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娇艳》 第1节 ========== 《枝枝娇艳》 作者:梨酒儿 文案: 沈卿禾嫁给陆家二公子前, 偶得高人为她算命。 婚后不守妇道,与人私通, 遭浸猪笼,毁容貌, 血光凶兆。 . 陆二公子阴郁暴戾,凶残噬血,大婚当日,他只命人送来一张纸条, 上书:算命之事,我也知。 一个月后,他们夫妻尚未圆房, 沈卿禾被诊出怀孕。 . 陆胥看她的眼神像待宰的羔羊,刀尖滴血。 沈卿禾吓得瑟瑟发抖,鼓起所有勇气,娇娇去勾他的手指, 泪眼朦胧:“夫君,枝枝没有。” 阴戾残暴莽汉vs美艳无方胆小至极娇娇女 三个月后。 陆胥凶不起来了:“枝枝,你理理老子啊。” 作者微博:梨酒jojo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卿禾,陆胥┃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枝枝,你理理老子啊。 立意:善良努力,会幸福会美好! ========== 第1章 午后空气闷的湿热,照过湖面一片朦胧雾气,映的水面波光粼粼,枝头知了正合着小曲。 近日这天愈发热的不成样子,在屋里头躲了有五六日,直至江宜棠来陆府小住,沈卿禾才踏出了门。 湖边正依着槐树,浓密的树叶挡下阳光,亭里一片阴凉,树缝间,偶有微风吹过。 “晓得你好甜口,便专门留的荔枝,今早才摘下,可新鲜了。” 沈卿禾笑着,将盛着荔枝的碗递到江宜棠身前。 桌上还有两只琉璃盏,翡翠剔透,冰块被绞的细碎,浇了纯白的牛乳,桃子,柑柚点缀其中,是夏日消暑的好物。 江宜棠眼眸灵动,仔细着挑了个荔枝,咬下一口汁水,道:“昨日家里摘了几筐杏,也格外甜津,给你带了,等会你尝尝。” 两人都甚喜水果,特别是这夏日里,能把果子当主食来吃。 许是托此缘故,两位姑娘家都生的格外水灵,特别是沈卿禾,柔玉娇嫩,酥腰盈盈,小脸莹白,长得似雾雨中摇曳的花儿,娇弱却艳丽至极。 江宜棠接着吃了口绵冰,凉的哆嗦了一下,沈卿禾见状赶紧提醒,道:“你当心点,小心凉了肚子。” “今日这碗稍大了些,你也莫全吃完,寒凉之物,对女儿家身体不好。”沈卿禾劝她。 沈卿禾向来最惜命,哪怕这天热的不行了,这些消暑的食物也只吃上一两口,每每吃过了,晚间还要煮着姜茶喝。 “我倒是不怕,我一向如此。”江宜棠吃得正开心,一碗荔枝眼见着只剩了半碗。 她求了父亲好久,终于同意她来舅舅家住上几天,她心情好,不可避免就多吃了。 “大表哥和二表哥今日该回来了吧,他们都出去半月了。” 江宜棠冷不丁来了一句。 沈卿禾空咽了下口水,慌的眼睛连眨几下,问:“就……回来了?” “自然。”江宜棠挑眉,想着便高兴。 若不是知晓大表哥要回来,她也不必费尽心思来陆府住下。 “二嫂嫂你和二表哥新婚燕尔,便分别这些时候,定然也十分想他的。” 这话沈卿禾不好接。 她心口揣着小兔似的,突然间便跳的飞快,烈日酷暑里,她连脚趾头都凉透了。 指尖也在颤抖,去拿了颗荔枝,刚剥开个口,没拿稳,荔枝掉在地上,连滚了出去。 这时候,前头有丫鬟过来传话。 “二夫人,橘白可算找着您了。” 橘白是沈卿禾房里的大丫鬟,原本便是服侍陆胥的,沈卿禾嫁过来后,同样也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二少爷回来了。” 话音才落,已经滚到边缘的荔枝,“咕咚”掉进了水里。 “回来了?”江宜棠惊喜道:“不是说得等傍晚吗?怎么这么早?” 早了得有一个时辰。 “听说二位少爷是从青布山抄了近路,直接进的南门。”橘白回答。 “青布上不是有狼群吗?那表哥没事吧?”江宜棠心一下提了起来,记着前些日子爹爹和她说过的那几桩事,担心的不行。 “二少爷一刻钟前回的院子,我听说了几句。” 橘白往后退了一步,两手开始比划,惟妙惟肖,说:“足足这么大一只灰狼。” “就听‘嗷呜’一声嚎叫,那狼冲着马扑了过来,二少爷直接跳马,一手掐住它的头,另一只手拿匕首,一刀抹了脖子。” “当时血柱四溅。” 橘白说的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样。 “二表哥太厉害了。”江宜棠禁不住感叹,拍掌两下,“不愧是十岁就一箭射猛虎的人。” “二嫂嫂,是不是?” 沈卿禾人正僵着,猛然被江宜棠一问,愣了下:“啊?” “很、很大的老虎吗?”沈卿禾肉眼可见的紧张。 “这么大。”江宜棠随手比划了一下,“我也没见到,听说的。” 江宜棠和橘白聊起了射老虎杀狼的事,沈卿禾一直没插话,手紧张的捏着拳头,直到橘白说:“夫人咱们去找少爷吧。” 沈卿禾努力平缓下自己的心跳,开口声音虚了不少,小声问:“他现在在哪里?” “少爷身上血腥气重,便没回咱院子,这会在晚榭沐浴更衣,正歇息着。” “二十余日没见,夫人您一定想少爷,正好这绵冰多做了几份,可以给少爷也送过去。” 沈卿禾心凉透了。 她才不想他呢。 . 去晚榭的路上,沈卿禾心不在焉。 晚榭在府邸的东南角,过河望湖,地处偏僻。 橘白陪着她一边走一边说,她的声音她都有听到,可偏偏左耳进右耳出,倒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失神的厉害。 晚榭依山而建,地处阴势,比别处凉快不少,沈卿禾瓷白的额头上浸了细汗,现下被凉的散开不少。 两人到门口便被拦住了。 这人一身黑衣,面色铁青,说少爷在休息,不准打扰。 语气极不友好。 沈卿禾认识他。 他是那天晚上给她送纸条的人。 风吹过时,她闻到屋里浓厚的血腥味,往鼻子里钻,直弥漫的难受,禁不住要犯恶心。 沈卿禾不禁皱眉,目光小心的扫了一圈,正看见地上落下一排排鲜红的血迹。 蔓延着直到了屋里面。 还有一件丢在外面的衣服,一大块刺眼的红,全都是血。 想起橘白的那些描述,沈卿禾脑子里甚至能浮现出他杀死恶狼的场景。 血腥凶残,刀刃锋利,毫不犹豫。 下一秒刀似乎就会落在人的脖子上。 沈卿禾脸色惨白,禁不住作呕,强忍住恐惧和不适,开口说:“那我先回去吧,不打扰他了。” 说完她小小的后退了两步。 第2节 黑衣铁脸男子根本不理她。 别说是不让她进,就算没人拦着,她也不敢进去。 其实沈卿禾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陆胥,一面都没有见过,可她害怕他,恐惧他,心里希望永远都不要见面了。 知道不可能,也只能祈祷见面的那一天来得晚一点。 橘白准备的牛乳绵冰也只能被搁到一边,她被留下干活,沈卿禾就一个人往回走了。 从晚榭出来,走过一条长廊,再沿着白玉甬道继续往前走,过了桥,就是桃林。 这个季节桃树已经开始结果,树上青绿色的果子点缀着枝头,满满当当。 和来时走的路不一样,这里更僻静些,自过桥之后,安静的根本不见有人。 沈卿禾原本没多注意,进了桃林后,只觉得后背莫名发凉,天阴下不少,风吹得她的衣角一掀一掀的。 她停下来,疑惑的回头去看。 后面是一条河,隐隐能听见水流声,除此之外,还有些其它的声音。 像是哭声。 细细的咽呜,低声抽泣着,一丝一丝的哀怨,明明酷暑天气,却阴幽的可怕。 她慌张后退了一步,踩到一颗小石子滑了一下,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她转身便往回跑。 林子空旷又不见人,沈卿禾一边跑一边冲着前面喊:“有人吗?” 她声音本就细弱,现在受了惊吓,更加虚的没有气力,短短三个字,每一个说出来都在发颤。 放过她吧。 可放过她吧。 “怎么了?”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吓了沈卿禾一跳。 倏一下,惊魂敲定。 她抬头:“大哥?” 是陆胥的哥哥,陆家大少爷,陆豫。 他面色温和儒雅,一身宝蓝色长衫,浅笑着问:“怎么跑这么快?有什么着急事?” 沈卿禾先前也只见过陆豫两面,对他印象还不错,没多考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便回答道:“我刚刚在里面,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哭?”陆豫往里面看了几眼,仔细听了会儿,对沈卿禾说:“你听错了,没有人。” “是风吹过的声音吧。” 这时候再仔细听又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沈卿禾将信将疑,总觉得风吹过的声音不该是那样的,更何况那缕浸到骨子里的寒意,让她到现在都心尖僵冷。 “快回去吧,这里风大,一热一凉容易感染风寒。” 陆豫顿了顿,提议说:“害怕的话,我送你回去?” “不用。”沈卿禾摇头。 她当然知道要避嫌,哪怕这是大哥,被别人看到他们单独走在一起,还是会有闲话。 “好,那你小心。” . 回到水澜院,沈卿禾惊魂未定。 她今日一整日受了太多惊吓,一桩接着一桩,快把心都摧毁垮了,来不及煮姜茶,连着喝了好几杯冷茶。 润了润喉咙,人才好些。 只是她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 于是晚上橘白回来,她和她说起这事。 橘白听了,却当即一脸惊色,脸色恐惧。 像是知道什么事。 但她马上收了自己的情绪,缓了缓面色,唇角僵住。 沈卿禾愣愣的看着他,等着她说话,僵硬的甚至一时憋住了气。 临夜霜露渐重,梨白雕花窗户半开,微风轻轻拂在脸上。 凉意寒了全身。 在看了沈卿禾许久后,橘白往前几步,小声说:“夫人,桃林里那条河,不久前捞出了四小姐的尸体。” “就在您嫁来府里的前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头铁的我开古言了!开文啦,红包掉落! 谢谢支持啊! 第2章 梆子声响,已是四更。 沈卿禾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终于有了些睡意。 窗户紧闭,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随即几声几声的“哐当”,把沈卿禾吓得清醒了。 她拽紧被子往身上又盖了盖,呼吸也渐渐屏住,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确实有点动静,却听不出来个仔细。 沈卿禾咽了咽口水,喉咙渴的生涩。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出声。 若是之前那些天,她还能唤橘白进来,可现下陆胥回了院子住,她唤橘白,必会惊动他。 前是狼后是虎,她总要被其中一个吓死。 不由想起睡前橘白同她说的那些话。 四小姐的母亲是先前老爷房间的丫鬟,瞒着老爷生下了孩子,再因一出生脸上就有块大胎记,很不受老爷喜欢。 这么多年虽是养着,可没怎么管。 一月前四小姐便不见了,府里也派了人找寻,到底找不见。 直到沈卿禾大婚前一夜,二少爷的玉佩掉进河里,派人下去找寻,才发现了四小姐的尸体。 据橘白描述,四小姐浑身被水泡的惨白,唯一双眼睛睁着老大,瘆人的慌。 身上还绑着块石头,脖子上有掐痕。 沈卿禾当时就制止了她。 莫说了,可莫再说了,再说怎么了得,她就一颗心脏已经快被吓破了,人的事鬼的事她一样都不想知道。 呜呜呜……她只想活得安全平静一点,怎么那么难啊…… 沈卿禾埋头进被子里,捂住耳朵,努力不去听那些声音。 越制止自己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就越往脑子钻,眼珠凸出的四小姐,凶神恶煞的陆胥,一个比一个可怕。 . 晨露挂在叶尖,阳光照下晶莹剔透,水澜院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橘白在门口敲门,又连唤了几声,不见有应答,她只好推门进来。 已经这个时辰了,沈卿禾还在睡。 “夫人夫人。”橘白轻轻拍了两下,却未想沈卿禾睡得沉,这般动静都不醒。 橘白一边说话,只得去摇了摇人,这才摇得人晃悠悠的醒来。 “夫人,少爷等你许久了,今日十五,得去给太夫人请安。” 这一声“少爷”,吓得沈卿禾瞬间清醒了。 她昨晚一整夜都被惊吓着,几乎没合眼,直到天快亮才睡了过去。 大概还不到半个时辰。 眼睛酸疼的要命,哭过之后眼尾红红的,头也一阵阵酸胀,沈卿禾下床穿鞋,橘白在旁忙扶住她。 “我先自个去洗漱,你把衣裳首饰准备好。” 沈卿禾边急边说:“发髻挽个简单的,越快越好。” 沈卿禾平日里最追求精致,重大场合里特别是去见长辈的时候,她能梳妆打扮两个时辰。 而今早她匆忙起来,只短短两刻钟,便收拾妥当了。 刚要出门,细辛来传话,说二少爷没等她,已经先去老夫人处了。 沈卿禾拿帕子擦了擦汗,快步出了庭院,低声问橘白道:“他今天早上,等了多久?” “少爷辰时起的身,一直在大厅坐着,不说有何事我们也不敢乱动,辰时三刻才问的您。” 二少爷脾气不好,院里的下人都怕他,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动。 他一开口,大家就会争着去做。 “我估摸着少爷生气了,您待会说话要小心。”橘白嘱咐她。 沈卿禾心尖儿颤着点头:“嗯,我知道的。” 到长睢院大厅,已经坐满了人,唯独主位上的太夫人不在。 陆府是霁城的大户人家,太夫人当家,如今七十高龄,有一儿一女。 女儿早早嫁人,儿子陆丰益,人常不在府里,一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陆丰益的夫人早逝,只留下两个儿子,二少爷陆胥和三少爷陆晟。 第3节 这些也都是沈卿禾向橘白了解到的,毕竟嫁进来不久,有些人脸都还没认熟。 比如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陆胥和陆晟。 如今厅里这些人,她倒是已经能说出个大概。 右边第一位女子,四十来岁,着绛紫色绣芙蓉纹罩衣,眉眼细长刻薄,正是陆豫的母亲,二姨娘李氏。 瞧着风韵,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 陆豫正在李氏旁边坐着,江宜棠随后而坐。 左下第一和第二位的位置却是空着,再往下穿云雁百合裙的女子,是陆丰益新纳的小妾,唤作白芊芊,小门户家的女儿,只比沈卿禾大一两岁。 沈卿禾在白芊芊前面坐下。 沈卿禾困的迷迷糊糊,头晕的不行,眼睛也被阳光刺得生疼,手扶额微揉了揉,目光往前头打量。 陆胥说是先来了,可也没看见人,不知道去了哪。 原本两人尚未见面,关系已势如水火,她今早又落了个懒怠不敬尊长的名头,还不晓得会被如何。 坐在椅子上,她战战兢兢,也不敢开口多问,只得努力打起精神,调整好自己状态,坐得板直。 约摸半刻钟,门后传来太夫人的声音。 “二十三岁的人了,做事收着一点,昨儿个青布山那事,外头将你传的凶神恶煞,我们陆家好歹是书香门第,打打杀杀的少沾。” 后头有低沉浑厚的声音应了声“是”,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近。 若没猜错,太夫人是在和陆胥说话,沈卿禾下意识收了目光回来,心跳的飞快,不敢再往前面看。 黑色的身影走下来,在她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卿禾。”太夫人突然唤她。 沈卿禾抬头,笑着应了声。 “刚听胥儿说你身子不舒服,还想去瞧瞧你,看你脸色,是不大好。” “劳祖母您挂心了,只是昨儿睡得晚而已,没什么大事。” 解释完这一句太夫人便没有多问,沈卿禾心里暗暗的想,陆胥竟然会帮她说话。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面前的男子着一身镶锦纹玄衣,只瞧见侧脸,鼻梁高挺,剑眉入鬓,英姿俊朗,挺得笔直的坐在那里,气势凛然。 同她想象中凶神恶煞的魔鬼差了一大截,起码这相貌是实打实的俊朗。 沈卿禾看愣了会儿,心头惧意霎时微散。 此时陆胥偏过头,目光寒意乍现,一副冷血模样,没有半分情感,黑幽的眼眸里,凶意外露。 沈卿禾心口一跳,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不可避免的抖了一下。 马上把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不敢再看。 . 从太夫人处出来,沈卿禾远远的跟在陆胥后边,想同他解释今早的事,又不敢靠近。 他腿长,步子迈的大,沈卿禾几乎是一阵小跑提着裙子,小喘着气,模样已经有点狼狈了。 终于回了水澜院,他脚步停了下来,沈卿禾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开口,声音未说出来,陆胥回头冷扫了她一眼。 他虽在看她,可从方才到现在好几眼,都没把她这个人放在眼里。 庭院的东南角有个流动的小水池,平常洗水果之类的,十分方便,水流清澈,潺潺流过。 陆胥挽起衣袖,一脚踏在台阶上,一手用木瓢舀了水,浇在自己另一只手上。 他手上有伤痕,水流滑过手臂,再落在地上就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红色,风一吹过,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庭院里。 沈卿禾抬手下意识放在鼻尖处,惧怕又疑惑,看了橘白一眼。 橘白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男人身材高大,唇角紧抿始终冷毅,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进了前面房间。 他做事这般粗犷,那一双手臂肌肉鼓起,瞧着硬邦邦的,若不是有生的俊朗的容貌,当真不像这书香门第的陆府之人。 他不理她,也少了她心中惧意,若是他真开口和她说什么,怕会把她吓得今晚也做噩梦睡不着。 而沈卿禾怕陆胥这一点,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月前订下婚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卿禾乖乖听话,未有过半句异议。 直到那日她同母亲上街采办,路遇一摆摊算命的高人。 那高人同人起了争执,沈卿禾瞧着可怜,便为他付了欠款。 高人非说要报答,便提议为她算上一卦。 算卦求命之事,沈卿禾心有敬畏,却也不尽相信,奈何盛情难却,她还是答应了。 这高人似有点道行,说沈卿禾胆小惧事,易受惊吓,现订下婚约,不久后便要嫁人。 而后他眉头紧皱,沉默许久后,同沈卿禾说:“小姐良善,却奈何婚后凉薄,不守妇道,与人私通。” 下场凄惨—— “遭浸猪笼,毁容貌,是乃血光凶兆。” 这话母亲没听见,只有沈卿禾知道,当时她略有惊惧,却没太放在心上。 也没再同旁人说过。 她深知自己是如何之人,怎么可能与人私通。 犹记大婚当晚,陆府气氛有些许诡异,笼罩着一股莫名的阴云,沈卿禾在房间等着陆胥,却直至宾客散去,也不见他身影。 直到一张纸条送到她手里。 上书:算命之事,我也知。 短短七个字,苍劲有力,笔锋凌厉,而后所有下人被唤退下,只留她一人在房中。 她身着盛装,妆面未卸,最美的模样还没叫自己夫君见到,便已经整个人被置身于寒冷的冰窖之中。 传言陆家二公子,性格最为恶劣,生性凶残暴戾,若是谁触了他的眉霉,那恐是命悬一线。 嫁入陆府前母亲便对她再三嘱咐,万事小心,为妻温顺,多多顺着陆胥来。 可没想到,刚进府,便莫名其妙将他得罪了。 第3章 自那日后,又有半月时间,她未再见过陆胥。 住在同一院子里却不见他人影,前面几日沈卿禾还战战兢兢,吃不好睡不好,后面发现根本见不到他,一颗心落下,连吃了三碗牛乳绵冰,两盘虾饺。 一下吃太多冰的了,结果吃坏了肚子。 沈卿禾那一日跑了五六趟茅厕,夏日里硬是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也只得埋怨自己,想着日后绝不贪嘴。 沈卿禾掰着手指数,到今日,已经安全度过了一个月零十六天。 可说也是奇怪,这趟坏肚子之后,再吃东西便没什么胃口,就连以往最爱的水晶虾饺,下口也觉得恶心。 七月初一,家中摆小宴。 摆宴地点就在湖心亭旁边的楼阁,一家人都在,未正式开宴前,沈卿禾同江宜棠在二楼看风景。 这处地势高,景观极好,水榭楼台,曲廊环绕,甚至还能看到府外的小巷。 “我这些日子吃荔枝都吃得烦了,倒是想吃点酸口的。” 江宜棠边说手上还拿了个荔枝在剥,说道:“桃林的桃子尚有点青色,不若我们明日去摘桃子吃吧。” “桃林?”沈卿禾怔了下,忙摇头说:“别去了吧。” 她对那地方有阴影。 话音才落,后头陆豫从楼梯口走了过来,开口道:“现在那桃子酸是酸,也涩的紧,你们想必吃不惯。” “大表哥。”江宜棠兴奋的转过头,看了眼陆豫,眸中羞涩。 陆豫手上拿着一把纸扇,更添几分儒雅,笑着说道:“外头风大,先进去坐吧。” “好。”江宜棠第一个应下。 她拉了拉沈卿禾,两人便转身往里走了。 里头房间,李氏和白芊芊正坐在一起说话,白芊芊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圆嘟嘟白嫩嫩的,像个年画娃娃。 这正是陆家五小姐,白芊芊的女儿,刚满一岁,唤作陆欢璇。 沈卿禾超级喜欢璇璇的,每每看到她咧着小嘴笑,便会觉得心情很好。 偏她和白芊芊不熟,只每次见到逗两下,其余便也不好太过亲近。 沈卿禾踏进门,璇璇抬头,一双大眼睛就跟着她在转,圆溜溜的,清澈澄净。 沈卿禾冲她笑了笑,悄悄的伸手,和她打招呼。 璇璇乐呵的笑了起来。 她现在还不会走路,可爬行的兴致却十分高昂,从白芊芊怀里出来,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手脚并用的爬了两下。 想爬到沈卿禾这边来。 她这些日子爱到处爬,软榻上也没什么硬物,伤不到她,于是白芊芊便没多管,只是眼角余光多注意着她。 沈卿禾坐在另一边,和璇璇打过招呼后,转头和江宜棠继续说话了,没再看她。 璇璇爬了两圈,目光锁定床边的一道流苏坠子,伸手要去抓,可手太短了,根本够不到。 于是她又往前爬了爬。 已经到了床的边缘。 小手使劲的拽了两下,还是够不到于是又往前爬,一只脚悬空在外面,眼看着人就要掉下去。 第4节 白芊芊这时候一眼看到,转头来抱人却已经来不及。 一双手比她更快的把璇璇捞了过来。 是陆豫。 璇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陆豫怀里待着还在笑,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摔地上了。 真是虚惊一场。 白芊芊脸色瞬间变白,看到璇璇好好的被抱着之后,心尖才舒缓了点。 “谢谢。”白芊芊从陆豫手里把璇璇抱过来,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把孩子抱过来时,白芊芊的手指碰到陆豫的手背,霎时间两人都略僵了下,目光交汇又避开。 白芊芊抱住璇璇,又小声说了句:“谢谢大少爷。” “小心一点。”陆豫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点点头,道:“小孩子这个年纪正折腾,多注意着。” “我会的。”白芊芊应了声,随即低头,轻哄了璇璇几句。 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 小宴正式开始,一家人围着圆桌而坐,一桌子的菜,琳琅满目,沈卿禾却没半点胃口。 一方面是身子原本便不舒服,早没食欲,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坐在陆胥旁边,提筷子手都在抖。 他身上气势太强,往那一坐,身边人都被震慑的死死的。 沈卿禾手拿着筷子,莹白如玉的指骨僵的不行,指甲盖边原本一圈淡淡的粉色,已被捏的发白。 桌上大菜居多,鸡鸭鱼肉样样齐全,而摆在沈卿禾正前面的,就是一盅酸笋鸡汤。 窗户口有风吹进来,酸笋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一阵又一阵。 她努力的忍了,到底没忍住,扶着桌子起身,跑了两步到门外蹲下,连打了几个干呕。 橘白忙跟过来,递了帕子过去,轻轻给她顺背。 桌上人的动作停下,视线都不可避免的被她吸引了过来。 屋里的味道还是太大,沈卿禾顾不得那么多,朝橘白摆了下手,继续往外跑了。 橘白没跟过去,转头向太夫人解释,道:“我家二夫人近日身子总不大好,闻着味大的食物便犯恶心,此番也并非有意。” “犯恶心?”太夫人放下筷子,面上显露出些许担忧。 二姨娘在旁说了一句:“这莫不是怀孕了?” 这话一出来,几人都沉默了。 屋里有好几人脸色都不太对。 沈卿禾嫁进来一个多月,算算时间,也不是不可能。 “去请大夫吧。”太夫人说。 . 梨白雕海棠的木几,边上摆着白瓷花瓶,瓶内桃枝错落有致。 沈卿禾坐在纱帘后,伸手让大夫把脉。 她一只手捏在桌角,唇角紧抿,害怕的脚趾头都紧缩了起来。 她自是正儿八经的黄花闺女,自个做过什么事,没做过什么事,心里清楚。 沈卿禾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说不定只是上次吃坏肚子还没好罢了,怀孕什么的,怎么可能。 大夫动作顿住。 他问了沈卿禾几个问题,最近吃食如何,睡得可好,上回来月事是什么时候。 沈卿禾右手手腕还搭在小软垫上,修长纤细的手指微屈起,轻抖了两下,小声的回答大夫的问题。 “夫人有滑脉之象,干呕之症,只是脉象尚弱,应当正有身孕,一月有余。” 沈卿禾脸色煞白,指尖温度骤降,唇瓣抖了抖,难以置信的开口:“您、诊错了吧?” “老夫行医三十余年,见过多少孕脉,怎么可能诊错。” 沈卿禾将手收了回来,慌的已经没法思考,周围响起几人说话的声音,她也听不见,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不可能啊……这不可能的…… “我去禀告太夫人。”细辛转身就小跑了出去。 橘白同样一脸惊喜,拉了拉沈卿禾的手,笑道:“夫人,太好了。” “我去和二少爷说,少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橘白喜出望外,还没起身,就被沈卿禾拉住。 “二少爷,可曾宿在我房中?”沈卿禾胆子虽小,却不是没脑子,为何细辛和橘白对此事都不见有怀疑。 “自然。”橘白顺口回答:“除开二少爷外出那二十余日,不都和夫人一处吗?” 这句话如同浇了一盆冰水,将她浑身上下凉的透透的。 没过一会儿,她房里的人多了起来,帘子外头,在围着大夫问话,开药。 太夫人掀开帘子走进来,她腿脚不大好却走得很快,到沈卿禾身边,笑脸呵呵的,同她说了些话。 沈卿禾脑子一时不太转的动,太夫人说什么她也只是应着,只瞧见所有人都很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 而她隐约间,却似乎看到了陆胥冷冰冰又凶狠的眼神。 太夫人离开后,江宜棠也坐到沈卿禾身边和她说恭喜,她叽叽喳喳的说:“表嫂你的运气可当真好,现在这时候有个孩子,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陆府这些日子气氛低迷,太夫人心情也一直不是太好,再加上沈卿禾怀这一胎,是这一辈的嫡长孙,分量之重,不言而喻。 沈卿禾此时却在想,她能不能想办法出府,再找另外的大夫给她看一看。 她始终坚信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如今真的发生了。 她只能另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几个字浮现在她的眼前,直刺的眼睛疼,脑袋晕的一片天旋地转。 浸猪笼,毁容貌…… 镜子里美人眼眸含雾,下巴尖尖,唇瓣娇嫩,如饱满的樱桃,原本粉嫩的雪肤,因为惧怕,又白了两分。 她现在真的是慌极了,也怕极了,她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哪曾想要经历这些。 旁人如何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胥,有算命那件事在前,她现在被诊出怀孕,便是实实在在的浪荡,勾搭私通。 沈卿禾咬着下唇,差点哭出来。 江宜棠还在旁高兴的说话,说沈卿禾长得这么好看,肚子里这个娃娃肯定也漂亮极了。 还肚子里的娃娃,哪里有娃娃,怕不是个托魂寄生的魔鬼。 她以前在话本里就看过这样的,无缘无故生下的孩子,那都是妖怪。 要来害她,不把她害死,便不罢休的妖怪。 第4章 当晚,陆府所有人都知道了沈卿禾怀孕的事。 偌大的府邸,先前气氛一直莫名的压抑着,这个消息一出来,借了这七月的阳光,普照整个府邸,喜气洋洋。 太夫人处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上好的人参灵芝,燕窝粥品,还唤了身边两个亲近的嬷嬷前来照看。 太夫人是真的高兴坏了,下午回去之后,还去了祠堂为沈卿禾祈福,又命人修书一封,送给尚在外的陆丰益。 李氏白氏都分别来看过了沈卿禾,向她传授了些她们怀孕时的经验,可具体说了什么沈卿禾也不记得了。 貌似是说,她这胎如珍似宝之类的话。 可沈卿禾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从大夫诊出她怀孕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她所有人都见了一遍,独独未曾见到陆胥。 听橘白说他已经回了院子,所以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已经准备要把她浸猪笼了吗? 此时沈卿禾独自一人在妆镜前坐着,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处,绫罗软纱的衣裙下,呼吸浅浅的起伏。 她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陆胥。 就算说她私通,要把她浸猪笼,那也要有证据才行,总不能空口判刑。 她先稳住陆胥,再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要她没做过,总不能把白的也说成黑的。 沈卿禾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默默的顺着紧绷的心口,看着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她犹豫再三,站起了身。 走到房门口,她脚步停下,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水澜院比其它的院落要大,现下没人,一眼望过去空落落的,微风吹过带来萧瑟淡淡。 对面房间正亮着灯,窗头隐有人头攒动,远远看着瞧不太清楚。 沈卿禾住进来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到对面去过。 她顿了顿,抬腿往前,刚走了两步,便听见对面房间传来些奇怪的动静。 沈卿禾愣了下,眉头微皱,女人撕心裂肺的呐喊,短短一声后便没了声音。 随之脚步踩动,杂乱的踏地的声音吵的耳朵生疼。 书房门打开,两名下人似是抬着个人出来了,粉蓝罗裙,是府里丫鬟的装扮。 隔这么远都能看见裙角处沾着的血迹。 橘白手上端着汤药,自抄手游廊里面走来,看样子方才是绕过了对面书房的。 沈卿禾直看得心惊,不敢在外面问,转身进了房门,才小声开口,道:“刚刚,是发生什么了吗?” 第5节 橘白脸色也不大好。 她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抿了抿唇角,端着汤药的手在抖,用极小的声音回答说:“听说是灵苏惹了少爷生气,被罚了,打断了腿。” 沈卿禾脚软了下,扶着门边,人才没倒下。 灵苏她是知道的。 她只是个小小的杂役丫鬟,负责打扫院子的卫生,人挺腼腆,平日也不怎么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干活。 沈卿禾对她蛮有好感的。 上回还赏了她一盘梅子糕。 她能怎么样惹到人,再说了,就算真的惹他不高兴,那也不至于将人腿打断啊。 灵苏可才十三岁。 “她怎么惹了陆胥?”沈卿禾忍不住问。 “不知道。”橘白摇头。 “夫人,咱还是别管这个了。”橘白往屋里走,把汤碗放在桌子上,“您先把药喝了吧。” 沈卿禾这时候哪敢再踏出房门一步,她一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声惨叫,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 再看橘白的反应,虽有点害怕,可也淡定,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汤药味道有点重,十分明显的药味,闻着便已经觉得口中发苦,胸中发闷。 “这药有点苦,夫人您配着蜜饯吃好点。” 沈卿禾也没问是什么药,汤勺递到她嘴边了,她也就顺着喝了下去。 苦涩的药水顺着喉咙留下,弥漫在唇齿间每一个角落里,瞬间勾起心里的恶心难忍。 她捂住嘴巴,弯腰没忍住,把方才喝的又都吐了出来。 本来晚上便没吃什么东西,这再接着吐,也只是吐出些酸水。 人难受到了极致。 橘白忙给她递了杯水。 “你把药拿走吧,我不想喝了。”这多半是保胎的药,本来也没必要喝。 橘白见她是真的难受,便没再劝她,赶紧端着药碗退出了房间。 沈卿禾喝了两口水,压了压心里的不适,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腿已然软到不行。 她想,陆胥那边她肯定不能再过去了。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看见她的话,说不定会扒了她的皮。 或者像杀狼一样,直接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十恶不赦的野兽是能干出这样的事的。 她不敢,真的不敢了…… 她不想死。 . 亥时一刻,沈卿禾简单的沐浴结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心情极差,当真没有沐浴的心思,可今日吐了太多回,身上味道自己都忍受不得。 沈卿禾在妆镜前坐下,拿起小小的一个瓷白瓶子,打开,轻轻往手腕上倒了一点。 这玫瑰花露的香味沈卿禾十分喜欢,抹一点淡淡的正好,她总喜欢睡前滴一点,晚上闻着也好入睡。 这时候外面房间传来些声音,似乎是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还有什么事吗?”沈卿禾以为是橘白。 她早些时候就说想自己待着,让橘白先下去休息,方才沐浴也是自己一个人,没让人伺候。 外头迟迟不答话。 脚步声却越近了。 沈卿禾正疑惑橘白怎么不说话,理了理濡湿的发尾,转头看过去,映入眼帘,是男人伟岸高大的身影。 烛火跳动,房间里一片暗色,男人的脸色藏在阴影里隐晦不明,可一身的肃杀之气,却半点不减。 眼里有寒光,瞳仁漆黑。 他步子迈的大,一点不收敛,直接在小几旁的软垫上坐下。 两腿随意的敞开,右手撑着倚在小几上,左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一坐,压迫感更重了。 沈卿禾僵硬的如同被寒冰冻住,瞬间吓得魂都飞了,只刹那间,眼里就要飚出眼泪来。 陆胥倒了杯水,仰头大口喝下,喉咙上下滚动,松快的咽了下去。 “沈家的女儿,胆子挺大的。”他开口,声音浑厚低沉,“我都警告过你了,你还能做出这事来?” “是想浸猪笼还是点天灯?你选一个,我听你的。” 他话音落下,有一会儿,沈卿禾吓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目光直愣愣的,嘴唇都僵住动不了了。 陆胥面露凶色,抬手扣了扣桌子,声音颇重,道:“说话!” 沈卿禾一抖,手没注意,碰倒了桌上的白瓷瓶,玫瑰纯露从瓶口溢了出来。 房间里瞬间弥漫开淡淡的馨香。 她本能的摇头,唇瓣微微的抖,否认道:“我没有。” 声音弱的可怜。 美人才出浴,眼眸氤氲,眼尾泛红,睫毛上似乎沾了水珠,轻轻的一眨,水珠轻轻落在了眼睑上。 一副怕极了的可怜模样,似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娇花。 知这女人胆小,却不知胆小成这个样子,才问了两句话,就好像他已经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样。 说句话跟要她命一样。 陆胥生的健壮,说话做事不拘小节,虽剑眉星目,不失半分凶狠,扫了沈卿禾的肚子一眼,冷声问:“怀的谁的贱种?” 沈卿禾没声。 “怎么?你是还想替你的奸夫打掩护?”陆胥再问,语气更凶了。 “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这般粗鄙的话沈卿禾哪里听的,委屈害怕,更觉得屈辱,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自己又硬生生憋回去。 不能哭,她现在不能哭。 她得保命,得从虎爪下求生。 沈卿禾慢慢的站起身,身上单薄的一层里衣,贴在雪白的肌肤上,身形窈窕,细腰酥软。 她往前小小的挪了两步,咬咬牙,鼓起所有的勇气,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陆胥这只手从大腿上落下,随意垂在身侧,沈卿禾手指一碰到他,酥软无骨,指尖无意轻扫了下他手上的老茧。 陆胥目光明显紧了紧。 沈卿禾的眼泪一直在眼里转,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说:“夫君,枝枝没有。” 沈卿禾的小名叫枝枝,平日里父母亲会这般唤她,也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这个名字。 只这一句话就酥到骨子里,一声“夫君”,叫得柔转千回。 在这样的凶神恶煞面前,她努力的靠近,克制住心中的恐惧。 她和他,强弱之分,太过明显,沈卿禾只能步步退后示弱,企图能唤起他的一点点同理心,多拖一时是一时。 陆胥愣了下,接着将她的手甩开了,声音依旧凶得很。 “你别碰我。” “沈家的女儿,还是要点脸面吧。”陆胥冷声:“你对着谁都这么乱喊?” 话里是在内涵她怀孕的事。 沈卿禾又壮了壮胆子,道:“五月十三,拜过天地,你就是……枝枝的夫君。” 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她的声音已经抖成筛子了。 每一个字都含着满满的恐惧。 眼睛一直睁着,圆鼓鼓的,眨都不敢多眨一下。 像个糯糯的粉汤圆。 看得出来她有多怕。 可这女人不仅胆子小,怎么还有点傻。 第5章 玫瑰花露的香气渐渐飘散开,房里窗户又紧闭着,味儿散不出去,在里头打着转儿的飘,香的发慌。 而这女人一靠近,身上的暖香味也直往鼻子里钻,和他这大男人身上的汗味不同,暖香浓郁,闷的身上竟隐隐的发热。 沈卿禾只觉着他眼中戾气收了几分,手指捏住衣角,小声的开口解释:“我自嫁进来,便连府门都未曾踏出过,怎么可能……” 不管他信不信,她还是要解释的。 陆胥抬眼,到嘴边的话又停住,看她眼睛眨了下,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他喉头紧了紧,烦闷的想发脾气,却又憋着骂不出来,一时心里更烦闷了,陡然起身,站了起来。 突然这一下,吓了沈卿禾一跳。 男人一站起,她的个头只到他前胸处,高大的身躯压迫下来,山岳一般,黑压压的,逼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6节 她身子一缩,显得更加小巧了。 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从小被家人好好的保护着,从没见过什么世面险恶,害怕又乖巧的样子,活就是只顺毛的小猫。 爪子也粉嫩嫩的。 和陆胥一对比,她真的哪里都是小小的。 手指揪在一起,白玉玲珑似的指头,指甲盖上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眼里惊惧,蝉翼般的睫毛闪了闪,一双黑玛瑙似的眼睛蒙了雾气。 沈卿禾可不晓得他要干什么,生怕他再做出点别的来,比如那算命先生说的……毁容貌…… 她这张脸向来护得精致,若是要毁她容貌,那她倒更愿意丢这条命。 毁了容貌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房间安静了片刻。 紧张的气氛悬吊到了最高点。 这时陆胥移开视线,转身大步往外走,脚步比来时更快了几分,似乎是想迫切的离开这里。 沈卿禾听着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的没了声音。 她还是没敢动,屏住呼吸,仔细的听了会儿,直到确认他人真的离开了之后,双脚一软,眼泪开闸似的往下掉。 她这辈子还从没这么惧怕过,也从没这么的有勇气过。 他应当是走了,应当走了今晚不会再过来了。 沈卿禾只觉着暂时又为自己多保住了一时半刻的性命,紧绷的心口松懈下来,更加忍不住想哭了。 进陆府这一个多月,她每日都战战兢兢,吃不好睡不好,也容易惊醒,连早晨醒来的时候人都是迷糊的,要摸一摸自己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沈卿禾擦了擦眼泪,不住的吸着鼻子,抽泣声小小的,像淅淅沥沥的雨点,慢慢的往下落。 她连哭都不敢哭的太大声。 让别人听见了,让陆胥听见了,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怎么这样啊…… 陆胥真的也太凶了…… 他的手臂那么粗壮,一拳下来应该能把她捶死吧。 而且说话也那么难听。 今天躲过了这一劫,之后该怎么办呀,是不是都更难了。 沈卿禾忍了忍,只能小声的安慰自己,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她一个人在荆棘丛林里,只能靠自己求生。 沈卿禾蹲下来,去收拾那瓶被自己弄倒的花露,看着流了一地的凝液,不禁心疼的要死。 就这么小小的一瓶,是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采集晨露才做成的,平日里最为珍贵,一滴两滴的省着来用。 谁知道这一下全没了。 太可惜了。 . 陆胥走到院子里,凉风吹来透了气,脑袋才清明一些。 他长吁一口气,鼻间馨香味半点不减,只想着方才所见所闻,喉头不禁又紧了两分。 不禁又松了松领口。 分明更深露重,他却热的火气直往上冒。 后面房间隐隐传来小姑娘的哭声。 习武之人,听力视力自然都比平常人要好上一些,这哭声已经在压抑着,他却还是听见了。 烦死了,女人就知道哭。 同方才一样,他当真烦闷的不行,却又莫名无法发泄。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要直接把人扔走,少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 他可不想扔她,本来就不想理,扔坏了多糟心,还不是得他来收拾残局。 陆胥回头看了一眼,眼角微沉,转身大步往前,进了书房。 拿了杯子倒水喝。 才坐下没多久,他已经把一壶水都倒完了。 “主子,东西搜到了。”隐半手上拿着几根金子,递到陆胥面前,说:“那丫头藏的深,在床头下面,还有几张没送出去的纸条。” 陆胥看都没看那几根金子,直接拿了那叠纸过来,随意翻了翻。 记录了一些他平日生活的日常,其余也没什么。 看着不起眼的一个小丫鬟,还挺能打听,这段时间不知道传了多少他院子里的消息出去了。 陆胥自然不是好糊弄的,前两天察觉不对,今日随口诈了她几句,什么都诈出来了。 只是让打断她的腿,已经是仁慈了。 陆胥把纸扔到一边,说:“你看着办吧。” “是。”隐半应了声,接着从腰间掏出个玉佩,双手呈着,“还有,您的玉佩也找到了。” 陆胥抬眼,目光沉然,看了玉佩两眼,道:“不是说让你别找了吗?掉了就掉了。” “是打捞四小姐尸体上来的时候,便落在岸边了,今儿下人打扫卫生,才无意发现。” 这玉佩在外头风吹日晒一个多月,依旧晶莹剔透,通体翠绿,只是玉佩上的坠子已然发黄,沾了泥土,不好清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坠子上似乎还沾了点点血迹。 “扔了。”陆胥眼眸一暗,收了目光回来。 陆胥拿了桌上一本书过来,看了会儿,根本看不进去,抬眼见隐半还在那杵着,抬头不耐烦的问:“还有什么事?” “太夫人那边……送了两个嬷嬷过来。”隐半犹豫道:“说是夫人怀孕的事,还有些需注意的,得跟少爷您也说明。” “不用说了。”陆胥显然不愿意提起这事,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有关她的事少跟我讲。” “是,知道了。”隐半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 晨光微亮,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水澜院中,扫地做饭的声音渐起,比往些日子热闹积极了不少。 橘白备了热水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脚步也十分轻快,进门见沈卿禾已经醒了,便问道:“夫人昨晚睡得可好?” 沈卿禾眼睛疼的厉害,眼皮子上似乎被几百根针扎了似的,迷离间揉了揉眼睛,答不出违心的话来。 她怎么可能睡得好。 昨晚哭的厉害,后头终于缓过来一些,心却始终像小鹿似的在跳,一刻不得安宁,闭上眼睛时,脑子也全是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睡得极不安稳。 今早偏还又醒得早。 沈卿禾抬头看镜子,眼里红红的,稍微有点肿了。 “橘白,你待会儿煮个鸡蛋,我拿来滚一滚。”女儿家原本娇柔的声音中,也带了细细的沙哑。 橘白也没问,只当是夫人爱美,要消消肿,便直接应了下来。 沈卿禾手指浸入水中,将巾帕打湿了,动作不紧不慢,开口问道:“昨日为我把脉的,是哪位大夫?” 昨日太过慌张,这些都忘了问,经过了一晚才想起来。 “是城西济世堂的周大夫,整个霁城医术最好的大夫了。” 橘白想了想,又道:“听闻周大夫的师父,曾经是皇宫里的太医,深受皇帝器重的。” 这么听起来确实很厉害。 但是—— “那他有可能诊错吗?”沈卿禾问。 “奴婢自小在霁城长大,倒没听过周大夫有过误诊。” 沈卿禾拿帕子擦了擦脸,在小几旁坐下,自个儿右手搭到左手上,稍微的停了会儿。 她也不会,自然摸不出什么。 轻叹了口气,便又将手收了回来。 沈卿禾倒是记得以前经常给娘亲看病的一个大夫,医术也不错,将养着娘亲的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或许可以去找他看看。 只是……她得想想自己该怎么出府。 她自然知道,整个府邸都是陆胥的天下。 没有适当的理由,她现在出府,便等于找死。 两人之前明明一面都没有见过,却能让下人都认为他晚上和她睡在一起,光从这一点,便细思极恐。 她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是她不该去探听的。 “夫人您今儿早上想吃什么?”橘白提议道:“不如炖盅燕窝,蒸一盘虾饺,吃完后歇一歇,还得把药喝了。” 随便吃什么了,沈卿禾并没有意见,点头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橘白到沈卿禾身后,拿了梳子给她梳头发,这一头秀发乌黑柔顺,当真是漂亮如绸缎。 “表小姐这几日便要回家了,方才还托人来传话,说夫人您身子舒畅的话,可以一起去摘摘桃子。” 顾不得什么桃子不桃子的事,沈卿禾紧接着便想起另外什么,确认道:“宜棠她要回家了?” 橘白说:“是的吧,表小姐都住了半个月了,也该回去了。” 沈卿禾是想,或许可以跟着江宜棠一起出府。 第7节 “我今儿也有点闷,倒正想出去走走。”沈卿禾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第6章 江宜棠乐衷于摘桃子这事,兴致勃勃的不得了。 沈卿禾劝了许久,才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心里本就惴惴不安,再去桃林里头,那是自己吓自己,一颗心脏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两人沿着曲廊走了会儿,沈卿禾还来不及同她说出府的事,便遇上了陆豫。 说了几句话,江宜棠便跟着陆豫一起摘桃子去了,沈卿禾无奈,只得自个回水澜院了。 看来江宜棠是指望不上了。 她得另外想想办法。 到了院子门口,沈卿禾脚步下意识停下,愣了会儿,才回头问橘白道:“陆胥他在里面吗?” 橘白说:“二少爷一大早便出门了。” 沈卿禾瞬间松了口气。 “我有点饿了,想吃藕粉糖糕,现在厨房有吗?” 太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好不容易心情舒缓下来些,能感觉到肚子些许的饿意了。 “应当没有。”橘白听沈卿禾说要吃东西,还挺高兴,笑道:“夫人想吃的话,便先等等,我就这让厨房去做。” 橘白说完,转身往厨房去了。 沈卿禾倒也没回房间,寻思在院子里走一走,房间里玫瑰花露的味道实在太重了,直到现在都浅浅的弥漫着,没有散开。 她来到水澜院也这么久了,一直只待在自己房间里,其余地方也没去过,今天突然就想走走看。 水澜院是整个陆府最大的院子,走过抄手游廊,庭院后面还有好几间屋子,最后头似乎还有座小小的园子。 这后面原来这么大呀。 沈卿禾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惊叹。 逛够了,正准备要回房间,眼底一只兔子蹦了过来,沈卿禾视线下意识跟过去。 白白胖胖的小兔子,毛发柔顺,耳朵上粉嫩嫩的,跑起来灵动欢快,沈卿禾当时看着唇角就弯了起来。 沈卿禾提着裙角,跟着小兔子的脚步,往前走了几步。 小兔子到后墙边上就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找路找不着了,沈卿禾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耳朵。 滑滑软软的,好可爱啊。 小兔子趴下来,盯着前面的草丛,一动不动了。 沈卿禾有点想抱它,可又不是太敢动。 “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到我们院子里来?”沈卿禾又试着摸了摸它的头,柔声说:“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是我的小玉吗?”围墙后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小的有点怯懦,稚气的男声,偏偏又不太能听出年纪。 沈卿禾愣了下,不知道围墙后还有人,手也僵在原地,一时并未回答什么。 “我找小玉好久了,它是在这里吗?”那声音又在问,小小的,勉强能听清楚。 沈卿禾抿了抿唇,开口试探的问道:“是一只兔子吗?” “嗯,是我的小玉。”那人紧张的问:“它没受伤吧?” “它在这里。”沈卿禾说:“好好的,没有受伤。” 那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沈卿禾疑惑了下,主动问道:“你要过来接它吗?或者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虽然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但听声音挺单纯稚嫩的,应该是个年龄还不大的男孩子。 “不、不用了。”他莫名结巴了下,说:“你喜欢就先帮我养几天吧。” “为什么?”沈卿禾不解的问。 “我……不方便……”他声音越来越小,低的都快听不见了。 最近糟心事太多,有个小兔子看着挺解压解闷的,沈卿禾觉得蛮不错。 于是她便点头答应了,应道:“好。” “我就在水澜院,会帮你好好养着的,你到时候来我院里找就好了。” 沈卿禾话音落下,那边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之后,才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好”。 陆胥就在后头站着,隔了有十步远,看沈卿禾抱着那只兔子,低头小声的和它说话,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嘴角咧着,天真烂漫。 他眸中微沉,转儿盯着围墙那边,瞳仁更黑了几分。 . 沈卿禾抱着兔子回了房间。 小兔子身上沾了许多尘土,沈卿禾拿了帕子,仔细给它擦了干净,然后拿小瓷盘装了胡萝卜喂给它吃。 它吭哧吭哧吃东西的样子也太可爱了,沈卿禾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它,一时那些不好的心情也都被抛到脑后去了。 “夫人,藕粉糖糕做好了。”橘白从门口走进来,将装着藕粉糖糕的碟子放在桌子上。 淡黄色的糕点,圆润饱满,细看糕身细腻,香味淡雅,瞬间勾得人嘴馋,想立马尝一尝。 橘白回头,见房里多了只兔子,不由问道:“夫人,这是哪儿来的小兔,真可爱。” “院子里捡的。”沈卿禾头也没抬,随口答了句。 橘白眉头微皱,似乎想起什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的打量这只兔子。 “这是……三少爷的小玉吗?” “三少爷?”沈卿禾顿了下,“它好像是叫小玉。” 橘白倒是有些惊讶,看了两眼这只兔子,又看向沈卿禾,问:“这是三少爷同意让您带过来的?” “我不知道,应该是兔子的主人吧。” “不过……我来府里这么多日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三少爷,是吧?” 沈卿禾知道,三少爷和陆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她听说过这个人,却从来没有见过。 “三少爷是住哪个院子?他是平日里都不在家吗?”沈卿禾问道。 “不是。”橘白摇摇头,有些犹豫。 见沈卿禾玩得正开心,橘白放低了声音,才又说道:“三少爷他,挺认生的,喜欢一个人待着,有时候连二少爷和他说话,他都不一定理。” 就是很孤僻的一个孩子。 所以橘白看到沈卿禾带了小玉回来,才会觉得很惊讶,三少爷竟然会愿意和夫人交流,还愿意把小玉给她。 “是吗?”听她这么一说,沈卿禾才觉得,当时听他的声音,确实很小很紧张,好像连说话都特别艰难。 “那我是不是应该早点把兔子还回去?”她不知道三少爷是个这样的性格……所以他会不会觉得是她抢了他的兔子? 橘白还来不及回答,门口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沈卿禾一惊,下意识掀起毯子,把兔子盖住了。 是下人端着饭菜进来,连着来回走了几趟,不过片刻工夫,桌子上就已经被摆满了。 沈卿禾看向橘白,问道:“今儿中午吃这么多吗?” 她胃口小,中午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吃,每餐两三个菜便就够了。 橘白也有些疑惑,皱眉摇了摇头。 两人目光正对上,陆胥的声音传来:“要吃快吃,别磨蹭。” 沈卿禾心下惊跳了一下,转头便看见陆胥在椅子上坐下,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大大咧咧,屈的委屈了。 他直接拿起筷子,挟了一大块肉送到嘴里。 大口的嚼,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 这肉蒸的软糯,油光泛亮,一大口吃下去一块,特别过瘾。 陆胥看起来喜欢吃这些,沈卿禾却是从来碰都不会碰。 甚至现在看了心里还有点犯恶心。 “要不是祖母非让我过来陪着,你当我愿意。”陆胥不耐烦的看着她,语气有点凶,道:“到底还吃不吃饭了?” “吃的。”沈卿禾赶紧应了一声,慌慌张张的站起来,速度极快,在椅子上坐下了,和陆胥隔着两个座位。 两个嬷嬷在后头陪着,给沈卿禾布菜,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各样都搭配着。 沈卿禾也不敢说话,眼角余光往后面软榻上小小的瞄了一眼,而后拿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着菜。 她和对面的陆胥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陆胥大口的扒饭,只吃肉,吃得利索,其余的几乎没碰,没多久,一碗饭已经见了底。 他吃饱了,放下筷子,不准备再吃。 沈卿禾这才吃了三口饭,一颗虾饺,见陆胥放下了筷子,她也不敢再吃了,跟着把筷子放了下来。 一抬头就对上陆胥的眼神。 陆胥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绕过她往软榻上看,盯着毯子处,些许微妙。 沈卿禾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目光扫到桌子边上那盘藕粉糖糕,沈卿禾镇定了下,两只手小心翼翼的端起盘子,递到陆胥面前。 “夫君,你吃糖糕吗?” “吃完饭再吃点甜甜糕点的解肉腻。”沈卿禾尽力的在笑,眉眼弯弯的,目光却也不敢看陆胥。 她知晓,现下无论是什么情况,讨好陆胥总归是没错的,能让他心里少一份恨意,少一份杀意,她的机会也更多一些。 陆胥低头看了眼糕点,皱眉,嫌弃道:“老子最讨厌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了。” “拿走!” 第8节 “很好吃的……”沈卿禾小声嘀咕了一句,为藕粉糖糕辩解。 但怕他生气,她还是往后了一点,把糕点碟子放下了。 “那是什么?”软榻上的毛毯隐隐在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陆胥目光冷了冷,出声问。 “那……是……”沈卿禾紧张的抿了抿唇,手揪着衣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候,兔子从毛毯里冒了个头,嘴里还吃着胡萝卜,嘴巴一动一动的。 沈卿禾抢先一步解释,说:“不是捡的或者偷的,是兔子主人让我养几天,你不喜欢的话,我马上给他送回去。” 沈卿禾语速飞快,好像生怕这些话没机会说一样。 陆胥看了那兔子有好一会儿,随后看向沈卿禾,犹豫的问:“他真的同意把兔子给你?” “嗯,嗯。”沈卿禾连连点头,努力的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他让你养你就养着吧。”陆胥留下这一句,便起身出了房间。 第7章 小河流水潺潺,石桥盘河而过,蓝天白云,映着清澈的流水。 桃林里的桃子已经沉甸甸的挂在了枝头,微风吹过,绿叶摇曳,沙沙作响。 江宜棠手上挽着竹篮子,自桃树中穿过,篮子里已经装了三四个桃子了。 分明粉嫩成熟的桃子也有那么多,她偏偏不摘,专挑青色的摘。 陆豫跟在她后面,似乎有心事,没怎么说话。 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安静,只有江宜棠偶尔的说上一两句。 “你昨儿去看了卿禾,她身体如何,大夫是怎么说的?”陆豫突然开口,却是问的沈卿禾。 刚刚在游廊处,才见到人,沈卿禾就离开了。 来不及多问。 大表哥一向很关心照顾人,江宜棠便没多想,边挑着桃子边回答道:“大夫说她胎象安稳,好好养着就是了,没什么大问题。” “那挺好的。”陆豫淡淡应了一声,眸中黑沉,整个人气息变得格外阴郁。 好一会儿过去,江宜棠桃子摘的差不多了,却没再听陆豫有动静,回头,见他停在原地,似乎在想什么。 “大表哥。”江宜棠出声唤了句。 陆豫抬眼过来,唇角微弯,笑得斯文儒雅,轻应了声。 陆豫走过来,看了眼她的篮子,问:“摘的差不多了吗?” “可以了。”江宜棠点头。 “那便回去吧。” 江宜棠张了张口,想说能不能再去其它地方逛逛,可陆豫身上莫名气息低沉,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像有心事。 提着篮子过桥的时候,江宜棠突然想起什么,眉间渐渐狐疑,略害怕的问:“四表妹她……是不是……” 江宜棠和四表妹并不熟,先前在家知晓了她去世的消息,当时略有震惊,却又很快忘了。 毕竟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受家里人喜欢,自然没什么感情。 现在路过这里,她才想起来,之前说四表妹的尸体……是不是就是从这捞出来的? 江宜棠走到一半,突然就害怕了起来。 “没事别乱说。”陆豫知晓她的意思,面色如常,淡淡道:“没什么。” 江宜棠身体一僵,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在岸边扫了几眼。 陆豫脚步跨得快,江宜棠快跑了几步,才勉强的跟上了他。 . 沈卿禾整个下午待在房间里,逗着小玉玩。 陆胥既然说了让她养着,她心里一块大石头也便落下来了,趁着小兔子还在她这里,多和它玩一玩。 中午只吃了那一点点的饭菜,根本没有填饱肚子,剩那一盘藕粉糖糕,竟被她吃完了。 太好吃了,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胃口大,甚至还能再吃一盘。 厨房里倒是还剩下有,橘白去了一趟,干脆全都给沈卿禾拿过来了。 沈卿禾将窗户开了一点,小心翼翼探头往对面看,想了想,起身到书桌前,拿了纸笔,落笔写字。 写了有两行,她便将纸规整的叠起来。 和其中一盘藕粉糖糕放到一起。 而后她对橘白说:“你把这个送给陆胥。” “就说他可以尝一尝,不喜欢的话,那就扔了吧。” 二少爷和夫人的关系还有点生疏,橘白看得出来,但夫人愿意主动去靠近少爷,橘白也觉得很欣慰。 她很高兴的应下了,端盘子连纸条一起,给陆胥送了过去。 藕粉糖糕太好吃了。 沈卿禾觉得,吃过的人一定都会喜欢的,陆胥他不尝一尝,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 万一他尝过了,觉得还可以,说不定能对她少凶一点点。 沈卿禾想着,自己又拿了块糖糕,正要往嘴边送,突然看到正在桌上趴着的小玉,于是掰了一点,放到它面前去。 “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它把这一点细碎的渣渣都吃了。 沈卿禾又掰了一点给它,看它吃得蛮开心,而这时候橘白也送完回来了。 沈卿禾回头,正要问她,小玉突然恹恹的趴在了地上,撑着四条腿已经摇摇晃晃的。 眼睛有点翻白眼。 这不对劲…… 沈卿禾马上朝橘白招了下手,急道:“兔子不能吃糖糕吗?才给它吃了两口,怎么就这样了?” 橘白马上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兔子的反应,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橘白顿了顿,疑惑道:“可看这样子……怎么有点像中毒呢?” 后面这话她声音极小,可沈卿禾还是听见了。 橘白是觉得,糕点而已,就算真的吃坏了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快。 沈卿禾突然反应过来,问:“你刚刚送糖糕过去的时候,陆胥在吗?” 橘白点头,回答道:“少爷在啊。” “你找人看一看小玉是什么情况。”沈卿禾说着,马上站起了身,留下一句话,起身几乎是小跑着出去了。 . 陆胥刚进屋,浑身是汗,拧了把水擦汗,正准备去换衣服,橘白就给他送了东西过来。 说是夫人让送的。 他认得出,是中午时候递给他的那盘糕点,陆胥冷哼了一声,没想理会。 接着便看见旁边折起还有一张纸条。 于是他打开来—— “夫君,这个真的超级好吃!你尝尝!” 字体娟秀清丽,宣纸上似乎沾了点女儿家身上特有的香味,混着墨香,竟十分的好闻。 那女人胆子那么小,还非要送糕点给他吃……所以这糕点究竟是有多好吃,让她这么自信又执着? 陆胥本不喜甜食,此番竟心生了好奇,免不得多瞧了几眼。 想着吃一块也没什么。 于是他伸手去拿。 手才碰到其中一块,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沈卿禾匆忙过来,提着裙子还差点绊了一下。 她一眼看见陆胥手上的糕点,身体比意识更快了一步,便要从他手中将东西夺过来。 陆胥一向警觉性极强。 他目光一紧,手指松开,手腕顺着一转,直接钳住了沈卿禾的手。 他力气极大,这猛然掐下去,顿时让人觉着手上那一截麻木刺痛,跟断了似的,疼的要疯了。 女儿家本就细皮嫩肉,胳膊也纤细,平日里稍微磕一下碰一下都会有痕迹,更别提用这要命的力气来掐人了。 异常的刺痛,手也红的厉害。 那瞬间沈卿禾的眼泪就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疼……”她倒吸了口冷气,一时竟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陆胥冷声问道:“谁准你进来的?想干嘛?” “没想……”沈卿禾摇头,疼的话也说不完整,咬了咬牙,才弱声继续道:“糖糕里有毒。” 上回他就是在书房把人腿都打断了,沈卿禾心有惧意,却还是说了。 陆胥眉头皱起,看了看糖糕,又看了看沈卿禾,好一会儿之后,直接撇开了她的手。 “怎么回事?说清楚。”他语气已经极为不和善了,凶狠之意,活像长着獠牙的野兽。 手臂还是痛,痛的几乎没有知觉了,沈卿禾低头没敢看他,坚持着说道:“刚刚才从厨房拿过来的糖糕,我给兔子喂了一点,兔子好像中毒了……” 第9节 陆胥捏了一小块在指间,两指细细的磨碎了,放到鼻尖闻了闻,而后又撒至茶水中。 黄色的粉末中混了点细细的白色,漂浮在茶水上面, 沈卿禾怕他误会,正要解释自己事先并不知情,陆胥却已经抬头,对隐半扬了下眉,说:“去厨房查。” 隐半应下,转身走了出去。 沈卿禾心跳的飞快,当即站着压根不敢动,鼻尖传来男人身上浑厚浓烈的味道,眉头不禁微皱了下。 手臂上还是疼,越来越疼…… 这只手不会就这样废了吧。 陆胥回头,只看见沈卿禾眉头紧皱,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手断了?”陆胥挺不耐烦的,寻思怎么这么矫情呢。 “抬起来看看。”他说。 沈卿禾没说话,可手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陆胥直接托了她的手起来。 手腕处雪白似藕,纤细不盈一握,再往上一截却是绯红,甚至破了皮。 皮肤太嫩了,以前也没见过她这样娇弱的女人。 “你轻一点。”沈卿禾想把自己手收回来,可又不敢,小心翼翼尝试着又惧怕的模样,声音颤的厉害。 看她这样子,陆胥神色微滞,手下意识就僵了下。 她方才跑那么快过来,只是为了告诉他糕里有毒,虽不知她究竟作何之想,但到底……算她是好意。 “行了,待会儿给你拿点药擦一下。” 陆胥放手,这次动作没那么粗暴了,可沈卿禾还是痛的微抽了一下。 “谢谢夫君。”她小声道。 接着陆胥便从抽屉里找了一瓶药出来,放在桌子上。 沈卿禾往前挪了挪,把瓷瓶往手里拽,手指紧了紧,又问道:“这个……是怎么用的?” 倒不是说不会用,只是她向来对自己皮肤极其爱护,自然便担心会不会落疤的问题。 “上个药也不会吗?”陆胥冷声问。 他眸光乍现,沈卿禾吓得抖了下,惧意和疼痛,眼里泪光闪了闪,弱声应了句:“会。” 他好像也不愿意再理她,沈卿禾握紧了药瓶,低头不敢看他,小步走了出去。 第8章 傍晚时分,夕阳洒在院中,暖黄温和了一片,天边鲜亮的云朵,连着火焰蔓延燃烧。 橘白方才抱着小玉出去了,它现在精神不大好,沈卿禾让橘白带它去外面吹吹风。 糕点的事具体如何沈卿禾也不清楚,幸好小玉没事。 她现在愁的还是自己这只手。 她回来后闻了闻陆胥给的药,黑乎乎的药味极重,虽不知道是什么,效用如何,沈卿禾却是极不愿意用它的。 于是她只能自己想另外的法子。 她在小几旁坐下,轻轻的把左手放在上面,而后将衣袖挽起,到肩膀处,露出一整只如玉无暇的手臂来。 这还没有半个时辰,手臂便已经淤青了,蔓延在一片雪白的皮肤中,那青色格外明显,着实瘆人的慌。 手帕里包了些冰块,还是从绵冰碗里弄来的,她另一只手拿着小小的一包,慢慢贴在淤青处。 像这样的淤青,初一日里,冷敷效果最好,之后改热敷,淤血便能化得快。 这些都是爹爹和她说的。 虽包着帕子了,这冰块还是凉的过分,贴在皮肤上人都止不住的打哆嗦。 沈卿禾眉头皱起,咬着牙继续忍着。 没多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卿禾以为是橘白回来了,头也没抬,连忙道:“你快过来帮我敷一敷,这个太疼了,我实在下不了手了。” 没见有动静。 进来的人不是橘白,而是陆胥。 他脚步一顿,一眼便将这雪肤玉手收入眼底,似是娇软无骨。 陆胥瞳仁微缩,手指下意识收了下,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滑腻。 温软,暖香。 恼心于方才那瞬间脑袋里闪过的念头,陆胥面色冷了冷,出声道:“沈卿禾,你就这么不知检点吗?” 沈卿禾手一抖,帕子一下松了,“咚”一声,落在桌子上。 抬头去看,才反应过来不是橘白。 陆胥这个人真的好没有礼貌,进来从不会敲门,直接推门就进。 可这是他的地盘,到底还是他想做什么便是什么。 沈卿禾正敷着,被他这么一说,都不敢继续了,害怕的看了他一眼,小声答:“我只是、敷一下……” 袖子不挽起总不能就着衣服弄吧,再说了,她在自己房间,又不是外面,怎么就是不知检点了。 陆胥飞快又扫了眼,略难以置信,问道:“我弄的?” 先前痕迹不明显,再加上有衣裳遮挡,并没有太大异样,现下再看,却是大片的青色,边缘甚至已经泛了紫色。 好像挺严重的。 确实是他弄的。 但沈卿禾也不敢点头,抿了抿唇角,只好沉默了。 陆胥往前走了两步。 方才她书房看她的表情,还觉得她过分了,大概有装的成分在,确实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陆胥问:“不是给你药了吗?怎么没用?” “我待会儿就用。”怕他知道她是嫌弃那药,沈卿禾这次飞快回答了。 “拿来。”陆胥朝她伸手,硬生吐出两个字。 沈卿禾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药瓶拿来。”陆胥难得有耐心的又强调了一次。 “哦。”沈卿禾马上拉开抽屉,拿了那个瓷瓶出来。 陆胥打开瓶塞,倒了点药油在自己掌心,两手合拢,重重搓了几下,随后手心往下,往沈卿禾手臂淤青处按。 沈卿禾下意识的把手往回收,吓得脸都白了。 她以为他又要掐她了。 “这么怕我干什么?”陆胥冷扫了她一眼,“我是长得很丑吗?” 胆子小的跟鼠一样,一看到他就怕的要死,分明他长得也还行吧。 沈卿禾摇头,否定道:“没有,夫君生的很好看。” 其余的不好说,他这一张脸当真绝的绝对是真话。 沈卿禾唤这一声夫君,声音酥软甜糯,让人十分受用。 陆胥原本不喜欢别人这样唤,可觉着她喊的好听,他眉心微紧了下,也没说什么。 见她依旧把手缩着,陆胥无奈道:“我给你上药。” 沈卿禾看着他的手,大概猜到拒绝的话会惹他不高兴,便只能十分好声好气的同他商量:“你轻一点好不好?” 边说着,她把手往前伸了一点点。 “事儿真多。”陆胥说了她一句,掌心覆下,却当真比自己以往的力气轻了不少。 他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受伤是常事,哪怕被刀划了大口子也是自己处理包扎就完事了,更别提这样小小的淤青。 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可能压根发现不了,过两天就自己好了。 陆胥掌心热热的,挨在她皮肤上,虽然力气还是重了点,可意外的十分舒服。 而且他不是乱揉,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会处理。 约摸半刻钟,药油散的差不多了。 “豆腐也没你这么不经掐。”陆胥收了手回来,嫌弃道:“真是娇气!” 她跟豆腐可不一样,豆腐比她不经掐多了,她要真是豆腐的话,今天就已经碎成渣渣了。 当然这话沈卿禾只敢在心里想想。 她嘴上还是说:“不疼多了。” 沉默了下,陆胥才想起来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 他开口问道:“下午那盘糕点,你有吃吗?” 沈卿禾摇头,说:“没有。” 顿了顿,她又弱弱的说:“可是我上午吃完了一整盘。” “去厨房查过了,上午那盘应该没有问题。” 陆胥看了她一眼,又道:“有问题也没事,这毒主要是针对胎儿的,人死不了。” 胎儿? 第10节 要真是这样,那这件事怕是不简单了。 她也太惨了。 不仅要讨好着陆胥,千万别被他浸猪笼,另一边还要提防别人给她下毒。 她就一条命,经不起太多折腾的。 只是说起胎儿,沈卿禾心里便莫名难受。 她抬眼看了看,见陆胥脸色还好,于是试探着同他说:“夫君,你能不能再帮我找一个大夫?” 既然她没法出去,那只能寄希望于陆胥了,有些事情要是能和他说清楚,那再好不过了。 “我真的真的不可能怀孕的,肯定是上次那个大夫诊错了。” 沈卿禾急得小脸都揪了起来,小手攥成了拳头,说:“再请一个大夫,好不好?” 陆胥目光有些怪异。 沈卿禾眸中真挚又坚定,迫切的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闪着灼灼光亮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陆胥顿了许久,点了下头,迟疑的应道:“好。” “谢谢。”沈卿禾高兴的弯唇笑了笑,眸子里闪着光亮亮的,好像陆胥答应她这件事,整个世界都变得明朗起来了。 .