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和红梅》 第1章 001树上掉下来的孩子 风清月朗的夜晚，李爹爹巡逻完街道，走在回家的路上。 风中隐约能听见小孩的哭泣声。 李爹爹打着手电四处察看。 李爹爹年纪大了听力和视力不如以前，好一会才找到哭声的来源。 昏暗的路灯中，李爹爹看到前面老梧桐树上，滑下来个小小的黑影儿。 老梧桐树已经跟李爹爹差不多老了，有两、三个人合抱那么粗。 老梧桐树是挨着一户人家的外墙生长的，树与墙之间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 老梧桐离地一米多的位置有一个很趁手的大瘤子，再往上半米位置，还有两个中等大小的瘤子交错相生。两个中瘤子上面一点，是三个相距不远的粗壮分叉。 整棵树就差把“快来爬我”，四个大字写在树身上了。 所以，经常会有淘气的孩子，偷偷爬老梧桐树。 “哪个啊！这么晚还不睡？！”李爹爹呵斥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微弱的手电光中，小人儿抱住了什么，然后拼命想往树上爬。 莫不是遇到小偷了？但是这老梧桐树下，也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啊？！李爹爹心里纳闷。 李爹爹用手电照着那个小人影，小人儿跳了几次都没能爬上树，就紧紧贴着树干没有动。 李爹爹走到树下一看：是一个瘦小的女娃，怀里抱着的是个光屁股小孩。女娃儿很面生，从没见过。 李爹爹：“你哪儿来的？你家大人呢？” 女娃儿紧紧抱着光屁股小孩，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爹爹听到树上有声响，举起手电抬头一看。 树杈上，骑着一个惊慌的年轻妇女，眼里有泪，怀里还抱着孩子。 第2章 002第一次相遇 “你来追我呀~~~” 下午，柔和舒适的阳光下，淘气的小鸟在前面跑，董婆婆在后面拼命追。 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小鸟刻意放慢了脚步，伸出胳膊：“来呀~~！来呀~~！快来呀~~我让你一盘！” 董婆婆终于追上小鸟，拉住了她的手腕。 董婆婆紧紧抓住小鸟的手，努力抑制着气喘，走到李爹爹家门前。 门开着，一只老黑猫正懒洋洋的趴在门口的椅子上，尾巴从椅子上垂下来，尾巴尖轻轻卷曲。 小鸟再次挣开董婆婆的手，蹦到黑猫面前大喝一声：“哈！” 老黑猫嫌弃地起身，蹬着红色砖墙上了屋顶。 “耶！我赢了！”小鸟得意地叉腰。 董婆婆克制住情绪，哄着小鸟说：“好了，好了！乖，快进屋去！” 小鸟笑嘻嘻地挥手道别：“婆婆，拜拜！明天也来接我下学哟~我还要跟你玩哟~” 董婆婆敷衍地抬起胳膊，耐着性子哄道：“好，乖。拜拜！拜拜！” “我回来了！”小鸟跳进门里，不等屋里的爷爷回应，又侧过身子在水缸上来了一套“降龙十八掌”。 董婆婆注意到堂屋里跪着两个人，为免尴尬就站在门外大声招呼：“李主任，您家小鸟给你接回来了啊！” 李爹爹站起身，朝门外致意：“劳务您了！多谢啊！” 董婆婆快速往自己家走去：“您家忙！您家忙！我回去弄饭了！” 李爹爹：“您家慢走啊！” 董婆婆放松身体，长吐一口气。 小鸟在衣服上蹭了蹭发红的双手，看到地上居然跪着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 李爹爹把两个人从地上扯起来。 小鸟走进了两步，看清了大个的是一个面色憔悴的阿姨，小个的是一个瘦弱的小姐姐。而在小姐姐怀里，居然还蜷缩着一个光屁股小男孩。 小姐姐站起来，看起来和小鸟差不多高。 光屁股小男孩蜷缩在小姐姐怀里，用一只眼睛偷看小鸟。 小鸟毫不犹疑就伸出一只手，打了一下光屁股小男孩的屁股，说：“你又不是小毛毛！凭么事不穿裤子！还好意思要姐姐抱！” 这一巴掌打得很响，应该也很疼。 小男孩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姐赶紧轻拍着小男孩的背，低头轻声温柔的哄着。 李爹爹：“小鸟！怎么这么没礼貌！” “没事，没事！小娃儿是这样子的！”阿姨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小鸟勉强能听懂。 小鸟：“我是三岁小吖！哈哈哈哈哈——！” “哎——！”李爹爹叹了一口气：“对不住啊！这吖被惯肆完了！” 小鸟抬着头看这个陌生阿姨，她穿了件很脏的红棉袄，领口敞开着，露出来白皙纤长的脖子。 “现在是春天，你怎么还穿大棉袄呢？”小鸟心里想着，嘴里就脱口而出。 小鸟双手拎着外套下摆，像开屏孔雀一样得意地展示着：“应该像我一样，穿春装！” “小鸟！”李爹爹用严厉的语气，喊出小鸟的名字。 小鸟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向面前的对陌生人输出自己的看法：“你这么大个小朋友，怎么能让小朋友抱小小朋友呢？” 母女二人没有任何回答。 “你过来！”李爹爹把小鸟提溜到身后，抱歉道：“这吖没大没小的。你们多包涵！” 阿姨讨好的对小鸟李爹爹说：“没有！没有！这娃儿胆大，将来比我们都强！” 李爹爹低头给小鸟讲道理：“小鸟啊，你已经上学了，要懂礼貌知不知道！”李爹爹指着小姐姐，“这个姐姐特别懂事，为人处世又特别有礼貌！以后要多跟这个姐姐学，知不知道！？” “一起玩就好，带俺们家老三一起玩就好！哪敢说学不学的！”阿姨有点受宠若惊。 小男孩枕着姐姐的肩头闭着眼睛，小姐姐一直轻轻地拍着怀里小男孩的后背。 小鸟注意到小姐姐虽然低着头，却不时偷瞄自己。 小姐姐穿了一件很薄的花衬衣，衬衣是粉色底子上起的白色小碎花，衣领居然还有漂亮的蕾丝花边！ 小鸟靠近小姐姐，戳了戳小男孩的屁股：“诶！不穿裤子的，你说话啊！” 小男孩又囧又怕，抱着姐姐的双臂，缠得更紧了。 小鸟又伸手去摸小姐姐的衬衣袖子，开始抠袖口的纽扣，还使劲往手里拽：“我喜欢这个！” 小姐姐感觉到袖口的拉扯，默默伸手护住袖扣。 小鸟抬手又去揉小姐姐的衣领，小姐姐缩着脖子开始往后退。 “不要这么没礼貌！”李爹爹注意到小鸟的无礼行为，再次把小鸟拉回到身边。 李婆婆挎着菜篮缓缓进屋，随手把菜篮放到水缸上的石板上。 李婆婆的脚很小，步伐也很缓慢。 “今天吃什么？”小鸟立刻跑到水缸边，垫着脚去看菜篮子里面，但是没能看清篮子里是什么。 小鸟又跳起来看，还是没看清楚。 不肯放弃的小鸟用双手扒着水缸外沿，脚蹬在水缸外壁上爬上了水缸，伸长了脖子去看菜篮子里面。 李婆婆：“快下来！不许爬水缸！” 小鸟完全不耳，继续打量着菜篮子里红红绿绿的菜蔬。一看到几个绿油油的青椒，小鸟皱起了眉头，嘴巴也撅了起来。 李婆婆把小鸟从水缸上薅下来，对堂屋里的客人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阿姨赶紧说：“不用，不用！俺们也要回家做饭了！先回去了！”转头面向李爹爹，眼中含泪又要跪下“谢谢您！”被李爹爹一把拉住。 李爹爹：“莫跪！莫跪！” 小姐姐抱着小弟弟，已经咚的一下跪在水泥地上。 小鸟开心的问：“过年了吗？！我要放鞭！” 李婆婆捂住小鸟的嘴，用眼神瞪住小鸟，不许她再说话。 李婆婆又过去拉起小姐姐，说：“乖，快起来！我们家不兴这个。”又对阿姨说：“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说。我们能帮的就帮。” 小鸟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就又单手单脚蹬上水缸，伸手指着青椒，朝李婆婆嚷嚷：“太！