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错乾坤》 第1章 缘起炙夏 烈日灼灼，李府后门。 宋钱来搓搓手，满脸陪笑道：“李管事，贵府再有需要，一定记得来找我！消暑的梅子汤我家可是一绝！各种零嘴小食也市无其二呀！” “主家吃好了自会再找你。”李管家朝他摆了摆手，招呼下人将东西抬进去。 宋钱来数着手里的铜钱，连汗也顾不上擦。 走至转角处，他突然哎呦了一声，铜钱洒落一地。 “没长眼睛啊！”他正待破口大骂，定睛一看，撞人的是一个丫鬟装扮的少女。 少女步履匆忙，虽衣着朴素，头上不见明显配饰，但容貌不凡、气质出尘。 宋钱来不禁看入了眼，连捡钱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呸，看什么看！再乱看小心你的眼睛！”一个同样打扮的女孩迎上来，见宋钱来这副模样连忙呵斥道。 “二位姑娘，我是北城财来杂货铺的老板宋钱来，相逢就是缘，日后你们若来光顾小店，我定给你们专属实惠价格。”宋钱来揣好铜钱，嬉笑着向两位姑娘作揖告别。 宋钱来大步走着，听见背后传来交谈声。 “小姐，我看他不像好人，你日后可千万别真去了他那杂货铺子。” “好了，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该被府里发现我外出了。” “没错！小姐，我来寻你正是因为夫人要见你！得快些回去换装梳洗！” 声音渐渐淡去，直至听不见。 走至无人处，宋钱来突然抬起右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随后，他捂脸苦笑，自言自语道：“男人当久了，难不成还真要喜欢上姑娘家。” 回到铺子后，宋钱来直奔后院沐浴更衣。 他一贯是个爱干净的，一日奔波下来，总是要先洗干净自己。 沐浴时，他会仔细锁好房门，确保无人闯入。 铺子里的伙计只当老板讲究。 无人知道，其实宋钱来男儿装下原是女儿身。 与此同时，李府。 “给母亲问好。”梳洗打扮完的李菡萏向李夫人问安。 “瞧，我这女儿生得越来越美，连我都有些嫉妒了！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家小子。”李夫人笑着对左右两旁坐着的几位夫人说道。 几位夫人笑着附和了几句，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李菡萏。将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 李菡萏觉得不适，态度越发冷淡。 “菡萏，来和几位夫人问好。马上就是你的及笄礼了，到时还要仰仗几位夫人帮衬。”李夫人对李菡萏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李菡萏不好拒绝，只得向几位夫人点头示意。 “模样自是没得挑，就是性子冷了些。我家小子还是喜欢活泼些的。”一位夫人有些不满李菡萏的冷漠，突然出言道。 这话一出，全场突然沉默了几许。 “个花入各眼，有喜欢活泼的，就有喜欢清高的。”直到另一位夫人出声解围，场面才重新热闹起来。 李菡萏无心多待，找了个借口便告退了。 好在，李夫人这次只是想让她先见见人，并没有阻拦她离去。 回院子的路上，李菡萏忍不住将指甲掐入手心，来挣脱一种巨大的荒唐感。 她快及笄了，李夫人不想再容她，已经在帮她物色夫婿了。 若她当真是女子便罢了，借此机会好好选个夫家，离开李府未尝不是幸事。 可是，裙装之下却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他藏了快十五年的秘密，不能因为一场婚事前功尽弃。 何况，李夫人所选夫家，不管是为了李家利益，还是继续控制他，都不会是对他好的选择。 他需要尽快为自己择一门婚事了。 李菡萏知道这很难，但他别无选择。 他要活下去，他需要时间，他还要复仇。 回到房里，李菡萏对着烛光盘算，什么样的人会是合适人选。 好男风者？他接受不了。 性无能者？怕是多有怪癖。 爱财胜过贪色者？或许可以考虑。 思绪到这，李菡萏突然想起白日里撞到的男子。 财来杂货铺老板，宋钱来。李菡萏知晓他。 李府里许多新鲜玩意就是从他那里采买而来。 宋钱来只有一个寡母，父亲早逝，从一众叔伯中占了一间铺子谋生。 他小小年纪，头脑却挺灵活，总能淘些新颖东西，几年里闯出几分名气来。 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是个财迷，一个和李夫人没有半点关联的财迷。 若是能以利诱之，让宋钱来成为自己的人，未尝不可。 只是，此计是否可行，还要看宋钱来到底是怎样的人。 李菡萏盘算宋钱来时，不曾想到，此时宋钱来也在想他。 白日里惊鸿一瞥，让宋钱来难得失眠。 虽年岁不大，但这些年风风雨雨，她被迫早熟，以男儿身份撑起寡母和门楣，不让旁人欺负了去。 “若我能作为女儿成长，是不是也会是那般模样。”宋钱来不禁想到。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就算我是女儿身，也定是个贪财的女儿家，怕是无缘那不染凡尘的气质。” “这般想来，还是男子身份划算。不用被迫嫁人，还能大展拳脚搞钱。唯一遗憾，只是无缘婚姻罢了。啧，我真是既要又要的贪心呀！”宋钱来感慨道。 这日，铺子里的伙计都被遣了出去。 有的去进货，有的去送货，宋钱来难得独自守店。 她做得是常客生意，提供送货□□，散客不多。 