叙旧,不妥吧。若太子想说这些,改日约个艳阳天,再去郊外踏秋如何?” 很明显,谢淮玉没有耐心再与之东拉西扯,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不适,一身早已冷却的汗让他心里直犯隔应。 祀琰顿了一下,他俩,还是算了。 毕竟他也只是客气客气。 “恐怕孤要拂了淮玉的好意了。”太子摇了摇头,叹息着:“前几天太后说孤有些心浮气躁,便让东宫属官前来再教导我一二。” “哦,太子还需要再教导吗?” “自然,说起来,当初淮玉也曾教授过孤呢。” 太子语气中带着敬意,可面色却又瞧不出来什么。 那时候,他处处受制于人,其实,他是应感谢这位首辅的。 毕竟,他确实教了一些道理。 谢淮玉已经斜倚在身旁扶手上了,听闻此言,只撑起困乏的眼皮,不在遮掩,“祀琰,我没工夫跟你在这掰扯了,你若还念过往之谊,便有事说事。” 太子愕然失笑:“过几日就是赵贵妃的生辰了,这宫宴父皇也必定会为之大肆操办,正好与使臣进京赶到了一块儿。” “到时候太后不知想做些什么,总归我这个太子在她眼里一无是处。” 赵贵妃贤淑良德,膝下又育有一子,父皇也宠爱有加,更不必说太后。 她始终看不上自己与母后。 可这傀儡他做的够久了。 谢淮玉并不在乎太子话中之外的意思,想坐上皇位,哪怎么容易。 “不论太子想做些什么,臣可不想事还未成,东宫就换了个人。” 不然,他可亏本了。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沉。 各家各户也在用着晚饭。 奇怪。 八仙桌上,一家三口围坐着吃饭。 罗溪已经维持吃米饭的姿势很久了。 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 母亲今日眼睛不舒服吗,为何眼眶隐隐红了一圈? 父亲也不对劲,平日脸色也从来没有怎么难看。 罗溪觉得,二人脸上就差把“快问问我怎么回事”写在了脸上。 停下了用饭,拿过帕子轻轻擦拭完嘴角,便细声问道:“父亲,母亲。” 对面夫妇二人立马看向了女儿。 看来,是真的有事。 而且,似是关于她的。 “是今日发生了何事吗?女儿觉得父亲母亲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罗尚书脸色更僵硬了,李氏甚至小声哭了出来。 罗溪心里咯噔一下,眼皮重重一跳。 …… 吴娘瞅着自今日来珠玉阁的主仆,一个面色沉沉,另一个已经拿着帕子抹脸,就连平日做事稳重的翠竹也红着眼眶。 她心里一直都知道洛若身份不一般,当初忽然拿着怎么多银钱与稀奇的图样找到她时,只觉得是位家道中落的弱女子。 可这不到半年的相处,又发觉似乎想错了。 可那又如何。 若儿是顶顶聪明的女子,可,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怎么为难? 张了张口,竟一时不知从哪说起。 罗溪自前日晚上得知自己有可能会被嫁去别国,一直没回神。 她? 笑话。 两国有意交好,她双手支持,可嫁她过去算怎么回事。 指望嫁一个女子就能让两国安然无事吗? 她把自己关在了屋中一天,什么都想了,也什么都没想。可待在屋子里,什么也没法做,她不想被动。 如今铺子刚有起色,眼看生活有了奔头,她绝不会因那位天子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而断送了自己的希望。 不好意思,她就是怎么自私。 罗溪想明白了,父亲作为朝中重臣,最忠心圣上,若圣上发话,不一定会违抗皇意。 但,她不怪任何人。 前路本就是自己闯出来的不是吗。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在使臣与大祀朝交易之前,想出个法子。 一个,能保住自己的法子。 - 秋风瑟瑟,天也说变就变,阴沉沉的,出了屋子才惊觉已下起了毛毛细雨。 九花撑着伞下了马车,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她早就想来这珠玉阁瞧瞧了,在府中一直鼓捣那些药草,可闷坏她了 “姑娘,您想挑什么样的首饰?”小金子看到来人,立马迎上去。 他悄悄看着身前之人穿着,应当是上二楼的 九花瞅瞅面前的伙计,怎么是个男子卖首饰。 “嗯…听说你们这儿的首饰样式和别家不一样,我想看看,你们这上好的款式都在哪?” “哎呦,姑娘算是来对了地方,咱珠玉阁虽然开业没多久,但这款式、品质都是上乘,您跟着小的来。” 小金子连忙微佝着背往前带路上二楼。 “这二楼的珠玉首饰啊,是专门为您这样的贵客打造的,有些样式那都独一无二。” 小金子殷勤的在旁解释着。 九花刚上二楼便看到了琳琅满目各种明晃晃的金银首饰。 翡翠的玉,彩色的珍珠。 看的眼睛都亮了。 正想仔细看看,忽然瞥见斜对面屋中出来一人。 罗溪出了房间,正想去隔壁的屋子把剩下一点的图样画完。 她只有在画图样的时候才能不想那乱糟事。 “哎,珠玉阁的掌事。” 一声雀跃又带着些熟稔的声音喊住了她。 罗溪转头就看到穿着绿色衣裙的小女孩。 她想起来了,铺子刚开业那天,在门口站着的那位。 之前没看仔细,现在一看,原来人家已经及笄了,就是长的有点小而已。 “姑娘,我叫洛若,您唤我洛娘子便成。”罗溪作了个礼,微微笑道。 九花看首饰看的眼花缭乱,正泛着愁呢,这下正好可以直接问人。 “洛娘子,你这儿有没有什么顶顶好的首饰,听说有专门定做的那种?” “不知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嗯…我想要的很多,不知道最想要什么。” 九花腼腆似的笑了下,她太喜欢这些亮闪闪的物件儿了。 罗溪抿唇思考了下。 既如此… 罗溪挥了挥手,喊来小金子道:“前几日那套首饰师傅们打造的怎么样了?” 小金子吓了一跳,那套首饰不是想用来当镇店之宝的吗,不过还是回答:“大约明日午后就能做好了。” 