我不吃辣椒！” “下来！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爬水缸！”李婆婆过来，一巴掌打在小鸟的屁股，把她赶下水缸。“不是给你吃的！出去玩，太要做饭！” 女人在门口再次道谢，才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往临时的家走去。 小鸟蹦蹦跳跳地，也跟了过去。 小鸟扯着小姐姐的花衬衣，问：“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要不要跟我去玩呀？” 小姐姐抱着小弟弟不敢停留，紧跟着阿姨也不回答。 阿姨用手背使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小鸟看到阿姨的手掌上有两道好长的黑色伤疤。 阿姨挤出笑脸，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问小鸟：“小鸟，你吃了几堆堆了？” 小鸟一直盯着阿姨的手，努力去猜阿姨手心里的黑色痕迹到底是什么东西。 “俺娘问你几岁了？”小姐姐很小声的跟小鸟解释。 “嗯？……啊！”小鸟反应了一下才抬起手臂，伸出三根手指回答说：“我三岁了！” 阿姨看小鸟和身边的女儿长得差不多高，觉得小鸟肯定是弄错了。 阿姨边走边低头看小鸟，笑着问道：“到底几细了？再想想！” 小鸟绕着母子三人蹦蹦跶跶，非常肯定的回答说：“三岁！妈妈说了，我吃完蛋糕就是三岁了！” 阿姨还是不信，又问：“小鸟，你上几年级啊？” 小鸟举起手，很得意的说：“中班！小班老师不要我。” 阿姨：“中班是几年级啊？” 小鸟：“中班就是中班啊！我们幼儿园没有年级。” “幼儿园？！”阿姨看小鸟的表情越发惊讶，小姐姐也盯着小鸟上下看。 第3章 003你叫红梅，是吧！我叫小鸟。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忙婆家的柴房门口。 阿姨和小姐姐在忙婆家的柴房门口停下，阿姨对小鸟说：“小鸟，你回家去玩吧！我们要做饭了。” 小姐姐轻轻敲了敲门，木门和门框之间发出咯嘣一声，门楣上落下不少灰尘。破门吱吱噶噶的被打开来。 小鸟看到里面已经挤着一个胖阿姨和一个大姐姐，还有三个差不多大的小姐姐。 阿姨先挤了进去，小姐姐抱着小老四也紧随其后挤了进去。 小姐姐挤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小鸟一眼。刚好和小鸟的眼神对上。 小鸟终于从正面看清了小姐姐的脸。 小姐姐的眼睛亮汪汪的，黑眼珠里有很多会发亮小亮点，就像是早上被阳光照射的苔藓上，那些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小鸟觉得小姐姐的眼睛非常好看，咧开嘴冲小姐姐笑了起来，露出了只剩牙根的门牙：“我们去玩呀！” 小姐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很快就消失在门后的人堆里。 “快把衣服还我！”一个强势的声音在门里命令道。 “一、二、三、四、五。……”小鸟伸出手指，数着门里的人头：“一、二、三。”小鸟数到五就不会数了，就又从一开始。 低矮破烂的柴房里人挨着人，小鸟觉得好有意思！ 破旧的木门再次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门缓缓合上。小鸟看不到门里的情形了。 不甘心的小鸟上前敲门：“开门！开门！打开！把门打开！” “喂——！”小鸟继续拍门：“出来玩呀！你们出来玩呀！” 门里没有人回答，只是一片乱哄哄。 就在小鸟耐心耗尽，想要离开的时候。木门再一次打开，小姐姐出来了。 小姐姐的粉色小花衬衣，变成了一件不合身的灰色交领上衣，肩膀上还打着补丁。 上衣的长袖不晓得卷了多少层，厚重的袖口衬得小姐姐的胳膊特别细，腰上的围裙是好几块颜色相近的小布块拼起来的。洗得发白的长裤非常宽大，膝盖的深蓝色补丁非常大，从大腿中段一直延伸到了小腿中段。 小鸟从没见过穿成这样的小朋友，拍着手激动的说：“哇啊！你穿得好特别吽！你是要去唱戏么？！” 小姐姐提起门口的水桶去公共水龙头，打了一桶水。 小鸟蹦蹦跳跳跟了一路，嘴里就没停：“你们家怎么这么多人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的花衣服呢？你的老四呢？” “你打这么一大桶水，干什么呀？你怎么不理我啊！” 小姐姐一直没接话，默默往回走，只是不时偷偷看小鸟一眼。 小鸟跟着小姐姐回到柴房外。 小姐姐把一口有缺口的大黑铁锅放到屋外空地上，准备往锅里倒水。 小鸟饶有兴致地蹲到了铁锅边，双手搭到锅沿上等着倒水。 “来。”小姐姐拉着小鸟的手把她领到几步以外，又用围裙擦干净小鸟的双手。 小姐姐很温柔很小声的，用普通话对小鸟说：“站这儿，别动。”小鸟觉得小姐姐说话很好听，很像电视里的漂亮阿姨说的话！ 小鸟：“你没哑巴啊！” 小姐姐愣了一下，忘了松开小鸟的手。 小鸟摇晃小姐姐的手，质问她：“那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不理我呢？” 小姐姐没有回答，沉默着回到铁锅旁边。 小鸟按小姐姐的要求站在原地，嘴巴却没停。 “喔~~你是不是听不懂啊？！”小鸟夹着嗓子用从电视里学来的塑料普通话，继续搭讪：“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姐姐低着头，还是没回答。 小鸟看着小姐姐把袖子又卷了卷，开始往破铁锅里倒水。白色的水花，溅到了小姐姐的裤角和塑料拖鞋上。拖鞋看起来很大，像是大人的鞋。 小鸟窜到小姐姐身边，指着自己的鞋子，得意地对小姐姐说：“你看！我的鞋子比你的好看！” 小姐姐放下水桶的同时，用眼角瞟了一眼小鸟的小布鞋。小鸟的布鞋面是用红色灯芯绒做的，还缝着带金线的小蝴蝶。 “这是我家家（外婆）跟我做的，我家里还有更漂亮的！”小鸟看小姐姐一直都不接话茬，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鸟又问了一遍。 小姐姐还是不说话，拿着抹布，蹲在地上开始麻利地洗唰。 “我也要玩！”小鸟兴奋地蹲到小姐姐对面，把手伸到锅里玩水。 小姐姐小声提醒：“你把袖子卷起来再玩，袖子都打湿了。” 小鸟玩的很开心，根本不在乎，有些水花溅到小姐姐身上、脸上。小姐姐无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捉过小鸟的手，低着头帮小鸟把两个袖子都卷起来。 小鸟顺势拽住小姐姐的手，问：“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姐姐抽回手，心不在焉地洗锅，把头埋在两个膝盖中间不说话。 小鸟像螃蟹一样，横移到小姐姐身边，用屁股不停挤她：“说呀！说话呀！你又不是哑巴！” “我没有……”小姐姐的嘴埋在膝盖之间，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啊？！”小鸟没听到后半句，把脑袋往前凑：“什么？你没有什么？”一直凑到小姐姐的面前。 小姐姐稍稍抬头，正好和小鸟四目相对。 小鸟：“你大点声啊！我刚才都没听清楚！你叫没有什么？！！” “俺娘才有……名字，我没有。俺娘……”小姐姐红着脸低着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叫红梅。” 