她本想看些闲书打发时间，结果一见字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脑袋“砰”的一声磕到了柜台上，她迷茫地睁眼，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自言自语道：“还是账本适合我，这书真催眠。” 隐约听到了轻笑声，宋钱来眨眨眼，努力恢复清晰视线，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见人瞧过来，李菡萏出了声：“老板昨日说要给我专属价格，我路过便进来看看。” 原来是那个天仙似的美人上门了呀。 宋钱来瞬间来了精神，悄悄用袖子抹了下嘴角，确保没有口水留存。 她热情地上前招呼道：“自然，自然。做生意讲得就是诚信，小姐你来，无论看上什么，我只收定价八成费用。” 至于定价嘛，那自然是我这个当老板的说了算。 宋钱来在心里接上了下一句。 若是另一个丫头来，她定不愿少赚。 不过看着眼前的美人，宋钱来想，让个零头还是可以的。 “可是老板，你这铺子的商品并未明码标价，我怎知你是否会诓骗我？”李菡萏大致扫了下铺子里的商品，怀疑道。 宋钱来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想到人美脑子也聪慧，不好办。 “小姐说笑了。我这杂货铺，靠得就是口碑，做得多是熟人生意。每次送货上门时，都会先提供货单，主家确认好东西和价格后，钱货两讫。”宋钱来解释道。 至于她这货单看家标价，和采买负责人互相便利什么的，不能与外人道也。 “我这儿散客不多，便不曾费心标价。小姐若是不放心，先列个单子，我这儿备齐了，亲自送府上去。若小姐还是不信，到时可拿货单去问李管家，定是八成定价。” “不过小姐还请体谅，鄙人糊口不易，只能卖给小姐个人的商品按八成收费，日常李府采买，可认不了。”宋钱来忙解释道。 李府的钱可和他没什么关系，省下来也是便宜了别人。李菡萏心想。 “若我想买的东西，你店里没有怎么办？”李菡萏挑了挑眉，望着宋钱来问道。 “若是名贵物品，小姐莫要为难小人，在下一平头百姓确实无处可寻。但若是百姓家常用的，小人这里不说应有尽有，也能尽快帮小姐寻来。”宋钱来夸口道。 “很好，我想买一夫婿。”李菡萏开口道。 “小姐所说，小人这就为小姐找……小姐说要买什么？”宋钱来说着说着发觉不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我说，我想买一夫婿。”李菡萏重复了一遍。 就算宋钱来很是自恋，也不敢猜想面前这个貌若天仙的美人是看上她了。 那就是拿她寻开心？ “小姐说笑了，我这儿是杂货铺，没有官府允许做不得别的生意。小姐若是想买下人，可到官府允许的地方去，只是那些地方人多手杂，小姐还是带几个人同行安全。” “我不买下人。”李菡萏有些玩味的盯着宋钱来，看她接下来有什么反应。 “若小姐当真想择夫婿，那也是媒婆的生意，我这里不对口呀！”宋钱来笑着推拒道。 “你之前不是说，若我所买是百姓家常用的，能尽快帮忙寻来？”李菡萏不想放过她。 “可小姐所说，并非是……” “怎么？夫婿不是百姓家常有的吗？你是想说我在强词夺理吗？”李菡萏截住了宋钱来的话。 你难道不是强词夺理吗！宋钱来在内心吐槽，但面上未显露半分。 “小姐可别拿小人取乐了，若是昨日冲撞了小姐惹小姐不快，在下给您赔个不是。”宋钱来姿态放得很低，只想尽快送走这尊佛。 人再美，不讲理她可招惹不起。 毕竟她是个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 赔本的买卖，她可不干，再美也不干。 第2章 买个夫婿 “看来掌柜并非诚心想做我这笔生意。”李菡萏眯了一下眼睛，对着宋钱来再次开口道。 “非也，实在是在下能力有限，有心无力，有心，无力呀！”宋钱来看着李菡萏的双眸说得真诚。 “若掌柜有诚意，怎么不先问问，我要个怎样的夫婿，又肯出多少银两？” 李菡萏并未作罢，盯着宋钱来慢慢说道。 “无关银两，主要我这确实没有这项服务啊！” “十两黄金。” 嗯？宋钱来拒绝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若是十两黄金，让她做个媒，也不是不行？ 宋钱来嘴角乐开了花。 这美人，人美还有钱，给她找个上门夫婿，应当是个美差，到时她从介绍成的夫婿那儿再挣一笔，这十两黄金也是她的，岂不是发大财了！ “那敢问小姐，想找怎样的夫婿？”送钱来的都是财神爷，宋钱来从不嫌难伺候。 当然，最主要的是，钱都是进自己口袋的。 若是脏活累活她干，钱财给别人做嫁衣，她可是会不管三七二十一。 李菡萏默默观察着宋钱来的变脸，心想这果然是个贪财的。 平心而论，宋钱来样貌清秀，单看长相像个白面书生。 只是她不能开口，一开口瞬间就从清秀书生变成市侩商人，还挺令人惋惜。 不过，他只是选个好控制的“合作者”，又不是真的选“夫婿”，好用就行，至于其他，尚可忍受。李菡萏心里如是想着。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试探宋钱来一番，毕竟他所行之事需要慎重。 “我想找个女扮男装的夫婿，宋老板可能找到？”李菡萏开玩笑地说道，想借轻松的话题拉进二人距离。 但此话一出，宋钱来心里咯噔一声。 虽看出这大抵是眼前的小美人玩笑之语，但宋钱来不敢接。 因为她真能，她心虚，她就是。 “难不成小姐有磨镜之好？”沉默片刻，宋钱来试探道。 “若我说是，宋老板能为我找来女扮男装的夫婿？”