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陆胥进了书房,坐了会儿稍微静下心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他竟然答应了沈卿禾那样的请求。 还帮她上了药油。 这都和他先前想的全然不符。 他不该心软的。 陆胥起身,到屏风后头,麻利的解开腰带,脱下了外裳,中衣。 里衣贴着后背已经浸湿透了。 太阳落下了天气本没那么热,他倒是出一身汗,火气本就旺,这下更是燃着一阵一阵的。 拿汗巾擦了擦,而后随手扯了件衣服过来换上。 这时候隐半在外面敲门。 陆胥从屏风后出来,长腿一跨,坐下了。 隐半匆匆的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递到了陆胥面前。 “这是夫人刚刚让人送往沈府的。” 陆胥拿过信封,打开来。 信里只简短的写了几句话,大致意思是:让家里人帮她查一查当初那个算命先生。 落款:沈卿禾。 陆胥拿起下午她写的那张纸条,大致对比了一下。 确实是她的字迹。 他笑了声,将信又照原样放回信封中。 拿着信朝隐半递了递,说:“给她送出去吧。” 隐半略惊了下。 他没想到二少爷会让把信送出去,还以为铁定扣下了。 “胆小归胆小,倒不是完全没脑子。”陆胥语气显得毫不在意,道:“送吧,她查不出什么来的。” “是。”隐半应下。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陆胥拿了本书过来,翻了两页,瞧见“枝枝”两个字,目光下意识停在上面。 她是小名叫“枝枝”吗? 这个名字倒是好听。 想到这里,陆胥竟是不由的笑了声。 第9章 这些日子,有两位嬷嬷看着,太夫人也时常的来水澜院走一走,昨儿个还给了她一道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让沈卿禾好生戴着。 太夫人对这一胎当真极为重视,虽不晓得其中原因,可重视程度,旁人轻松便能察觉出来。 沈卿禾也只能少说话,尽量的乖巧一点。 这两天一日三餐陆胥也都会陪着沈卿禾一起,用膳前要特地测一遍食物有没有毒。 太难了,安全活着太难了,沈卿禾都在想,暗地里藏着的,究竟是些什么魔鬼。 她还在想着再找大夫来诊脉的事,可陆胥他答应了,却迟迟没有动作,沈卿禾不敢提醒,只能自个儿在心里默默盼着。 初十这日是陆欢璇的一岁生日,陆府在觅夏轩举办了生辰宴,一场小家宴而已,不过只有家里人参加。 沈卿禾送给璇璇的是她亲手制作的一对脚链,虽不是太贵重,但却是她花了许多时间做的,满满的心意。 她可太喜欢璇璇了,奶香奶香的小娃娃,像个奶团子,真希望能经常见面抱一抱她。 今儿宴会她算是心满意足了。 白芊芊忙着准备宴会的事,便把璇璇交给了身边的嬷嬷照顾,沈卿禾在旁坐着,拉了拉她的小手,直笑着和她说话。 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反正两个人是笑得挺开心的。 “璇璇,你别闹。”没多时,白芊芊从门口进来,看见陆欢璇正往沈卿禾身上爬,赶紧把人抱了过来。 “你二嫂嫂怀着身孕呢。” 白芊芊抱起璇璇,不好意思的朝沈卿禾笑了笑,说道:“小孩子不懂事,没闹到你吧?” 她是十分小家碧玉的长相,说话也温温婉婉。 这要不说怀孕的事,沈卿禾都当真不记得了,她当即尴尬的笑了声,摇头道:“没有,璇璇很乖的。” 白芊芊也没多说,接着便把璇璇抱了出去,看她样子,像是生怕璇璇离沈卿禾太近一样。 璇璇不在,沈卿禾一个人坐着百般聊赖,现下这时候也没有能和她说话的人,实在太无聊了。 沈卿禾不禁轻叹了口气。 “夫人,二少爷刚到。”橘白在后头提醒了她一句。 沈卿禾往后缩了下,摇头,害怕的答::“我不去。” 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巴不得离他远远的才好呢,谁还要巴巴的往前凑啊。 . 这一场是晚宴,用餐的时候天便已经黑了。 今儿晚上凉意重,同白日里闷热的天气差的极大,风吹过来,凉得人忍不住打哆嗦。 沈卿禾一整日都躲着陆胥,要么装着和旁人说话,要么顾自在房里待着。 中途在过道遇上陆豫,有和他说了两句话。 倒正好叫陆胥碰上了。 只幸好陆胥并没有太在意她。 吃完饭后,沈卿禾同江宜棠一起在院外的亭子里坐着说话,石桌上摆了些水果,已经叫江宜棠吃去大半了。 她前两日才回了家,今日璇璇生辰,她又过来了。 江宜棠说:“若不是我母亲不同意,我巴不得一直住在这儿。” “陆府有这么好吗?”沈卿禾倒是不理解,微皱了下眉头,问江宜棠道。 沈卿禾同她的想法完全相反,若是她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要嫁过来。 “当然不是府邸的问题。”江宜棠唇角含着笑,小声同她说:“是因为有想看到的人。” 说完,江宜棠的目光往门口扫了圈,正好看到陆豫和陆胥说着话走出来,她眼睛亮了亮,马上朝着两人招手。 陆豫看见她了,点了点头,便抬腿朝她走了过来。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陆豫开口问道。 江宜棠笑着说:“正准备回去了!” 确实已经挺晚的了,江宜棠一直拖着没回家,就是因为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太晚了我送你吧。”陆豫说:“免得姑母不放心。” 江宜棠毫不见外,直接应下:“好啊。” 然后她回头对沈卿禾说:“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江宜棠跟上陆豫的脚步,亦步亦趋的在他身边,活像他的小尾巴。 两人很快走远了。 沈卿禾也该回去了。 前面陆胥朝她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打算理她,抬腿直接往前走。 看他走的方向,不是回水澜院的。 沈卿禾紧张的拽了拽衣角,小跑了两步,跟在陆胥后面,轻声问他:“夫君,你去哪里啊?” 陆胥走得很快,沈卿禾要跟上他真的很吃力,这才短短时间,已经走出老远了。 陆胥没回答她,过了会儿,见她还是跟着,才停下脚步,回头问:“跟着我干什么?” 第11节 沈卿禾脚步猛然顿下,差点撞到他,抬眼正对上他冷漠压迫的目光,抿着唇角,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 陆胥说:“我还有事,不回去。” “可是……” 沈卿禾害怕的往周围扫了一圈,心惊跳了好几下,道:“橘白不在,我一个人……不敢……” 那日晚上的哭声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每晚睡梦中会因此惊醒,她真的不敢在夜里一个人走路。 “有什么不敢的,走两步就到了。”陆胥不耐烦留下一句,抬腿继续往前走。 他走到桥边,顿了下,听后头没动静,回头,看见她还傻傻的站在那儿,眼睛亮闪闪的,怕的微微战栗。 看这样子是真不敢走夜路。 陆胥朝她招了下,冷硬道:“过来!” 沈卿禾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小跑两步,到了他身边。 陆胥原本是要去太夫人那一趟的,现在改变了方向,朝着水澜院去了。 沈卿禾就乖乖的跟在他身边。 鬼和陆胥都很可怕,但鬼会吓死她,陆胥暂时还不会。 从觅夏轩到水澜院要过两座桥,每回从桥上过时,沈卿禾下意识挨得陆胥格外的近。 陆胥一低头就能看见身旁娇娇小小的女儿,和鼻尖萦绕不去的暖香,清淡怡人。 她小脸一直揪着,是真的紧张害怕。 周围太安静了。 陆胥也不说话,传在耳朵里只有沙沙的脚步声,便再没有其余的声音了。 “夫君。”沈卿禾突然唤了一声,柔柔的说:“你想不想听曲儿啊?” 太安静了,有点声音总比没有好。 陆胥没回话,沈卿禾继续道:“我给你唱好不好?” 不回答算默认。 于是沈卿禾轻声的哼唱起来,女儿家细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酥软,曲调轻快,似滴落在湖水中泛起点点涟漪。 嘴唇一张一合,粉嫩的脸颊,鲜红欲滴的唇瓣。 她顾自唱的认真,唱了一小段不记得后面的词了,咬了咬下唇,仔细的去回想。 实在想不起来了。 记性怎么这么不好啊,明明小时候母亲经常唱给她听的,怎么就记不起来后面的曲词了呢? 沈卿禾一边想着,却没注意脚下的路。 过了桥下来,路边有浅浅的一道水坑,她往前走着,眼看就要一脚踩进去。 陆胥眼力尖,一眼看见,当即两手握住她的腰,轻轻一提,就把人抱了起来。 沈卿禾双脚腾空,只感觉腰上围着一双宽厚的大手,鼻尖传来男人身上醇厚的味道,正惊吓间,双脚已经落了地。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眼睛闪了闪,雾蒙蒙的,看着陆胥,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陆胥的手还在她的腰上没有放开。 女儿家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他两只手几乎全部握住,再稍微用点力,好像就能掐断了似的。 身侧贴着他的手臂,软乎乎的。 到嘴边要凶人的话又咽了回去,陆胥喉头微动,声音略僵硬,道:“小心看路。” 说完,他就放开了手。 沈卿禾低头看了下,当即看见自己走过的地方,有一道小小的水坑。 她刚刚差点就踩进去了。 今儿穿的是新鞋,粉色缎面,要是弄脏了,她要难受死了。 “谢谢。”她看着他,软声道了句谢。 陆胥力气真的好大,他刚刚几乎是直接把她整个人提起来了。 轻轻松松,不废吹灰之力。 陆胥心口紧了下,对上她的眼神,喉头上下滚动,手心握了握,温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沈卿禾要是现在碰一下他,会发现他皮肤热的烫人。 见他停在原地没动,沈卿禾试探着开口,小心问道:“现在不走吗?” 陆胥轻“嗯”了一声,便抬腿往前。 没了她唱曲的声音,走起路来都不怎么有意思了。 “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曲?”陆胥难得主动的问她一次。 “月儿弯。”沈卿禾回答:“小时候总是梦魇,母亲就唱这个哄我。” “但我唱得没有母亲好听。” 正说着,前面就是水澜院了。 沈卿禾轻拍了下心口,不禁长吁一口气,心里头想着以后再这么晚她绝对不出门了。 “夫人,小玉它好像有点不舒服。”橘白从房间跑出来,到沈卿禾面前来。 她现在很认真的负责照顾小玉,今天会提前离开,也是回来喂小玉晚餐了。 “是不是上次中毒的原因?”橘白问道。 上次那毒沈卿禾也不是很清楚,她想了想,于是回头问陆胥:“会是吗?” “我看看。”陆胥说着,便进了房间。 进门便看见小兔子在软榻上趴着,无精打采,恹恹的,食物放在一旁,也都没怎么动。 第10章 这是小玉被沈卿禾照顾的第五天了。 也没人来向她讨要小玉,沈卿禾当然便一直养着它。 陆胥随意看了两眼,说道:“没事,把它送回去就好了。” “送去哪里?”沈卿禾问。 陆胥朝着橘白扬了下头,说:“送还给三少爷。” 沈卿禾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人家只是说让她暂时养一养,没说给她,小兔子想它的主人了,便送回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她日后便连一点点的乐趣都没有了。 “夫人,前两日嬷嬷还同我说了,怀孕的时候最好不要养这些,万一出事,小则肚子疼,大则连孩子都……” 橘白后面的话没说,可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她一提怀孕,沈卿禾人便僵了下,只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十分刺耳,抿着唇角,低头不说话了。 这时候橘白已经把小玉抱了起来,朝陆胥点了下头,便往外走了。 陆胥嘱咐了她一句,道:“去的时候小心点,莫打扰三少爷休息。” 直到橘白出了房间,沈卿禾还一直注意着她的脚步,反应过来,问陆胥:“三少爷,他住在哪里?” “后面。” “啊?”沈卿禾没明白他的意思。 顿了顿,她又问道:“那我下次,还能不能去看小玉?” 陆胥顿了下,转而看向她,说:“他怕生,不喜欢见外人,不喜欢被人打扰。” “可是——”沈卿禾说:“他上次都和我说话了。” “他为什么和你说话?” “我不知道。” “我可没说谎或者有哄骗他,当真是他主动同我说话的。” 沈卿禾至今都不知道这个三少爷是何方人物,原本以为他年纪还小,可那日问了橘白,才知晓他如今年岁十五。 十五不小了,这个年纪,娶妻的成家的都尚有人在。 “那是你挺会勾搭人的了?”陆胥周身气息骤然冷下,语气听着轻松,却凶狠的像含了刀子。 看他样子,是突然间想起了另外的事。 但他还在说这件事,等于直接把她的小命掐在了手上。 其实沈卿禾也不太明白陆胥究竟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想做什么? 他若是认为她行了不轨之事,同外人私通,那为何现在迟迟没有动静,之前还凶她要浸猪笼点天灯,看起来是真的生气。 可她解释的那些话他好像也不相信,答应了再给她找个大夫,也一直没有去找。 这样反而弄得沈卿禾每日惴惴不安,吃不好睡不好,说话做事都再三斟酌着小心翼翼。 另还得想法子讨好他。 陆胥今晚喝了几杯酒,身上隐隐带着酒味,脑袋也不是太清明,只看着她又哆嗦了下,眼睛闪着泪光,心里不禁在骂人。 “你少哭!” 这眼泪怎么说来就来,是水做的吗……一哭上就该没完了。 弄得他好像对她怎么了一样。 沈卿禾吸了吸鼻子,努力的忍住心中惧意,平缓下了心情,才轻声的问道:“夫君,你答应我要请的大夫,什么时候请啊?” 第12节 声音娇气又委屈,这几日当真日日念着大夫去了,怎的等了那么久,就是没看见大夫呢。 她现在也就这一点期盼了。 “沈卿禾,你非要这么折腾,那再诊出来还是一样的,你滚不滚蛋?” 沈卿禾怔了下,手指慢慢的握紧,突然间想起很多东西,可接着到嘴边的,却又只有那一样。 “我不相信。”她小声的说,声音小语气却很倔强,“没有做的事情,就是没有做。” 陆胥很清楚的听见了她说的话。 他表情有片刻的凝怔,那瞬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弱小却坚定,眼里闪着光,灼灼发亮。 他表情有些复杂,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记着也没什么,心情有些烦躁,转身便出了房间。 沈卿禾真的很委屈,盯着他的背影,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本来就没有,都不相信我。” 四面八方的大网朝她袭来,把她整个人密不透风的罩住,她想解释想逃脱,却只有深深的无力。 . 夜深,风刮的更大了。 这外边天气太肆虐,树枝被翻来覆去的摇动,树影婆娑,在窗户上摇来晃去。 沈卿禾从梦中惊醒,“啊”了一声,睁眼的瞬间,一直揪着的心才落下,她满头大汗。 小玉不在身边了,她有点小伤心,再加上这些天各种事情堆在一起,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奇奇怪怪的好多。 今天可能因为外面天气差,这个噩梦做得格外可怕,她竟是生生被吓醒的。 谁也不愿意这样,她多希望可以好好的,安稳的睡一觉啊。 沈卿禾顺了顺心口,这才缓过来一些。 身上汗出得多,口也渴的厉害,沈卿禾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想忍着渴意睡去。 却越来越难受。 还是忍不了了。 于是沈卿禾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房里倒不是太暗,勉强能看得清,茶壶就在前面两步远,一伸手便拿到了。 她倒了杯茶,一杯入口,清凉舒爽,干燥的喉咙瞬间被滋润,连带着心里也舒服了起来。 于是她又倒了一杯。 这杯便喝的慢了一些,小小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角。 这时候沈卿禾抬眼,眼角余光轻轻一扫,陡然看见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 她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手一松,杯子“哐当”落地。 人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背挨到桌边,腿一软人几乎瞬间就要瘫倒在地上。 下一刻窗户直接被推开,一个身影从窗户跳了下来。 沈卿禾看见一个黑影,也听见了声音。 她埋着头,吓得魂都没了,浑身抖的异常厉害,一颗心似乎扩张到了极限,再多一点点,人就要完全垮下弄疯了。 一只手轻拍了下她肩膀。 沈卿禾整个人几乎就要弹起来,手撑着地面想要往后退,可后面靠着桌子,已经退无可退。 “沈卿禾?”头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沈卿禾愣了下,在飞速的心跳中,鼓起勇气抬头。 映入眼帘是陆胥的脸。 她目光怔的有些呆愣了。 黑暗中陆胥眉眼的轮廓坚毅分明,伸过来一只手臂在她眼前,强壮结实的安全感,仿佛一手便能遮挡下所有风雨。 沈卿禾反应过来,当即两手抱住他的手臂,借力拉着自己往前挪了挪。 大概觉得这样不够,她哆嗦着,下意识往陆胥怀里钻,转而抱住了他的腰。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陆胥身体僵了下,只感觉腰间贴上一抹细滑的软肉,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触觉清晰的传了过来。 沈卿禾眼泪开了闸似的开始哭了起来,小小的一团窝住,肩膀一抖一抖抽的厉害。 就刚刚那一瞬间,她当真差一点点就给吓疯了。 “院里面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刚才看见了。” 沈卿禾边哭边说。 她手指紧抓着陆胥的衣服,生怕他不相信,又笃定道:“还有上次我路过桃林,明明没有人,却有哭声。” 这座府邸太可怕了,哪里都可怕。 说完,沈卿禾抖了下,又抱的更紧了,可怜兮兮的说:“夫君,我害怕。” 再冷硬生凉的心都要被她这一声喊的融化了,陆胥手臂下意识将她护了护,开口道:“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真的,刚刚窗户那里……” 沈卿禾话没说完,陆胥斩钉截铁道:“是我。” 他夜里出来吹风,听见她房里有声音,便想过来看一看。 才刚到窗户边,里面哐当几下动静更大,他一着急,便直接从窗户跳了进来。 没想到她能怕成这样。 只是她这样子不是单纯的胆子小了,像受惊过度,满满的积压在一起,直接一下爆发了。 “我住了这么多年,要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我还能好好的嘛?” 陆胥头一次没凶人,算是耐心的和她解释了,声音也柔和不少。 沈卿禾愣住,回想刚刚看到的画面,抬眼看着陆胥,问:“真的吗?” “真的。”陆胥再次点头。 好像真的是这样,她看见窗户上的人影之后,陆胥就从窗户跳进来了。 可方才被吓得太厉害,以至于一下缓不过来,惊魂未定。 沈卿禾还一直在抖,不过颤抖的幅度小了许多。 确定了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沈卿禾还是不敢动,甚至都下意识依赖着陆胥了,抱着他不肯放手。 可就这样坐在地上也不太好。 陆胥喉头紧了紧,声音暗哑不少,道:“先起来吧。” “嗯。”沈卿禾喉咙里溢出小小的一声,随即撑着要站起来,但她腿软力气小,根本起不来。 陆胥一手伸至她腿弯处,站起身来,轻轻松松就把她抱起来了。 往前走了两步,把人放在床榻上。 沈卿禾身子一碰到床,下意识便往被子里缩,人缩回去还不忘拉住陆胥的手,软声的说:“夫君,你真的相信我好不好?” 害怕到这个程度了,她还记着这件事。 毕竟刚刚从噩梦中醒来,梦里陆胥说什么都不相信她,全府的人围在一起,喊着要把她浸猪笼。 于是醒来到现在,她脑子里除了害怕,满满的都是这件事。 第11章 “我从小就很乖,很听话,从来没做过坏事。” 沈卿禾吸了吸鼻子,鼻尖红通通的,慢慢的说道:“小时候被差点被人骗走,后面很长时间,都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胆子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小时候贪玩,一个人跑出府,一个好看的大姐姐说带她去划船,结果直接被带出了霁城。 差一点就出了事。 若不是父亲及时找到了她,那后果难以想象。 那一趟遭遇真给她留下了阴影,一段时间里看谁都觉得是坏人,乖乖听父亲母亲的话,出门从来不理别人。 沈卿禾顿了顿,继续往下说:“从知道要嫁来陆府,我便同母亲一起准备婚嫁事宜,除此之外,再没做过其它的事了。” “我根本都不认识其他的男人,也不可能和他们接触,至于发生什么,更是无稽之谈了。” 陆胥在旁没有说话,沈卿禾急得再三肯定,道:“真的,真的,枝枝没有说谎。” 陆胥眼底沉得更深,身上的凶狠全然收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已经一点点的变得温和起来。 “好了。”沉默许久后陆胥开口,道:“先睡吧,其它的事明天再说。” 沈卿禾目光在房间扫了一圈,听着外面风刮的“呼呼”的响,直摇头道:“我睡不着。” “我不想睡觉了,我真的不想睡了。”她语气又着急了起来。 “我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我害怕。” 声音抽泣着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可怜又无助,暗色中还能看到她眼角挂着的泪珠,晶莹剔透,眼底是真真切切的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陆胥声音明显重了几分。 沈卿禾不敢再回答了。 她怕的多了去了,最怕的不就是他陆胥嘛。 沈卿禾讪讪的垂眼,手指捏得又紧了紧,没再说话。 陆胥起身,随手把她的被子往上提了下,而后走到软榻旁,直接躺下。 第13节 “我在这睡。”陆胥沉声道:“我阳气重,有脏东西也会怕我的。” 说到底是他吓到她了,那勉强陪她一晚上。 接着便没声音了。 沈卿禾刚刚被那么一吓,心擂鼓似的一直在跳,一时根本睡不着。 约摸过去半刻钟,她听见软榻那边陆胥翻了个身,试探着问道:“夫君,你要拿床被子吗?” 今晚凉意重,不盖被子会容易着凉的。 “不用。” “那要拿个枕头吗?”沈卿禾又说:“枕着睡会舒服一点。” “睡个觉哪那么麻烦。”陆胥不耐烦道:“出门在外,山洞待过,茅草席子也睡过,能躺下就成。” “哦。”沈卿禾应了一声,于是便没再说话了。 她从小活得精致些,连床褥都要最光滑软乎的,挑最好看的颜色,睡起觉来才会舒舒服服。 自然与陆胥大不相同。 陆胥说的那些,她觉得很新奇又很没法想象。 睡起来肯定很难受。 她身子往被子里又藏了藏,心尖的惊跳缓过来一些后,睡意也渐渐袭来了。 有陆胥在好像真的会安心一点。 起码不用再怕那些鬼瘴之物了。 . 阳光落在窗台上。 刮了一夜的风,最后还是没有下雨,今早天亮起来,太阳照旧升起。 院子里满地落叶,暖黄的阳光洒在上面,点点斑驳。 热水和面巾都送进来了,房里下人也都退下,陆胥漱了口,随意拧了把水,动作快速又粗糙的擦了遍脸。 沈卿禾被这声响吵醒了。 她娇得很,睡觉也有点起床气,眼睛疼的厉害,又困,眉心微皱,起身往上坐了坐,不悦的嘤咛了一声。 以往睡觉从来没有人吵她的。 “不能安静一点吗?”沈卿禾小声嘟囔了一句。 一头乌发散在肩上,更加映衬着肌肤胜雪白,脸颊两侧被暖香捂得粉嫩嫩的,眸中雾气朦胧,微微抬眼,睫毛轻颤了下。 沈卿禾尚未反应过来现下是如何状况。 陆胥把面巾搭在盆边,回头看向沈卿禾,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停顿住了。 沈卿禾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经过一晚上,衣领乱的松松垮垮,甚至露出了圆润雪白的肩膀,隐隐能看见,山峦似的隆起。 她的被子一掀开,房间里便传来淡淡的暖香,是她身上才有的味道。 陆胥喉咙动了动,将目光移开,僵硬的开口,道:“醒了就起来吧。” 听见陆胥的声音,沈卿禾脑中渐渐清明过来,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不禁一阵惧意。 幸好她语气天生不会显得凶,不然肯定得惹他生气了。 沈卿禾正这样想着,一低头,看见自己乱得一塌糊涂的衣裳。 她一愣,脸颊当即涨红了,马上把衣裳往上提,又拢了拢领口,慌张的眨了眨眼,不敢看陆胥。 “不是要去看大夫吗?”陆胥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可仔细听也能听出其中丝丝的异样。 “再不起来就不带你去了。” 一听见这句话,当即所有的想法都被抛之脑后,沈卿禾顾不得那么多,马上便掀开被子下床了。 她洗漱动作一向慢,之后坐在妆镜前收拾的时候,陆胥在后头换衣服。 有一道屏风拦着,却还是能看到他一半身影。 沈卿禾没想要看,可透过镜子,眼角余光总是不可避免的瞄到,只看见他手臂的一角,肌肉满满的鼓起。 宽肩窄腰,厚实的好像一堵墙。 她不禁愣了下。 陆胥换完衣服出来,见她还坐在那里。 女儿家从头到脚甚至头发丝都精致到不行,做事也慢条斯理的,一点不利索。 这东西陆胥可学不来,他虽生在书香门第,却活得比谁都糙。 沈卿禾也不敢让陆胥等太久,匆忙的结束了动作,而后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跟着他一起出门了。 之所以出府去寻大夫,而不是将大夫带到府里来,沈卿禾多少也能猜到些原因。 换一个大夫进府,太夫人那边定然会知晓,到时候问起来不好解释,而且……府里不太安全。 . 沈卿禾好久没有出来逛过了。 嫁来陆府有两个月的时间,她日日都待在府里,因着先前算命那件事,她压根不敢出门。 她其实可想出来了。 马车从侧门出来,沿着长巷一直往前,路边人倒是不多,也挺安静的。 陆胥坐在马车里,身躯高大像一座山,占去一大半的位置,压得里面的气息都沉闷不已。 沈卿禾乖巧的坐着,出门的兴奋只那一会儿,接着紧张和担忧涌上心头,不由的揪起了衣裳。 说实话她真的害怕。 害怕这一次大夫诊出来会是再相同的结果,那她可能就彻底完蛋了。 还有上回给母亲写信查算命先生的事,也一直没有得到回信,那或许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马车一直晃悠悠的往前开,过去了有挺久,也没见停下来。 这时风吹起车帘一角,沈卿禾目光投过去,看见外面一片荒凉,便忍不住开口问:“夫君,我们要去哪里啊?” 这看起来已经出城了。 难道城外有什么大夫比城里的大夫还要好吗? 陆胥没说话,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正好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他说了一句,起身掀开帘子,弯着腰出了马车,长腿一跨就下来了。 沈卿禾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的扶着车辕,同时目光又在往四周大量。 这好像是在山脚下。 看着也不像有医馆的样子。 地上尘土重,脏了沈卿禾的鞋子,她低头看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要早知道来的是这样的地方,那她就不会穿这身衣裳还有这双鞋了。 得换个方便行动又耐脏的。 陆胥径直往前走,沈卿禾不敢问什么,只好跟上他。 这一块围着像是营地。 见沈卿禾走得吃力,陆胥回头看了她一眼,朝她伸手,道:“我扶你?” 他手劲那么大,上回手臂差点掐没了,现在都没好完全,她可不敢。 于是沈卿禾摇头:“我自己走。” 既然她这么说,陆胥当然也没后话了。 走进来便有人来迎,一看见陆胥,当即喜出望外,道:“二公子您可算是来了。” “将军尚有公务处理,您先随小的过来。” 第12章 城西军营驻扎着梁将军的军队。 城西此道关卡,乃霁城外通之要道,梁将军常年在此守关,守此守城。 前些日子梁将军得了一匹烈马,久久驯服不下,便只好托人去请陆胥,希望他能过来帮忙。 陆家二公子,出了名的手段狠辣,擒虎宰狼,不在话下。 自然这样的事,第一个便想到他。 沈卿禾在凉亭中坐下,旁边是一方练武场。 有小兵将马牵了出来,马匹健壮,鬃毛优良顺滑,站着矫健的身姿,就连沈卿禾这样不懂的,都会觉得这匹马特别好。 陆胥抓住缰绳,翻身上马,动作迅速麻利,沈卿禾还来不及看清楚,马蹄已经疯狂的乱踢起来,隔这么远她都被吓了一跳。 陆胥虎口处挽着缰绳,力气拉得可紧,马匹即使在疯狂的动也被他牢牢的牵制住,一阵嘶鸣,听得人胆战心惊。 沈卿禾拿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下,一颗心提了起来,就看着陆胥那边,眼底渐渐讶异。 她只觉得太可怕了。 这马烈成这个样子,一脚踢过来能直接把她人踢没了,更别提驯服。 陆胥却丝毫不惧,尽管马已经疯了似的在原地打转,脚下踢起尘土飞扬,弥漫在周围快要看不清。 “这太危险了吧。”沈卿禾看了后面的小兵一眼,担忧的说了一句。 “夫人不必担心。” 这小兵看着年纪不大,模样机灵得很,又给沈卿禾添了茶,说道:“二公子武功高强,论勇猛之胆,可丝毫不输咱们将军。” 第14节 陆家祖上为文官,后辞官退于霁城,向来出书生,读书人,独独陆胥这么一个不一样的。 梁将军也常说,这若是百年前乱世之中,陆胥之辈,必然是驰骋沙场,可成一代枭雄。 话音才落,前面马蹄声渐渐不再凌乱,马儿围着练武场跑了起来,矫健有力。 跑了两圈后,陆胥一勒缰绳,便停了下来。 小兵赶紧从陆胥手中接了缰绳过来。 陆胥身上沾了好些尘土,一走过来有点呛鼻子,沈卿禾下意识低了低头。 他走过来,在沈卿禾旁边坐下,拿了个大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喉咙上下滚动,直接一口喝完了。 陆胥看沈卿禾面有惧意,挑眉笑了声,出声问道:“连这个也怕?” “没有。”沈卿禾摇头,说:“我觉得这个有点危险。” “这危险个屁,就是摔了也不打事。”陆胥声音浑厚,直言道:“今儿这就是豺狼虎豹,老子照样能驯服。” 沈卿禾记得江宜棠说过,他十岁射虎的事,却是骇人听闻,这时候不知该该接什么话,便夸道:“夫君真厉害。” 反正夸一夸总是没错的。 陆胥愣了下,表情有片刻凝滞,僵了僵才不甚自然的说道:“老子厉害的地方多了是了。” 反正他做的这些都是以前沈卿禾没见过的,不过像他的人,还有更多她没见过的事,她都是相信的。 他应该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二公子,咱将军方才派人来传话,今儿刚宰了一头猪,请您留下来吃全猪宴。” 这小兵说着,自个儿都要流口水了。 那头猪可肥得很,杀的时候那一块块的肉十分馋人,特别是要做红烧肉的那块五花,正正的五层,烧的软糯极了。 “不了。”陆胥直接拒绝,道:“今儿还有其它的事,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站起了身。 沈卿禾忙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那、您不等将军过来了吗?” 陆胥摇头,笑道:“替我转告梁将军,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喝酒。” 陆胥边往外走边同沈卿禾说:“驯马之事,老早就答应下了,今日得空,顺路来了。” 这算是和沈卿禾解释了一句。 . 从军营出来,马车原路返回。 许是他刚才出了汗,身上又沾了尘土,马车里充斥着浓烈的汗味,灰尘也飘着,直往人鼻子里钻。 沈卿禾不太喜欢这样的味道,往后躲了躲,脸色微微泛白,被呛得打了两个喷嚏。 陆胥这才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多看了她两眼,迟疑道:“不舒服?” 沈卿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胥又多注意打量她,隐约察觉到什么,抬手闻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唇角勾了下,问:“嫌弃我?” 沈卿禾鼻尖泛痒,违心的摇头,回答道:“没有。” “得了,老子就这个样,没你活得那么好。” 陆胥冷脸说了一句,顿了会儿见对面的人话都不敢说了,抿了下唇角,语气又缓和了些。 “马上就到了。” 沈卿禾这时候也顾不得他在说什么,手指揪得越来越紧,肉眼可见的紧张。 一直到在医馆里坐下,她都没有太大的实感。 这座医馆在城郊,周围比较安静,出诊的是一对夫妻,三十来岁。 朱大夫还在后面熬药,于是他们就在外面等了会儿,朱夫人坐过来,同沈卿禾聊天。 “夫人是哪里不舒服,瞧着您脸色不太好。” 这位朱夫人笑意和善,说话也让人挺容易亲近。 沈卿禾看了看陆胥还在外头,才说道:“前些日子大夫诊出我怀孕了,但我觉得没有。” 再多的也不好说,沈卿禾便只说了这两句。 “是吗?”朱夫人笑了声,只听着她前面半句,道:“我也刚怀孕,到今日将将三个月。” 沈卿禾听她这么说,目光下意识往她小腹处看。 能看出一点微微的隆起。 “夫人得将养着身子,怀孕是真的很磨人的,我连续吐了半个月了,什么都吃不下。” 朱夫人说着,沈卿禾却还在打量她的肚子,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总觉得是不一样的。 肯定不一样。 正是这时候,朱大夫从后面过来了。 他给沈卿禾把脉的时候,朱夫人还在和她聊天,只是这时候她说什么沈卿禾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心跳的飞快,整个脑袋都懵懵的。 许久没听见声音,也没什么动静,沈卿禾才紧张的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朱大夫眉头紧皱,迟疑的说道:“有点奇怪。” “夫人的脉象……乍看确实是孕象,但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若放在之前,朱大夫或许也察觉不出来这一点的不对劲。 但这几个月来,他日日为自家夫人诊脉,又翻阅了许多典籍,对这脉象的细枝末节,都可谓十分清楚。 确实一样,却又不一样。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下定论。”朱大夫起身,对着一旁的陆胥看了眼,接着道:“但在下斗胆认为,夫人您并没有怀孕。” 虽不是什么万分笃定的话,可起码给了她一线希望,沈卿禾一直紧绷的心口陡然松缓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甚至有点想哭。 她还是不敢说话,生怕错过朱大夫说的任何一个字。 “霁城内的大夫,怕都也再诊不出什么,如此令人生疑的脉象,或许只有皇宫内的太医,才能窥得真相一二。” 身为医者,无法得出个确切的结论也觉得十分惭愧。 朱大夫接着又问:“夫人最近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沈卿禾说:“前阵子胃口不好,总不想吃东西,最近好了一些,但晚上会总是梦魇。” 陆胥在旁边,沈卿禾也不敢说得太过,她都不止是梦魇了,是几乎没有睡好过觉。 “夫人这是忧思过甚。”朱大夫说:“瞧着夫人眼底发青,定然是连着许久未曾睡好,方才脉象也十分气虚。” “夫人若是再不好生将养着,恐成重疾。” 她从小养得娇贵,身子骨本就弱些,倒是经常生病的体质。 这忧思之症,说起来没什么,可又偏偏最为严重。 “还是给夫人开几副药吧。”朱大夫说。 朱夫人倒是不大清楚其中好坏,只是在旁听着,便安慰沈卿禾道:“夫人您也莫要太伤心,孩子总会有的。” “您看我,今年都三十有一了,本以为不会再有孩子,这不也怀上了嘛。” 沈卿禾可不伤心,她高兴死了。 谢天谢地,没有怀孕可太好了。 陆胥一直没说话,直到朱大夫帮她把药抓好了,他才一把把药拿了过来。 沈卿禾从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于是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后面。 第13章 回府这一路上,陆胥都没说什么。 许是怕熏到沈卿禾,他便坐到马车外面去了。 沈卿禾意识有些许的放空,想着朱大夫同她说的那些话,一边觉得放心,另一边又有更大的担忧。 她的身体,总不是无缘无故便这样的吧。 正想着,马车停下了,沈卿禾思绪被猛然拉回,掀开车帘往外看,才发现已经到了。 这一路想得太入神,时间不知不觉过得飞快。 沈卿禾踩着凳子下来,朝旁边的陆胥看了一眼,才斟酌着同他搭话,道:“夫君,你是怎么认识那位朱大夫的?” “梁将军介绍的。”陆胥回答:“以前受了点伤,朱大夫给我治好的。” 陆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朱大夫医术确实不错,治外伤也很厉害。” “是受伤很严重吗?”沈卿禾顺着问了一句。 “还好。”陆胥说:“被刀砍了,一只手差点断了。” 这话听得沈卿禾心惊了一下,下意识朝他的手看去,陆胥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便问道:“要看看吗?” 没等沈卿禾回答,他轻嗤一声,道:“得了,就你那胆小的,一个疤别给你吓哭了。” 那得有多可怕呀…… 沈卿禾抿了抿唇,确实也不想看。 她往前小小跨了一步。 这时候有下人赶过来,急忙拦住了他们,说道:“二少爷,今儿太夫人请了人在府中,特地吩咐了,请您和夫人先在晚榭歇着,待晚些再回去。” 陆胥也没问,只是应了声:“知道了。” 第15节 反倒是沈卿禾不明白。 “为什么请了人就不能回去?” 陆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要听?” 沈卿禾略迟疑:“不能……听吗?” 陆胥道:“刚刚进大门的时候没看到什么吗?” 沈卿禾摇头。 陆胥继续道:“门口洒了鸡血,贴了符咒,还有,从这个方向过去是……桃林。” 听见“桃林”两个字,沈卿禾顿时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后背不禁一阵生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府里总有些奇怪的事,沈卿禾多少都能察觉到,虽然也疑惑,可从来没有问过。 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晚榭挨着侧门,在整个府邸的最边角处,背光阴凉又阴森。 沈卿禾坐在软榻上,摸了摸肚子,很小声的说:“夫君,枝枝不说假话的。” 陆胥一直不提这事,她心里也不舒服,可不说也不行,她心里放了那么久的结,还是要说清楚的。 陆胥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我觉得,皇城里的太医肯定很难请到,但你相信枝枝,不管过几个月——” “肚子都不可能大起来的。” 最后一句话沈卿禾说的很小声很小声,明明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莫名其妙,特别特别的委屈。 但她还不可以委屈,她必须努力为自己证明,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陆胥转头,扫了她一眼。 听她语气总以为她快哭了,看着倒也没有。 没哭就好,哭了该真糟心了。 陆胥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停住,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太阳落下,天渐渐的黑了。 沈卿禾在房间里坐得无聊,陆胥刚刚也出去了,说实话她一个人有点害怕。 她起身出了门,到门口时,隐约听见桃林那边传来些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在……念经? 风从桃林的方向刮来,吹在身上一阵阵莫名的凉意,这感觉实在太过于阴森森的了。 怪瘆人的。 沈卿禾往四周扫了一圈,在曲廊拐弯处看见陆胥,眼睛一亮,便连忙往前走了两步。 沈卿禾个头娇娇小小的,不经意往陆胥身侧躲了躲。 他强壮高大,能将她整个人都挡住,挡得严严实实。 “还不可以回去吗?”她问。 “我无所谓,祖母是怕冲撞到你,对你不吉利。”陆胥说:“再等等吧,快结束了。” 说起太夫人,沈卿禾才想起来,还有她那边,不知道要怎么交待。 太夫人好像真的很看重她这一胎。 “祖母她会不会觉得很失望?”沈卿禾不由纠结了起来,“这该怎么和她说?” 陆胥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知道祖母为什么那么重视吗?” “为什么?”沈卿禾之前其实也好奇过,但没敢问。 “诅咒。”陆胥看向她,沉声道:“家族无后的诅咒。” 沈卿禾后背不禁又一阵发凉。 她也不知道陆胥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毕竟诅咒这样的说法,似乎有点不对头。 陆家人丁挺兴旺的。 如果真的是有这样的诅咒,怎么就相信了呢? 沈卿禾好奇的眨了眨眼,小声道:“这个……还能再问吗?” 陆胥低头看着她,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沉沉笑了声,看着她说:“随便问。” “那祖母她……为什么会信这个诅咒?” “本来谁也不信,可家中相继出事,不信也得信了。” 其它有什么事沈卿禾也不知道,她知道的也只有四小姐那一件。 这个府邸里也太玄乎了。 两人就这么站着,没再说话。 约摸又过去了一刻钟,那边声音似乎停了。 橘白过来晚榭寻人,远远的便唤了一声,沈卿禾看见她,瞬间笑了起来,回头对陆胥说:“可以回去了!” 她才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一阵狂风迎面刮来,她下意识偏头避了避。 晚榭旁依着几棵大树,树叶葱郁茂密,风一吹东歪西倒的乱晃起来,横亘出来的一截树枝,隐隐听见了“咔嚓”两声。 陆胥听力好,耳朵动了两下,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截树枝断开,猛然往下落。 他目光一紧,甚至来不及出声,两步跨过去,一手拉了沈卿禾过来,另一只手去挡落下的树枝。 这截树枝足有男人的大腿那么粗壮,从高处落下,树叶哗哗的往人身上落。 沉沉一声,直接砸在陆胥手上,他闷哼了一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沈卿禾!你走路能不能看着一点!”陆胥这只手疼得快没了知觉,强忍着痛意,低吼了一声。 眉头都揪拧巴了。 沈卿禾也完全是懵的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地上掉落一动的树叶。 好一会儿才抬头。 陆胥的左手僵在那儿没动,脸色铁青的可怕,两人目光对视上片刻,陆胥又飞快将视线移开。 “先回去。”陆胥冷硬留下一句,抬腿往前走了。 沈卿禾脸色惨白,脑袋里完全空白一片,直到陆胥已经走出老远,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 一回水澜院,陆胥就自个进书房了。 书房门关着,沈卿禾也不敢随便进去,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一直担心的朝书房里看。 现在再回想起来,那根掉下来的树枝真的很粗,而且那么高,肯定很疼很疼。 这要是砸在她身上,可能她人都直接没了。 陆胥之前还说他手上有受过伤…… 沈卿禾往前走了两步,想进去看看她,可刚动两下又停住了。 陆胥好像是真的很生气。 他生起气来很可怕,特别可怕。 “二弟在吗?”正纠结着,院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沈卿禾转头去看,看见陆豫正站在门口。 沈卿禾看了眼书房,回答说:“他在。” 陆豫走进来,笑着朝沈卿禾点了下头,开口道:“听说二弟受了伤,祖母很是担心,让我替她过来看看。” 陆豫问:“二弟伤的严重吗?” “我不知道。”沈卿禾犹豫道:“好像还挺严重的。” “二弟他上回便伤了手,养了半年才养好,这回可千万别再引起旧伤复发了。” 陆豫说着,眉头不禁皱起,模样倒是颇为担心。 “他上次是因为什么伤的?”沈卿禾听他这么说,赶紧便就追问他。 不敢问陆胥的问题只能问陆豫了。 在她的印象里,陆豫温文尔雅,待人也好,平时算挺照顾她。 和他交谈,还是蛮轻松的。 “二弟没同你说吗?” 陆豫顿了顿,接着说道:“两年前,他同梁将军一起剿匪,替将军挡了一刀。” “当时伤的严重,伤进骨头里了,好在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这次……” 陆胥还去剿匪…… 他这么厉害的啊。 “对了。”陆豫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将手上的瓷瓶递向沈卿禾,“这伤药治筋骨之伤极好,劳烦卿禾代为转交一下了。” 沈卿禾看了看他手里的瓶子,没有接,只是指了指里面,问:“大哥不亲自拿给他吗?” 她还想着陆豫进去的话她跟着一起呢,她一个人实在想进去可又不敢…… “不了,我还得回去和祖母交待。”陆豫弯唇笑了笑,便转身出了院子。 沈卿禾看着手里的瓶子,正愣了下,这时候,旁边书房的门打开了。 陆胥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胡乱的掩住了领口,胸膛一起一伏,依稀能看见肌肉贲张。 “沈卿禾。”他盯着她,脸色极其难看,冷冷道:“进来!” 第16节 沈卿禾怔住,便赶紧点头,攥紧了手里的瓶子,小跑着跟他进去了。 第14章 陆胥脸色苍白不少。 他这人平常十分板正严肃,瞧着便是有精气神有劲的模样,可这会儿嘴唇都失了血色,只一双眼睛,依旧沉得漆黑幽深。 沈卿禾很想看看他的伤,于是抬眼偷偷的去打量。 衣裳拦着,她看不见他手臂上什么情况。 陆胥背对着她,好像在上药,沈卿禾站在一边,踮了踮脚,视线悄摸的探过去,努力想看清楚。 可陆胥光坐在那儿也十分魁梧,她从后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正这时候,陆胥猛然转过了头。 沈卿禾刹那间对上他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抖了一下,马上避开视线,把手里的药瓶递过去。 她开口说:“这是大哥刚刚送来的。” 尾音还轻颤了下。 陆胥扫了眼她手里的药瓶,并没有接,顿了会儿声音冷硬的问道:“他就送这个过来?还说什么了?” “就……问了下你的伤,说太夫人很担心你……然后没什么了……” 陆胥脸色还是很不好,眸子里有股异样的冷冽,直盯着沈卿禾,好一会儿再确认道:“就这些?” 沈卿禾想,她也就多问了一句他以前受伤的事,难道被他听见了? 应该不会吧,隔得那么远,她声音也不大,怎么会听见呢? 她眨了眨眼,还是回答道:“嗯,就这些。” 陆胥没再说话。 沈卿禾没听见声音,眼帘又稍微抬了抬,近在咫尺看见陆胥胸前稍稍敞开的衣领,强壮硬实,和她身上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不试试用这个药吗?”沈卿禾见他不接药瓶,便又说道:“大哥说这个药特别好。” 陆胥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会儿沈卿禾,沉声问道:“想看?” 他目光瞄了下左手臂的位置,意思是在问她,是不是想看他手上的伤。 虽然害怕,沈卿禾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应道:“嗯。” 陆胥也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她当然觉得愧疚,觉得内心不安,也很担心他的伤。 陆胥没想到她会点头,竟是嗤笑了一声,觉得她胆小的可爱又好笑。 “那你别哭啊。”他提前警告她。 “我不会的……”沈卿禾心想,她胆子小了点,可还不至于看见什么都哭。 怕归怕,却也会尽量少哭的。 陆胥接着将左边衣袖脱了下来。 映入眼帘是大片的淤青,足足半个手臂那么多,触目惊心的蔓延开来,而在手臂及肩膀处,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那疤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长着獠牙朝人叫嚣着。 说实话,沈卿禾这辈子没见过这样恐怖的景象。 没有伤在她身上,她都觉得痛得要死。 她上次手臂青了那么一点,她也疼了五六日才将将缓过来些,而他这伤几乎是她的十倍之多…… 沈卿禾眼睛睁得老大,眼里闪着水汪汪的,软声道:“对不起,枝枝错了。” “我不该不看路。” 不管怎么样他替她挡了这一下她真的特别特别感激。 “说了让你别哭。”陆胥无奈了,“是我手上的疤太丑了吗?” 沈卿禾看了眼他,还没说话,陆胥又恶狠狠道:“你敢说丑把你脑袋拧下来。” 沈卿禾话到嘴边又猛的停住。 陆胥他一贯如此,说话没轻没重。 可这回说完,见她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陆胥抿了下唇角,缓了下声音柔和不少,道:“这疤是老子为民洒血的荣誉!” “就这点伤没事,也没伤到筋骨,养养就好了。” 陆胥说着,右手倒了点药油,开始往淤青处按揉。 这力道比上次给沈卿禾重了几倍,可陆胥完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自己的手一样。 前面都揉的差不多了,背后后面也有一大块,陆胥自己的手往后够,不太方便。 “夫君,我帮你吧。”沈卿禾在旁边看着,出声说了一句。 说完,她往他身边跨了一步。 陆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下,沈卿禾已经往手心倒了药油。 她学着陆胥给她揉时候的方式,在手心轻轻的搓了搓,见他没反驳,手掌心便轻轻的覆在了他的后背。 沈卿禾觉得这算是礼尚往来。 之前他也给她这样揉了一次,那他现在不方便,又因为她受伤,她帮回去是应该的。 他后背挺得笔直,肌肉都硬得跟石头一样,沈卿禾手腕不稳还在轻颤,小声问他道:“是这样吗?” 陆胥喉头上下滚动,唇角紧紧抿住。 她手心温软,皮肤滑腻,轻轻的碰在他背上,又慢慢按揉,像是沉进一团温柔的水里,把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水面还在荡起层层涟漪。 陆胥脑中一根弦紧绷的厉害,几乎没有听见沈卿禾在说话。 沈卿禾又靠近了些,呼吸就在身后,紧挨着,吐气如兰,问道:“不痛吧?” 陆胥应了声,声音低沉的厉害。 他长这么大,哪这么让女人碰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她这么似的,又娇气又软乎,可手这么挨着莫名感觉不错,倒也不会排斥。 沈卿禾挺认真的,几乎全身心的都投入在给他按揉上,只生怕自己再出什么错。 她越靠近,暖香味越发萦绕在鼻尖。 “你刚刚不是问,祖母那边怎么办吗?” 陆胥突然这么问她,声音嘶哑的可怕,沈卿禾正愣了下,陆胥又说道:“祖母那边我也没办法。” 一茬过去了还有一茬,躲过了生死之劫,还有严重的在后头。 太夫人那么高兴,她要怎么说? 说之前都是意外? 说她和陆胥,其实根本……没有夫妻之实? 她嘴巴笨,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陆胥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真的怀了孕,不就不用解释了?” 沈卿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倏地惊了下,眼睛睁得愣愣的,而后脸颊两边开始泛红,直染到了耳后根。 他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可她从来便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在她眼里,保命一直是第一问题。 陆胥见她不说话,站起了身,瞬间山岳般沉沉的压下,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们已经成婚了,生儿育女,不是应该的吗?” 陆胥没有在开玩笑。 一碰上她他整个身子便热的难受,去练武场待几个时辰也发泄不了精力,回来冷水泼一身还是难受。 沈卿禾愣了许久,身体僵住,脸也红的越来越厉害。 她点头,小声回答道:“应该。” 她脸颊肌肤雪白,隔得近看能看见一点细小的绒毛,微微扑动着倒是可爱得很。 也不反驳,直接就答应了。 陆胥低笑了一声,转而坐下。 “继续上药吧。” 沈卿禾反应过来,再继续刚刚的动作,突然有些手忙脚乱的弄不清楚,不住的抿着唇角,慌张的不行。 一刻钟后才终于弄得差不多了。 细辛在外头唤,到了晚膳时间,该用晚饭了。 沈卿禾看了眼外面,怯怯的问:“现在去吃饭吗?” 陆胥随手拿了旁边的外衫过来穿上,扣好腰带,起身往外走。 沈卿禾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陆胥脚步又突然停住。 他眸光沉了沉,开口道:“陆豫不是个好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啊?”沈卿禾突然反应不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陆豫不是个好人……是什么层面上的不是个好人? 平时看他们两兄弟关系也蛮好的,上回还一起出了门,平时见面也交谈甚欢…… 所以陆胥为什么要这么说大哥? 刚刚大哥过来给他送药,言语之间也满是担心。 第17节 沈卿禾还没想明白,陆胥已经走远了。 她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马上便跟上了陆胥的脚步。 . 晚榭的情景颇为壮烈。 大樟树的树叶落了一地,树枝横亘往外,下人们正在清理落在地上的树枝和落叶。 几人正要抬起那截树枝,陆豫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停一停。 他在树枝旁蹲下,指腹慢慢探过,停在最上面时,他眉头一皱,似乎摸到了什么。 随后他站起了身。 旁边下人接着开始搬走打扫。 陆豫抬头又看了圈晚榭附近的情况,停了大概有半刻钟,便转身往回走。 路过觅夏轩时,正好碰见白芊芊带着陆欢璇在外面的亭子里玩,身后有两个丫鬟陪着。 璇璇刚学会走路,拿头花逗她,她便会欢欢喜喜的走过来,小短腿走得也不稳,一歪一歪的,还欢欢喜喜的在笑。 陆豫停下脚步,点头笑了笑。 “才几天没见,五妹就会走路了。”陆豫看着陆欢璇,眼神极为温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才看向一旁的白芊芊。 “今儿府里事多,晚榭那边也乱,还是注意带好五妹别乱走。” 陆豫柔声嘱咐。 白芊芊眼神有些复杂,听陆豫说完,轻轻答应了声。 “你今天没去晚榭吧?”陆豫突然看着白芊芊问了一句。 白芊芊慌了下,随即回答道:“太夫人不让出门,璇璇她闹了一整日,现在才出来院子附近转转。” 意思是她没有去。 “也没什么,就是二弟受伤了,担心你们,便多问了一句。” 陆豫礼貌的点头,道:“别玩太晚,尽量早点回去吧。” 陆豫没再多说。 直到她走远了连背影也看不见,白芊芊才抱起璇璇准备回院子。 丫鬟跟在后面,笑着说道:“五小姐和大少爷还真是亲兄妹,奴婢瞧着这眉眼之间,颇有五六分相似呢。” 话音一落,白芊芊脸色立马变了,轻斥道:“别乱说话。” 第15章 听说昨儿在桃林是请了人超度。 四小姐去世有几月之久,这段时间里,府里的人心照不宣的没怎么提她。 可难免传出些不好的言论。 毕竟这算是家宅丑事,上面长辈再不喜欢四小姐,终究还是把这些表面上的工夫做全了。 而今日太夫人又唤了全家人前来佛堂祈福。 佛堂修在长睢院旁边,太夫人常去,因着上次请安她迟到了,这回沈卿禾起得很早,是第一个到的。 昨晚吃过饭之后陆胥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今早也没看见人。 他好像一直这么神出鬼没的,人不在好歹能松一口气。 沈卿禾人刚到,白芊芊牵着璇璇也来了。 璇璇刚学会走路,走不快也走不远,可就是非要走,没办法,白芊芊只好牵着她慢悠悠的往这边走。 “怎的来这么早?”白芊芊笑着问沈卿禾,道:“这会儿太夫人才起身吧。” “起得早便干脆过来了。” 沈卿禾答了一句,手指突然被软乎乎的小手拉住,一低头,看见是璇璇在拉她。 “嫂,嫂嫂。”璇璇说的磕磕巴巴,也不清楚,沈卿禾愣了好一会儿,菜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她眼睛亮了亮,不由惊喜道:“璇璇你认识我啊!” 璇璇咧着嘴角又笑了起来。 沈卿禾蹲下身,也握了握她的手,笑着和她说道:“最近怎么又漂亮了!” 璇璇分明听不懂沈卿禾在说什么,却一副听懂了的样子,她说一句话,她就“咯咯”的笑。 实在太可爱了。 白芊芊在一边有点插不进去话,约摸等了会儿,她才出声问道:“卿禾你最近身子可还有不适?” “我怀璇璇的时候,一直到五个月上还总是干呕,吃不下东西,可遭了罪了。” “倒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沈卿禾含糊其辞,想把这个话题快点带过去。 白芊芊眸光暗了下,不由打量了她一圈,又道:“确实,瞧着你气色也不错,应当运气也是好的,没受什么罪。” “不过头三个月千万要小心,万事注意着。”白芊芊忍不住又嘱咐了她一句。 以往两人也说不了几句话,今天偏偏说了这么多,而且全是往她怀孕这件事上扯,沈卿禾渐渐都不大好回答了。 也只能她说什么她便应着了。 白芊芊见沈卿禾兴致不高,便转移了话题,道:“昨儿听说二少爷在晚榭受了伤,没大碍吧?” 一个两个都得来问一遍,沈卿禾却不知该如何答,毕竟对她来说是很重的伤,可对陆胥来说,似乎不值一提。 “还好。”她简单回了两个字。 正这时候,陆胥到了。 他身着镶锦纹玄衣,英姿飒爽,面色冷峻的走过来,沉沉道:“沈卿禾,过来。” 看向沈卿禾的时候,目光扫了下旁边的白芊芊,他脸色那瞬间沉得更难看。 沈卿禾朝着璇璇摆了摆手,向她道别,便赶紧跟到了陆胥后面。 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夫君,你的伤怎么样?”沈卿禾担心的看着他的左手,问道:“还有没有很疼啊?” 她开口第一句就是关心他,陆胥愣了下,答道:“好多了。” 陆胥左手垂在身侧始终没有动过,沈卿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再看我能多一只手吗?”陆胥回头说道。 沈卿禾讪讪的收了目光回来。 快到佛堂门口,陆胥停下,扫了前面一眼,问:“沈卿禾,你怎么那么喜欢和那个白芊芊待一起?” “没有啊……”沈卿禾下意识否定,想了想说:“我只是比较喜欢璇璇。” 陆府她比较熟的人只有江宜棠,同是小女儿家,又年龄相仿,可她又不是常来,平时也难见到面。 同白芊芊她是不熟的。 她只是因为喜欢璇璇,有时候才会和白芊芊多说了两句话。 见陆胥又不说话了,沈卿禾抿着唇角,上前两步,轻声询问:“夫君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她走得近?” 说完她立刻保证道:“那枝枝以后不和她说话了。” 正说着太夫人来了。 沈卿禾立马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往一边站了。 . 一个时辰过去了。 佛堂里香火燃得正旺,供品摆了满满一桌。 沈卿禾本是站在旁边,却被太夫人叫了过去,嘴里念念有词,说望菩萨保佑,她这一胎能平平安安。 沈卿禾没想到祈福有她的事。 她神色不太自然,全程小心翼翼的,直到结束之后,太夫人又把她喊到一边,单独和她说话。 沈卿禾嫁来陆府两月有余,这段时间里,同太夫人也没有如何亲近过。 在她的感知里,太夫人性情冷淡,对什么事都没太大兴趣。 可今儿却喊她单独来说话。 “卿禾,过来这边坐。”太夫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沈卿禾坐过来。 沈卿禾提了提裙角,小心坐下了。 “你嫁进来也有这么久了,现在还怀着孕,祖母想了想,有些事还是应该和你说。” 太夫人语重心长,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沉闷的厚重感,缓缓道:“这段时间你应该也看到了,我们陆家不怎么太平。” 沈卿禾乖巧的坐着,听着太夫人继续往下说。 “这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陆丰益三十来岁,正值壮年,家中两位夫人,三个儿子。 正房夫人董悦,在生下三少爷陆晟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常便卧床不起。 母子俩身体都不太好,陆晟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之后性子便变得古怪,不愿同人说话。 董悦十分心疼自己小儿子,四处求医,却也毫无所获。 直到有一日,董悦同陆丰益吵了一架,当天晚上,她待在祠堂,无故放了把火,把整个祠堂烧得干干净净。 烧毁祠堂,此乃大不敬之罪,办好董悦的后事后,便请了大师来算风水,准备重建祠堂。 当时在祠堂的一片废墟中,发现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说是陆家的诅咒。 第18节 今后百年,陆家无后,子孙断绝。 太夫人没把这当一回事,瞒下来后便没提过。 谁知自那之后,陆家再无所出,大少爷疾病缠身,越加孱弱,而三少爷的病也久不见好,甚至越来越严重。 直到一年前白芊芊生下陆欢璇。 却是个女孩子。 四小姐陆欢凝的死亡,更加一点点坐实了这个诅咒。 “豫儿和晟儿身子都不好,家中只剩胥儿尚能娶亲,欢凝失踪后,我便四处托人为胥儿合八字。” “卿禾啊,你是个好孩子。”太夫人握住沈卿禾的手,道:“你刚嫁过来便有了身孕,你是我们陆家的救星啊。” 莫说诅咒是不是真,在这样一桩桩事情的阴云密布下,人被压得死死的,心理防线先崩溃了,假的也会相信。 太夫人当真是无比期盼这个孩子。 她瞧着沈卿禾的肚子,眼里满满的欢喜。 这是陆家的希望。 沈卿禾听完这些故事,人已经懵了,还没把这些捋明白,又对上太夫人满是期盼的眼神。 她唇角抿了抿,扯着嘴角艰难的笑了笑。 心上像被一层寒冰覆盖住,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后面太夫人又说了许多,无非是护胎保胎这些。 还有让她平时多注意。 太夫人说,这府里也不干净,难免有坏心眼的人,她年纪大了顾不了那么多,让沈卿禾自己多注意。 这点沈卿禾倒是同意。 上回下毒的事还没有后续呢。 . 沈卿禾出来,看见陆胥正在等她。 她没想到陆胥竟然会等她,难免有些惊讶,神色虽凝滞住,却还是小跑着到他身边,甜甜的唤了声:“夫君。” 陆胥铁青的脸色在听到这两个字后便明显缓和了。 不得不说,他十分受用。 听见她这么唤,有脾气也发不起来。 “祖母同你说什么了?” “诅咒。” 陆胥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惊讶。 “看来祖母是真的很重视你这一胎。” “对呀。”沈卿禾略带着哭腔的应了一句。 祖母真的很重视,甚至说这孩子是陆家的希望,而她肚子里又没有这个孩子…… 接着陆胥也没再说话,只是往水澜院的方向走。 他腿长,步子迈的又快又大,沈卿禾很努力了还是没有跟上,小喘着气出声道:“夫君,你走慢点啊。” 陆胥回头看了眼,见她小脸通红。 怎么这么不禁事,才走会路就不行了。 陆胥这样想着,脚步却渐渐放缓了下来。 第16章 回了院子,下人们正在搬东西。 把东厢的物品衣物往正房搬。 沈卿禾一直是住在正房,也就是他们夫妻俩该住的房间,而陆胥是宿在东厢的。 沈卿禾看见这景象,略惊了下,接着想起陆胥昨儿说的话,心里便大概知晓一些了。 于是她也没有多问什么,跟着陆胥进了房间。 橘白正在收拾东西,已然整理的差不多了,见到沈卿禾进来,起身笑着道:“夫人您可是饿了,想吃什么,奴婢马上让厨房去做。” 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主要是有点渴了,想吃些津甜的水果。 但现在去弄水果未免有些麻烦了,新鲜的怕还要从冰库里去运。 她也不想太折腾。 “都可以。”沈卿禾回答。 “那奴婢马上去厨房准备。”橘白说着,便转身出了房间。 沈卿禾还在四处打量。 搬进来一些东西后,房间同之前便不一样了,多了陆胥的东西,总觉得稍微有些挤了。 到底还是她的东西太多了。 沈卿禾正看着,前面陆胥低头解了腰带滢,动作迅速麻利,已经将外裳脱了。 一只手受伤都没阻碍到他的动作。 沈卿禾一眼瞧见,愣了下反应过来,马上将视线别到了一边去。 陆胥只是脱下外裳,换了身常服,随后在软榻上坐下。 软榻旁的小几上摆了几本书,都是些兵法策论之类。 陆胥随手拿起一本来看。 沈卿禾没想到陆胥竟会看这些书。 她在小几的另一边坐下,缓了缓方才走因得急而跳快的心脏,脸色才回过来一些。 陆胥在她房里待着,沈卿禾觉得很煎熬,时间也过得越来越慢,等也等不到橘白回来。 正这时候,陆胥抬头看了她一眼。 沈卿禾弯唇露出个笑容,眨了眨眼,在片刻对视间的沉默后,她说:“夫君,你喜欢看兵法?” 实在没话说了,沈卿禾硬着头皮找话说。 陆胥收回目光,应了声:“嗯。” “为什么喜欢?”沈卿禾接着问。 陆胥眉头挑了下,声音浑厚,掷地有声道:“身为男儿,不该被困于这方寸之地,应当得功勋,保家卫国。” 他说话声音都很有气势,一震一震的,沈卿禾都无意识往后避了两分。 她现在才一点点意识到,陆胥真的和陆家其他人不一样。 陆家书香世家,府内之人,为人处世,都颇为文雅,独陆胥一个,行事粗糙,说话粗鄙,活脱脱的……莽夫。 显然他的心气眼界也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这些日子她偶尔也听府里的人说过,太夫人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她只希望子孙读书,考取功名,平安的活着。 “夫君这么厉害,做什么都能做好!”沈卿禾软声夸他。 陆胥愣了下,轻嗤一声,没再说话。 这还是个小马屁精! . 耳房中水雾缭绕。 沈卿禾今儿在房间坐了一整天,光陪着陆胥看书去了,她倒是没想到,原来光是坐着也是挺累的。 好不容易等到晚膳时间,吃完她便让橘白备了热水。 身子一浸入水里,整个人都舒爽了。 之前那瓶玫瑰花露被她不小心弄洒了,刚好江宜棠又送了她一瓶花露,味道也很好闻。 她洒了点在水中。 香气随着水雾慢慢飘散开来,莫名熏得脑袋晕晕的,沈卿禾揉了揉脑袋,没待多久便起来了。 沈卿禾起身的时候听见那边房间倒水的声音,估摸着是陆胥在洗澡了。 可等她结束起身,回到房里,却见陆胥人已经在了。 他看样子是已经洗完澡了。 他动作怎么这么快呀…… 就这点时间,沈卿禾把衣裳穿好都够呛。 “过来。”陆胥抬头看见沈卿禾,朝她点了下头。 他衣裳散开,松松的落在肩膀上,随意一动,便将一边脱了下去。 宽厚的左肩上一大片的淤紫,比起昨日的青色,实在太过于触目惊心,沈卿禾看见,心暗暗的惊跳了一下。 看起来更可怕了。 都这样了陆胥还能看起来一切无常,他也太能忍痛了。 沈卿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陆胥让沈卿禾给他后背上药。 虽然昨天已经给他这样做过一次了,可沈卿禾还是很生疏,甚至因为看到情况更严重,便一点力气也不敢用了。 她手上力气本来就小,自个儿还轻轻的,药油当真跟没有涂上去一样,完全没有感觉。 第19节 陆胥没忍住说道:“沈卿禾,你晚上没吃饱饭吗?” 语气倒不是凶,但还是有些冷冰冰的。 沈卿禾动作顿了下,眸中微暗,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手上又加重了些力气。 他身上硬邦邦的,哪里都硬,她根本就不好用力。 沈卿禾急得额头都已经冒了层层细汗。 他要是嫌她力气小,干嘛还喊她过来,隐半不是更好嘛。 隐半的力气肯定大。 “每次就吃那么几口,都不够塞牙缝,也难怪你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陆胥这段时间一直都和沈卿禾一起吃饭,每回他大口吃肉吃饭,饭量是沈卿禾的四五倍。 沈卿禾不免有些委屈。 她吃饭从来都吃得慢,总是自己一个人慢慢吃,多少也能吃一些,可陆胥他吃得太快了,她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 但每次他吃完了她就不敢再吃了,于是每次只吃了那么一点点。 身后渐渐没了声音,陆胥回头,看见沈卿禾脸上一抹委屈,低着头,也不说话。 她刚沐浴完,身上皮肤雪白,泛了层淡淡的光亮,细嫩的当真没有一点瑕疵。 身上温度一高,微微的香味散发出来,留在乌发雪肤间,诱得旁边人的体温也渐渐升高。 香味还在一点点往人鼻子里钻,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陆胥看着她,喉头上下滚动。 沈卿禾心尖微顿了下,也不解释,只是很小声的说:“那枝枝下次多吃一点。” 她尽量再吃快一点,跟上他的速度。 她一说话,陆胥眼中厉光瞬间消散。 刚刚还在凶人,脾气当真片刻便没了。 他盯着她,突然间手臂横亘过来,压在她的腰上,软肉瞬间被压得一阵生疼,沈卿禾眉头一皱,下意识溢出一声:“疼……” 她接着才反应过来这时候两人的身体已经贴在了一起,男人浑厚霸道的气息将她包围住,脑袋发懵间,心里不禁生起惧意。 陆胥手臂力气依旧不减,一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腰。 腰细的简直不盈一握。 软的好像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把她掐断似的。 陆胥身上真的热的跟火烧一样,皮肤炙热的滚烫,他左手伤了不好使力,一只手便直接把人抱起,扛了起来。 他一身腱子肉咯得人疼。 沈卿禾眼泪都疼出来了。 嫁了人便迟早有这一天要来,沈卿禾心里都清楚,出嫁前母亲也跟她说了一些话,让她在夫君面前莫要太娇气了。 大抵意思便是……会很疼的…… 已经两个月了,她迟迟未曾经历这事,也一直把保命放在第一位,根本没有其它的心思去多想。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但这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已经这么疼了? 沈卿禾还记着母亲的话,很努力的在忍着,害怕的心尖儿直颤。 后背陷入柔软的床榻中,男人高大的身形覆下,一手在身侧未动,一手撑在一边。 垂眼便看见她眼里闪着泪光。 “老子没对你怎么样呢,哭什么哭?” 陆胥最烦看到人哭了,特别是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可这时候看着她鼻尖微红,唇瓣似樱桃鲜嫩,让人忍不住想尝上一口。 “好了,你别哭。”陆胥声音柔和不少,大抵少见的温柔,“我又不能吃了你。” 他怎么不能…… 野兽都是吃人的,看他这架势,比野兽还可怕。 沈卿禾肩膀小小的抖了两下,感觉到腰上被一只手臂圈住,小声又有点可怜的问:“夫君,你的手不疼吗?” 他左手受伤了还用这么大力…… 上了两天的药油,可别前功尽弃了。 娇娇的关切声带着暖香,一开口便全然将人意识击溃。 这个时候了还念着他的手…… 陆胥心上一紧一紧的,受伤的手非但没收,反而更紧的圈住了她的腰。 胸前压得更疼了。 不知为什么,他沉沉的笑了一声。 “老子像你啊?老子不怕疼!” 房间灯火明灭,暗色中透过床纱,隐隐能看到男人宽厚坚实的后背,手臂肌肉鼓起,同女儿家的雪肤白肌,形成鲜明对比。 第17章 夜入子时,梆子声敲了三下。 临近入秋,天气已渐凉了起来,夜半突发起风,寒意渐重,沈卿禾才闭上眼睛不到一刻,猛然惊醒。 她晚上一直睡得不好,每每到这个时辰,总要无故的惊醒。 她浑身疼得要命,简直像被碾碎了一样,明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醒过来了。 陆胥太可怕了。 沈卿禾也不知道怎么说,总而言之就是疼,又酸又疼,他动作又粗暴,到后来握着她的腰,腰上都被掐青了。 刚开始她忍着不敢哭,怕惹陆胥生气,可到后面她真的忍不住哭了,陆胥竟没生气,只说了她两句便真的没了动作。 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没来由的一阵心凉,惧意袭上心头,她便醒过来了。 最近这天气怎么这般奇怪? 一到晚上就开始变得阴森森的,风也刮得厉害,还总是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响。 沈卿禾一个人往角落里缩,身子握成小小的一团,肩膀不禁在跟着一抖一抖的。 今日在佛堂祈福时,她明明还寻求了佛祖保佑,求顺遂平安,求百邪不侵,怎的佛祖就没有听见她的心愿呢。 她一动,陆胥便睁开了眼睛。 