小鸟只捕捉到一个很小声的名字：“红梅。” 小鸟抬起头看到小姐姐的脖子、耳朵全都是红的。 “喔~~~，你叫红梅，是吧！我叫小鸟。”小鸟笑着倚靠在红梅身边，继续说：“现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来~拉个勾钩~~~”小鸟把右手小手指伸了过去。 红梅很诧异，红着脸犹犹豫豫的，抬起湿漉漉的小拇指。 小鸟伸直胳膊用自己的小拇指，一下勾住红梅的小拇指。 “金勾钩，银勾钩！”小鸟乐呵呵地勾着红梅的手，摇晃着胳膊用武汉话唱起童谣：“你说话要算嗾（数）！不算嗾的是小狗！……唱呀！唱呀！你也唱呀！” 红梅红着脸低着头，嘴唇明明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红梅的妈妈的声音，从柴房的窗户洞里传出来：“老三，进来睡觉。” 红梅愣了一下，怯懦的小声问道：“不做饭了么？” 小鸟抬头看向柴房窗户。 所谓的窗户其实也只是在破砖和碎石垒成的墙壁上，有一个脸盆大的窟窿洞而已。没有窗框也没有窗扇，更没有窗玻璃。柴房里没有灯，窗子里黑洞洞的。 黑暗的窗户洞中传出红梅娘的声音：“家里没有米，晚上不吃了。” 第4章 004兔兔 “小鸟！”巷子口，一个扎着蝴蝶结，穿着漂亮连衣裙的小女孩呼唤小鸟。 牵着小女孩手的少妇，盘头红唇衣着摩登，脚上的高跟鞋明光锃亮。 小鸟转身笑着挥舞双手回应：“兔兔！” 兔兔举起手里的贴纸：“我妈给我买了新的贴纸！” “给我看！给我看！”小鸟张开双手奔向兔兔。 小鸟还没跑到兔兔身边，兔兔就甩开着妈妈的手，把手伸给小鸟。兔兔妈妈假装生气的口气说：“有小鸟，就不要妈妈了！” 兔兔用老师批评学生的口气，对妈妈说：“妈——妈——！你几岁了！怎么可以像个小朋友一样！” 小鸟跑过来，举起三根手指接话道：“我三岁了！我是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 兔兔把小鸟的手打了下来：“我没问你！” “哦。”小鸟摸了摸被打的手背。 “走！去我们家玩！”兔兔牵起小鸟的手。 兔兔扔下妈妈，和小鸟手拉着手往家跑去。 小鸟家和兔兔家之间，只隔着一家小商店。小鸟和兔兔很快就跑到兔兔家门口，两人一起使劲拉开了厚重的门板。 门板后，露出直通二楼的水泥台阶，每一级台阶都有30厘米高。 “妈妈，快来！”兔兔扭头召唤妈妈：“抱我们上楼！” “哎——！”兔兔妈妈脱下高跟鞋，递给小鸟：“小鸟，你帮我拿一下，我先抱兔兔上去。” 小鸟一只手抓住一只鞋跟，骑到门口的木马上：“那你快一点，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要乱跑哟！”兔兔妈妈抱起兔兔，再次嘱咐小鸟：“你就坐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下来。” “嗯嗯！”小鸟举着高跟鞋，在木马上摇晃着身体：“你们快一点哟！我不想等太久！” 兔兔妈妈抱兔兔上楼。 大黄狗看小鸟独自坐在兔兔家门口，就从狗窝里出来趴到小鸟脚边。 兔兔妈妈换了双拖鞋从二楼下来：“哟！狗子你在呀！早知道我就脱了裙子再下来了！” 小鸟坐在地上，一张一张的仔细挑选着地上的贴纸。每挑好一张，就递给兔兔：“这个！” 兔兔接过小鸟挑选的贴纸，熟练地剥离背纸，然后把贴纸贴在小鸟身上。 “这个漂亮的放到罐罐里面！”小鸟挑出一张，塞到兔兔的罐子里。 罐子里已经横七竖八地塞满了，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贴纸。 “我的罐罐放不下了！你带回家贴墙上吧！” “我家墙也贴不下了啊！” 穿着全包罩衣，连头发都戴了发帽的兔兔妈妈，一边戴橡皮手套一边从她俩身边路过。 兔兔妈妈随口问道：“小鸟，你刚才在巷子里是在跟谁玩呀？你就这么把人家扔下，跟我们回来了？！” 小鸟：“今天刚认识的姐姐，她家里人好多呢！” 兔兔妈妈笑：“好多人是多少人呀？” 小鸟先数出左手的五根手指，再数出右手三个手指头，然后展示给兔兔妈妈：“这么多！姐姐家有这么多个人！” 兔兔妈妈非常惊讶：“八个人？你数错了吧！那么小个棚子，怎么装得下八个人？！” 小鸟挥动双手，再次肯定：“就是这么多！门里面就是有，五个加三个头！” “哦，”兔兔妈妈对小鸟的话半信半疑，继续盘问：“你说的那个姐姐，她叫什么啊？” 小鸟：“她叫红梅！” “红梅......”兔兔妈妈想了想，皎洁一笑：“她们是说乡里话的吧？” “什么是乡里话啊？”小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放下手里的贴纸认真询问。 兔兔：“你连乡里话都不知道？！就是乡里人说的话啊！” 小鸟先看向兔兔又看向兔兔妈妈，问：“什么是乡里人啊？” 兔兔妈妈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你家里人，没给你讲过什么是乡里人？” 小鸟摇头。 兔兔突然一下站了起来，用命令的口气对小鸟说：“你不许跟乡里吖玩！不然，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兔兔妈妈忍着笑，假装严厉的批评兔兔：“兔兔你怎么能命令小鸟，不跟别人玩呢！人家小鸟凭什么听你的！你这样会讨人厌的！” 兔兔不乐意了：“是你说，要我不要跟乡里吖玩的！” 兔兔妈妈有点尴尬，矢口否认：“妈妈几时说过这种话的！” “妈妈说话不算话！哇——”兔兔哭闹起来。 兔兔妈妈先是吓唬兔兔：“不许哭！麻胡子夜晚会来抓你的！” “呜哇~~~！”兔兔扔掉手里的铁罐，哭得更凶了。 小鸟赶紧去追快要滚到楼梯口的铁罐。 小鸟追到楼梯口，正好遇到偷爬上楼的大黄狗。 “你不准上来！”小鸟一巴掌按在大黄狗鼻子上。 大黄狗一声不吭，倒着退下台阶。 兔兔妈妈脱了手套，拢住兔兔开始哄她：“好好好，是妈妈的错！妈妈给你道歉！不哭，不哭！” 小鸟捡起四散的贴纸，回到兔兔身边。 兔兔在妈妈怀里，不依不饶地哭闹着，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 小鸟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小脑袋，说：“你先哭吧，我回家吃饭了。” 小鸟抱着铁罐走到楼梯口，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小鸟放下铁罐，试图盖上盖。 兔兔妈妈暂时放开兔兔，蹲下身牵着着小鸟的手说：“小鸟你不要翘气啊！兔兔最喜欢你了。你想跟谁玩，就跟谁玩。我们家你随时都可以来玩，哈！” 兔兔看妈妈居然不哄自己，去跟小鸟说话！一下赖倒在地上，开始歇斯底里地边哭边打滚：“哇啊——！妈妈坏妈妈，我不喜欢妈妈了！哇~~~~” 兔兔妈妈赶紧放开小鸟，去抱兔兔。 小鸟看着哭闹的兔兔，用食指刮自己的脸：“羞羞脸，不要脸！” 兔兔眼里全是眼泪，完全没有注意到小鸟的嘲讽。兔兔妈妈刚好背对着小鸟，也没有看到这一幕。 小鸟嘲讽完得意地扭动着身体，蹦蹦跶跶来到楼梯口。 小鸟学着大黄狗的样子，开始倒着下楼梯。 一直守在楼下的大黄狗，起身来到小鸟身后。不断调换姿势和位置，保护着小鸟。 兔兔妈妈突然想起小鸟不会自己下楼，抱着兔兔撵到楼梯口。 兔兔妈妈意外地看到，小鸟像小狗一样，撅着屁股倒着往楼下爬。而在小鸟的身后，大黄狗全心全意地守护着她。 兔兔在妈妈怀里抽泣着。 妈妈：“兔兔你看！狗子在接小鸟下楼梯呢！” 兔兔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不要狗子！