罗溪点点头,侧了侧身子:“姑娘,这里不方便谈话,正好旁边就是我放图纸的地方,既然东西还没做出来,您先来看看图样可否。” “啊?这里面都是你们店的秘密吧?” 罗溪只笑笑不说话。 进了房间,才知道为什么人家掌事的不怕了,因为就和普通房间布置没两样,只是旁边案桌上多了许多支不同颜色的笔而已。 罗溪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便出来了,把图纸放在案桌上缓缓展开,里面的首饰图样措不及防跃入九花的眼里。 天呐。 九花呆了,她看着那些图样,竟有些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首饰,就算是买了也总觉得不好意思戴出去。 还在犹豫着,就听身旁之人轻声说道:“这套首饰每个都有它们的寓意,本来是想作为镇店之宝的,可又觉得,它们或许也想找到自己的主人。” 含笑的杏眼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不要觉得过于贵重,我一直觉得这些首饰若是在你不经意一瞥中让心情变好,带来好的感受,那就是适合的,若是困扰,没有也无妨。” “总归只是个衬人的首饰而已。” 这些话不知为什么让九花感到心暖暖的。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儿时,从小她就跟在那老头身边学医,不知识了多少药草,写错字,配错药方子时还要被打。 但——她还是很想念那个第一次自己成功配好药时的兴奋和激动,也有点想那老头了。 又默默看了看纸上的图,她决定了,这些她都要。 所以,她得回去借银子。 第5章 银钱 福祸相依,这句话果然没错。 罗溪坐在马车里情不自禁哼着小曲儿。 两个丫鬟知道小姐是为何事开心,但一想到马上要发生的大事,还是忍不住心情沮丧,又不想破坏小姐的心情。 于是,那两张脸上呈现出些微怪状扭曲。 “噗哈哈。”罗溪失笑着拍了拍两个丫鬟的手,“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要忍。看着这副样子你们小姐我难免更想笑了。” “小姐。”两丫鬟同时出声。 罗溪知道她们两个是真心为自己担心,但事情还没成定局不是吗。 她也不是没想过。 或许,那位沈大人是个好选择。 可若天子发话,就算她与人定了婚,又能怎样。不过是徒增一对痴男怨女罢了,更何况,自己与他本就没有男女之情,何苦平白害了人。 “你们也不用瞎想其它的了,父亲母亲如今还难受着,你们再这样,那你家小姐我还活不活了?” “小姐,快呸呸呸!小姐定长命百岁的!”云儿焦急道。 翠竹也神情慌乱的看着自己。 罗溪笑着摇了摇头,呸呸了几声,道:“不要怎么杞人忧天,父亲不是说了吗,圣上还没有明确旨意,一切都有可能,万一去的人不是我,又或者不用人和亲呢,到头来,还是我们太过杞人忧天。” 不过,若真的躲不过,那就别怪她了。 那虚无的闺阁名声,可束缚不了她,她也从不在乎。 到那时,她会好好跪在双亲面前去请罪,以原谅自己的不孝。 - 这场雨从天明持续到天黑,仍不见消退之势。 气温也随之骤降。 小厮们端着精致的雕花炭盆搁置在宽敞的屋中,加入沉香木炭,很快沉闷的香气随之飘来。 被屏风阻隔的室内另一侧。 谢淮玉倚在小榻上,怀中揣着小巧的手炉。 每到临冬之时,都是他这副身躯最难捱的时候。 “主子。” 青一恭敬着低头道:“墨岩来信,使臣已到京中,东西全都替换,九花姑娘说那些金色药丸长时间摄入,会使人产生幻觉,且记忆力衰退。” “如此,那那些东西会送给谁呢。” 谢淮玉摸着怀中的手炉,喟叹出声,“这些消息想法子给东宫捎过去,说不定又能看一出好戏。” “是。” “主子,九花姑娘从外回来后便问孙管家借了一百两银钱。” 榻上的青年恹恹的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青一身上,“——杨老让她过来制药,什么时候还学会富家人那套行事作风了。” 府中不养闲人,给她每个月的银两,也是看在有用的份上。什么事要用得上一百两银钱。 谢淮玉问着青一。 青一如实答道:“孙管家说是九花姑娘下午去了趟珠玉阁。” 珠玉阁? 哦,他还有点印象。 一个刚开的铺子。 谢淮玉想了想,刚开的铺子卖什么首饰要的银钱怎么高,怕不是有意唬骗人。 “首饰买来了?” “没有,说是明日午后去拿。” 明天么… “啥?” 九花正收拾好欢欢喜喜出院子,小厮便来与她说那位也要一起去。 这可把她吓一跳,难道主子这是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银两?可这点小事依主子的脾性,怎会管。 那点钱对主子来说根本不会看眼里啊。 糟了,她还是没揣测明白,感觉头上要长虱子了。 - 珠玉阁 经过前几日刚开铺子的热闹,此刻店中不禁稍显冷清些。 罗溪仍旧忙碌着在案前画图样,擦擦涂涂,放在一侧的茶水已经冷却了。 她不喜欢在思考时身旁有人。 正修改着一处线条时—— 门外想起了轻轻敲门声。 罗溪搁下笔,稍微定了定神,才起身开门。 是吴娘。 “若儿,还忙着呢?”吴娘持着一小壶温酒,晃了晃:“喝一杯暖暖身子,放松放松。” 罗溪眼睛一亮,这还真是送她心坎上了。 “知我者,吴娘也。”笑说着便急急拉着身前的人往里走。 酒顺着食管滑到了胃里,身子开始暖和起来,舒服的罗溪眼角眯了起来。 吴娘那张妩媚成熟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含笑着与罗溪说:“这酒是个好东西,怪不得文人雅士都借酒抒情呢。” “是啊,酒确实是个好东西。”罗溪说着又倒了一杯。 她想,若是能一直喝下去,醉下去,说不定也挺好。 “若儿,我能看出来,这两日你心情不好。” 