李菡萏挑眉，不曾想到宋钱来同样语出惊人。 “不能，不能！”宋钱来连连摆手，赶忙拒绝。生怕慢了半拍，这十两黄金真和女扮男装的条件关联上。 “不过，若小姐喜欢女子，我倒是能为小姐寻来男生女相之人。”宋钱来略一思索，提议道。 “男生女相？这类男子怕是天生吸引好男风者。他喜欢的是正常女儿家，如今找男子成婚不过形势所迫，掩人耳目。自己尚且一身麻烦，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李菡萏心中想。 “男生女相就算了，谁知找来是当我夫婿的，还是当我娘子的。” 李菡萏表现出不感兴趣，他直奔主题说道：“找个爱财如命，给钱就听话的，宋老板可能办到？” 宋钱来瞪大了眼睛。这年头谁不爱钱，这条件不难。 不过，他真的不是在说自己？宋钱来心里犯嘀咕。 毕竟整个北城，她自认，没人比她更爱财。 要不“貔貅”的绰号怎么会送给自己？就是因为她比铁公鸡还一毛不拔，只进不出。 能赊账就不现结，能以物易物就不给现钱。这是她宋钱来的一贯准则。 毕竟日子艰难，若不是靠她又抠又省，哪能养得起铺子。 话说回来，这美人找个夫婿就肯给十两黄金，娶到手还不知能得多少陪嫁。 实话说，宋钱来很心动，她很想自荐枕席。 但她又不是真男儿，哪敢去招惹娇滴滴的小娘子。 一时间，竟又有些惋惜自己不是男儿身。 昨夜那点对女儿身的向往，在真金白银面前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小姐放心，包在小人身上。只是不知物色好人选后，如何给小姐过目？” “找人到李府后门送信，就说是金桔家人给她相看人家，到时我自会告诉你何时、何地见面。” 李菡萏来此之前，自是对宋钱来做了调查。 目前来看，她是他最合适的人选。但他不好太过明显，让宋钱来察觉便失了先机。 他虽有求于宋钱来，但自小经历让他不敢信任何人，何况是利益吸引来的。 他希望二人的雇佣关系，由他来主导。他出钱，宋钱来听话配合便是。 不过，他这摊子事对宋钱来算得上无妄之灾。毕竟会影响宋钱来娶妻生子过正常日子，他愿意给宋钱来一个机会。 若宋钱来当真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他便放过她，不拉她进来趟这潭浑水。 “若是找不到，便把自己卖给我吧。钱货两讫，我不亏欠你。”李菡萏心里想道。 来时是个美人，走时是个财神。 宋钱来发自内心的热忱，送走李菡萏后便用心琢磨人选。 先将铺子里的“歪瓜裂枣”筛选一遍，宋钱来觉得都不合适。 这个大字不识，那个长相太凶，哪个配小美人都是高攀。良心过不去呀！她真得是个诚信商家。 但秉持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外一真和自己铺子里伙计成了，将来记着点自己的恩德，多给她些赚头，也不是不行。 想来小美人出门一趟不容易，她多物色几个人选，供小美人挑选。顺便把铺子里的“歪瓜裂枣”也放进去，若是小美人自己看上了，就不影响她的良心了。 这般想来，宋钱来顿觉心安理得。 一品楼，雅间，屏风后。 宋钱来和李菡萏并肩而坐。 李菡萏捧着茶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耳边是宋钱来声情并茂的讲解声。 “小姐您看，左边第一位叫陈小四。此名由来是因他在家中行四。虽相貌平平但算得上五官端正。” “陈小四为人节俭，包吃包住的工作，他硬磨得老板折算饭钱，然后到处蹭饭。他自己所挣分文不花，全都交回家里，是个顾家的。” “他家里有哥哥有弟弟，不担心香火传承，就是缺钱。他同我说，愿意入赘到小姐家，一切事宜都听小姐安排，所生孩子也都和小姐姓。” 李菡萏端着茶杯斜了安红豆一眼，幽幽地开口道：“我想找个听话的夫婿，但不是发慈悲来扶贫的。” 见安红豆还想争取，他打断道：“家里人口太多，关系复杂，下一个。” “那咱们就看第二位，罗田生。”安红豆从善如流，连忙放弃了陈小四，开始推荐下一位。 “他名字的来源呢，是因为当年他娘生他的时候，正在田里除草。您看着罗田生他黑眼圈挺重，但这是个正经男儿。他白天在我铺子里帮工，晚上去轮班盯宵禁，休息的时候还四处接零工，确实是个挣钱不要命的。” “他承诺若是能得小姐青睐，日后必将小姐的话奉为神谕。小姐让他上树，他绝不会去撵鸡！” “不过吧，他家里虽姐姐妹妹不少，但这代就他一个男儿，他希望小姐能给他生个儿子，还和他姓。”提到这条，宋钱来有点心虚。 “呵，不是要奉我的话为神谕，若我说这辈子不想要孩子，他可听得？”李菡萏讽刺一笑，将茶盏放回桌上，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宋钱来。 “宋老板折腾我来一趟，就准备了这些货色？” “下一个！咱们看下一个。”宋钱来连忙转移话题，介绍起屏风外最后一位男子，也是三人里最拿得出手的一位。 宋钱来心里明白，这推销要讲究策略，顾客哪怕对第一眼看到的满意，还是会想再看看比较一下。 若是她一上来就拿出压箱底的东西，后面便拿不出手了，故将优秀的留在最后。 “陆文德，年方二十一，今年刚考中的秀才！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之后，他祖父与父亲都是教书先生。” “可惜他命不太好，父亲早逝，家中只余一病弱寡母，还需他多加看顾。” “但他意志坚定，为人勤勉，一边抄书、教课谋生，一边寒暑不辍读书。” “不过因此，陆文德一直未顾上娶妻。他倒不是为钱来的。