不要狗子！呜哇——！” “哎呀！狗子走了！狗子走了！不怕！不怕！”兔兔妈妈一边轻拍兔兔后背，一边叮嘱小鸟：“小鸟，你小心一点啊！” 小鸟很快就爬到最低一级楼梯，站起来朝兔兔妈妈挥手：“拜拜！我明天再来哟！” 第5章 005他们没吃饭 小鸟很快就跑到家门口。 “我回来了！”小鸟大喊着跳进门里。 爸爸、妈妈正在摆碗筷，奶奶正在从锅里盛菜，李爹爹坐在太师椅上等开饭。 李爹爹看到小鸟进来，笑盈盈的对小鸟说：“吃饭了，先去把手洗了。” 小鸟刚一转身就被爸爸抱到水池台子上，爸爸一边给小鸟洗手，一边抠掉小鸟脸上和身上的贴纸。 爸爸的手很大，小鸟的手很小。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小鸟的衣服。 “妈妈！爸爸把我的衣服打湿了！” 妈妈正在给李爹爹添饭，头也不回说：“一会儿就干了，没事。” 小鸟跳下水池，跑向饭桌。中途被李婆婆拿毛巾拦住，李婆婆擦干了小鸟的双手。 小鸟熟练地爬上自己的位置，抓起所有筷子开始敲碗。 李爹爹拽走小鸟手里的筷子，重新放好。 李爹爹：“不可以敲碗，没礼貌。” 小鸟盯着桌上的饭菜，不耐烦地在凳子上摇晃身体。 李爹爹不禁轻声叹气，小鸟爸爸注意到走过来。 爸爸一把擒住小鸟肩膀：“坐好！”小鸟吓得一下坐得笔直，不敢再晃身子。 一家人都落座，开始吃饭。 小鸟朝妈妈张开嘴：“啊——” 妈妈夹起一片肉片，喂给小鸟。 李爹爹看着小鸟：“小鸟啊——，你刚才跟着那个姐姐回家，有冇有看到她们家，吃饭是什么样的啊？那个姐姐冇有像你这样子，要人喂饭吧？” 小鸟嘴里嚼着肉：“他们冇吃饭。” 爸爸：“吃东西，不许说话！” 妈妈：“把饭吞了，再说话。” 李爹爹往碗里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随口说道：“冇吃饭啊，那她们吃的么事咧？” 小鸟吞下嘴里的肉，说：“就是冇吃饭啊！”指着桌子另一边的蒸鸡蛋，对妈妈说：“鸡蛋！鸡蛋！我要吃鸡蛋！妈妈！” 李婆婆摸了摸鸡蛋碗，说：“还是焥人的！等哈，等哈都是你的！”李婆婆走过来，给小鸟夹了一口青菜：“乖，吃口菜！” 小鸟嘴里咀嚼着：“他么呜呦稀饭！” 爸爸：“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小鸟把青菜咽下去，又伸手从妈妈碗里抓了根土豆丝：“红梅娘说家里没米了，今天不吃饭。”小鸟把土豆丝吸进嘴里。 李爹爹、李婆婆的笑脸慢慢消失，爸爸倒酒的手也停了下来。 “妈妈，我要鸡蛋。”小鸟用油乎乎的小手拉妈妈的衣袖，还企图站在凳子上去够蒸鸡蛋。 李爹爹和李婆婆交换了一下眼神，李爹爹把青椒炒肉递给李婆婆。李婆婆把青椒炒肉放到案板上。爸爸拿了个小碗，把花生米分出一半，也放到案板上。 妈妈摁住张牙舞爪的小鸟，问：“饭只够一个人吃了，得再煮几杯吧？” 李婆婆已经拿着饭锅，起身去打米：“3杯米够么？” 李爹爹：“一个大人，四个小吖。应该够了。” 小鸟伸出一只手，比划着：“他们家有三个大朋友，……”又伸出另一只手：“五个小朋友。有三个加五个那么多！” “三个加五个？！！！”李爹爹、李婆婆沉默了。 屋外的路灯才点亮没多久，柴房里人就已经都睡下。 局促的柴房里，破铺板上挤着2个大人和4个孩子。几个人身上胡乱盖着几块布和外套。红梅和二姐一起睡在地上，身上盖着娘的棉袄。 二姐饿得睡不着，一直在小声哭泣。 红梅拉过二姐的手，小声安慰道：“睡着就不饿了！把眼睛闭着，很快就睡着了！” 红梅从记事起就一直处于饥饿之中，也许是因为从没有吃饱过，她并没有觉得很饿。现在这间屋子可以放心睡，不用担心会在半夜遇到蛇；也不用担心被人放狗驱赶；还不用担心老四会被人偷走。 红梅握着二姐的手，很快就睡着了。 第6章 006你昨天夜里吃过了！ 早上，红梅被老四的哭闹声吵醒，她条件反射地立刻起身。 循着哭声，红梅看到老四正望着窗外哭泣。 娘坐在床上披着棉袄，把老四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让他下床。 娘看到红梅醒来，指着窗窟窿对红梅说：“快去，你先把这碗饭吃了！” 红梅走到窗窟窿前，红砖上有一个没见过的瓷碗。 红梅垫着脚拿下碗一看，是一碗炒饭！还是青椒肉丝炒饭！里面有花生米、有鸡蛋、有葱，还有猪油的香味~ 红梅惊喜的看向娘。 红梅娘：“昨天夜里李婆婆送过来的，你睡着了。就给你留了一碗，快吃，快吃。” 红梅拿起碗筷，老四虽然被娘拽着，却拼命冲她伸手挣扎，哭闹着要吃饭。 二姐打水回来，看到红梅端着炒饭，一桶水重重地落到地上，溅出来不少水花。 “为什么她可以一个人吃？！”二姐站在门口背着光，透过单薄的裤管可以看到像麻杆一样细的腿。 娘被老四闹得烦心，没好气的吼道：“你昨天夜里吃过了！” “那是昨天啊，……”二姐的眼泪夺眶而出。 红梅拉起二姐的手，把碗放到二姐手里：“你吃吧，我不饿。” 二姐看了红梅一眼，大粒的泪珠吧嗒吧嗒落到碗里。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的放手。 红梅的大姐正在屋外劈柴生火，几块破砖和瓦片组合在一起，就是他们的灶台。灶台上放着那口有缺口的大黑锅。 大姐穿着一套洗到发白的老式男西装，西服的领早已没了，她自己用几块布拼了一个领子缝在上面。大姐用来扎住马尾的不是头绳也不是皮筋，而是一截包着蓝色胶皮的铜丝。 大姐扔下手里的柴刀冲进来，从老二手里夺过饭碗，嫌弃地吼了一句：“一碗冷饭而已，拿来！” 大姐已经长得比娘还要高，眉目间有点爹的影子。 老二畏惧地低着头，不敢吱声。红梅搂住二姐，无声的安慰着。 大姐把饭拿到屋外，麻利地把炒饭倒进锅里加了一碗水。在大姐弯腰添柴的时候，裤子的屁股位置上露出了两块大补丁。 大半碗剩饭加水煮过之，后变成了小半锅有点稀的烫饭。 大姐把烫饭盛在2个碗里，分给两个妹妹。 红梅端着自己那碗，走到娘和老四身边。 老四看到红梅过来，停止了哭闹。 红梅用筷子夹起一小口饭，吹了吹喂给老四。 老四毫不客气的一口吞下。 红梅问娘：“娘，你要不要吃口？” 娘扭过脸，摇了摇头。 二姐端着碗，讨好的看着大姐：“姐，要不俺们一人一半吧？” 大姐吞了下口水，说：“俺喝口汤，剩下都是你的。” “嗯！”二姐把碗端给大姐。 一个胖女人拖着一个大麻袋，噌的一下跑进来。胖女人把麻袋推到床下，顺势就坐到床板上大口喘气。 红梅娘很诧异，擦了擦眼眶问道：“胖姐，你一大早跑出去干什么了？” 胖女人坐在地上嘿嘿直笑：“嘿嘿嘿，俺去菜场捡了点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 红梅娘看着从床下露出的麻袋，装得鼓鼓的。红梅娘有点不敢相信，问：“菜场的烂菜叶子，怎么都是圆咕隆咚的？！” 胖女人狡猾的笑着：“装得多了，就鼓起来了吗！” 红梅娘：“你两个闺女呢？” 胖女人：“她们在菜场玩呢，一回儿就回来了。” 红梅娘对刚刚吃完烫饭的红梅，嘱咐道：“碗都是李婆婆家的，都洗干净了再还回去。” 红梅：“好。” 红梅和二姐蹲在门口洗碗，菜场方向来了两位戴红袖章的大妈。 张大妈瞟了眼地上的拖痕，问：“你们是新搬来的吧？家里大人呢？” 二姐和红梅都很紧张，没有马上回答。 大姐抱着老四出来，问：“您有什么事？” 张大妈：“就你们几个小孩在家？家里没大人么？” 屋里的胖女人赶紧起身想要关门，罗大妈刚好走到门口，一眼看到床下的麻袋。 罗大妈抵住门，大喊：“就是她们！抓到了！” 第7章 007劫兽喜欢你！ “穿好！穿好！进屋就不热了！”董婆婆在门外，强行给小鸟套上马甲。 家里刚好没人，小鸟推开家门，看到爷爷常坐的小茶桌上放着2片小饼干和她的小水杯。 