一眼看见她缩在床的一角,脸上满是惧意,他眉头皱起,当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接着就想起那日晚上,她怕成那个样子。 “又被吓醒了?”陆胥开口,声音浑厚嘶哑。 沈卿禾陡然听见他的声音,惊跳了下,一时没回答。 “沈卿禾,你能不能别那么没用?”陆胥看她眼里的惧意,当下语气冷了几分,“好好的,有什么好怕的?” 沈卿禾还是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总不安稳,睡着不自觉便会醒来,夜深人静时更容易受惊惧怕。 积压在心上的事情太多了,一日不缓解,她一日不得安宁。 陆胥想起方才她还哭得厉害,这时候脸颊尚有泪痕,委屈巴巴的,光看着他,也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会儿,陆胥眼帘垂了垂,硬声道:“害怕就过来。” 一张床也不大,她躲那么远,中间都能再睡下两个人了。 挨着他难道不安全一点吗,至少心里不会再那么害怕。 沈卿禾眨了眨眼,有点不敢动。 陆胥顿了会儿,直接伸手揽过她的腰,把人往怀里抱,按头便被埋在了胸膛上。 宽厚温暖的感觉瞬间将她满满的包围住。 “天塌下来也有老子顶着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有什么好怕的。” 陆胥低低的说了几句,语气虽颇有不耐烦却已经温柔许多,手掌覆在她的背上,还轻轻的拍了拍。 她身上未着寸缕,雪背光滑细腻,挨在掌心的触感,软嫩香糯,胜过细腻的香粉。 她的腰也太细了,细的一只手就能握住,腰间再往上,那软肉也正被他压着。 小腹一阵阵胀痛,陆胥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喉头紧的厉害。 香软娇艳的声音似乎仍在耳边,溪水潺潺,花露香甜,引得人完全失了理智。 幸好沈卿禾只抖了那两下,接着便乖乖待着,没再动了。 挨着陆胥确实挺舒服的。 心尖上的寒意被驱散不少,可惧意却丝毫未散,因着方才那几个时辰被他翻来覆去的折腾,她当真更是害怕了。 可也实在太困太累,没一会儿,人便睡了过去。 . 第二日,快至巳时,房间里还没听到两位主子有要起身的动静。 橘白同细辛在外头来回转了好几圈了,有陆胥在,两人又不敢敲门去打扰,只得战战兢兢的等着。 第20节 先前这两个月,她们只是听隐半或者院里其他人说,二少爷晚上会宿在夫人房中,却从未亲眼见过。 关于二少爷的事,她们是不敢多打听的,听着是什么便是什么,深信不疑。 毕竟像二少爷这样血性的男儿,说一不二,又气性大,她们在水澜院中,保命安全为一位。 今儿却是头一次,实打实的知道了,二少爷当真是宿在这里。 可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起呢? 橘白原本坐在台阶处,没忍住又站了起来,细辛拉住她,小声问道:“你昨晚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细辛的房间就在正房后面,离得比较近。 她夜半依稀听见了女人的哭声。 极小声极小声的抽泣,一阵一阵的。 橘白想了下,还是摇头。 她晚上睡得死,什么也没听见。 “我觉着有声音,还是夫人房里发出来——” 细辛话未说完,橘白“嘘”了声,压低声音道:“别乱说话。” 这话一说出来,两人心照不宣的安静了下来。 前段时间灵苏被打断腿的事还历历在目。 听说她被赶去了杂役房,现在腿虽然能走路了,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的。 也不晓得她究竟是做了什么,惹二少爷发如此大的脾气。 这事让她们心里对陆胥难免更有敬畏和惧意。 有关二少爷的事情,最好少说少讨论,免得一不小心,就引火上身。 两人又等了会儿,眼看着到巳时一刻了,房间才隐约传来些声音。 紧接着门打开,陆胥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立马站了起来。 齐齐的唤道:“二少爷。” 陆胥脚步停下,压低声音,道:“夫人还在睡觉,先别进去打扰她。” 两人点头。 陆胥眉头微皱,想了想,又说道:“还有,现在去烧热水备着,等夫人起身后,伺候她沐浴。” 顿了顿,接着道:“将床褥被子都一并换了。” 二少爷难得会嘱咐这么多,完全不像他以往的作风,两人心里暗暗惊叹,却还是都答应了下来。 陆胥离开后,两人又等了约摸两刻钟,沈卿禾才终于起身了。 她眼睛红的厉害,呆呆在床上坐了好一阵,才拢了拢衣服,要下床来。 脚软了一下,幸好橘白眼疾手快,扶住她了。 “夫人您可是身子不舒服?”橘白担心道:“可要唤大夫过来瞧一瞧?” 沈卿禾脸红了红,摇头小声道:“没事,不用。” 她一醒来便只有自己一个人,幸而陆胥不在。 犹记得昨晚被他抱了一晚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入睡的。 沉稳有力,让人渐渐就安心下来了。 “少爷刚才吩咐奴婢备了热水,您现在可要去沐浴?” 确实沈卿禾也在想着要沐浴。 身上闷着很不舒服,再加上浑身酸疼的紧,泡泡热水的话,会舒服很多。 沈卿禾没让人伺候,寻理由把橘白打发出去了。 她低头瞧着,自己腰间一片青紫,胸前手臂上更是横亘的一道痕迹,光是瞧着触目惊心,还以为她怎么了。 沈卿禾轻碰了下,便疼的厉害。 她简直委屈死了。 陆胥看着人模人样的,可他就是个禽兽,还有浑身用不完的力气。 幸好今儿不是初一不是十五,也没有其它的事情,不然照她这个样子,一整日都出不了房门。 起身穿衣裳时都磨得皮肤疼,再细软的料子也挨不得,沈卿禾不免又掉了两滴眼泪。 陆胥太讨厌太过分了。 嫁人就是要受这些折磨的嘛? 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沈卿禾赶紧拿帕子擦了擦,努力的忍住。 她不哭,她才不哭。 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沈卿禾出来的时候,橘白和细辛正在换床单和被子。 她怔了下,想起昨儿床单上留下的痕迹,脸颊一片通红,下意识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好转过身去坐下,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 陆胥一大早便去往了城郊梁将军处。 上回梁将军杀了猪喊一起喝酒他没去,后头梁将军又派人来找他,短短时间,已经两回了。 于是陆胥便赶过去了。 这回走得大门,一路上看见他的小兵都打招呼喊“二公子好”。 “陆胥,你小子,可算是来了。”梁将军从营帐里出来,看见陆胥当即笑了起来,抬手招呼人进来。 “上次训完马就走,听说你急匆匆的,是有什么要紧事?” 梁将军三十来岁,相貌十分魁梧,体型健壮,带兵打仗多年,全靠自己拿命拼出来今天的成绩。 他特别欣赏陆胥,如此后辈,十分难得,若能为国效力,那将是国之大幸。 陆胥说:“还能有什么事,家里那些破事。” 他家里的事,梁将军多少知道一点。 自陆家四小姐死后,陆家就不安宁了。 “听说那天你带着夫人一起来的?”梁将军打趣道:“本将军还没见过弟妹呢,倒是想瞧瞧,这好巧不巧错过了,真是遗憾!” 梁将军说着,给他倒了杯酒,接着又道:“不过说真的,你拿你夫人当饵,这当真不地道。” 梁将军上回听吴山那家伙说了,说陆胥带着夫人一起来的军营,他夫人看着年纪还小,长得特漂亮,说话也柔柔弱弱的。 “陆家不安宁的事是多,你也着急解决那些不干净的人,可人一小姑娘,刚嫁进来,再暗里被人针对,你说多危险。” 陆胥做了那些事,也只有梁将军心里清楚了。 陆家看似简单,实则暗潮汹涌。 可直到他四妹失踪,死亡,他才开始真正的布局下饵。 而最好的饵,就是新入府的沈卿禾。 她怀孕就是最快最方便的一步。 只要抓住证据,顺着必能查出背后的人。 十年前他母亲惨死,三弟得病,再到如今四妹出事,这一桩桩,伤的全是他至亲之人。 陆胥垂眸,沉默了许久,心里莫名的沉重。 两个月前,他觉得利用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可现在难受的心一绞一绞的。 手指紧捏着酒杯,额角青筋暴起。 “在我身边,她能出什么事。”陆胥淡淡说了一句。 说完,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这背后是人是鬼,谁知道啊。”梁将军也跟着喝了杯,半开玩笑的说了句。 “你可小心,别局没做成,还赔了夫人。” 梁将军想,这要是他有这么一个媳妇,肯定捧着宠着,哪能做这些缺德事。 这是个人知道了,心里不恨他才怪。 第18章 陆胥晚上才回家。 刚进大门就遇见了陆豫。 陆豫看起来也刚从外面回来,白袍下面沾了些尘土,面色匆匆。 “二弟今日可是去了梁将军处?”陆豫笑着问道。 “是,梁将军请喝酒。”陆胥顿了顿,也笑问道:“大哥找我有事?” “倒也没有。”陆豫摇头道:“祖母原本说,让你我二人去城外接一批货物,没寻到你,我便自己去了。” “说起来不大重要,可祖母特地嘱咐了,我还是应该和二弟交接一二。” 陆家家大业大,经商这方面的事,向来陆豫管得多些,陆胥不怎么经手。 可到底陆胥才是嫡子,太夫人更希望陆胥多多上心。 奈何陆胥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第21节 “不必了。”陆胥直接拒绝,“不向来都是大哥经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大哥心里有事就是了。” 兄弟俩说话还是客气,这么多年,依旧生疏。 两人性情不和,天南地北的,有血缘也亲不到哪里去。 “对了,二弟你的伤可有好些?”陆豫目光停在他左手手臂上,担忧道:“可有牵扯到旧伤?” 陆胥淡淡答:“没事,劳大哥挂心了。” 陆豫目光微凝,似是有话要说,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道:“二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胥最烦这样的屁话了。 “讲就是了。” “那日在晚榭,砸下来的那截樟树枝,是被人为截断的。”陆豫压着声音,刚好够两个人听见。 陆胥脸色僵了下,瞳仁紧缩,确认道:“人为?” “是。”陆豫点头,道:“那日风虽大,但不至于将树枝刮断,后面我去看了,还留有被截断的痕迹。” 手法太低端,想害人的心又很明显。 “此事如何,我确不清楚内里,只是提醒二弟一句,万事小心。” 陆豫说到这里,唇角动了动,还想说沈卿禾正怀着孕所以更要小心,但想了想,到底他不该管那么多。 便没再说了。 “多谢大哥提醒,我会注意的。”陆豫说着,脸色沉得更厉害。 他想起那日树枝掉下的场景,眼底渐渐有肃杀之气。 这树枝砸在他身上都差点断了他的手,这要是砸在沈卿禾身上…… 就她那纤细的身板,风吹一吹就倒,怕是直接能把人砸没了。 那丫头胆小也怕疼,这会子陆胥真庆幸当时自己就在她身边。 两人没再多谈,陆胥赶着回水澜院了。 陆豫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渐渐幽深,一双瞳仁似无尽深渊,同这一身的儒雅气息格格不入。 . 天一暗便起风了。 沈卿禾今儿在房里待了一整日,几乎没有出过门,直歇到现在,还是没缓过来。 她已经在心里默默的骂过陆胥很多遍了。 “橘白,你帮我拿上回宜棠送我的凝浆过来。”紧闭门窗后,沈卿禾将衣裳褪下,瞧着自己腰间青紫,心上一阵担心。 好不了的话,该有多难看啊。 橘白抽屉里寻找,找了个青色绘桃枝的瓷瓶出来,好生托在手掌心里。 “奴婢听表小姐说,这花液凝浆是从皇城的胭脂铺里买来的,最是滋润养颜。” 霁城离皇城相距甚远,皇城的东西在这里,可谓异常珍贵,所是江宜棠送她这瓶,她放着许久了,一直舍不得用。 今日终于拿出来,还是要用在身上,而不是用在脸上。 橘白将凝浆留下,便出去准备晚饭了。 沈卿禾往前坐了坐,正好对着面前的镜子,接着她将瓶子打开,小心翼翼滴了两滴在手心上。 手心缓缓覆在腰间青紫处。 她只轻轻挨着,便连连倒抽凉气,贝齿轻咬,慢慢涂开后,才又滴了两滴,换下一个地方。 抹的差不多了,她正将瓶子放好,准备穿衣服,门外便传来陆胥的声音。 他竟知道敲门了。 “沈卿禾,我进来了。” 沈卿禾一惊,赶紧将衣裳往上提,拢了拢领口,还没穿好,陆胥已经大步的进了房间。 入目大片的雪白,陆胥愣了下,问 :“在干什么?” “我、没有。”沈卿禾垂眼,心里头急得不行,动作却一点也跟不上。 左肩一半都还露在外面,顺到锁骨处,掩不住一身雪肌无暇。 陆胥瞧着不对。 “身上怎么了?”陆胥走过来,又细看了眼,才出声询问。 沈卿禾动作顿住。 原本她疼了一日心情已经很不好了,现下看见陆胥,又惧又气,不想理他又不得不理他。 听着他语气颇凶,沈卿禾眼泪没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停了会儿,将衣裳稍微往下拉了拉。 露出手臂上的一道掐痕。 陆胥怔了下,接着想到什么,在她旁边坐下,直接将她小衫掀了起来。 手臂上还不算什么,腰间处才当真严重。 她腰肢细弱,软若拂柳,他手一碰到便仿若失了控,只想拿手紧紧的抱着。 他先前也没碰过其它女人,不晓得这事上面的轻重,只是依他自己来说,已经算收着力气了。 却没想到她这一身……还真是娇气的碰都碰不得。 沈卿禾注意到他眼里闪过一抹歉意,肩膀轻抖了下,可怜兮兮的说:“夫君,枝枝疼死了。” 她委屈巴巴的,巴掌大的小脸光在那哼唧哼唧,咬着嘴唇,又在忍着不要哭。 陆胥当即三魂七魄都被她拿去了一半。 他抿了抿唇,眼眸幽黑,想起昨晚上她受着大肆伐掠的景象,小腹一阵一阵紧的生疼。 陆胥刚刚进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橘白,也听她说了,说沈卿禾在屋子里待了一整日没出门。 “哪里疼?” 沈卿禾想说哪里都疼,可悄摸看了陆胥一眼,转口小声答道:“腿。” 腿疼,没法子走路了。 陆胥看了她的腿一眼,接着在她旁边坐下,双腿略弯,大掌托住她的小腿,放在了自己双腿上架着。 沈卿禾不知道他想干嘛,眸里流露出些许惧意,陆胥扫了一眼,淡淡道:“别动。” 说完,掌心覆下,手指微微用力,一下一下的给她按揉了起来。 他指腹上有老茧,磨着略微粗糙,手指力道虽然重了点,可掌心揉搓着,缓解酸疼却十分有用。 沈卿禾眸里渐渐泛起水雾,蝉翼般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当真浑身舒缓了下来。 她唇角抿了抿,呼吸也渐缓了下来。 陆胥这手法颇有规章,好像并不是乱揉的。 “好点了?”见她一直不说话,陆胥出声问了一句。 “嗯。” 陆胥现在也想明白了。 她一个小姑娘家,娇气就娇气点吧,总归和他这个大男人不一样,没什么好计较的。 沈卿禾这会儿估计是舒服了,过了会儿陆胥转头再看时,她趴在小几上,闭着眼睛,竟然睡着了。 模样乖巧的不得了。 她趴着像一只小猫,温顺良善,脸颊粉嫩嫩的,唇瓣嫣红似樱桃,让人极其迫切的想尝一尝唇上的味道。 陆胥喉头来回滚动了好几下。 这时候下人准备好晚饭了。 橘白刚进来,陆胥看过去,吵她摇了下头。 示意她动作轻一点,现在不要过来。 于是她退了出去,外面瞬间安静下来。 这女人睡眠浅得很,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醒过来,陆胥不好动她,只好拿了个圆枕过来,枕在她头侧。 接着又拿了床毯子给她盖上。 双脚还依旧搭在他的腿上没有动。 女儿家的小腿纤细修长,精致的没有一点瑕疵,陆胥受伤的这只手尚有疼意,脑中不由回想起那日在晚榭的情景。 府里的人应该都清楚,就是那一棵树砸下来,也不一定能把他砸死,更何况只是一截树枝。 所以一定是针对沈卿禾的。 他先前布下这些局,不就是为了用她这个饵引人上钩。 从下毒到这次,确实有人上钩了。 可他心里操蛋的难受。 . 沈卿禾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的完全了。 她睡得倒是舒适,醒来的瞬间只觉得脑袋清明不少。 就是脖子有点歪的疼。 双脚处温暖异常,被按揉过后的血液都流动得更快速了起来。 再动一下,便感觉自己双脚正被一只大手握着。 沈卿禾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吓人的画面,双腿一屈,下意识要把脚往回收。 才一动,脚上那只手紧握住,稍稍用力,直接把人都拖了过去。 第22节 沈卿禾被拖到一双硬邦邦的大腿上坐着,硌得肉疼,她眉心微蹙,一抬眼就对上陆胥冷然凌厉的眼神。 “一睡醒就跑,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他声音低沉暗哑。 好歹为了让她好好睡个觉,他半个时辰都保持这个姿势没动。 也不知道自己哪根弦坏了要这么惯着她,刚刚真是动都没舍得动一下,没想到她这儿丁点儿小的胆子,看到他还是要害怕。 “谢谢夫君。”沈卿禾怯怯的开口。 两人挨得这么近,他身上炙热的温度贴着皮肤传了过来,直烫的她害怕。 虽然两个人已经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可沈卿禾还是不习惯两个人挨得这么近,不止害怕,也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还吃饭吗?”陆胥轻哼了一声,询问她道。 她睡了这么会,早错过晚饭时间了,得亏陆胥让人先把饭菜去热着了。 “嗯。”沈卿禾轻应了一声。 第19章 沈卿禾有点害怕夜晚的到来。 用过晚饭后,时辰也挺晚了,沈卿禾稍微歇了会儿,消消食,在院子里磨蹭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听橘白说三少爷就住在水澜院后面的院子里,同水澜院后头的小门是想通的。 沈卿禾有点想小玉了,当时不小心给它喂了有毒的糖糕,她心里一直挺愧疚的。 “虽然有点害怕吃糖糕,但我还挺想念它的味道。” 沈卿禾抿了抿唇角,仿佛唇齿间留下了那丝丝的甜味。 不由咽了咽口水。 沉默了会儿,沈卿禾叹了口气,轻轻说:“宜棠最近怎么不来府里了?” “我还有一盒新的胭脂想送给她呢。” 她和府里其他女人都没什么话好说,唯一能聊聊女儿家心事的,只有江宜棠了。 “她上次送我的凝浆很好用,可惜霁城买不到。” 沈卿禾一个人在自言自语,隐约间觉得身后有一道身影走近,她以为是橘白,便回头去看。 却没想到是陆胥。 “夫君。”沈卿禾唤了一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胥没说话,长腿一跨,在她旁边坐下,嗤笑了一声,没回她的话,反而是道:“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说?” 一个人待着话挺多的,和他待一起的时候就总是胆怯怯的,话也不敢说几句。 她至于这么怕他吗? 沈卿禾听他这么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垂下眼来,不知道该回什么。 有感兴趣的话题的时候,话当然就多了,但是她和陆胥……好像没什么能说的。 而且每次和陆胥说话,她都要先琢磨很多遍—— 这样说对不对,会不会惹他生气,或者这句话该不该说。 见沈卿禾不说话,陆胥接着又道:“不过你和江宜棠走得近些还好,府里其他人,你能离远点就离远点。” 他说这话颇为认真,沈卿禾愣了下,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他也说过这样的话,说让她离陆豫远点,离白芊芊远点…… 现在他又提。 沈卿禾也没问为什么,只是乖巧的答应下来:“好。” 凉风轻轻的刮在脸上,直往人的领口里钻,沈卿禾不禁缩了缩脖子,身上凉意渐重。 “回去吧。”陆胥见状,站起了身。 沈卿禾有点不情愿,可还是跟着陆胥起来了。 进了房间后,陆胥去拿衣服换,沈卿禾慢吞吞的爬上床,在里头角落盘腿坐着。 拉了拉被子往身上盖。 她身上还疼得很,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让陆胥不碰她。 陆胥很快换完衣服,在床边坐下,扫了沈卿禾一眼,伸手便来脱她的衣服。 沈卿禾咬着下唇,当时差点哭出来,心尖一颤,下意识拉住了自己的衣服。 她身上穿着件胭脂红的小衣,刚好到腰肢处,衬得整个人更加摇曳生姿。 眼里虽有惧意,手上也拉得紧。 陆胥没想到她能拦着,还用了力气,面色冷了冷,道:“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沈卿禾抬眼看了看他,自个儿手指更加揪紧,片刻后,还是她败下阵来,慢慢把手放下了。 陆胥掀起她的小衫,凑近了点,目光紧盯在上面,特别仔细的从下往上看。 他接着又掀了她的小衣。 皮肤上泛开点点微凉,沈卿禾感受到他丝毫不加掩饰的视线,脸颊已经红透了。 陆胥越往下看,眸色沉得越来越厉害。 她身上的这些淤青,时间越久看起来越可怕,青紫泛开一片,伴着四处的指痕,活像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一样。 之前没怎么看清楚,不知道身上这么多地方都有。 他似乎仔细的记了下这些伤到的地方。 “得了,我又不是什么禽兽。”陆胥把衣服放下来,艰难的别开视线,道:“睡吧。” 陆胥没其它动作,说完之后便掀开被子,在她旁边躺下了。 他将沈卿禾人拦到怀里时,她身子轻抖了下,嘴唇溢出小小的一声,随后呢喃了一句:“疼。” 还不是怕她晚上又噩梦睡不着,半夜醒来,第二日精神也不好,这么轻抱着她了,还在喊疼。 陆胥顿了顿,耐着性子出声问道:“那要怎么才不疼?” “我……”沈卿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身上那么硬,挨着就是会很疼,像被一块大石头硌着一样。 见她不说话,陆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放得更轻了。 . 第二日沈卿禾醒的很早。 太阳刚升起,暖黄的阳光洒在窗台上,沈卿禾坐在窗边梳妆,树影斑驳,打在梨木刻雕芙蓉花的妆台上。 橘白在她身后为她梳头发。 沈卿禾出声问橘白:“陆胥他什么时候起床的,现在又去哪里了?” 她早上一睁眼陆胥就不在了,身边的被子还留有一点温度,感觉他应该才起床不久。 “二少爷起来有一阵了,去哪奴婢就不知道了。” 橘白手上拿着梳子,一手挽住她的头发,如丝绸般,乌黑顺滑,真叫人羡艳不已。 “但今儿一大早二姨娘送了些东西来,全被少爷扣下了,说是不准拿给夫人您。” 沈卿禾疑惑的问:“什么东西?” 橘白说道:“不过就是些燕窝,人参类的补品,还有发簪首饰之类的。” 听起来也没什么。 所以为什么要扣下? 沈卿禾觉得陆胥做的有些事都好奇怪。 橘白为沈卿禾盘了个简单的发髻,瞧着十分清爽,沈卿禾对着镜子里看了又看,不由笑道:“这是你近来学的新样式?” “奴婢会的多着呢。”橘白摇头,回答道:“少爷说待会儿要带夫人您去后头庄子里,特意吩咐了穿戴轻便些。” “竹林后头的庄子吗?”沈卿禾疑问道:“去那儿干什么?” “今儿是三少爷生辰,估摸着二少爷是要为三少爷庆生吧。” 橘白笑道:“往年为三少爷庆生,少爷可是谁都不带的。” “三少爷他性子孤僻,连太夫人也不愿意见,如今难得愿意同夫人您说话。” 也正是因此,陆胥才会带沈卿禾一起。 盘好了发髻,橘白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两身衣服出来,询问沈卿禾:“夫人,您看这两个哪个好一点?” “生辰日的话,应当喜庆一点,穿这件红色的可好?” 橘白点头附和:“确实是这件好些。” 说着沈卿禾去便去换衣服了。 若是出门,她收拾一向细致,同橘白讨论该搭的鞋子,用什么口脂,不知不觉又是好一阵过去。 “沈卿禾。”陆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无奈道:“已经一个时辰了。” 陆胥一直在等她,可他真没想到,沈卿禾这么能磨蹭,他光在外面听她要换什么衣服,穿什么鞋子,就听了足足半个时辰。 “我好了。”沈卿禾一听他的声音,心下略惊了下,马上转过身来,弯了弯唇角,看向陆胥。 她今儿穿了件嫣红色云绣小衫,锦裙下藏着双湖蓝色绣双蝶绣鞋,衬得整个人格外明艳亮丽,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弯了起来。 陆胥少有看到她这般格外的精心打扮。 明媚漂亮,胜过世间亮丽的风景。 第23节 “夫君你等很久了吗?”沈卿禾抿了抿唇,歉疚道:“我不知道你在等……” 她要知道肯定不敢这么磨蹭了。 他喉头紧了紧,目光移开,责备的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略微不自然的道:“好了就走吧。” 庄子离水澜院比较远,走路过去,也要将将一刻钟。 过了两座桥之后,中途有段路不太好走,一地泥泞,沈卿禾怕脏了自己的鞋子,垫着脚尖,走得十分小心翼翼。 偏偏前面陆胥走得还快。 走了会儿听见身后脚步声没跟上,陆胥停下来,回头看,见她正紧巴着小脸,走得小心翼翼的。 陆胥看了片刻,便又往回走。 沈卿禾一抬头看见他,黑压压的眼神实在压人的慌,她讪讪的往后退了下,小声道:“枝枝会努力走快一点的。” 陆胥吃饭快,走路快,总之做什么都很迅速,沈卿禾都知道,所以她也在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陆胥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大掌将她的手整个覆住,然后拉着人往前走。 他一抬腿沈卿禾差点没跟上,手下意识往回拉了下。 陆胥脚步顿了下,手臂用力,几乎将她整个人走路的力气都撑住,而后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沈卿禾心里不禁一阵惊叹。 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呀,一只手就能把她整个人都支起来,还看起来毫不费力的样子。 也太可怕了。 “夫君,三弟生辰的话,我没有准备礼物。”沈卿禾突然想起这件事,心里不禁一阵后悔。 早上光顾着收拾了,应该问问橘白三少爷喜欢什么,就算来不及,能做点糕点,拿些水果,也比空手要好。 “会不会不太好……” “不用准备。”陆胥说:“他什么都不喜欢。” “可他就很喜欢小玉啊。”沈卿禾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反驳了一句。 陆胥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抿了下,片刻后收回目光。 却没说什么。 沈卿禾垂眼,讪讪闭上了嘴巴。 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不该反驳他的…… 第20章 曲通幽径,绕过两个亭子,便是一片竹林,竹林后头是一间庄子,隔着庄子不远,是陆豫的胧明院。 李氏才从太夫人处回来,这会子拿了好些东西,给自家儿子送过来了。 她不常来胧明院,敲书房门敲了好一会儿,陆豫才应了一声。 李氏进门的时候,陆豫手上拿着个帕子,好生的折起来,打开下面抽屉,放了进去。 这动作正好叫李氏看见了。 “娘,您怎么来了?”陆豫起身,忙便来迎,道:“方才儿子看书入了神,没听见外面的声音。” 李氏虽在外面被晾得久了,可也绝不会怪自家儿子,笑了笑道:“倒没什么,就敲了两下。” “昨儿得了些好东西,给水澜院和长睢院都一一送了些过去。”李氏说着,后头两个丫鬟端着东西进来了。 一身锦布衣裳,上面镶绣着金色云纹,是极好的布料和针脚,一双黑色竹叶纹长靴,另外便是些燕窝之类了。 “这衣裳和鞋子都是照着你的身量来的,你试试看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好再叫人改改。” “不必了。”陆豫摇头,说道:“娘您给我做的,定然合适,儿子收下就是了,不用劳心再改。” 陆豫说完,他房里的丫鬟便将衣裳鞋子接过,去收了起来。 这番话说完,书房安静下来,母子之间又一时无话。 李氏似乎还有其它的话要说,看了他好几眼,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试试能不能看到他刚刚放起来的帕子。 “豫儿,赵家那位三小姐你还记得吧?”李氏犹豫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陆豫想了想,说:“记得。” “我前两天托人为你们合了八字,正正相合的紧,娘想着那姑娘不错,不若便禀告了太夫人,待过段时日,去赵府下聘礼?” 李氏可真是着急自家儿子的婚事。 已经二十五岁的人了,却尚未成亲,房里更是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陆豫道:“娘,我现在身体这个样子,成亲不是拖累别人姑娘吗?” 他身子骨确实弱些,三天两头便容易感染风寒,又时常有些小毛病,长久积压起来,拖得身体越来越糟糕。 早晓得他会这么说,李氏还是面露急色,顿了会儿,语重心长问:“豫儿,你老实和娘说,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李氏这话一说出来,陆豫目光明显僵了下。 李氏看着有戏,赶紧接着道:“你告诉娘,娘找人替你去说媒。” 前些年李氏还挑着要个可人心的儿媳妇,但到现在,她只盼着陆豫能顺利成亲,只要他喜欢,哪家的姑娘也没那么重要了。 陆豫却即刻否定了。 “没有。” 不等李氏说话,他抢先道:“儿子今日还有些账本要看,娘您若没有其它事,便些回去吧。” 说完,他便在书桌后坐下了。 李氏这又是一场无用功,她略叹了口气,只嘱咐了句让他好好休息,其余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 . 沈卿禾一进亭子就看见了小玉。 它趴在石桌上,瞧着胖了一点,精神奕奕的,格外活蹦乱跳。 沈卿禾眼睛亮了亮,往前走了两步,在石桌前坐下,伸手去摸了摸小玉的耳朵。 “好久不见了。”沈卿禾笑着和它打招呼。 小玉旁边还放着个小碟子,里面是它吃的食物,沈卿禾把碟子往它面前移了移,好让它吃得更方便一点。 陆胥站在旁边,往四周打量了一圈,问道:“三少爷人呢?” 兔子在这,人却不见了。 旁边丫鬟指了指里面房间。 陆胥又问:“他特地把兔子留在这的?” 丫鬟点了点头。 沈卿禾和小玉玩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次是来给陆晟过生辰的。 “三弟不出来吗?”沈卿禾出声问了一句。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陆晟呢。 他上次愿意让小玉陪她几天,说到底她还是应该感谢他才对。 因为有小玉陪着,心情真的能舒缓很多,至少能少一点的担忧害怕。 陆胥没说话,只是走到房门边上,试着唤了声:“三弟?” 里面并没有声音。 他知道人现在在里面,只是不愿意出声理人而已。 沈卿禾也觉得奇怪,抱着小玉往前走了两步,打量了会儿,才对着门内说道:“生辰日也不出来和大家一起玩吗?” 里面还是没声音。 沈卿禾抬头看了眼陆胥,眉心微蹙,小声同他道:“他真的在里面吗?” 陆胥尚未回答,里面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怯生生的问:“玩什么?” 沈卿禾其实也不知道要玩什么。 她平日在府里无聊了,话,一起吃果子,吃糕点。 有好吃的就会开心,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我最近读了好几个有趣的话本,我讲给你听?” “好。”很久之后,里面才传来弱弱的一声。 陆胥在旁听着,眼里有些许讶异。 这么多年了,三弟一直不怎么愿意和人说话,哪怕是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和他说话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正这么想着,房间门被打开。 陆晟是从门的一边慢慢挪出来的。 他今天过十六岁生日,身形高大,只比陆胥矮了一点,但脸色要白净很多。 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却格外怯懦,稚气十足,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仔细看的话,眉眼之间,和陆胥有五六分相似。 他看了眼沈卿禾,而后目光又慢慢的转向陆胥,轻颤了下,似乎是有点怕他。 沈卿禾转身回石桌处坐下,而后朝陆晟招手,轻声和他说道:“你过来坐啊。” 陆晟点了下头,慢慢的往她这边走。 小玉一看见陆晟,就往他身上跳,陆晟抱住了它,抬眼看了下沈卿禾。 他大概是觉得沈卿禾喜欢,所以想要沈卿禾抱着它,但小玉又非要黏过来,搞得陆晟也有点手足无措。 “没事,你抱着吧。”沈卿禾看出了他的意思,便笑着说了句。 第24节 接着她开始讲前几天看的话本。 那边陆胥在隔着他们稍远的地方坐下了。 陆晟听得很认真,眼里晶莹澄澈,也不说话,就安静的听着她说。 说到一半,有下人上了几个琉璃盏。 是先前沈卿禾最爱吃的牛乳绵冰。 只是现下天气便凉了,再吃这么冷的也不大好,厨房便多放了牛乳和水果,冰只加了一点点,沾些凉意。 陆晟怯怯的看着,看样子,应当是从没见过这东西。 “你吃不吃?”沈卿禾把琉璃盏往他面前推了推。 陆晟看了眼陆胥,又看了看面前这香香甜甜的新奇食物,好一会儿,才小声的说:“哥哥,不让。” 他一说,沈卿禾也吓了一跳。 “这个,是不可以吃的吗?”沈卿禾以为自己坏了什么规矩,惊惧间看向陆胥,咬了咬嘴唇,一副想问又不好问的样子。 陆胥目光微冷,一看过来,吓得两个人都往回缩了缩,随后他才淡淡道:“吃吧。” 他也不是说不准陆晟吃这个,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教导陆晟,别人给的东西,千万不可以吃。 没吃过的东西,没有他的允许,更加不可以吃。 陆晟他特别听话,只要是陆胥说的,什么他都会答应,然后牢牢记下。 不让做的肯定不做。 这个牛乳特别合陆晟的口味。 他端端正正的坐着,吃东西的时候也特别安静,拿着勺子慢慢的吃,不说话也不着急,最后把一碗吃得干干净净。 “吃好了。”吃完后,他把碗放到一边,小声说了一句。 一看他的这些习惯,就知道一直以来都被教的特别好。 沈卿禾想,这和陆胥还真是不一样。 陆胥吃饭那么粗糙,说话做事也鲁莽的不得了,两人可真不像亲兄弟。 沈卿禾吃东西也慢,和他差不多时间一起吃完的,吃完之后,又继续给他讲刚刚没讲完的话本。 .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了。 陆晟很早便犯困了,努力撑着听沈卿禾讲了好几个话本里的故事,才进房间暂时去小憩了会儿。 离开的时候他还没醒。 陆胥进去看他,神色颇为柔和,瞧他睡着的时候唇角都是弯起来的,便知道今儿心情很不错。 他轻手轻脚退出来,把门关上。 “回去吧。”陆胥对沈卿禾说。 “那他等下会自己回去吗?”沈卿禾问道。 “嗯,府里的路他熟的。” 看得出来,在某些方面,陆胥也在让弟弟学会独立。 沉默了会儿,沈卿禾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三弟挺乖,也没那么不喜欢和人亲近,为什么平时在府里总看不见他?” 就连初一小宴也没有出现过。 “五岁那年大病过后,他就不喜欢出门了。” 陆胥边走边说:“他心智也没有不成熟,只是一直一个人待着,太单纯太孤僻了。” 陆胥神色微敛,顿了片刻后,继续道:“他只是……和你说话多点……” 前些年的时候,陆胥花了很大的工夫,靠近他亲近他,教他读书写字,人文之礼。 这府里所以整个陆府,陆晟只认陆胥这个哥哥。 可他没想到,沈卿禾才进府多久,和他说了两句话,立马就亲近起来了。 沈卿禾想了想,说:“那我以后有空多和他说话。” 她要这么做,一方面是喜欢陆晟也心疼他,另一方面当然还是为了讨好陆胥。 之前陆胥突然对她态度柔和了,就是因为看见了小玉。 所以多和陆晟说话,就能讨陆胥欢心,他就能少凶一点,少对她不好一点,更能好好的保住小命。 第21章 傍晚时陆胥出去了一趟,没多久,两刻钟便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拿着个小匣子,看着像女儿家的东西。 他直接将盒子放在桌上,递向沈卿禾。 “给你的。” 沈卿禾疑惑的抬眼看着他,随后把盒子拿过来。 打开看,里面是两个小小的青瓷瓶子。 第一眼看觉得眼熟,可一时也没想起来,于是她拿了一瓶出来,打开,放在鼻尖处闻了闻。 这是……花液凝浆! 江宜棠在皇城只得了两瓶,听说那两瓶便花了一锭金子,可谓珍贵异常,便是皇城里的贵人小姐,也是有钱难买。 这东西涂她身上的淤青处,效果格外的好。 原先还担心皮肤上会不会留有痕迹, 陆胥他出去了一趟,怎么就拿了两瓶回来? “都给我吗?”沈卿禾很惊喜,尽管已经在尽力克制了,可那份喜悦还是流露于面上。 她这么开心,看得送礼物的人心情也莫名不错。 陆胥别开目光,点头应道:“嗯。” 沈卿禾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陆胥,高兴道:“谢谢夫君!” 要说她喜欢什么,那莫过于便是胭脂水粉这些了,心心念念盼了许久而得不到的更是喜欢,简直巴不得捧在心尖尖上才好。 有了这些还当真可以忘掉许多的烦恼。 高兴完之后,沈卿禾才想起来要问。 “不过夫君你是从哪里得了这两瓶?霁城不是都没得卖吗?” “托梁将军买的。”陆胥模样颇为随意,道:“他人脉广,不用去皇城也能弄到。” 说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沈卿禾笑得很开心,好生的收了起来,想着这一下多了两瓶,一时也不用太省着用了。 . 之后的两三天里,沈卿禾每晚睡觉前都会先涂上些凝浆,身上淤青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还很庆幸的一点是,这几天陆胥都没有再碰过她。 每天晚上都只是抱着她睡。 现在天渐渐凉了,她身上寒气重,而陆胥像个火炉子似的,在他身边,全身血液随时都能滚烫滚烫的。 今儿吃过晚饭后,沈卿禾便去耳房沐浴,才洗好出来,直接被陆胥拦腰抱过。 他一只手便轻轻松松把她捞了过来,压在床上,鼻尖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香味,忍不住轻嗅了嗅。 她身上暖香味本就好闻,这几日用了那花液凝浆,雪肤更是淡香弥漫,好闻的让人甚至想咬上一口。 陆胥气息明显粗重了起来。 沈卿禾方才沐浴时被热气烫的已然迷迷糊糊,这下浑身被陆胥身上的味道包围,压着她的胸膛坚硬,她下意识皱了眉头,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被陆胥听在耳朵里,瞳仁微紧,一手圈住了她的腰,瞪着凶人道:“沈卿禾,老子睡你的时候,你少给我娇气!” 这些日子已经够惯着她了,什么都惯着她,想要的想买的,难弄也给她弄来了。 她倒是什么都娇得很,力气重一点眼里就能榨出眼泪来。 沈卿禾最怕陆胥凶人了。 她当即便抿着嘴唇,不敢出声了。 陆胥嘴上凶归凶,手上力气却比上次轻了不少。 大掌托住她腰臀部,几乎将整个人都揽在了自己怀里。 他这次没有那么霸道莽劲了。 夜里凉意深重,到底还是出了一身汗,陆胥抱着她去耳房,简单冲洗了下。 耳房里水声哗啦的响,透过屏风,看见男人后背流畅的肌肉线条。 压着狠要了半刻。 回来房间,床帘再放下的时候,沈卿禾已经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呼吸声十分平稳,显然就是睡得很熟。 她嘴唇下面有牙齿咬下的痕迹,是她自己忍着不哭咬出来的,差一点点就破皮了。 咬痕处嫣红的几乎鲜亮,像是要浸血出来了。 她有时候真的傻得厉害。 忍哭都忍成这样,难怪总觉得今儿个都不哼唧唧的了,敢情一直在跟自己较劲。 陆胥轻笑了声,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一手支起身子时,忍不住在她唇上轻碰了下。 第25节 . 沈卿禾第二日醒来时,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半边身子都趴在陆胥身上。 他看着她,眼里漆黑一片。 “就醒了?”陆胥沉沉的问了一句。 沈卿禾小声的回了一句:“嗯。” 沈卿禾有点不敢看陆胥。 两人亲密的越过分她越觉得奇怪,特别是想起那些画面,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可…… “醒了就起吧。”陆胥手臂从她脖颈处抽出来,正好顺便将她的乌发揽了下。 发丝自指尖穿过,香味丝丝缕缕的散发出来。 沈卿禾也随后起身。 这回身上不痛了,但还是有点酸,她下床穿了鞋站起来的时候,两腿隐隐有些发抖。 陆胥站在她旁边,看了片刻,忽而一把揽住她,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 沈卿禾一下懵住了,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嘴唇僵住,好一会儿,才抬眼艰难的看向陆胥。 陆胥却是笑了一声。 她全身都是软的,连嘴唇都软的像棉花一样,带着微甜,让人忍不住就想亲。 陆胥这时候在想,娶个媳妇太不错了。 沈卿禾终于反应过来,脸颊迅速的涨红,一时脑子里五味成杂,垂眼马上避开了他的目光。 “脸红什么。”陆胥放开她,又笑了声。 他笑起来声音很爽朗,但他比较少笑,大多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的,很是显凶,煞人的慌。 陆胥没多待,拿了架子上的衣裳过来,穿上收拾好了。 这边橘白进来,陆胥吩咐她道:“把床单换洗了吧。” 怎么又洗床单…… 橘白听着都愣了下。 前两天才换了一遍。 橘白想着,看了眼沈卿禾,却见她脸色异常奇怪,虽是疑惑,二少爷在这里,橘白自然也不敢问什么。 陆胥刚踏出门,便看见隐半在外面等着。 “少爷,查到了。”隐半凑近,小声的同他说了一句。 陆胥脸色当时便凝重了下来。 他往里面房间看了眼,随即往书房走,压低声音道:“进来再说。” . 今儿璇璇哭了一整天了。 白芊芊也顾不得她,在院子里转了两三个来回,直到后头丫鬟忍不住喊她:“夫人,小姐什么都不肯吃,您快过来看看吧。” 白芊芊眉心紧拧,回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丫鬟说的话。 大概过了片刻,她意识到不太对。 自己不该这么着急的,越着急事情越糟,越容易出破绽。 于是她回了房间。 璇璇一看见她便不哭了,眼里挂着泪水,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硬从丫鬟怀里挣脱下来,摇摇晃晃朝白芊芊走来。 白芊芊手指揪着衣服,好一会儿,抬头询问道:“大少爷今儿是不在府里吗?” “这奴婢可不晓得。”丫鬟木桃回答道:“不过大少爷近段时间总是不在,许是忙得很。” 正是这时候,外头有下人跑进来,道:“三姨娘,太夫人有请。” 白芊芊紧张了下,问:“太夫人可有说是何事?” “未曾。” “太夫人请了府里的人都过去长睢院了,大概是有什么事要说。” “对了,太夫人说把五小姐也一起带过去。” “好了,知道了。”白芊芊应了声,脸色有些许发白。 半个时辰后,众人陆陆续续都到了长睢院。 因着太夫人突然传的消息,众人也有些猝不及防,心里头都在估摸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太夫人坐在大厅主位上,脸色颇沉,目光打量了一圈,而后出声,道:“带人进来。” 两个小厮押着个嬷嬷进来了。 沈卿禾瞧着这这嬷嬷眼熟,像是厨房里的人。 她就坐在陆胥旁边,偏头悄摸看了眼,见陆胥脸色也不大好,心中饶是疑惑,却也不敢多说话。 “最近府里总是出事,多少都是晦气,可这背后,到底是人是鬼?老身倒要一探究竟!” 太夫人说话掷地有声,目光看下来,气势十足,震得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府里的事我不说,但都知道。” 太夫人往陆胥这边看了一眼,接着道:“在卿禾的饭食里下毒,在晚榭砸伤胥儿。” “张嬷嬷,你说说下毒的事吧。” 张嬷嬷双腿都在发抖了,她也没成想拿钱办个事,真就把自己坑到了这个地步。 她转头看了白芊芊一眼。 白芊芊神色紧张,同张嬷嬷目光对上又马上躲闪开,她也是经不住场面的,当下僵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空气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白芊芊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场景。 她脚一软,跪了下来,双手双脚直抖,颤颤的道:“是芊芊一时鬼迷心窍,才往少夫人饭食里下了毒。” 太夫人应当是早便知道,并没有太惊讶,只是脸上怒色外显,压着怒意问道:“卿禾同你有什么仇怨,你要做这些来害她?” 芊芊这姑娘,身世挺可怜,当初就是看着她老实,才让丰益纳了她进门,谁知道这才多久,就闹这样的事。 说到底太夫人也想不通,白芊芊这么做的原因。 卿禾性情温和,待人和善,断不可能与人起冲突,而白芊芊按辈分上算卿禾的长辈了,害沈卿禾于她而言,并无任何好处。 白芊芊低头沉默了会儿,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而后她抬头,惊惧又无助的看向陆胥。 “二少爷。”白芊芊抽泣着,说话都每一个字几乎都抖得厉害,往他这边挪了挪,道:“您好歹……也看在璇璇的份上……芊芊求求您了……” 第22章 陆胥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一身玄衣,气息压得格外幽深,面色冷峻,一双凌厉的眸子仿佛深渊,沉进去便不见底。 他身躯高大,只是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白芊芊。 她这话一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面色都变了。 大概觉得话里有点其它的意思,又觉得哪里不对,十分奇怪。 白芊芊像陆胥求教……还提到璇璇…… 白芊芊抖得更厉害了起来,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偏又惧怕到了极致不敢说,抬眼又看了看陆胥,脸色已经白的不像话。 “芊芊做错了事情,都是一时鬼迷心窍……芊芊自知千不该万不该,可是二少爷,璇璇她……” 后头的木桃正抱着璇璇,她突然便哭了起来,只看着自家娘亲跪在地上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能哭得越来越厉害。 木桃赶紧哄她,哄也哄不好,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陆胥却全然不为所动,垂眼看向白芊芊,目光冷的简直能把人冻起来。 “璇璇……什么?”他出声问,尾音压下,沉沉的,几乎震得空气都在颤动。 白芊芊这小家子气的,当时抖了一下,差点要说不出话来,艰难的抬眼看着陆胥,眼里情绪异常复杂。 “璇璇她……她是……” 白芊芊开口,后面的话到嘴边了可怎么都说不出来。 可她即使不说,众人心下越发惊惧,似乎也能猜到她后面的话。 只是这样的猜测,有点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陆胥眼底沉了沉,已经没耐心了。 “说话。” “两年前太夫人生辰宴当晚,二少爷您喝多了酒,就在晚榭……” 白芊芊话不成句,身子往后缩了缩,再后面的话,不知道是说了,还是已经小到听不清。 陆胥低头,盯着她,眸色越来越黑,好一会儿后,他才十分冷静的开口道:“你是说,璇璇是我的女儿?” 在场众人皆惊,下意识屏住呼吸,整个大厅里,安静的更加可怕。 白芊芊没有说话。 是默认。 陆胥淡淡垂眼,眼里瞧不出任何情绪,手指轻扣了下桌子,道:“说谎话,是要被打死的。” “再说一遍。” 语气轻描淡写,却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 旁人可能说吓唬人的话,但陆家人都知道,独有陆胥说这话,不是在吓唬人。 第26节 而是真的会做,说到做到。 陆家独他血性至此,甚至还打过仗剿过匪,他院里的丫鬟小厮都怕他,光说上个月,就有个丫鬟被他打断了腿。 白芊芊吓得抖成筛子了。 这话说出来,就得想好所有的后果,毕竟枉顾人伦道德,若是真的,更加是家族的奇耻大辱。 纵使如此了,白芊芊还是默认,不说话。 后面璇璇也哭得更厉害。 沈卿禾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吵的她脑袋有点懵懵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感觉和她相关,又好像不相关。 她的处境在这里才显得格外尴尬。 “一码归一码。”陆胥冷声道:“你向我的夫人和孩子下毒,该惩戒。” 该死! 顿了顿,他看向陆欢璇,缓缓道:“既然你说这是我的孩子,那我就抱走好了。” 白芊芊脸色刷一下更白了,瞧着已经毫无血色。 不晓得她的意图,也大概没想到陆胥会这么说。 大厅里再一次陷入沉寂中。 太夫人开口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候,陆豫回来了。 他今儿有事忙,挺早便出门了,在外面听到消息,马上就赶了回来。 一进大厅便看到这景象,他眼眸微动了下,瞬间恢复如常,声音依旧清朗的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白芊芊跪在地上并未抬头。 璇璇的哭声已经弱了一些。 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将事情简单同陆豫说了一遍,陆豫听了,神色颇有惊讶,随即说道:“这些事情,总得都有证据。” “说三姨娘下毒,既有张嬷嬷作证,那暂且不谈,可璇璇她……” 陆豫顿了顿,看了璇璇一眼,才接着道:“这关乎我陆家颜面。” 陆家这几个儿子,性格都各有不同,陆豫更沉稳些,做事稳妥,事事以大局为重,而陆胥则更血性狂妄,万事凭心情,铁腕手段。 “豫儿说的是。”太夫人这时候才开口应了一句。 关乎家族颜面,万要弄清楚才是,不是随口说几句就能过去的。 陆豫站着,并未坐下,看向白芊芊,声音儒雅,道:“你将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这事哪里上的台面,更不论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 太夫人将所有下人都谴出了大厅,这才让白芊芊开始说话。 白芊芊手紧紧抓着衣服,不敢抬头,声音很小但好在能听清楚。 她自那日生辰宴说起,接下来发生的事,一桩桩都说的还蛮清楚。 听着不像是谎话。 陆胥坐在一旁,眸色越沉越深,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白芊芊说完最后一句话,大厅里依旧是安静的谁都不敢出声。 太夫人看向陆胥,问:“胥儿,她说的这些,可属实?” 陆胥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太有压迫性,好像一万根针刺在人的背上,每一抹目光,都能伤的人分毫不剩。 “我若说是真的,那她拿性命相抵吗?” 听陆胥的意思,他不在乎是不是真的,他只要她死。 白芊芊这时候才终于抬头看她,却也只是这片刻,她又飞快将目光避开。 她慢慢的直起身子,看向主位的太夫人,伸出两根手指,眼神坚毅,道:“芊芊以性命起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假话。” “二少爷您要拿芊芊的命,拿了就是,芊芊守着这个秘密守了两年,日日惴惴不安,若能得个心安,甘愿赴死。” 句句触人心扉。 陆豫眉头紧拧,瞧着眼前这景象,也自然察觉,已经陷入了僵局。 白芊芊有理有据,字字肺腑,陆胥全然不理,并不在乎。 “不然滴血认亲吧。”一直不曾开口的二姨娘突然说了一句话。 “荒唐!”陆胥冷哼了一声,嗤笑道:“她是我陆家任何一个人的女儿,就和我没有血缘之亲了吗?” 这说的倒是。 璇璇不管是陆胥的女儿还是陆丰益的女儿,都和陆胥是骨血之亲,滴血认亲……显然行不通。 那当真就陷入死局了吗? “我识得一位名医,听闻他有一种独特的法子,能查得血缘,不若请他试试?” 陆豫说道:“只是他如今不在霁城,寻他回来,得耗费个六七日。” 现在看来倒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子了。 于是太夫人点头答应了。 可这六七日的事情,事情又当如何处置呢? “先打一百板,用樟树枝打,她下得什么毒,加十倍的下回去,让她自己吃。” 陆胥起身,声音当真极其无情冷血,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做错了事确实该惩罚,若不是现下有璇璇这件事,依陆胥的性格,怕是白芊芊已经性命不保了。 太夫人摆摆手,没说什么。 陆胥起身,拔腿便往外走。 沈卿禾还没反应过来,正懵住,陆胥冷声唤道:“沈卿禾,回去了。” “哦,好。”她应了一声,马上起身,朝着陆胥小跑过去。 路过白芊芊身边时,低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对上,刹那凝滞,些许异样在往外慢慢弥散开来。 沈卿禾马上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了。 . 房里静悄悄的。 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偶尔传来。 沈卿禾回来已经半个时辰了,陆胥就坐在那里看书也没说话,她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按理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沈卿禾是最尴尬的。 她身为陆胥的夫人,这对她来说,大概算是羞辱和丑闻,这件事情中,她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一个参与者。 所以她应该怎么做呢? 应该表现的大度一点? 唯一遵循的是,一切以陆胥的心情来定。 沈卿禾在心里措了措辞,才到陆胥身边,给他倒了杯茶。 往他手边递。 “夫君,我……”沈卿禾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陆胥眼角余光瞄见,伸手来接,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指尖惊颤,两人同时愣了下。 陆胥敛了敛神色,沉声道:“说。” “枝枝很喜欢璇璇的。”沈卿禾开口,说完一句顿了顿,又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她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算璇璇真的是他女儿,她也会好好对她的。 陆胥捏着纸张的手指紧了紧,周身空气也僵了又僵,微顿后,抬头看着沈卿禾,冷冷道:“所以你觉得,我真的做过了?”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第23章 她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做过啊…… 要是没有的话,刚刚白芊芊说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反驳? 再说了,在她眼里他是怎样的人,这个很重要吗? 反正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但紧接着沈卿禾就在想,他这样说的话,是希望她怎样回答呢? 他看起来脸色阴沉沉的,实在有点可怕,不用说都知道,是很生气了。 沈卿禾垂了垂眼,心下跳得快了起来,不由就想起方才在长睢院的时候,他同白芊芊说话时那厉然的语气。 显然那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陆胥的手段有多铁血硬核,沈卿禾尚未真正的见识过,可她多多少少也晓得了一些,便在心里时刻告诉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松懈怠。 陆胥到底是那个令人生畏的陆胥。 “夫君是……出这句话来。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率先夸一句,总是没错的。 陆胥却仍未说话。 沈卿禾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好解释道:“枝枝嫁过来,便是夫君的人,自然夫君说什么是什么,枝枝……不会反驳的。” 她确实不反驳,没有人比她更乖了。 第27节 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和他相处,莫名让陆胥心里更加烦躁。 “那……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嘛,夫君总不会只娶枝枝一个,只要枝枝生孩子——” 沈卿禾顿了顿,下定了决心,道:“只要是夫君的孩子,枝枝都会视如己出。” 她想着,作为妻室,这话算说的很大度了吧。 不止指现在的璇璇,也指以后会发生的事,无论如何,她都会努力做一个很好的妻子,不嫉妒不吃醋,更不做坏事。 陆胥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后眸光压了压,心里憋闷的慌。 想骂人又想打人,可偏偏对着面前的沈卿禾,他又什么都做不出来。 娇气得很,骂不得打不得。 “沈卿禾,你当真是这么想的?”陆胥压着声音,再次向她确认了一遍。 “是。”沈卿禾点头。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两人都不说话,也都不主动开口,直到橘白进来,出声打破了这僵局。 “夫人,方才热着的牛乳现在可是要喝?” 橘白顿了顿,又问陆胥,道:“少爷您要喝吗?” “滚!”陆胥骂了一声,声音震得人不禁一抖,而后他站起身来,抬腿往外走。 脚步声很快便消失不见。 橘白被吓到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沈卿禾,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卿禾便更不晓得了。 她自认为刚刚那一段话说的很好,无缘无故的,陆胥怎么就生气了。 而且这一次很明显,他是在生她的气。 . 晚上湖边正是清凉。 现下已经入秋,清凉过了头便寒意重的很,走在外头的几个丫鬟都冻得直抖,加快了脚步往屋里走,去避避凉气。 陆胥人就在桥边,看着湖水映出的倒影,许久,一动未动。 半刻后,隐半从后头桃林处过来。 他大概也察觉了陆胥身上气息格外低沉,不由暗暗咽了咽口水,才试探着开口。 “白芊芊晕过去了,到现在也没醒。” “还有,大公子午后申时一刻回的胧明院,回去之后便再没出过院子。” 陆胥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隐半往前小小的走了一步。 “少爷。”他又唤了一声。 “夫人可歇下了?”陆胥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隐半顿了下,未曾想他会问这个问题,表情颇为为难,只得回答道:“不知。” 他怎会知夫人歇没歇下,这得问夫人房里的丫鬟吧。 陆胥烦躁的很,饶是在这站了这些时候了还是平缓不下来。 于是也就不站了。 回到水澜院,陆胥往房间看,见灯还亮着。 却就在这时候,灯灭了。 橘白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几乎听不见有任何声音,她也没多往后头看,紧接着便往自己房间走了。 停了好一会儿,陆胥才冷哼了一声,骂道:“小白眼狼。” 只知道说什么纳妾生孩子的屁话。 这话放在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可到现在,莫名只觉得讽刺得很。 想扒开她脑袋看看她都在想什么。 说完陆胥没进房间,转身便进了书房。 . 连着两晚是沈卿禾一个人睡的了。 虽然一个人睡很好,不用担心忧虑太多,更加可以困了便睡,没人折腾她,浑身都舒爽不少。 可同时心里也害怕。 害怕的每晚都会等他两个时辰,直到实在撑不住困了,才会爬到床上去睡觉。 陆胥当真生她的气了,这两日都没有理她。 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和她一起了。 昨儿在院子里看见他,那目光冷得如同十二月的冰窟,能生生的将人冻死。 早上橘白在给她梳头发,沈卿禾透过镜子往后看,眼神渐渐游离。 “陆胥他到底生什么气?”沈卿禾觉着,事情不能一直这么僵着下去,陆胥耗得住,她耗不住。 这有矛盾该及时解决,不然一日日积压得越深,她也就越往危险的边缘靠。 好不容易关系缓和后她过得稍微轻松一些了。 “许是夫人说了什么话,惹少爷不高兴了。” 橘白也不晓得,只是随意猜测了一句。 “我只是提了说他可以纳妾……”沈卿禾没说白芊芊,是因为她知道,所谓丑闻,是不能提起的。 沈卿禾叹了口气,不禁恹恹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其实……若是闹了矛盾,那夫人您主动哄哄少爷不就好了。”橘白说:“奴婢觉得,少爷心里,是很在乎夫人您的。” 她在这院子里也待了这么些年,少爷什么性格,她自然很清楚。 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和哪个女人亲近过,更加没见他和谁说话这般轻着声音,看现在,就算同夫人生气,也只是不理人而已。 若是他真的大发雷霆,整个水澜院的人都得遭殃。 沈卿禾却觉得,橘白这话说的也荒唐。 哪只眼睛看陆胥觉得他在乎她了。 想他当初还想浸猪笼,要她性命,活脱脱一个恶阎王,她在他身边能保着性命便不错了,哪求什么他在不在乎他。 话虽如此,可是—— “怎么哄?”沈卿禾疑惑。 她性子也不是太好,以往在家里闹了小脾气,父亲母亲都会哄她。 送她首饰胭脂,给她寻好吃的。 她的气往往来得快消得也快。 可她喜欢首饰胭脂,陆胥喜欢什么呢? 他活得这么糙,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 陡然间沈卿禾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模糊又张扬,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沈卿禾垂下眼来,不由有些许的局促。 陆胥总喜欢抱着她的腰,埋在她胸前亲了又亲,那日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他说……很喜欢。 “夫人,今儿想戴哪个簪子?” “夫人?” 橘白在后头喊了好几声,沈卿禾才反应过来。 她抿了抿唇,随手指了一个。 第24章 今早传来的消息,说陆丰益得知家里出了这些事,生生给气病了。 他常年在外经商,一年难得有时间回来,这次才出去三个月,未曾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简直是奇耻大辱,家门不幸。 只是陆丰益暂时也回不来,连着身子不大好,只能先在外休养。 听下人来传话的时候,陆胥正在院子里练武,手上提着一把玄铁长枪,瞧着挺重,他却轻轻松松的提起。 练了两个时辰了,一身大汗,连后背都浸湿得透透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跟黄豆一般大了。 他手臂肌肉鼓起,线条流畅,抬手把长枪提了下,便随手扔到了一边。 “得病了?”陆胥不甚在意的问了一声,面露冷笑,讥讽道:“他这身子骨还经什么商,这点就气成这样。” “他女儿死了都没见他这么生气。” 陆丰益可比他陆胥还要冷情冷血,陆欢凝无故惨死,他一句话都没有,根本不曾过问。 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一样。 像他这样的人,活该气死了才好。 “那他打算什么时候回来?”陆胥问。 细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沉着回答道:“应该……是等病好了。” 这两天二少爷脾气差得很,她们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在心里斟酌个五六遍才会说出来。 第28节 就怕撞在刀尖上。 陆胥大概能想到,现在已经气得病了的陆丰益,是怎么样有气无力的在骂他的。 他冷笑了一声,擦了把汗,转身往屋里走。 “备水。” 大早上出了一身的汗,他打算用冷水简单冲一冲。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只记得沈卿禾不喜欢他一身汗味,他这几天洗澡都洗得勤快了,甚至还使上了香胰子。 没法子,有人不爱闻。 陆胥脱了衣服,随手往架子上一放,赤着上身,刚巧转过身,便看见沈卿禾从里头房间出来。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陆胥冷声问了一句。 沈卿禾一眼看见他的胸膛,怔了下,移开目光,局促的回答:“来、来给夫君送糕点吃。” 沈卿禾指了下里面。 书桌上摆着个桃枝瓷盘,上头摆了些糕点,层层相叠,布置的十分精致。 “不吃。”陆胥直接拒绝。 说完,他绕过沈卿禾往里面走,手放在腰带处,刚要解开,动作又停住,沉沉道:“想要看我洗澡?” 沈卿禾就一直站在那里没动。 沈卿禾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几欲说话又顿住,懵懵道:“要我看吗?” 陆胥铁青着脸,突然间有脾气都不好发作。 怎么一副傻了吧唧的样子。 “滚出去。”良久,陆胥低低的斥了一句,声线沉的暗哑,人明显有些急躁了。 然后他大步走了进去。 . 冷水哗哗的冲在身上,却丝毫缓解不了身上的热意。 大概是尝过了荤腥之后,谁还愿意再回去吃素呢。 陆胥扶着浴桶,水中似乎在哗哗的搅动,他眉头也拧的越发紧,许久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他从水中站了起来。 随意套了衣裳,出门发现沈卿禾还没走。 陆胥身上的水尚未擦汗,胸前还在顺着往下滴水。 他向来从来不在乎这些,任着身上的水自己干也不擦擦,衣裳也不好好穿。 “怎么还不走?”陆胥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说着他系了腰带,长腿一跨,在软榻上坐下。 两腿迈的大大咧咧,微弯着了一些,一时竟是无处可放,显得这一块地方格外逼仄。 只是沈卿禾她既然一直在外面没走,那她刚刚岂不是有听见什么? 想到这里,陆胥抬头看了沈卿禾一眼,见她神色无异,片刻后,又收了目光回来。 “到底有什么事?”陆胥又问了她一句。 “夫君,枝枝肚子疼。”沈卿禾往前走了两步,到他身边,微蹙着眉头说了一句。 “肚子疼找大夫去。” “可是……”沈卿禾又往前挪了一点点,离他越来越近,身上的暖香味也变得越深重了起来。 “枝枝不能找大夫……”说着她声音都委屈起来了。 在旁人眼里,她是怀着孕的,怎么好随便找大夫。 这倒也是。 于是陆胥又抬头,低低说道:“一天到晚净是事,你最好是真的疼。” 略凶的一句话,听得沈卿禾心尖儿颤了颤。 她憋了下气,去拉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处,轻声道:“就是这里痛。” 她小腹平坦柔软,像是摸着棉花似的,再往两侧腰际位置,更是婀娜纤盈,让人忍不住要动手握住。 陆胥顿了下,当即神色有异,可他很快压住,将手收了回来。 “我唤人去请大夫。”陆胥低声道。 沈卿禾只是胡说的,哪里能真的请大夫,寻思他怎么这么油盐不进了。 以前尚在闺中时,她便听身边的嬷嬷说过,花楼女子以色侍人,是最最轻贱自己又最为可怜,她好歹是沈家独女,日后成婚,当与夫君相敬相重。 那时候沈卿禾不懂嬷嬷说的话。 可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若是人能好好的活下去,谁愿意以色侍人,她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要像花楼女子一样,用这些出卖色相的手段。 很丢脸,却又不得不如此。 起码她该庆幸,他现在还喜欢她的身子,喜欢她的脸。 陆胥生气了,她心里便害怕,便不得不用尽手段来讨好他,其实这样很不好,她一点都不愿意这样。 她嫁人时便希望,日后能得夫君敬意爱意,如今看来,却很遥远,更是奢望。 太委屈了。 “夫君,你给枝枝揉一下。”沈卿禾想去拉他的手,可往前伸了伸,又不敢了,停在空中犹豫不决。 陆胥头也没抬,直接道:“不请大夫就疼死你吧。” 她倒是知道来这一套,看着胆小又傻,有时候还会想想办法。 怎么就笃定他吃这一套呢……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好色经不住诱惑的人嘛…… 沈卿禾这个没良心的! 陆胥生气生了好几天了,具体因为什么自己都说不上来。 沈卿禾被他连着凶了几句,咬住唇角,心里越来越难受。 她本来就怕被他凶,现在还要自己往上面撞,她又怕又要不断的安慰自己…… “我看你天天也是娇气的,没什么事要喊肚子疼,有什么好疼的,疼疼怎么了。” 陆胥语气依旧有点凶,听着不太耐烦了。 这事没办法和他相提并论。 他自己皮糙肉厚,不伤重一点都根本不知道疼是什么,上次被树砸了也是照样该干嘛干嘛。 大老爷们的,疼怎么了,再疼也忍着啊! 陆胥大概是不想和她说话,随手拿了本书来看,低头目光静静的停在上面,没有再理她了。 “枝枝能坐吗?”沈卿禾又问了一句。 “随便。” 陆胥脸色铁青,眸中幽深漆黑,手上捏着本书,看似看得认真,可心思也没多少在上面。 一排排的字看是看进眼睛里了,传到脑子就跟不识字一样,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卿禾往他身边挪了挪,犹豫了下,便慢慢坐在了他腿上。 软乎的暖意往他怀里一落,陆胥拿着书的手猛然一抖,眼中跳着火,整个人都僵住了。 方才好不容易歇下去的热意又翻滚了起来。 沈卿禾拉了拉他的手,抬头,努力不退却的看着他,道歉说:“夫君,枝枝错了。” 陆胥眼里红的更可怕了。 像一只待捕食的野兽。 沈卿禾和他目光对上的瞬间被吓到,下意识要起身,却刚要起来,便一把被陆胥拉住。 一手揽住她的腰,翻身将人压住,另一手撑在她身侧,盯着她,便已经掀了她的衣服。 . 软榻边缘微微有些硌人,陆胥一手把人捞起来后,见她膝盖都青了。 于是他抱着人坐在自己怀里,一手顺势便揽住她的双腿。 沈卿禾浑身都浸着细汗,连着肌肤都在微微战栗,趴在陆胥身上,全然没有力气了。 脸颊泛红。 陆胥却没再做其它的,只是看了两眼她的膝盖,眸中紧了紧,接着手掌覆在上面,轻轻的给她揉了起来。 颇有些无奈。 “沈卿禾,你说是不是你自找的?” 陆胥体力太盛,一次两次都根本不够,见沈卿禾抽泣的厉害,不晓得她哪里又疼了。 见她不说话,陆胥板着脸,心里却疼的一抽一抽的,话到嘴边又变了,问道:“还有哪里疼?” 沈卿禾往他怀里窝了窝,还是没说话。 不晓得是没劲还是什么。 “成了成了,我错了成了吧。” 陆胥实在忍不下去了,头一次朝人低头,语气依旧不耐烦,却柔和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入v啦! 新文预收——《棠里》 第29节 暑假,南婉去棠里镇支教。 被镇里的小混混纠缠。 程毅张扬狂妄,名声极坏,从不干好事。 可他每天早上送她上课,为她修好去学校的路,带着灯等在每一个她晚归的路上。 南婉却一避再避。 少年痞气十足,坐在栏杆上,冷冷朝着她笑。 “知道你嫌弃老子,你当老子真稀罕你啊!” . 直到十五月圆的那个晚上,她穿着一身白裙子,敲开了他房间的门。 她眼底温柔,月光在身上渡上一层柔光,看着他,怯怯的说—— “我当你女朋友,你好好读书考大学好不好?” . 励志成长小甜文,一起努力变得更好,男主会更努力,超级努力。 糙汉小混混vs温柔娇软小月亮 我野蛮生长,没能成为自己的月亮,遇见你,是银河赠送我的糖。 注:此句摘自《人间失格》 第25章 方才才沐浴过了,现下又到了午饭时间,外头等着好些下人,怕是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书房里气味都有点怪怪的。 陆胥一手赤着上身,一手挽起她的头发,另一手拿着帕子,给她擦脖颈后的细汗。 擦着他没忍住凑上前嗅了嗅。 这女人怎么连出汗都是香的。 “干嘛……”沈卿禾觉得脖后颈一片热意痒痒的,不禁缩了缩脖子,声音虚的一塌糊涂。 “别动。”陆胥按住她,声音暗哑。 “到时候你哭还又怪老子。” 陆胥这话一出来,沈卿禾果然不敢动了。 陆胥话说的比较凶,手上动作还是轻柔的,毕竟她皮肤一碰就青,拿着帕子也只好轻轻的给她擦。 她果然乖乖的坐在那里不动了。 陆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耐心变得这么好,过了会儿,他忍不住说:“我跟白芊芊没关系。” 沈卿禾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 “老子又不是傻的,谁靠不靠近我,我能不知道吗?