吴娘也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我吴娘不是个能人,可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及力所达。” “哈哈,吴娘,说什么呢,我不要紧,是不是那俩丫头又在你面前偷偷哭了?” 罗溪摆了摆手:“她俩过几日就好了,我也是,你知道的,有何事会难得到我,过几日都会好的。” 又斟了杯酒,看着身前之人,“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几日吴娘一直在为铺子里忙,现在才清闲了些。 “明日吧。”吴娘说这话时,心里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昨日她得知洛若想要卖掉那套首饰,本来想进门再仔细与她说说,毕竟那是她从铺子还没开张便已开始勾画,谁知无意间听到了那番话。 是啊,这珠宝首饰再华丽,若戴的不合适,没有也无妨,不过是个衬人的物件而已,没什么舍不得的。 “好,让云儿还有小金子陪着你回去,按我们计划的来。” “好。” 幸亏,老天爷待她还是不薄的,让她此生有幸遇到了洛若。 两人推杯置盏,徜徉在这一刻。 很快,随着一道稍显急促的敲门声不合时宜打破了里面的好氛围。 “掌事,副掌事!”只听像是云儿得声音急急传来,“来贵客了!是昨日定制的那套首饰的客人。” …那套首饰的客人? 不好,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 这午后就是易让人泛迷糊。 她就觉得好似忘了什么大事,一百五十两啊。 罗溪赶忙放下酒杯,匆忙拿起帕子擦擦嘴,拉着…呃,还是不用了。 吴娘已经喝到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头都抬不起来。这酒,好是真好,坏也是真坏。 罗溪赶紧应了一声,说着这就来。 转身拿起放置在案桌上的冷茶,急忙漱漱嘴,又朝着脸颊扇扇风,试图让脸上的热气消散。 不行,得出去了,反正把首饰拿来给那位小女孩看便行。 推门出去,便看到云儿和翠竹一脸担惊受怕的神色,小金子也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气氛怎么有点怪怪的。 罗溪没有丝毫准备的抬头想去寻客人。 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漂亮的宝石!不,不是,这位首辅大人也是来买首饰的? 谢淮玉听到开门声就已经微侧首望来。 只见对面的女子呆愣的盯着自己,脸颊似还升着红晕,嘴也红红的。 空气随之飘来一股淡淡的酒香气。 怪不得,迟迟不出来,原是在里面正喝酒,这掌事当的还挺惬意。 他觉得自己如此的好耐意,都是因那一百两银。 “掌事,都准备好了。”小金子低着头小声道。 罗溪立马回了神,对,先交易完这码事再说。 对他们悄悄使了个眼神,便赶紧走到那九花面前,不好意思道:“麻烦九花姑娘久等了,我这就让他们把首饰拿上来,只是得再等些时间。” 顿了顿又说:“你是我们珠玉阁第一个怎么大的主客,所以一会我们店会再送你两款时新首饰,以后再来珠玉阁,都会让伙计按最低价卖你。” 面前的小姑娘抿着嘴不说话,还有些心虚的看着她。 罗溪有点懵,无声瞅瞅那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人,又瞅瞅面前的小姑娘。 她似乎脑子才反应过来。 这位首辅大人是来陪着这小姑娘来买首饰的? 他们——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吧。 怎么办,宝石稍微黯淡了。 可她就算意会也不能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笑话,客人就是爷。 什么宝不宝石,先把东西卖出去才是老大。 “这位,贵客,您也是来看首饰的?”罗溪本不想眼神乱看,可视线一望过去,就移不开了。 真,真勾人呐。 之前救下沈祤又与之通信,也是看在那人仪表堂堂的份上。 这两人相比,还真是各有各的味道。 一颗红宝石,一颗祖母绿。 怎么都让她遇到了,哎,这事闹的。 对面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窗外投进来的一些微光,使罗溪身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谢淮玉神色淡淡:“不,是来看看我那一百两花都花在了什么好首饰上。” 甫一出声,罗溪猛的咬了咬牙齿,脸颊两侧的肌肉微微带动着耳朵。 她感觉耳朵不受控的麻了,似乎还热了起来。 什么也听不清,脑中全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吵的她脑仁框框疼。 谢淮玉说完等了几息,迟迟不见眼前之人说话。 倏的眼神落在一处。 好似见了什么新趣的事,悠悠眨了眨眼,缓缓笑了。 也笑出了声。 这一笑可把罗溪吓一跳,也回了神。 九花不想看到洛娘子“可怜”她的眼神,在不远处正漫无目的挑着首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贵客,真是对不住,刚小酌了几杯,脑子反应有点慢。” 罗溪连忙赔不是,“那些银两我保证花在珠玉阁的首饰上绝对不亏,您瞧好吧。” 真坏事啊,她再一次悔恨自己那点小癖好。 她也就这点陋习,算了,还是原谅自己吧,自己可是个在院中种花都得是要那种极为好看的,不都是给人看的吗,一样的道理。 屋中几人神色各异,唯有青一依旧那副巍然不动的表情。 所幸,两个丫鬟很快上了楼,后面小金子和店里其他几个伙计慢慢抬着箱子。 “掌事,东西拿上来了。”翠竹轻声说着。 这些比较贵重的东西,都是放在楼底下的暗道中小心的用树脂和蜂蜡密封包裹。 