如今中了秀才，他想找个妻子帮忙照顾母亲，自己专心科考，搏一搏举人，入仕为官。” “他为人传统，拥护男主外女主内的观点，愿意将家中一切事宜交于妻子安排，还让我转告小姐，若他将来入了仕，定要给小姐挣个诰命夫人。” 宋钱来观察着李菡萏的神情，见他对陆文德画的饼不感兴趣，连忙补充道：“就算他不能再进一步，凭借秀才身份继续教书，也算立业了。” “若用些银钱投资他，我或许愿意，让我用姻缘投资他，当我是冤大头吗？”李菡萏似笑非笑地问道。 “小姐不能这么说，如今陆秀才是北城媒婆眼里的热门货，我这是凭个人交情为小姐抢占个先机。”宋钱来嘿嘿一笑，解释道。 “我可不想当糟糠妻，我出钱还要出力？十两黄金，想找个愿意照顾我的婆母不难吧？怎么还想送我去当苦力？” “行了，我先回了。若下次还是这种，便别唤我来了。”李菡萏摆摆手，让宋钱来留步，自行离开了。 宋钱来轻啧一声，看着他的背影，又想想十两黄金，将嘴边的抱怨咽了下去。 “下次看我给你来个大招！”宋钱来朝李菡萏喊道。 第3章 压轴人选 “商云轻！养了你千日，终于到用你的时候啦！”宋钱来一边喊着，一边“砰”地踹开房门。 只见屋内一年轻男子正平躺酣睡，他听见动静并未起身。 那年轻男子先是抬起左手揉揉耳朵，接着又伸出右手在身旁摸寻，摸到被子一角，便拽过来蒙在头上，继续睡去。 不待宋钱来上前，她身后一路跟来的守门人不断小声道：“宋老板小声些，楼里的人都睡着呢，吵醒了我挨骂事小，扣了工钱可没地方哭去呀！” 宋钱来听了摸着鼻子嘿嘿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守门人一边关门告退，一边再次叮嘱：“一定小声些，要不下次就不放宋老板进来了。” 宋钱来朝他挥挥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让他放心离去。 门关上后，屋子里只剩宋钱来和梦乡中的年轻男子。 宋钱来先拎起桌子上的茶壶晃了晃，还有半壶。她便顺势坐下，拿起一个茶盏，给自己斟了一碗。 她抿了一口，凉了，还隔夜了，不过想到是上好的明前茶，还是免费的，她不嫌弃。 宋钱来又喝了几口，咂咂嘴，装模做样地品着，等床上的年轻男子醒来。 “大早上的，日理万机的宋大老板，何事造访啊？扰人清梦！”年轻男子尚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 “哟，商云轻，你终于醒了？茶给你倒好了，来来来，有天大的好事找你，坐过来说。”宋钱来又拿过一个茶盏，给商云轻倒了一碗。 “你咂嘴的声响，比公鸡打鸣还响，我想不醒都难啊！”商云轻边说着话，边慢慢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 “啧，隔夜凉茶，就你这没品味的当个宝。”坐到桌前的商云轻拒绝了宋钱来递过的茶。宋钱来不执着，顺手拿过来自己又喝了一口。 “哎，免费的，不喝白不喝，正好我等会讲话多口渴，我自己留着喝。不过你要是要新茶，我也能喝！”宋钱来一贯不端着，在这儿多喝点，回去少喝点，省到就是赚到。 “呵，懒得说你，什么好消息呀？”商云轻看不惯宋钱来财迷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嘿！你这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的主！没有我精打细算，哪能有财来杂货铺的今天呀！哪还能有你在这儿赊账的机会呀？再说，就让你清账！”宋钱来抗议道。 “要我说，你爹娘就是想不开。你个不知金钱为何物的败家子，不赌博不犯法，月月领钱快活，明明已经是皆大欢喜的大幸事。到时多生几个孩子，选个有天赋的好好培养，定能让你家多传两代。非要逼你继承家业干什么，你若经商，怕是连家里的养老钱都得赔光。” 宋钱来摇着脑袋，回击道。 “要不说你是我知己呢！谁知道我爹娘怎么想的。我庶兄再早生两年，都能当我爹了，人家干得好好的，非得逼我顶门户。” “你说他们要真是疼爱小儿子，也不见他们心疼我啊！看我不成器，还将我扫地出门。罢了，不提当年。” 商云轻回忆了一会，想起了宋钱来吵醒他的原由，询问道：“你到底带什么好消息了？快说，说完我还来得及睡个回笼觉。” “给你找了个妻主，包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再委屈我们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继续在这天香楼里卖艺为生了。”宋钱来朝他眨眨眼，打趣他。 “宋貔貅，你说什么呢？什么卖艺，我那是艺术！是才华！你搞清楚！我给这楼里的姑娘们写词作曲，是靠才华吃饭！”商云轻不满地抗议道。 “再说，天香楼是高雅场所，谈得都是风花雪月！来这儿的都是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才不委屈！” “还有什么妻主？你是不是想清账，见我拿不出欠你的钱，便想将我卖了抵账？我可是清清白白的百姓！哪怕被赶出家门也是官府造册登记了户籍的，你买卖我可是违法的，小心钱没挣到，人先进去了。”商云轻猜不着宋钱来今天肚子里藏了什么心眼，率先警告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做生意看重的就是诚信，不能干那违法的事！我都破例给你赊账，你还感受不到咱俩的友谊吗？”宋钱来一脸真诚地表衷心。 “我看你是这种人。”