董婆婆：“不要到处跑啊，乖！爹爹、太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小鸟头也不回进屋，抓起一片小饼干放到嘴里。 “喝点水，别噎着了！”董婆婆站在门口，指挥着小鸟。 小鸟举起水杯放到八仙桌上，趴在小茶桌上玩剩下的那片饼干。 董婆婆：“就坐在凳子上等爹爹、太，不要到处跑啊！” 小鸟低头看到手背上的糖浆，舔了一下，又翻过来舔手心。 董婆婆：“手上还有糖啊？！出来，快出来！我给你洗洗！” 小鸟跑到门口，拉住董婆婆的裤腿：“婆婆，你进来呀！” “不行！”董婆婆打开水龙头，掏出自己的手帕沾水给小鸟擦洗。 董婆婆的手帕上原本就沾了不少糖浆，湿水后糖浆化开越擦越黏。 “啧！”董婆婆不禁咂舌，看向小鸟家堂屋墙上挂的毛巾。“小鸟，哪条毛巾是你的？去把你洗脸的毛巾拿出来！” 小鸟从荷包里掏出小手帕高高举起，笑嘻嘻地对董婆婆说：“我的手巾在这里！” 董婆婆眼睛一瞪：“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我刚换的新手巾，就被你弄脏了！”董婆婆接过小鸟的手帕，在水龙头下打湿之后，先给小鸟擦了擦嘴，又给她擦了擦手。 小鸟抬头，笑嘻嘻的看着董婆婆：“刚刚手里拿着糖饼吗~~~不好拿~~~！” 董婆婆用手指，轻轻戳小鸟的头：“你真是我的劫数！” “嘻嘻~”小鸟抱着董婆婆的腿，抬头笑着说：“劫兽喜欢你！婆婆你进来玩呀！”小鸟一用力，董婆婆被她从门外拽进了门里。 “哎呀！你怎么把我拉进来了！太没规矩了！”董婆婆慌忙往外退，小鸟却拉着婆婆的裤子不松手。 “进来跟我玩吗！”小鸟一只手拉着婆婆的裤脚，一只手指着小茶桌上：“我请你吃我的小饼干！” “不行！不行！家里没人，我不能进去！”董婆婆怕小鸟摔倒，只得一边扶住小鸟的肩膀，一边往外退。 小鸟整个人盘到董婆婆腿上，大喊：“我不是人吗！” 董婆婆差点摔倒，用手指戳小鸟的脑袋：“你是个劫数！你哪里是个人咧！” 小鸟被戳疼了，放开了婆婆的腿。 小鸟举起双手，伸到董婆婆腰间，一下抓住了董婆婆的裤腰带。 小鸟紧紧抓住董婆婆的裤腰带，把董婆婆往屋里拉：“劫兽喜欢你吗~进来玩吗！” 董婆婆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裤腰带被小鸟拽开了！ 董婆婆隔着上衣一把提住裤腰，又慌又尴尬，心虚地跟着小鸟走进堂屋。 董婆婆把小鸟的手帕放到饭桌上，腾出手系裤腰带：“你是喜欢我么？是喜欢我给你买糖饼吧！？” “是先喜欢你，再才喜欢糖饼的！”小鸟一下抓起手帕，就往怀里里塞。 董婆婆一边快速系裤腰带，一边出言阻拦：“湿手巾，莫往怀里揣！” 小鸟一下把湿手帕塞到怀里，摸摸胸口嬉笑着：“好凉快！” “哎呀！快拿出来！会着凉的！”董婆婆胡乱系上腰带，把小手帕从小鸟怀里掏出来，放到桌子上。 小鸟噘着嘴巴从婆婆手里薅出小手帕一角：“不行！妈妈说了！手巾要捅到荷包里！不然会弄丢的！”小鸟双手使劲往怀里拽手帕。 董婆婆拉着手帕不敢松手，怕小鸟摔出去：“不会丢的，你现在是在屋里，又不是幼儿园。乖，松手。我给你放在你家桌子上，不会丢的。” 小鸟盯着董婆婆的脸，就是不撒手。 董婆婆：“你刚刚不是说，喜欢我么！喜欢我，就听我话！” 小鸟看着董婆婆，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慢慢松开了手。 董婆婆把手帕摊在饭桌上：“晾一会儿，水就干了。”又把小鸟抱到小茶桌上坐好：“你坐在这儿等着，等手巾干了，你再下来。” 小鸟把小饼干从屁股底下掏出来，递给董婆婆：“我请你！呐！”又伸手指着小水杯水：“水是热的，我不要喝热水！婆婆——！” 小鸟盘腿坐在茶桌上，看着董婆婆。 “水放一会儿就凉了。乖~！”董婆婆一边整理仪表，一边哄着小鸟：“你乖乖坐在这里等着，我要回去给我们家小哥哥做饭了！你要是乖的话，待会儿我带小哥哥过来跟你一起玩！” 小鸟开心地放下双腿：“好啊！好啊！你快去！” 董婆婆看着小茶桌上的小鸟，倒退着走出门口：“坐着，哪里都不要去！” “嗯！”小鸟点头。 董婆婆如释重负，把门带上。 小鸟跳下小茶桌来到门背后，从门缝里看着董婆婆走远，又回头看了一眼猫窝，老黑猫不在！ 小鸟胡乱地脱下小马甲甩到饭桌上，又把手帕和小饼一起装进口袋，跳起来拧开门锁，来到门外再轻轻关上门。 小鸟蹦蹦跳跳地往董婆婆家跑去。 趴在隔壁小商店门口的大黄狗，看着小鸟跑远的背影，打了一个大哈欠，摇摇晃晃地跟了过去。 大黄狗眼窝深陷，脸上、脖子上的皮肤松弛。尤其是额头皮肤堆积了好多层，看起来就像耄耋老人的抬头皱。两只黑褐色的长耳朵，一只长一只短。就像两块破抹布，一摇一晃垂在脑袋两边。 大黄狗从容不迫地跟在小鸟后面，悠闲地摇着尾巴。 大黄狗尾巴上的绒毛很短，整个尾巴又细又长，完全不像别的狗那样，拥有蓬松柔软的毛绒尾巴。大黄狗的尾巴还是黑褐色的，看起来就像一根超大号老鼠尾巴。 大黄狗的肚皮松弛下垂，走路的时候像古人的大袖一样甩来甩去。大黄狗身上有的地方是深棕色，有的地方是土黄色，分布很不均匀。稀疏的体毛下可以清楚的看到，皮肤上有几处狰狞的咬痕。整条狗看起来，又老又丑又邋遢。 第8章 008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小鸟路过红梅家门口看到紧闭的大门，和地上放着的破铁锅和碗。 小鸟停下脚步，来到窗户洞下面把饼干叼在嘴里，脚蹬着红砖墙面一窜，双手就够到了窗台。再把胳膊横在窗台上重心前倾，双脚自然下垂，整个人就像压杯面的玩具一样，挂在了窗户洞上。 大黄狗赶紧过来，用背把小鸟的脚托住。 小鸟感到脚下的异样触感，低头一看：大黄狗张着嘴伸着舌头，正抬头看着自己。 小鸟看到大黄狗的口水顺着舌头滴到地上。 “你脏死了！”小鸟叼着饼干含糊的说道，又故意踢了大黄狗几下。 大黄狗没有动，忠实的托着小鸟的双脚。 小鸟抬头看向屋子里。 昏暗的屋子里，一张平放在两条凳子上的木板，就是红梅家的床。 地上还有一个桌面和一条木腿。 红梅低着头弯着腰坐在床边，衣服肩膀上两块灰白的大补丁特别显眼。红梅的身边，好像是堆着很多布块。 “红梅！出来玩呀！”小鸟叼着饼干，咕嚷着。 红梅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鸟把饼干往嘴里一吸，几口嚼了。 小鸟大声喊：“红梅！出来玩呀！”饼干屑喷洒在小鸟身上和窗台上。 红梅依然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不出声。 “红——梅——！！” 红梅还是不抬头，小鸟没了耐心，双手一撑腿一收就像一只小青蛙蹲在了窗户洞里，再一跳就落在了屋子里。 窗外是明亮温暖的春日下午，房里的空气却是阴冷又潮湿。 大黄狗在窗外抬着头，看着小鸟消失在窗户洞里。 大黄狗想要跟着小鸟也钻进去，就站起来蹬着墙往里爬。窗窟窿被大黄狗挤得直掉渣，一些碎屑落在了小鸟脑袋上。 屋里的小鸟跳起来，打大黄狗的头：“出去！你不许进来！” 大黄狗愣了愣，鼻子上又挨了一下。 “出去！你不能翻人家的窗户！”小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爬窗户进别人家是不对的。还理直气壮地指责着大黄狗：“随便进别人家里，是不对的！” 大黄狗默默退出去，来到门口用前爪扒拉门板，希望小鸟能给它开门。 “不许扒门！”门里的小鸟听到，老狗在外面刨门的声音，大喊道：“再扒门，晚上不许吃饭！” 大黄狗好像听懂了，在门口安静地趴下。 小鸟这样闹腾，坐在床上的红梅却始终没有抬头。 “红梅！”