只是这一套今日早上刚做好,所以只用丝绸衬垫包裹着。箱子缓缓打开,映入谢淮玉眼前的便是各种奇异华丽的各种首饰。 鎏金的簪冠,垂珠的步摇,翡翠的耳环,旁边还有一些其它小巧精致的玩意,都是非常新奇的样式,那上好的宝石和质地透彻的玉闪着光泽,让人移不开眼。 罗溪在旁边如数家珍的数着每一件首饰,轻声说着它们各自所采用的工艺及寓意。 九花此刻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都买,都买,谁拦她她就下药毒死谁。 不用细看,也知道这银钱花的是很值。 谢淮玉只看了几眼,便抬眸轻轻观察正在介绍的女子。 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举止谈吐得当,不像是个市井中人。 不知怎地又想起刚才那一幕,粉红爬上了女子皙白的耳尖,手指悄悄捻了捻。 还是个肤浅之人。罢了,看也看了,既然花的银钱都是值当的,再留下去也无趣。 罗溪还没介绍完,就看到对面的青年神色恹恹的转身要走。 突的机灵一下,不会吧,这是看不上她的首饰,已经到厌烦的地步了?还是觉得自己银钱花的不值当? 这可不行,她辛苦弄的样式,入不了人的眼,传出去岂不是自砸招牌。 赶忙略提高声量道:“那位贵客,不知您对这套首饰感受如何?” 青年脚步一顿,没有回身,只说了句尚可。 尚可? 她的首饰仅是尚可?看来这位首辅平常还真是见多了山珍海味,可凭她这独家样式,怎么也得是让人眼前一亮吧。 铺子里的人听了这回答,赶紧又瞅了几眼箱子里的东西,这位大人如此挑剔吗。 九花听了这话,也不心虚了,直摇着头道:“主子,这可不是尚可,您看看这精细纹样,这材质,一句尚可有失偏颇。” 说着顺便给罗溪眨了眨眼。她可真厉害,都敢顶撞主子了。 谢淮玉转过身来,一身白色大氅披在肩上,随着动作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衣袍,衬的身姿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着手炉。 年纪轻轻的怕冷成这样?这还没入冬呢,罗溪又细细瞧着不远处之人。看来这位高官也是个普通人。 “有失偏颇?” 九花缩缩头不吱声了,青一在一旁脸色有些微变。 谢淮玉脸上看不出什么意味,只是又瞥了一眼,缓缓开口,“嵌珠玉宝石,雕花草蝶鱼,这些在我这,一句尚可,难道不应是很好吗。” 罗溪瞧着眼看九花那姑娘脖子都快缩没了,赶紧打圆场,“贵客您瞧着就气度不凡,这些玩意定是只堪堪入眼罢了,我们珠玉阁承得。” “等我们铺子往后开的大了,来的都是五湖四海中人,自然这款式工艺也得跟上趟,我们这还希望像您这样的贵客往后多多提点呢。” 九花听着觉得也有些道理,主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个府库里装的各国进贡的稀罕物怕是数不胜数。 但她这一百两花的也挺值啊。 谢淮玉静静听完这些话,不过是普通客套罢了,可他心里却有些道不明的舒畅。 自己几时变的喜欢听这些阿谀奉承之话了。 微不可见的皱着眉眼,似从进这铺子,心思就难免有些活络,怪事。 遂一言不发转身走向楼梯口,还没下去忽听到楼下响起一道道喝声。 很快,身后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急急的脚步声传来,没往自己这瞧一眼,稍提起裙摆就从他身侧下了楼。 人离开了,尚未飘散的酒香夹杂着梅花的清香气却一股脑的向他扑面而来,措不及防。 楼上还剩下青一在身后站着,他却丝毫感受不到身后之人气息,全身都已然被这股经久不散的甜腻包裹 他怪异的思索,不知沐浴还能不能散掉。 第6章 闹事 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却还是感不到暖意。 只见秦淮河畔那条南街巷,妇人姑娘都往那珠玉阁门口看,甚至还有些男丁也在凑热闹。 不乏晚来好事者,东扯扯西问问,才明白发什么了何事。 原来又是王顺那地痞无赖,拉着一个女子说是给她在这买的昂贵首饰,回去一看不光坏了玉石,品质也不佳,让这掌事的赔钱呢。 王顺在铺子里大喊大叫,上蹿下跳,指着面前的俊秀掌事,车轱辘话的说着以次充好、骗客人银钱、黑心铺子。 门口已经围着许多看热闹的,要不是小金子他们拦着,门槛都得被踏烂。 罗溪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为何心里却平静的很。别说,这人一天天还真是有活力,留着力气找点正经活做不好吗。 甚至还分出心思细细空观察那人的嘴脸。 唔,这个王顺长成这样就罢了,配上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倒是有些厉害的。 他身旁这个跟着的女子,穿着也不错,样子长的好,难不成还真有人愿意王顺这种的? 他俩要是一对,那秦淮河里的鱼都得跳上岸来瞅瞅咋回事。 罗溪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翠竹和云儿在一旁也被这无赖小人气的不轻,偷偷观察自家小姐的神色。 吓了一跳,哎呦,小姐都被气的脸抽搐了。 九花嘴中嘟囔着,想上去制止住王顺,罗溪瞧见赶忙轻轻拽了一下,朝她几不可见摇了摇头。 对付这种人越和他来硬的,他越来劲。 王顺独自唱了半天的独角戏,嗓子也嚎干了,就不见珠玉阁的副掌事有什么动作。 顿时更加得意了,心想他今天非得把这铺子名声搞臭不可,况且根本没有那劳什子首饰,就算官府人来也查不了什么。活该,让你多管闲事。 还在那臆想着待会要多少钱合适。 不料那珠玉阁掌事等他停了下来,不急不慢的出声:“王顺,你今日来我铺子,不就是想看我珠玉阁刚开张没多久,故意找事,再耍无赖要点钱呗。” 对付这种人,就得直接出手,扇到他脸上。 “哎呦,这珠玉阁的人骗我们客人不说,还对人倒打一耙。”王顺更来劲了,一屁股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大堂。 “快来看看啊,珠玉阁欺负人了,不赔钱还污蔑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手上抹。 门外看戏的人伸着脖子都往里瞅,瞥见一个大男人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撒泼,不禁暗叹,这首饰铺子可真被这小人赖上了。 谢淮玉刚下楼便远远的看到这幅乱哄哄的场景。 在楼上已经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本想等她把事情处理完再下去。 谁想那吵闹声聒的他耳朵疼。 “主子,要让人把他扔出去吗?”青一看出身前之人神色难掩烦意。 谢淮玉没有说话,只是把眼神落向了站在不远处身量挺直的女子身上。 那边听完王顺又哭嚎了一轮的人似也忍不了了,已然出声喝止。 “王顺,你觉得你嗓门大就有理吗?”罗溪看都不看地上坐着的人,“你说在我这珠玉阁买的首饰品质不好,那行,你先拿出来让大家伙瞧瞧。” 那副眼泪鼻涕混一起的模样,看的她心烦。 “为了避嫌,我可以不看,不过得请几个这几日经常买我们铺子里的老主客看看。你拿出来吧。”说完就让翠竹给她倒杯茶来,她有的是时间陪他在这耗。 到时候,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王顺早就想到了,赶忙站起来颇为得意的说:“那首饰不是都坏了吗,谁还要,早被我扔了。” “哦?那不知你扔在了哪条街,我让伙计出去找回来。” “这…我、我忘了,天太黑记不清了。”王顺脸上露出些微慌乱,“反正在你这买的东西,你得陪。” 罗溪不与他搭话了,偏头对跟在王顺身边一起来的女子说:“姑娘,那首饰你见过吗?” 被问话的女子身形一顿,才不慌不乱的回答:“见过的,是一副手镯,只是还没戴上就坏了。” “大家伙听到了吧?我可没骗人,瑚娘说的都是真话。” 还没等王顺再说些什么。 罗溪紧接着便问:“那能形容一下那副镯子吗?什么样式,什么颜色。” 那被叫做瑚娘的人手指了指不远处摆架上的一物,说道:“就是那副,一模一样。” 罗溪扭头看过去,心中了然。 她虽说刚才也被王顺那丑态架势吓了一跳,可怎么也得留个心眼放在那默不作声的女子身上。 怕不是一进店门就开始悄悄寻视摆架上的东西了。 “这副镯子?” 罗溪不动声色的走到那摆架旁,拿起来那副刚被指认的镯子,返身到女子身旁,让她看个清楚。 瑚娘低头细细瞧了瞧,她没看错,这个样式和品质,寻常人家应当能买的起。 便笃定点点头,“就是这副,还没戴便坏了。” “好。” 罗溪拿着镯子走到铺子门口,举在众人面前,“大家伙儿,我相信你们有的人在珠玉阁买过些首饰,我们的首饰品质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清楚。” “我们铺子刚开业,怎么会做这砸招牌的事,刚才王顺说我们的镯子买回去不光坏了,这上面的玉,品质也不好。” 说着便忽的转过身去,笑眯眯的看着不远处的王顺,声音却提高了一个度。 “那我倒要问问王顺你,你看出品质不好,为何当时不在铺子里就和伙计说?” “哦,还有,你又是哪日来买的首饰?我们这卖出去所有的首饰都记在账本上,可以等官府来细、细、查。” 字字珠玑,王顺人傻了,他根本没想还有账本这回事。他哪懂这里的弯弯绕绕,平时不是睡了吃,就是把银子都花在女人身上。 为了让戏逼真点,他还花了点钱专门去柳怡院找了瑚娘过来,这可怎么办,那人怎么也没和他说清楚啊。 还在那慌得六神无主时,不料瑚娘慌慌张张开口便说:“是王顺,都是他,撮合着我来这,说事成之后有钱赚。” 瑚娘赶忙供出王顺,本来听他说有人会暗中帮他,让她放宽心。 谁成想那掌事的上下嘴皮一番,事情就转回来了。 要是官府来人真从这查出是他们诬赖人的,那回柳怡院去又得被扒一层皮。肠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该收那点碎银的。 “掌事,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王顺非得拉着我来,说只要我帮他指认首饰在你们铺子买的,等您给了钱他就分一些给我。” 瑚娘声泪俱下:“掌事的,您可怜可怜我吧,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反抗的了男人呢。” 王顺气急败坏,这蹄子怎么快就供出他了,刚想蹦出老高指着骂她。 突然从门外挤进来几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上来拖着王顺压着他的嘴就出去了。 罗溪还没说话呢,就眼睁睁看着王顺被几个大男人给弄出去了。 周围看戏的人也惊奇的瞅着突如而来的变故。怎么回事,戏看完了?那些冒出来的人又是谁。 人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紧接着外面响起了大喝生:“官府奉命办差,尔等在此聚众闹事扰乱秩序,速速离开,不然一起抓走。” 顿时,人作鸟兽散。 那个叫瑚娘的也趁着人不注意,快速低头跑了出去。 罗溪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转身寻过去,便看到披着白色大氅的青年,此刻正无声望着她。那双浅色的眸子,像琥珀透闪着微光。 手动了动,很想摸什么东西。 还没欣赏完,那人已不再看她,抬步便要往外走。 罗溪赶忙跟上前,惭愧的说着:“真是对不住贵客了,铺子里忽然出了这样的事,还望别惊了您。” 她知道,人家也用不着自己关心,可身为铺子掌事,面子上怎么也得安抚安抚。 