商云轻警惕地看着宋钱来，等着她的下句话。 “识人不清，交由不慎啊！”宋钱来假装哀嚎，喊了两句接着道：“不过我今天给你带来的这个机会，确实能让你找到人养，到时切莫忘了，先将欠我的账填了！” 商云轻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样子，无奈道：“提前和你说，我可不卖身！” “啧，瞧你这话说的，那只跟一个女子回家就是明媒正娶，天赐良缘！”宋钱来劝慰道。 “你不会真把我卖了吧？”商云轻突然瞪大了眼睛，之前剩余的困意消失无踪。他听宋钱来这话题越聊越不对，感觉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你乐意，姑娘家还不一定乐意呢，就是有个良缘介绍与你，你好好把握，努力争取，若将来富贵了，别忘了弟弟的好！” “你快给我如实找来，从头到尾详细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商云轻这下不淡定了。 宋钱来清清嗓子，喝了口茶，给他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猜测，家里给小姐选得夫婿不入小姐法眼，故才自己出来另寻良缘。那位小姐人美还有钱，不过是想找个听话的夫婿，要求不高！再说，商兄你别的本事不好说，听话对你不难，若不是家里不愿养你了，你这时在家不也是乖乖听话的主。我可是挂念你才把机会介绍给你，说实话，我自己都心动了！”宋钱来热情劝说道。 “呵，我还不了解你？说吧，给了你多少酬劳？咱俩五五分，我考虑一下。”商云轻见宋钱来如此卖力，知道必然报酬不菲。 宋钱来听了这话，心疼的内心抽搐。虽然钱还没入账，但已被她默认属于自己，要是和别人分，她可舍不得。 心思一转，宋钱来回道：“女子找夫，能给我这个中间人多少钱？还没有职业媒婆报酬多！不过是我嘴严，无论成是不成，定帮小姐保全名声。这才让我得了这差事。” “你宋钱来一贯无利不起早，报酬不够，能让你如此上赶着卖力？”商云轻不信。 “商兄有所不知啊！那小姐确实貌美如花，楚楚动人，我这也有私心，怕小姐所托非人，不如我亲自选人把关。” 这话宋钱来说得情真意切，又恰好商云轻是个多情浪漫的。商云轻看着宋钱来的神情正色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若是你喜欢，应自己争取，莫待来日后悔。” “大男人，别唧唧歪歪的，我是对人家小姐有些好感，但我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市井里摸爬滚打沾染的习气，和你们这些富了几代，开始装儒雅的大商人合不来。不说人家小姐看不看得上我，入赘我都没窗户。君子还乐于成人之美，我必要为小姐寻个好的。” 这话打动了商云轻：“宋兄，没想到你有如此高的境界，既如此，我便应你，去见见这位小姐。” 看着商云轻感到的神情，宋钱来心里想：“什么成人之美，别人美不如我独美，要不是小爷我实际上是个女儿身，这美事哪里轮得到你？” 但他开口却道：“多谢商兄体谅，若能和小姐事成，你在我这儿所欠账目，一笔勾销，算是我送你二人的新婚贺礼。” 商云轻不知道的是，“这回我可够大方了，你便别惦记我那十两黄金了！”宋钱来在心里补充道。 搞定了商云轻，宋钱来打着找金桔的幌子，再次约李菡萏到一品楼。 一品楼，北城最有名的酒楼，也是消费最贵的酒楼。 按理说宋钱来是不舍得来这里的。但贵有贵的道理，这里环境好，下人懂分寸，不会让李菡萏因相看男子传出风言风语。 当然，点菜是不用想了，宋钱来只舍得用友情价要壶最便宜的茶。 李菡萏应邀而来，依旧是雅间，二人并肩而坐，屏风外是收拾得玉树临风的商云轻。 别说，商云轻一双狐狸眼，看谁都像有情。精心打扮一番，看起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从外貌上看，两人着实养眼又般配。 宋钱来照旧向李菡萏介绍道：“此人名为商云轻，是北城商家的小儿子。因不如庶兄商云淡上进，暂时被父母赶出家门历练。但商家夫妇二人老来得子，想来不会舍得一直流浪在外，迟早会认回去。此人擅长丹青，有才情，虽不通俗物，但听话。想来能符合小姐需求。” 这次李菡萏没有打断宋钱来，听得认真入神。尤其是听到此人出身商家，李菡萏眸光一闪。 待宋钱来介绍完毕，李菡萏出声道：“我想单独与他谈谈，还请宋老板先回避一下。” 宋钱来看看李菡萏，又看看商云轻，两人确实算得上般配。自己在这儿，倒显得有些不识趣了。 她了然一笑，“那就将空间留给二位，我静候佳音。”说罢，便自觉出门去。 至于心中那抹不舒服，在想到离十两黄金更近一步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4章 舍身入局 “商公子，不知宋老板许诺您什么条件？能让您同意今日来此？”话音落，人也落了坐。 商云轻定睛一看，来人是一位气质清冷的女子，但一双杏眼显得她楚楚动人，让人觉得她并非高不可攀。 想来这便是宋钱来说得那位小姐了。此时得见真人，方知宋钱来言语属实，确实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商云轻心里想。 哪怕日日在脂粉堆里，见惯了各色美人，商云轻依旧眼前一亮。 “宋老板赞您美若天仙，我心生好奇，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商云轻来了兴致，故意放低嗓音答道。 “商公子说话如此直白，不怕小女子认为您是个轻浮之人？”李菡萏眉头一挑，提高了说话声音。 “姑娘聪慧，想来识人定会看清本质，在下明明是直率之人。”见李菡萏对自己有兴趣，商云轻微笑着，暗中将自己最完美的角度展现给她。 “呵，看脸的肤浅男人。”察觉到商云轻举动的李菡萏在心里嘲讽道，面上却不露一丝异样。 李菡萏继续同商云轻交谈，引导他吐露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听闻商公子出身于北城商家，不知商公子若不禀明父母，可能自己做得了婚姻大事的主？” “姑娘，您若能做得自己的主，我便能做得。” “哦？那商公子可知我择婿的条件？” “宋老板说，姑娘心仪能听姑娘话的夫婿。” “正是，商公子觉得，自己可能做到？” 商云轻自信一笑，开口道：“在下不才，但自认再符合姑娘条件不过。” “怎么说？”李菡萏好奇道。 “实不相瞒，在下在家时最是乖巧，家中父母嫌弃我性子软弱缺乏主见，这才将我撵出家门历练。” “你我若成婚，商公子可能做到言听计从？”李菡萏面露狐疑。 “君子立身以信，一诺千金，不骗姑娘。” 商云轻说话的同时，打开了配在腰间的折扇，悄悄耍个帅。 扇面上写着“童叟无欺”四个大字，字是他题的，扇子却是给宋钱来准备的礼物——为了继续赊账。 不过听说此事成了，欠账一笔勾销，便还不曾送出。正好此时被商云轻自己拿来用了。 李菡萏听完，狡黠一笑：“那我若让商公子奋发上进，早日重回商家，继承家业，商公子待如何？” 商云轻扇子不摇了，笑也瞬间僵在脸上：“姑娘可是在开玩笑……”他言语中表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开玩笑，如何？不开玩笑，又如何？”见此情形，李菡萏玩味的问道。 “姑娘，你莫不是我家中派来劝说我的？”商云轻收了扇子，正色几分。 “商公子何出此言？”李菡萏右手撑着下巴，侧身望向他，等着他的解释。 商云轻之所以信誓旦旦，是因凭他对女子的了解，大多所求不过夫妻恩爱。 他认为天下女子再过强势，所求不过是男子要顾家、要专一、要服软哄人，这些他自认都能做到。 但商云轻万万想不到，李菡萏所说的听话是指让他上进，让他继承家业。 有此等能力的男子，怎么会听话，又哪里肯被招婿呢？商云轻心中疑惑，但并未说出口。 “若我有能力继承商家家业，哪还会有今日，姑娘说笑了。”商云轻讪笑道。 “商公子，你对商家家业，便无不甘？” “姑娘，我散漫惯了，若让我写写画画、谈情说爱，定能让姑娘满意。但要说继承家业，无心也无力。” 听了这话，李菡萏的态度变得冷淡下来。 见李菡萏对自己失了兴趣，商云轻摸摸鼻子叹了口气，看来这碗软饭他是吃不上了。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欠宋钱来的笔墨纸砚钱，接着开口道：“虽然我不符合姑娘标准，但宋兄，姑娘或许可以考虑！宋兄好金银，上进之心自不必提。至于听话，那就看姑娘的手段了。” 李菡萏本是将宋钱来当作最佳人选，不过未曾想到宋钱来能为他寻来商家公子，临时有了其他考量。 北城有四大富商，李、商、白、文，李家为首富，其余三家虽说势均力敌，但商家隐隐胜上一筹。 李菡萏对商云轻出身商家很有兴趣，毕竟若能得商家助力，他想做的事便会容易不少。 可惜，一番交谈下来，李菡萏察觉商云轻并非可用之人。 商云轻没有对商家的**，也没有对商家的不满。想来商云轻命好，自小备受家人宠爱，养出些不沾俗事的天真。 如今虽流浪在外，也泰然处之，未生出怨恨之情。这样的人，自己没有筹码掌控。 若自己当真是女儿身，或许还能用情爱搏一搏。 可惜，女子身份是假，若招惹了感情债，怕是节外生枝，得不偿失。 李菡萏心思百转，发现商云轻不能为己所用，便失了兴趣。重新将目标转回宋钱来身上。 “商公子此话何意？宋老板？他确实一直热衷于替我搜寻男子，可并未察觉他对我有何别的心意。”李菡萏试探道。 “非也！宋兄一贯无利不起早，我从未见宋兄肯赔本做事。但对姑娘，他第一次未计回报，只因担忧姑娘所嫁非良人，误了终生，才格外上心。” “他为了劝我来见姑娘，还承诺若我能入姑娘眼，便勾了我欠她的账，对宋老板来说，着实下血本了。” 这话一出，李菡萏陷入了沉默。想来，商云轻不知她许诺宋钱来十两黄金之事。 见商云轻真心实意为宋钱来说话，他忍不住问道：“商公子与宋老板，交情颇深？” “患难见真情！我还在商家时，便只有宋钱来懂我，支持我创作。后来我被撵出家门，昔日好友都作鸟兽散，不再同我来往，只有宋钱来帮我谋生，还肯赊账于我。” 李菡萏发现，这话说完，商云轻又有几分感动。怕是宋钱来将他卖了，他还要替宋钱来说好话。 李菡萏扶额，自己怎么差点选了这么个傻子。 虽商云轻所说情意不成立，但宋钱来爱财如命这点可以证实。有弱点，就好办。李菡萏在心中思量。 这边商云轻见李菡萏不曾反驳，只觉宋钱来有戏，连忙帮他说好话。 这边门外，宋钱来蹲着靠在栏杆上，等待屋内两人谈话。 等得久了，不自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商云轻家世不错，虽被赶出家门，但父母定不会舍得小儿子一生潦倒，早晚会认回去的，将来必不缺钱花。 李小姐出身李府，虽不知在李府是何地位，但出手便是十两黄金，想来也是个富贵的主。 商云轻长得人模人样，为了今日特意收拾体面，看起来算得上一位翩翩公子。 李小姐自不必说，是个气质出众的美人。如此看来，两人当真般配。自己这十两黄金应是跑不了了。 北城商业被四大家瓜分，其余人都是夹缝求存的小打小闹。