别说喝醉了,我就是喝晕了,也能直接折了她双手双脚。” 陆胥向来警惕性极高。 他平日里就算喝酒,也根本不会把自己喝醉到意识不清,再说了,他真意识不清身体也会有应激反应,谁敢靠近她试试。 所以白芊芊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思考过真假。 怎么可能是真的。 好一会儿,沈卿禾才点了点头,应道:“嗯,知道了。” “老子对你还不够好吗?”陆胥寻思着,他这二十几年,从没对一个女人这么宠着的容忍过。 他有时候语气是凶了点,可一直都这样,也改不掉了。 “养自己孩子就好了,沈卿禾你怎么还喜欢给别人养孩子呢?” 一想起那天她说要养璇璇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扯的事,先别说她要怎么想怎么做,首先她就已经相信了。 甚至考虑好了给他养孩子纳妾的事。 “沈卿禾你以后再敢说这些话试试。” 陆胥说着,语气不自觉又凶了几分,还有实在是这几天气都压在一起,憋的太难受了。 沈卿禾听着,却没说话。 眼泪啪嗒一声落在陆胥手上,顺着手背滑落,手心也变得湿湿的。 怎么又哭啊。 “我不说了。”沈卿禾还挂着眼泪,很乖的摇头。 她很努力的忍着不哭了,可他一凶她就害怕,一害怕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流,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你跟我说了那我以后就不说了,我之前又不知道……” 她能想多少,十六七岁的年纪,现在能想的不就是些最浅显的事嘛,更何况在当前的情况下,她还是把保命放在第一位。 至于养不养孩子什么的,她养不好孩子啊,自己生了也不一定养的好。 “好了,别哭了。”陆胥两手指腹放在她眼下,给她揩去眼泪,道:“老子以后好好疼你。” “你别说那些没良心的话就成。” 算了算了,和她置什么气。 以后少和她生气了,反正到最后最气的还是自己。 自家媳妇他挺愿意放心窝子里疼的,也愿意护好她,起码以后也想好好过日子。 “起来吧,去吃饭了。”陆胥一把撑起她,看这架势,要把人直接扛起来了。 沈卿禾想着外面肯定等着人,怕丢脸,于是硬是自己站稳了,再往外面走。 陆胥伸手,稳当扶住了她。 . 少爷和夫人冷了这么些天,现下终于和好了,院里下人瞧着也高兴,看少爷眼底少了那股阴郁,不由都暗暗松了口气。 陆胥这几日心情不好,也没怎么好好吃饭,今儿突然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米饭。 他这胃口沈卿禾看着觉得吓人。 可又莫名觉得,他好像吃什么都很香,会让人也有食欲想尝一尝。 于是她今天也稍微吃多了一点。 “身上也没几两肉,再不多吃一点,一阵风就能把你吹没了。” 和陆胥比起来,沈卿禾的饭量实在是少之又少。 沈卿禾摸了摸小腹,已经饱的实在吃不下了。 “已经比上次吃得多了。” 陆胥看她小脸皱着,顿了顿,没再说什么了。 吃完饭之后,细辛急急忙忙的走进来,看了沈卿禾一眼,转头对陆胥道:“二少爷,方才大少爷派人来传话,说他请的大夫明日就要到了,特地嘱咐了,让您明日别出门。” 陆豫这效率还挺快,提前两三天就把人请到了。 “知道了。”陆胥冷冷应了句。 他本来很不愿意听陆豫说的话,可这个时候也不好闹出事来,才随口答应了。 “对了,三姨娘也已经醒了,太夫人考虑到明天大夫要来,就给她熬了些药送过去了。” “关老子屁事。”陆胥冷哼一声,显然不想听到有关白芊芊的事。 死不死,活不活的,他才不想搭理呢。 细辛眼看他这态度,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下人把碗筷都收拾好便退下了,沈卿禾吃了饭有些犯困,脑袋昏沉沉的,眼皮已经开始要睁不开了。 她爱犯困得很,特别是吃完饭之后,脑袋就一阵一阵的疼。 陆胥看她晕乎乎的,一手托住她的脑袋,又把人往自己怀里抱了抱。 他忍不住问:“刚刚她提白芊芊,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细辛说话的时候陆胥扫了沈卿禾一眼,只见她神色平淡,半点波动都没有。 陆胥一抱着她,手就开始不安稳。 她瘦归瘦,但该有肉的地方,还是一点没少。 沈卿禾有点快睡着了,不知道听没听见陆胥说话,眼睛慢慢快闭上,已经没有声音了。 陆胥眼底暗了暗,托住她的脑袋,力大又霸道了亲了下去。 沈卿禾被他弄清醒了,脸憋的通红,伸手去推了推他。 他胸膛硬邦邦的,根本推不动,甚至还推得手疼。 沈卿禾难受的哼唧了两声。 “现在听见我说话了?”陆胥稍微起身,挨着她的鼻尖,直盯着她的眼睛,哑声咬牙切齿的问。 沈卿禾眼里有些迷茫,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说什么?”她小声的问。 陆胥盯了她一会儿,没继续刚才的问题,转而道:“我说,我亲了你这么多次,你难道不应该礼尚往来?” 沈卿禾眼里露出丝丝惧意,怯怯看了他一会儿,半晌都没有动作。 就在陆胥要再说话时,她稍微撑起些身子,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第30节 又飞快缩了回去。 陆胥一顿,只觉得唇上顿时软软香香的,有点痒麻。 下一刻,他直接扛起人,起身抬腿往床榻走。 将人扔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这明明一个时辰前才…… 他这么能够一天到晚脑子里就光想着这件事情。 “夫君。”沈卿禾害怕的喊了一句。 “老子肯定让你舒服。”陆胥亲了亲她的脸颊,因着他下巴上长出点胡茬来,直硌得她脸疼。 他却突然笑了两声,眉眼明朗起来,一时间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 沈卿禾有片刻愣住了。 因为陆胥确实长得很好看,所以她不是很排斥和他亲密,大概也正是这一点,让她格外庆幸。 要是换成别人,她可能才真的要痛苦死了。 陆胥看她有些失神,把她的头掰了过来,让她看着他。 “沈卿禾,我们说好了要生个孩子的。” . 外面雨下得很大。 沈卿禾早上根本起不来身,可想起今儿还要过去长睢院,她硬撑着还是起来了。 陆胥真是个禽兽,实打实的禽兽。 沈卿禾根本都不知道要怎么骂他,也不敢骂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他几句。 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骨头都散架了。 半刻后,长睢院的人来传话,说只要取陆胥的一点血过去便好了。 陆胥二话不说,拿匕首在手掌上划了一道,滴在了小瓶子里。 而后他把瓶子递过去,“没事了就快滚。” 说着他将匕首收了起来。 沈卿禾在旁看着,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血珠子蹭蹭往外冒,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怎么能做到划自己一刀还面不改色的。 沈卿禾赶紧去找了绷带出来,着急要给他包扎上。 “没事,这待会儿就好了。”陆胥并不打算包扎,毕竟只是自己划的小伤,没必要弄这些有的没的了。 “可是这血都还在流,哪里看着要好了。”沈卿禾面露急色,紧张的直抿唇,心里头同时又在想,这肯定好疼好疼的。 陆胥见她这样着急,愣了下,自个把绷带拿过来,随意在手上缠了一圈。 “行了。” 虽然有点粗糙,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沈卿禾低头看了会儿他的手,而后想起什么,问道:“咱们不用过去看看吗?” 除了滴血认亲还能有什么方法呀,这府里人弯弯绕绕心思那么多,不会做出点什么来吗? “随他去吧。”陆胥冷哼一声,声音格外凌厉压人,冷冷道:“他要查出来‘是’,老子直接把他头拧了。” “今儿下这么大雨,也不好出去练武了。” 陆胥大大咧咧的在坐下,问沈卿禾道:“你现在要干嘛?” 沈卿禾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的用意,只觉得有些许不对,犹豫了会儿,道:“看书。” “行,我也看书。”陆胥说了句,便在她旁边坐下,随手拿了一本书过来。 本来也就是随口胡说的,不编点事情做,陆胥不知道又该干出什么来了。 可他怎么还学样啊…… 看个书坐得这么近,手臂都紧挨到一起了,他身上的滚热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沈卿禾觉得很不自在,却也不敢动。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来晚了!真的是不可抗力因素! 谢谢大家支持!本章红包掉落啊! 第26章 两人安静坐了会儿。 估摸着没过去多久,半个时辰都没有,外头突然一阵躁动,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惊呼着什么。 陆胥听力一向极好,这些声音都叫他清晰的听见了,眉头不由皱起。 好一会儿这声音还没停。 陆胥烦躁不已,拿着书往桌上一扔,站了起来。 沈卿禾一惊,被他吓了一跳。 “外头怎么了?”陆胥声音沉沉的问了一句。 “少爷,夫人,不好了。”细辛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淋了雨,模样颇为狼狈,来不及缓一缓,便道:“三姨娘自杀了。” 陆胥眸光微厉,启唇道:“死了?” “方才那大夫说是没气了,怕救不回来。”细辛心肝儿直颤,虽没亲眼看到那画面,可光听一两句的描述,已经让她怕得后背发凉。 原本白芊芊她昨日才醒来,今儿这大夫刚到,她便在房间里寻了死。 听说是割的手腕,下人进去发现她的时候,血已经顺着流了一地了,而她人就躺在血泊当中。 满目的红色,鲜血的腥味充斥着整个屋子,看得人触目惊心。 从屋子里出来的几个下人听说是边走边吐。 她可真对自己下得去手。 平时看起来那么柔弱一个人……竟然…… “我去看看。”陆胥听细辛说完,来不及多想,拔腿便往外走。 而沈卿禾此时坐在椅子上,直到陆胥已经走远了,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听了那些话,脑袋懵的异常厉害,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将她身体包围了起来。 宛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整个人都凉的透透的。 死人了……就在她的身边,刚刚死了一个人。 还是她认识的人。 这种感觉很异样,说不上来,心里既惧怕又难受,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感觉自己身上的血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掉。 . 白芊芊真的自杀了。 她死的时候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鲜血从手腕处流出,细细的一道,又汇成一片,直到最后整个人都躺在了血泊之中。 觅夏轩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到现在都没有收拾干净。 听说璇璇一直在哭,直到哭累后才睡了过去,没法子只得把她送到了太夫人那里。 现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而沈卿禾自从听见这消息后就没敢出门,躲在房间里头,橘白一直在陪着她。 很晚了也不见陆胥回来。 沈卿禾脑袋昏昏沉沉的,脸颊燥热的慌,心一直跳得飞快,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天黑下来不久,她便爬上床准备睡觉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陆胥回来了。 他面色凝重,看不太出其中情绪,大步走进房间,正准备去洗澡,却发现沈卿禾在那边哼哼唧唧。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刚在床边坐下,手不在意的落在她肩膀处,手指碰了一下,沈卿禾反应极大的缩了起来,肩膀一时抖的厉害。 陆胥愣了下,察觉不对,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摸了下,一手的汗。 他手再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发根处汗水浸得更多,几乎快湿透了。 沈卿禾睡得也十分不安。 她眉头紧皱,不住的打着寒战,嘴里似乎在呢喃着。 “冷,好冷……” “沈卿禾。”陆胥心头一紧,轻唤了她一声。 她并没有听见。 还在一直喊冷。 今天一直在下雨,倾盆大雨直接往地上泼,带着凉意深重,确实比之前要冷了一点点。 陆胥没多想,掀开被子钻进去,伸手把沈卿禾抱进了怀里。 因为她一直在乱动,他身体覆上,两腿将她钳住,便把整个人都牢牢锁在了怀里。 她身体确实凉的可怕。 陆胥抱了她好一会儿,把人捂得热乎乎的了,沈卿禾却还是没停下来。 第31节 她在喊冷,一直在喊冷。 “沈卿禾,到底还冷什么?”陆胥沉沉问了句,又去探她的额头。 大晚上怎么就不消停了呢。 被他的声音一震,沈卿禾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眼里一片迷茫,雾气满满,怔了片刻后,害怕的往后缩。 “我不待了,我不嫁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个府里阴森森的,还总是死人,她待不下去了,她真的待不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她肯定会疯的。 陆胥听见她说“不嫁”,一时听进耳朵里也只有这几个字,脸色一下就变了,恶狠狠道:“沈卿禾,你再说这样的话试试!” 沈卿禾愣了片刻,抬眼怔怔的看着他,而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彻底崩溃了。 “你们都是坏人,知道我胆小,所以都吓我,从头到尾……” 沈卿禾声音含糊,哪怕说的断断续续,却也都被陆胥听明白了。 “放过我吧,求求你了,再待下去我也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沈卿禾一双眼睛喊着泪水,楚楚可怜的看着陆胥,大概情绪崩溃的时候,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在他身上。 她不是被别人害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被折磨死。 沈卿禾当真哭得太厉害,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恐惧,看着陆胥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那眼神真是直戳进了他心里,看得他心头绞的难受,心上像是被几只手狠狠的掐住—— 她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他得小心翼翼的捧着,可看着她快碎了,他着急慌乱,却又无可奈何。 人生中第一次会有这样的感觉。 陆胥侧过身,手掌轻轻放在她的背上,顺了两下,声音也放柔不少,试着说道:“有我在,不会死的。” “会的。”沈卿禾更害怕的抖了起来,身体跟着心一抽一抽的,说话也颤的厉害。 “哪天你不高兴了,你会把我弄死的。”这些话沈卿禾以前憋在心里不敢说,可现在情绪失控,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了。 在这里死条人命是多么常见的事啊,在前有四小姐,有白芊芊,后面更可能还有她。 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求求你了,陆胥,你放我出府吧。”沈卿禾头一回叫他的名字,“只要让我出府,做什么都可以。” 她手抓被子抓的很紧,陆胥怕她伤到,拉了拉她的手,却没想到根本拉不动。 这是人害怕到极致时,本能的自我反应。 陆胥知道她胆小,也知道她害怕,可他从没想过,她心里的恐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到了再一根稻草压下就能完全崩溃的地步。 她现在的状况看着明显已经很不好了。 “陆胥,我求求你了。”她一直摇头一直在说,眼里红红的,肿的十分可怕。 看来今天已经哭了很久。 陆胥喉头涩的厉害,有话堵在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后,才沉沉道:“不吓你了,以后都不吓你了。” 沈卿禾不相信,连连摇头。 陆胥是最可怕的,他才是最可怕的,她不要跟他待在一起,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那你放我走,你放我走……” 陆胥一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沉沉唤了声:“枝枝?” “不是枝枝,你不要叫我!”她更害怕了,听他说这两个字,她嘴唇抖了两下,往后缩了缩,从陆胥怀里挣脱了出来。 陆胥怕伤到她,手便松了,看她这样子,心里难受的五味杂陈。 “好了好了,枝枝。”陆胥起身,亲了亲她脸颊的泪水,极其温柔的说:“你先别哭,我真的不吓你了,我好好疼你,好不好?” “真的,真的。”他再三强调。 沈卿禾睁着眼睛,眼角挂着泪水,只是看着他,却没再说话了。 她这模样,多看一眼都不忍心。 明明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还是明媚艳丽的,悄摸又新奇的打量着这个地方,满怀笑容等待着自己的夫君。 这还不到三个月,明明三个月都不到,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曾经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娇娇小姐,谁愿意变成这样唯唯诺诺,努力求活命的样子啊。 “你先离我远点。”沈卿禾警惕的看着他,极小声的说了一句。 “好。”陆胥当即便应了下来,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的。 “枝枝,先睡好不好?” 陆胥哄她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现在先睡觉,好不好?” 沈卿禾眼里又惊恐起来。 不要睡觉,不能睡觉…… “娘亲,我要娘亲,只有娘亲和爹爹对枝枝好了,只有他们会疼枝枝……” 沈卿禾身体蜷在一起,表现出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夫君也疼枝枝。”陆胥语气像哄小孩子,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先睡觉,睡醒了,明天就能看见娘亲了。” 谁疼枝枝啊……才没有他呢…… 第27章 窗头的桃枝已经枯了。 这是好几天前在前院的桃树上折下的,这个季节,花败了果子落了,只剩下快光秃秃的枝头。 眼瞧着已经午时了。 陆胥在门口同橘白说着什么,随后听见房里有动静,便朝橘白摆了摆手,转身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沈卿禾睡到现在才醒。 昨晚是闹到很晚才睡的,后半夜里一直不怎么安稳,直到天快亮时,才睡得沉了一些。 醒来时沈卿禾只觉得浑身酸痛,眼睛更是痛的厉害,像有几百根针在扎着似的,一阵阵的刺痛。 她脑袋晕乎乎的,一时想不起来昨儿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一抬头,看见陆胥出现在她眼前。 一些画面“唰”的涌进她的脑子里,清晰生动,甚至连细节都想起来了。 她昨儿……都干了什么? 当时太害怕了,又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恐怖的梦,醒来一看到陆胥,便有些失控。 当时情绪太极端了,脑子里想的都是些生啊死啊之类的,光是死法就在脑里闪过好几个。 天呐,她怎么敢那样和陆胥说话。 沈卿禾都想了起来,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开口道:“我错了,对不起。” 那些都是她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谁知道这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怎么办…… 她是不是彻底得罪陆胥了?是不是彻底完蛋了? 陆胥面色平淡,从中看不出他的情绪,顿了下,他蹲下来,握住了沈卿禾的脚腕。 沈卿禾下意识把脚往回收了下,下一刻想到昨晚说的那些放肆的话,又不敢反抗他了,只能乖乖的顺从。 她正疑惑陆胥要干什么,却见他拿了她的鞋子过来,给她穿了上去。 沈卿禾往下看,发觉他是真的在给她穿鞋子。 陆胥竟然给她穿鞋子? 他这举动有些奇怪,又让人异常不适应,可她也只能看着,一点不敢动。 “夫君,你是不是生气了?”沈卿禾怯怯的道:“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不是非要说出来,但那的的确确是她的真心话。 她害怕这里,害怕陆胥,也讨厌他,想远离他。 “我大你那么多,跟你计较什么。”陆胥说着,已经帮她把鞋穿好了。 确实大很多,不止年龄比她大,身形身量都大,可偏偏……心眼儿小。 “先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了。”陆胥起身,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往地上一站,而后给她理了理身上的里衣。 真的……不计较吗? 只是她从未听到陆胥说话的语气这么温柔过,沈卿禾当时在想,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今天外面风大,多穿件衣裳,等下出门被风吹到了,容易风寒。” 沈卿禾听他这么说,心里七上八下的更慌乱了,犹豫了许久,才问道:“今天,要去哪里吗?” “先带你回家。”陆胥直接回答,顿了顿,他抬头看向她,说:“然后咱们暂时住外面,不回来了。” 沈卿禾听懂这两句话的意思后,眼里明显带着惊喜,心情瞬间有好那么一点点。 她嫁过来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回过家,她真的特别特别想娘亲和爹爹。 还有……她真的可以不住在这里?去外面住吗? 可陆胥说的是——“咱们”。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要和她一起住外面。 第32节 这似乎是从一个牢笼逃到了另一个稍微好点的牢笼。 “我真的可以……去见娘亲吗?”沈卿禾怕她曲解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 原本嫁过来三天该要回门,可陆胥当时并不愿意搭理她,于是这件事就被搁置了。 她记得前一天晚上她还让橘白去提醒陆胥,有三朝回门这件事,可那日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陆胥。 她真的超级超级伤心。 她想见到娘亲,好想好想见到,可唯一期盼的一个机会都没了,她害怕,她想让娘亲抱抱啊…… 只有在父母亲身边,才会给她安全感,才会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当然可以。”陆胥点头应道。 . 橘白给沈卿禾梳妆的时候,陆胥就在旁边站着。 他目光沉然幽深,站在后面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身体小小的,乖乖坐在那里,目光不自觉又渐渐柔和起来。 家里正有白事,沈卿禾自然当穿素色衣裳,也不用弄得太复杂,随便收拾下便好了。 正好这时候,细辛拿着个木匣子走进来了。 她把木匣子递到陆胥手里。 陆胥把盒子打开,放在沈卿禾面前摆着。 沈卿禾看了一眼。 匣子里满当当的,都是金银首饰,一眼瞧过去,眼花缭乱的,一时竟也看不明白都是些什么东西。 “刚刚去库房拿的,送给你。”陆胥和她目光对上,顿了顿又有些期待的问道:“喜欢吗?” 声音都比以往小了许多,像是生怕说大声一点,就会吓到她。 他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并不知道要怎样才是对人好。 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小小年纪,在这个府里,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压力。 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的多。 他只是想试着,让她不那么害怕一点。 他这样子太反常了。 沈卿禾犹豫了片刻,当然是点头,应道:“喜欢。” “但是我现在是不是不好戴这些?”沈卿禾看橘白已经在挑了,便问了陆胥一句。 她些事具体什么规矩,她也不大懂,可她打扮的太好看终归不对。 “没事,反正马上就出去了。”陆胥不甚在意。 到底是一条人命,无论她做过什么,如今去世了,还是该心存敬畏。 还是说人命在他陆胥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沈卿禾很快便梳妆结束了。 外头风大,凉意深重,橘白特地给她加了件披风,到房门时,却见陆胥半蹲了下来,回头看她一眼,道:“上来,我背你。” 从这走到侧门大概要一刻钟,不算很近但也不远,这么点路,他为什么要背她? “外面下了雨,地湿,会脏了你的鞋。”陆胥见她站那不动,便出声说了一句。 声音沉沉的,颇为厚重。 沈卿禾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儿穿的鞋。 确实容易脏,她也怕脏,可这话从陆胥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点奇怪。 “上来吧。”陆胥又说了一声。 沈卿禾轻应了一声,上前两步,抱住了他的脖子。 陆胥起身,轻轻松松把人背了起来。 沈卿禾趴在他的背上,双脚虽离了地,却也莫名安心。 他的背宽厚硬实,手臂粗壮有力,牢牢的背着她,大步往前走,稳稳当当。 有种小时候父亲背她的感觉。 不过他身量比父亲还要更高大些。 沈卿禾吸了吸鼻子。 从她的角度看见陆胥的侧脸,眸光熠熠,唇角紧抿成一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就经过昨天那一晚上之后。 从水澜院出来,陆胥带她走的都是小路,这一路上安静得很,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沈卿禾有点好奇的往四周打量,寻思这府里总该有点动静才对。 直到出了侧门,陆胥把她放在马车上。 随即他自己也飞快的坐了上去。 这时候二姨娘李氏从亭子处看见她二人,静静瞧了片刻,直到马车扬长远去,她才收了目光回来。 “他们这是去哪里?”李氏问了一句。 身后丫鬟答道:“听说是二少爷担心二夫人腹中胎儿,便得了太夫人允许,出府养胎了。” 确实,这些日子府里不安宁,人命闹了一条又一条,就这么一个金贵孩子,自然好好生护着了。 李氏不由羡慕,若她的豫儿,也能娶妻生子,为陆家留后,让她抱孙子,那该多好。 她抢在董悦面前生了个陆家长子,可惜如今不能得个长孙,要坏了她在陆家这么多年的经营。 思及此处,李氏突然便觉得哪里不对。 “算算时间,这沈卿禾肚子的孩子,也有三个月了吧。” 李氏疑惑道:“总该显怀了……她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之前李氏同沈卿禾见面见得不多,并没有太在意,可现下看着,突然想起这桩事来。 三个月能看出来一些了,可她明显没有半点变化,甚至比刚嫁进来的时候还更瘦更小了一些。 要当真再仔细回想,似乎还有很多地方,都不大对劲。 “他们出府,应该暂时不回来了吧?”李氏又问了一句。 “应当是。”后边丫鬟点头道:“许要等二夫人生完孩子再回来了。” 那还有半年多呢…… 这出了府可就真的他们说什么是什么了,到时候直接抱个长孙回来,太夫人不得乐坏了。 说不定一高兴什么都给了。 “不行,得去她院里看看。”李氏自顾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第28章 到家门口时,沈卿禾眼睛一红,差点要哭出来。 她低头眨了眨眼睛,还是忍住了。 母亲和父亲都不晓得她要回来,此时也不知道在不在家,沈卿禾同陆胥进了府在大厅等着,不多时,沈鞍和沈夫人便迎了出来。 这突然回家,未曾事先通知,两人脚步极快,匆匆忙忙的。 太久没见女儿了,自然想念。 沈卿禾一看到母亲,瞬间心里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上前两步,委屈的唤道:“娘亲。” 这一唤当真是悲恸哀切,又带着无尽委屈。 沈卿禾抱住母亲,将头埋在她怀里,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都说不出来了。 她有很多苦想和她诉说,有很多的思念想告诉她,可这一刻她却在想,能好好的让娘亲抱抱,已经很幸福了。 比起这些天炼狱一般的生活,在娘亲身边简直是太幸福了。 沈卿禾在娘亲怀里蹭了蹭,片刻后,便意识到陆胥还在。 唇角不由凝住。 沈夫人无奈的笑了声,眼角挂满柔意,握住沈卿禾的手,轻声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当着夫君的面,也不害臊。” 家里只这一个女儿,从小便是她的掌中珍宝,宠的不得了。 这把她嫁出去,一嫁就是两三个月不见人,只能听到她的消息却见不到,实在是想得不得了。 沈卿禾不好意思的笑了声,缓缓松开了手。 “枝枝怎么瘦了?”沈夫人低头看着沈卿禾,目光上下打量,只瞧着她这小脸,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手臂胳膊也都更瘦了。 “枝枝怎么了?是胃口不好还是又受惊了?” 沈夫人眼里心疼的不行,声音都颤了起来,两手碰了碰沈卿禾的脸,又道:“不是答应了娘亲要好好吃饭的吗?” 自家女儿从小养得格外好了一些,吃东西挑得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再加上胆子小容易受惊,每回惊吓过了,之后好几日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我——”沈卿禾话到嘴边,眼角余光瞄了陆胥一眼,想到什么,又闭上嘴巴,摇了摇头。 “是胃口不好,才吃少了。” 沈卿禾被诊出怀孕的事,只有陆府里的人知道,并没有往外传,大概是太夫人有忌讳,怕旁人晓得了,会冲撞腹中胎儿。 所幸是瞒着没有往外说。 才没有把母亲和父亲牵扯进来。 第33节 “枝枝要多吃点。”沈夫人心疼的不行,忍不住嘱咐道:“大夫说了,你体寒又虚弱,一定要多吃,不要再瘦了。” “嗯,枝枝会的。”沈卿禾点头,应了声,声音有些许的哽咽。 她咬牙,努力忍住。 在娘亲面前,她永远都是小孩子。 可现在有些事情,她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憋着了。 “你们娘俩要说些心里话,进屋去说。” 沈鞍看不下去了,不由开口道:“这还当着人陆胥的面呢。” 沈鞍是还有话要和陆胥说。 “行,咱们进去。”沈夫人拉住沈卿禾的手,声音温柔的不成样子,道:“枝枝跟娘亲走。” 陆胥看着沈卿禾同沈夫人离开,背影越来越远,脑中不由回想起她刚刚同沈夫人说话的场景。 她只是一个单纯,幼稚,喜欢向父母撒娇的小孩子。 在陆府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这样。 就算是弱声示好,眼里也总是带着一股怯意和打量。 “陆胥。”沈鞍见他失神,便喊了一声。 陆胥反应过来,回头朝沈鞍颔首,便接着同他说话。 . 暖阁在正厅一旁。 进了门,沈卿禾便将门关上,锁好了,才拉着娘亲过来坐下。 她想起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 “娘,上回我托人送回家一封信,你可看过了?” 沈夫人点头,应道:“看过了。” 沈卿禾心尖一紧,问道:“如何?” 沈夫人摇头。 “我派人去街上打听了,他只那一日出现在那里,后面再也未来过。” “那以前呢?我们遇见他之前,他可有在那一带出现过?”沈卿禾着急询问。 沈夫人摇了摇头。 “人海茫茫,他一个算命的,无家四处漂泊,哪里能寻得到。” 更何况他们沈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真要去寻人,也折腾不了多厉害。 沈卿禾虽然早料到这个答案,可现在听说了,眼皮耷拉下,还是忍不住失望。 沈夫人问道:“你现在找那算命的,可是有要事?” “我——”沈卿禾顿了顿,道:“那日他为我算了一卦,我觉得颇为准确,便想找他再算算。” 沈卿禾这话真假参半。 她偷偷让母亲查,可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特别是陆胥。 这事,怕还是他心里的一道结,也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 “他为你算过一卦?”沈夫人起了兴趣,追问道:“卦中怎么说?” “是大吉之兆。”沈卿禾心虚的撒谎道:“说枝枝日后会过得很好。” 沈夫人听了,不由笑了起来。 “我家枝枝自然会平安幸福一生,岁岁年年,大吉大利。” 沈夫人说着吉祥好听的话,握住沈卿禾的手,心情倒是又好了不少。 “那娘再替你多寻寻。”沈夫人想了想,道:“只要出现过那定有踪迹,认真点寻寻,说不定能寻到人。” “嗯,好。”沈卿禾点头答应。 说完了这件事,沈夫人还有另一件更担心的。 “枝枝嫁过去,过得可开心?”其余的都不重要,她能够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沈卿禾怔了下。 她若说自己过得不好,母亲除了担心,还能为她做什么。 可其实也不能说过得不好,生活各方面还是富足又充裕的供着的,只是精神上压力太大。 但枝枝……不开心啊…… 有再多的吃食用物,金银珠宝,到底也没有开心快乐来得重要。 “我们枝枝别哭啊。”沈夫人又心疼起来,见她不说话光红眼睛,手指轻点了点她的眼角,问道:“是在陆家受委屈了?” 沈卿禾唇角紧抿,深吸了两口气,而后摇头,极小声回答:“没有,就是想娘亲了。” “枝枝想住家里,想天天见到娘亲……”她声音委屈的不行,含糊着在喉咙里,越来越小声。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沈夫人看她这样,忍不住笑了声,“不是跟枝枝说了嘛,既然嫁人了,那便好好过日子。” 沈夫人往门外扫了一眼,低声道:“娘瞧着那陆二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倒是不错。” 沈卿禾在心里默默的想:他除了长相也没其它什么了会话,不知不觉便过去一个时辰。 外面沈鞍也在和陆胥说话。 沈鞍身形也高大魁梧,往那一坐,气势竟和陆胥不相上下。 他这不是头一回见陆胥了。 “你之前同梁将军剿匪时,我见过你一次。”沈鞍面色沉沉,开口道:“当时梁将军还夸你,说你勇猛机智,是可塑之才。” 当时沈鞍对陆胥印象还不错。 这也是后面陆家来提亲的时候,他会答应的原因。 他希望能找一个,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女儿的人。 陆胥看起来就让人放心。 “我沈家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如珠似宝的宠着,快十七岁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一说起女儿,沈鞍眉间都融化了开来,声音也柔和了不少。 “她爱耍脾气,总是任性,遇见不好吃的不喜欢也能生气,我嫁她出去,是当真不放心。” 沈鞍顿了顿,接着道:“只希望你以后多包涵一点,多对她好一点。” “我这个当爹的,也就这点牵挂了。” 其实看得出来,沈卿禾娇成这个样子,是家里一直保护的太好,太过宠爱了。 陆胥脸色微沉,点了点头,沉声应道:“我会的。” 沈鞍点点头,接着说道:“还有,我家枝枝胆子小,是因为小时候受过惊吓,所以比别人更容易受惊些。” 受过惊吓? 陆胥眉头微皱,问道:“什么惊吓?” “这怪我们疏忽,害她被人带走,差点出了意外。” 说起这回事,沈鞍心里满是愧疚,声音一时低落不少,道:“那时候年纪小,容易在心里留下阴影,之后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说怕坏人。” 确实,沈卿禾在陆家的时候,也经常做噩梦,夜里惊吓之时,会喊着说有坏人,她害怕。 倒都是有缘由的。 . 夜色见晚时,该离开了。 沈卿禾很不愿意走,拉着娘亲的手念念不舍,眼巴巴的看着爹爹和娘亲,垂下眼来,满脸的难过。 “娘,枝枝不想走。”沈卿禾声音含糊着,眉头蹙起,站着久久不愿意动。 “说了让枝枝乖。”沈夫人也想哭了,可还是忍了下来,轻声的哄她道:“以后想回家,就多回家来,记得好好吃饭,不能再瘦了。” “娘亲会心疼的” 沈卿禾乖乖的点头,却也很不情愿的应道:“嗯。” “那枝枝要再抱抱。”沈卿禾朝娘亲撒娇,往她怀里蹭了蹭,活像个要摸头的小猫。 真的要在娘亲怀里才有安全感。 无论多大,在娘亲面前也永远是个小孩。 沈夫人抱住她,拍了拍她肩膀,便忍不住笑了。 沈卿禾静静的抱了会儿,接着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她这时候回头,发现陆胥正在后面看着她。 沈卿禾垂了垂眼,面色微赧,有点不好意思。 从来没有在陆胥面前这样过,现在被他给看见了…… 陆胥目光敛了敛,没说什么,只是朝沈卿禾伸手,轻声道:“走吧。” 沈卿禾点点头,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下,还是伸出了手来。 陆胥握住了她。 而后他向沈鞍和沈夫人道了别,便牵着沈卿禾离开了。 第34节 第29章 天彻底黑下时,马车停了。 这是一座位于城郊的别院,比水澜院要大上一些,周围依山傍水,风景也不错。 两人进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看来是陆胥早便派人过来了。 房间布置的也不错,和她在水澜院的差不多,隔着院子就是一方湖泊,曲廊凉亭,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外面的好景色。 倒是让一直沉闷的心情松缓不少。 两人坐下吃饭。 瞧着这菜品同以往都不一样了,好几样沈卿禾从来没见过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接着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吃饭的声音。 沈卿禾在埋头吃饭,在努力的吃快一点了,稍微麻烦一点的菜都没有动,可劲就着自己面前这一盘清炒白菜吃。 陆胥看了她两眼,眸光微动,夹了几个鲜虾到她碗里。 沈卿禾愣了下,看了看虾,又看了看陆胥,一时没反应过来。 接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碗里,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喜欢吃吗?”陆胥今天特地问沈鞍了,得知沈卿禾是喜欢吃的,这才吩咐了人做。 “喜欢。”沈卿禾回答了一句,夹起这只虾,似乎在思考什么,怔怔看了好一会儿。 陆胥看她这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把她碗里的鲜虾又夹了过来,拿了个小碟子到手边,动作干净利索,很快剥完了一个虾。 接着又剥了几个。 知道小碟子里装的满满当当,他才把碟子给沈卿禾递了过去。 “笨手笨脚的,剥虾也不会。”陆胥沉声说了她一句,又抬头看她。 沈卿禾讪讪的低头,没说话,小声说了句“谢谢”后,又开始慢慢的吃了起来。 稍顿之后,陆胥又开口道:“慢点吃,多吃点。” 她母亲说她瘦了,仔细看好像的确比之前要更瘦,下巴都更尖了。 她在父母面前真的就是个小孩子,至少陆胥从来没见过她那样朝人撒娇。 沈鞍说的也对,不说别的,光从年龄上来说,他确实应该多照顾她一点。 沈卿禾实际上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胆子又那么小,他确实不应该总吓她,也不应该欺负她。 . 难得有一顿饭吃得这么慢。 桌上有很多沈卿禾喜欢的菜,再加上太久没有好好吃饭了,这一顿吃得也颇多。 小肚子都吃得有些鼓鼓的了。 陆胥有事暂时出去了,沈卿禾就在院子周围走了走,消食散心。 没多久陆胥就回来了。 他远远看着沈卿禾在和橘白说话,指着前边湖里的一条鱼,笑得十分开心。 陆胥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 她在他面前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陆胥这两天真的反思了很多。 从一开始她嫁进府他吓唬了她,到后来许久没有理她,之后因为做局,吓她吓得更厉害了。 他先前做那些事的时候,没有想过沈卿禾会是个这么胆小,又不经吓的人。 所以就她这个胆子,当初经历那些事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害怕绝望。 他要早知道,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陆胥没打扰她,转身进了房间。 过了两刻钟沈卿禾才回来。 走到门口时还能听见她的笑声,可一进门看到陆胥,她笑意顿住,愣了下,才继续往里面走。 陆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她在院子里都完全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沈卿禾还来不及说话,陆胥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沈卿禾乖乖往他身边走。 陆胥伸手,从她头发上扫下一片叶子,又轻轻的拂了拂,眉头微皱,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小心一点。”他又嘱咐说。 沈卿禾觉得他的态度出奇的好,停了会儿,她又问道:“夫君,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啊?” 陆胥说:“多久都可以。” 多久都可以…… 如果真的可以,那她希望一辈子都不回去。 沈卿禾这么想着,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渴了吗?”陆胥把一盏牛乳往她面前推了推,“刚热好的。” 还冒着热气的一盏牛乳,香香甜甜的味道传来,奶香浓郁,里头似乎还加了些红豆和花生。 这才刚刚消完食,怎么又吃。 陆胥现在是把她当猪来喂了吗? 大概是觉得陆胥态度特别好,沈卿禾看了他两眼,试着问道:“可以……不喝吗?” 说完她马上解释,道:“是我晚上吃太多了,已经吃不下了。” 说完她别开目光,不敢看陆胥。 陆胥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竟是笑了一声。 而后他没说什么,拿起那盏牛乳,一饮而尽。 只见他喉头上下滚动,眨眼的工夫,一盏牛乳已经见了底。 接着他将碗放下。 “甜了吧唧的,你怎么喜欢吃这个?”陆胥喝完,又回味了下。 他这话没别的意思,反而是笑着说的。 他只是想,沈卿禾难得跟他说这样拒绝的话,她能说出来,莫名还挺让人高兴的。 “好吃啊。”沈卿禾回答说。 她就喜欢吃甜甜的食物。 这牛乳实在甜腻,陆胥都漱过口了,到晚上睡觉时,嘴里还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奶味。 他以前真不吃这东西,不知道味能留这么久。 已经很晚了。 沈卿禾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离陆胥有点远,他一把把她抱过来,却惊吓到了正昏昏欲睡的她。 她刚动了一下,就被陆胥压住。 小脸在被子里被捂得通红。 “枝枝,你捂得不难受吗?”陆胥眼里跳着火,暗色中声音也十分嘶哑,低低的在她耳边问。 沈卿禾眼里惧怕,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看着陆胥。 大概是还有点懵。 这眼神看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难过。 “你怕我是吗?”陆胥沉默许久后,才出声问道。 沈卿禾眼神怯怯的往回收,虽然没有回答,可从她的表情里,能看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她怕他。 很怕很怕。 “好了。”陆胥喉间一阵酸涩,声音温柔的不得了,只看着她,心都能软的一塌糊涂。 “枝枝别怕我,夫君以后好好保护你,好不好?” 他指腹轻轻的挨在她的脸颊上。 沈卿禾还是没有说话。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同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下跳得慌张,脑袋也懵懵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大概是这几天的事情都翻天覆地变化得太快,她脑子接收不了这么多。 陆胥见她不说话,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寻着她的嘴唇,气息又粗又重的亲着,直到沈卿禾喘不过气来去推他。 陆胥也就顺着放开了。 “不说话再亲你了。”陆胥盯着她的嘴唇,眼睛更红了。 方才喝的那晚牛乳,他已经觉得够甜了,沈卿禾的嘴唇怎么比牛乳还要甜。 软软嫩嫩的,碰到了就不想再离开。 “好。”沈卿禾脸颊通红,启唇小声的应了句。 沈卿禾刚答应,陆胥的吻又落了下来。 第35节 依旧是粗重霸道,一如既往他的风格,把沈卿禾所有的话都含咽了下去。 沈卿禾已经喘不过气了,偏偏他还在笑。 “我是吓唬过你,但我又没真的做过什么。” “老子从小这么长大的,就这个脾气,又不是专门针对你。” 那确实,他对别人凶多了。 “我是你夫君,不是坏人。”陆胥强调道。 沈鞍说她怕坏人,那她怕他,不就在心里人为他是坏人嘛。 陆胥盯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她脸红红的样子可爱极了,想起白天在沈家时她在父母前的举动,陆胥忍不住又问—— “枝枝,你怎么不向我撒娇呢?” 沈卿禾胸口一起一伏,心跳的飞快一直缓不下来,听他这句话,面上更窘迫了。 她做些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故意的。 “怎、怎么撒娇?”沈卿禾紧张了下,说话声也卡了卡。 陆胥一手松开她,复而躺下,手却还横亘在枕头处,笑着说道:“枝枝过来让我抱。” 沈卿禾手抓了抓被子,思考了下还是往前挪,慢慢往他怀里钻。 陆胥顺势圈住她的腰,大掌覆盖在她腰间,下巴埋在了她脖颈处。 陆胥真的很喜欢挨她很近。 沈卿禾是不太习惯的,有时候太热了出汗,还容易黏黏糊糊,但陆胥总抱着她睡,于是到现在她也就习惯了。 “明天带你出去骑马。”陆胥说道:“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本事。” 沈卿禾已经很困了,依稀听他还说了些什么,但也没听清楚了,没过多久,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胥怀里响起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牵住她的手,贴着放在他心口的位置,胸膛上能感觉到她小手软绵绵的。 陆胥不由握紧了些。 宠着这么个小娇娇挺好的,至少只要抱着她,心里也暖暖的。 他能抱一辈子。 只是到夜半时,沈卿禾又发梦魇,惊吓不定,陆胥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哄她。 “枝枝乖,枝枝最乖了!” 沈夫人说,沈卿禾以往发梦魇,她就是这样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的。 果然,没一会儿,她便渐渐的安静下来,唇角微抿,又睡过去了。 第30章 第二日陆胥带沈卿禾去骑马。 这院外不到一里,便是一片马场,听陆胥说是梁将军驯马的地方,现下没人,十分安静。 远处就是大山,视野中格外壮阔。 陆胥牵了匹马过来,瞧着便挺烈不大好惹,有点像陆胥那日在军营驯服的那匹烈马,看得人心里生怵。 “骑过马吗?”陆胥转头问她道。 “没有。”沈卿禾害怕的看了马匹一眼,小声回答。 她甚至都不敢碰马。 只记得上回看陆胥驯马太可怕了,它马蹄一蹶起来能把人从上面摔下来,这摔的要是她,人直接都能摔没了。 “不怕,这马很听话的。”陆胥说着,顺了顺它油亮的鬃毛。 “来,先上去。”陆胥两手抱住沈卿禾,掐在她腰间,手臂轻轻一用力,便把人抱到了马上。 接着他自己翻身上马,坐在了沈卿禾身后。 一手拉住缰绳,同时另一只手抱住她。 “脚踩在这上面。”陆胥低头指导她,都好了之后,他拉着缰绳的手紧了些,大声道:“好了,准备走了。” 缰绳一拉,马儿跑了起来。 若是陆胥一个人,那必然跑的飞快,可现在沈卿禾也在,她胆子这么小,可千万要顾着别把她吓到了。 于是他先慢慢的来。 风轻轻吹在脸上,一时倒颇为舒适,再加上沈卿禾是被陆胥牢牢抱在怀里的,他手臂横亘着,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沈卿禾紧张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开始打量周围的景色。 马场广阔,一望无际,大片的草原尽收眼底,连风带来都是青草土地的味道,清新又舒爽。 好像还蛮好玩的。 沈卿禾紧抿的唇角渐渐舒缓下,唇角微微弯起,眼里也现了笑意。 大概绕了一圈,身后陆胥突然道:“枝枝,准备好了!” 话音落下,马蹄突然扬起,速度加快,吓得沈卿禾紧抓住陆胥的手,差点叫出来。 颠簸的人一上一下的直晃悠。 骑马当然就放肆大胆的骑那才有意思,前面不过是开胃小菜,现在才算痛快过瘾。 沈卿禾身娇体弱的,被颠一颠身上肉都直疼,五脏六腑像是全被挖出来一样,翻江倒海的在搅动。 她抓着陆胥的手臂也越抓越紧。 本来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可胃里越来越难受,甚至快要吐出来,沈卿禾拉着他的手,连声唤道:“夫君,夫君……” 陆胥很快听见了。 他收紧缰绳,停了下来。 “我不骑了,我要下来。”沈卿禾见他停下了,赶紧便要从马上下来。 这才多久…… 陆胥倒也没说什么,翻身下马,站在一侧,朝沈卿禾伸手。 沈卿禾手脚发软,定睛去搭陆胥的手,却就在这时候,马儿突然动了一下。 沈卿禾吓得脸色一变,马上抱住了陆胥的脖子,双手圈住,声音直发抖,道:“夫君,枝枝害怕。” 她这主动一抱,陆胥身体当时便僵了僵。 陆胥喉头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继续把她抱了下来。 沈卿禾双脚一挨地,蹲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干呕。 陆胥看她这样子,赶紧便拿了水,在她旁边蹲下,一边替她顺着背,一边将水递到她嘴边。 既然到嘴边了,沈卿禾微微启唇,小口小口的喝了两口水。 陆胥替她擦了擦嘴角,又继续将水递过去。 沈卿禾接着又喝了两口。 这几口水喝下去,心上的不适才缓解了一些。 “还喝吗?”陆胥问。 沈卿禾没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陆胥把水袋放回去,俯身抱起沈卿禾,便往回走。 在亭中将人放下,坐稳后,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瞧着她脸色依旧发白。 “你这身体也太差了。”陆胥忍不住说她道:“才跑了多远。” 这身子骨怎么行。 沈卿禾坐了会儿总算好了一些,听陆胥这么说,忍不住反驳道:“以前也没有的。” 她以前虽然没骑过马,可身体没这么差,不至于到颠一颠跑一跑就受不了的地步。 尤其是最近,疲乏感越来越重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好,心里负担一重,连着身子也不舒爽。 陆胥看她这样子心尖也揪了下,轻声询问:“好点没有?还有哪不舒服?” 沈卿禾咽了咽口水,抬眼看着陆胥,苍白着脸色,小声说道:“肚子疼。” 陆胥眉头揪得更紧,道:“那现在要回去还是先在这里休息?” 沈卿禾想了想,说道:“回去。” “好。”陆胥应了一声,没再说其它的,再次把人抱了起来。 虽然距离不远,但他们还是坐马车过来的,陆胥抱着人进了马车,双手一揽,直接让她整个人躺在自己怀里。 一手挽在她的腿弯处,轻轻往上一拉。 稳稳当当的把人抱住。 陆胥低头,看她眼神恹恹的,像是困了。 “困就睡会儿吧。” 陆胥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给她轻轻的按揉着,手心落下软意,大概是已经晓得了什么力道能让她舒服,沈卿禾渐渐闭上眼睛睡过去,还舒服的哼唧了两声。 真是个小折磨人的。 陆胥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给人做这些事。 第36节 . 马车停下时,沈卿禾窝在陆胥怀里,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没打扰她,抱着她慢慢起身,下了马车。 进了房间,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正要起身,一双软若无骨的小手拉住他,手指慢慢的往上拽了拽,嘴里在嘟囔:“呜呜呜,不要走。” “不走不走。”这沈卿禾睡舒服了这么黏糊,陆胥眉头挑了下,顺着说了两句。 “娘亲,你一直陪着枝枝好不好?”沈卿禾又嘟囔的说了一句。 这话听得清楚也听得不清楚,陆胥轻拍了拍她的背,也没说话。 “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呢?”陆胥轻哼声,说了她一句。 沈卿禾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下意识觉得和她说话的人在责怪她,于是连连摇头,哼唧的更厉害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陆胥无奈道:“乖乖睡觉,我不走,陪着你。” 沈卿禾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时不时的哪里疼了,还总有一双手来给她按一按。 力道适中,按的正舒服正好。 醒来已经是午后。 沈卿禾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陆胥身上,吓了一跳,当即便要爬起来。 陆胥一把拉住她,也没睁眼,沉沉道:“你自己睡醒了,就不管我了?” 沈卿禾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记忆还停在在马车上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又是怎么回来的。 “我——”沈卿禾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陆胥顿了会儿,睁眼,看着沈卿禾,道:“你喊疼我给你揉了这么久,现在是不是该给我揉一揉了?” 沈卿禾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哪里疼?”她见他不说话了,便主动问他。 陆胥还是没说话,却握住她的手往下,片刻后,沈卿禾脸色变了变。 烫的手心发热。 陆胥俯在她耳边,低低的哑声道:“枝枝舒服了,要让夫君也舒服。” 沈卿禾咬着嘴唇,脸红到能滴出血来。 她已经在心里骂了无数遍陆胥是流氓。 外面天光大亮,都已经午后了两人却还没吃午饭,露出抱着沈卿禾给她穿衣裳的时候,橘白在外面敲门了。 之前二少爷刚回来就吩咐他们准备午饭,结果现在这么久过去了,饭菜一直热着,也没见房里有动静,橘白只好斗胆来敲门了。 “别让她进来!”沈卿禾一着急,回头看着陆胥,拉了拉他的手,又小声道:“别让她进来……” 一脸祈求的看着陆胥。 大白天的,实在丢死人了。 陆胥笑了声,将她头发挽了挽,而后大声朝着门外道:“先不吃了,把饭热着吧。” 橘白应了一声,听着脚步声渐远,便没有声音了。 原本挽好的发髻也全都乱了,沈卿禾坐在镜子前,看着只觉得自己这样子十分狼狈。 不好让橘白进来,于是她只好自己随便弄一弄。 她自己弄得不是太好,有点笨手笨脚的。 陆胥在她旁边站着看她,看了一会儿,出声问道:“既然骑马不行,那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还有什么想玩的?” 沈卿禾听他这么问,当时动作顿住。 其实她心里也很疑惑。 家里面出了这么大的事,后续也没个结果,他就这么带她出来了不说,还总想着要带她出去玩。 沈卿禾想了想,实在想不到什么,于是她摇头,道:“没有。” 陆胥在她旁边坐下,看她摇头,于是便说道:“那也好,咱们在家生孩子。” 沈卿禾脸色陡然变了。 陆胥对这事格外热衷,可他这哪哪都又硬又大的,起到兴头上简直跟野兽一样,沈卿禾每每七荤八素,脑袋都被搅得跟浆糊一样晕沉沉的。 说害怕她确实有点害怕。 可陆胥现在对她态度好了这么多,不就是因为喜欢她的身子嘛…… “我想划船。”沈卿禾脱口而出,别开目光,小声道:“想去河里划船。” 水面清凉通透,待着会让人舒服很多。 她从小就很喜欢,只是很少能有这个机会,大多时候,只是在湖面上坐一坐船。 “那得南郊外才有河了。”陆胥想了想,说:“有点远,得准备准备,过两天再去。” “这两天先在家休息。”陆胥想起她今日骑了会儿马就难受成那样,不由在想,得好好给她养养。 沈卿禾心里七上八下,也没说其它什么,只是点头应道:“好。” 第31章 长睢院。 太夫人已经两日未曾踏出过房门了,更是谁都不见,就连厨房送来的吃食,也未曾如何动过。 午后陆豫便等在院外,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太夫人才让他进来。 陆豫面色微沉,平日的儒雅瞧着少了几分,眼底有微微的倦意,进门之后,他朝着屏风后头看过去,而后恭敬唤了声“祖母”。 依稀能看见屏风后太夫人的人影,坐在那儿一动未动,也没听她说话。 等了会儿后,陆豫又开口道:“祖母,三姨娘的后事,您若无指示,孙儿便想着手办了。” 这话说出来,屏风后头才有了点动静。 太夫人似是坐起来了一些,抬眼朝着陆豫这边看了过来。 于是陆豫接着道:“三姨娘她怎么说也是我陆家正经娶进来的姨娘,如今父亲不在,孙儿身为家中长子,该担起此事。” “如今三姨娘已死,事实真相如何,已经无法得知,可在外人看来,她到底是我陆府的三姨娘,五小姐的母亲,若是连后事都不办,才真是凉薄让人笑话了。” 陆豫此话说的有理。 白芊芊死讯传来的时候,那请来的大夫才将将取了璇璇和陆胥的血,尚未来得及验证。 可昨日大夫传来消息,直言璇璇和陆胥二人,有六分血缘之亲,具体如何,再无法探查到了。 大夫说,他这些法子,也只是自己探究所得,不敢百分百保证。 于是这事到这里陷入了僵局。 当前这境况便说明,璇璇有几分可能是陆胥的女儿,也有几分可能不是。 真相如何,怕也只有白芊芊自己知道了。 但她如今已经是一个死人。 这不便永远成为了他们陆家的丑事吗? “孙儿定会办的妥当,不为陆家丢脸。” 话音落下,又沉默了许久,太夫人才终于出声。 “那交给你吧。” 太夫人声音苍老了许多,听着是沉沉的暮意,着实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让她头疼了。 加上陆胥又带着卿禾出了府,这府里头是彻底没什么人了。 豫儿到底比胥儿更懂事更沉稳,也更能掌控大局。 只可惜他身子不好……加上他的出身,也不如胥儿。 “那孙儿便先去准备了。”陆豫点头,便退出了房间。 . 从长睢院出来后,陆豫顺着往前走,湖边的一座小阁楼,就是觅夏轩了。 觅夏轩本就比其它院子要小,加之地处偏僻,显得更荒凉了些。 自从白芊芊出事后,院里的下人全都遣散去了别院,如今这里空无一人。 陆豫站在门口,一手抬起,顿了许久,才轻轻推开了门。 一进门便问到微微发锈的血味,房间的地上还有抹不去的血迹,似乎已经往下渗透,蔓延在这片地上。 陆豫眸光微沉,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一时未动。 他倒是从未来过这里。 血迹最重的地方是在妆镜边上,铜镜正闪得亮堂,能清清楚楚看到镜子里人的脸。 陆豫慢慢走到镜子边上,一手落下,手指轻轻触碰在妆镜边缘。 这才两日,便已经有点点落灰了。 听说白芊芊死的时候,身上穿得是一件大红的衣裳。 陆豫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慢慢变冷,停顿片刻后,目光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 眼里凉薄,眼底阴郁。 床上甚至都还放着小孩子的衣服。 第37节 陆豫看着,唇角渐渐冷下,手指一紧,指骨是捏的发白的颜色。 “白芊芊,你怎么那么多事……你说你有什么好死的……” “哭也哭了,威胁也威胁了,没脑子成这样,也好意思去见阎王爷。” 陆豫声音愈发低沉,在这空旷的房间里,竟让人后背生出丝丝凉意,直叫人禁不住的打寒战。 “有人给你收尸吗?还不是要让我给你收尸。” 陆豫盯着镜子,眸光越来越冷。 白芊芊的尸体就停放在院里,这几天过去了,并没有人愿意管,唯一还恋着她的,就只有璇璇了。 她没日没夜的哭,刚学会走路,刚会喊娘亲,嘴里嘟囔嘟囔的全是娘亲。 还这么小的她,大概不知道,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陆豫低头,打开妆镜下的匣子。 匣子里放着一截头发,用红线缠着,保护的极好,看得出来,这是她极为珍贵的东西。 陆豫看了看这截头发,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 接着他一手握住,便站了起来。 走到湖边,他脚步才停了停,伸出手,毫不犹豫的把头发扔了下去。 缠着红绳的发丝在空中飘飘荡荡,最终落在湖面,发丝飘散,渐渐没了影踪。 而后,他从袖口拿出一方帕子。 正是先前那方绣有桃枝的帕子,而此时他手指细细的摩挲,似乎这帕子是他所有的思念和期盼了。 一直拿着到边角处,才看见桃枝旁,还有两个小字。 ——“枝枝。” . 陆府那边传了些消息过来。 沈卿禾正在院子里种花,而陆胥唤人到了一旁去,沈卿禾种的正开心,并没有注意。 陆府的人是传来有关白芊芊和璇璇的消息。 首先大夫说的那些话原样向他转述了一遍,而后提了一句,说三姨娘的后事,大少爷已经处理妥当了。 陆胥听前面那些话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听到最后一句话,却冷笑了声。 “大哥还真是重情重义。”他话带嘲讽,倒也让人不大听得出其中的意思。 这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胥再回来时,沈卿禾正在琢磨,把种子放进去之后,该是什么步骤。 “花儿得长得好看呀。”沈卿禾蹲在亭子旁,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错了。”陆胥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出声道:“铺一层土之后要放肥料,然后再铺土。” 陆胥在她旁边蹲下,从她手中拿过小铲子,边说边示范给她看。 “大概这么多就可以了。” “现在把种子撒下去吧。” 沈卿禾应了声,手轻轻一扬,便将几颗种子撒在了花盆里。 今年种下的金盏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花,沈卿禾看着花盆,唇角弯起,笑得十分开心。 这两日来到这里,比在陆府自在许多,她也接触了很多的新鲜事,玩得挺开心。 心情自然也变得很好,甚至晚上都不怎么梦魇了,特别安心,于是也睡得特别好。 “要是种桃树的话是不是要很久它才能长大?”沈卿禾看着院子前面的那块空地,想着种几棵桃树,春天的时候桃花盛开,肯定特别好看。 “想种桃树?” 沈卿禾看向陆胥,目光讪讪的,来回打量了几圈,才不甚确定的点头,小声道:“想……” 可是接着她又在想,种桃树的话会不会太麻烦了,毕竟是树不是花,多种些的话,还是很费时间费体力的。 “那就种!”陆胥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明日便让人去迁些树苗过来。” “现在这个时节正好,养得好的话,到明年能长得更茂盛。” “夫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沈卿禾听着,不由赞叹道:“连种花种树都这么清楚。” 虽然夸的很生硬,但陆胥听了心里还是高兴,眼里明显的现了笑意。 “那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要多。” “走吧,该回去吃饭了。”陆胥朝沈卿禾伸手,示意她搭手上来。 沈卿禾低头看了眼,愣了下没动作。 陆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便看到自己手指上的一些泥土。 是刚刚种花的时候沾上的。 “嫌我脏?”陆胥出声问道。 陆胥语气微冷,吓得沈卿禾心尖微颤,正要搭手上去,他无奈的垂眼,拿衣角使劲擦了擦手。 来回在手心手背指缝里擦。 他动作粗暴又迅速,擦完了又摊开在沈卿禾眼前,问道:“这下成了?” 沈卿禾心颤颤了两下,把手搭了上去。 陆胥握住她的手。 “女人都跟你似的矫情兮兮的?老子脏一点就嫌弃是吧?”陆胥边走边说,语气随意,听不大出情绪。 好一会儿没听见后面有声音,陆胥回头,见沈卿禾垂眼,乖乖的在跟着他走。 陆胥抿了下唇角,道:“老子又没说矫情不好……” 说完,他稍微俯身,直接把人直直的抱起来在怀里,而后抬头看着她的脸,笑道:“既然这么矫情,那路也别走了,夫君抱你!” 丢脸死了。 这还是在外面,那么多下人看着,陆胥又直接面对着抱她,这实在是…… 沈卿禾低下头,不敢往外头看,可又怕摔倒,只能圈住了陆胥的脖子。 一低头就对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后头几人瞧见了,别开目光去只当没看见,低头间,又互相使了眼神。 自从出了府之后,二少爷对夫人几乎是百依百顺,放心尖尖上捧着宠着,有时候就算说一句重话,也百十倍的哄回来了。 他们何曾见过二少爷如此着紧一个人。 简直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不过也当真托夫人的福,他们在少爷身边做事,起码不用再战战兢兢的担心了。 第32章 陆胥抱着沈卿禾进房间,俯身将她放下。 双脚终于落了地,沈卿禾才有些实感。 她可算松了口气。 忙活了一上午,肚子空落落的,沈卿禾埋头吃了一大碗饭,小口小口的一直在吃,倒让人看得颇有食欲。 陆胥看她吃得开心,眉眼也渐渐柔和起来。 沈卿禾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抬头,正好对上陆胥的眼神。 他眼眸黑沉,盛着些不明的情绪,这么盯着她不放,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两双眸子相撞间,停顿片刻,沈卿禾一慌,马上将目光移开了。 她垂眼,心跳声也怦怦的直响。 陆胥干嘛要这样看她呀…… 沈卿禾真的很不习惯这样的视线,会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也捉摸不透。 偏偏她脑子简单,也不愿意去想太多。 想那么多好累的…… “枝枝。”陆胥突然唤了一声。 “嗯?”沈卿禾愣愣的抬头。 陆胥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指扣了下桌面,看了她两眼,出声问道:“之前听你父亲说,你小时候受过惊吓,是怎么回事?” 沈卿禾怔了下,没想到父亲会连这个也和陆胥说了。 再说了,陆胥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 “没什么……”沈卿禾有点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她顿了顿,只好又道:“就是小时候贪玩,被人带出了城,差点就回不来了。” 快十年之前的事了,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可她记得自己手脚被绑住在马车里的时候,心里那种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有两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人,先后掀开了马车帘看她,而后她还听见他们在外面说话,说什么鞭打,折断手脚之类的话。 沈卿禾怕,她当时简直怕得要死。 那天晚上特别黑,而沈卿禾一个人被扔在里面。 只有她一个人,跑不了也喊不出,只能睁着眼睛,一点点等待天亮,等待有人来救她。 那真是她人生里最漫长的几个时辰。 她不敢哭,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因为她看到一把大刀明晃晃的悬在门口。 第38节 尚是年幼的她,也知道那一刀砍下来她会是怎么的下场。 说到这里,沈卿禾已经快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的忍住眼泪,垂眼,眼里却明显落寞,揪着手边的毛毯,道:“他们一只手比我整个人都壮,说话也好凶好凶,我还听见他们说,我哭就打我……” 她长这么大,一直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宠着捧着,一点点活都没干过,更别提被打。 那短短的时间内,她脑子里闪过无数遍可怖的画面,一遍又一遍想着自己凄惨的下场,然后,又只能无可奈何的在心里鼓励自己。 “幸好后来有个哥哥,他偷偷爬上马车,带我跑了出去,不然……” 说到这,抽泣声更重了。 沈卿禾现在哭起来还像个孩子,委屈兮兮的,一双眼睛里满满包着泪水,让人一看到她的眼泪,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陆胥听沈卿禾往下说,一言不发,但脸色也沉得越来越厉害。 眸中杀意显露。 直到“啪嗒”一声,一滴眼泪落在了地上。 陆胥起身,到她身边,两手落在她眼角,指腹轻轻的揩了揩她的眼泪。 这时他也没说话,只是垂眼静静的看着她。 停了一会儿,等沈卿禾情绪缓过来一些了,他才在她身边坐下。 他伸出一只手到沈卿禾面前,沉声问道:“我和他们,谁更壮?” 沈卿禾愣了下,抬眼看向他的手臂,眼里懵懵的,她在心里还想了想,然后才不太确定的回答说:“你。” 虽然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可陆胥的手臂有多粗壮,她是见识过的。 也很可怕。 陆胥眼里闪着厉光,是见血不灭的锋芒,而后说道:“那是,来一百个也不是老子对手。” “那夫君厉不厉害?” “厉害。” 想当年他剿匪之时,单枪匹马冲出绝境,尸体堆里冲出一条性命,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 陆胥一把把沈卿禾揽进怀里,紧紧圈住她的腰,沉声说道:“以后什么都不要怕,夫君能保护你。” “来一个坏人我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没人能打得过我!” 沈卿禾知道,这说的不是假话。 陆胥看着怀里人泪汪汪的,眼睛都红了,不由咬牙切齿,眼里越来越冷,“现在要是让他们出现在老子面前,一定把他们头都剁了。” 见沈卿禾不说话,陆胥又抱得紧了紧,脸已经挨她极近,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枝枝,你信不信我?” 他说话时沉重的气息都扑到她脸上来了,热得她脸颊都红了起来,想避开视线,眼前却全都是他,无处可避。 她点头,小声的回答道:“嗯,相信。” 陆胥还是心疼,一时拳头都握紧了,手臂上青筋暴露,瞧着是十分可怖的画面。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怕啊。” 