小鸟把小手搭在红梅膝盖上。 红梅吓得就像触了电一样，整个人弹了起来从床边缩到床里。背靠着墙看清是小鸟之后，红梅小声的招呼小鸟到床上来坐。 小鸟也不讲客气手脚并用爬上床板，原本很干净的床单被她弄脏了好大一块。 小鸟挪动屁股坐到红梅身边。 小鸟敲了敲床板，又掀起拼布的旧床单确认了一眼，说：“哇啊！你家床上没有棉絮啊！” 小鸟坐在床边摇晃着两条小短腿，床板随着摇晃发出嘎吱嘎吱声。 红梅偷偷看了小鸟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小鸟问红梅：“红梅，我刚刚喊你那么多声，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老四被小鸟吵醒，哼哼唧唧地从布堆里探出头。 红梅轻轻拍了拍老四的后背。 老四光着屁股从一堆布块里爬出来，钻到红梅怀里。 红梅哄老四重新睡好，把布块又盖在老四身上，拍着老四的背：“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老四卷着布块，依偎在红梅身边迷瞪过去。 小鸟：“你要带弟弟啊？那你抱着他，我们一起出去玩吧！”笑嘻嘻的把脸凑近红梅。 红梅轻轻摇头：“我要等我娘回来。” “喔。”小鸟挽起红梅一只胳膊，用自己肉乎乎的双手，包住红梅瘦骨伶仃的手：“你的手好冷哟！你是不是很冷啊？！” 魂不守舍的红梅，就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由小鸟抱紧自己的胳膊。 小鸟结实温暖的身体紧贴着红梅，体温透过针织衫不断传过来。 小鸟把自己的右手，和红梅的左手合在一起比了比：“我们的手一样大呢！我的手是热的……” 红梅鬼使神差的，一点点靠向小鸟怀里。 “嘿！”小鸟一把抱住红梅的头，又把自己的脑袋压上去：“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茫然无助的红梅，躲进小鸟怀里，想要得到一点支持。 第9章 009你妈妈回来了 小鸟玩着红梅的头发，两只小脚丫无拘无束地转动着：“今天，老师又批评我了呢！她说我不听话，上课老是站起来。明明是她自己……” 小鸟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到红梅悄悄地擦了一下眼睛。 老四睁开眼呢喃着，坐起来想要下床。 红梅拿掉小鸟的双臂，回身搂住老四问：“是要屙尿尿么？” 老四点头。 红梅把老四抱到墙角，面朝墙角放下。 小鸟：“你弟弟怎么，总是不穿裤子啊？！” 老四注意到小鸟的存在，从红梅怀里钻出来，想要开门去屋外的排水沟，被红梅拉住：“娘说了，不可以出去！就在家里屙。” 小鸟跳下床，一下把门拉开：“不可以在家里屙尿尿！快出去！” 大黄狗看到门被打开，开心的摇起尾巴，等着被邀请进门。 睡眼惺忪的老四睁眼一看，被门外的大黄狗吓得哭了起来：“哇啊——！” 看清门外站着的大黄狗后，红梅啪地一下子摔上门。 “汪？！”大黄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疑惑的的汪了一声。 老四听到狗叫，哭声变得惊恐。 “汪，汪汪！”大黄狗听到孩子的哭声，急切的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汪！”又开始用前爪刨门。 红梅听到狗叫，紧张地抱住老四。 “不许叫！吵死了！”小鸟朝门外大声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许——叫——！” 大黄狗停止叫唤，在门外趴下。 “不许哭！”小鸟指着红梅的老四，命令道。 老四因为害怕和尿急，哭泣不止。 小鸟：“红梅，你管管他呀！一点都不听话！” 红梅抱着老四，眼神呆滞看着墙面，没有说话。 柴房里一股潮木头和老鼠尿的味道。外面的阳光明亮温暖，就是照不到这个昏暗阴冷的柴房里来。 小鸟被哭声吵得不耐烦，想要离开这个昏暗憋闷的房间。 小鸟刚刚拉开门，就被红梅拉住了手。 “莫走！”红梅说话的腔调很不自然。 “啊？”小鸟再一次觉得，红梅的手是那么冰冷僵硬。 红梅嘴唇动了动：“俺怕......” 小鸟：“啊？你说什么？” 老四表情怪异地来到红梅身边，拉着红梅的袖子什么也不说。 随着滋尿的声音，老四尿了一地。 “啊！你弟弟屙尿尿了！”小鸟：“哎呀~~！脏死了！脏死了！” 红梅赶紧把老四抱到墙角。尿味迅速充满了局促的空间。 “啊！我要出去！臭死了！”小鸟拉开门，看到爹爹、太正朝自己走来。 小鸟开心地举起双手，跨过大黄狗，向李婆婆跑去：“太~” 大黄狗也摇着尾巴，跟在小鸟后面。 李爹爹、李婆婆看到小鸟从红梅家里跑出来，都是一愣。 小鸟抱住李婆婆手，一眼瞅见红梅的妈妈抱着半袋米，跟在李爹爹身后。 小鸟转身朝屋子里喊：“红梅，你妈妈回来了！你可以出来玩了！红——梅——！” 红梅娘很诧异的看向小鸟，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黄狗跑回红梅家门口，摇着尾巴，就像是替小鸟去迎接红梅一样。 老四跑到门口，看到大黄狗又退回到红梅怀里。 红梅搂着老四，看着门外的大黄狗，完全不敢动。 李爹爹、李婆婆注意到红梅一家都怕狗，同时对大黄狗说：“回去。”大黄狗很听话的，看了一眼小鸟，摇着尾巴走远了。 小鸟更大声喊道：“红梅！出来玩呀！” 红梅和老四站在在门里，老四想要跑到娘怀里。红梅却紧紧抓住老四不放手，不让老四跨出门槛。 老四望着娘一直哭，但是就是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原本呆愣愣的红梅娘，突然丢下米袋，奔到门前跪在地上抱住姐弟俩。 母子三人一起哭了起来。 小鸟扭头看到米袋上的涂鸦，那是她用圆珠笔画的小鸟和太阳！ “这是我家的！”小鸟喊得更大声了。 大姐本来想要弯腰捡起米袋，一听这话连着退后了好几步，差点踩到身后老二的脚。 李爹爹示意大姐把米袋子捡起来，大姐摇头不敢。 李爹爹：“没事，拿起来。拿回家去，这是给你家买的。” 大姐犹犹豫豫的伸手去捡袋子。 小鸟大声强调：“这是我家的！” 大姐的脸一下涨红了，再次退出去好远。 李爹爹对李婆婆说：“把她先弄回去。” 李婆婆牵着小鸟的手：“走，我们回家。” 小鸟看着李婆婆：“不等爹爹么？” 李婆婆：“我们先回去，爹爹等会儿再走。” 小鸟被李婆婆拉着离开，回头看了李爹爹一眼。 小鸟：“我们不要我们家的米袋子了么？” 李婆婆看到小鸟指甲缝是黑的，一翻小鸟的小手：“你的手怎么这么脏？”再看小鸟袖子、前胸、膝盖，到处都是黑印子红道道：“身上也是！你又干什么了？” 小鸟：“嗯......” 看到小鸟把手指放到嘴边，李婆婆立刻打手：“脏！不许吃手。” “我的手不脏，是红梅家窗户脏。她家里还有臭味！他弟弟把尿尿屙在地上了！” 第10章 010清清白白的一家人 祖孙两人经过忙婆家正大门门口，忙婆从门缝里滑出来。 忙婆小声问道：“怎么样？她们偷冇偷东西？” 李婆婆正色瞪了忙婆一眼：“没证据的话，不要瞎说！莫把人逼死了！” 忙婆：“好好好，不瞎说！不瞎说！” 忙婆左右看看没人，就伏在李婆婆耳边：“我能不能赶她们几个走？” 李婆婆一跺脚，也不敢太大声，压着嗓子：“你怎么能这样！前个夜里说好了的！你把房子租给她们娘几个住，定金也收了！” 忙婆嘿嘿一笑：“嘿，她们哪里有钱！是你们家给垫的，我晓得！我都退给你家！” 李婆婆：“不管是谁家的钱，你收了就得让人住！” 忙婆：“我还不是怕留了坏人！我要担责任啥！” 李婆婆：“她们冇得事！那个胖婆娘已经被户籍领起走了！” 忙婆：“她们不是一伙的？” 