若有了这十两黄金，她便能将生意做出北城去。 若能在其他城池安身，便将母亲接去。北城冬季寒冷，不适合母亲养老。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李小姐即将成婚之事，心中不似以往挣到钱那般畅快。 宋钱来有些不明白，李小姐确实美丽，但她也确实是个姑娘啊！ 总不能自己假扮男子日子久了，取向也变了吧！ 想到这里，宋钱来有些震惊。她不否认自己是个看脸的，遇见好看的人总是多几分耐心，但这不分性别，只是单纯的欣赏。 “不对！难不成我这么多年没遇上心仪男子，当真是因为我喜欢女孩？”宋钱来忍不住小声道。 “呸呸呸，死嘴，说什么呢！”她自己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抬起右手轻拍自己的嘴：“童言无忌，切莫当真。” “我只是取向为财，一心求财，这才不曾遇见心仪之人！定是如此。”宋钱来自我肯定道。 “吱嘎”一声，面前的门动了。 宋钱来连忙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起身准备迎接好消息。 见李菡萏出来，她笑得灿烂，急忙问道：“李小姐，不知对商少爷可满意？” “不满意。” 宋钱来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她揉了揉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李菡萏被宋钱来的反应逗笑了，他故意道：“我等着宋老板的下个人选。” 商云轻这样的李菡萏都不满意，她上哪儿找更厉害的，总不能是想要城主家的公子吧！ “不知商公子何处另小姐不满意？” “胸无大志，只知寻欢作乐，看起来还是个多情花心的。” 不知这李小姐是心中有了人选不好意思开口，还是单纯拿她寻开心，宋钱来心里犯了嘀咕。 宋钱来略加思索，决定试探一下。 “既然我找来的都不能另小姐满意，那不知李小姐可有人选？在下可帮小姐牵桥搭线。” “看来宋老板是技穷了？” “还请李小姐给出更具体的条件要求，我定依此再为小姐寻找。” “不必麻烦，既然宋老板没了人选，不如自己来试试如何？” 第5章 纠结的宋老板 李菡萏的话如惊雷，在宋钱来的耳边炸响。 “李小姐，你是说我？”宋钱来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次确认道。 “宋老板一表人才，为人上进，对我又耐心有加。我觉得宋老板便很合适。”李菡萏点点头，示意宋钱来没有听错。 “李小姐，还是莫拿在下寻开心。”宋钱来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宋老板哪里的话？若宋老板点头，人和钱都是你的，不知宋老板意下如何？”李菡萏凑近宋钱来，在她耳边吐气如兰的诱惑道。 宋钱来被晃了神，意志动摇，同意的话即将说出口时，看见了正要出门的商云轻。 “商兄……”宋钱来急忙唤他，转移话题。 “看来欠宋兄的钱没办法一笔勾销了，诺，先拿这扇子还利息吧！”商云轻将写着童叟无欺四个大字的扇子递给宋钱来。 商云轻同二人告别，准备先行离去。 宋钱来抓住机会，连忙道：“商兄，我同你一起走！” 不成想，却被李菡萏拦了下来。 “今日天色已晚，宋老板莫不是打算让我独自归家？” “李小姐一人确实不安全，宋兄，不如送李小姐回家？”商云轻朝宋钱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抓住独处机会，自己识趣的离开了。 宋钱来脱身失败，只得朝李菡萏尴尬笑笑，护送她回家。 回去路上，李菡萏提起了那把扇子。 “商公子这把扇子，字写得不错，但他年纪轻轻，书法并没有收藏价值，不知宋老板打算定价多少？” 李菡萏想看看，商云轻要抵多少钱当利息，才能让宋钱来满意，继续维持与他的友情。 “李小姐喜欢？可惜这把有主了。不若小姐告诉在下想提什么字，又或想画些什么，在下去找商公子定制，价格绝对实惠。” “哦？这把扇子是有人提前定制的？莫不是商家人？”李菡萏试探道。 宋钱来有些惊讶，虽早知李菡萏聪慧，但不曾想她还如此敏锐。 “李小姐，为何不猜测，是哪个爱慕商公子的姑娘找在下定制了此扇？”宋钱来询问道。 “谁家姑娘会要童叟无欺四个字，定是和生意人有关，既然你不是自留，那商公子的墨宝也就只对商家人有价值了。”李菡萏说出自己的想法。 观宋钱来的反应，李菡萏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进一步试探道：“商公子可知此事？” “咳，自然不知。” “商公子同我说，与你交情匪浅，你如何背着他如此行事？” “李小姐不知内情，在下这也是为了商公子着想呀！商家人不放心孩子，总是要雇人看着的，这钱与其给别人挣，不如给在下。起码，在下爱财，取之有道，并无谋害之心。商公子单纯，若是被别人引诱欺骗，走上歧路，对他，对商家，都是祸事。” “如此说来，还是你人好咯？” “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钱货两讫，互不相欠！谈不上在下是好人还是坏人。”宋钱来语气认真。 李菡萏点点头，对宋钱来有了新的认识，更觉他是合适人选。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沉默不语。 等到李府门口时，李菡萏再次开了口：“宋老板，我并非玩笑，你可愿娶我？” 宋钱来在内心大喊我愿意，可奈何她自己知道她娶不了。 “李小姐，在下自知几斤几两，配不上小姐。若小姐还愿委托在下，还请说清要求，在下定尽全力帮小姐寻找合适人选。” “宋老板嘴上说配不上我，心里可是觉得我身为女子，整日在外厮混，配不上你？” “李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在下万万不敢如此想。” “那你为何不考虑一下，再回复我？毕竟如你所说，我条件如此好。” “这……，在下自卑，怕是担不起小姐错爱。” “我觉得你担得，你为何不敢担？” 宋钱来吱吱呜呜片刻，一狠心咬牙道：“在下，不……举……” “什么？” “在下不行！恐怕只能和李小姐做姐妹，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李菡萏不曾想，原来还有这样的惊喜等着他。若宋钱来无心那事，他便省却许多麻烦，当下越发觉得宋钱来合适。 “我不在乎。” “哎呀，小姐，你年轻，不知道……，总之，虽不知小姐为何看上了我，但我万万不敢耽误小姐。” 说完，宋钱来落荒而逃，不敢再看李菡萏的眼睛，更怕听到劲爆之语。 天知道，她顶着多大的心动在拒绝，怎么她就缺一副男儿身呢！宋钱来心里懊悔。 “小姐，他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呀？”看着宋钱来离去的身影，在门口等着小姐回府的金桔忍不住问道。 毕竟，留给李菡萏的时间不多了。 李菡萏虽然还未及笄，但李夫人之心，全府皆知，就等着李菡萏及笄礼之后将他嫁出去。 先不说她家小姐并非女子，就算真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嫁给李夫人挑选之人也没有好日子过。 李府现在的夫人是李菡萏的继母，挑选人时只考虑对自己是否有助益，半点不考虑李菡萏日子能不能过。 况且，以李夫人对李菡萏的态度，怕是没有利益可图，也要为他找个磋磨人的去处。 “李夫人见不得您半点好，今日有媒人替余秀才说亲，她竟然说会考虑！那余秀才的年纪，都能给您当爹了！”金桔控诉道。 余秀才是北城书院的教书先生，今年四十五，死了两任妻子，膝下无子。听说他平日里彬彬有礼，但喝了酒会对家人拳脚相向。两任妻子，一任受不了投了河，一任胆子小总病着，没多久就也没了。自此北城无人愿将女儿嫁给他。 “她还真是恨毒了我啊！难为她能允许我活着长大。”李菡萏冷笑一声，眼神冰冷。 李夫人自他小时便喂他寒凉之药，若是他真是女子，恐怕此生孕育艰难。 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怨，让李夫人对他恨不得赶尽杀绝。 “无妨，我自有办法。若宋钱来能自己想开最好，若是不能，财帛无用便用美色。美人计无用，便换苦肉计。实在不行，那便把我们私定终身的消息传出去！若他还想在北城做生意，只能娶了我。”李菡萏自言自语道。 财来杂货铺后院，宋钱来住处。 她想着李菡萏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便不睡了，披了衣服来到院子里，月下独酌。 “我儿，可是有何烦心事？”她的动静吵醒了睡眠不深的母亲。 “娘，您怎么醒了。”宋钱来看着娘亲坐在她身旁。 “我儿辛苦，都怪娘不争气啊！” 宋钱来的母亲时常悔恨自己不能多生几个孩子，又或真的生个男孩。这样便不必让宋钱来遭了许多罪。 宋钱来的母亲钱芳芳进门后三年无所出，在宋家颇受争议。后来她好不容易怀上了宋钱来，没想到宋钱来的父亲在一次进货途中遭遇山匪，丢了性命。 宋家男孩多，没了一个不算心疼，但钱芳芳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当时宋家正闹分家，宋钱来的叔伯们不顾宋钱来母亲身怀六甲，要将她赶出去，让她和孩子自生自灭。 钱芳芳没有办法，只得坚称自己这胎必是个男孩，恳求宋钱来的爷爷奶奶瞧着这是自己儿子遗腹子的份上，给她们母子一条生路。 “毕竟我男人，是为了宋家生意丢了性命的。”那时，钱芳芳抱着肚子，跪在宋家门口撕心裂肺地控诉。 后来宋家为息事宁人，答应钱芳芳若生下男孩，便分间铺子给她们谋生。 若是生下女儿，钱芳芳便得离开宋家。至于孩子，要不留给宋家当个丫鬟养，要不就一起带走。 因此，钱芳芳日夜期盼生个男孩，可惜天不遂人愿。 好在生产那日钱芳芳外出买菜，临时破了羊水，被送去附近医馆产子。 她正抱着生下来的女儿绝望时，接生婆抱了个男孩过来，希望两人互换一段时间孩子。 虽不知对方是何目的，但正好解了钱芳芳燃眉之急。 生产不久，宋家便来了人要验证孩子性别。在他们悻悻离去后，钱芳芳得到了一家破败的铺子。 财来杂货铺能有今日，全靠宋钱来独自打拼，钱芳芳对她即心疼又愧疚。 “娘亲说哪里话，我反而十分感谢娘亲。若非给了我男子身份，孩子今生怕是要困于宅院之中，哪里能有如今这般潇洒自在？” 看着懂事的孩子，钱芳芳十分感动。但她知道，平日睡眠极好的宋钱来今日失眠，必是遇到烦心事了。 “娘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你说出来，或许心里会好受许多。”钱芳芳开导宋钱来道。 宋钱来很无奈，她叹了口气：“不想连累母亲一起忧心。” “娘若能帮着出出主意，心里欢喜。” 见此，宋钱来犹豫地开了口：“今日有姑娘看上我了，想让我上门提亲，娶她回家。” “你莫不是想让娘上门去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