陆胥声音才放柔了一点,接着想起什么,又咬牙切齿道:“欺负枝枝的,老子都弄死他们!” . 时间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住在别院里,本来说好了要去划船,可这段时间总是下雨,便一再搁置了。 院里的桃树已经迁来,树苗瞧着极好,沈卿禾又让橘白给围上了一圈栏栅,准备到明年春日时,再种些蔬菜果子。 这处土地肥沃,种出来的东西,定然香甜可口。 这儿的日子着实过得安逸许多。 只是如今深秋近冬日,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沈卿禾的衣裳也不得不越穿越多。 手脚不自觉的发寒。 她近来身子也不大好。 总是坐着便容易发困疲乏,胃口也不大好,饭菜不怎么吃得下,有时候午后睡过去,再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脑袋昏沉沉的,难受的很。 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沈卿禾觉着没有大碍,便没太在意。 这么多日的雨下过去,终于晴朗了一日,于是陆胥准备着,要带她去划船。 沈卿禾原本昏昏欲睡没有一点精神,可一听陆胥要带她去划船,眼睛当时便亮了,起身去打开柜子,要挑一身好看的衣裳。 要好看还要方便。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老天总算开了回眼,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她太高兴了! “衣裳有什么好挑的,反正我都看过了。”陆胥大咧咧坐在凳子上,在后面看她一直在挑,又道:“穿什么不都一样。” 他平常自己衣服都随便乱穿,穿得舒服就好,没那么多讲究,那他当然不懂她女儿家喜欢漂亮的心思。 沈卿禾也没说话,只是继续翻找,才终于挑好了一件衣裳。 她将衣裳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橘白不在,于是视线又转回到陆胥身上。 她的意思是她要换衣服了,让陆胥先出去一下。 陆胥却是看着她,片刻后,他起身,朝着沈卿禾走过来,道:“我帮你换。” 说着没等沈卿禾答应,他已经把衣服从她手里拿了过来。 沈卿禾吓了一跳,下意识要从他手里去夺衣服回来。 陆胥目光冷了冷,盯着她道:“你哪里我没看过?” 说着便来脱她的衣裳。 陆胥那么一说,沈卿禾讪讪的低头,身体僵住,站着完全便完全不敢动了。 这只是一件外裳,陆胥穿起来却也笨手笨脚,他没想到,这女儿家的衣裳,穿起来竟这么麻烦。 陆胥花了快半刻钟才理清了,最后把她衣带系上的时候,自个儿竟满头大汗。 顿了下,陆胥直起身,猛然将人揽进怀里,大掌按在她腰上,轻柔着十分不正经。 而后他低笑了一声,低低说道:“枝枝,刚穿好我又想脱衣服了……” “你——”沈卿禾还想着出去划船,听他这么说一下气到了,可又不敢同他生气,当时脸憋了憋红,话都在嘴边了也说不出来。 半天了,她才弱弱说了一句:“不要脸……” 陆胥可喜欢看她这样子了,笑着甚至还点了点头,声音一沉整个胸膛都在发震,道:“哪次不是夫君卖力伺候你,让你使力了吗?” 陆胥手掌一手,强迫她看着自己,问道:“你说,夫君够不够疼你?” 他眼神霸道,语气微沉,盯着她,一定要让她回答。 明知道沈卿禾脸皮子薄,最不能听这样的话了,窘迫的咬住了嘴唇,不愿意回答。 “不说话是觉得不够?”陆胥一手托住她到自己身上,往前压了下,皮肤贴紧,纵使隔着衣裳,他身上的滚烫已经烫得雪肤发热了。 “够的。”沈卿禾心惊了下,吓了一跳,赶紧点头,话从嘴里脱口而出。 小声的刚好能被他听见。 陆胥就喜欢看她被逼得不行的样子,嫣红的唇瓣让他忍不住要多采撷几次。 这时候外头传来有人敲门。 敲了两下,里头没人应,隐半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少爷,梁将军急讯。” 陆胥顿了下,不情愿的放开沈卿禾,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了。 他在外面同隐半说了会儿话,没多时,又匆匆进来了。 “我要出门一趟。”陆胥开口直接说道:“梁将军那边有点事情,我得去帮他,大概两三日就回来了。” “划船暂时不能去了,等我回来再带你去。” 沈卿禾脑袋正懵懵的,陆胥却又接着说道:“这两天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会留隐半在这里保护你的。” 见沈卿禾不说话,陆胥又问道:“听到了没有?” “嗯,好。”沈卿禾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第33章 陆胥离开的第二日,太夫人派人来传话,说陆晟生病了,让他们回府一趟。 陆胥不在,沈卿禾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回去一趟。 陆晟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听说连大夫问他话他都不肯回来,太夫人也是没办法了,才来请他们帮忙的。 本来也不想打扰他们。 于是沈卿禾当天就赶回去了。 路程倒也不远,坐马车半个时辰便到了,她一下马车,直接朝着陆晟的院子去了。 她先前从未来过这儿,橘白给她带路,她也着急,走得快了些,小腹一阵隐隐作痛,她一时未曾在意。 到房间门口时,她才停下脚步。 门口围着好几个丫鬟,神色颇为紧张,看到沈卿禾时,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二夫人,您回来了?” “三少爷前儿情绪便不大好,一个人恹恹的,脸色极差,到昨儿晨起时,他身上已经开始发热了。” 第39节 “奴婢琢磨着三少爷这是感染了风寒,可太夫人请了大夫回来,他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让人进门,眼看着都快两日了,这……” 三少爷身子不好,二少爷一再吩咐要好好照顾着,感染风寒一事,可大可小,最怕就是病情恶化,给身子带来损害。 沈卿禾听她说完,便敲了敲门,柔声道:“三弟?我是二嫂嫂,我能进来吗?” 里头没有回答。 沈卿禾又敲了敲门,轻声唤道:“晟儿?” 一直没应。 她有些担心,管不得那么多,直接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没看到人。 她脚步顿住,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在房间环绕,而后便看到,柜子旁边躲着个人。 正是陆晟。 他埋头坐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弟弟?”沈卿禾放轻脚步,轻拍了他一下。 陆晟回过头,清朗的眸子里闪着泪光,懵懵的看着沈卿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嫂、嫂嫂。”陆晟磕巴了下,认出她来了。 “快起来,怎么在地上蹲着。”沈卿禾赶紧来扶他,心疼道:“地上多凉啊。” 沈卿禾一碰到他的手,便感觉到皮肤上一阵热意,她愣了下,又拿手背去探他的额头。 额头要更烫些。 “怎么烫成这样?”沈卿禾有些着急了,眉头紧蹙,扶着他坐下,道:“这几日天这么凉,是不是衣裳穿少了?” 陆晟睁着眼睛圆鼓鼓的,摇了摇头。 “嫂嫂,我看到了好多血。”陆晟眼中惊惧,脖子往回缩了缩,十分惧怕的模样。 “璇璇,在哭……大哥手上,有血……” 陆晟说的断断续续,话也不清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沈卿禾也没听懂。 “咱们先让大夫看病好不好?”沈卿禾劝他:“要看病吃药,身体才会好起来。” “可是,可是……”陆晟张了张嘴,却半天都没能说出什么来,他显然十分着急,拽着沈卿禾的衣袖,往下一拉一拉的。 “有血,有血!”陆晟急得不行。 “弟弟你别吓我。”沈卿禾心里咯噔了下,脸色微微泛白,往四周打量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 她声音愈小,说道:“我也害怕的。” 她胆子也小,听不得人说这些,特别是联想起府里的一些事,便更加害怕了。 这时候突然很想陆胥。 有他在的话,至少不用怕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又高又壮,手臂那么粗,能直接把他们都打趴下。 沈卿禾想到陆胥,唇角不由抿住,顿了会儿后,才看向陆晟,说:“你二哥过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再和他说,好不好?” 沈卿禾又拿陆胥哄她的话来哄陆晟,同他说道:“二哥那么厉害,任何坏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跟二哥说,他会把所有坏人都帮我们赶跑。” 陆晟眨了眨眼睛,在认真听,认真思考她说的话。 . 沈卿禾总算劝着陆晟看了病吃了药。 所幸只是普通的风寒,但因着拖了两日,病情稍重了些,大夫说,让他这几日都在房间待着,好好休息,最好不要出来。 沈卿禾守着陆晟喝了药,等他睡着了,才从他院子出来。 刚出院门,便遇上了二姨娘李氏。 “卿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氏手里提着个餐盒,惊喜问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卿禾回答:“刚到。” “回来便好。”李氏笑道:“不然晟儿他不愿看病也不愿吃药,我和太夫人都着急死了。” “不用担心,他现在喝了药,已经睡了。”沈卿禾怕吵到他,说话声都不自觉小了很多。 “那便好。”李氏松了口气。 这时候她目光转向沈卿禾小腹部,瞧了两眼后,眉头微皱,不由闻道:“卿禾,你这胎快四个月了吧,怎的还不显怀?” 这话听得沈卿禾怔住,头顶瞬间像是有一道天雷轰下。 她这段时间在别院住的太舒服自在,都已经忘了怀孕这件事了,再加上担心陆晟,着急赶过去,更加将这个抛之脑后…… 沈卿禾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在思考这个要怎么才能瞒过去。 还没想出个结果来,李氏笑了声,道:“卿禾肚子里的,可是我陆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太夫人日日挂念着,紧张得很,可不好出什么意外。” 李氏语气有些怪异,似乎知道什么。 “正好大夫在府内尚未离开,不若请他为你号号脉吧。” 李氏说完,顿了顿,又解释道:“这位大夫医术上佳,我当年怀孕时,差点流产,便是他给我保的胎,我才能安全生下豫儿。” 没等沈卿禾说话,李氏朝着身后的丫鬟又说道:“你去告诉太夫人一声,就说要再请文大夫给二夫人把脉。” 李氏说完,转头看向沈卿禾,道:“水澜院估摸着这么些时间没人住,尘意已然颇重,便去我院子里吧,正好离这也近。” 她话说的天衣无缝,甚至已经先去通报了太夫人,彻底把她后路也堵死了。 沈卿禾抿了抿唇角,十分心虚也特别紧张,一时脑袋懵住了,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李氏打量着她的脸色,当下心里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眼神渐渐沉下,想着这沈氏还是年纪小,什么都藏不住,全写在脸上了。 . 沈卿禾已经在房间里坐了有半刻钟。 她寻思着找理由搪塞,可这把个脉的事,她是无论什么理由也搪塞不过去的。 怎么办呀……陆胥怎么还不回来…… 橘白在后头,看沈卿禾面色紧张,便问道:“夫人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确然身子不舒服,可这时候身子不舒服也没什么大碍了,重点是,若大夫给她把了脉,发现她没怀孕,她面对太夫人,该如何自处。 沈卿禾脸色越发苍白,手指捏得越紧……她一个人,怎么面对这样的事情啊…… 到时候被发现了,她该怎么说,该怎么解释? 沈卿禾坐如针毡,一会儿后又站起来往外看,只见李氏同身边丫鬟说了两句话后,便匆匆出去了,像是有什么急事。 沈卿禾面色微凝,停顿片刻,回头朝橘白道:“我有点不舒服,咱们先回去吧。” 橘白犹豫道:“可是……二姨娘这里……” “不管了,先回去。”沈卿禾说着便站起了身。 她没法解决的事,那唯一的办法便是先拖着,拖到等陆胥回来,到时候让他解决便好了。 橘白反正听沈卿禾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既然说了回去,那她也没有多问,伸手去扶住了沈卿禾。 刚走到院子里,李氏身边的孙嬷嬷便将他们拦住。 “二夫人,文大夫马上便到了,您这是要去何处?” “我家夫人身子不适,要先回去休息了。”橘白替沈卿禾回答了一句。 “瞧这话说的,这儿是陆府,就是而夫人的家,二夫人在这休息,不是要更好吗?” 孙嬷嬷是李氏在娘家时便跟过来的,是为了护着李氏在婆家不受欺负,性格泼辣得很,除了李氏的话,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时候瞧着也煞人得很,直盯着沈卿禾,好像她是什么犯人被关在这里一样。 “太夫人可是准了的,我家夫人生产前,都可以不住陆府。”橘白声音大了大,想显得比孙嬷嬷更有气势些。 孙嬷嬷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上下打量,而后厉声道:“你家夫人还生产呢……先把这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弄清楚吧!” “生不出孩子来就别逞这个能,你见过谁孩子到四个月了肚子还是这个样的?” “你——”橘白脸色涨红,被孙嬷嬷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没生过孩子,她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肚子该怎样大,再说了,她家夫人瘦一点,指不定肚子大小也和别人不一样呢。 李氏果然是打的这个意图。 李氏今日行为反常,沈卿禾刚刚便有些猜测了,只是平日与她并无交集,没曾想能突然来这一出。 沈卿禾接着又联想到,该不会她今日回府这一趟,也是被骗着过来的吧? “二夫人还是先等等吧。”孙嬷嬷冷冷瞥她一眼,道:“大夫马上就到了。” 这明显是硬的软的都不管用。 沈卿禾唇角紧抿住,往回看了橘白一眼,两人视线对上,却都显得无可奈何,一时更急人了。 正僵持的时候,前面李氏带着位大夫走过来了。 沈卿禾喉头紧了紧,手指不禁揪住了衣袖,心下跟着紧张起来。 完了,真的完了…… 这样的事情,她一个人怎么面对啊…… 第34章 过了霁城往北,便是青布山,荒凉广阔,豺狼虎豹聚集。 梁将军一行纵马而过,马蹄声踏起地面一阵尘土飞扬,两里内尚能听见马蹄踩地的声音。 这次梁将军是接了上级任务,前来青布山擒一名要犯。 只是青布山地势凶险,极容易迷路,再加上豺狼聚集,万事不可估摸,轻易不敢进来。 第40节 正是因此,梁将军才寻了陆胥帮忙。 他上回穿过了青布山,对此地形有所熟悉,再加上他有抵抗狼群的经验,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帮手了。 飞驰过一片林子,前面路变窄变陡了,速度不由的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狼群的嘶鸣声,队伍中一阵惊惧,有人停了下来。 这狼群不比山匪盗贼,最是凶猛可怖,野兽难驯,一旦惹上,便再难脱身。 “陆公子,咱还往前吗?”后头有人扯着嗓子问了一句。 今儿都在这山上一整日了,人影都没瞧见个,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大晚上的,总不能在这青布山上休息吧。 “怕什么!”陆胥喝了口水,一大口灌下,喉头上下滚动,猛喝完一口,朗声道:“狼来了一刀的事,大男人的,胆子小的跟针眼似的。” “咱们可不比陆公子您,赤手空拳也能打退狼群,咱没这个本事。” 陆胥冷哼了声,骂道:“屁本事。” “都追到这儿了,现在回去的话,功亏一篑。”梁将军也有些犹豫,毕竟这山上凶险,还是要考虑大家都安全。 “他敢躲进这山里,当他就不怕?这左右赌谁更有胆了,一个个这点苦都吃不了,当什么将士!” 陆胥声音生硬冰冷,冷声相斥,神色极其冷然。 随后他低低骂道:“老子赶着回家陪媳妇呢……” 以往出门不会有任何牵挂,只想着怎么把任务完成,其余的从来不会多想。 可这次出门,他一颗心一直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突突的直跳,就是平静不下来。 整个脑子里想的都是沈卿禾。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看不见她的时候,会这么想她。 沈卿禾那个没良心的,肯定一个人在家里睡得可舒服了。 没多久天黑下来了。 倒也还没遇到狼群,只是周围黑漆漆的,又安静的可怕,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候,几支冷箭飞过。 前面人影飞快闪过,陆胥最先看见,拔腿追了上去。 黑衣人跑了两步,到前面树林中时便停了下来,转身朝着陆胥,一剑刺了过来。 这人动作灵敏迅速,可力道明显不足,被陆胥一刀挡回,震颤之下,足能让人手腕都麻痹了。 黑暗中,陆胥看到黑衣人的一双眼睛,阴郁暗沉,眸中敌意深重,似乎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陆胥当时看着,却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他来不及多想,这人又直冲他而来。 一招一式都往死里要人性命。 陆胥这一身武艺可不是吃素的,显然那黑衣人极其要夺他性命,却久不得手,已经有点急躁了。 却就在这时候,他虚晃一招,借着一道风,转而偷袭,一剑从陆胥后背划过。 刀锋凌厉,当即便一阵生疼。 陆胥向来最为血性,这人突然出现,敌意如此之大,他心中怒意更甚,这下被偷袭,胸中那把火,倏一下,就被点燃了。 “老子给你脸了!”陆胥骂了一句,抬手拿刀,手臂肌肉鼓起,一刀劈下,是完全让人无法反抗的力气。 那人的力气明显敌他不过,连连后退,背靠着后头的树,差点跪倒在地。 这时候后面传来脚步声,梁将军和终将士在唤他,黑衣人抬头,极其不甘的看了陆胥一眼,转身往回跑了。 梁将军过来时正好看到,要去追,却被陆胥拦住。 “算了,追不到的。”这里地势复杂,很容易躲藏,去追的话他们反倒容易出事。 就不要浪费时间精力了。 “章岳已经逮到了。”梁将军同陆胥说了一句,而后一抬头,便看见他后背全是血。 “陆胥,你这——”梁将军一惊,想不到是什么人能伤了他。 “没事。”陆胥往后看了一眼,想起什么,转身大步的往回走。 梁将军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跟了上去。 只见陆胥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当即便要离开。 “陆胥你回来把伤处理了!”梁将军怒斥一声,同时也翻身上马。 这小子怎么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血都流成这样了,还不要命的往前冲。 陆胥像完全没听见他说话。 梁将军骑着马,就紧跟在他后面,扯着嗓子喊着问道:“人都抓到了你要去哪?” 风呜呜的从脸颊划过,直吹得脸上一阵一阵的生疼。 陆胥面色黑沉,手拉着缰绳又紧了些,回答道:“回家!” . 沈卿禾这边同李氏大闹了一场。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都已经黑了。 那孙嬷嬷耀武扬威,一副给沈卿禾定了罪的嘴脸,说话一点都不客气,还十分过分。 幸而有隐半在。 陆胥留着他,是让他保护沈卿禾安全的,虽然这是在陆府里,可只要威胁到沈卿禾安全了—— 他就得保护好夫人。 于是隐半坚持不让文大夫给沈卿禾号脉,坚持要带她离开,李氏和孙嬷嬷也不罢休的不肯退步。 要不是因为在陆府,要不是顾及到夫人的安全,隐半这会真的就动手了。 橘白扶着沈卿禾,她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实在不大舒服。 这般僵持不下,最终成功的把太夫人给惊动了。 太夫人这阵子待在长睢院没出来过,也不见人,是因为心情一直不好,连带着身子也恹恹的。 身旁丫鬟扶着太夫人缓缓走进来,暗沉的灯光洒在她老人家身上,在面部打下一片阴影,只显得整个人更加的憔悴。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太夫人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 家里的人命一桩接着一桩,加上昨儿摔了一卦,显示也不大好,她现下精神更差了。 原本晚上这时候,她昏昏沉沉都快睡着了,才听下人传话,说二姨娘和二少夫人吵起来了。 担心卿禾肚中的孩子,太夫人这才赶了过来。 当真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出院门。 太夫人抬头看了一圈,面有微怒,支着声音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 “你看你们,成何体统,是嫌这个家还不够乱吗?” 到现在这个家哪还有一点家的样子,死的死,出去的出去,家里还剩几个人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丢人现眼的乱吵。 “母亲,妾身不过想请文大夫为卿禾把脉,她却一再推脱。”李氏抢先开口,控诉道:“我也不过瞧着她四个月的肚子了,这大小不对,担心罢了。” 说到这里,太夫人的目光朝沈卿禾小腹处看过来,停顿了片刻,当即眸中疑虑,不免多看了会儿。 四个月的肚子……确实不该这个样子。 可沈卿禾比旁人更瘦小些,若是腹中胎儿同样瘦小,倒也可能不怎么显怀。 太夫人记挂着沈卿禾肚子里的孩子,始终是向着她这边的,可沈卿禾如此抗拒让大夫把脉,她不由也有些怀疑了。 “卿禾,请大夫看看吧。”太夫人劝了她一句。 “看你脸色这么差……” 沈卿禾却没说话。 她揉了揉眼睛,脑袋昏沉的更厉害了,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已经有些看不清楚,若不是有橘白扶着,她现在已经撑不住了。 “依我说,她年纪小,就怕万一没保好孩子自己都不知道。” 李氏在旁咄咄逼人,而后顿了顿,又道:“可别是肚子里根本就没有过孩子。” “母亲,我可问了之前在水澜院的两个嬷嬷……她这样子,绝对不像怀了孕。” 李氏这下在太夫人面前把事情全捅破了。 她今天就是明晃晃针对沈卿禾来的。 太夫人愣了下,转而看向李氏,狐疑道:“你什么时候问的?” 李氏只是想把话头引到沈卿禾身上,没想到太夫人会来问她这么一句,她怔了下,正思考要怎么解释,旁边传来一阵惊呼。 沈卿禾直直的往下倒,橘白吓懵了,反应过来后马上使力要扶起她。 可沈卿禾浑身都失了力气,橘白一个姑娘家,根本扶不起来她,只能用尽量用身体垫着,好让她别摔到了。 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 太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急得脸都白了,赶紧喊人去帮忙把沈卿禾扶起来。 后头几个下人要过来扶她,却正是这时候,门口出现黑压压的一个身影,一阵风刮过,风里沾着鲜甜的血腥味。 陆胥刚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当时脸黑沉的极其难看,气势压在那里,活像要杀人嗜血的阎王。 他大步走过来,看到沈卿禾倒在地上,瞳仁紧缩,俯身抱起了她。 陆胥看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整个人都虚弱的不行,抱在怀里,她身体都是微凉的。 陆胥手臂不禁收紧了紧,当时心上一抽一抽的,疼的揪到一起去了。 他抱起她大步的往外走。 路过李氏身边时,他冷扫了一眼,当时那瞬间是要人性命的凌厉,让人心几乎跌到了冰窟里。 第41节 “今日我夫人有半点差错,你们整个院子的人,都别想好过。” 陆胥留下这句话,便大步走了出去。 李氏一时吓得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呆呆看着陆胥离开的背影,腿一软,差点当时就要摔倒在地上。 第35章 夜已经深了。 胧明院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音,漆黑一片里,有人从围墙上跳下。 衣角擦过杂草,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随后这人推开门,迅速进了房间,又悄无声息将门关上。 借着窗边一点微弱的光线,他迅速的将外裳脱下扔在一边。 黑色的夜行衣上沾了血迹,连着身体有一个大口子。 他一把将衣服塞进柜子里,同时又拿了一件新衣裳出来。 左手疼的厉害,骨头一震一震的,穿衣裳的时候都抖得厉害,他咬着牙,还是穿好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大少爷,您睡了吗?”外头丫鬟听见房里有声音,才试着过来敲了敲门。 许久没听里面有应答,于是她又敲了敲。 终于,里面陆豫出声了。 “什么事?”他声音听着慵懒,像是刚睡醒。 “是二姨娘那边好像出了点事。” 陆豫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只是淡淡道:“明儿再说吧。” “可是水澜院那边——”丫鬟话说到一半,里面陆豫突然插话,略紧张道:“水澜院什么?” “大概是下午的时候,二姨娘同二少夫人起了点争执,而后少夫人便晕倒了,现下——” 话没说完,陆豫已经打开了门。 他披了一件便服,追问道:“现下如何?” 丫鬟被他这冷然的语气吓了一跳,愣了下,才回答道:“二少爷带夫人回水澜院了,其他人不敢进去,都在院外等着。” 陆豫眉头微皱,声音又冷了几分,道:“大夫呢?没有请大夫吗?” “三少爷感染了风寒,今儿是有大夫在府里的,现下应该在诊脉了。” 话没说完,陆豫已经大步往前走,道:“我去看看。” 从胧明院到水澜院还有一段距离,陆豫却走得很快,不到半刻钟,他人已经到院门口了。 太夫人和李氏都在门口等着。 陆豫神色定了定,朝着太夫人和李氏走过去,微微颔首后,问道:“听闻卿禾出了点事,现下如何了?” 太夫人摇摇头,神情凝道:“不知道。” 人进去了之后没再出来过,谁也不知道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娘,究竟发生了何事?”陆豫将李氏拉到一边,小声的询问她。 李氏现在脑子还是懵懵的,刚刚被陆胥吓那一遭,人一直没反应过来。 陆豫又问了句,李氏才反应过来,看了眼儿子,又瞧了眼太夫人那边,不由犹豫了下。 “我怀疑沈卿禾根本没有怀孕。”在儿子面前,李氏还是毫不隐瞒,什么话都说的。 “她那肚子,根本就不像是怀孕的样子。”李氏小声的同陆豫说了句,满脸的不甘,只想着下午的时候应该动作快一点,不至于拖到陆胥回来。 陆胥这个冷面阎王,他要做什么,连太夫人都管不了他的。 但是沈卿禾肚子里没有孩子,这是事实。 纸是包不住火的,现在已经闹成这样了,再假怀孕他们也装不下去,反正最后占理的是她。 反正太夫人看重的,不也就是这个孩子嘛。 李氏想到这里,便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沈卿禾肚子里没这个孩子,到时候,就没人再把她当宝一样了。 陆豫眼底暗了暗,往里头又看了几眼,抬腿便往里面走。 李氏当即拦住他,小声道:“陆胥在里面,不让人进去。” 暗色中,陆豫眼底浮现一抹杀意,一向平静沉稳的他,头一次浮躁了,停下脚步,只能尽力压制住自己的异样。 看向里面,神色敛住,一句话都没再说。 . 文大夫正在给沈卿禾把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文大夫没说话,眉头却越皱越深。 陆胥站在旁边,目光就只盯着沈卿禾,神色十分紧张担忧,自己身上还狼狈得很,却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怎么样了?”陆胥没忍住问了一句。 “夫人这脉象,有些奇怪。”文大夫皱眉,实在是想不通,急得额头都浸出细汗了。 “既然说夫人如今怀胎四月,的的确确是有胎至四月的孕像,可这脉象跳得乱,我也不敢确定。” 视诊来看,她这个肚子,也不是四个月胎儿大小。 “是因为用了药。”陆胥脸色沉了沉,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卡住,说出这句话,声音暗哑的不行。 “她是因为用了药,才会有类似怀孕的脉象。”陆胥赶紧解释,越到后头,喉咙梗了下,声音却越小了。 “是药。”他瞳仁微紧,又强调了一句,牙关紧咬住,神情有些许恍惚。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赶紧问道:“是不是这药对她什么造成了什么伤害,所以她才才晕倒的?” “我现在去找药来给你看看。” 陆胥说着,正要转身出门,文大夫眉头一皱,出声道:“等等。” 陆胥脚步停住。 “夫人最近身子可有什么不适?”文大夫问道。 陆胥头一次慌了心神,在脑子里拼命的回想,说:“她最近总嗜睡,胃口也不大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半个月了。” 文大夫点点头,琢磨着什么,停了有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夫人的确怀孕了,从脉象来看,快有两个月了。” 话音未落,陆胥心头一震,头顶有如一道雷轰隆砸下,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僵的几乎动不了。 “你说……什么?”许久他问了一句,却连声音都在发抖。 “夫人这脉象太乱,初探脉象还捉摸不清,月份混乱,但老夫行医这么多年,确实是才怀孕两个月。” 文大夫顿了顿,轻叹口气,道:“夫人气血一直虚弱,前段时间精神也不大好,这都是环环相扣的,所以这次才会虚弱的晕倒了。”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 沈卿禾身子骨不好,加上又总是受惊吓,心身一枝相连,才承受不住晕倒了。 心尖上当真要疼出血了,一抽一抽的,陆胥手在身侧,拳头握得越紧,艰难出声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多久可以醒?” “我先开点保胎的药,其余药还是不要多吃,一定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健康,这很重要。”文大夫特地强调了这句。 “也要保持心情好。” “好,我知道。”陆胥应了一声,声音分外嘶哑。 文大夫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更深露重,正是气温最低的时候,陆胥起身给沈卿禾掩了掩被子,再抬眼,目光停在她的睡颜上。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她憔悴虚弱了好多。 小脸上都没有血色了,嘴唇更是白的可怕,下巴尖尖的,脸颊上甚至都少了一层淡淡的光,面色分外黯淡。 陆胥目光往下,停在她小腹处。 还隔着被子呢,什么都看不出来,之前两天的时候,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刚开始那回是骗她的,这回却实实在在是真的,她真的怀孕了。 还已经有两个月了…… 这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个自己孩子好像会感觉很奇妙,有了一个和自己骨血相连羁绊的人,正在慢慢孕育,连心底都软的一塌糊涂。 他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有一个孩子。 两个月前还是在水澜院的时候。 后头她也一直有说身体不舒服,说肚子疼,说吃不下东西……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多想,总当她是平时娇气了些,才会喊难受喊疼。 陆胥手指轻顿在她小腹处,指腹微动,坚毅的面上浮现一抹柔意,这模样,却是他极少有的。 许久之后,他才将手拿开。 而后他俯身,轻轻亲了下她的脸颊。 小脸都是微凉的。 “枝枝。”陆胥眸色微收,声音还轻颤着,唤了一声。 第36章 第42节 沈卿禾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她躺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的,睡得太久了,脑袋重重的像沉了铜铁似的,压着一时要抬不起来。 她一睁眼,眼珠慢慢的转了两圈,往周围打量,只觉得眼前这地方熟悉又陌生。 好像是她住过的地方。 沈卿禾在脑子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李氏对她咄咄相逼,她便晕了过去,之后就完全没有意识了,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而现在这里好像是……水澜院! 所以她还是在陆府啊…… 沈卿禾接着便感受到手上一阵热乎,还有些异样的触感,她偏头过去,便看见陆胥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头靠在床侧。 鼻尖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沈卿禾不过稍微动了一下,陆胥就醒了。 陆胥从昨晚守到现在,饭一口没吃,也没睡觉,就刚刚撑不住了,便打了会儿盹。 这都还没一刻钟。 他眼底满是倦色,一片青黑,下巴处长出的胡茬,显得整个人更加潦倒不堪。 “枝枝。”他看见沈卿禾醒了,眼里显而易见的惊喜,顿时松了口气,直起身来,又往前紧握了握她的手。 沈卿禾却一下被他吓到,不由惊惧了下,眼底带着惊色,手下意识的往回缩。 陆胥见她的反应,怔了下,便低头往下看,只见自己手上还沾有血迹。 不止是手上。 他昨儿身上的伤都没有处理,血都凝成血痂了,身上一股血腥味,好几日没有洗澡,也脏的很,汗臭味也很明显。 反正是不怎么整洁的。 枝枝会怕血,她也不喜欢这味道。 陆胥神色慌了下,手一松接着便将手收了回来,藏到身后沈卿禾看不见的地方,垂了垂眼,脚步又稍微往后退了退。 在沈卿禾看不到的地方,他使劲的拿衣裳擦了擦手,想试图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一点,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干成这样,根本擦不掉的。 反倒是他越急就越慌。 于是他干脆停了下来。 “不舒服是不是?”陆胥头一次说话都磕巴了起来,生怕因为自己哪一点让她觉得不舒服了。 “那、我离你远一点。” 说完,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陆胥想他现在大概应该去洗个澡,收拾一下,可沈卿禾刚醒,他担心她,实在不敢离开。 “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陆胥放轻了声音询问她。 “我……吃不下。”刚醒来嘴里一股涩味,根本没有食欲,什么都不想吃。 虽然肚子有点饿了……可吃不下也没有办法。 “没事的,吃不下那先别吃。”陆胥紧接着说道。 沈卿禾这时候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了,目光在陆胥身上上下打量,随后疑惑道:“你身上怎么……” 陆胥真的好狼狈啊。 沈卿禾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狼狈的他,一眼看过去,真的有点……触目惊心了。 “吓到你了是不是?”陆胥紧张的看着她,道:“枝枝,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你别怕,我等下就去洗澡。” 沈卿禾觉得他有点奇怪,看着他,一时也没有说话。 陆胥去唤了橘白近来,而后他找了身衣裳,便进了耳房。 这个季节天已经很凉了,风刮得大的时候,甚至会有点冷,可陆胥直接弄了桶冷水,脱了衣裳便将水往身上倒。 他后背的伤口也顾不上。 冷水顺着头顶哗哗往下流,凉意深重,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迅速的洗了澡,穿上衣裳,陆胥又返回了房间。 他进来的时候沈卿禾正坐在床边要穿鞋。 陆胥大步走到床边,蹲下身来,一手托起她的脚,另一手拿着鞋,很快便帮她把鞋穿好了。 穿好后才问她:“要做什么?” “我想洗澡。”沈卿禾眉头微蹙,道:“身上难受……” 她本就爱干净,身上脏一点点便受不了,一定要洗干净。 她这在床上躺了两日了,之前又那样折腾,身上灰尘气重,一些奇怪的味道也重,不洗干净的话,实在受不了。 这一点陆胥是知道的。 “去备热水。”陆胥朝橘白吩咐了句,而后抱起沈卿禾,低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沈卿禾摇头,小声的拒绝。 她下意识觉得,陆胥要陪她一起,那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枝枝,我怕你又晕倒。”陆胥看出她的担忧,道:“我只陪你一起,不做其它的。” “真的。”陆胥强调道。 . 陆胥竟真的什么也没做。 耳房里热气环绕,同刚刚陆胥洗澡的情形完全不同,沈卿禾泡着,只觉得脑袋都清明了不少。 想起昨天的事,沈卿禾又紧张起来,咬了咬唇,小声说道:“夫君,昨儿二姨娘她……” “她知道我没有怀孕了,要怎么办啊?”沈卿禾一想起这事来还后怕,她没办法去想,如果自己真的被当场揭穿了,那她该如何自处。 太夫人对她那么好,那么期盼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她却骗她…… 陆胥站在一旁,喉头梗了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和沈卿禾说。 昨儿大夫也说了,她因为之前吃药造成怀孕假象,脉象十分混乱,再加上心情也不好,甚至都晕倒了,反正情况很不乐观。 孩子才两个月,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陆胥心里很愧疚,也很后悔,他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绝对不会拿她来做这个局。 他肯定不会的…… “不然,我主动和祖母承认吧。”沈卿禾担忧道:“骗人真的不好。” 陆胥一直没说话,许久后,他才沉沉的出声,道:“不用。” “不用和祖母说。” “可是——” “一切有我,祖母那边你不用担心。” 虽然沈卿禾不知道陆胥要怎么做,可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她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于是她点头,小声应道:“好。” 又过了会儿,沈卿禾问他道:“夫君,你这两天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沈卿禾鼻子还是比较灵的,她闻到有血腥味了,而且看陆胥这个样子,是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就去了青布山一趟。”陆胥回答,顿了顿又道:“小伤而已。” “那你要小心别再受伤了。”沈卿禾只是顺着接他的话,道:“受伤很疼的,虽然你不怕疼,但是少疼一点肯定也好一点。” 沈卿禾只是这么嘱咐了一句,按以往陆胥的性格,肯定不耐烦也不会听,可这回他却点头,应道:“嗯,我知道了。” 沈卿禾还疑惑了下。 可她也没太多想。 “洗好了吗?”陆胥起身,拿了汗巾过来,已经准备给她擦身子了。 洗太久的话也不好,容易脑袋昏昏沉沉,她才睡了那么久,脑袋肯定还是晕的。 “嗯。”沈卿禾点头应了声。 她是想从陆胥手里拿东西过来自己擦的,可他已经过来了,于是她也就没再有动作,微红着脸颊,垂下了眼睛。 虽然这段时间陆胥已经收敛很多了,可沈卿禾还是第一次感觉,他的力道这般温柔和小心翼翼。 甚至让她怀疑这是不是陆胥。 他接着又帮她穿好了衣裳,然后抱她出来。 热气让她脸颊泛着一片酡红,沈卿禾把头往陆胥怀里埋,昏昏欲睡的,又想睡觉了。 可她努力睁了睁眼睛,告诉自己先不要睡。 接着陆胥又陪着她擦头发,抹胭脂,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神色十分紧张的样子。 沈卿禾其实挺疑惑,却又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陆胥跟着她起身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夫君,枝枝是不是……生了很重的病?” 沈卿禾小心翼翼的询问,问出这个可能性来,心都抽紧了两下,只想着自己肯定生了活不下去的重病,陆胥才会突然这么紧张她。 也只有这样能够解释了。 但她才十七岁呀,她不想现在就活不下去。 她还想活很久很久呢。 “没有。”知道她怕死,陆胥赶紧否认道:“没有生病,大夫说是你最近没有休息好。” “可我最近总是想睡觉……”沈卿禾觉得,她这个状态,应该是睡得太过了,而不是没有休息好。 她每日几乎有一半多的时间都在休息。 第43节 “想睡觉那就睡。”陆胥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生怕吵到了她,极轻声道:“什么时候夫君都会陪着枝枝。” 沈卿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也不能刚醒来就又睡。 “不睡了。”她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已经睡得太多了,怎么好再继续睡下去,日日都在睡觉,也实在太丢人了。 “熬点粥喝吧。”陆胥提议道:“多少吃点东西,娘亲说枝枝越来越瘦了,下次回去看娘亲,枝枝要胖点啊。” 陆胥哄小孩子的语气,宠溺的不得了。 沈卿禾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娘亲不喜欢看她太瘦了,因为怕太瘦了身体会不好,确实不该让娘亲担心了。 “那好吧。”沈卿禾点头应下,随后怯怯的道:“我还想再吃点甜糕。” “好。”陆胥当即答应,“枝枝想吃什么,夫君都去给你拿。” 从厨房熬了碗白粥,又拿了碟糕点,沈卿禾多少吃了一点,吃过之后,睡意袭来,眼睛困的直打架,没撑住,又睡过去了。 陆胥把她放在床上好好躺着,陪了她一会儿后,便站起了身。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小声同橘白嘱咐了几句,随后关上门,目光微沉,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第37章 陆胥从水澜院出来后,直接到了李氏这里。 他穿着一身黑衣裳,气压低沉得如同雷霆轰然,大步进到院子里,直接一脚踢开了门。 他在大厅主位上坐下,沉声道:“都滚出来。” 他这声响闹得大,光是说话的气声便几乎将房子都震了两震,而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旁边几个下人被吓得呆住,完全不敢说话,更别提动一下了。 “怎么?是让老子来请吗?”陆胥等了会儿,没见有人,语气更加冷冽。 李氏从门边过来,想尽力的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和状态,却抬头看到陆胥的瞬间,吓得呼吸都滞住了。 她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陆胥盯着她,眼神简直能够杀人,扫过一圈后,沉声问道:“还有个老不死的呢?” “陆胥,我好歹、也算你长辈,你别这么没大没小的。” 李氏咽了咽口水,撑着软下的双腿,声音一点底气都没有。 “别跟老子说长不长辈的,就是祖宗在这里,欺负我媳妇,我就得报回来!” 陆家数他陆胥最狂妄,又有一身武艺,谁都不敢惹他,发起怒来,恨不得避开几里,越远越好。 李氏同孙嬷嬷还是有情谊在的,方才在后头同她说了让她不要出来,毕竟她也是这个家里的二姨娘,陆胥左右不敢把他怎么样。 只要现在等他走了,马上去找太夫人主持公道。 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你可别说老子野蛮不讲道理,今天我就来问问你,你害我媳妇晕倒,是不是也该付个代价?” “她晕倒关我什么事。”李氏反驳道:“我一直瞧着她脸色不好,要请大夫为她诊脉,是她再三推脱。” “她爱诊脉就诊,不爱诊就不诊,关你什么事!” 陆胥当真是能说出这样不讲道理又不要脸的话,虽然很无赖,可又叫人没法反驳。 李氏瞬间被他堵得没话了。 昨儿文大夫诊脉出来没说什么,她现在也没办法证明沈卿禾肚子里没有孩子。 陆胥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刀刃锋芒立现,映衬上窗外的光,闪得人心惊胆战。 “本来只想一人给一刀,既然就你一个,那你就忍忍,多挨一刀。” 陆胥的为人之道,便是该报仇的,直接暴力解决,简单省事还解气。 李氏被明晃晃的刀尖吓到,一时竟连脚步都迈不开,就在这时,陆豫一脚跨进门,一把握住了陆胥拿刀的手腕。 陆胥手上力气猛的一下断开,他愣了下,抬头看过去,却没想到会是陆豫。 他手上这力气…… 陆胥对上他的眼神,便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那个黑衣人,眼神里同样的一抹儒雅,却带着抹不掉的阴郁。 陆豫淡淡别开目光,手上力气不动力气松了松,开口道:“二弟,只这件事,还不至于到动刀的地步。” 陆胥反应过来,目光却依旧盯着在陆豫身上,缓缓道:“那不到刀,动手是吗?” 陆豫顿了下,颔首说道:“若不解气,二弟向我动手便是。” “大哥,我们是血缘相亲的兄弟,我怎么能向你动手呢?” 陆胥竟是弯唇露出笑容来,缓缓道:“至少先把她身边那个老不死的让我看着处置了吧。” 李氏一急,要替孙嬷嬷说话,陆豫伸手拦住,而后朝着陆胥点头,应道:“好。” . 沈卿禾已经在水澜院待了两日。 这两日里,沈卿禾没有踏出过大门一步,最多也就是到院中的亭子里坐坐,和外界没有丝毫接触。 陆胥几乎寸步不离。 她不知道太夫人和李氏那边怎么样了,也没问陆胥,既然他说会处理,那肯定会处理好的吧。 这会儿是陆胥难得的离开了半个时辰不在。 好像是隐半有什么事,喊他离开了,离开前特地告诉了沈卿禾,说他会很快回来。 其实他离远一点也挺好的,这两天寸步不离的,弄得她太拘谨了。 沈卿禾倒了杯水,刚送到嘴边,橘白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封信,朝着沈卿禾递了过来。 “夫人,这是沈府刚刚送来的信。” “快给我。”沈卿禾一听,惊喜的不行,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便从她手里接信过来。 拿到手里后赶紧打开。 她实在太想父亲母亲了。 也不知道信上会写些什么。 沈卿禾将信平铺开,开始看时,脸上还带着笑容,可看到后面,她的笑容渐渐凝住了。 信上写的是算命先生那件事。 母亲说,她又命人从那条街上打听了一番,才终于得了点蛛丝马迹,之后便顺着去探寻,最后却发现,这算命先生,同陆府还有些关系。 母亲在信里说,这层关系他们原本是没有发现的,是昨儿个突然有了消息,准不准确倒也不知道。 算命先生和陆府能有什么关系? 沈卿禾想不通,只觉得这事像蒙上了一层雾,扑朔迷离。 沈卿禾看了会儿,眉头渐渐蹙起,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什么,起身朝着对方书房走去。 书房的架子的最上面放着一本药草关的书。 沈卿禾很早之前就在这里看见过这本书了,原本是放在桌子上的,当时她好奇还翻了翻。 后面陆胥看见她翻,就把书拿了过来,放到了架子的最上面。 沈卿禾要踩个凳子才能拿到。 幸而上面就这一本书,她稍微一伸手也就拿到了。 她翻了几页,发现有一处折了起来。 这一页上面记载了一种草药,磨成粉撒入水中,无色无味,食用长达半月后,便会造成女子怀孕的假象。 看到最后一句话时,沈卿禾手都在抖,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凉,当时差点没拿稳书掉下来。 太多她没办法想通的事,在这一瞬间全连起来了。 刚被诊出怀孕的时候,橘白就说,陆胥是有宿在她房中的,当时她就已经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了。 现在看来,是他早就计划好这一切了吧。 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够确信她怀孕这件事。 如果真的是她猜的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花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吓她吗? 沈卿禾正呆怔间,陆胥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沈卿禾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书在发呆。 先前放在书架最上面的那本书不见了。 “枝枝。”陆胥心头一紧,唤了她一声,刚靠近她,沈卿禾反应过来,连着后退了两步。 她脸都白了,嘴唇也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看了他两眼后,害怕又警惕的捏紧了手。 “你不要过来。”沈卿禾害怕的说了一句。 陆胥点头,赶紧答应道:“好,不过来。” 沈卿禾看着手上的书,又看了看陆胥,问道:“你是不是……给我吃了这个药?” 沈卿禾也不会说一些曲回婉转的话,直接就这么问了,就她这可怜的语气,让人都不忍心不回答她。 陆胥脸色也很差,听她这么问,心里凉意越来越重,沉默了许久,才艰难的点头:“是。”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书掉落在了地上。 沈卿禾心里那股惧意顿时又翻涌了上来,只觉得可怕,十分可怕。 她原先害怕陆胥,是觉得他很凶很壮,怕他凶人,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可现在这害怕,是完完全全浸到了骨子里的恐惧和凉意。 第44节 他一步一步的设下这个局把她引进来,让她彻底迷失在里面,带给她那么多难受和痛苦……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枝枝,我——”陆胥张了张口,话到嘴边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些事是他做的,他的目的也不纯,这些他自己心情都知道,简直清楚的不得了。 “枝枝,我错了。”半天陆胥只说出了这句话来。 沈卿禾手指捏的越紧,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脑子里糊涂的厉害,好像一直在嗡嗡作响。 “我以前,得罪过你?”沈卿禾真的没办法再回想起那段时间,一想起都觉得后怕。 她初嫁过来,新婚当晚便收到那样的信,而后被诊出怀孕的时候她真的差点吓疯了。 她想不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她现在也想不通,陆胥为什么要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他吓她,欺负她,甚至还往她身上泼这样的脏水。 对女孩子家来说,这样被污蔑私通怀孕的事情,便是犹如五雷轰顶,被逼着往绝路走。 这段时间他对她这么好,她心里还有丝丝的动容,也会在想,陆胥不凶的时候,对她好的时候,是真的宠枝枝的。 可是…… 可所有她害怕的,她想尽力证明清白的,全都是他做的。 他是最大的坏人,是始作俑者。 “没有。”陆胥摇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在心里斟酌着话,最后还是只憋出一句话,道:“是我混蛋。” 沈卿禾两手不停的揪着,脑子乱的一塌糊涂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有点难过想哭却也哭不出来,只是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两人静静的站了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后,沈卿禾抬腿想出去。 陆胥下意识跟上她。 沈卿禾看他跟过来,顿了下,警惕看了他一眼,脚步又停下了。 “你不要跟着我。”沈卿禾小声说了一句,转身快步的往外走。 走进房间,她把门关上。 刚关上门,这瞬间沈卿禾突然觉得腿有点发软。 她身子晃了下,去扶住桌子,只觉得头又开始晕了,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不住的涌了上来,在胸膛里疯狂翻滚。 沈卿禾扶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床边坐下,低头顺了顺胸口,才总算缓过来一些。 她埋头在被子里,咬着唇角忍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忍不住,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她心里太难过了,难过的不得了。 第38章 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一点又不大行了。 沈卿禾在屋里哭了许久,习惯只是在小声抽泣,咬唇忍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小窝成一团,可怜得不得了。 被子上蔓延开一片的湿意。 门口能看见有一个身影在一直站着,没动也没说话,就只是静静的站着。 陆胥站在外面,能清晰的听见里面的声音,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了快半个时辰。 他心口一阵一阵直掐得疼。 很久之前,他真的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当初梁将军和他说让他小心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只觉得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就算她知道那也没什么。 是他做的事,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只是因为一直到那个时候,他都不知道,沈卿禾在自己心里,究竟有个什么样的位置。 不过觉得有她在身边,有个媳妇,好像也不错。 除此之外,多的没有再想。 可现在看她这么难过,他心里后悔的不得了,若是时光能够倒流,他绝对不会再做这些混账事。 打死他也不会做的。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后悔也没有用了。 只想一拳把自己打死。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下起了雨,风刮得更大得更大了起来,偶尔一声呼啸而过,凉得人心里寒意阵阵。 陆胥也一直站了这么久。 他听力好,但凡里头有些细微的声响他都能听见,可这时候,却听着里面没声音了。 连呼吸声都变得更浅了。 陆胥心提着,分外担心了起来,当时便试着唤了声:“枝枝?” 里面没有声音。 没有做任何应答。 他手停在门上,一着急便想去推门,可手指刚碰到,动作又停住了。 他不敢。 正好这时候他回头,便看见橘白站在后头。 陆胥顿了下,而后看着她,同时指了指里面。 橘白手上正好端着中午的饭菜。 是到午饭时间了。 橘白大概明白了陆胥的意思,于是点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在她开门时,陆胥才敢隔着门边那一点的缝隙往里面看。 沈卿禾窝在床上,只能看见一点背影。 一动不动。 橘白很快便出来了,还不到半刻钟时间。 手上东西依旧是端着,没有动过。 她眉头紧蹙,朝着陆胥摇摇头,靠近一点,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不肯吃。” 何止不肯吃,是压根就没有理她,她连问了几句,夫人都是一句话没说。 这里头的动静,陆胥刚刚也都听到了。 他胸膛起伏,显然十分着急,微顿片刻后,便从橘白手里把饭菜接了过来。 “枝枝。”他朝着里面又唤了声。 意料之中的,没有应答。 “枝枝,我进来了?”陆胥又朝着里面说了一声。 里面依旧没有回答,他犹豫了下,轻轻推门,脚步也放得极轻,慢慢走了进去。 陆胥将东西放在桌上,不敢靠太近,离她尚有几步远的距离,便停住了脚步。 “枝枝,吃饭了。” 沈卿禾并没有理人。 被子有点细微的动,她是没有睡着的。 “枝枝,我们吃饭好不好?”陆胥又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句,仔细斟酌着,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沈卿禾哭了那么久,哭得累了,根本不想理他,静静的这么躺着,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话。 过了会儿,陆胥又问:“你是不是想出府,那我们回别院?” “上次你种的花肯定都抽芽了,我们还可以开辟一片更大的地方,种更多的桃树。” 陆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上句不接下句的。 陆胥看她肩膀又抖了两下,瞧着是又哭了,瞬间十分慌乱,话都停在嘴边,颇有些手足无措。 “枝枝,不、不哭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陆胥想哄她,想说好听的话,只是他大老粗一个,有些话是真的不会说。 就怕说错了惹她心情更不好。 他真的见不得她哭,半点眼泪都见不得。 可任着陆胥一直在说,沈卿禾始终没有开口,整个人像死寂一般的沉默。 这气息太压抑了。 陆胥心里沉的几乎喘不过气,像千斤重的石头压在心口,压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她骂他或者打他,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只要别不理他。 她这样沉闷闷的反应,只能让人把所有的情绪都紧紧的积压到了一起,无处发泄却又在心里疯狂叫嚣。 陆胥站了许久,直到饭菜都凉了。 “枝枝,别不理我啊。”陆胥声音嘶哑着,只短短一句话。 以前那么怂怂的却还努力保命的沈卿禾,说她一句重的就吓得直发抖,哼唧哼唧的还娇气的不行。 可现在…… 陆胥手指捏的更紧,眉目间太多的无可奈何。 他只得又把饭菜端起,转身走了出去。 . 第45节 晚上沈卿禾还是没有吃饭。 饭菜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端出来了。 橘白在外头小声的同陆胥说话。 “夫人没在睡,瞧着是困了,但一直睡不着。” 橘白心里头直跳得厉害,一阵发悸,饶是如此,她还是把一切都实话实说的告诉陆胥。 “方才奴婢进去的时候,夫人说是肚子有点疼。” “肚子疼?”陆胥整个人都明显紧张了起来,紧接着又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 “应当好点了。”橘白具体也不知道,只能估摸着说。 陆胥抬腿想进去,可刚有动作又停住,一手捏住了一截粗树枝,手臂肌肉肉眼可见的越发鼓起。 整个人气势凶煞又庞大。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那么粗的一截树枝,竟被他生生的折断了。 “砰”落在地上,还震了好一段声响。 橘白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陆胥心里烦躁得很,他又想骂人又想打人,只想把心里这异样的情绪都发泄出去。 “霁城里是不是有专门为怀孕的人做膳食的厨子?”陆胥不太确定的问她道。 “这个奴婢好像听过。” “这些饭菜都扔了吧,你现在便让人去请新的厨子,还有,我有些事要问文大夫,你帮我转达。” 他说的橘白都点头,一一记住了。 随即她便匆匆出府,按照陆胥说的去做。 橘白刚离开,隐半出现在院门口,往里头看了两眼,有些犹豫要不要进来。 “少爷,手流血了。”隐半还是走了进来,低头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手。 血瞬间溢满了整个指缝。 “啪嗒”一声,滚大的血珠子掉落在了地上。 这情形连隐半都瞧得胆战心惊。 他还从没见过少爷有情绪这般失控的时候。 着实吓人。 “没事。”陆胥冷声回了句,完全没在意自己的手,只是说道:“有什么事,说。” “大少爷院里的丫鬟,已经倒了两日的药渣了,我把这些药渣拿去给大夫看了,说是治外伤止血的药。” 隐半顿了顿,又道:“而且看这量,受伤应该还挺严重。” 受这么严重的外伤,他还能活动自如,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那看来是他低估了陆豫…… “都连上了。”如果那天在青布山的黑衣人真的是陆豫的话,那一切都连上了。 陆胥眼眸微垂,思考片刻后,道:“陆欢璇……是陆豫的孩子吧。” 之前白芊芊说是他孩子的时候,陆胥便已经有怀疑了,无缘无故的,白芊芊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既然说了,那肯定是想掩盖什么。 而陆家的男人,除了陆丰益和他,就还剩下陆豫和陆晟。 虽然陆晟不可能,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去查了下,将他排除了。 这样一来,只剩下陆豫。 想想才发现,璇璇和陆豫……是真的长得有点像。 片刻后,陆胥抬眼,看向胧明院的方向,冷冷道:“收网吧。” 第39章 之后的几日里,沈卿禾对陆胥闭门不见。 她不同意他进来,陆胥也不敢,只能在门外徘徊,可连门窗也锁得紧紧的,压根看不到她。 这几日沈卿禾吃得也不怎么好,听橘白说,她吃什么吐什么,只对酸味的水果还有点食欲,多少能吃下一点。 陆胥也好几日没吃东西,没怎么睡觉了。 枝枝没有胃口,他跟着没有胃口,想想现在自己肚子这么饿,而枝枝也同样饿着,甚至还反胃难受,他心里就心疼的不得了。 先前让橘白去问了大夫,大夫说孕妇这个月份,多多少少有点孕吐反应,没法子的。 枝枝自己都还是个孩子,陆胥想,他之前虽然很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一想到枝枝会因此而受很多苦,他便觉得,没有也没关系。 凌晨天光见亮,沈卿禾醒得早,瞧着外面难得的有了日光,便起身打开了门,想出来院子里看看日出。 可刚踏出门,便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睡得正沉。 沈卿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陆胥。 看他这样子,怕是在这里待了一整个晚上了。 这外头多冷啊,昨儿晚上风更是刮得厉害,光风声便听得人心慌,树叶都被刮散了一地。 所以他在这里要干什么…… 沈卿禾愣了这一会儿,陆胥鼻尖似乎闻到她的味道,睁开眼,转头正好看向沈卿禾。 太久没有见到她了,陆胥眼睛一亮,当即站了起来,眸里是分外渴求的神色。 沈卿禾心紧了下,目光怯怯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还隔着几步,她似乎都能感受到陆胥身上凉意深重。 沈卿禾似乎有话要说,她抿了抿唇角,在心里斟酌再三,才极小声的开口唤了句:“陆胥。” 陆胥几乎是紧接着出声接话,盯着她目光便不敢再移开,问道:“什么事?” “陆胥,你放我回家吧……” 这两日沈卿禾待在屋子里,心里难受,身子也难受,一个人就想了很多。 她觉得,或许不应该这样活下去,太累太痛苦了。 她只想能活得开心一点,也安心一点。 “这是不是……叫做和离?”沈卿禾其实也不是太懂这个词,但她多少听说过一些。 如果已经成婚的夫妻想要分开,那便和离。 她以前是觉得,如果嫁了人,那她肯定会好好的相夫教子,努力当一个贤良淑德又称职的夫人。 可她也真的很难过,被人往身上泼这样的脏水。 她又笨又胆小,很多事情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哪天性命弄丢了都不知道。 而陆胥听见“和离”两个字,当时便怔愣住,脸色青了又白,极其难看,身躯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僵住了一般。 他动了动嘴唇,却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脸色暗的十分难看。 “枝枝,不和离好不好?”软和又近乎祈求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极其酸涩又小心翼翼,他手在身侧握紧却又松开。 “以后都不了,那些混账事,我肯定不做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欺负枝枝,不惹枝枝生气,会永远把枝枝放在心上护着,我会……一辈子对枝枝很好很好。”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什么事情这么执着过,这几天他坐在外面,就一直在想,他愿意拿这辈子所有的时间,甚至是命,来对她好。 沈卿禾看了他一眼,却又收了目光回来,垂眼,很不开心的小声说道:“不要,我就要和离。” 语气别扭的倔强。 果然除了父亲和母亲没有人会对她好的,她谁都不相信,她就要回家。 沈卿禾这也不是耍小脾气,她是真的想了很久,有时候她犟起脾气来,也是谁劝都不会听的。 “枝枝。”陆胥的话噎在喉咙里,极小的一声,断在一半,又没后话了。 沈卿禾想,不管他答不答应,她都要回去的,只是如果他答应的话,那事情会简单很多。 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正好这时候,有人着急的往院子跑来,直接推开了门,出声道:“二少爷,您去看看五小姐吧。” 来人是木桃,平日里照顾璇璇的丫鬟。 “五小姐已经连哭了五六日了,方才奴婢给她换衣裳时,才发现她脖子上有痕迹……” 木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说得也断断续续,可好歹话都说明白了。 这个时间,木桃也不知道该找谁。 太夫人正在睡觉不好打扰,于是刚好跑到水澜院这边,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她一着急,才直接推门进来了。 不管二少爷和五小姐是何种关系,总归是有那一份情谊在的,肯定不会不管。 “什么痕迹?”陆胥问道。 “这……奴婢也不知道。”木桃慌乱起来,也说不太明白,“五小姐情况本来已经好很多了,可四五天前的时候,又开始哭,还哭得更厉害……” “痕迹在脖子下面,像是……像是……” 木桃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道:“像手指的掐痕……” 一提掐痕,陆胥脸色立马变了。 之前四小姐的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脖子上就有掐痕。 “我去看看。”陆胥着急了起来,说着拔腿便要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他脚步又停顿住,回头看了眼沈卿禾,说:“我马上回来。” 第46节 沈卿禾别开目光才不看他。 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关她什么事啊。 但是她也有点担心璇璇。 左右她也没有看日出的心思了,便退回房间,又关上了门。 . 不到半个时辰天已经亮了。 橘白端着热水进了房间,见沈卿禾已经坐在妆镜前,一时颇为欣喜,道:“夫人您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自从她越加嗜睡后,每天早晨起得也晚,很少有这么早便醒来的时候了。 沈卿禾没回话,过了会儿,她犹豫的问道:“橘白,和离的话,是不是要两个人都同意才可以?” 一听这话,橘白吓得水差点没端稳。 “夫人,您……要和离吗?” 橘白从未想过能听沈卿禾说这样的话,一时便有些慌了,说话都结巴了起来,道:“为什么、要和离?” “我心里不高兴。”沈卿禾闷闷的回了一句,再多的委屈和难过,到最后也只剩了一句“不高兴”。 夫人有时候就跟小孩子一样,不高兴就犟脾气,但和离这样的话,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说的。 “夫人,您现在还怀着孕不说,奴婢瞧着,二少爷是真的喜欢您在意你,您别说气话啊。” “不是气话。” “夫人,这几日您吃不下东西,少爷也没吃,说怕您害怕,他每日晚上都在外面守着。” 这些橘白全看在眼里,只是作为下人,主子间的事,她到底不好说什么。 “有什么不高兴的,您同少爷说出来,说开了不就好了。” 沈卿禾低头闷闷的,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橘白的话,反正也没再说话。 橘白看了她一眼,神色略微着急,将水盆放下,往她身边走了两步,又道:“夫人您没嫁过来的时候,少爷脾气挺不好的,现在因为您,他对我们都好多了。” 陆胥脾气哪里是不好,他活生生是个阎王,嗓门大语气凶,最吓人了。 “可他做了很不好的事。”沈卿禾低头呢喃,说到这便很难过,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凭什么她就该承受这些。 而且陆胥对她好,不就是喜欢对她做那样的事。 也没再有其它什么原因了。 橘白这时候还想再说什么,沈卿禾打了个哈欠,睡意又渐渐袭了上来。 “我想睡觉了。”沈卿禾莫名觉得身上有点热热的,加上头晕,便起身往床榻走去。 沈卿禾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傍晚了。 这一觉睡得七荤八素,身上热得发烫,一只手探在她额头上,停了会儿,又往下,来解她的衣领。 沈卿禾浑身没有力气,只觉着身上热得厉害,那只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凉凉的,挨在皮肤上十分舒服。 于是她便使劲朝着这冰凉凑过去。 过了会儿,人才舒服一些,意识也渐渐清醒了。 沈卿禾缓缓睁眼,却发现自己衣裳被解开,陆胥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摸,她咬唇,支起身子便往床里头缩。 “你别碰我。”沈卿禾警惕的看着他。 “还热不热?”陆胥声音嘶哑,眼里布满了血丝,憔悴的不行。 她目光往下,看见他手上拿着块湿毛巾,里面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 “我——”沈卿禾听他这么问,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热得发烫。 刚刚在梦里就觉得很热,热得人都快烧起来了,所以她这是怎么了? “不热。”沈卿禾虚心的说道。 沈卿禾把衣裳往上拢了拢,闷得热也要捂紧了,而后说道:“我们和离了,便没有关系了。” 意思是要和陆胥撇清关系了。 陆胥眸光暗了暗,手停在空中微缩,而后低声沉沉的道:“还没和离。” 沈卿禾却还是不肯过来。 反而更往后面退了。 “你说要怎么解气?”陆胥顿了顿,直接指着自己,掷地有声道:“打,使劲打!怎么打都行!” “还是你要老子的命?”陆胥道:“枝枝,都行。” 只要不和离,只要别不理他。 沈卿禾连连摇头。 她才不打他呢,也不要他的命。 “你出去。”沈卿禾闷闷的说。 陆胥心口难受的厉害,目光在她小腹处扫了一圈,再多的话到嘴边也只是说:“我去给你熬药。” 等陆胥熬完药回来,房门已经反锁了。 沈卿禾不让他进来。 眼瞧着有一会儿了,橘白没忍住说:“夫人,您让少爷进来吧,外面风还挺大。” “他爱站让他站着吧。”沈卿禾埋头在被子里,闷闷的说道。 