李婆婆：“我们问过了，那胖婆娘是前个半夜里来的，领着两个小丫头敲了很久的门。说是没地方可去，求着挤一晚上。” 忙婆：“她说，你们就信啊？” 李婆婆：“是户籍问的，问了好多遍！从早上问到下午，冇得问题的！” 忙婆：“哪个户籍？那个新来的小户籍不行啊！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李婆婆：“两个户籍都在，她们家里的事也问过了。她是被男人打出来的，不敢回去。” “啧——”忙婆不太相信李婆婆的转述，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男人打出来的，她说男人打她有莫斯证据？她男人打她也得有原因的吧？……” 李婆婆锤了一下忙婆的肩膀：“不要瞎猜人家！唾沫星子砸死人，你当年是怎么过来的！话能说假的，那身上的伤能作假的！” “我走了！我走了！”忙婆摆摆手：“我莫斯都冇说！我走了，我走了。” 忙婆转身回屋，想不过又回头找了一句：“我那间屋，让她们住着，我不会有事吧？” 看到忙婆去而复返，李婆婆急的再次跺脚：“人家清清白白的一家人！能有么事！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呢！我几时骗过你？！” 忙婆赔笑脸：“好好好，我信你！我信你！” 李婆婆一低头，小鸟已经在李婆婆身上，把双手和脸全擦干净了。李婆婆的半边衣服和裤子，全是污秽的印痕。 “你怎么全揩到我身上了！我刚换的干净衣裳！”李婆婆抓住小鸟的手，打了小鸟手心几下，指着小鸟鼻子说：“等你妈妈回来，该你晓得！” 小鸟也不害怕，笑嘻嘻的说：“妈妈今天上中班，晚上才会回来！嘿嘿~” 第11章 011礼拜天不用做事！你骗人！ 小鸟蹲在菜市场最外围一家鱼摊旁看鱼。妈妈在不远处，跟卖肉的老板讨价还价。 在一大片水盆的尽头，一位虎背熊腰的鱼老板，蹲在地上娴熟的打鳞开膛。 小鸟蹲在水盆之间，看着水盆里各式各样的鱼，忍不住伸手去抓。 “嗯——！”鱼老板从鼻子里发出威慑的声音。 小鸟抬头和鱼老板四目相对。 鱼老板本就长得凶恶又是个光头，胳膊上还纹着一把，不知是刀还是剑的兵器。一看就不好惹，平时只要瞪瞪眼，小孩子就会害怕。 小鸟却毫无畏惧，笑嘻嘻地跟鱼老板搭讪，指着刺青问：“这个可以拿下来么？我想玩！” 鱼老板愣了一下，忍着笑正色回答：“这个拿不下来的。”一面放下刀，往鱼嘴上穿麻绳。 妈妈提着菜篮子从菜场里出来：“小鸟！过来，回家了！” 小鸟指着水盆里的某条鱼说：“妈妈，我们买个鱼回去吧！” 鱼老板把杀好的鱼，交给买鱼的客人：“吃得好，再来啊！” 水盆之间的狭窄走道里，买鱼的客人和小鸟的妈妈缓缓擦肩而行。 “走！回去！”妈妈挪到小鸟身边，弯腰抓起小鸟的手：“你又不吃鱼，买到做莫斯！？” 小鸟：“看！” “这个鱼不是看的，是吃的。”妈妈扯着小鸟的手，小心翼翼地在水盆间穿行。 “我喜欢看这个鱼。”小鸟扭着头看着鱼脚下没停，冷不防踩到了妈妈的脚后跟。 妈妈停下脚步，捏捏小鸟的脸：“你是个苕吧？” 小鸟昂首挺胸，双手叉着腰回答说：“苕是烤着吃的，我是你的心肝小宝贝，不能烤着吃。” 鱼老板被小鸟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鱼老板：“好了，乖乖跟妈妈回家，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当心被坏人抓走了！” “拜拜！”小鸟回头跟水盆里的鱼儿挥手再见，鱼老板以为是跟他告别，也开心的冲小鸟挥手。 小鸟一手拉着妈妈的衣服，一手指着水盆对鱼老板下命令：“不许杀我的鱼！我下次还要来看它！” 鱼老板笑哈哈的回答：“好，遵命！”还给向征性的，给小鸟回了个军礼。 小鸟用手指比了个手枪的手势，然后枪口对着鱼老板说：“敢违抗军令，我就枪毙你！” “诶！”妈妈赶紧把小鸟的“手枪”打下来。“没礼貌！” “不好意思啊！小东西不懂事！”妈妈朝鱼老板，尴尬的笑笑。 鱼老板笑着躺到躺椅里，拿起了小说。 小鸟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妈妈揪着领子快步离开，嘴里念叨：“你几多事诶！回家！回家！” 小鸟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荷包，确认自己手头什么都没有之后。很认真的对妈妈说：“没有！我身上什么事都冇有啊！” 回家路上，经过红梅家。小鸟看到爸爸和黑子正在给柴房重新砌墙、装窗户。 忙婆拿了扫帚撮箕，扔到黑子旁边。 忙婆：“搞完了，把地扫干净。” 黑子：“嗯。” 忙婆：“我要来检查的！都搞干净！听到没！” 黑子大声：“好——！我的个娘！” 小鸟放开妈妈跑过去，大声说：“爸爸！这个窗户不要太高，我不好爬！” 黑子看着小鸟，笑嘻嘻的答应说：“好！大小姐要几高？” 爸爸停下手里的活计，问：“你爬窗户做什么？” 小鸟：“找红梅玩呀~” 爸爸：“去别人家里要敲门，别人让你进去才可以！知不知道！” “红梅咧？”小鸟根本没听爸爸在说什么，四下张望。 柴房里空无一人，巷子里也没有红梅的身影。 黑子：“红梅出去做事了！不在屋里。” 小鸟小腰一叉，小脚一跺：“今天礼拜天不用做事！你骗人！” 黑子戳了一下小鸟鼓起来的脸，说：“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啊！每天只用玩，人家不做事就没饭吃。” 小鸟想也没想就说：“她可以来我们家吃呀！” 黑子笑着，很用力地连拍小鸟的肩膀好几下：“哈哈！好！不愧是李爹爹家的孙子！我欣赏你！哈哈哈~”小鸟被这几巴掌，拍得快要站不稳。 小鸟：“爸爸！他打我！” 爸爸：“伯伯喜欢你，轻轻拍你一下而已。” 小鸟：“我不喜欢他，不要他稀罕！”说完，小鸟就抬腿要踢黑子。 “嘿！”黑子捉住小鸟的腿，笑着按了下去。 “嗯！”爸爸瞪小鸟“是不是想挨打？”爸爸用一只手抓着小鸟肩膀，用另一只手打小鸟屁股。 几个大巴掌，熟练地落在小鸟的屁股上。 “妈——妈——，爸爸打我了！救命啊！”挨打的小鸟并不害怕，只是大声向妈妈求救。但是，妈妈早已经走出巷子回到家，根本听不到小鸟的呼唤。 黑子护着小鸟，拦住小鸟爸爸的手：“哈哈。算了，算了。” 小鸟一下挣脱爸爸的手，往家的方向跑去。 “快跑！快跑！你爸爸追过来了！哈哈哈！”黑子在小鸟身后喊道。 小鸟的一路小跑，拐弯跑回家。 “越大越拐！哎——”爸爸摇着头，继续干活。 “你屋里小鸟聪明得很，长大就好了。”黑子宽慰小鸟爸爸。 第12章 012一人一个，不能赖皮~ 二楼卧室，小鸟在床上烙了两下，蹬掉被子坐了起来。小鸟闭着眼睛像小鸭子一样坐在床上。 空气里弥漫着排骨汤的香味。 “妈妈！”小鸟闭着眼，伸出双臂喊道：“妈——妈——！” 老黑猫一个大跳来到房门外，蹲在暗处盯着小鸟。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应，小鸟揉揉眼睛自己倒爬下床。没穿鞋也没穿袜子，就赤着脚往楼梯口走。 走廊和楼梯都没有采光的窗户，不开灯的时候只能靠卧室门漏出的微弱光线照明。 暗处的老黑猫看着小鸟，眯着眼摸着墙往楼梯口走来。 小鸟刚走到楼梯口，就被老黑猫一耙子打在大腿上。 小鸟还没看清打自己的是什么，就被老黑猫一头撞倒，跌坐在地板上。 小鸟定了定神，看到了黑暗中的金色猫眼。 “你又打我！”恼怒的小鸟手脚并用扑向老黑猫。 老黑猫熟练地一面闪避，一面给小鸟的脑袋上来了一套咏春拳。 小鸟跪在地上，学大猫的样子出拳。但是黑暗里的黑猫，就像会闪现魔法一样。她的攻击，每一下都落空了。 追着追着，小鸟就跟着老黑猫回到了卧室门口。 