再说了,瞧他那穿厚衣服又拿着手炉的模样,便总觉得眼前的这人很娇贵的紧。她已经自动忽略面前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了。 谢淮玉止住了步子,丹凤眼乜着,“我无事,倒是你这铺子,似有些流年不利。” 他怎么知道?罗溪听闻这话难得懵了一下,不过也是,人家能坐上那个位置都得有些本事的,王顺那样的人,基本都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眼神不动声色的瞅着这位年轻首辅,奇怪,这人是穿的太厚了吗,那皙白脸颊上似透着些绯红。 罗溪压下心底疑惑,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倒颇有些唉声叹气的意味,“哎,不瞒您说,那人已是第二回来我们铺子闹事了,其它还好,就是怕扰了贵客们的心情。刚才幸亏官府来的及时,把人拉走了。” 谢淮玉看了她一眼,眼神似有些别的意味,却没说什么。 罗溪察觉到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只又向旁边名叫九花的姑娘道了歉意。 她现在只是个铺子掌事,还是少一事为好,反正王顺又不会一直在她这里蹦哒,谁吩咐让人拖走的一点也不重要。 九花还在那气的不行,说以后若是那人再来闹事,她定要揍上一顿解解气。 还没说完呢,就看见自家主子忽的抬步出了铺子,青一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怎么都走了,她还没说完呢。 她刚想也跟上去,想了想还是又煞有其事的对罗溪说了一遍,“洛娘子,你们不用怕,只要铺子做好正当生意,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冲这漂亮首饰,我也会来帮你们的。” 罗溪听闻眼含笑意着道了谢,望了望那早已离去的背影,想到些什么,不免有些犹豫的问着眼前正义凛然的小丫头,“九花姑娘,你买首饰借了人银钱,要紧吗?”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女孩忽的止住神色,露出些不好意思,嘴上却很硬气,“我就是来京城太急了,没多拿些银两,这些钱我很快就能挣回来还上,而且对主…对大人来说不值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子忽然变得小心眼儿了,自己又不是还不起。 “真好,没想到九花姑娘虽看着年龄小,却是个有本事的人。”夸的九花脸上直泛红。 还是个薄脸皮呢,罗溪失笑的想着。 “那不知九花姑娘住的地方在哪?我好让伙计待会送过去。”罗溪虽心里知道在哪,还是问了问。 有人不识主子身份,九花一点不感到奇怪,自家主子平时深入简出,更何况破天荒的来这首饰铺子。 “不用,我坐马车来的,自己拿回去就好。”她平日只弄些草药,剩下的时间自己安排,自由的很。 “那行,我吩咐他们给你把东西拿下来送马车上去。” 又忙活了一通,等人都离开了,便和铺子里人一起打扫着刚才的狼藉。其实也没什么脏的,就是罗溪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地面上有些碍眼。 细细扫视着摆架上的每个首饰,确定都好好的这才放心。 又揉了揉后腰,直感叹,可惜吴娘还醉着,不然刚才骂王顺的又多了一人。 “小…洛掌事,那王顺被官府的人带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又放他回来。若是——”翠竹手里拿着擦银布,手掌紧紧攥着。 话还没说完,云儿在一旁生气的打断,“怕什么,那种人就是记打不记吃,再来就让小金子他们轰出去找个地方打一顿。” 小金子手里还拿着扫帚,听闻此话狠狠点了点头。正好出出气。 “他一人我们有何惧。”罗溪安抚着翠竹,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就是有些奇怪的很,还没几天又敢来铺子闹事,还用了个怎么蠢笨的法子。” 无利不起早,倒像是王顺会做的事。所以,怕就怕,背后这搞鬼之人另有其人呐。 不过眼下还有个更大的麻烦在等着她应对,现只盼着这无赖小人能安分上几天才好。 第7章 盘算 晨起的天雾蒙蒙的,笼罩着陷入安静的京城,离的远些便看不清人影。 一家院子门前,小乞丐正小声敲着门,通过狭窄门缝往里瞧着有没有来人。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沈祤手里拿着用皮纸包裹的檀木盒子,还有两个白皮肉馅包子。 “这包子是给你的,烦你还得再去珠玉阁跑一趟。”面前温润的大人还在细细嘱咐着,“再与铺子里的人说声,这东西很重要,莫要耽误。” 小乞丐往衣服上擦擦手,接了过来,包子还冒着热气,“放心吧沈大人,我省得,一定会再三与他们说的。”一串保证的话让沈祤微微放了下心。 他前几日就想直接去找她,可又怕在人面前失了礼数,沈祤知道罗溪对自己还称不上心有情谊。所以自己这个法子也不知她会不会接受。 “嗯,等你送完信,再来与我说声。”他今日正好休沐,有一天时间耐心等着消息。 小乞丐点点头,嘴里叼着包子就往雾中而去,很快,连人影也瞧不见了。 沈祤凝着眼前白茫茫的雾气,好似只身进了这迷雾中,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方向。 - “谢玉、谢玉、谢玉。” 全身白色体羽的鹦鹉正伸着脖子呀呀叫着,黄色羽冠与脸颊上橘黄圆斑点缀着喜气。 被叫做“谢玉”之人神色淡淡,鸟和主人一样,都不甚聪明。 白锦轼也有些尴尬,这鸟模样是好,就是仿人说话不在行。他本想拿来在谢淮玉面前好好显摆一下,这下不知那人在心里怎么笑话自己呢。 “这鹦鹉买来还没怎么训它,等过几日就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心头宠,还得为它说上几句话。 谢淮玉微阖着眼,指节搭在小巧的手炉上。听闻这话,倒是笑了笑,“过几日它就会能言善语了?” 白锦轼还没出声,只听那鹦鹉又再喊,“娇贵、娇贵、人、人——” 还再叫着,忽然被木棒轻轻拍了拍,鹦鹉不知所以,认为是在与自己玩闹,张着尖嘴便咬住了。 “不是,这鹦鹉从哪学来的这些词,真是的。”白锦轼手中拿着小木棍制止鹦鹉再喊叫,一边还在那“愁眉不展”的说道。心里却苦不叫迭,这鸟真害了他,以后不能再与它说谢淮玉的坏话了。 “既你不知,那定是从爱嚼舌根之人学的吧。”谢淮玉看着一点没放心上,又继续说:“不如问问这鸟,问不出来,就让墨教教它规矩,也省得你费心。” 这可太让他放心了,怕是让墨带着,回来鸟毛都不剩。 还在那讪笑着不知说些什么婉拒的话,只见青一从院外走来,侍立在一侧。“主子,官府派人捎来消息,那人受了板子,一直再喊冤,说是有人挑唆他做的。” 白锦轼一听,不禁好奇,难道还有蠢人敢正大光明冒犯到这人头上来。 “谁挑唆的?” “他只说是个穿着上好得中年男子,给了他些银两,还与他坦言做好了,自己主子会赏他更多银两。” 谢淮玉倚在铺满柔软毯子的躺椅上,似沉思了会,忽然道:“打也打了,无事便把人放了吧。” 这件事管的已够多,至于有没有挑唆,与他有何干。 “是。” 在一旁听着两人像打哑迷的白锦轼没有问出口,他用不着担心这人,只是…瞅着面前的青年,道:“宫宴快到了吧,使臣已到京城,你安排的如何了?” “如何,这些事我还要放心上亲力亲为吗。”谢淮玉越来越觉得白锦轼与那只鹦鹉更像了,“我手底下做事的人可都不是吃白饭的,更何况不是还有那位恪守成礼的罗尚书。” 白锦轼觉得喉咙有些堵堵的,也对,他还是把这人当做正经当官的人了,罪过罪过。 “是,是,您厉害,忘了您这个做大官的,最不喜的就是与官场之人打交道。”怪人,说出来都稀奇的很,相处时间再长,他还是有些看不清这人的想法。 谢淮玉眼角瞥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白锦轼又说道:“我吩咐人继续沿着那线索去找,想着先在这秦淮之地看看,杨老也不知何时回来。”这冬天马上就来了。 “慢慢找下去,不急。”谢淮玉微抬起头,从怀中摸出了个物件,轻轻吹几声。不一会儿,一个黑影从远及近飞了过来。 这可把白锦轼吓了一跳,乖乖,这鹰得把他的爱宠吓死,赶紧拿着笼子要走远。 还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今日休沐,正好前几日答应墨带它到郊外,你同去吗。” “我就不去了,爱宠差点受惊,我也得好好带它散散心!”说着赶紧离开了这儿,以后没事他可不会再带着鹦鹉来了。 谢淮玉看着那人急步离开,失笑的摇摇头,好意他心领了,可这条路走到了这,便得一直走下去啊。 快到午后,天依然是阴灰色,簌簌冷风吹在人脸上,引起一阵寒意。 身着青锦色衣袍的男子不知在街上徘徊了多长时间。他从收到那封回信后,心里一直揣揣不安。她不希望用错误的方法解决这件事,字字所言也表明不愿误了自己。可那要如何应对马上到来之事? 看着珠玉阁的门匾,沈祤出神了许久。这铺子是前些天新开张的,罗溪便让他往后从这送信,难免怀疑过二者联系。可现在,他倒希望这家铺子真是她的,这样,便能直接进去看看她。 沈祤终于下了决定,踱步来到铺子门口,铺子门前的伙计还以为他是来瞧首饰的,忙张活着想请人进来。 “抱歉,我今日不是来买东西的。”沈祤面带谦意,往铺子里又看了眼,“不知你们掌事在不在?” 伙计挠挠头,这人找掌事要做什么,但还是答道:“贵客,您来的不巧,我们掌事今日出去看料了,副掌事也恰好不在铺子里。” 不在?沈祤却有些更笃定心里的想法了,若真是她,不在也说的过去。遂只能道了声谢,又驻足停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街角斜对面,停了辆马车,罗溪一直在偷偷支着窗往外瞧着他。没想到这人心急到来铺子里找她。 “小姐,这——”翠竹还没说完,罗溪就向她摇了摇头,小声说着:“以后只要出门,只管喊我洛掌事,他既然亲自来了这,便是察觉到了。” “咱们以后小心些,就算打了照面,也得装不认识。”该说的已经说了,不管如何,她心里挺感谢那人为自己着想,但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 让翠竹下车先仔细再看看周围,确定看不到沈祤的人影,罗溪才下了马车。 唉,她现在真有些疲于应对别人了,不管何种身份。现在还甚至有些期待赶紧召她入宫,早点解决这乱糟糟得麻烦事了。是死是活,她好歹心里有数啊。 主仆俩各怀心事的往铺子里去。 另一辆马车里的青年无声的看着人进了铺子,才悠悠的收回了视线,眸底看不清情绪。 一个小小的铺子掌事,竟还与翰林院的修撰相识。倒是有趣,听那姓沈的话语颇有些熟稔的意味,两人的关系像是已认识许久了。 “青一,走吧。” 往后还是少来这条街,人多,聒噪。 - 虽然铺子刚开张时确实吸引了些人,但在靠近秦淮河这条街上,不缺她这一家首饰铺子。 罗溪坐在案前,细细琢磨着图纸上的内容。不管是点翠、累丝工艺,还是装饰纹样,从本质上,她这件铺子与别家开了几十年甚至更久的在短时间内光凭这些是比不过的。 而且前期投入大,光是进料就已经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现在名号还没开出去,若是不能快速趁着热乎气留住常客,那些富贵人家还是都会去她们常光顾的铺子。 或许先曲线救国,尽力留住些小主顾,造出声势,看看能不能吸引那些大主顾真正注意到珠玉阁。到时以自己的能力,加上再找些娴熟的工匠师傅,应是能供应的上。 她当务之急是得先把铺子里的东西全卖出去,回些本,光靠自己与吴娘的那些家底,怕是要不了多久山都吃空了。 