第40章 江宜棠已经很久没来过陆府了。 这几日陆府发生的事情太多,江宜棠被爹娘押着不准她出门,好说歹说求了许久,才终于答应她能来一趟。 她大概也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心里有执念,如果没有完成的话,她往后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她寻到沈卿禾的时候,沈卿禾身上烫意已经散了一些,躺在床榻上,身子骨却还是发软。 “你最近怎么总是恹恹的?”江宜棠给她带了好些橘子,个头大又饱满,瞧着便十分有食欲。 “听橘白说,你自从回到水澜院就是这个样子,怎的是在外头住的不开心?” 沈卿禾摇了摇头,声音哑哑的,道:“没有,就是这两天有点感染风寒了。” 江宜棠说着,给她递了瓣橘子过来,两人拿着,几乎同时放进嘴里。 江宜棠被酸的龇牙咧嘴,沈卿禾眼睛一亮,却吃得十分有滋味。 甚至把桌上的半边也拿了过来。 “这是酸儿辣女的说法吗?”江宜棠缓过来后,见她吃得开心,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 沈卿禾愣了下,想说的话到了嘴边,顿了顿,还是没说。 沈卿禾想,算了,有些事还是不要解释的太清楚。 江宜棠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卿禾,我和你说个秘密。” 微顿后,她往前了些,凑近沈卿禾的耳朵,极小声的开口:“其实我喜欢……大表哥。” 江宜棠说出来,脸还红了红,不大好意思的敛了神色,继续小声说道:“十五岁及笄那年,我给自己许下的心愿,就是要嫁给陆豫哥哥。” 她年纪小脸皮薄,从小仰望着像陆豫这样美好又令人向往的人,却只是一直将这样的喜欢埋在心里,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直到这回陆府接二连三的出事,她连过来一次都成了困难事,她才真切的意识到,想要的就要去争取,不然到最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沈卿禾听了,似乎并没有太惊讶。 她又不是傻子,江宜棠对陆豫的态度,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她喜欢他,是意料中的事。 “我得找机会告诉他,然后让他上门提亲!”江宜棠抿唇偷笑起来,光是想想,便心里都是甜的。 沈卿禾稍起了身坐着,看了江宜棠两眼,犹豫问道:“为什么会喜欢?” 沈卿禾还不太懂喜欢是什么,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 这种事情,离她很远,又好像很近。 “有很多原因啊。”江宜棠说起这个来,简直如数家珍,三两句都说不完。 “长得好看,性格好,待人好……小时候有不好走的路,大表哥都会背我的。” 年纪小的时候,这些憧憬和敬仰都来的十分简单,好像只是在时间的长河里一点点累积,便成为了今日的心动。 沈卿禾听她这么说,想了想,又疑问道:“路不好走的时候,背你就算很好吗?” 会因为这个就喜欢一个人吗? 要是这样的话,陆胥都背过她好多次了。 其实有时候沈卿禾会想,被陆胥背着其实超级有安全感,他手臂粗壮,肩背宽厚,牢牢把人背起的时候,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顶着一样。 “正好过两日大表哥生辰,你陪我挑个礼物。” 江宜棠说:“要很好,很能体现心意的礼物。” 沈卿禾说:“我也不会挑。” “你没给二表哥送过礼物吗?”江宜棠疑惑道:“我觉得二表哥喜欢的,大表哥应当也会喜欢,毕竟是亲兄弟。” 沈卿禾不悦的呢喃了一句,道:“谁要给他送礼物啊。” 陆胥大坏蛋,她才不要送他礼物呢。 “我先备着几样,明儿拿给你来瞧瞧。”江宜棠笑着说道。 “好。”沈卿禾轻声应下。 . 第47节 陆豫生辰日这天,正好是中秋日。 原本他是不准备办宴席的,也不准备过这个生辰了,可太夫人身子好了些,便说难得中秋日,还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 今年中秋的月亮可真圆,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月高挂,月华如水。 胧明院也正是应了这名字,是一处赏月的好地界。 江宜棠花了好一番心思给陆豫准备了生辰礼物,准备吃完饭后便送给他。 沈卿禾本不愿意参加,却硬是被江宜棠拽了过来。 她没办法,只寻思着,这是她在陆家的最后一顿饭了。 她已写信给父母亲,待过了今日,她就要回家了。 不管陆胥答不答应和离,反正她受了这么多苦,她是一定要回家的。 席上太夫人还在同她说,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愿意住水澜院就住水澜院,愿意住外面也可以住外面。 还让她好好顾着孩子。 沈卿禾倒觉得很疑惑。 听太夫人这语气,是依旧觉得她还怀着孕,但是上回都那么闹过一场了,陆胥是怎么瞒过去的? 李氏也不说话,甚至看到她都会特意避开。 似乎是很害怕和她靠近。 吃完饭后陆胥便不见了踪影,沈卿禾到院子里透风,远远的便看见江宜棠在同陆豫说话。 她花了挺大力气,给陆豫寻了幅名家的画,今儿像宝似的一直好生护着,就等着现在送给陆豫。 两人说了一会儿,江宜棠神色渐渐暗下,似乎不是很愉快。 沈卿禾又多注意看了两眼。 江宜棠都快哭了。 沈卿禾下意识往她那边走了两步,还没过去,江宜棠肩膀抽了两下,转身便往外跑了。 这是怎么了? 沈卿禾往江宜棠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两眼,正一头雾水,陆豫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沈卿禾狐疑的看了眼陆豫,想了想,问道:“宜棠她……怎么走了?” 陆豫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唇角弯了弯,却没说话。 沈卿禾接下来便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事,应当是与她无关,于是便闭上嘴巴不再说了。 她想着等橘白给她拿披风出来,便回去好了。 沈卿禾抬头,正要说话,却见陆豫身上掉下一块帕子,在风中顺着飘了飘,便落在了地上。 这帕子第一眼瞧上去十分眼熟,沈卿禾不免又多看了两眼,当时觉得,这好像是她的东西。 陆豫愣了下,俯身将帕子捡起。 帕子的一角落在他手中,露出一方桃花枝,下面依稀还能看见绣了有字,好像是……枝枝。 沈卿禾彻底愣住了,估摸着这应该是她的帕子,还是许久以前,母亲亲手给她绣的。 “这……”沈卿禾看了看帕子,又抬头看了看陆豫,眼里渐渐讶异起来,想起些什么,可又不太清晰明朗。 “外面风这么大,卿禾怎么出来了?”陆豫把帕子又往怀里收了收,而后笑着询问沈卿禾。 “我来找宜棠。”沈卿禾回答。 “她已经回去了。”陆豫说着,看了眼江宜棠离开的方向。 沉默了会儿,沈卿禾还是问道:“大哥,你这个帕子是……哪儿来的?” “这个吗?”陆豫复而拿起帕子,低头看着,轻笑了声,道:“这是挺多年前,一个小孩子给的。” “叫枝枝吗?”沈卿禾又问了一句。 “是吧,我也记不清了。”陆豫看着帕子上“枝枝”两个字,犹豫道:“好像是叫枝枝。” 那还是多年前她遇见危险的时候,有个哥哥救了她,当时她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回到家后,连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而她的手帕也是那个时候不见的。 其实没什么,她可能是给了他,也有可能是掉了,总归记忆很模糊,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一个帕子而已,她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在一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面前,这帕子当真一点儿都不重要。 “怎么了?”陆豫见她沉默下来,边出声问了一句。 “哦,没事。”沈卿禾摇头,笑了笑,只在心里琢磨着这事,并没有说出来。 真的这么巧吗? “夫人。”这时候橘白拿了披风出来,朝着沈卿禾走过来,道:“现在回去吗?” 沈卿禾点点头,而后对陆豫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陆豫柔声嘱咐了一句。 陆豫同谁说话都是这般如沐春风,永远都保持着这副儒雅的模样,是沈卿禾以往最喜欢的那种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陆豫身上渗着丝丝寒意,让人禁不住的后背发凉,身体僵硬。 “夫人,咱们不寻寻二少爷吗?”橘白跟在沈卿禾后面出了胧明院,想着未曾见到陆胥,便同沈卿禾说了这么一句。 “寻他干什么,他又不会丢了。” 橘白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沈卿禾脸色已经不悦了,便闭上了嘴巴。 第41章 回去的路上,沈卿禾一直在想当年的事。 奈何那时候年纪小,又那般受了惊吓,还剩下的记忆寥寥无几,饶是她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来。 正想着,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些奇怪的声响,沈卿禾脚步下意识停住。 听着像是锄头锄地的声音…… 她顿了会儿,才继续往里面走。 走到院子里,循着声往花圃那边看,只见陆胥正光着膀子,因为用力手臂肌肉鼓起。 手里拿着个锄头在锄地。 他似乎很累的样子,气息听着略显粗重,抹了把汗,又继续动作。 这前面是花圃,以往因为没人打理,杂草丛生,乱糟糟的,十分看不得。 所以沈卿禾从来极不愿意往那边走。 可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她这才离开院子多久,花圃里便已经种满了花儿。 这个季节菊花开得正好,各式各样的花儿,在夜色中开得极其娇艳,映衬着亮堂的月光,摇曳生姿。 好漂亮的花儿啊! 沈卿禾一时看愣住了。 正是这时候,陆胥听到了身后有声音,便停下动作,转过了头来。 “枝枝。”陆胥轻轻唤了声,将锄头往后收了收。 眼见着沈卿禾要回房,陆胥放下锄头,往前走了两步,又迅速在衣裳上掸了掸手上的灰。 “你不是喜欢花吗?”陆胥说道:“我原本是想给你种的,但长得太慢,便干脆从别地移植了过来。” “差不多都种好了。” “枝枝你看看还想要什么花,我再去给你寻,要什么咱种什么。” 沈卿禾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更加喜欢好看的花草。 光是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沈卿禾却不免看愣了。 陆胥一个人种了这么多花吗?这得花多长时间多累啊…… 沈卿禾不说话,目光收了收,便要往房间走。 陆胥大跨一步,到她身前,直接拦住了她的路。 沈卿禾脚步一顿,低着头不敢抬起来,鼻尖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脸颊莫名红了红,小声道:“我明天要回家,以后不住了。” 陆胥既然不肯和离,那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先回家,等以后陆胥没兴趣了,他会和离,或者休了她—— 都可以。 “枝枝,那你想去哪里住,我都陪你一起。”陆胥不肯让开,低头看着她,道:“住哪都可以,别离开好不好?” 陆胥声音哑得厉害,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没等沈卿禾说话,陆胥又继续道:“枝枝,没有成婚的时候,我只想完成自己的计划,所以……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陆胥低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便忍不住的想抱她想亲她,可手指往前动了动,却又停住了。 喉头上下滚动,忍得厉害。 他当然知道,枝枝在生他的气,他不能莽撞。 “但枝枝,老子喜欢你,就想和你睡觉,和你生孩子,我粗枝大叶的不懂疼人,但我以后会努力学着去疼我媳妇的。” 他话里的意思明晃晃的表达了出来,甚至听得人面红耳赤。 怎么能有人……这么不要脸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48节 “老子保证,以后肯定不凶你,也不会对你不好,只要你不高兴了,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你不想在这里,我们就出去,出去陆府,出去霁城,再远都可以,只要你高兴,哪里我都陪你去。” “想要的也都跟我说,只要我能得到,拼了命也拿给枝枝。”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每说一个字胸膛都在跟着震荡,震得她脑袋一阵“嗡嗡”的响。 他身上花香味混着汗味,味道有些奇怪,风一吹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沈卿禾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说这些话让人都不能去怀疑有假,沈卿禾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心尖跟着抽了抽,莫名口干舌燥的紧张。 陆胥停了下,后退一步,从腰间抽出匕首,直接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刃。 没等沈卿禾反应过来,他反手一划,便在手心划出一道血痕,血珠子一下滚滚的冒了出来,汇成一道血流。 这动作吓了沈卿禾一跳,目光惊讶的跟着他的刀尖走,呼吸一滞,人都僵住了。 而后只见他两手一握,手指上都沾了血,举过头顶,一字一句沉声道:“陆胥今日以性命歃血起誓,今日所言,无半句假话,否则暴毙而亡,不得好死!” 先不论其它的,怎么发这么重的毒誓啊。 “还有。”陆胥从腰间拿出个钥匙,塞到沈卿禾手里,“这是我府里所有家当,全都给你。” 听人说成婚之后最好把这些都交给媳妇,陆胥以前不懂,但现在他明白了。 别人能够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并且做的更好。 沈卿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拿着钥匙,一时收也不是,扔也不是。 上下看了两眼,只有陆胥那一手的血看得她心里发怵。 “那你说……你有什么计划?”沈卿禾开口,却是问了这么一句。 刚刚陆胥说,他是因为有计划,才会对她做那些事,沈卿禾只是很好奇,他究竟有什么计划。 她这两天真是想破头了都不知道他那么做的用意。 “我想引出幕后黑手。” 陆胥丝毫没有要隐瞒她的意思,直接便说道:“自从十年前母亲和三弟出事,再到四妹之死,我身边至亲之人,接连遭受伤害。” “我太着急了,正好借着你进来,便做了这个局。” 话音落下,有片刻的沉默。 “所以……我只是你做局的工具?” 沈卿禾觉得,被人当做工具被利用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谁都不想被别人当做一颗棋子。 “是,所以老子混蛋,老子承认。” 陆胥直截了当的点头,说:“之前是挺过分,还吓唬你……但也只是吓吓你,好让你别怀疑。” 做局当然要做全套,他从头到尾全部都算计好了,每一步都有猜到,唯独没猜到自己会栽在她手里。 陆胥说到这儿,赶紧又道:“成婚之前没想过之后会这么喜欢我媳妇,但现在你是我祖宗,我护着你,只有你欺负我的份,行不行?” 他一口一个“我媳妇”,说得沈卿禾脸越来越红,只是她说话也说不过陆胥,只能低着头,脸色越发的窘迫。 “不要……”沈卿禾犟着拒绝,从喉咙里挤出小小的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他人那么壮力气也那么大,一只手钳制下来,她根本都毫无还手之力,还不是随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她最不喜欢受苦和受委屈了。 沈卿禾说着,吸了两下鼻子。 他示弱,她就得寸进尺了。 “万一你以后不听枝枝的话呢?你再欺负我,再利用我,我又不是你的对手,斗不过你的……” 陆胥听她这么说,顿了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胸膛的位置,紧紧的按下。 他胸前热得滚烫,心跳震荡的手心都一胀一胀的,沈卿禾急得把手往回缩,却根本不敌他的力气。 他低头,声音沉沉的就响起在她的头的话呢?” “老子喜欢你,一看见你这儿就跳得飞快,你这还听不到吗?”他声音沉沉的,哑的不行。 这二十多年,他从没喜欢过任何人,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情情爱爱的,他最唾弃也最觉得麻烦了。 可真沾上了,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好。 “那你现在离我远点。”沈卿禾深吸了一口气,颤颤说道。 “好。”陆胥听话的应了一声,随即便往后退。 他腿那么长,却只跨了那么一点点。 沈卿禾眉头皱了皱,随后又命令道:“你再远点。” 于是陆胥又往后退了点。 “我进去了,你不准跟过来。”沈卿禾嘱咐了他一句,提了下裙角,脚步轻巧的便上了台阶。 刚走两步,她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陆胥,道:“对了,璇璇怎么样了?” 之前木桃来说璇璇的事,沈卿禾便很担心,只是一直不愿意同陆胥说话,也就一直没有问。 “已经不哭了,也吃了点东西,没事的。” “那……掐痕是怎么回事?” 陆胥顿了顿,许是在思考这事要不要和沈卿禾说,思考片刻后,还是道:“确实有,在查。” 是谁要把毒手都伸到一个孩子身上,才一岁多的小孩子,怎么忍心下得去手啊。 首先从府里的下人查起,已经快全部排查完毕,却毫无所获。 “我有怀疑的人,只是他现在还藏的很好。” 陆胥冷笑了声,胸有成竹的说道:“但把他揪出来,是迟早的事。” 沈卿禾原本还想再问一句,他怀疑的是谁,可紧接着想,自己知道好像也没什么用,反而徒增烦恼。 于是她不再问了。 “那还有……”沈卿禾又道:“太夫人那边,怎么不问我怀孕的事?” 上回李氏都闹成那样了,也惊动了太夫人,怎么她晕倒之后再醒来,反而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因为——”陆胥扫了眼她的小腹,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枝枝你真的怀孕了。” 沈卿禾眼里讶异,下意识觉得陆胥在骗他,琢磨了下这句话,抬头狐疑的看着他。 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你又骗我……”刚刚还那样说,现在这么快又骗她,他也太过分了。 沈卿禾真是要被他气哭了。 “没有。”陆胥耐心的和她解释,“上回你晕倒,文大夫给你诊治了,说你怀有身孕……已经快两个月。” 第42章 真的怀孕了? 沈卿禾看陆胥的面色和语气,不像是在骗人。 她沉默了片刻,便渐渐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身体情况确实不太对劲。 她身子虽一直不好,可也没有差到哪个地步,这些时日却总是虚软无力,嗜睡严重,胃口也不好,闻到味大的食物便心里不舒服。 她先前还在想是不是天气的原因,不然怎么会如此反常? 但现在看来……好像和陆胥说的都能对上。 沈卿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情绪在心间蔓延,一时间只觉得十分奇妙,拳头捏了捏紧,嘴角也渐渐的抿住了。 神色微凝住。 她这次是真的怀孕了……怎么会呢…… 沈卿禾又抬头看向陆胥,来回两三遍后,心里才一点点意识到,这件事情存在的真实性和确切性。 她眉心微蹙起,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后随手抓起旁边的一块枯树枝,便朝着陆胥扔了过去。 “陆胥,我讨厌死你了。”沈卿禾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而后转身往房间里跑。 跑进房间,把门关上,将陆胥堵在了外面。 在桌边坐下,沈卿禾倒了一杯水,而后两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一直往下咽。 喉间湿润了些,人也舒服了,脑袋清醒过来,才开始思考这件事情。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虽然她还蛮喜欢小孩子,白白胖胖的又可爱,她可喜欢揉揉脸又亲一亲了。 但自己生就不一样了。 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趟,荡一圈回来,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一条命。 沈卿禾托着下巴,呆呆的怔了会儿,心里不禁一阵难受。 . 第二日早晨,沈卿禾才洗漱完,陆胥便命人备好早饭进来了。 饭菜都捂得严实,看不到是什么也闻不见味道,弄得怪神秘的。 “我说了早上没有胃口,我不想吃东西……”沈卿禾委屈的呢喃道。 她自然是一整日都没有胃口,但是晨起时胃口最差,看见什么都不想吃,也吃不下。 “你拿走,我反正不吃。” 他又不知道反胃多难受,她宁愿饿着,也不愿意一直吐下去。 “枝枝,我一样都让他们准备了点,你先闻闻,不喜欢我马上让人拿走。” 第49节 陆胥今儿起得很早,光在厨房忙这个了,只希望沈卿禾多少吃点东西。 “给。”陆胥突然想起什么,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沈卿禾面前。 “听说这是皇城正时兴的胭脂,梁将军带回来的。” 陆胥说着,把盒子打开,又凑近了点给沈卿禾看。 十分漂亮又鲜艳的朱红色,最上面还有金粉点缀成的花瓣形状,一眼看过去便抓住了人的视线,忍不住的想再多看几眼。 皇城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真的好漂亮啊。 “梁将军为什么要给你?”沈卿禾疑问道。 上回的那两瓶凝浆,他也说是梁将军给的,可梁将军一个大男人,干嘛总是买这些东西。 陆胥笑了声,道:“老子给他抓到了人,让他买个东西都是便宜他了。” 事情自然不像陆胥说的这么简单。 梁将军说要庆功,陆胥一再推脱,后头他说要送礼,还特地问了陆胥想要什么。 本以为他会要兵器之类,谁晓得他思考之后,便问梁将军,说最近有什么时兴的胭脂口脂之类,给他带点过来。 当时梁将军听见这话,下巴都惊掉了。 上回跟他要凝浆他就已经觉得很离谱了,现在直接要女儿家的那些玩意儿,他最近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 梁将军这边还藏着呢,没敢让其他人知道,不然陆胥可就没现在这样在大家眼中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送给枝枝这个,枝枝早上试着吃点东西好不好?” 陆胥可太难了,想着法儿的哄她吃饭,完全像哄小孩子一样。 沈卿禾瞧着,有些心动了。 她犹豫的看了看这盒胭脂,又看了看陆胥。 正这时候,陆胥打开了第一个盖子,只开了一点点,用手拂了拂味道。 这些食物都是陆胥精心挑选的,没什么刺鼻的大味道,摆盘精细又好看,全是照着沈卿禾的喜好来的。 于是一样样看下来,沈卿禾勉强也吃了几口。 “厨房换厨师了吗?”沈卿禾吃着,觉得味道还不错,便问了陆胥一句。 “是我新请的,专门给孕妇做饭的厨子。” 陆胥先前也不知道还有这是类人,只是想着沈卿禾一直不怎么吃东西,他着急,便四处托人询问,寻法子。 后头便听人说有这样的厨子,能尽量按照孕妇的口味来做饭,颇有见效。 于是陆胥便寻了这么一个厨子过来。 其中有一道银耳莲子粥特别好喝,甜甜糯糯的,甜腻在唇齿间,满嘴留香。 沈卿禾不免又多吃了几口。 “大夫说了,能吃尽量就吃。” “但枝枝吃过了就很好了。” 陆胥见她吃不下了,便也没再说什 么,好歹吃了一些,心里放心多了。 于是他让人把东西收拾走,手上顺便把胭脂留了下来。 人都离开后,沈卿禾直接拿起了那盒胭脂。 她打开,指腹轻轻的抹了点。 粉质细腻,带着花朵的清香,是上品中的上品。 女孩子哪个不喜欢这些东西,沈卿禾更加是喜欢,特别是遇到上佳之品,更加欢喜和珍惜。 她多看了两眼,接着把东西放进小匣子里,好生的保管了起来。 . 吃过早饭后,陆胥人有不见了一小会儿。 沈卿禾渐渐意识到,他好像是真的很听话。 她不让他进来他就不进来,不让他说话他也不说话,总之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陆胥会这么的听话。 能爬到陆胥头上作威作福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沈卿禾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最能见风使舵,他凶她便弱,便示好;他一示好,她便嚣张了起来。 沈卿禾想着,手不由自主又停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还是有感觉的。 上回是陆胥设计骗她,她心里头便清楚自己没有怀孕,只一心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除开惧怕便没什么其它感觉。 而这一次,她是当真能够感觉到,自己肚子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 有血脉相连的亲切感。 沈卿禾想,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正因为它,很多她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好像又不能再坚定的去做了。 心里的那道线已经开始动摇。 这时候,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水澜院鲜少听到这样的声音,沈卿禾倒还吓了一跳,直起身来,下意识便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先是陆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橘白,橘白怀里抱着的是……璇璇! 璇璇鼻子哭得通红。 自从白芊芊出事之后,沈卿禾再也没有见过璇璇,但心里多少还是记挂她的。 于是她下意识站了起来。 “璇璇。”沈卿禾唤了一声。 听见沈卿禾的声音,璇璇愣了下,哭声停了下来,大眼睛挂着泪水,眨巴了两下,而后循着声音左右的看。 橘白忙是加快了脚步朝沈卿禾走过来。 橘白到软榻边,便将璇璇放在上头好好坐着。 “这些时日在祖母那里,璇璇总是哭。” “方才跟她说来找二嫂嫂,她哭得便没那么厉害了。” 陆胥见沈卿禾神色松缓不少,也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她没太注意,小小的往她身边移,不动声色便挨得近了一点。 “璇璇为什么哭啊?”沈卿禾伸手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瞧着这孩子瘦了不少,心疼的不行。 “哭也会很累的,所以璇璇不要哭。”沈卿禾轻着声音和她说话,语气温柔的不得了。 “而且我们璇璇这么漂亮,哭就不是好看的宝宝了。” “要……娘亲。”璇璇泪珠就挂在眼角,唇角委屈的抿起,奶奶的说了几个字。 她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字眼了,虽然说的还是很含糊,仔细听才能听懂。 “我也想娘亲。”沈卿禾顾自呢喃了一句,随即朝着璇璇笑道:“那没有娘亲,和嫂嫂一起玩好不好?” 璇璇眨了下眼,应该听懂了,看着沈卿禾,眸间有些许期待。 沈卿禾伸手挠了挠她颈下,冲着她弯唇直笑,把她逗得一阵“咯咯”的笑。 这还是这么多天里璇璇第一次笑,小脸终于舒缓下了。 沈卿禾伸手想抱她,但她从没抱过孩子,不知道怎么样抱才对。 璇璇心情明显好了起来,摇摇晃晃站起来,主动去抱沈卿禾,结果没站稳,一屁股坐在沈卿禾的腿上。 面团似的娃娃,又白又软,怀里一股奶香味。 陆胥在后头一惊,下意识伸手圈住沈卿禾的腰,力气牢牢的把她护住。 沈卿禾反应过来,眉头当即便蹙起,稍动了下,不悦道:“你别碰我……” 顿了下,她又闷闷的说:“我和璇璇一起玩,你出去。” 陆胥停了下,虽不想出去,却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 璇璇听见声音,抬头朝陆胥这边看,察觉到什么,急得拉了拉沈卿禾的手,含糊道:“哥哥,哥哥。” 这意思是要哥哥留下。 第43章 既然璇璇要让陆胥留下,那沈卿禾也没法子了。 反正就让他在那站着,她当看不见便好了。 沈卿禾同璇璇玩了一会儿,突然瞧见她脖子上一点浅浅的痕迹,猛然间想起来,那日陆晟同她说过的话。 虽然不愿意和陆胥多说话,可这话涉及的事态颇为严重,沈卿禾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便还是说了。 “那天三弟和我说,他看见璇璇,血什么的,我也没听懂。” 沈卿禾犹豫道:“会不会和璇璇脖子上的掐痕有关?” 陆胥紧张询问道:“三弟还说什么了?” 沈卿禾摇头,回答道:“没有了。” “没事,我说了,家里总有不干净的人。” 陆胥先是安慰沈卿禾,放柔了声音道:“有我在,就算妖魔鬼怪也不敢作祟。” 沈卿禾又仔细看了看璇璇脖子上伤的痕迹,抬头对橘白道:“我的凝浆还剩下半瓶,你去拿过来。” 橘白应了声,到妆镜边,寻了那瓶尚未用完的凝浆过来。 第50节 沈卿禾将璇璇的衣领稍松开了些,又将凝浆倒在手心,轻轻的替璇璇涂上。 她可太心疼璇璇了。 这么小一个孩子,先是没了娘亲,又无故遭这些罪,沈卿禾想想,这些事若是放在她身上,那她也是受不了的。 更何况璇璇还这么小,更是需要娘亲陪伴的时候。 最悲哀的一点是,她还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娘亲离开了她,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了。 “疼不疼?”沈卿禾轻声的询问璇璇。 璇璇只是睁眼看着沈卿禾,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卿禾看过来的时候,她小嘴还弯了弯,露出个小小的牙齿。 太可爱了。 沈卿禾真想使劲揉一揉她的脸。 . 晚上璇璇和沈卿禾坐在一起吃的晚饭。 她自己坐在小板凳上,还是坐的很稳的,面前放了个小碗,橘白正在喂她吃饭。 她和沈卿禾吃的一样的饭菜。 都是新来的厨子做的。 这饭菜口味清淡,合孕妇口味,也合小孩子口味。 璇璇已经很久没有吃得这么开心了。 璇璇这一碗饭吃得见了底,比沈卿禾还吃得多了些。 “璇璇吃饱了没有?”沈卿禾擦了擦嘴巴,低头问了句,而后去摸了摸她的肚子。 小肚子软乎乎,圆滚滚的。 粉团子的腮帮子同样粉嫩嫩的,最后一口还在嘴里嚼着,听沈卿禾问她,都腾不出来空说话,只能连连点头。 “来,我们一人喝一杯这个。”沈卿禾倒了两杯牛乳,一杯给璇璇,一杯自己喝。 接着又分了两块糕点,一人一块。 像两个小孩子,坐在一起分牛乳分糕点吃,场面实在太幼稚了。 反正沈卿禾挺高兴的。 有人能够陪着她,她心情都好了不少。 只是璇璇要是能再大一点,最好可以陪她说话,那可就更好了。 璇璇拿着糕点,小口的咬着,碎渣往下落,她还用手去接,结果手上也越来越脏。 “璇璇小心一点。”沈卿禾拿了帕子,准备给她擦手。 她乖乖的就把手掌摊开,让沈卿禾给她擦。 “晚上我们一起睡好不好?”沈卿禾询问她道:“璇璇晚上睡觉乖吗?” 沈卿禾靠近了她一点,小声的说:“嫂嫂怀了宝宝,所以璇璇和嫂嫂一起睡,一定要很乖很乖哦。” 璇璇愣了一会儿,黑葡萄似的双眼怔怔的睁着,而后听懂了般,点了下头。 她这话刚说完,后面陆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门,沈卿禾倒吸一口气,脸不禁就红了。 她很不愿意在陆胥面前提起孩子的事,好像让他觉得,这事有多轻易便了解了一样。 于是便把他当做空气。 “我们再一起泡个脚,就睡觉好不好?” 沈卿禾继续和璇璇说话,只见璇璇嘴角往上咧了下,她便顾自肯定的点头:“嗯,好!” 一双小脚,和一双更小的小孩子的脚,便落在热气腾腾的盆子里。 这么小的孩子都喜欢玩水,璇璇一双脚扑腾起来,脚趾在水里不停的动啊动的。 水花四溅。 “小心一点,把衣服弄湿了等下又要换。” 沈卿禾出声劝璇璇,道:“这是最漂亮的衣服了,不能弄湿的。” 璇璇这回听懂了,点了点头。 她看了眼沈卿禾,把双脚往回收,这次果然不再动了。 睁着水灵的眼睛,乖巧的收了手又收了脚,安安静静的坐着。 小脚趾在清水里似乎泡的更圆润了。 泡完脚就到了睡觉时间。 沈卿禾试着把璇璇抱了起来,以她的力气,抱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还是有些许的吃力。 刚到床边,沈卿禾刚把人放下,她突然开始不安起来,朝着门外喊:“哥哥,哥哥。” 璇璇好像有点害怕睡觉。 她缩着脖子,眼里带着惧色,含糊不清的一直在喊“哥哥”。 应该是在喊陆胥。 陆胥一直在门口,她喊便听见了,循着声音走了进来。 他走近璇璇,蹲下身来,放柔了声音,问道:“璇璇是在喊二哥吗?” 璇璇一手抓住他的衣服,愣了愣,抿着小嘴点头。 “璇璇,我们睡觉了,喊他干什么……”沈卿禾瞧着不对,便去拉璇璇的手,压低声音,极小声的同她说了一句。 语气中十分的嫌弃。 璇璇却拉着陆胥不肯放。 她想表达什么,自己还不会说,可从她的神情中,旁人也能看出六七分来。 “璇璇晚上是不是想要二哥陪着?”陆胥问道。 璇璇眼里闪得一片晶莹,小手攥了攥紧,而后才点头,奶奶的应道:“嗯,哥哥。” 沈卿禾突然有点失落。 陆胥身上全是男人不好闻的味道,又壮身上肉又硬,璇璇干嘛要他陪着一起啊。 她不比陆胥好多了。 亏她对她这么好,小破孩子太白眼狼了。 沈卿禾抿了抿唇角,当时便不高兴了。 “哦,那都走吧。”沈卿禾起身,璇璇却又接着唤道:“嫂、嫂嫂。” 她大眼睛左右看了看,看了陆豫又去看沈卿禾。 看她这意思,是哥哥和嫂嫂她都要。 小小年纪的,胃口倒不小。 “我不和他一起的。”沈卿禾后退一步,还摇了摇头。 璇璇就这么看着沈卿禾,见她后退,又注意着她的神色,而后察觉到什么,唇角一抿,差点要哭出来。 沈卿禾心尖一紧,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也不再忍心说出来。 . 最后还是沈卿禾带着璇璇一起睡的。 让橘白把软榻搬到了床榻边,隔着尚有两步远的距离,便让陆胥在那睡下了。 陆胥手长脚长,这么一个大块头,缩在小小的软榻上,模样还颇有些滑稽。 沈卿禾一手抱着璇璇,小声的和她说话,两人的声音像是浸没在了被子里,偶尔传出来细微的几声。 其实只是沈卿禾一直在说。 小娃娃软乎乎的,抱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 沈卿禾忍不住又靠近了些,很喜欢这香香软软的味道,唇角挨着她的小脸轻轻亲了一口。 沈卿禾突然在想,自己要是生一个女儿,肯定也一样可爱,奶香奶香的,还是超级漂亮,超级听话。 想想突然有些期待。 璇璇咧着嘴角,突然又开始“咯咯”的笑。 两人的笑眼对上,同样的明亮轻快。 “都快睡吧。”陆胥翻了个身,沉沉出声。 微顿后,他轻声哄道:“我在呢,都不要怕。” 以前是哄一个,现在哄两个,好像都没差。 里头似乎哼唧了两声,接着没了声音。 没过一会儿,床榻上渐渐安静下来,均匀的呼吸声响了起来。 晚上沈卿禾和璇璇都睡的很好,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第二日早晨,沈卿禾还在睡的时候,璇璇已经慢慢的爬起,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她眼里一片懵懂,似乎有点不太清楚当下的状况,左右看了看,整个人都懵懵的。 嘴里“咿呀咿呀”了两声,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陆胥听见声音,睁眼,便起了身。 他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把璇璇抱了起来,小声道:“嫂嫂还在睡觉,我们不吵她。” 璇璇嘴巴慢慢闭上,点了下头,便没再说话了。 走到外屋时,陆胥脚步停下,往里面看了眼,又转头回来,压着声音和璇璇说:“璇璇真乖,今天晚上哥哥再陪你和嫂嫂好不好?” 第51节 璇璇这时候不懵了,反应过来,开心的扬了扬手。 “嫂嫂会怕,所以要让哥哥晚上抱着她。” 陆胥引导似的说着,拍了拍璇璇的背,说:“像哥哥现在这样抱着璇璇一样。” 璇璇咧着嘴角,似乎听懂了,点头又拍手,身子摇摇晃晃的,开心的不得了。 “你们在说什么?”后面突然传来沈卿禾的声音,刚起身还带点慵懒。 她正疑惑璇璇去哪了呢,接着就看见两个人在那里神神秘秘的。 “学带孩子啊。”陆胥笑了声,声音浑厚,说道:“老子也要有小崽子了,先学着带一带。” 沈卿禾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瞬间便涨红了脸,别开目光,不悦道:“你好好说话。” 什么小崽子啊,那是小宝宝好不好,怎么被他说的……那么奇怪呢…… “怎么不好好说话了。”陆胥见她脸红,笑得更欢,“老子有孩子了,高兴啊!高兴的不得了!” “这都是老子厉害。” “枝枝,你说是不是?” 他这还嘚瑟呢,嘚瑟自己厉害。 “你别带坏璇璇了。”沈卿禾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伸手去把璇璇抱了过来。 “我听说西南城郊的橘子成熟的甚好,我要吃新摘下的。” 沈卿禾故意为难他,伸出两根手指,笃定道:“要两筐!” “成!”陆胥直接答应,还挺高兴。 “枝枝要吃,别说两筐,二十筐都有。” 第44章 今儿阳光甚好。 把陆胥打发走了后,沈卿禾心情莫名的舒畅,只觉得松缓不少,唇角都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橘白备了两个水盆,两块巾帕,往水里洒了些香粉,香气清香淡雅,十分好闻。 特地备了个小凳子让璇璇坐着,沈卿禾站在她身边,轻轻拧干了巾帕。 “闭上眼睛哦。”沈卿禾转身,轻声说了一句。 璇璇没明白,还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这样,闭眼睛。”沈卿禾闭了下眼睛,给她做示范。 璇璇明白过来,马上有样学样,把眼睛闭了起来。 于是沈卿禾开始给她擦脸。 她乖乖坐着,不动也不说话,任着沈卿禾给她擦脸,她不说让她睁开,她也不睁。 乖的不得了。 “好了,睁开眼睛。” 沈卿禾把帕子放回去,又重新拧了水,搭在盆边。 “我们再洗一洗手就好了。”沈卿禾双手握住她的双手,放进水里,轻轻的给她往手上浇水,仔细的洗了干净。 擦干水之后,两人开始梳妆。 沈卿禾还从来没有给这么小的孩子梳过头发呢,绑着两个小角特别可爱。 沈卿禾还备了好几条发带,让璇璇自己选。 “这个红色的,还有蓝色的,都很好看。”沈卿禾把发带摆在璇璇面前,笑问道:“璇璇今天想戴哪一个?” 璇璇小脸鼓着,似乎是想了下,指着蓝色的那条,抬头朝沈卿禾笑了两声。 “璇璇喜欢这个,枝枝也喜欢这个。” 沈卿禾和她目光对上,点了下头,随即站到她伸手,开始给她梳头发。 “等下我们弄好了头发,再去挑衣服,红色配蓝色很好看的!” 沈卿禾平日里甚大的一项乐趣,就是挑衣服挑鞋子,她总能穿得不重样,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只是以前都是自己,难免无聊了一点,现在有璇璇,她光是给她搭衣服,都能弄上一整天。 “喜欢。”璇璇学着沈卿禾的话,奶奶的说了一句。 “夫人您和五小姐可真是投缘。”橘白在旁边忍不住被璇璇逗笑了,说道:“这些时日,五小姐难得这么高兴过。” 璇璇一直哭得厉害,整个府里都知道,什么法子都弄了,都不好使,太夫人日日叹气,想着心情便也特别差。 可从昨儿到现在,五小姐心情显然很好。 想想都觉得璇璇可怜。 这才多小的孩子啊,便没了母亲,加上白芊芊死前又闹出那样的事,她日后在这个府里的处境,似乎就显得更尴尬了。 最怕的还是,担心她会和四小姐一样…… “我们大家都最喜欢璇璇了。”沈卿禾笑着说了句,然后牵着她的手,便往后头走。 “走,咱们去挑衣服。” . 午后沈卿禾带着璇璇在院子里玩。 阳光正好,洒在皮肤上,衬得肤色如雪越发动人,两个人像两个雪团子似的,格外养眼的好看。 璇璇乖乖坐在石凳上,小胖手扫了扫自己的衣服,低头还看了自己一圈。 看她样子,便知道她很喜欢自己今天的装扮。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不管怎样的年纪都是。 沈卿禾手里拿着几根彩线,在教璇璇编坠子玩。 璇璇还这么小,几根手指头都不一定能理清那几条线,沈卿禾也就在她跟前和她一起看看这些鲜艳的颜色。 她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在学着编。 不知不觉就过去一个时辰了。 沈卿禾手上坠子完成了大半,此时抬头瞧了眼天色,不由疑惑,这摘个橘子而已,难道还要摘到天黑吗? 她是真的想吃橘子了。 沈卿禾频频转头往门口看,第三回转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陆豫走了进来。 “大哥?”沈卿禾愣了下,没想到他会到这里来。 “听说璇璇在你这里?”陆豫点头笑了下,开口便是询问璇璇。 沈卿禾转头,正要同他说璇璇确实在这里,却正是这时候,璇璇转头看见陆豫,眼睛睁了下,猛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沈卿禾听见哭声,转身蹲下,轻拍了拍她的背,哄道:“璇璇别哭啊。”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便哭了。 “乖璇璇,漂亮璇璇,宝宝别哭啊。”沈卿禾一听她哭便急了,着急的哄她,但哄也没用,璇璇哭得越发的厉害。 “是我吓到她了吧。”陆豫声音清朗,柔声道:“我同五妹许久未见,她怕是不认得我了,便觉得害怕。” 陆豫顿了顿,看了眼前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先过来这边说话吧。” 陆豫看样子是有话要和沈卿禾说,往旁边偏僻处走了两步,沈卿禾犹豫的看了璇璇一眼,顿了下,还是跟着陆豫过去了。 “大哥有什么事吗?” 陆豫极少过来这边,特别是家中接连出事后,彼此似乎便更难见到了。 “上回我生辰宴,原本便想替我母亲向你道歉,只是未寻着时机,便没同你说了。” 陆豫话中十分歉疚,垂眼向她道歉,说:“她也得了代价,以后不会做这些了。” 沈卿禾听着这话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是顺着问道:“什么代价?” 外头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上回生辰宴见到李氏的时候,她状况是不太对。 “这……”陆豫面露犹豫,话到嘴边又停住,来回片刻,才道:“二弟他……” “不过二弟他一向如此,倒是没什么了。” 他话没说明白,但话里的意思,沈卿禾多少也明白了。 多半是陆胥又去吓唬人了,或者用了什么残暴的法子。 他对待人一向如此,简单粗暴。 只是陆豫这语气,分明是明里暗里的在贬低陆胥。 陆豫轻笑了声,突然又想起什么,从腰间掏出那块帕子,呈在手中,询问道:“对了,你上回问我这块帕子的事,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啊?”沈卿禾愣了下,怔怔的看着他。 “没有,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陆豫赶紧解释道:“十几年前同这帕子的主人有一面之缘,那时她深陷险境,我也一直不知,她是否安全。” 陆豫顿了顿,强调道:“我很担心她。” 沈卿禾抬眼看了他两眼,狐疑的打量着他,同时心里又在来回的思索,许久后,她缓声问:“你一直在找她吗?” “大概算是,也可以不是。”陆豫回答。 只是没有特地去找,但若有什么消息,还是会留意一下,毕竟就算去找,意义也不大。 沈卿禾没说话,看着他,眉头不由皱起。 “见到卿禾的第一眼,觉得你有点像她。” 陆豫柔声说道:“眼睛都很干净。” 干净澄澈,美好的不行。 第52节 “可能……是有点像吧。”沈卿禾慌了下,避开目光,随口扯谎说道:“我上回看见这帕子好看,随口乱问的,并不认识它的主人。” 沈卿禾这么说,当然有自己的思量。 陆家关系太错综复杂,李氏明显又在针对她,她才不会为了一个帕子,把自己卷得更深。 越将自己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豫听见她这么说,眸光闪了闪,眼里明显暗沉下来,手指握了握紧,情绪变得异常怪异。 沈卿禾垂着眼,过了会儿没听见声音,才又抬头。 那瞬间陆豫的眼神便又柔和松缓下来。 “我也就是问问,早知道找不到的。”他苦笑一声,说:“倒是无碍。” 沈卿禾避开他的目光,转头往璇璇那边看。 陆豫便也没再说什么,接着便离开了水澜院。 . 前后快半个时辰,璇璇哭着才总算要停下了。 鼻尖通红,小脸也涨得一片红红的,身子一抽一抽,差点喘不过气来。 沈卿禾抱着她在怀里,又拿了糖哄她,前后说了许多好听的话,真是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哭累了后,她闭上眼睛,慢慢便睡了过去。 沈卿禾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看她渐渐睡熟过去了,才总算松了口气。 璇璇不哭的时候不觉得,哭了才发现,哄孩子是真的挺累的。 璇璇这还是乖的,要是不乖的孩子,那得多难啊。 刚转身回到院子里,便看见陆胥一手提着一个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他满头大汗,提着两筐这么重的橘子,像是提着菜篮子一样轻松,随手放下,便舀了水来冲手。 再起身才看到沈卿禾。 “枝枝,橘子想怎么吃?”陆胥笑着问道:“这儿有甜的有酸的,有大个有小个的,夫君来给你剥。” 沈卿禾看他衣裳下面都是泥,又瞧着到这个时辰了,不禁问道:“摘橘子很难吗?” 陆胥听她这么问,愣了下,接着却笑得开心了起来,道:“枝枝不用担心我,为了枝枝别说摘橘子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他嘴越来越能贫了,沈卿禾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压根就不该理他。 陆胥说着,已经开始剥橘子,他动作利索,几乎眨眼的工夫,一个橘子已经剥的干干净净。 “枝枝,给。”陆胥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她吃橘子也不兴直接这么吃,而且这么大一个,吃起来狼狈死了。 见沈卿禾不搭理他,陆胥眉头微皱,沉声开口说:“摘了一天的橘子,手都快疼没了。” 沈卿禾看了眼他的手,拱了下鼻子,才不信他会觉得疼。 “所以呢?”沈卿禾还是问了一句。 陆胥盯着她,眼里意图分外直白,只看得人一阵脸红心跳,下意识想起些别的来。 他声音浑厚,一张口,张扬的几乎整个院子里都能听见他说话了。 “枝枝,给抱一下呗!” 第45章 天色已经暗了。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夕阳的余晖打在地面上,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在这环境下,莫名觉得看陆胥都顺眼了不少。 沈卿禾看着他,唇角抿了抿,顿住后,出声极小声的说道:“你到底要不要脸?” “脸是什么?”陆胥笑了声,扬声道:“要这玩意能把你睡到哭吗?” 他说话一向不过脑子,时常便说得十分粗鄙难听,可这还是在大白日里的,在外面呢…… 眼看着沈卿禾脸色变了,陆胥定了定神色,紧接着又道:“枝枝,我错了,说错话了。” “你闭嘴,你永远不要说话最好。”沈卿禾要是现在手头上有东西,就一顿乱七八糟朝他砸过去了。 “累死你最好了。” 沈卿禾气道:“今天晚上你不要吃饭了,最好也饿死你!” 说完她往后退回了房间,生怕陆胥会追上进来,她动作迅速的把房门关上了。 沈卿禾进了房间,鼓了鼓脸颊,不禁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吁几口气,脑子却依旧一片乱。 她又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收回目光来,只觉得思绪乱得一塌糊涂,想起些什么又不太明朗。 晚上准备睡觉时,橘白瞧着天变冷了,进来帮把门窗都关严实了,走了一圈,忍不住说道:“夫人,少爷今儿晚上都没吃饭。” “听说他今儿摘了一整日的橘子,中午也就喝了两杯水,带回来可不止两筐橘子呢。” “听隐半说,怕夫人您不满意,少爷几乎摘光了整个园子,说您哪怕挑一个喜欢的也是好的。” 沈卿禾胃口挑剔,多摘一点,总能有和她胃口的。 沈卿禾听橘白这么说,忍不住往外看,只是门窗都已经关紧了,她也看不到什么。 沈卿禾刚想问他为什么不吃饭,紧接着便想起来,自己随口说的那句气话。 本来不想理他,可犹豫了会儿,在担心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吃吧。 他真的已经这么听他话了吗? “那你去跟他说,让他吃吧。”沈卿禾想了会儿后,便抬头同橘白说道。 “这……奴婢说也没用啊,少爷又不会听奴婢的。” 沈卿禾不禁咬了咬下唇,手指揪紧。 片刻后,她站了起来。 一打开门,便看见陆胥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直直的站着,一动不动。 “你没有吃饭吗?”沈卿禾目光微敛,小声的问了一句。 陆胥当即回答:“枝枝不让吃,不敢吃。” 说的自己多可怜一样。 “你饿了就吃啊……”沈卿禾说道。 “枝枝你担心我?”陆胥打心底里高兴,笑得都颇带点傻里傻气,顿了会儿,继续道:“有你记挂着我一点都不饿。” 沈卿禾知道,他这么壮,少吃一顿也没什么事,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可沈卿禾莫名有点担心他。 忙了一整天,那么累出了一身汗,还不吃东西,一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特别是像陆胥胃口这么大的。 他平时吃饭都是大碗又大口,饿的时候简直能把整个桌子的饭菜都吃下去。 饿着也不好,睡觉都睡不着,会很难受。 陆胥听到她这句话便很高兴。 起码知道她是在关心他。 “没事,待会儿让厨房蒸几个馒头,我垫巴垫巴就行了。” “不用担心,老子比牛都壮,饿不死。” “哦。”沈卿禾应了声,垂下眼来,留了句“那你吃馒头吧”,便又退回了房间。 陆胥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都快把那扇门看破了,唇角弯起笑了起来,整个人心情异常明媚。 从来没有觉得,生活这么美好又另人向往。 只要有枝枝。 . 有了璇璇这个伴,沈卿禾这些日子心情都很好。 就连孕吐都少了,胃口也好了起来。 从昨儿晚上起便不见陆胥的身影,问了橘白他们,也都说不知道,沈卿禾心里莫名慌张,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璇璇正盘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个粉色绣球在玩,手指一顿乱扯,随后又把绣球往沈卿禾身边递。 意思是要沈卿禾陪她一起玩。 “璇璇,你知道你二哥哥去哪了吗?”沈卿禾没接绣球,心不在焉的说道:“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就不在家里?” 璇璇乖乖听着沈卿禾说话,“啊啊”了两声,像是在应和着沈卿禾的话。 “他去哪里这么久,都不和我说一声,太过分了。”沈卿禾拱了拱鼻子,开口便是在骂他。 这些时日,陆胥无论去哪,去做什么,都会提前和她说一声。 她都习惯了,没想到他人还突然不见。 橘白估摸着沈卿禾的心思,已经在院子里来回看了三四趟了。 还是没见着陆胥回来。 天快黑时,橘白已经哄着璇璇睡了,她出到院子里,便听见外头一阵人影嘈杂。 她正好奇发生了什么,看了许久可什么都没看到,回过头来,却见书房灯已经亮了。 是陆胥回来了吗 第53节 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沈卿禾想着,眉头不由蹙起,当即转过身去看,瞧了两眼,只听书房里头确实有些动静。 “陆胥?”她试着唤了声。 里头却并没有人应。 沈卿禾觉得疑惑,又唤了两声,此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人身体被撞到的声音…… 她一惊,当时没想太多,便推开了门。 一开门便见陆胥一手撑在地上,正准备要起来。 他脸色看着十分虚弱,牙关紧咬,似乎疼得不行,一直在强撑着,额头上已经近出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沈卿禾吓了一跳,往前走了两步,脚步便下意识停下了,试探着道:“陆胥?” “别过来。”陆胥已经站了起来,却依旧捂着腹部,身子微微蜷缩,当即沉声说了一句。 声音竟是颤的厉害。 沈卿禾被他这一声吓到,咽了咽口水,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受了点伤。”陆胥已然疼得不行,却尽量温和着声音,让自己平缓下来。 后面沈卿禾还在站着,陆胥手扶在桌边,手指掐得死紧,吃力从牙缝力挤出一句话,道:“枝枝别过来,我这样子会吓到你。” 沈卿禾看到地上有血,房间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心里自然是害怕的。 若是放在之前,她早吓得出门了。 而且她也闻不得这血腥的味道。 可她两腿僵在原地,一时未动。 当时她在想,陆胥上次被那么粗的树枝砸到,淤青那么一大块都能面不改色,而这回痛苦成这样,那情况该是有多严重。 沈卿禾担心又害怕,手指捏着衣角,询问道:“我去给你请大夫?” “别去。”陆胥当即出声制止,道:“我自己上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千万别找大夫。” 说千万不找,是有原因不能找。 “流这么多血还这么疼哪里是休息休息就能好的,陆胥,你——” 沈卿禾着急了,自己一个人无能为力,当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努力的忍住,再开口声音都带了哭腔。 “枝枝别哭啊。”陆胥声音依旧虚弱,人坐在椅子上,已经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 动作吃力又缓慢。 “你哭我心疼,比自己受伤还疼。” 陆胥本来是想避着沈卿禾不让她看见的,没想到还是被她知道了。 他也没办法,要不是身上的伤必须马上处理,不然他都不会回水澜院来。 “我不哭,你别疼。”沈卿禾只听见他说疼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顺着他说了一句,便吸了吸鼻子,使劲忍住眼泪。 知晓她不会走了,陆胥依旧低着头,故意支开她,便说道:“枝枝去房间给我找身衣裳吧,衣服都脏了。” “好。”沈卿禾当即应下一声,没有半刻停留,赶紧便转身往对面房间走。 她一离开,陆胥眼角余光扫过,随即便加快了手上包扎的速度。 第46章 等沈卿禾拿衣服回来的时候,陆胥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 他把清理下来的那些血腥脏东西都藏了起来,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动作又快了不少。 他拢好了里衣,将包扎的地方都藏起来了,好不让沈卿禾看见。 “我拿来了。”沈卿禾进门,走到他身边,一双小手捧着他的衣裳,目光止不住的要往他受伤的地方看。 陆胥接过衣服,稍微侧过身去,没等沈卿禾目光投过去看,他已经迅速穿好衣服,松松系上了腰带。 连地上的血迹都被他清理干净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刚刚他真的是有流过血。 “三弟出了点事,关心则乱,我才不小心受伤了。” 陆胥同她解释,却没有细说,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事情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能让他受这么严重的伤,那从昨晚到现在,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陆胥脸色苍白,看着沈卿禾,稍顿之后,又说道:“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剩下的每一个都弥足珍贵,我不能任何一个人再出现意外。” 当初母亲离开时,他已经有十来岁,母亲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人,却死得那么凄惨和悲凉,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这也一直是他心里最深的结。 这么多年,他一直致力于寻找母亲死亡的真相,寻找当年那些被深埋在暗里的事情。 现在眼看着一切就要结束了。 “枝枝,等之后,我都会和你解释清楚。” 陆胥现在自然不会和沈卿禾说,在事情没有解决前,她什么都不知道,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他不希望把她牵扯进来。 她还怀着孕,这太危险了。 “可是……”沈卿禾看了看他,眉头紧蹙,犹豫道:“你的伤好像很严重……” “没事,会很快好的。”陆胥深吸一口气,咬牙缓了下,接着道:“这几日你在水澜院乖乖待着,会有很多人保护你。” “枝枝不要害怕,也不要不高兴,等事情过去了,我还要带枝枝去划船呢。” 陆胥说着,弯唇笑了一声。 沈卿禾越听心里越怵得慌,不禁问道:“是什么事情啊?” 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只是觉得很多东西她都弄不明白,脑袋乱得不行。 “这么好奇啊?”陆胥笑着说道:“枝枝不怕了吗?” 沈卿禾想了想,还是不要问了。 她也不想知道太多。 “那你要去哪里?” 他说会有很多人保护她,那他就不在了嘛。 “不去哪里,就是怕一个人保护不好你。” 陆胥当然要谨慎,沈卿禾怀着孕,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一刻都不能松懈。 稍顿之后,陆胥看着她,目光一动不动,沉声说道:“枝枝,你也是我最亲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满的全都是她,真的能从中听出真挚的诚意,让人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沈卿禾心尖不禁一颤一颤的在动。 那一刻她突然有了实感,她和陆胥,真的是一家人。 他保护着她,是被他放在心里珍重着的亲人和家人。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又令人乐在其中。 她想着,眉头也不禁松缓了一些。 “那你注意安全。”既然如此,沈卿禾没有其它要说的,只能嘱咐他。 “不能再受伤了。” “好。”陆胥点头答应。 . 之后的几日,陆府看似风平浪静,却无意识间,在暗潮涌动。 沈卿禾整日待在院里,几乎没有踏出门过,对外头的事充耳不闻,也一直没有问过。 十月十七这天,正是霜降,天气一下又冷了不少,寒气入骨的发凉,吹在身上,让人忍不住的打哆嗦。 而太夫人在这一日,彻底病倒了。 自从家中接连出事后,她老人家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如今越发严重,听说躺在床上,已经下不了床了。 太夫人待沈卿禾一向不错,来陆家的这些时候,对她也算疼爱,许多事情记挂着她,也会站在她这一边。 沈卿禾还是很担心太夫人的。 入夜后长睢院传来消息,太夫人说想见沈卿禾一面。 沈卿禾原本也打算去看她了,既然如此倒是正好,她披了件湖蓝色纹绣桃枝的披风,便往长睢院去了。 没多时便走到了。 一进院门,她便觉得,连长睢院都萧条了不少。 长睢院的丫鬟领着沈卿禾进了佛堂。 佛堂的蜡烛一直在燃烧着,蜡油落了一地,风吹过时烛火忽明忽灭,沈卿禾走到门口,便看见太夫人的背影。 她跪在蒲团上,背影瞧着已经弱的无力,同时沈卿禾听见她的声音传了过来。 “求我陆家子孙,平安顺遂,陆家安稳昌盛,往后再无事端。” 太夫人声音已然苍老了不少,沉沉的带着暮色,不见半点生气。 接着她要起身,沈卿禾一脚迈过去,伸手连忙去扶她。 太夫人抬头看了沈卿禾一眼,眼里情绪浓厚,那瞬间有万千涌动,却还是满满的沉在眼底。 “卿禾,我老婆子活到这个份上,快不行了。” 太夫人叹了口气,沉沉道:“我拼了命要保我陆家子孙,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现在只希望,能活到你肚子里孩子降生的时候。” 沈家不重子嗣,哪怕这一代只有沈卿禾一个女孩子,家中也没有任何所谓要续香火的想法。 第54节 这大概和陆家十分不同。 沈卿禾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以为我老婆子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陆胥他为了他母亲,这些年大大小小做了许多的事,好的不好的都有。” “他是混账了一点,卿禾,但希望你能多多担待。” 沈卿禾愣了下,那瞬间大概知道,太夫人说的是她假怀孕的事。 “他母亲死的时候,他才十三岁,那时候他不在家中,听闻消息后连夜赶回,在废墟中徒手挖他母亲的尸骨,挖了整整一个晚上。” 那场火肆虐的太过凶狠,整个祠堂被烧的几乎没留下半点东西,只剩下了灰烬。 “他边挖边哭,一整个晚上都在哭,到天亮时,手上身上都是血。” “烧成那样了,哪能再找到什么。” 一整个祠堂都是灰烬,他连骨灰都留不下,当时赤红着眼睛,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不成人样了。 太夫人看向院外,目光落得深远,缓了会儿,才继续道:“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哭过。” 陆胥他身为陆家子孙,却活得跟其它人不一样,他性格粗狂,嚣张狂妄,不过是那场巨大变故,才让他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他要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外人盛传,陆胥暴虐成性,手段令人憎恶,可他即使如此,却也最重情谊。” “欢凝无故惨死,他看似不在意,可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只是他性格如此,也向来不会太过表达自己的情绪。” 所以便好像对待什么都是无情冷漠的样子。 “他设计你假怀孕的事,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 太夫人声音哽了下,缓了缓才接着道:“他用了不好的手段,对你造成了伤害……可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的小心翼翼的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过。” 他太过狠心冷情,太夫人都很难想象,他会喜欢上一个人。 “卿禾,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太夫人连用了两个肯定,像生怕沈卿禾不相信一样。 沈卿禾垂眼,喉头微动,却什么都没说。 心里情绪在莫名涌动。 两人沉默了片刻,接着太夫人突然想起什么,摘下手上的一枚扳指,交到了沈卿禾的手里。 “我陆家本没什么,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有我老婆子一半的责任。” 太夫人显然还有很多的话要说,可到嘴边还是都没说出来,只收让沈卿禾把扳指握紧了,又拍了拍她的手。 “在陆家当家,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我还是想把这个给你。” 这个扳指,便代表了陆家主人的身份。 太夫人说:“卿禾,你会给陆家带来好运的。” 沈卿禾低头往自己手心里看,反应过来后,赶紧要把东西还回去,急道:“祖母,我不能要这个的。” 这责任她可担不起,实在太重了。 “拿着吧,也没什么。”太夫人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把扳指松开,“就当是给我心里一个安慰,让我舒服一点,好受一点。” “它在你这里,我安心。” 太夫人看向她时,眼里是满满的倦怠,眼底祈求,看得人不再忍心和她对视。 “行吗?卿禾?” . 沈卿禾还是接着了。 白玉戒指本是通身冰凉,她拿在手里却觉得格外滚烫,手指紧握着,丝毫不敢松开。 刚进院子,外面有丫鬟跑进来,说是有封急信要给她。 沈卿禾将扳指放在腰间,接过信。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就是一张纸条,一打开沈卿禾就认出来,这是父亲的字迹。 “母亲身子有恙?”沈卿禾惊问了一声,不禁紧张起来,追问道:“这夜里送信过来,是所谓何意,是母亲病的很重吗?” 她当时脑子里便浮现出无数个想法,奇奇怪怪的一直在往外冒,可飘着又让人抓不住。 “这奴婢也不清楚。”这丫鬟不像是水澜院的人,沈卿禾只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没想起来。 她指了指外面,说:“送信来的人就在院外等着。” “夫人出来问问便知道了。”说着她带着沈卿禾往外面走。 沈卿禾愣了一下,回头想陆胥今晚好像不在。 可她担心母亲,便一时没顾上那么多,跟着她出去了。 出了院门,又走了一小段路,沈卿禾便看见前面河边确实等着一人。 于是她加快脚步往那边走。 她开口正要出声,话已经到了嘴边,喉咙莫名一阵涩意,似有迷雾往眼睛往嗓子里扑,眼前渐渐模糊。 第47章 沈卿禾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周身处于一阵颠簸中。 身上盖着锦被,身下垫的十分柔软,整个身体都似乎陷在了一团棉花之中,被严严实实的包围住,软绵绵的。 她脑袋还晕乎乎的,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会儿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正在马车上。 是马车…… 想到这里,当即她心中微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着不敢乱动了,只是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声音。 只有车轮滚地和马蹄踏地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回想起晕倒之前的状况,便是从长睢院出来刚回到水澜院,当时收到一封信,说是母亲身体有恙。 之后便没有任何的记忆了。 所以现在这是…… 沈卿禾呼吸不由滞住,这熟悉的场景,让她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被人绑在马车里带走,离家越来越远。 她心在胸膛里不由的咚咚锤了几下,咽了下口水,人渐渐僵住,害怕的手都在抖。 当年的事对她留下的阴影太大,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再经历一遍,她该怎么办…… 所以现在她该如何呢?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沈卿禾心下倏地一惊,警惕的盯着帘子,片刻后,便看见一只手伸了进来。 手指白净修长。 一方竹绿色的衣角,绣着翠绿的竹叶,而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沈卿禾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眼睛渐渐惊讶的睁大。 “醒了?”他浅声询问道:“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卿禾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不回答,手指紧张的捏住被子,害怕的看着他。 眼前的人,模样依旧儒雅温和,可总有哪里让人觉得不太对。 这人是陆豫。 “你睡了两日一夜,若是尚有头晕,我再去给你拿药。”陆豫声音温和,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沈卿禾依旧没说话。 好一会儿,她才出声,警惕道:“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枝枝,我们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有满山的桃林,到春天是开满桃花,特别好看。” 陆豫轻笑着,缓声继续道:“在那里会很安全,你会过得很快乐,谁也不会找到我们。” 沈卿禾有点难以置信,自己现在听到他说的这些话。 总觉得能联想到什么,可整个脑子又乱得不行。 “你、在说什么?”沈卿禾说出这短短几个字,尾音都在发颤。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是枝枝? 还有之前那个帕子…… “枝枝,你不记得了吗?”陆豫从腰间掏出那方帕子,放在手掌上,“之前是我救了你,你该嫁给我才对。” 陆豫看着她,眼神虽是温和,却冷得她后背发寒,轻声继续道:“这些年我都记着你,也一直喜欢你,我若是知道,陆胥要娶的沈家女儿是你,那我定在成婚前便会将你带走。” 当年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女孩,见着她的眼神,干净纯粹,软弱泛水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便想保护她。 所以他冒着性命危险救了她,而在之后的那些年,一直留着她的帕子,记挂着她这个人。 只是那之后,他也想找她,可一直杳无音讯。 直到她和陆胥成婚之后,她去长睢院见太夫人,两人遇上,陆豫一眼便认出了她。 那时有惊喜,有激动,可接连着的遗憾和后后悔。 她已经嫁给陆胥了。 “但没关系。”陆豫笑道:“你是否嫁给谁,是否怀孕,都没关系,我不在乎。” “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其它都不重要。” 沈卿禾手心脚心已经彻底的发凉。 第55节 她大概从没想过还有这样一茬,明明一直看起来都温和儒雅的陆豫,怎么也会有这样令人生惧的一面。 甚至不知道现在这是在哪里,又马上要去到哪里。 沈卿禾手攥紧了,没再能说出话来。 她想到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 真的在这一瞬间,她第一次体会到,真正身为一个母亲的心情,而是把孩子的性命放到了自己之前。 以前她怕死。 现在她也怕死,却更怕孩子出事。 像他这样的人,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手下意识往小腹处移,另一只手慢慢握紧,害怕的看着陆豫,又往后移。 “马上前面就有歇脚的地方了。”陆豫说着,退出了马车。 . 天暗下后,陆豫带着她到了一家农户,给了些银子,这农户便腾了间房给他们住了。 陆豫还向人借了厨房,不到半个时辰他再回来,端了好几盘饭菜,香味瞬间飘满整个房间。 银耳莲子粥,酸笋鸡汤,还有一盘藕粉糖糕。 都是些精致的饭菜,也都是很合沈卿禾胃口的。 是他知晓沈卿禾的口味,便专门做的这些。 沈卿禾已经好几日没有吃过东西了,肚子饿得不行,可这些饭菜摆在她面前,她却根本不敢动。 她在想,里面会不会加了另外的东西。 “是不喜欢吗?”陆豫见她没有动作,顿了下,问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做。” 沈卿禾警惕的摇摇头,回答道:“我不吃。” “是还不舒服吗?”陆豫又道:“那我去给你熬药。” 沈卿禾还是摇头。 沈卿禾不肯吃饭,陆豫说了再多也没用,她始终警惕着,僵着话都不多说一句。 陆豫低头,目光扫过,看见她手指上有一点黑黑的痕迹,手指处还有一道轻微的凹陷。 像是使劲刻了什么东西。 陆豫目光闪了下,顺着看过去,不动声色便将她放在一边的簪子拿了过来。 看到簪子被拿走,沈卿禾脸色瞬间更难看了。 “我们离开霁城,已经过去两日,两日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寻到。”陆豫语气泛冷,说道:“你就算给他留下记号,他也找不到的。” 陆豫说到陆胥的时候,话里恨意异常明显。 他原本没有那么讨厌陆胥,更没有想要置他于死地,可自从他娶了她之后,他恨不得他立马死了,死得干干净净。 于是他也使了些手段,甚至自己亲自去杀他了。 但都没有成功。 他等不了了,也不能再继续耗时间下去了。 既然如此,他只能带她离开。 “枝枝,你不是也不喜欢他,也讨厌他吗?那现在干嘛又盼着他?” 沈卿禾刚刚拿了簪子的手都在抖。 她不喜欢他叫她“枝枝”,也不喜欢听他说话,总觉得渗人的慌。 她当然盼着陆胥了。 陆胥现在肯定在找她,她想,他肯定会来救枝枝的。 她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还是吃点吧,我什么都没放。”陆豫转口不再提陆胥,看着那些饭菜,道:“你可以放心吃。” 沈卿禾不知道该不该信她的话,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不吃东西。 就算她熬的住,孩子也不一定熬得住。 于是她拿起粥碗,慢吞吞的,但好歹喝了几口。 陆豫看她吃东西了,也显然松了一口气。 因为只有一间房,晚上陆豫把窗户都盯死了,而后搬了床被子,在门口睡下。 他其实也没打算要睡,只不过防着沈卿禾现在会跑,才用了这些手段。 他想,他也只是现在迫不得已这样做而已。 只要等他们日后相处的多了,她肯定会放下对他的防备,也会慢慢的接受他的。 迟早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只要他们日后都能在一起。 这些问题会慢慢解决的。 . 陆胥身上的伤还没好。 上次伤的很严重,是动及身体根本的程度,至少要静养半个月。 可他现在折腾了这几日,伤势更严重了。 他脸色惨白,眼里倦怠之色,十分明显。 出了霁城一路往北,已经过去两日多了,他却始终一无所获。 一路荒郊野岭,到这时前面才终于看见有一家农户。 天晚了,隐半劝陆胥先休息一晚。 他身体糟糕成这样,却连续两晚没有闭眼,再这样下去,人没找到,身体先跨了。 陆胥往前看着,不由停了下来。 他原本断定了陆豫会走这条路,可这一路上却没有发现任何他的踪迹,而前面这农户……是这么长路以来唯一的一家…… 陆胥翻身下马,直朝着农户走过去。 那妇人正在给鸡鸭喂食,陆胥问了她几句,她都回答——“没有”,“不知道”。 给她银子也还是这个回答。 陆胥正要离开,一转头看见一根落在地上的粉色绸带。 像是从人衣服上撕下来的。 这妇人绝对不会穿这样的衣服。 当即心下便有了判断。 陆胥目光一冷,直接长刀架在了人脖子上,硬声凶狠道:“说不说!不说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果然暴力拷问最管用,陆胥这一凶狠,她立马怕了,当即腿软差点倒下去,有什么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们早上才离开,是走的另一条路。” 她整个人都在抖,吓得脸色惨白。 陆胥反手收了刀,转身往外走,抬腿上马。 动作一气呵成,异常迅速。 眨眼的工夫,视线里只剩下了马蹄踏走后飞扬的尘土,在空中胡乱的飞散。 第48章 已经是第三日了。 这三日沈卿禾心里前所未有的紧张,吃东西吃得很少,困了也不敢睡,只能板着指头数时间。 好在陆豫没有对她怎么样。 反倒他很温柔,说话做事都很温柔,甚至做什么之前都会耐心先询问她。 可这样反而让沈卿禾更加的后背发凉,心里发寒,越来越刺骨冰冷。 她想陆胥,她太想陆胥了。 入夜后,沈卿禾窝在马车里,听着外面风刮得越来越大,再听不见其它动静,便忍不住想掀开帘子看一看。 但她手才伸出来,又忍住了。 今天上午马车便进了一座大山,这其中山路弯弯绕绕,迷宫一般,走得人都快被晃晕了。 到现在好几个时辰过去,依旧没能走出大山,又没有其它可以歇脚的地方,便只能歇在马车里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陆豫现在就在外面站着。 他这个人真的特别可怕,完全不需要睡觉,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甚至连眨眼的时候都少之又少。 这样也太恐怖了。 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到的。 幸好马车里被子厚实,沈卿禾手抓着被子,将自己裹得又紧了些。 可还是觉得很冷。 大概是山上寒气重,露水多,入夜之后,已经冷得如同寒冬腊月一般了。 肚子也很饿。 腿有些麻了,她便稍微的挪动了下,却正好在这时候,马车突然动了起来,速度飞快,马儿开始往前跑。 第56节 沈卿禾吓了一跳,紧紧的抓住旁边,才勉强让自己不左右乱滚。 外面发生什么了? 似乎不止一匹马踏地的声音……后面好像有人在追。 沈卿禾这时候也不敢动,怕自己会摔倒,只能使劲的攥着窗户边,手指紧紧的捏着,半点不敢松开。 马车速度越来越快,颠簸得胃里一阵恶心。 后面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就在沈卿禾人快被晃晕的时候,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 深夜山中萧瑟荒凉。 陆豫一直醒着,后面马蹄声距离半里远的时候他听见了,当即便拉了缰绳往前跑。 后面紧追不舍。 到路口时,陆豫拉着缰绳,紧急停了下来。 前面路太陡了,马车根本过不去,如果强行往前的话,马车里的人肯定会受伤。 陆豫眼底阴郁,从车边抽出兵器,拦在了马车面前。 果然是陆胥。 显然陆豫没有想到,陆胥竟然真的能够找过来。 他以为就算能够找到他的踪迹,那也至少是一个月之后了。 那时候他早便躲得远远的,任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再找到他。 陆胥看见陆豫的时候,眼里凶狠外露,哪怕在夜色中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沸腾的杀气。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般,杀人的心情这么迫切。 若是可以,真想现在直接拧了他的头。 陆胥一句话都没说,上手一刀直接朝他砍下来,刀刀往要害,刀刀致命。 他眼底一片青色,太久没有休息也是倦意明显,身上的伤又隐隐裂开了。 哪怕是这样,他手上力气丝毫不减。 陆豫也勉强的接了几刀。 他平日里一副身体虚弱的样子,时不时便喝药吊着气血,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会武功的。 有上次青布山那一回,陆胥当然提了心眼,不会轻敌,全身心想着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他的性命。 陆豫显然不是疯了般下死手的陆胥的对手。 刀光剑影间,他手上已经被砍了好几个刀口,鲜血顺着往下滴落。 陆胥只求速战速决,刀刃已经架在他脖子上,反手一刀直接要抹他脖子时,陆豫直接抓住了刀刃。 两人力气一时相抵抗上。 “你是怎么找来的?”陆豫开口第一句便问道。 陆胥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和白芊芊那点事我不知道?从她那里找关于你的还不简单?” 早在白芊芊死的当天,陆胥便去了她房间,当时拿了她写的绝笔信离开了。 信中写了一些道别的话,没有点明具体是谁,但当中提到了一个地方。 白芊芊说,那是世外桃源,与世隔绝,她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去到那里生活。 当时陆胥看了便把信收在了自己书房,一时并没有多想。 直到沈卿禾突然失踪,连带着陆豫也不见了,他要追人时,才想起这封信。 白芊芊信里提到一个“他”,所谓的这个地方,正是“他”告诉她的。 陆胥马上就把这些联系到了一起。 于是他毫不犹豫朝着这条路追了出来。 中间陆豫具体走了什么路他不知道,来回寻找,费了好些时间。 不然他早在第二日就能追到人了。 陆豫大概没想到,自己是被个死人出卖的。 他笑意渐冷,面上嘲讽之意散开,手上血已经流满了指缝,看着陆胥,冷声道:“那你知道,我和沈卿禾之间的事吗?” 陆胥愣了下。 确实,他不知道。 当知道是陆豫把卿禾带走的时候,他还不明白,陆豫的目的是什么。 是单纯为了和他作对吗? 可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只为了悄无声息把她带走,为了不让被他找到,这些一样样的行为,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和他作对。 “沈卿禾小时候出过意外,被人掳走,是我救了她。” 陆豫开口说道:“她留下了她的帕子给我,说她叫枝枝,我记着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只有她。” “如果不是我装着身子不好,那祖母第一个考虑的该是我的婚事,娶枝枝的也会是我。” 他一直有在学武,却也一直装作身体不好,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降低存在感。 却没想到这会成为他最后悔的事。 陆胥神色略微凝怔。 当初沈卿禾遇难,是陆豫救了她? 这事一下子砸在心头上,陆胥心绪被扰得微乱,却正在这时候,陆豫眸光一暗,一手别开了陆胥的刀。 他伸手要去拉马车缰绳。 “枝枝。”陆豫唤了一声。 陆胥反应过来,直接一刀砍断了绳子,脚往前一踢,将人往前踢出好远。 下面是个陡坡。 天这么黑,陡坡下面有什么也看不清楚。 陆豫往下滚,很快便没了踪影。 陆胥根本不想多管他,扔下手中的刀,跨了一大步上马车,掀开帘子,大手一揽,径直抱住里面的人。 沈卿禾快吓死了。 她还一直在抖,被陆胥抱住后,还使劲的往他怀里缩,恨不得被抱得越紧越好。 她双手圈住他的腰,感受到他的心跳,就在耳边,擂鼓似的跳动,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一想到他在身边,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觉得一切都松缓了,当即眼泪滑了下来,只想大哭一场。 陆胥手臂肌肉一鼓一鼓的,抱着她,柔声哄道:“枝枝不怕,夫君来了,枝枝没事了。” 他声音也哑的可怕,听出来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沈卿禾身体还在抖,抽泣声渐起,不是很大声只隐隐听到,陆胥心疼得紧紧揪住,只能手臂越发的缩紧。 天知道这段时间里他有多怕。 他怕她出事,怕她受伤。 她受一点点的伤就会娇气难过,万一在外面受伤了,她该多疼多委屈啊。 答应了要拿命护着她的,他却没有做到。 “有没有受伤?”陆胥紧张的问。 “没有。” 外头风刮得更大了,陆胥往被子里摸沈卿禾的双脚,落入掌心她脚趾冰凉,如冷玉珠子一般。 陆胥当即握住她的双脚,掀开衣裳,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腰上贴着。 他腰间火热热的滚烫,连着沈卿禾脚上的温度也迅速的回暖过来了,一双脚像被火炉包围,舒服的不得了。 她缩着脚,乖乖任他动作。 “外面太冷了,我们先在这里待着。”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在这里起码还能避避风。 “我不喜欢这里……”沈卿禾带着哭腔,抓紧了陆胥衣袖,抬头看他的时候泪眼朦胧,看得他心尖一阵抽搐的疼。 “好,我们不喜欢。”陆胥点头应了声,哑声又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们再忍忍,出去后,再也不待了。” 陆胥说着,轻轻的为她揩去眼泪。 过了会儿,沈卿禾想起什么,往外面看,战战兢兢问:“他人呢?” “掉下去了,暂时上不来的。” 死没死不知道,反正那陡坡下颇深,掉下去人都没了声响,就算没死,一时半刻也上不来。 陆胥哄她道:“枝枝困了便睡会儿,我不睡,我守着你。” 看她眼底这么疲倦,就知道她肯定很困了,这些日子里,一定没怎么睡过觉。 沈卿禾在他怀里点点头,而后停了会儿,又问道:“那你困不困啊?” 他应该也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吧,会比她要累很多很多。 “不困,一点都不困。”陆胥声音沉稳有力,将她又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些,紧贴着他身上的皮肤,不断传来火热热的滚烫。 沈卿禾安心下来,抱着他也不撒手,窝在他怀里,困意袭来,很快睡了过去。 外面风还在继续刮。 声音一阵一阵的狂乱,却丝毫没有再打扰到沈卿禾。 他为她挡下了所有的狂风暴雨。 第57节 第49章 沈卿禾这一觉睡得久。 直到第二日午后,她才缓缓转醒过来。 一睁眼便对上陆胥十分倦怠的目光。 沈卿禾还从没见他这么疲惫沧桑过,脸颊上脏脏的,下巴的胡茬都长出好长了,脖颈处甚至还沾了点血迹。 瞧着有些小小的瘆人。 但沈卿禾还是睁眼,一动不动的看了一会儿。 这时候陆胥低头看着她,见她醒了,神色略微松缓,而后盯着她的眼睛,扯了扯唇角笑了声,虚弱的问道:“我太脏了是不是?” 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从声音也能听出来他现在的状态有多不好。 这几日没有收拾过了,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味道。 说实话连他都不太能忍受了。 沈卿禾愣了下,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唇角抿住,使劲的摇了摇头,圈着他的腰,埋头进他怀里。 “不脏。”她嗫嚅的说了一句。 难得的,都不嫌弃他了。 软糯糯的像只粘人的小猫,声音含糊着勉强能听清。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脑袋晕沉沉的,看东西眼前都一片花的打转,甚至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天黑还是天亮。 小小打了个哈欠,还想继续再睡。 “往前走不远有间寺庙,今晚应该有大雨,先去歇着。” 陆胥小心翼翼托着她的脑袋,说:“再过两个时辰天又该黑了。” 那她果然是睡了很久。 陆胥直接抱起沈卿禾,掀开车帘下了车。 沈卿禾眼睛被光刺到,闭了闭眼,而后缓过来,才往旁边看。 这山上也太荒凉了,光是草丛就快要腰间那么高了,杂草树干上还能看见一排排飞溅的鲜血。 沈卿禾看了一眼,吓得马上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不再看了。 骑马骑了一段路,而后往下去寺庙的路只能走着下去。 陆胥把马系好,抱着沈卿禾往下面走。 “我下来走吧。”走过一段路后,沈卿禾忍不住说道:“不然你太累了。” 他一直抱着她,还要走这么远。 他都累成这样了…… “不累。”陆胥沉沉回了声,丝毫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甚至手还圈的更紧了。 寺庙是陆胥上山的时候发现的,已经没人,但还在不算破旧,后面有两间房,尚能住人,能遮风挡雨。 陆胥把沈卿禾放下后,又去外面捡了些枯树枝,等回来把门关上,外头已经开始下雨。 豆大的雨滴啪嗒往下落。 “给。”陆胥不知道从哪摘的果子,拿衣裳下摆使劲擦了擦,才递给了沈卿禾。 沈卿禾盘腿坐在硬板床上,身上盖了仅有的一床毯子,接过陆胥给的果子,犹豫了下,小小咬了一口。 津甜的味道自唇齿间散开,沈卿禾唇角微弯了起来,点头道:“好吃。” 其实这果子有点涩,酸甜酸甜的味道偏怪,可沈卿禾就是觉得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还是因为现在安心下来,便吃什么都觉得好。 看她笑了,陆胥一直紧绷的眉间才终于松缓开来。 舒了口气。 沈卿禾小口小口的吃着,几乎很快便将一个果子吃得干净,鼻子被灰尘弄得有些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房间应该是很久没有住人了,虽然看起来还算完好,但禁不住灰尘重,碰得她身上一块块黑黑的,脚上更是脏的明显。 陆胥把火烧起来,便捡了草随手扫灰,又洒了点水,房子里总算才好了一些。 转头见沈卿禾正低头盯着自己代价脚,脚趾头微微蜷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胥目光微动,走过来到她身旁,坐在床边坐下,一手握住她的脚,搭在自己双腿上,另一手拿自己衣裳的一角去给她擦脚。 把她脚趾上的脏东西都仔仔细细擦干净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双脚肌肤雪白细腻,趾头圆润,擦干净后,指尖上留了点淡淡的粉红。 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陆胥手指不禁微微摩挲。 沈卿禾愣了愣,任他乱摸没说话,只是当时觉得脚心有点痒痒的。 沈卿禾眼睛睁了睁,想着他刚才的一动作,忍不住说道:“你刚刚还这样擦了果子……” 他确实不讲究,那他待会儿又拿衣裳去擦剩下的果子怎么办…… “等下把果子都去给你洗了。”陆胥说:“肯定不脏着你。” “再说了,枝枝全身上下都是香的,就算再擦果子,那我也吃得开心。” 沈卿禾抿着唇角,微敛了神色,只觉得他这般无赖又粗糙的话,莫名听来……还让人挺高兴的…… 反正沈卿禾现在看见他心里便很高兴了。 其余的……都没那么在意了。 . 柴火把房间里烤的热气腾腾。 外面雨也下得越来越大,有这么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是莫名安心的。 陆胥在外头院子里找到口井,打了水出来,勉强烧热了,给自己和沈卿禾都简单擦了擦身子。 床榻上只有一层硬板,陆胥在角落寻了些干燥的稻草铺上,将毯子垫在上头,才总算能睡人了。 陆胥脱了外裳,躺上床将沈卿禾抱在怀里,瞬间他身上的温度传来,比屋里烧着的火要暖和多了。 “没再这样的地方睡过是不是?”陆胥的胸膛就挨着她的脑袋,他一说话,“嗡嗡”的震。 “嗯。”沈卿禾点头。 “我睡得可多了。”陆胥接了一句。 他一个人在外面的话,能找到一个睡的地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不会再铺稻草或者清扫卫生什么的。 能挡挡风雨睡一晚就好。 “但这肯定是枝枝最后一次睡了。”陆胥说道:“以后都睡舒服的房间,盖漂亮的被子,不让枝枝再受苦。” 他到现在都还很内疚,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人,像抱着宝贝,落在手中了,就不愿意再松开。 沈卿禾现在倒不是特别在意睡在哪里的问题。 “陆豫他是死了吗?”沈卿禾出声问了一句,声音怯怯的,极为小声。 她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好歹是条人命。 “不知道。”一提到他,陆胥语气骤然冷了下来,“爱死不死,不想管他。” 若不是他昨晚那一下吸引开了他的注意力,很有可能他一刀下去,他就已经没命了。 很可惜没能亲手了解了他。 “等回去之后再派人去找找,最好尸骨无存,懒得收尸了。” 陆豫他得庆幸这段时间没有对沈卿禾做过任何不妥当的事,不然就算找到他的尸体,他也要千刀万剐了才解恨。 话说到这里,沈卿禾没有再多问。 许是白天睡得太久,这时候她没有什么睡意,闭着眼睛有好一会儿,始终没有要睡着的意思。 “陆胥,我把孩子保护的好好的。”沈卿禾手抚上小腹,突然说道:“他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你也不用担心他。”她声音软软的,含着糯意,低声同陆胥说道。 一直没有成为一个母亲实感的她,在这段时间里,真切的感受了身为一个母亲要保护孩子的心情。 突然便知晓了那种责任感。 她会保护好他,直到他平安的出生。 陆胥听着这话,心口呼吸不禁一滞。 心里一股暖意流过,许久后,只是点了下头,道:“嗯,不担心。” 沈卿禾在他怀里点头,而后渐渐有了睡意。 陆胥瞧着她已经睡熟了,稍微起身,想去把柴火灭了,可才离开一点,沈卿禾拉了拉他的手,含糊的嘤咛了一声。 “你去哪里?”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又小声的说了句:“你不要走。” 声音特别黏糊。 沈卿禾只感觉热源离自己远了,虽然迷迷糊糊,可意识里反应过来,是陆胥离开了。 “好好好,不走。”陆胥起身到一半又停下,转而回到了原处,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沈卿禾只知道寻找温暖的地方凑过去,却好像怎么也寻不到一个舒服的地方,一时着急了,撒娇道:“抱抱。” 陆胥赶紧一手往她腰弯处伸,手臂往上一圈,把她抱住了。 第58节 沈卿禾眉心舒展,这才安静了下来。 陆胥垂眼看着她,先是心疼,而后又忍不住笑了。 唇瓣蹭了蹭她的脸颊,笑着又颇为得意的小声道:“枝枝果然还是喜欢夫君的。” 沈卿禾乖乖的睡着,唇角微动了下,没有说话。 陆胥甚至放轻了呼吸声,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耐心哄着,直到她彻底的熟睡过去,他才勉强闭上了眼睛。 只敢寐一会儿,不敢睡得太熟。 外头雨滴声渐渐停下,一切安静下来,只剩下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 第50章 回去的路比沈卿禾想象的要长。 幸而中途路过一方村庄,休整了两日,总算能好好的洗个澡,换身新衣裳。 这已经是挑的最小的一身衣裳了,却依旧大出她身量许多,沈卿禾穿着,宽宽大大的,衬得她人更小巧了。 休息了两日后,沈卿禾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陆胥去弄了辆马车,瞬间雇了车夫,又买了好些糕点和果子,好让沈卿禾当零嘴吃。 沈卿禾坐在马车上,理了理衣裳,更平整些,等了好一会儿没见陆胥的动静后,她掀开车帘往外看。 前面不远,陆胥正在同一个姑娘说话。 这个姑娘沈卿禾好像见过,她唇角微抿,不免多看了几眼。 小姑娘穿着身粉蓝衣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要给陆胥,瞧着已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 过了会儿,陆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转身朝马车这边走来。 而小姑娘依旧站在那里,看着陆胥的背影,笑着抿了抿唇角,视线一直这么望着,显然都不愿意移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卿禾看着,心里便觉得不舒服。 她咬着下唇,只觉得那姑娘的眼神太过炙热浓烈,看得她心尖上一酸一酸的,喉咙一时滞住,说不出话来。 她放下帘子,不再看了。 没过一会儿,马车传来动静,陆胥掀开帘子进来,手上拿着个油纸包。 坐下后,他把油纸包打开。 里面是一包满满的蜜饯。 “听说隔壁茶馆的蜜饯很好吃,给你买了一包,你尝尝。”陆胥说着,把蜜饯递给沈卿禾。 沈卿禾低头看了看,这就是刚刚那姑娘给他的。 “什么隔壁茶馆?”沈卿禾没接,只是疑惑的问了一句。 “就前面那座小阁楼。”陆胥回答道:“你昨天不还说很好看吗?” 沈卿禾昨天夸了句房子很漂亮,当时那茶馆的小姑娘正在门口站着,说她们店里的蜜饯很好吃,问他们要不要尝一尝。 当时没胃口,沈卿禾多看了一眼,没太留意。 “这个是她拿来给你的?”沈卿禾又问。 陆胥毫不犹豫的点头,应道:“是。” 沈卿禾往外轻推了下,脸色不太好看,小声拒绝道:“我不想吃。” “挺甜的。”陆胥拿了一颗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笑道:“刚那茶馆的姑娘再三向我保证,绝对好吃。” “她向你保证你就相信吗?”沈卿禾声音闷闷的,也不晓得为何不大高兴,只是心情实在越来越不好。 是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原因。 “反正不吃。” “不吃就不吃。”陆胥把油纸包随手又包好,扔到一边,倒也不坚持。 “老子也不喜欢这甜腻腻的玩意儿。” “来,躺夫君怀里。”陆胥解开衣裳去抱她,粗壮的手臂轻轻一用力,便把人提到了自己怀里。 沈卿禾这几日睡得多了,现下没什么睡意,躺了会儿,又忍不住问:“你刚刚就买个蜜饯,要说那么久的话吗?” 是那姑娘非要把蜜饯给他,陆胥想着枝枝爱吃便接了,可给钱她不要,这说了好一阵,才终于把钱给了她。 “久吗?”陆胥丝毫未曾察觉,想了想,摇头道:“也不过片刻。” 沈卿禾抿了抿唇,垂眼避开他的目光,脸色微敛,接着便不再说话了。 . 到霁城时,天气已然翻天覆地的变化。 寒露时节,冷风阵阵,直冲着人衣领子往里钻,陆胥掀开车帘,抱紧了沈卿禾,长腿一迈,抱着她下车。 这几日的时间里,上上下下,无论何事陆胥都抱着她,几乎没怎么让她的脚沾地。 初时沈卿禾还不大好意思,让人看见了便十分羞赧,可渐渐习惯了,便觉得,不用走路也挺好的。 进了院子,沈卿禾探头,左右看了圈,发现这不是陆府。 而是……先前住的别院。 不回去那个府邸也挺好的,反正沈卿禾更喜欢这里。 到房间门口时,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是梅花,梅花。”少年的声音清朗如水,一字一句的说着,似乎在教什么人。 “花,花。”接着是小孩子稚气的声音,只知道含糊的跟着说。 “这是梅花。”少年耐心的又教了一遍,再次放慢了语速,道:“梅——花——” 沈卿禾正想着这是在干什么,而后陆胥推开门,她便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面对面坐在桌旁。 一个小板凳一个大板凳。 是陆晟和璇璇。 桌上摊开了一幅画,是雪景梅花图,陆晟指着画上面的花儿,一字一句的在教璇璇。 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 陆晟先是惊了下,身体下意识的往回缩,而后看见陆胥和沈卿禾,眼睛明显亮了亮。 璇璇已经咿呀咿呀的在乱喊了,虽然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陆晟拳头握了握紧,唇角抿住,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直到那边陆胥放了沈卿禾下来,他才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哽咽的喊了声“嫂嫂”,便要去抱沈卿禾。 陆胥最先反应过来,一只手臂横在沈卿禾面前拦着,严严实实的把陆晟拦住了。 “嫂嫂。”陆晟又唤了一声,眼里含着泪水,看她好好的,眼泪当真是马上就要流下来了。 他觉得很愧疚。 先前那几日,是因为他,哥哥才没心思顾上嫂嫂那边,结果害得嫂嫂被坏人带走了。 陆晟他真的很担心很担心,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担心,直到现在看她好好的回来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错了。”陆晟难得情绪这么外露又说这么多话,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愧疚,眉头都拧巴到一起去了。 “这哪里关你的事。”沈卿禾轻笑了声,摇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她没留个心眼,一听说母亲生病便着急了,才害大家都担心她。 “嫂嫂,嫂嫂。”这时候璇璇也在后面跟着喊。 她小短腿下不来,只能转身,手脚并用的从凳子上慢慢往下爬。 陆晟看见,怕她摔到,转身赶紧跑回去,伸手将她抱住,然后慢慢的把她放在地上,让她站稳了。 璇璇摇摇晃晃的朝着沈卿禾走过来。 粉嫩的小脸抬起,眼睛巴巴的看着她,沈卿禾不明白她的意思,蹲下身来,朝她笑了笑。 璇璇小手往前,圈住沈卿禾的脖子,对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亲完了,又自己呵呵的笑。 璇璇也很想嫂嫂的。 只是她还不会说很多,心里想的什么,只能尽量用行动表达出来。 沈卿禾看着她,轻轻捏了捏软绵绵的小脸,看着她继续笑着,心里那瞬间是满满的温暖。 这一回来都围着沈卿禾,陆胥都快成透明的了,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把两个人都扒拉开。 “天黑了都各自回房睡觉,不然不让你们待在这里了。” 陆胥故意吓唬他们。 先前便让隐半把他们两个带到别院了,主要是府里就剩他们两个小辈的了,他说到底还是担心。 陆豫不是善茬,李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母子俩都要防着。 “好。”陆晟特别听陆胥的话,他既然这么说了,他便主动去牵璇璇的手,道:“跟三哥走,三哥今天晚上还给你讲故事。” 璇璇好像也挺喜欢陆晟的。 在这之前,璇璇几乎没有和陆晟见过面,她只知道大哥二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三哥。 陆晟也是,除开会和陆胥说话,基本上不和其他人交流。 现在两个人能玩到一起去,还是挺好的。 虽然差了十多岁,可都是一样单纯又澄澈的心智,善良可爱。 . 第二日天未亮,陆胥静悄悄的起身,关上门,出了房间。 第59节 好像是隐半有什么事找他。 他一走沈卿禾便醒了,睡眼朦胧的,在被子里来回摸了好一会儿,接着才发觉被子是空空的。 她眉头微蹙,起身坐起来,低头了好一会儿。 许是起得太早,心里憋着气,总觉得不怎么高兴。 没多时橘白进来,见沈卿禾已经醒了,便准备伺候着她洗漱梳妆。 见到夫人好好的,她这些天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下来,昨儿晚上才好好的睡了一觉。 橘白一眼看见沈卿禾脸色不对,不免多看了两眼,随后问道:“夫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卿禾手在心口顺了顺,缓了会儿,小声道:“心里不舒服……” “是哪里疼还是受伤了?”橘白咽了下口水,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就酸酸胀胀的,难受。”沈卿禾低声说着,声音也闷闷的听不大清楚。 她这两日总是想起那日陆胥和那小姑娘说话的情景,每每一想起来,心里就更难受了。 沈卿禾看向橘白,皱眉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太无理取闹了?” 那小姑娘送他蜜饯,和他说了那么久的话,还那样看着他……她便觉得,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了的感觉。 虽然她也没有明说,只是一直放心里憋着。 可今儿这么早,陆胥不在,她初醒来,几件事联想在一起,只觉得不高兴又委屈。 “那肯定是喜欢才会这样。”橘白其实也不懂,笑了声,跟着说道:“夫人您这是很在意二少爷,吃醋了。” 沈卿禾怔了下,眼睛眨了眨,思考着橘白说的话,想她说的对还是不对。 她自己也不太确定。 安静了会儿后,橘白见沈卿禾不说话,便主动问道:“夫人您现在可要起身,还是再睡会儿?” “不了,我起来了。”沈卿禾掀开被子,眼睑微垂,慢慢下床来,模样十分慵懒。 第51章 “陡坡下地方太大,已经加派人手在找了。” 隐半小声的说道。 陆胥当然还是希望陆豫活着的,毕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和他当面对峙,就这么潦草的死了的话,之后剩下的烂摊子太麻烦了。 隐半面色犹豫,似乎有话要说,停了会儿后,开口道:“找到了这个。” 隐半手里拿着一块帕子。 帕子上一抹桃枝,沾了鲜红的血,蔓延开来分外妖艳刺眼,帕子上面,用鲜血写了一个又一个的“枝枝”。 整张帕子都是这个字,看得触目惊心,令人生怵。 光是看这帕子,便似乎已经能想到,写这字的人,当时是怀着怎样可怖的执念,就着鲜血,不停的写。 “这个是在湖边发现的。”隐半说道:“当时那一块都是血,我猜测……大少爷已经……” 留了那么多的血,很难再活下来了吧。 陆胥看着这帕子,只觉得这满目的红色分外刺眼,眼底沉下一片暗色,许久后,从隐半手里将帕子拿了过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加派人手在湖里找。” 隐半点头应下,便转身离开了。 陆胥手里拿着帕子,看得久了,似乎连眸子都映出这抹红色,赤红着如同沉睡待醒的野兽。 他想起这么多年,陆豫不曾娶妻,太夫人和二姨娘为他物色过好几个姑娘,都被他拒绝了。 之后更是装作身体不好,不能娶妻。 陆胥从前只晓得他这个人不简单,要多提防着点,却也没想到他原来藏了这么多东西,府里大大小小这些事,怕都是出自他手吧。 陆胥想着,手指慢慢收紧,片刻后,把帕子放进了腰间。 . 午后陆胥回了陆宅一趟。 太夫人和李氏还不知道陆豫的事情,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前,陆胥都瞒下来了。 他悄悄的去了胧明院。 在十岁之前,他来这个院子的次数还颇多,那时候和陆豫的关系也不错,家中只有他们两兄弟,经常一起玩。 虽然偶尔也闹口角,也会动手,可往往闹过就忘了,过不了多久又能坐在一起玩。 自从他母亲死后,他执着于寻找母亲的死因,性情大变,长期间沉默寡言,和陆豫的关系也慢慢淡了。 而陆豫也在这段时间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 周身气息总觉得有点阴郁。 从欢凝那件事之后,陆胥多少有点怀疑他。 是他先在河边发现了脚印和血迹,隐藏在一片杂草中,应当是忘了清理掉。 当时心里隐隐便有了猜测。 于是他借口玉佩不见了,让人下河打捞。 果然发现了欢凝的尸体。 从尸体来看,是被人活活掐死后再沉河的。 府里的人他一个个进行了排除和猜测,最后留下可能性最大的那一个,就是陆豫。 可他同时又在想,欢凝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他同她有什么仇怨,需要做到这一步。 也或许是他想错了,或许当中另有隐情。 他不愿意相信真的是他们一家已经狠心到了残害手足的地步。 直到陆胥都不敢确定事情的真相。 说到底心里还是很痛很沉重。 一边希望还欢凝一个公道,另一边又不敢面对事实的真相。 他在房间里走着翻过了一圈,从书房后有个小门,推门进去,一抬眼,便看到整个房间,满满当当都挂着画。 诡异又奇特的画。 顺着看过去,一双双都是女孩的眼睛,灵动纯真。 像极了沈卿禾的眼睛。 最后面还有几幅,是最新画的,有一些甚至尚未收尾。 沈卿禾笑的时候,沈卿禾的背影……全部都是关于她的。 陆胥面色凝住,越看着这些画,眼底越来越暗。 画了这么多,该是花了多少时间。 他便日日在这里,看着他的枝枝,描绘着她的眉眼,一笔一划,分外细致。 想想心里十分不舒服。 那瞬间他有一把火把这里烧干净的冲动。 陆胥拳头握紧,指骨捏的发白,明显在尽力的忍着。 忍了许久,他拳头松开。 转身出了小门,手上顺着把门一关,“砰”一声,几乎整个屋子都震了两震。 . 陆胥再回到别院时,天已经黑了。 他刚回来要处理的事情多,忙得有些晕头转向,但还是加紧速度,赶着在这时候回来了。 想着是否还能陪枝枝吃个晚饭。 房间里灯亮着,却没听见动静,陆胥在门口停了下,随即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 一眼看见沈卿禾坐在软榻小几旁,一手撑着脑袋似乎是在打盹。 要睡觉怎么不去床上睡? 陆胥想着,走近她,准备抱她去榻上。 却才到她身边,尚未有任何动作,沈卿禾许是感觉到什么,慢慢的睁眼,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刚醒人还有点懵,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唇瓣抿住,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而后伸手紧紧圈住他的腰:“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声音黏乎乎的,还带了隐隐哭腔。 陆胥一下愣住了,身体不禁僵了僵,站在原地忘了动。 他早晨很早便起身出去了,看她还在睡着便没打扰她,只给橘白留了几句话。 沈卿禾抱了会儿,依旧不松手,抬头从他怀里仰起小脸看他,委屈的说:“你以后去哪里,把我带上好不好?” “我一个人待着,我害怕……” 她胆子原本便小,结果这马车的事,来了一回还有二回,她现在彻底对这件事有阴影了,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害怕。 光是想到那些场景就浑身发抖。 “我也不想很害怕的。”沈卿禾眼里含着泪光,紧抓着他的衣服,轻颤着说:“我今天,都不敢出门。” “我回了府里一趟,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陆胥解释了一句,面露心疼之色,也伸手抱住她,手指在她脖颈处轻轻摩挲,接着道:“是我不对,以后都不让你一个人待着。”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去哪里都把你带着。” 沈卿禾顿了顿,抿着唇角,点头小声应了句:“好。” 第60节 陆胥喉头滚动,垂眼看着她,而后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沉声道:“身上太脏了,我先去洗澡。” 而后他直起身,往耳房走去。 陆胥洗澡的时候,沈卿禾在房间里等着。 她喝完一碗银耳莲子粥了,还不见陆胥出来。 她心里不禁疑惑。 陆胥洗澡动作一向都很快的,他冲一下不过片刻的工夫,衣服也都是三两下套上。 怎么这次这么久还不见出来? 她又等了会儿,便从软榻上下来,朝着耳房那边走去。 到门口时她便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怀孕之后好像连鼻子都变得十分灵敏了,一些细微的味道都能准确闻出来。 沈卿禾怔在原地,垂眼回想,渐渐的想起一些细节来。 这段时间陆胥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声音也不像以往那般中气十足,甚至抱着她走久了,都要咬牙撑着。 只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处于高度紧张恐惧,才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想到这里,她轻轻拨开了帘子,就着一点缝隙,小心翼翼往里面看。 陆胥已经在穿衣裳,伸手套上里衣,坚实宽厚的后背上落下好几道伤疤,都是添的新伤。 再看浴桶里,水都已经泛了淡淡的血红色。 这看得沈卿禾一阵触目惊心。 这么多伤,流这么多血,肯定很疼。 她想起先前陆胥就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直不见好,之后为了救她,好几天都不眠不休…… 他很厉害,也很能抗很能忍,但是这样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的。 陆胥都一直藏着没让她知道。 肯定是觉得她会担心害怕。 沈卿禾心尖上一阵一阵的微酸,想着这几天有他在身边,她真的特别安心,好像天塌下来也不用害怕。 陆胥会保护她的。 她想着,掀开帘子,往前走了几步。 陆胥听见声音,察觉到是沈卿禾进来了,赶紧将衣裳穿好,转身过来,往旁边跨了一步,将浴桶挡在身后。 “怎么了?”陆胥没想到沈卿禾会过来。 沈卿禾整个身体被他严严实实的挡住,几乎看不到后面一星半点,于是她抬眼,静静的看着他。 话到了嘴边,却还有点紧张,不住的抿着唇角,迟迟没说出来。 “陆胥,我有话跟你说。”沈卿禾终于开口,声音小小的,不是太有底气。 陆胥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着,让她往下说。 可沈卿禾又没话了。 不禁一阵沉默。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水雾,浸得人睫毛上都挂了细水珠子,她眨了眨眼,似是鼓足了勇气,细声说道:“夫君,枝枝也喜欢你。” 说完,她踮了踮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脚尖放下,唇瓣又迅速离开了。 那瞬间陆胥僵住,瞳仁紧缩了下,咽了咽口水,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害怕的时候,有你保护我,我觉得特别好,但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很想很想你,所以——” 沈卿禾心里想什么就都说了出来。 她今天一个人也想了很久。 虽然刚开始陆胥对她很凶,很不好,但他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特别特别好。 至少她现在不怕他,还会很想多在他身边,想多看见他。 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也会很不舒服。 在她遇见危险时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情绪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那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她见陆胥不说话,正要再开口,陆胥却突然掐住她的腰,低头重重吻住了她的嘴唇,往后退了几步,托着人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可能会很不稳定!因为存稿被我嚯嚯完了!要忙过这一阵才会好点了…… 第52章 他大手托在后面,完全不让她磕到一点点。 他兴致一来,身上哪哪的力气都大,铜墙铁壁似的身体,落下密密麻麻的吻,闷得人几近喘不过气来。 直到沈卿禾小声的呜咽了一句,他才起身离开她的唇。 陆胥唇角挂着笑意,声音粗犷的笑了起来,整个人都乐得不行。 眼里满满的笑意。 他从没想过他陆胥能有这一天。 他喜欢枝枝,想一辈子对枝枝好。 就算枝枝不会喜欢他也没关系。 而现在她说喜欢,他真的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究竟有多么的幸福和喜悦。 心尖上都快开心的炸开了。 想再亲,想抱着不撒手。 “枝枝,我高兴。”他笑着,最后也只说出了这句话,声音中气十足,格外的有气势。 沈卿禾被他胸膛的震动吓了一跳,抬头看他,笑得嚣张又有点傻愣愣的,便不禁在想,有这么值得高兴嘛…… “那你说,枝枝你喜欢我什么?”陆胥得寸进尺,扬声问道。 这音量,巴不得方圆几里的人都能听见。 他低头盯着她,沉声问道:“是喜欢我生的好看,还是勇猛有力?” 他故意这么问,是高兴过头了,什么露骨的话都直接说了出来。 见沈卿禾没回答,他又揽紧了些,让她仰起小脸来,看她唇瓣被亲的嫣红,忍不住想舔一舔。 他喉间带着轻笑,低低道:“是在榻上使劲的时候,枝枝特别喜欢是不是?” 沈卿禾脸颊泛红,只想把他的嘴巴缝起来,让他说不了话才好。 他唇角笑意不减,坚毅的眉角微微挑起,大声说道:“老子最喜欢枝枝了,哪里都喜欢!” “枝枝长得好看,乖巧懂事,性格好待人好,老子乐意一辈子疼着!” 沈卿禾拉了拉他,许久只是出声劝道:“你小声点。” “有什么好小声的,老子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呢。” 陆胥音量不减,胸膛震得愈响,话音才落下,他便俯身,直接将她揽抱了起来,抬腿往房间走。 陆胥许久没有这样胡乱的动手动脚了,可顾着她怀孕,他也只是亲了亲摸了摸,便再没做其它的。 不要脸的粗糙人到底还是不要脸,胡乱什么羞赧的事都做的出来。 沈卿禾身子娇软的似一滩水,脚趾头微微蜷了起来。 她呼吸略重了几分,只觉得手上被陆胥压得疼,禁不住拉了拉他的手。 陆胥当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托着她的腰往上,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陆胥一手抱着她,大腿轻轻松松将人支起,抬眼瞧着人脸颊微微泛红,忍不住又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我们枝枝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乖啊?”陆胥一看着她,视线就移不开。 “你让我下来坐。”沈卿禾动了动,想从他身上下来。 陆胥却不肯松手。 “你让我下来。”沈卿禾又说了一句。 见陆胥还是不松,她眉头微皱,不悦道:“陆胥,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啊。” 分明还说什么都听她的,这才一会儿,说就不听了。 “抱着舒服。”陆胥回答。 “可是——”沈卿禾急道:“你身上的伤会疼的。” 陆胥神情微怔,片刻后,松手让她坐在了一边。 正这时候,陆胥倒吸一口凉气,眉心揪了起来,似乎突然间很难受的样子,身体也僵住了。 “怎么了?”沈卿禾愣住,上下飞快的扫了一圈,见他不说话,一着急,去掀他的衣裳。 她以为是自己碰到他的伤口了。 沈卿禾眼中惊惧,这么近瞧着,他身上这几道疤已经结血痂了,足有她小指那么粗,能想到之前伤的有多重。 “很疼吗?”沈卿禾轻声问他。 陆胥看着她,没有说话,眼底透出却是肯定的神色。 沈卿禾抿了抿唇,有些担心。 “那枝枝亲一亲。”想了想,她在他后背轻轻印下一吻。 唇瓣娇软温热,轻轻贴在他皮肤上,触感一时分外明显,陆胥手指陡然握紧,那瞬间竟是连身体都轻颤了几下。 第61节 这也太顶人了,谁受得住啊…… 沈卿禾连着亲了几下,手指落下又轻触在他背上,声音在他耳边软软响起,说:“小时候哪里疼,娘亲给我亲一亲,就会好很多。” “有没有好一点点?” 陆胥手垂在一侧依旧捏得死紧,顿了许久后,才摇头,哑声道:“还是太疼了。” “是还有另外的伤吗?”沈卿禾想起浴桶中泛着淡淡的血色,琢磨着或许还有其它没愈合的伤。 陆胥身体僵直,缓了片刻后,才稍微忍下一些。 “嗯。”陆胥喉间声音越发暗哑。 片刻后,他唤道:“枝枝。” 沈卿禾马上应下,抬头看着他,全神贯注的,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摸摸它。”陆胥皮肤滚烫了起来,声音哑得格外不像话,低头,视线慢慢的往下移。 沈卿禾没明白他的意思,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渐渐变得不对了。 . 第二日很早,璇璇和陆晟在外面玩闹,璇璇笑得开心,笑声一阵一阵不间断的传了过来。 沈卿禾被吵醒了,一睁眼,呜咽了两声。 她正躺在陆胥怀里,被他紧紧的抱着,他胸膛厚实,围绕着她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下意识便是满满的安心。 可过了会儿,她渐渐想起什么来。 “你分明对枝枝一点都不好了。”沈卿禾很不开心,想起昨儿晚上睡觉前那些羞人又过分的画面,她就觉得自己脸都丢尽了。 而且也不听她的话。 她都让他别动了,他还是胡乱来。 陆胥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怕吵醒她才一直没动,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他手稍微松开了些,坐起了身。 “那我赔罪。”说完,陆胥俯身,直接吻住她的嘴唇,雄厚的气息自唇齿间渡来,满满的霸道和占有。 往下又亲了亲她的肩膀,长出一点小茬的胡子刺人得慌。 他却一点不收敛,往下双手握住了她的脚腕,在她脚背上重重亲了一口。 他家枝枝哪里都是白白嫩嫩又香香的,怎么亲都亲不够,要不是她这么娇气,真恨不得抱在怀里使劲亲不撒手。 实在痒死了,沈卿禾禁不住把脚往回收,唇角抿得愈紧,有丝丝的难受。 陆胥笑了声,手接着松开了,随后起身下床。 他刚起来把衣服穿好,回头看见沈卿禾也已经坐了起来,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朝着他伸手。 他怎么又要出去啊? 说好了陪着她的。 陆胥无奈,没想着突然间就这么黏着人了,心里头倒也是有些高兴的。 他一把把她抱起,轻轻将人一提,放到了床边坐着,而后蹲下身来,开始给她穿鞋。 陆胥这是把她当女儿宠了,每天早上给她穿鞋穿衣裳,女儿家那么复杂的服饰,他都差不多弄得清楚了。 不像之前一头雾水,完全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不走远,顶多两刻钟就回来了。” 陆胥边给她穿鞋边说道:“你乖乖先洗漱,等下回来和你吃早饭。” “那好吧。”沈卿禾点头,算是答应了。 “你注意安全。”沈卿禾细声嘱咐道。 陆胥听见,不禁愣了下。 这还是第一次他出门她会关心他,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心情却格外喜悦了起来。 “遵命!”陆胥开口,掷地有声。 接着他打开了门。 才一开门,便看见门外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正使劲探着往里面看。 一见到陆胥,两人就把脑袋又收了回去。 “哥哥。”陆晟牵着璇璇,怯生生的抬头,小声说:“妹妹要找嫂嫂。” 陆胥问道:“让你教妹妹看书画画,教的怎么样了?” 先前就把两个人接到了别院住着,他特地交代了陆晟,让他可以教璇璇画画,可以读书给她听。 陆晟虽然不喜欢和人说话,但对自家妹妹多少还是能亲近一点,也正好让他们两个小孩子做个伴。 璇璇反正喜欢黏人,刚开始陆晟还不习惯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便抱着他的手“哥哥,哥哥”的喊。 喊的陆晟再不理人都说不过去了。 待了这么些时日,两人相处的还不错。 也蛮好的,让他们两个一起玩,谁都不无聊,还能让陆晟多说说话,多和人相处。 “璇璇,学的好。”陆晟不是很有底气的回答了一句。 “不骗人?”陆胥又问。 陆晟脸颊红了红,唇角微抿了下,才不好意思的说:“璇璇,更喜欢玩。” 陆晟的读书写字都是陆胥一点一点教的,于是他现在也学着以前陆胥那样,教给璇璇这些。 但璇璇毕竟年纪小,又爱玩,说话吐字都不清楚,也说不会几句明白话,怎么可能学得到什么。 多数时候学着学着就玩去了。 “那今天要教会她认出书房那几幅画,教完了我要来检查的。” 陆胥神色颇为凝重,说完这句,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更加正经道:“好好学,不准打扰你们嫂嫂。” 说了这么多,显然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被这两个小屁孩缠上,又要没完没了的霸占他媳妇。 “知道了。”陆晟低声应了一句,随后拉了拉璇璇的手,俯身很小声的和他交流。 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说了一会儿后,璇璇才终于肯跟他离开。 第53章 入冬后,很快下了第一场雪。 沈卿禾一向是不大喜欢冬日的。 她身子寒气重,一到冬日便窝在房间不肯出去,哪怕暖炉子烧着,还是禁不住的从骨子里发出寒意。 璇璇乖乖的坐在软榻上,小手捧着瓷碗,拿着瓷勺,正认真的喝着一碗甜酒圆子。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小袄,衬得整个人也和白糯圆子一样可爱,双脚踩不到地,只能悬在空中,脚上湖蓝色的小鞋子,鞋头上一只软乎乎的小兔子,不停的晃啊晃。 她现在自己吃饭吃得可好了。 让她往那一坐,碗勺一放,自己捧着乖乖的吃,吃得干干净净的,连碗都见底。 “嫂嫂,尝尝。”璇璇吃得肚皮圆滚滚的了,勺着最后两个往沈卿禾嘴边送。 自己在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嫂嫂不吃。”沈卿禾刚刚才喝了一小碗粥,吃了糖糕,现下肚子饱得很,没有胃口。 “璇璇可以留着给你两个哥哥吃。” “哥哥。”璇璇听到这两个字,跟着复述了遍,随后扬起小手,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对哦,两个哥哥今天都不在,到现在也没看见人。 璇璇想起什么,低头在自己衣服里一阵乱找,穿得太厚了,小手揪着一点也不方便。 沈卿禾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正想让橘白去帮帮她,她已经拿着个小玩意在手上了。 是一个粉色的小头花,和璇璇今天头上戴的是一个款式,大概因为被她塞着又捏着,都已经变得皱巴巴了。 “嫂嫂,给花花。”璇璇奶声奶气的说着,嫩白的小手掌里托着头花,送到了沈卿禾面前。 沈卿禾愣了下,低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她什么意思。 便不由停顿了片刻。 “璇璇,给嫂嫂。”璇璇见她不接,有些着急了,往前挪了挪,又递得更近了些。 “是要送给我?”沈卿禾明白过来,笑了笑,便从她手里接过,道:“谢谢璇璇。” “璇璇为什么要送嫂嫂这个?” “好看。”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弯着唇角在笑,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花儿,又指了指沈卿禾手里那个,开心道:“嫂嫂,也好看!” 她的意思是,花很好看,嫂嫂也好看,所以好看的人要戴好看的花儿。 沈卿禾好歹算听懂了。 “那我留着给小侄女好不好?”沈卿禾把花放进小匣子里,说道:“小侄女肯定会很喜欢的。” 虽然还不知道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但沈卿禾希望是个女孩子。 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她怀孕以来爱吃酸的要多些,说实话,自己心里也很忐忑很没底。 沈卿禾放好后,又问她:“那璇璇只送我礼物了吗?两个哥哥有没有呢?” 璇璇眉头皱起,低头又在衣服里翻找,穿得太多了,圆滚滚像个球似的,一举一动都分外艰难。 找了一会儿,一无所获。 她只好摇了摇头。 第62节 璇璇没有可以给的了……她一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特别想先送给嫂嫂。 “我们女孩子家当然都是女孩子家的东西,才不要掺和他们。”沈卿禾捏了捏璇璇的手,笑道:“等会儿嫂嫂也拿个好看的花花给璇璇戴上,好不好?” 璇璇一听,小手拍了起来,很是高兴,连连点头答应。 她比以前当真要活泼不少,在她这么小的年纪,那些莫名悲伤,往往都是去得快,又容易被掩盖。 也幸好她年纪小不懂事,不用经历那些肮脏龌龊的事,也永远不用再知道了。 “来,璇璇吃糖糕。”沈卿禾笑着,捏了块糕点往她嘴边送。 . 城郊军营。 今年冬日来得早,营里早备好了过冬的粮食,将士们也换上了厚袄子,现下刚操练完,三三两两的围着火堆在烤火。 “陆公子,今儿晚上烤羊吃,留下来一起啊。”有将士在朗声招呼陆胥,从他身边路过,看了一眼又忍不住道:“公子您这一身可真精神。” 前两年的时候,陆胥和将士们都是同吃同住,他活得向来粗糙,衣裳也多以深色为主,胡乱穿穿便行了。 可今儿不同,一身玄青色镶云纹外裳,用得上好面料,崭新的长靴,没沾染上一丝灰尘,甚至连头发都束得整整齐齐。 生生一傲气贵公子。 “好看吗?”陆胥听着人夸他,颇为得意,道:“我媳妇给我搭的。” 沈卿禾向来最喜欢的,便是琢磨一身的行头,得要顶顶好,得要搭配得当。 穿得好了,心情才会好。 陆夫人的事他们可不好多说,这一句没说对就要惹陆胥发脾气的。 于是他岔开了话题,道:“新鲜刚杀的羊,那放火上一烤,滋啦滋啦的,可香着呢。” “正好马上要准备开始烤了。” 这大冬天的,就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热腾腾火辣辣的往喉咙里灌,整个人都能暖和了起来。 围着火堆边烤边吃更舒服,那油花眼看着往下落,香的不得了。 陆胥想都没想,摇头道:“我媳妇不喜欢羊膻味,不吃!” 媳妇长媳妇短,现在陆公子眼里只有他媳妇了,于是几人没再说什么,进了厨房,去帮着准备了。 梁将军掀开营帐出来,看见陆胥也愣了下,而后不禁笑了起来。 “这成了亲马上要当爹的人果然跟我们这些孤家寡人不一样,这才来多久啊,就急着回去。” 梁将军早前便因为营里的一些事想请陆胥帮忙,过来看看,这前后请了有五六遍,终于把人请动了。 这才没半个时辰,急匆匆的刚来,又要离开,一点时间都不带多留。 “你这没成亲的人当然不懂。”陆胥随口回他。 得。 梁将军无奈的点头。 “媳妇是老子的宝,可不得宠着捧着。”陆胥还不带停,说着还起劲了。 梁将军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先前那凶神恶煞的陆胥是完全不见踪影了,现在难得还能看到他一提起媳妇,语气都温柔了。 “就喝两杯。”梁将军硬拉住他,往营帐里走,坚持道:“等下雪停了再走,喝两杯正好暖暖身。” 陆胥拗不过梁将军,只好跟着他一起进去,坐下了。 他拿了一大坛酒起来,放在桌子上。 “这可是上头赏下来的,我存了好久舍不得喝,今儿你有口福了。” 梁将军拿碗给他倒了一大碗,随后点了点酒坛子,十分自豪的说道:“千金难买一坛。” 他们这些行军之人,平常喝两口酒也就是暖暖身子,够辣够热火就行,可不管好酒不好酒的。 梁将军想着自己够义气了,就这么一坛还留着给陆胥了。 陆胥掀开衣裳坐下,端起碗便喝了一口,入口醇香,酒意浓郁,倒确实是上等。 “马上便是十二月了,你家老爷子今年该回来了吧?”梁将军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边倒边问他。 十二月初二是陆胥母亲的忌日,到今年第十个年头了,陆丰益在外待了那么久,称病不回也不过是借口罢了。 董悦忌日,他应当会回来才是。 一提起陆丰益,陆胥脸色瞬间难看下来,眸光冰冷,心中郁气闷结,仰头将剩下的一杯都喝了个干净。 家中出了这么多事情,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有关陆豫任何消息,不知是死是活。 饶是如此,陆丰益都不回来。 准确的说,回来过,只是他们从未见到过人,每次都是匆匆待两日,便又离开。 “也不知他这是情深,还是薄情,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梁将军叹了一句,只觉得唏嘘。 陆夫人去世时,他也已经二十来岁,那之后,尚见过陆丰益一面。 向来意气风发的陆家家主,却似乎在一夜间苍老了十岁。 “他不回来,最好死在外面都不用收尸了。” 陆胥冷冷说道。 “可别,怎么说也是你爹。”梁将军听过很多次他说这话了,倒也是见怪不怪。 陆胥冷哼了一声,想起些事来,又倒了杯酒。 伴着屋内酒意渐深,外面雪花纷扬,洒下一片白茫茫。 . 璇璇在沈卿禾这待了一整日,方才橘白才把她送回了房间。 沈卿禾喝了杯热茶,又到软榻上窝着,穿着胭脂红的上袄,雪白细腻的脖颈,慵懒倦怠。 雪肤散发出淡淡的暖香,和房间里的热气渐渐融合。 她一手落在小腹上,瞧了眼窗外。 天色已暗,雪也停了。 她缩了缩脚趾头,想用热水泡泡脚。 可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人已经犯困了,眼皮也开始打架。 她又等了会儿,都遣了橘白下去,还是没任何动静。 沈卿禾揉了揉脑袋,想着先去榻上躺会儿。 正好这时候,门口传来开门声。 她只瞧见一抹玄青色的衣角,晓得多半是陆胥回来了,鞋子都没穿好,只松松踩在上面,便抿了唇角委屈道:“夫君,枝枝都等你好久了,怎么才回来呀?” 声音软的一塌糊涂。 话音未落,眼前身影压下,突然便抱住她,连连后退,一阵浓厚的酒味传来,瞬间充斥满了人的鼻腔。 沈卿禾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还来不及说话,已经被捏住下巴,面前落下霸道浓烈的一吻,蛮力般的抱着她,一点也不收敛。 直到沈卿禾伸手推他,他才松开了。 他低头额头抵着沈卿禾的额头,也不起来,开口,声音沉沉的说道:“枝枝,你小时候怎么不是我救的你?” 他声音太含糊,沈卿禾一时也没有听清楚。 “都说救命之恩是很深刻的,他那么早就救过你……我不高兴……” 第54章 陆胥有些喝醉了。 他本来不想多喝,可梁将军今儿那酒实在烈得很,多喝了两口,回来路上被风一吹,进院子便晕沉沉的了。 有些事在心里想的久了,一直没有说出来,人喝醉了意识不清醒,就什么想说的都说了。 他一直不高兴陆豫那件事。 想着在枝枝那么小的时候他便救过她,便认识她了,心里就始终结着一块疙瘩。 “枝枝,老子想想,就想揍他一顿。”陆胥声音沉了几分,又抱她抱得更紧,语气里不悦又霸道。 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更何况陆豫还惦记了她这么多年。 那一屋子的画,说明他是日日想着,日日想见到,哪怕见不到,也对着画睹物思人。 他的枝枝,凭什么让别人惦记啊。 “你压到我了……”好一会儿,沈卿禾才皱着眉头,小声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 声音小小的委屈死了。 一回来就一身酒味,突然间的吓她一跳,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她最讨厌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了。 “疼……”沈卿禾稍微动了下,顿时声音更小了。 一听她说疼,陆胥人还晕乎着,心下意识揪了起来,手松开,一手便捧住了她的脸,低头柔声的问道:“枝枝哪里疼?还难不难受?” “不疼不疼了,夫君揉揉。”陆胥轻声哄着,另一手放在了她小腹处,手掌覆下,极其轻柔的给她按了起来。 “宝宝不疼,枝枝也不疼,我不动了好不好?”陆胥酒意深重,唇角贴在了她的耳边,厚重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他身上暖和,裹得人浑身热烘烘的,甚至没多时,额头都浸出了层层细汗。 沈卿禾稍微动了动,听出来他情绪不太对了,抬眼打量着他,随后拉了拉他的手,说道:“夫君,你是不是喝酒了?” 陆胥点头,轻嗯了声,道:“喝了点。” 第63节 “我都等你好久了,差点等睡着了。” 沈卿禾委屈的吸了吸鼻子,顿了会儿,接着道:“枝枝腿疼,想泡脚……夫君答应了要给枝枝按脚的……” 她声线自带着一抹娇媚,又有着娇憨的纯真,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又垫了垫双脚。 说好了要早点回来的呀,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 陆胥喉头上下滚动。 “是夫君错了,夫君下次肯定早点回来。”陆胥轻声道歉,而后俯身抱起沈卿禾,让她在床边坐着。 人虽不怎能清醒手上同样有力。 耳房有备好的热水,他端了一盆过来,放在地上,小心翼翼脱去沈卿禾的鞋子。 她鞋子被她踩得乱糟糟的,脱下罗袜后,里头藏着白玉珠子似的脚趾,正微蜷着。 虽然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可脚趾头也是凉意深重,陆胥探了探水温后,将她的脚双手握住,才慢慢的往水盆里放。 “烫不烫?”他问道。 “不烫。” 水温正好,浸得骨头都微微舒爽,陆胥手指用力,从脚趾开始,一直到脚背脚踝处,都慢慢的按揉着。 他手上力气有劲道,揉起来格外的舒服。 现在怀孕快五个月了,脚上好像越来越重,脚踝处更是胀痛的不行,多走一会儿路都受不了。 听说以后还会越来越严重,脚上会肿得老高,不仅不好走路,还会很疼很不舒服。 果然怀孕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沈卿禾其实也有点害怕,有点担心,可她多少不会想太多,只是觉得有天大的事都有陆胥在,她只要吃好喝好,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陆胥仔细的给她揉着,低头也不说话,直到水温渐渐的凉了下来,才拿了巾帕,准备给她擦脚。 陆胥伺候她,动作已经十分熟练,力道也正好,哪怕自己粗糙的不行,在对待沈卿禾的事情上,都格外细致。 陆胥扯过被子给她盖好。 这时候他准备收拾一下,却一下头晕,眼前花的打转,人没站稳,不禁打了个踉跄。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缓了缓。 心里不禁在骂,姓梁的太贼了。 说是喝一两杯酒,可这酒比什么都烈,喝着的时候没感觉,时间越久后劲越上头。 现在头疼的简直快炸开了。 现在脑袋不清醒,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事,陆胥想着,得去冲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清醒,意识冷静恢复下来。 刚要转身,被沈卿禾拉住手。 她的声音从身后出来,黏乎乎的,问道:“陆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看他脸色一直不好,也总没怎么说话,沈卿禾不免有些担心。 而且以前从来没见他喝醉过的…… “没有,我先去洗澡。”陆胥摇头,顿了顿,又道:“很快回来。” “你不要洗冷水澡,身体会不舒服的。”沈卿禾轻声的和他说话。 沈卿禾都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他喝醉了脑子不太清醒,肯定会直接把凉水就往身上倒。 这天这么冷,光是出门沾点风人就已经瑟瑟发抖了,更别提洗冷水澡。 会把人冻僵的吧。 见他没反应,沈卿禾抿着唇角,又道:“枝枝会担心的……” 她现在从脚到全身都热乎乎的,酸痛也少了许多,窝在被子里,整个人都十分的舒爽。 “你过来坐。”沈卿禾又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坐下。 陆胥很听话的坐下了。 沈卿禾往前挪了挪,伸手想做什么,可陆胥人高马大的,她又不太够得到。 “你再下来一点。”沈卿禾有些着急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于是陆胥继续往下,人蹲下去,头已经放在了和床同高的位置上。 沈卿禾抬手,手指落在他的眼眶处,指腹柔软,从眉心往外,慢慢的抚开。 停在额头两边处,动作顿下,慢慢加大了力气。 “以前我父亲喝多了酒不舒服,娘亲就是这样给他按的。” 沈卿禾边按边说道:“喝点醒酒汤,然后也不要吃太油腻的,肚子不舒服的话最好喝粥垫一垫,会好很多的。” 沈卿禾其实懂的也不多,都是在使劲回想。 她声音又软又轻,有如春风拂过,让人心里平和不少。 “陆胥,你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也会难受的。” 沈卿禾忍不住劝了他一句。 “嗯,不喝了。”陆胥很听话的点头。 枝枝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沈卿禾打量着他的神色,心下思索了会儿,犹豫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夫君,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你和枝枝说,枝枝也想知道。” 陆胥身子似乎僵了一下。 窗外风刮得大了起来,“呼呼”的直响,似乎刮得人心也一抽一抽的,莫名的凉意席卷开来。 “下个月初二,是我母亲的忌日。” 陆胥开口,声音嘶哑,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异常沉重,沈卿禾听着,呼吸也不禁滞住了。 “刚刚想到她,就……多喝了点。” 陆胥这么高高壮壮的一个人,半蹲在床边,话中带着哽咽,让人听着,心尖也莫名酸了。 他还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示弱过。 在所有人眼里的陆胥,都是高大强壮,勇猛又坚毅,哪怕刀子直砍在身上,也哼都不会哼一声。 极少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候。 “我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十年前的冬天也很冷,也下了很大的雪,她的骨灰和雪混在一起,我甚至都找不到。” 陆胥声音愈沉,说到这话停下了,而后顿了许久,才继续道:“过去十年了,我……” “很想她。” 这三个字,很真挚,也很沉重。 年少的时候,记忆里那么温柔对他那么好的母亲,说好了要等他回来,结果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他真的很难受,真的很想她。 想也没办法再见一面,每年到这个时候,都特别难受,有时候想想,自己好像连可供缅怀的物品都没有。 “夫君不要难过。”沈卿禾心里也泛起丝丝心疼,一抽一抽的,不大舒服。 她手指停在他的眉心,软声道:“你的娘亲她在另外一个地方过得很好,那以后枝枝的娘亲也是夫君的娘亲。” “我娘亲也很好的,你对枝枝好,她也会把你当亲儿子看待。” “而且,你还有枝枝和宝宝啊。” 沈卿禾一说话,让人心底能软的一塌糊涂,说的话也很暖心,真的能够慢慢扫开心中的郁结。 陆胥抬头,撑起身子,直接含住她的嘴唇,将她要说的话收吞入腹,亲了亲后,又忍不住去蹭她的脸颊,蹭她的脖子。 哪里都香香软软的,忍不住想尝上两口。 他能有枝枝,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卿禾被他蹭的痒,忍不住笑了两声,而后弯了弯唇角,看着他,转移话题问道:“今儿穿这一身,有没有人夸你好看?” “有。”陆胥当即点头,回答道:“大家都夸了。” 沈卿禾闻言,便笑了起来,道:“是吧,那是我搭得好。” “以后你穿什么衣裳,都我来选。” 她要给陆胥选,以后还要给宝宝选。 陆胥唇瓣又贴在她颈窝间,绵密流连,声音含糊的问道:“还有呢?” “还有……”沈卿禾想着,一时没能回答出来,于是低头想了想。 这时候陆胥起身,在床边坐下。 沈卿禾抬头,收入眼帘慢慢是他的面庞,挺拔的鼻梁,坚毅分明的侧脸,低头看着她的时候,原本含满冷霜的眸子里是有丝丝柔意的。 沈卿禾笑着,眸子弯了起来,抬脸盯着他,眼睛亮亮的,软声的夸道:“还有……夫君生的好看!” 第55章 连下了几日的大雪。 屋外积雪厚重,已经到了人的小腿处,一眼望去雪白的一片,远目茫茫。 祠堂里格外寂静,只听见偶尔风刮过的声音。 陆胥扶着沈卿禾从祠堂出来。 那里头冷得很,陆胥不敢让沈卿禾多待,于是祭奠完后便出来了。 他拉着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放慢脚步,慢慢的往前走。 第64节 沈卿禾非要自己走,不让抱,于是陆胥只能一句又一句的提醒。 “枝枝,小心一点。” “好了,我知道了。”他说一句,沈卿禾就乖乖的应下一句。 刚刚在祠堂里,沈卿禾看见陆胥盯着董夫人的牌位,神情分外凝重,视线久久不离,是分外浓烈的思念。 沈卿禾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禁问道:“夫君,你小时候听话吗?” 她有在想,小时候的陆胥,会是什么样子的。 肯定不会从小就这么凶神恶煞的吧。 “老子现在什么样,小时候也什么样。” 陆胥倒不是习惯怀念过往的人,一向大大咧咧,除开在母亲的事情上略感性多想了些,其余向来冷情冷血。 “那你小时候都会做什么?”沈卿禾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小时候可乖可听话了,大家都喜欢我。” 沈卿禾从小被家里教的好,虽然娇气胆小了些,可好在懂事机灵,光是站在那儿冲人甜甜的笑,就已经很讨人喜欢了。 沈卿禾说着,拱了拱鼻子,看向陆胥,接着又揣测道:“那你小时候肯定也很凶。” “大家一定都不喜欢你。” 