罗溪拿起一旁的毛笔,把脑子里的想法慢慢疏理在宣纸上,等吴娘她们回来,再仔细讨论下可行。 等再抬起头来,外面的天色都有些暗沉了,罗溪轻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看着写的满满当当的计划书,甚是满意。总归是有些收获的。 趁着天还没黑,与翠竹回了府邸,刚到院子,院门便被轻轻敲响。 很快,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小姐,老爷夫人有请。” 门被翠竹打开,来人是李氏身边的丫鬟。 罗溪听到是父亲母亲喊自己过去,大多数时候这个时辰她都是在自己院中用膳,所以应当有事与她说。 “好,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罢了,该来的总归会来。 果然,罗溪在丫鬟的带路下,去的不是以往的偏厅,而是书房。 罗尚书看到自己的女儿进来,想极力摆出温和的姿态,可不管怎么做都透着僵硬与无奈。李氏眉梢间依旧蕴着散不去的忧愁。 “父亲,母亲。”罗溪行了一礼,脸上还带着笑意,“这个时辰,父亲母亲吩咐女儿来书房,是有何急事吗?” 李氏手中绞着帕子,想说什么眼泪却如断了线般流了下来。 罗溪心咯噔一声,什么也没想,赶紧上前扶着母亲的肩膀小声说道:“母亲,情绪起伏大伤身,若您还是为那连口头都没定下来的事忧心,女儿也要伤心了。” 听着女儿的话,李氏赶忙用帕子擦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自己也不想当着女儿面哭成这样,又不敢为了那还没定下来的事打扰女儿,徒留伤心,只能独自咽下,可一看见女儿的身影,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在一旁的罗尚书整个人仿佛也苍老了许多,不再如往常那样神采奕奕,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大半辈子为朝廷,为圣上鞠躬尽瘁,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他自步入官途便恪守敬礼,把礼看的比命都重,凡是朝中圣典,会第一个站出来出谋划策,只要有谁失了礼数,便是太后他都敢与之辩论。 可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刻板,才不知不觉得罪了许多人,他为朝着想,从不结党营私,所以到头来便害了自己的家人吗。 罗尚书看着眼前妻女伤心的模样,紧紧的抓着旁边椅子的扶手,像是下了决心,“婼婼。” 罗溪听到父亲喊自己的声音,抬头望过去,父亲这是与她谈事了? “这几日为父一直忙着朝中之事,分不出闲暇来陪你母亲和你,若你想怪罪,便怪罪为父吧,都是为父的不好啊。”说着,罗尚书那褶皱的眼眶也似红了起来。 罗溪心里又咯噔一声,深觉自己当初受伤醒来后的心情,都比不上现在这半分。不然是她想错了?二老更像是自己女儿出嫁前的不舍。 那一会她要是说自己的想法,这二老不会吓的喊大夫给她看病吧。 “父亲,您一人在官场心累大半辈子,母亲和我都看在眼里,女儿怎会怪罪父亲您。” “婼婼,都是为父不好啊。”罗尚书摇了摇头,又说道:“太后已经安排了宫宴,就在明日,给贵妃办生辰,还邀请使臣参宴。为父想了许久,不能看着你真的离开大祀朝啊。” “所以,为父与你母亲商量了一下,明日趁天没亮,让丫鬟陪着你出城,回老家先待一阵子,对外就与人说你身体还没休养好,需得安心养病,可好?” 这一连串的话落在罗溪心里与响雷无异,自己父亲是个多么知礼守礼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算也没算到,原来那个始终把礼法看的比谁都重要的人,在他心里,仍比不上自己的家人。 这半年来发生太多事,罗溪都没有哭,唯有现在,心里酸涩的很,连带着鼻尖也泛着酸意。 “父亲,母亲。”罗溪轻轻出声,“女儿明白您们的意思,可女儿不能回去。” 二老都向她望去,面上带着不解,李氏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罗溪把另一只放在母亲手面上,轻拍着以表安抚,继续说道: “圣意难违,更何况父亲在朝中当的是礼部尚书一职,圣上发话,女儿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得回来。” “可婼婼,你不走,明日进宫如何是好啊!万一…母亲可怎么办啊。不管如何,你先离开这,走的越远越好,能拖一日便是一日。”李氏焦急的说着。 罗溪静静听完母亲的话语,轻轻挣脱了自己的手,身子往后退了退,径直面向二老跪下。 声音却比平常还要稳重,坚定。 “父亲,母亲,女儿接下来的话恐让二老心生怒意,所以,在此之前请先原谅女儿的不孝。”说着便两手相错放在地上,额头轻点掌心,行了跪拜。 二老看着女儿突如其来的行礼,都吓了一跳。 李氏着急的想扶人起来,只见女儿缓缓直起了身子,抬起头继续说着:“女儿无法离开自小便生我养我的地方,并且从小过的便是这锦衣玉食,怎能很快适应的了乡下生活。所以,女儿凭这一点,也断然不会依父亲母亲的法子。” “所以,女儿也想了个法子,破釜沉舟。若是做的好,此生也不会因此事而忧心。” 紧接着慢慢向父亲和母亲吐露出自己从知道事情之后,就一直盘算在心头的想法。 很亏,罗溪便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屋内的人作何感想,只留在门外的翠竹不知。 可隐约听完自家小姐的话后,她脑中一直嗡嗡作响,待反应过来,已然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