话音才落,陆胥脸色突然沉了沉。 沈卿禾当即愣住,一下没反应过来陆胥的变化,还在想这是怎么了。 他回过头,朗声道:“别人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枝枝喜欢我不就行了。” 说完他笑了起来,看着沈卿禾的眼睛,硬声微狠道:“老子那时候要是知道,早把你抢回来当我媳妇了。” “先抢回来养着,反正你是我的。” “谁敢觊觎一下,老子剁了他的狗头。”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真有一种紧拽在手里就不放的气势,语气霸道又不讲理,跟个土匪头子似的。 沈卿禾抿唇笑了声,低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心里不禁在想,果然是从小到大就不要脸的人。 太不讲理了。 “枝枝,我抱你。”陆胥把她往怀里拉了拉,双手放在她腰间,笑道:“不要枝枝走路,夫君抱好不好?” 又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了。 他真是凶的时候凶神恶煞的吓人,可在沈卿禾面前,又放肆的宠着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当她小孩子一样。 沈卿禾不愿意,她觉得这儿浅浅的雪,踩起来嘎吱嘎吱的,还挺有趣。 她乐意自己走路。 “不要,我可以自己走。” 沈卿禾脚踝浮肿,穿着宽大的衣裳也能看出来隆起的小腹,圆圆的像个球似的,一穿的多,显得整个人都格外笨重。 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傻咧咧的。 陆胥只好手又伸到她后背处,臂弯用力,把她扶稳了。 “夫君,你会喜欢小宝宝吗?”沈卿禾手抚上小腹,禁不住又问道:“他要是爱哭爱闹还不乖,那我没办法的。” 沈卿禾想想便觉得头疼。 她很喜欢小孩子,可她喜欢像璇璇那样,长得可爱又乖巧懂事的孩子。 要是哭闹又不听话,她真的会束手无策。 “喜欢。”陆胥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子的骨血,怎样都喜欢。” 在几个月前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和他流着一脉相承的血液,会和他有着相似的眉眼,真真实实的一条小生命,很快就会来到和他见面了。 他话音未落,沈卿禾却突然想起什么,神色暗了暗,抿着唇角,一时心情不是很好。 陆胥几乎是很快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怎么了?”陆胥问了句,离她又近了些。 沈卿禾倒是不怕,她现在什么话都敢说,反正陆胥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于是她便问了。 “那你之前骗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之前骗她说怀孕的时候,他凶神恶煞恨不得弄死她,想想那时候她怕成那个样子,自己还是心有余悸。 “不是。”陆胥矢口否定。 倒还诚实。 “那之后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揪出幕后黑手——” 说到这,话戛然而止,陆胥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提起这个,于是转口道:“枝枝今儿的衣裳可真好看。” 沈卿禾眼角余光扫过他,不禁拱了拱鼻子,轻哼了一声。 太坏了,现在都学会拍马屁了。 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尚未开口,陆胥突然俯身揽抱起她,飞快的转身,接着听见一阵闷声。 似乎是有人倒在了地上。 沈卿禾心下微惊,下意识往陆胥怀里窝,虽然好奇可也没有探头来看的意思。 只是下意识拽紧了陆胥的手臂。 “沈卿禾!”一声凄厉又歇斯底里的喊声,陆胥来不及捂住她的耳朵,声音已经清晰的传了过来。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我儿子!” 虽然声音很狰狞刺耳,可也能听出这是李氏的声音。 她人倒在了雪地里,满身狼狈,不过几月,原本乌黑的发丝已经白了大半,整个人憔悴到几乎老了十岁。 被陆胥踢了一脚后,人倒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了。 陆胥手臂把沈卿禾圈得更紧了,紧贴着她的耳朵,捂住不让她听外面的声音。 李氏眼中凶狠,手里拿着刀,抬手往陆胥这边扔。 他一偏身,自然轻松躲过。 “沈卿禾,既然豫儿那么喜欢你,那他没了,你也一起去陪他吧。” “要活不成就大家都活不成!” 李氏突然笑了起来,唇角笑意凄冷,像是明明知道什么,却就是不说出来。 陆胥听见这话,眉心一紧,心瞬间提了起来,若不是现在腾不出手,他简直想直接把人掐死了。 从进陆府开始,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 可看李氏这样子,分明是打算玉石俱焚…… “没事的,枝枝不怕。”察觉到怀里的人轻颤了下,透过衣裳,紧挨着似乎能感觉到那瞬间的惊惧,陆胥强压着怒气安抚她。 “有夫君在,不会有事的。” 沈卿禾还在他怀里小小的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嗯。” 陆胥将掉在身边的匕首一脚踢进了水里,只听“哐当”一声,他回头冷冷扫了李氏一眼,而后手臂往上抬了抬,顾不得太多,便抱着沈卿禾大步往外走。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胥低头,向怀里人紧张的询问。 李氏能说出那话来,一定动了什么手脚,陆胥能想到的就是这一小段时间里,是不是她在哪里下了毒。 所以他现在要赶紧去找大夫。 “陆胥。”沈卿禾拉着他的袖子,出声唤人,细声道:“我没事,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也很小心的,从进到陆府一颗心便一直警惕着,至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自己当然也很了解。 “你不要着急。”沈卿禾感觉到陆胥情绪起伏,心下急了一下,不想让他担心。 他着急她也会害怕的。 “好,不急。” 陆胥深吸了口气,在亭子里把沈卿禾放下,垫住她的手,接着手指便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自从沈卿禾怀孕后,陆胥多少学了一点,虽然瞧不出具体的,可还是能知道,脉象没有异样。 接着他又探了探沈卿禾额头,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 人上下看着都挺好的。 “肚子疼吗?”陆胥又问,声音紧张的不得了。 “不疼。” “还是要去看看。”陆胥犹豫了下,站起身,低声道:“我不放心。” . 陆胥带着沈卿禾回了别院,期间让下人去请了大夫,现下正在屋里把脉。 大夫说沈卿禾没事,暂时没发现有异样。 陆胥总算松了口气。 他正要去给她准备晚饭,这时候橘白急匆匆的跑进来,大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开口道:“少爷,老爷回来了。” 陆胥当即愣了下,一时没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于是又问道:“什么?” “半个时辰前,老爷便进了霁城,回了陆府,只因受不得太多风寒,现下已经回府歇息下了。” 陆胥他这不过前脚才离开,老爷子人就回来了,时间挑的还真好。 “关我什么事。”陆胥冷冷回了一句,又压低了声音,道:“他爱回不回。” 第65节 说完这话,陆胥抬腿进了房间,根本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 沈卿禾坐在软榻上,盖着毯子,已然清晰听到了刚刚他们在外面说的话。 “你不是说,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了吗?” 沈卿禾双腿盘着,抬头看着他,问道:“那他现在回来了?为什么不去见一见?” 毕竟还是他的父亲,又难得回来,沈卿禾想,见一面是很必要的事情。 血缘相连的亲人,无论如何都会有牵连和思念的。 见他不说话,沈卿禾又道:“说起来,我也还没有见过你父亲呢。” 虽然陆胥不太喜欢他,可沈卿禾也好奇,他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 陆胥垂眼,和沈卿禾目光对上,沉默了片刻,他淡淡道:“等明日再说吧。” 有些事还得想想。 沈卿禾应下,点了点头。 正这时候,门外又有下人敲门,听着了陆胥的声音后,开口道:“老爷方才带着李氏一起去祠堂了,听说闹得不太愉快——” 话音未落,陆胥陡然起身,打开了门。 “你说什么?” 第56章 陆胥不想理老爷子,但他想想,和李氏之间那些事,还是得找她算算账。 一回二回太多次了,她真当自己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好说歹说把沈卿禾哄睡了。 再到陆府时,天已经黑了。 远远便看见祠堂亮着灯,还没到门口,依稀已经听见了里面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陆丰益,你说我可怜,你才可怜吧。” 李氏声音尖锐,语气比这寒冬腊月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微顿之后,才接着说下去。 “欢璇和欢凝不是你亲生的,你以为其他人就是吗?你看看陆胥,浑身上下哪点像你!” “你不在的时候,你怎么知道董悦都做过什么?恐怕只有陆晟那个傻子才是你亲生儿子吧!” 李氏笑着,笑意凄凉,让人后背发寒。 也不知道她现在是疯了还是清醒着,只是听说,陆豫不在的这段时间,她精神越发不好,许多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嘴里在不断的念叨“豫儿”。 “你觉得董悦是怎么死的?你不是一直觉得是我害死的吗?” “我现在告诉你,我确实和她说了几句话,但她是因为对你失望至极,才会寻死的!” “这个家到今天这个地步怪谁?还不都怪你吗?” 确实,陆丰益当家主的那段时间里,陆家是多么的光彩大盛,在霁城独盘一方势力,可谓外族遥望而不可及。 但自从董悦身死,陆丰益离家,再到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陆家确实在渐渐的衰败下来。 陆胥站在门外听着,手垂在身侧,拳头捏得越紧,忍了许久,正要推门进去,陆丰益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和她,说了什么?” 陆丰益身子不好,说话声音也不大有实气,总显得虚虚的。 李氏又笑了起来。 “董悦她死了,她就是输家!她永远都争不过我的……她的傻儿子,也争不过我的儿子!” 李氏不回答陆丰益的话,只是顾自的说着,话里对董悦的憎恨和厌恶,显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你到底说了什么?”陆丰益低吼了一声,已经有着掩饰不住的愤怒了。 约摸片刻。 李氏开口道:“我说了什么?我告诉她真相罢了!” “你当初娶她时,是真心想娶还是另有目的?她活着时,你不在乎她不喜欢她,却在她死后故作情深……” “陆丰益,是人都会寒心的,她儿子生了病又得知你的真面目,就她那扛不住事的性格,当真便去寻死了。” 陆丰益同董悦,当年顶多算是相敬如宾,董悦嫁进陆家,尊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知晓陆丰益并不喜欢她,便也只一心养好自己的两个儿子。 却直到那一日,陆丰益一直宠着的姨娘李氏,哭着跑到她面前,说希望董悦能给她们母子一条生路。 她向董悦极力描述她和陆丰益之间的情深似海,说陆丰益会娶董悦,不过是看中她的出身。 她还说,陆丰益为了能够保全她们母子的地位,一直在给董悦的两个儿子下毒,陆胥身体好没事,可陆晟年龄还那么小,根本扛不住。 董悦是单纯,可也不傻。 她本不相信李氏说的这些话,直到一样样血淋淋的事实全都摆在了她面前。 “她不会寻死。”陆胥推门进来,一身黑衣肃杀之气,带着屋外的寒气,似乎将整个屋里的温度都渐渐冰冻了起来。 他冷冷扫了陆丰益一眼,而后目光停在李氏身上,沉声道:“我母亲她可以离开,可以亲自要说法,但她绝不会去寻死。” 身为一个母亲,她最牵挂的就是自己的两个孩子,怎么可能因为这些事情,就抛弃自己的孩子去寻死呢。 “这十年来,我没有停止过追查,既然到了现在这一步,我也都把话说明了。” 陆胥不在乎之前听到的所有的话,他所在乎的,只有母亲的死因,他要给母亲一个交代。 “她为什么会去祠堂?祠堂又是怎么起的火?还有你说的给晟儿下的毒,究竟是谁干的?” 陆胥步步紧逼,气势压下,在他面前的任何人似乎都要矮出一截,完全的被他压制住。 “你儿子都死了,你也没必要为他争什么了,你说出真相,我把他尸体还给你。” 李氏听到这话,眼睛猛的睁大了,惊恐的看着陆胥。 她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又不敢去相信这话中所言。 在没有见到豫儿的尸体前,起码还抱着那一丝丝的期待,可现在…… 李氏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于是陆胥又道:“你是想你儿子死了都不得安宁,无法入土为安,甚至死无全尸?” 李氏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大好,一听这话,当即吓着了,整个人都瘫软下来,连连哀求道:“我说,我说!” “自从陆晟生病之后,董悦四处求医,夜夜不眠,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一个人在偷偷的躲着哭,于是那时候我就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那日晚上,陆丰益不在府里,我看见有人偷偷进府,跟上去发现是来找董悦的。” 说到这里,李氏看向一旁的陆丰益,唇角微弯,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你当时那段时间没有理她,是因为你也怀疑陆胥不是你的儿子吧。” “我偷听到,那个男人说要带董悦离开,但董悦不肯,她说——” “陆家很好,夫君很好,她不会抛弃儿子,更不会离开夫君。” 董悦是多么善良又坚韧的人,她坚持保护着自己的儿子,信任着自己的夫君,哪怕经历了李氏的那些挑拨,依旧没有半分的动摇。 “之后就发生了祠堂那件事。” 李氏顿了顿,接着道:“人都已经烧成灰了,又怎么知道,里面到底有几个人?” 李氏的意思是,董悦的死,和那个男的有关。 如果没有猜错,两个人是一起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的。 “至于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李氏连连摇头,眼神往四周扫,明显心里虚着,在打什么算盘。 正这时候,陆胥上前一步,直接掐住了人的脖子,狠声道:“这些下三滥的事,不是你干的,也是你儿子干的,既然他已经死了,那正好可以全推到你身上。” “还有,你最好祈求我媳妇和孩子没事。” 陆胥早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李氏和陆豫这边,只是事情过去的太久远,他只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其余的,没办法再知道了。 李氏起身,想问她儿子的下落。 却正这时候,旁边的陆丰益猛然拍下桌子,手掌下几近发震的一声,而后他脸色发白,扶着墙边,差点倒下去。 他启唇,话到嘴边,声音尚未出来,竟是被硬生生的气吐了血。 . 陆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天边微亮,已经是不知不觉间一整晚过去。 这个时间沈卿禾一般还在睡着。 陆胥不想打扰她,便想着先去书房换身衣服,去去身上的味道。 却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屋里头燃着烛火,人像是醒着。 陆胥往前两步,再次确认,是听到了枝枝的声音。 他犹豫了下,推门进去。 一进门,看见沈卿禾盘腿坐在榻上,裹着毛毯,蜷着像只小猫。 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陆胥后,她瞬间扬起了笑脸,起身要下床来,小跑到陆胥身边,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夫君,枝枝昨晚做梦,梦见你的娘亲了。” 沈卿禾好像心情很好,唇角弯着,脚尖一垫一垫的,声音也无比的轻快。 “夫君,你娘亲生的和你一样好看,她和枝枝说,她很喜欢枝枝。” 沈卿禾晓得昨晚陆胥不在是有点难过的,但一想起这个梦来,心情又莫名的好了起来。 她真的太容易受这些变化影响了。 第66节 陆胥唇角弯了弯,说:“是,我们枝枝这么好,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沈卿禾又笑得更开心了,拱了下鼻子,点头道:“那当然。” 而此时,陆胥原本暗沉的目光顿了下,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她希望陆胥每一天都能过得开心。” 沈卿禾看着近在咫尺陆胥的脸,对上他的眼神,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便大概能猜到,昨晚人不见了,该是去陆府了。 “枝枝昨天晚上是一个人睡的。”沈卿禾拉了拉他的手,柔声道:“夫君,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陆胥喉头微梗。 片刻后,他问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陆胥在软榻上坐下,沈卿禾顺势往他身上爬,小小一团似的,便窝在了他怀里,黏糊的不得了。 “没有不舒服。”沈卿禾摇头,顿了片刻后,声音微沉,又道:“就是有点担心你。” “不要不开心。”她说。 沈卿禾圈住他的腰,靠着把耳朵贴在了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安心了不少。 “夫君不是一个人,你有枝枝,有宝宝……还有晟儿和璇璇啊……” 这么多人,都在牵挂着他,都在想着他的。 沈卿禾一往人怀里钻,又柔声的说话,当真是听得他心都化了,忍不住低头,寻着她的嘴唇,轻轻碰了下。 停了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沈卿禾还想问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刚要起身来,却又被陆胥一把按了回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陆胥声音微沉,含在喉咙里,莫名暗哑,难得的会让人觉得心疼。 于是沈卿禾轻应了一声,便乖乖待着不动了。 第57章 在陆胥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不是很好。 父亲在娶了母亲不到半年,便又迎了一名姨娘进门,当时他还没有出生,只是之后听身边的嬷嬷说,父亲很宠姨娘,从而冷落了母亲。 母亲向来温婉大方,她从不与人多做计较,即使丈夫长宿她人房中,她也从未说过半句。 甚至姨娘比她先怀孕,生了陆家的长子。 而陆丰益对董悦的感情,也一直很复杂。 他娶董悦,根本目的还是看中了背后董家的势力。 董悦真诚,善良,当她语气温柔的和人说话的时候,很难让人不去喜欢她。 陆丰益就是在这样的日积月累中,目光一点一点被她吸引,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心里已经满满的都是她。 于是在那几年里,他们有了陆胥,又有了陆晟。 随着陆胥渐渐长大,便有传言,说董悦不守妇道,私会他人,这生出了陆胥来,是孽种。 有些话,传之而来,并非空穴来风,说得多了后,陆丰益难免心生怀疑,渐渐的开始不信任。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当他发现自己是如此在意她的过往,并且疯狂嫉妒曾经和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 他开始退却和逃避。 甚至于陆晟生病的时候,他在外经商,长达一月之久没有回来。 直到董悦死的一天,两人的关系都还处于冰点。 这些年,陆胥不知道陆丰益有没有过后悔和懊恼,他只是在董悦入殓后,整整有七日,守在灵堂不眠不休。 那短短的时日里,他瘦了一圈,也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其余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 之后离开陆府,这些年,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 沈卿禾今儿起得太早,眼皮原本就沉沉的了,这般听着陆胥说了会儿,人已经开始打哈欠。 虽然不精神,可陆胥说了什么,好歹一五一十都听进去了。 她沉默了会儿,突然便觉得有些同理的感同身受,撑起身来,抬眼,怔怔的看着陆胥。 眼里闪了两下,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吧。” 听着别人的故事,觉得很心疼也很心酸,可转过头来想想,才发觉过来,自己也很心酸。 总觉得她和董悦走得是同一条路,只不过她稍微幸运了那么一点点。 陆胥愣了下,随即冷嗤了一声,道:“老子可没他那么孬种又没用。” 这么多年他都讨厌陆丰益,因为觉得他软弱,无能,担当不起自己应有的责任。 但凡他当初选择的不是逃避,或许事情也不会一步步走向后来的惨剧。 归根结底,陆丰益是最没有资格后悔的那个人。 “以前怎么样那都过去了,老子喜欢的女人,那比老子的命都还重要!” 陆胥说的掷地有声,理所当然,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浑厚。 他最近嘴甜了很多,有些话听过了从来不嫌多,多听听也觉得挺开心的。 陆胥低头,去蹭了蹭她的脸,下巴上胡茬刺得人不舒服,沈卿禾禁不住的要避开他。 “陆胥,你能不能斯文一点……”沈卿禾小声的抱怨。 陆胥听了笑道:“文绉绉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老子这样的才叫男人。” “枝枝你喜欢那样的,还不是老子这样的。” 说完粗壮的手臂往她腰间压,使着力,故意把人往上托了托。 沈卿禾不禁皱眉。 他烦死了。 沈卿禾起身来,想换身衣服,稍微收拾一下,陆胥却拦着她,不让她动。 “我给你换。”沈卿禾不说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你不要动。” 沈卿禾点头,便乖乖又坐下了。 陆胥从柜子里找了身衣裳出来,到沈卿禾身边,这穿脱的动作倒已经颇为熟练。 沈卿禾轻声说:“夫君,我想出门看梅花。” 前些日子,溪边小廊的梅花含了花苞,当时沈卿禾便在遗憾,没能在下雪的时候看见梅花盛开。 虽然不喜欢寒冷,却也希望雪能下得再久些。 “我想穿那双新鞋子。” 陆胥顿了下,疑问道:“上次不是说鞋小了,穿起来走路不舒服吗?” 前几天她得了双极好看的胭脂红锦镶梅花的绣花鞋,当时一眼瞧见,便喜欢的不得了。 可她脚浮肿的厉害,能穿进去却太挤了,不过穿了一会儿,脚都被挤红了。 “可是好看啊……”沈卿禾声音弱弱的,很没有底气。 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哪怕会让人不舒服,可好看就够了啊! 陆胥看着她,略沉吟了会儿,应道:“那就穿吧。” 说完,他转身去将鞋寻了过来。 半蹲下后,便握住了沈卿禾的脚踝。 “那穿上了不要走路,去哪里都我抱着。”陆胥穿好了鞋,抬头看她。 沈卿禾弯唇笑着,眼角也跟着弯了起来,点头,颇为开心的应道:“好!” 沈卿禾正要起来,陆胥握着她的脚踝,飞快的亲了一口,她这边没反应过来,愣了下,脸迅速的涨红了。 陆胥却大笑了起来。 他随之起身,一把将人抱起,轻快道:“走喽!” . 红梅落雪。 沈卿禾裹得严严实实的,被陆胥抱着出来,一直走到亭中,才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陆胥轻轻为她拂去身上的一点落雪,手指轻碰了下她的脸颊,而后往下,寻着了她的双手。 白玉般的指尖微蜷着,尚是温热的。 陆胥便只是轻轻的握住了。 眼前是大片的白色,雪中缀着那一抹红,格外耀眼夺目,红梅跃然于雪上,给视觉带来极大的愉悦。 太好看了! 沈卿禾看着,眼底欣喜,好奇又惊喜的眼神,像极了个小孩子。 看了会儿后,她同陆胥道:“夫君,我们以后都住这里了,好不好?” 这里春日有大片的桃林,是陆胥亲手种下的,林边溪水潺潺,寒梅盛开,颇有世外桃源之意。 陆胥点头,应道:“都可以。” 外头天寒风大,沈卿禾不好待的太久,手脚有一点微微泛凉的时候,陆胥便又背她回去了。 第67节 沈卿禾身上裹着披风,趴在陆胥背上,只觉得从前胸到后背都暖和异常。 她把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卿禾不禁嗫嚅着出声,说道:“小时候,我爹爹也是这样背我的。” 她从小便娇气,稍微走几步路就不愿意了,通常的时候,都是撒着娇要爹爹背。 只要她撒娇,保管有用。 话音才落,陆胥突然追问道:“那我和你爹爹,你更喜欢让哪个背?” 沈卿禾抿了下唇角,只觉得他这样问十分的荒谬。 “你跟我爹爹比什么……真都不害臊……” 沈卿禾说着,轻哼了一声。 陆胥却突然大笑了两声,笑声震得背都一抖一抖的,将沈卿禾吓了一跳。 “因为老子要做枝枝最喜欢的人,谁挡在前面都不行。” 沈卿禾虽然觉得这话很霸道不讲理,可唇角弯起,心里还是一丝丝甜甜的,偏头看着他的侧脸,也问道:“那日后我和孩子,你会更喜欢谁。” “都喜欢!”陆胥回答道:“但还是喜欢枝枝多一点。” 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门口。 一抬头,只见一个身影在门口徘徊,时不时往里探上两眼,抬脚起来,却又放下。 “晟儿?”沈卿禾疑惑的出声。 陆晟猛然听到自己名字,身体陡然一惊,动作顿住,乖乖的定在原地不动了。 而陆胥已经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陆晟抬头看了看自家哥哥,唇角微抿,话到了嘴边,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陆胥却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推门进屋,示意陆晟一起进来 而后他小心翼翼将沈卿禾放下,才转头看向陆晟。 他站在身前两步远的地方,面露怯色,好一会儿后,才略微抬眼,小声唤了句:“哥哥。” “父亲他……” 看来陆晟已经知道了。 虽然母亲出事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可后来这些年,他也渐渐的知道,是因为自己,才会给母亲,给这个家,带去那么多的苦痛。 记忆中,和父亲见面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陆晟说了几个字,又没话了。 陆胥看着他,神色也渐渐凝住,接着询问道:“你想见他?” 陆晟眨了眨眼睛,单纯真挚的眼神里却又是满满的好奇和坚定,随后点头,轻声的应道:“……想。” “我听说……他生病了……” 陆晟越说,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话音落下,房间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 陆晟很少会有提出要求的时候,对他来说,主动说要谁,更是罕见。 只是…… “想见就见啊。”沈卿禾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出声道:“晟儿难得有想做的事,那见一见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好。”陆胥应下,道:“我陪你一起去。” 第58章 说是去见一见,但陆晟也只是站在院外,没有进去。 他十五岁个子已经很高了,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扬着头往里面看。 一眼看见陆丰益的背影,坐在院中石凳上,低头似乎在看着什么,凄凉又沧桑。 五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和祖母一般老了。 陆晟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来,转而看向身边的陆胥,轻唤了声:“哥哥。” “都到这里了,不进去吗?”陆胥问道。 陆晟沉默下来,被问及此,却没再说话了。 陆胥知道陆晟的犹豫和担忧。 他伸手,拍了拍陆晟的肩膀,颇有力气,拍得他人都震了两下。 直起身子,看着陆胥,认真听他说话。 “他怎么想,怎么做,都不关你的事。” “晟儿是个好孩子,现在长大了,更是。” 陆胥沉声道:“没什么好怕的,哥还在呢。” 相比以前,这段时日以来,陆晟确实要好很多了。 不再那么孤僻,不再沉默寡言。 正说着,里面猛然传来陆丰益两声咳嗽,牵扯着整个身体五脏六腑似的,咳得异常厉害。 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握着怎么也不松开。 地上有血迹,是他刚刚咳出来的。 陆晟怔了片刻,抬腿往前,推开了院子的门。 陆丰益听见声音,头正晕乎着,却也扶着桌子起身,转头唤道:“悦儿——” 不太清醒却又惊喜的一声,定睛下来的瞬间,目光收回,才有稍许落寞。 陆丰益看着陆晟,一时觉得陌生,可他的眉眼间,和悦儿是如此的相似。 他一时看得怔住了。 陆丰益眉间微有柔和,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道:“是晟儿啊……” “晟儿都长这么大了。” 陆晟手指紧紧的揪住,心里一直在跳,好一会儿,他才点头,轻应了一声:“嗯。” 陆丰益唇角弯起,笑意微浅,看着他便没再说话,只是目光停在他身上,一直不曾移开。 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声出来,人几近崩溃,陆丰益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当年陆晟生病的时候他不在,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和后悔。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如果在那个艰难的时候,他能够陪在悦儿身边,是不是后面一切都会不一样。 陆晟看他这样,有些害怕也不免担心,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面露急色,回头着急的看着陆胥。 陆胥却没有反应,面色异常冷漠。 陆丰益顺着胸口,总算缓过来一些。 “让我单独和晟儿说说话吧。” . 这里是曾经他和董悦住过的院子。 陆晟本不善言辞,又怕生,对他来说,眼前的人虽是亲生父亲,却也是陌生至极的人。 他乖乖的坐着,听陆丰益说话。 他断断续续说了些往些年的事。 他说,晟儿出生的时候,他是当真高兴的哭了,那时觉得,有胥儿和晟儿,有这个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只是他性子不好,又倔又轴,他配不上这么好的悦儿。 渐渐的,陆丰益的声音越来越虚浮低沉。 “其实府里那些风言风语,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你和胥儿,都是我的儿子,我心里都记挂着你们,只是——” 说到这里,他又哽咽了起来。 声音里满含抹不去的悲切和思念,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仿若跨越了几十年之久。 “我太想她了……我不敢回来……” 在世人眼里,甚至在儿子眼里,他都是一个无情无义又冷血之人,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如何痛苦又艰难的活着。 这里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根本不敢回忆,也不敢触碰。 “不管这个家变成什么样子,你们两个都要好好活着。” 陆丰益眼眶红的厉害,泪水就在眼里打转,低低道:“你们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留给我供思念的了……”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陆胥说过,即使父子之间有再多的误会,也从来不会去解释。 陆晟出院子的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陆胥一直站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该回去了。 陆晟乖乖跟在陆胥后面。 在马车坐下后,陆晟摊开手掌,露出手心两颗小小的糖果。 “哥哥,给。” 陆胥顿了下,往他手上看,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第68节 “父亲说,冬天到了,要吃甜的。”陆晟其实也不明白,只是在复述陆丰益的话。 “他要我,给哥哥一个。” 小孩子才喜欢吃甜食,在陆丰益的记忆当中,两个儿子都还是那么小一点,舔着糖果就会开心的直笑。 陆胥眸光微动,那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点了下头,没说什么,只是从陆晟手里把糖果接了过来。 . 送了陆晟回房间后,陆胥一个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他想起陆家这些年来,所有好的,不好的,知晓真相的,亦或是不知晓的,在今天这破碎的最后一刻,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他从头到尾在意的,不过就是母亲,想为她讨一个公道,求一个公正,想让当年她所受的那些委屈,都能一点一点的还回去。 但母亲之死,陆家人有错,却终归结不在此。 在外面待了没多久,陆胥眸中神色渐渐平静,转身便进房间了。 走到门口时,听见沈卿禾的声音传来。 “这一碗多加点糖,我要吃,这一碗配了碟小菜,留给夫君。” 沈卿禾笑了笑,随即却又有些惆怅,担忧道:“夫君这几日心情都不好,我想让他开心一点,要怎么办好呢?” 旁边橘白似乎说了什么话,意识游离间,听得不甚清楚。 只听接着沈卿禾轻哼了一声,扬着尾音,略微得意道:“是吧,我夫君最好了。” 话音落下,陆胥推门进来。 沈卿禾正在桌前坐着,听见声音,回过头,高兴的朝陆胥招手。 “夫君,有好吃的!” 陆胥走过来,在沈卿禾身边坐下,看着她把碗移到了他身边来。 两碗粥,一碗是甜的,一碗是咸的,笑得陆胥不太喜欢甜食,特地做了不一样的,还备了开胃小菜。 陆胥接过碗,拿起勺子吃了两口,接着开始和她说刚刚发生的事。 沈卿禾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认真的听他说。 倒也没什么,两句就说完了。 沈卿禾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听陆胥说了这些,也不是很明白,想了想后,问道:“那你父亲他既然这么喜欢你母亲,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沈卿禾只是觉得陆丰益这样做不好,但也没有直接说出来。 “因为他是个孬种。”陆胥直接了当的回答,冷哼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 沈卿禾拱了下鼻子,摇头细声同他道:“陆胥,你这样说长辈不好。” “他算个屁。”陆胥又骂了一句,话更难听了。 可话音未落,他又马上改口,道:“成,老子不提他了,提他心情不好。” 这事折腾这么几天,该过去也都过去了,确实没什么好再说的。 陆胥大两口把粥喝完了,然后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糖果,递给了沈卿禾。 “给枝枝吃糖。”陆胥宠溺的笑道。 沈卿禾颇为疑惑,犹豫了下,才慢吞吞的从他手里接过来。 沈卿禾抬头看着他,问:“这个不是你父亲给你的吗?” “我给枝枝。”陆胥再次强调。 看着好像还不错,沈卿禾拿着,便正要往嘴边送。 她舌尖轻碰,尝了一小口。 挺甜的。 “怎么样?”陆胥问道。 沈卿禾只应了一声,而后点头,也没说什么。 “我尝尝。”陆胥话音未落,直接一口从沈卿禾手里把糖果咬过,动作迅速,齿间却还是不可避免磕到了她的手指。 陆胥随即放声笑了起来。 “好吃。”他点头,顿了顿,又补充道:“枝枝吃过的,好吃。” 沈卿禾不禁皱眉。 太脏太不讲究了。 看见她这模样,陆胥当即明白了她心中所想,笑得更放肆了,故意逗她道:“枝枝嫌弃啊?那让不让老子亲?” 沈卿禾唇角紧抿,慢慢的朝他伸出一只手。 意思是只准亲手。 陆胥也不客气,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手指的亲了过去。 浑身都白嫩软糯,他可都愿意亲了。 “打明儿,要跟田嬷嬷好好调理了。” 陆胥逗得差不多了,正经说道:“枝枝要乖,要平平安安。” 沈卿禾年纪小,懂得不多,生孩子又是鬼门关走一趟的事,陆胥实在担心的不行。 “不要。”沈卿禾摇头,略不高兴道:“我不喜欢那个田嬷嬷,不想跟她待一起。” 田嬷嬷是整个霁城最有经验的嬷嬷,几十年来,给无数即将生产的产妇调养过身子,手段是一等一的好。 可沈卿禾自上次见了她一回,便不怎么喜欢她,总觉得她太谄媚了,相处起来很不舒服。 陆胥无奈,却还是顺着她,道:“那我跟着学,回来教给枝枝,好不好?” “好!”沈卿禾当即便笑了起来,这次应的倒爽快。 第59章 马上就是新年了。 陆家那边的事总算告了一个段落。 田嬷嬷说,算着日子,孩子会在三月开春时出生。 而沈卿禾日日待在房间里,已经许久没有出门,有陆胥变着法的陪她玩,倒也不算无聊。 直到有一日,江宜棠给她送来信,说请她梅园一聚。 真的有许久没见过宜棠了。 上一次见她,还是在陆府的时候,那回也怎么好好说话,之后她匆匆离开,便再没有见过。 梅园在霁城城南,距离沈卿禾住的别院有约摸一刻钟的车程,倒是不算远,一趟来回坐着马车也不会太累。 于是沈卿禾便应邀前去了。 今儿太阳和煦,冷意不显,她又尽挑着宽松舒适的袄子穿,再披上斗篷,甚至都看不出怀孕的肚子。 她们几个姑娘聚会,陆胥自然不好参加,便在外面等她,进去的时候再三嘱咐,让她小心照顾自己。 她现在稍有离开他的视线,他便紧张的不行,恨不得时时刻刻一双眼睛都粘在她身上。 “水太烫了不要喝,太冷了也不要喝,千万不要吃太多糕点,容易噎的不舒服……还有,好好走路,千万小心不要滑了摔了。” 陆胥叮嘱了一大堆,听得沈卿禾嘴巴都撅起来了,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沈卿禾连着应了好几声,赶紧转身进去了。 沈卿禾来的晚,到园中时,石桌旁已经围着坐了好几个人。 江宜棠看见她,当即眼睛便亮了亮,起身过来,拉住她的手,拉着在自己身边坐下。 “卿禾你胖了。”江宜棠开口便说道。 她坏了孕后身子愈重便愈不爱动,加之吃得又好,脸颊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一些。 脸颊微肉,下巴却还是尖尖的,这样瞧着人反倒更好看了。 “宜棠,你瘦了好多。”沈卿禾转头看她,却觉得有些许惊讶,这么些时候没见,挨着她的手臂都觉得她瘦的只剩骨头了。 江宜棠抿了抿唇角,眼神一时有略微的落寞。 她上回在陆府同陆豫挑明了自己心事却遭到拒绝,回家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也不好。 那是她从懂事开始便崇拜向往的人,她曾经那么真挚的以为,他们是会互相走向对方的,会有很美好的未来。 直到他冷冰冰的说出那些话,她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沈卿禾察觉到她的神情,怔了下,正要扯开话题,江宜棠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没关系,我已经都看开了。” “我现在连他是死是活都不在乎了。” 陆豫的那些事,她暗地里去陆家打听了一些,自从知道他掳走沈卿禾,她一颗心便彻底死了。 只怪自己看走了眼。 见她如此,沈卿禾便也松下一口气。 先前这些时候,两人只通过书信往来,偶尔说些趣事,沈卿禾也不敢提陆豫相关,只是一直默默的担心着她。 现下知道她已然看开,心里当真松缓不少。 . 姑娘家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从新季的首饰胭脂,到衣裳绣鞋,几位把自己喜欢的都分享了一通,后面说着,又聊到了沈卿禾身上。 沈卿禾这么可爱又温柔的小姑娘,今儿才认识第一天大家就好喜欢她了。 “沈妹妹,陆二公子那么凶神恶煞,平时是不是很可怕啊?” 穿紫衣裳的姑娘叫毓妩,在她们几个中年纪最大,在听说沈卿禾嫁给了陆胥后,便下意识十分心疼她。 陆胥的名头,那在整个霁城都是人尽皆知的。 第69节 出了名的黑脸阎王,杀人嗜血,残暴凶狠,就连梁将军这样的铁血汉子,都惧他三分。 沈卿禾眨了眨眼,看着她们脸上露出惧怕之色,想了想后,问道:“你们见过他吗?” 几人摇头。 见自然没有见过,但听说的不少,传言大多令人惊惧又心惊胆战,是极其吓人的地步。 沈卿禾又问:“那你们都听说过什么?” 几人七嘴八舌,一人一句的开始了。 都是传言中常听到的那些,以前沈卿禾也都听过,只是现在再听到这些话,反而觉得有些奇妙。 “听说前两年,花楼的一位姑娘,不过靠他近了些,被他硬生生掰断了手指……” 毓妩小声的说着,眉头皱起,倒吸着凉气,连连摇头。 越说越心疼沈卿禾了。 这么好一个姑娘,怎么就嫁给这样一个阎王了呢。 “应该不会吧……”沈卿禾听着,心都跳了两下,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手有点疼。 “陆胥他不会无缘无故做那些的……” 虽然陆胥是很凶,也很不讲道理,可那些特别残暴的事,他要是真的做了的话,那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欸,那不是宋公子吗?”正说着,突然有人看向前面,惊喜的出声。 最近霁城颇有名声的宋公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生的一张好面容,能叫人一见倾心。 几人声音一出来,前面的人也转头看了过来。 毓妩笑意浅淡,眼神示意大家安静,随后出声道:“宋公子可要过来喝杯热茶?” 宋公子同毓妩是旧相识,既然她相邀,他便点头应下,往这边走了。 宋公子同在场几人多少打过照面,唯独沈卿禾他不曾见过,走过来时,目光扫过,只见这姑娘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漂亮的令他脚步都顿了下。 眼神不由自主的留在她身上。 “宋公子。”直到毓妩喊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慌忙的将视线移开。 “来,喝茶。”毓妩倒好了杯茶,示意他坐下一起喝。 接着几位姑娘把话题转到宋公子身上,聊得更欢了起来。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有人提议去梅园里逛逛,毕竟来都来了,只在这里坐着,未免太失趣味了一些。 沈卿禾瞧着时间,摇头拒绝道:“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这还没到午时呢,沈妹妹,可逛过后一起吃了午饭再走。” 宋公子原本是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今儿破天荒待了这么久,视线一直控制不住的往沈卿禾身上转。 “是,今儿日头难得这么好,沈姑娘便多逛逛吧。”宋公子也出声劝她。 沈卿禾有些犹豫,转身往回看。 却正在这时,突然有人看见什么,尖叫起来连连退步,接着一群人开始慌乱躁动,混乱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喊:“有蛇!” 沈卿禾最怕蛇了,一听这当时脸色煞白,可她一心记挂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一手放在小腹上,小心翼翼的往后退。 其余几位姑娘都退得快极了。 这种天生而来的惧怕,每个人都是本能的反应去躲避。 江宜棠被几人冲挤着拉走了,记挂着沈卿禾怀孕行动不便,想着要去找她,转身间,却是一片混乱。 宋公子却往前一步,拦在了沈卿禾面前。 他大概也注意到,沈卿禾走的很慢。 可他才一抬头,看见硕大的蛇身,一下蹿了过来,那瞬间僵在原地,竟是连动都动不了。 一刹那的时间,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吵什么吵,安静!”只听一声低吼传来,沉然中带着怒气,高大的黑色身影压下,手指直接掐住蛇身,另一手匕首落下—— 瞬间安静。 是陆胥。 他把蛇扔到一边,目光往回扫过一圈,严肃又带有威慑力,吓得几位姑娘抬头看过一眼,便不敢再朝他看。 她们不认识他,只是在想,这人怎么可怕的跟个阎王似的。 直到江宜棠小声道:“二表哥?” 他是陆胥?! 沈卿禾刚刚也被吓懵了,满脑子都是蛇一扭一扭的画面,小脸惨白的很,手放在一边,还紧紧的揪着衣角。 然后她艰难又缓慢的抬头,看见陆胥后,视线又顿了下。 接着才反应过来。 心尖上一股委屈泛起,唇角抿住,巴巴的看着他,朝他伸手:“夫君……” “好了好了,枝枝不怕,没事了。”陆胥看见她这样子,心紧揪了一下,几乎一步跨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去去惊惧。 “咱们回家。”陆胥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看到蛇那边,顺势把宋公子也挡开了,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冽又不友好。 而后,他牵住沈卿禾的手,微顿后,问道:“要不要我抱?” 沈卿禾下意识就想要点头。 她腿都吓软了,想要抱。 可想想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以后都是要见面的,未免也……太丢脸了一点。 于是她说:“算了,你扶着我走。” 既然她这么说,陆胥也当然听她的。 而这边直到两人离开,几人才反应过来,看着被砍了一刀已经完全不动的蛇,不由后背一阵发凉。 难以想象,刚刚这要是爬到身上来…… 不被咬死先被吓死了。 “宜棠,刚刚那个的陆胥?”毓妩出声问道,尾音甚至还在发颤。 刚开始吼那一句和杀蛇的动作确实可怕,可后面声音那么温柔,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是。”江宜棠也还没缓过神,愣愣的点头。 “好像……也不是特别可怕……” 而且,竟是生的如此俊朗,若不是那一声喊的粗犷,也是足以叫人一见倾心的相貌。 “我二表哥只是不对卿禾凶而已,毕竟他只喜欢他媳妇。” 江宜棠也是明白的很。 “沈姑娘……已经嫁人了?”旁边不远传来一个文弱的声音,不是很清楚,每一个字撑着尽量平稳了,却依旧发颤。 “是啊。”江宜棠应道:“肚子都七个月大了,看不出来吗?” “是吗?”几人同时惊了一声,面面相觑。 江宜棠没说之前,她们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她连斗篷都没有脱下过,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出来。 但现在想想,她走路的步子,还有那身形,的确是怀孕的样子。 几人围着江宜棠开始问东问西,唯独宋公子,低头有些失神。 大抵是落寞。 又想想刚刚那一下杀蛇的场景,不由得自惭形秽。 第60章 从梅园出来,陆胥又带沈卿禾去了医馆,诊过脉象无恙,他一颗心才算落下。 回来路上又经过梅园,恰巧碰上了方才出来的宋公子。 马车路过时,陆胥清晰的听见路边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虽晓得这样不好,但沈小姐当真生的便让人动心。” 宋公子是在同身后的小厮说话,压着声音并不是很张扬,是只有身边人能听见的程度,但陆胥听力好,这一路过便听到了。 他这才想起,方才进去找枝枝的时候,除开几个姑娘,确实还有一个男的在。 他似乎……是拦在了枝枝面前。 想到这里,陆胥面上怒色顿起。 他一手掀开车帘,另一手停在腰间,怒气冲冲道:“敢觊觎老子媳妇,老子把他眼珠子都挖了!” 沈卿禾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是见陆胥这模样,当真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这突然之间…… “刚刚那娘们唧唧的小白脸是谁?怎么没见过?” 陆胥又坐回来,平缓了下脾气,这才出声问道。 沈卿禾一时都没想起来。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是宋公子吗?” “就他那瘦成白斩鸡的样子,别说勇猛了,一点男人样也没有,跟个姑娘家似的。” 陆胥虽也不认识人家,可嘴里骂的起劲,看这架势,若不是沈卿禾还在这坐着,他刚刚肯定要冲下去给人打一顿。 别说让他听见那样的话了,谁多看一眼他家枝枝,谁就得完蛋! 沈卿禾这才明白过来他突然间是在生什么气。 第70节 其实她也没觉得那个宋公子有多看她了,她一直都只顾着和身边人说话了。 “这样的老子一拳能打十个。” 马车都开出一条街了,陆胥还在生气。 沈卿禾在外玩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困了,眼皮子昏沉沉的,渐渐的快要闭上。 她唇角弯起,顺着陆胥的话点头道:“嗯,夫君最厉害了……” “是大英雄!” 陆胥见她这样子,顿了下,伸手将人揽过,直接躺在了他怀里。 沈卿禾顺势往里窝了窝,闭上眼睛,只觉得在他怀里睡着,会更安心也更舒服。 她不是说的什么奉承话,而是在她心里,陆胥真正就是这样厉害的人。 是为她撑下一片天的人。 “夫君,今天她们都在说,说你又凶又可恶,是黑脸阎王。” 沈卿禾声音软糯糯的,顿了顿后,又慢慢说道:“我当时就在想,我家夫君那么好,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想睡会儿。”又过了会儿,沈卿禾抬眼看他,说:“夫君,你能讲故事听吗?” 她一提要求,那眼神简直看得人心都化了。 “好,枝枝乖乖睡吧。”陆胥从语气到眼神都愈发温柔,道:“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于是她又看了他几眼,而后闭上眼睛,点了下头,软声应道:“嗯。” “昨儿放在桌上那本书,我看了一半,后面讲了什么呀?” 她一看书就犯困,就一本薄薄的话本,她已经看了六七日了,也没能看到最后。 很想知道后面讲了什么,却又不大有耐心了。 陆胥恰好知道。 他一边轻轻揉着她的手,一边放低了声音,开始给她讲后面的故事。 说了还没两句,怀里人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陆胥垂眼,瞳仁微缩,压了压情绪,低头轻碰了下她的唇角。 . 转眼到了除夕夜。 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除夕似乎也冷冷清清的,少了些该有的氛围。 床帘落下,被中露出一抹雪肌,衬着乌黑的秀发,散落一枕,被子下的衣裳也乱得不行。 “枝枝,起床了。”陆胥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柔声的唤她。 沈卿禾没有反应。 她睡得正熟。 陆胥俯身,撑在床边,唇瓣靠近她脸颊时,一阵暖香传来,他不禁顿了片刻。 而后重重吻了下去。 沈卿禾被他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脸颊绯红,正要去推人时,他却停下动作,顺着往下,几乎整个埋头在她肩窝胸间。 随即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他身上暖烘烘的,一靠近,周身像处在火炉中,沈卿禾迷迷糊糊的,忍不住不断的往他身上挨。 紧紧的越靠越近。 陆胥气息越加粗重,一只手揽住娇躯,抱住后,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啃咬。 全身都软糯糯的,他真想重重的咬上两口,可偏偏怀里的人又娇得很,稍稍力气重一点都要见青紫淤血。 陆胥抱了会儿,才终于缓过来一些。 “枝枝,再不起来,都要到新的一年了。” 他柔声的在她耳边说道:“不可以再睡了。” 沈卿禾含糊的应了两声,却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陆胥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又小心翼翼的给她穿好了衣裳和鞋子,这么一番下来,人才将将清醒了。 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再过不到一个时辰,便是来年了。 沈卿禾坐在榻边,愣着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睡了很久。 头一次过年不在父母亲的身边,一时间觉得这样的感觉有丝丝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具体。 陆胥亲了亲她的嘴角,一手揽着她,带着人往外走,出了房间。 打开门,冷风袭来,一片白雪茫茫。 明明昨儿还没有下雪,这就睡了一觉的工夫,感觉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了。 院子里堆了好几个雪人。 晟儿和璇璇两个人裹得跟个球一样,就蹲在雪地里,孜孜不倦的堆着雪人。 两个人现在玩得可好了,璇璇日日跟在她三哥身后,“哥哥、哥哥”的喊着。 晟儿也比之前开朗了不少。 沈卿禾穿了一件红色披风,衬的小脸莹白,又格外有喜庆气,看了圈院子里新上的装扮,渐渐觉得,心情也跟着一起喜悦了起来。 这时候才有实感。 新的一年要到来了。 在她活过的十七年里,今年是很特别的一年。 她有了一个新的家,有了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特别是有了一个,她那么那么喜欢的人。 “今儿早上姓梁的还喊我我去喝酒,老子直接给他骂了一顿。” 陆胥沉声道:“大过年的,他在军营风餐露宿,老子可是有媳妇有家的人。” 想想就能知道,他回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嚣张多气人,梁将军估计想直接和他打一架。 “大过年的,干嘛要骂人。”沈卿禾笑着说了一句,而后眨巴着眼睛看他,询问道:“夫君,我也能去和他们一起玩吗?” “不好。”陆胥摇头拒绝,说完又哄她道:“太冷了会凉手的。”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但沈卿禾身子弱,向来最怕寒凉,这方面是万万要注意的。 沈卿禾自己也知道不太好,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唇,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陆胥紧握住她的双手,把自己身上炙热的温度都传了过去。 而正是这时候,听谁喊了一声,天空突然绽放出大片的烟花。 沈卿禾被这动静吸引,抬头却见满目的光亮,眸子也被映的瞬间亮了起来,欣喜道:“有烟花!” 燃放的地方似乎很远,但又正好能看到。 前几日晚上沈卿禾便说想看烟花,可她害怕那声音,一靠近听着心便跳得厉害。 她说过一次陆胥就记着了,特地亲自去踩了点,寻了个好地方,既能在家观赏到烟花,又听不见燃放的声音。 天空都被这亮光点起,那瞬间仿若白昼一般。 璇璇在高兴的直拍手,连喊着让哥哥抱。 陆晟只得俯身,把这女娃娃抱了起来。 最后一抹光亮落下。 陆胥笑了起来,声音浑厚的大声说道:“枝枝,新年快乐。”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新年,像这次一样觉得那么幸福又充满期待。 这是第一年,之后还会有他们的很多年。 “嗯,新年快乐!” 看完烟花,几人没在外面久留,雪下得大了后,便赶紧回了房间,挨着火炉暖和暖和。 年夜饭准备的丰盛,一桌子的菜,琳琅满目,还全都是沈卿禾爱吃的。 橘白匆匆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匣子,脸上带着笑容,把小匣子递给了沈卿禾。 “夫人,这是太夫人托人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新年礼物。” 这匣子还未打开,光是拿一拿便能感觉到沉甸甸的,多半是金银首饰之类。 太夫人不肯同他们一起过年,劝了许久也劝不动,只说这段日子里,她要在佛堂,为陆家祈福。 这短短时间,陆家造了太多孽了,她到如今这个年纪,只希望看到子孙安好,平安健康。 “给我的吗?”沈卿禾再次确认了下。 “是。”橘白点头。 “哼,果然在祖母心里,我比你还要重要。”沈卿禾颇为得意,扬着唇角,悄悄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是些好看的首饰,她一眼瞧着,还蛮喜欢的。 “老子都让你踩你男人头上来了!全家你最厉害最重要!” 陆胥两腿大大咧咧的张着,看她开心,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那给祖母送点好吃的过去。”沈卿禾偷笑了声,示意橘白拿食盒过来,想着装些祖母爱吃的菜送过去。 待明儿新年第一天再去看她。 “我们明日先去看过祖母,再回家看爹爹和娘亲。” 沈卿禾说道:“我娘亲昨儿还差人来说,她备了一只新鲜肥硕的羊腿,晓得你喜欢,特意留着做给你吃。” “我娘亲手艺可好了。”【`xs.c`o`m 网】 第71节 她说过,她的娘亲就是夫君的娘亲,她也在一点点的努力,让陆胥少去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 吃过饭后,晟儿和璇璇便回去了。 “闻得惯那味吗?”沉默了会儿,陆胥突然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啊?”沈卿禾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陆胥靠近她,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要是吃了羊肉亲你,枝枝让亲吗?” 沈卿禾皱了皱眉,只觉得他怎么就想到这里来了,于是小声道:“不让!” 她最不喜欢羊肉的膻味了。 “不让也非得亲!”陆胥咬着牙,在她耳边低笑着逗她道:“毕竟老子天天想着睡枝枝。” 他心情一好,说话又毫不遮拦了。 沈卿禾手攥在衣裙上,被他下巴蹭的有点疼,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那羊肉你还是不要吃了。” 陆胥问:“……为什么?” 沈卿禾微敛了神色,咽了咽口水,软声的说道:“让你亲啊……” 声音才入耳,刹那小腹一紧,陆胥不禁在心里低骂—— 他娘的真是色/欲熏心! 窗外夜色渐深。 陆胥去冲了个冷水澡,回来时沈卿禾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也躺下,一只手熟练的在她颈后垫着,双腿紧紧夹住她的腿,看她哼唧一声睡舒服了,便小心翼翼的不敢再动。 心里沉甸甸,装的满满当当。 新的一年到了。 他们在一起的,崭新的一年。 第61章 桃枝上已经结了花骨朵。 午时刚过,沈卿禾陪着晟儿还有璇璇一起在亭子里画画,今天画的是桃花满枝。 虽然现在还只有花苞,尚未盛放。 璇璇这么小年纪,画笔都拿不太稳,别说画的多好多像了,能够学着有个样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晟儿画的有模有样,教的也十分有耐心。 “嫂嫂,好不好看?”璇璇好不容易画完了一幅画,抬头兴奋的去拉沈卿禾的手。 沈卿禾手里拿着几件衣裳,正在认真的挑选。 她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虽然她并没有太多的实感,男孩女孩都可以,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怎么都喜欢的。 这些小衣服小鞋子最好看了! 被璇璇一拉,她低头去看,只见嫩白的小脸上涂的跟个花猫似的,一只手抓着笔,还在傻傻的笑。 眼睛弯成了月牙。 哥哥教她了,璇璇认真的学了,不管画的好不好,她总都是开心。 “好看!”沈卿禾很捧场,笑着点了下头,夸赞道:“璇璇画的越来越好了。” 璇璇喜欢听夸奖,笑得更高兴了,还不忘回头对陆晟说:“三哥,最厉害!” 陆晟脸皮子薄,不太听得别人这样夸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画画。 可不得不说,璇璇夸的没错。 尽管树枝上桃花未盛开,可在陆晟的笔下,粉嫩的花瓣娇艳欲滴,铺满整个画卷的桃花,霎时惊艳了人的眼眸。 栩栩如生,便如亲眼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红色。 “你们饿不饿?”沈卿禾咽了下口水,突然说道:“想不想吃桃露羹?” 是近些时日霁城时兴的吃食,用的正是含苞未开的花骨朵,配上新鲜的花露,缀上喜欢的水果,最好再放雪中冰镇片刻,味道更好。 就是太凉了,陆胥一直都不让沈卿禾吃。 眼看马上就要过了吃它的时节,沈卿禾可太馋了,光是看着,闻着味道,就禁不住的想流口水。 “我们不吃太冰的,一点点冰就好。” 于是沈卿禾让橘白端了三个小碗过来。 晟儿看着眼前的桃露羹,又犹豫的看了看沈卿禾。 之前哥哥说,这个凉肚子,不让嫂嫂吃,也不让他们吃。 晟儿要听哥哥的话,不该吃的就乖乖不吃。 沈卿禾却已经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她虽吃的小口,腮帮子动的却快,哪怕被冰到了直倒吸凉气,也要用嘴快速含化了然后咽下去。 这种清凉的天气,再吃一碗凉凉的桃花羹,实在是再舒服不过了。 透明的琉璃小碗,肉眼可见里面的东西少了大半。 晟儿抬头,似乎看见了什么,面色微惊,小声唤了句:“哥哥。” 沈卿禾听着,也愣了下,回头去看。 远远的,见陆胥进了院门,正往凉亭走来。 沈卿禾顿时像做错事的孩子,一口在嘴里不知要不要咽下去,看着面前的碗,想着怎么能“销毁罪证”。 想着陆胥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夫君,枝枝好想你。”沈卿禾抬头看他,扬着小脸,委屈巴巴的,“枝枝昨晚做噩梦了,一觉醒来,都没有看到夫君……” 陆胥近日实在忙,梁将军那边的事没完没了,他不好再推脱,只能是早出晚归,趁着沈卿禾没醒便赶紧出门。 不然只要她一醒,他就没办法出门了。 陆胥没说话,低头伸手过去,指尖在琉璃小碗上碰了下。 是冰的。 陆胥低头和她目光对上,沈卿禾心虚的垂眼,移开了视线。 “它在我嘴里一化就不冰了,没有凉肚子……” 陆胥倒没说什么,只是将碗拿走,又倒了杯热水,沉沉道:“先歇会儿再暖暖肚子,这个不准再吃了。” 说完又看向旁边两个。 “你们两个也是。”陆胥扣了扣桌子,声音冷了不少,轻斥道:“不准吃。” 两个小的一口都还来不及吃,这一下被说更加不敢有什么动作。 璇璇还有些馋,抬头迟疑的看了陆晟一眼,咽了咽口水,眼睛眨巴了两下。 意思是她想吃。 陆晟赶紧朝她摇头。 璇璇今儿早上没胃口,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现下看着眼前这香香甜甜的,可太有胃口了。 “哥哥、不是听嫂嫂话的嘛?”璇璇奶声奶气的,看了看沈卿禾,又看向陆胥,说道:“嫂嫂让吃的……” 璇璇话音才落,沈卿禾连连点头附和,斩钉截铁道:“是,要听枝枝的话!” 两姑娘对视一眼,成功站在一条战线上。 “吃了闹肚子的。”陆胥无奈的劝她,“会疼。” 前两天喊肚子疼,把陆胥吓得够呛,没日没夜守在她身边,又是唱曲又是说话本的,好不容易才将人安抚好一些。 “枝枝不怕疼。”沈卿禾抿住唇角,一时任性起来,脸耷拉着更难过了。 “我就是要吃……我要吃……” 沈卿禾拉着人黏糊的不行,眼巴巴的模样越来越可怜,这样子,活像是被饿了好几天。 虽然话说的硬气,但还是没志气怂啊,毕竟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她不听话的话,陆胥真的会生气的。 他生气的时候,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陆胥心下一停,简直招架不住。 他一手拳头紧握住,片刻后,正要妥协,沈卿禾脸色却越来越白,拉住陆胥的手,开口,声音瞬间虚弱了。 “夫君,肚子有点疼。” . 这一遭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说肚子疼当真不是在唬人。 原先大夫说的是三月十二,可今儿才初七,突然就要生了。 产婆和嬷嬷都在院里候着,东西也早早的准备妥当,行动起来有条不紊。 沈卿禾已经疼得不行。 她紧紧拽着陆胥的手,整个脸埋在他怀里,发丝已经被汗液打湿,一缕缕的粘在脸颊上。 哭得极其的小声。 她知道会很疼,也在心里有过无数次的准备,但真的到了这时候—— 她觉得疼得快死了。 “枝枝。”陆胥面色紧张,低头看着她,便又极轻的唤了一声。【`xs.c`o`m 网】 【END】 他手紧紧握着,一直在微微的颤,眼神凝住,整个人僵的厉害。 先前这些日子田嬷嬷说了许多,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 沈卿禾也记得好好的。 小腹一阵一阵的疼,像有刀刃在肚子里不停的转,她只听着耳边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稍微缓过来一些了,带着哭腔弱声问:“为什么还不生啊……” “不是跟枝枝说了嘛,还要再等等。” 陆胥出声和她解释,声音嘶哑的几乎要听不见,却依旧沉稳有力,能给人坚固的支持。 这是沈卿禾活这么多年来最坚强的时刻了。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像有很久很久,又好像才一会儿,产婆的声音太聒噪了,她都听不清楚。 “枝枝,用力。”陆胥俯在她耳边,声音极其清晰的传了过来。 她小脸通红,便咬着牙用力。 田嬷嬷在旁边才着了急了,她在这霁城给那么多产妇接生过,从没见过哪个妇人,生产时要让男子守在身边。 特别是陆二公子阳煞气重。 这屋里又乱又血腥,可不好冲了阳气,那来年该不吉利的。 思及此,于是她忍不住劝道:“二公子,屋里晦气,您还是出去等着吧。” “你给老子闭嘴!”陆胥吼了一声,脸色铁青。 若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当真要直接拎起人扔出去。 屁它个晦气不晦气的,都不想管。 他媳妇都快疼死了,他心疼的心都七零八落,恨不得让这些疼痛都能自己来承受。 枝枝怕疼,她最怕疼了…… 陆胥强压下情绪,在耳边哄着沈卿禾,又耐心的教她用力和呼吸。 短短的半个时辰,仿佛过去了一年那么漫长。 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是位小公子!” 陆胥没有反应,只看着他背影黑沉沉的。 反倒是沈卿禾,缓过来一些后,巴着眼往那边瞧,明明刚虚了力,却好奇的不行,便去拉了拉陆胥的手。 陆胥指腹停在她的眼角,轻轻的揩去一点泪水,轻声道:“枝枝先休息。” “夫君,好像也不是很疼。”沈卿禾眨了眨眼,唇角浮现一抹轻微的笑意,接着好奇道:“小公子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好不好看?” “听声音就好可爱。” “夫君,我们给他取什么名字?” 真的是疼过去了就忘了,心里只记挂着小宝宝,一下子什么都想到了。 一连问了一大堆。 陆胥喉头微动,话一时梗在喉咙,一向高大粗莽的男人,那瞬间低头,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心里一阵酸意。 “怎么了……”沈卿禾看着他,突然有些被吓到,迟疑的问了一声。 “夫君……不高兴吗?” 陆胥眼神怔住,片刻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大声回答道:“高兴!高兴得很!” 说完,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鼻子,最后又落在嘴唇上。 枝枝乖。 枝枝辛苦了. 四月初七,陆琰满月。 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的,模样同沈卿禾有六分相似,特别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满了月的小公子还是小小的,软绵绵的,乖巧的不得了。 陆胥这样粗莽的人,头几回抱孩子的时候,整个手足无措。 现在已经很会哄。 就和哄枝枝一样,娘俩当真连性子都是一样的。 “梁将军送了两匹骏马,还有一匹小马,说是留给小公子骑,日后陪他长大。” 橘白今儿也穿了新衣裳,兴致勃勃的,同沈卿禾说外面的情况。 “璇璇小姐和三少爷正在陪太夫人说话呢,太夫人给您和小公子都带了礼物,等下奴婢就拿过来。” 自从出了陆府后,家里很少这么热闹又其乐融融了,橘白看着,自然也跟着高兴。 沈卿禾正坐在妆镜前,才收拾好了,起身转了一圈,十分欢喜。 “对了,梁将军好像还说,有棘手的事,要请咱少爷帮忙。” “那我爹爹和娘亲呢,可已经到了?” “二位正在逗小公子玩呢。” “我去找爹爹和娘亲。”沈卿禾很兴奋,才顾不得什么梁将军的事,点着脚尖,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满月宴吃得颇为开心。 近黄昏时,送了人离开,院里便又渐渐的安静下来。 小陆琰也睡着了,由嬷嬷带回了房间。 沈卿禾也刚送了父母亲离开,便在院里的凉亭等陆胥回来。 他和梁将军谈事情谈的太久了。 他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一身黑衣,手上提着□□,手臂肌肉线条格外壮硕,远远的看见沈卿禾,一把将□□扔到一边,出声唤道:“枝枝!” 沈卿禾回头,愣了下,小跑着上前两步,垫脚,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夫君,你是不是要出远门了?” 陆胥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怔了好一会儿,还没回答,沈卿禾又道:“虽然我想夫君一直陪着我,但夫君也是要做大事的英雄!” 她始终记得梁将军说过,陆胥若是从军,那必将是驰骋沙场的一方枭雄。 陆胥笑了声,没说话,一手把人扛起,大步往房间走。 房间里一片暗色,灯都没点,陆胥几乎把她整个人架在身上,抬眼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眼里是满满的柔情和宠溺。 “不出远门。”陆胥低低的道:“就算出远门,也带着枝枝。” 说好了永远都陪着枝枝的。 有一个枝枝,宁愿这一辈子籍籍无名,宁愿放下所有的宏伟抱负,安于此状,平静祥和。 “我只做枝枝的大英雄。” 沈卿禾看着他,只回想着下午的时候心绪复杂,打量着他的眉眼,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 “枝枝喜欢夫君……枝枝想永远和夫君不分开……但是——” “枝枝也更想看到夫君做想做的事。” 以后还有很长,未来还有很多年。 他们不过刚刚开始。 “嗯,都听你的。”【`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