老黑猫突然转身跃起，两条后腿同时蹬在小鸟的后脑勺上。黑猫在空中优雅翻滚，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地。 头大腿短的小鸟，下巴率先着地，扑到在地板上。 小鸟捂着下巴坐起来，开始哭着喊妈妈：“妈——妈——！” 老黑猫退回到楼梯口，趴在第一级楼梯上，只露出半截脑袋瞪着又圆又亮的黄色眼睛看着小鸟。 老黑猫也不是全黑，后脑和背上有少数几撮黄毛，尾巴尖还有一点点白毛。小鸟记得爹爹和街坊聊天的时候说过，这种花色叫金钱梅花。当时，街坊还夸老黑猫是只贼（聪明）猫，会引吖！ 但是，小鸟一点都不觉得老黑猫好。每次她开门扭锁想出去玩的时候，老黑猫不是蹲在水缸上打她的手；就是把她绊倒在地，还压在她的身上；再不然就是像今天这样，在她要下楼的时候对她一顿暴打。 “妈——妈——！！” “怎么了？怎么了？妈妈来了！”小鸟的妈妈推开堂屋大门回来，腰上围着围裙，手里提溜着一把小葱。 “妈妈，妈妈！”小鸟坐在二楼地板上激动地呼唤着：“妈妈！快——来——呀——！大猫打我！” 妈妈放下小葱上楼，老黑猫很适时的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妈妈上楼来，看到坐在地上哭的小鸟，鞋也没穿。 小鸟朝妈妈张开双臂：“妈妈~~” 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怎么坐在地上，还冇穿嚡嚡？” “大猫打我！”小鸟吸了吸鼻子。 此时的老猫，早已回到八仙桌下的猫窝里，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妈妈拿毛巾给小鸟擦了擦脚底板，穿好了鞋袜，抱着小鸟走下狭窄昏暗的楼梯：“这么大了，还要人抱着下楼梯。你羞不羞？” 小鸟：“我一下楼，大猫就打我！！” 妈妈：“大猫从来不打人，哪里像你！” 小鸟：“它真的打我了！只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大猫就打我！” 妈妈：“肯定是你不乖，大猫才打你。” 小鸟：“没有不乖！上次，我就摸了一下开关，大猫就打我！！！” “开关？哪个开关？” “那个。”小鸟指了指煤气炉子。 妈妈抱着小鸟走下楼梯来的煤气炉子旁，指着点火开关问：“你摸这里了？” “嗯！”小鸟点头：“我就摸了一下，大猫就打我！打的这里！”小鸟指着右手手背：“打了好几下！可疼了！” 妈妈：“那大猫打你是应该的！小朋友不可以摸这个!以后都不要摸了啊！” “大猫不可以打我！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你的心肝小宝贝！” “是啊！因为你是妈妈的宝贝，所以大猫要管好你呀！” “大猫打我！大猫打我！大猫打我！”小鸟在妈妈怀里扭动，表达不满：“大猫打我！你打它！打它！打它！” 妈妈抱着小鸟，在五屉柜旁坐下：“大猫又没干坏事，我怎么能打它呢！” “它打我！打我了！你打它！打它！打它！打它！” “它是爷爷的猫，妈妈不能打它！” 拉扯中，上身后仰的小鸟闻到了五屉柜里的甜香味。五屉柜最上面那一格没有关严实，小鸟闻到的是抽屉里饼干的甜味。 小鸟仰着身体，指着五屉柜：“饼干！饼干！我要小饼干！” 妈妈把小鸟放到地上，转身拉开抽屉：“肚子饿了吗？” 小鸟回答：“没有饿。” 妈妈拿饼干的手停下，笑着逗小鸟：“没饿，为什么要饼干？” 小鸟举起双手，蹦跶着：“要！就要饼干，没有饿。” 妈妈拿起一块饼干，教小鸟说：“饼干是肚子饿的时候吃的，你现在想吃饼干，就应该说饿了，想吃饼干。知道吗？” “肚子不饿也可以吃饼干，我要吃！”小鸟死死盯着妈妈手里的饼干，垫着脚伸长胳膊去够，发现够不到之后就站到靠椅上，还是够不着。 妈妈一下把饼干丢到嘴里，自己吃了。 “啊！我的小饼干！坏妈妈！”小鸟在靠椅上直跳脚。 妈妈：“这是我给你买着垫肚子的，只有肚子饿的时候才可以吃。你现在饿不饿？” “不饿！” “不饿那就不能吃~” “哼！”小鸟气鼓鼓地跳下靠椅，往门外走去，一步一跺脚。“不喜欢你了，不跟你玩了！” “回来！你去哪儿？”妈妈叫住小鸟。 小鸟站在家门口，说：“我去找红梅玩，不跟你玩了！” “过来！”妈妈开始数饼干：“红梅家有几个人呀？” “五个。干嘛？”小鸟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门口。 妈妈拿着一打饼干走过来，小鸟连忙伸出双手去接。 小鸟一手拿到一片饼干，满意地点点头：“够了，不要了。” “什么够了，他们家有五个人呢。荷包干不干净呀？”妈妈笑着撑开小鸟上衣口袋，在每个口袋里放了两片饼干，嘱咐说：“待会去了她家，一个人发一个，知不知道。” 小鸟咔嚓一口，已经咬了半块饼干到嘴里。 小鸟一边吃一边点头，转身就往红梅家走。妈妈不放心，追着又往口袋里各塞了两片：“慢慢走，不要跑。饼干会撒出来的！” 小鸟嚼着饼干，转身离开。 小鸟走出门拐到巷子里，妈妈又追上来嘱咐：“记得要一人发一个，不能赖皮啊~” “嗯呜。”小鸟头也不回，含混的应到。 第13章 013你们好厉害哦！ 衣服上满是补丁的红梅和二姐，卷着袖子蹲在家门口的下水道口边，清洗捡回来的纸箱、纸盒。红梅穿着拖鞋二姐穿着凉鞋，两个人都没有穿袜子。 她们两个蹲在破纸堆里，显得格外渺小。 纸箱很多也很脏，两个人中间放着一个大水桶，桶里装着从小鸟家打来的自来水。红梅不敢再去公共水龙头打水，因为她家没钱交水费，共用水龙头的那十几家人家，禁止她们再靠近公共水龙头。 姐妹俩一人手里拿着一块布头，仔细的擦着纸箱。遇到实在擦不掉的污渍的时候，就淋一点水上去再擦。竭尽全力地想要把每一个箱子，都擦得像新的一样干净。 每擦干净一个纸箱，红梅就拿到窗外墙边去靠着。 红梅走到哪儿，弟弟老四就跟到哪儿，一如既往的又没有穿裤子。 一个路人经过，嫌弃的说：“哪儿来的小要饭，弄得脏死了！也没人管管！” 红梅红着脸不敢抬头，二姐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和手臂上。 老四站在红梅身后，用方言大声叫喊着。 路人回头瞪了红梅姐弟一眼。 红梅抱住老四的头，盯着老四的眼睛，严肃的说道：“不许骂人！再让俺听到你骂人，俺就不喜欢你了！” 老四有点惊慌地抱住红梅，发出委屈的哭声。 红梅不忍地把老四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要听姐姐的话，姐姐会保护你的。” 红梅牵着老四，回到二姐身边蹲下。 “俺们不是要饭的。”二姐带着哭腔小声念叨。 “嗯，俺们不是要饭的。”红梅握着二姐的手，用肯定的语气，复述了一遍二姐的话。 小鸟吃着手里的饼干，朝红梅家走去。大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在了小鸟身后。 红梅的老四老远就看到，小鸟带着狗走过来。 老四紧张地哇哇大叫。 红梅的二姐也注意到了大黄狗，躲到红梅身后。 眼看着小鸟越来越近，红梅慌张地对小鸟摆手：“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小鸟把剩下的半块饼干塞到嘴里，拍拍手上的饼干屑。 “怎么了？”说话时小鸟的腮帮子，像仓鼠一样鼓着。 二姐：“快把你家狗带走！！” 小鸟回头看了一眼大黄狗，说：“它不是我家的。” 老四害怕得哭了起来，红梅用请求的口气对小鸟说：“这狗喜欢跟着你，你回去了，它就回去了。” 小鸟指着大黄狗，对红梅姊妹三人说：“狗子很乖的！它最喜欢听话的好孩子了！”小鸟转头对大黄狗说：“狗子，坐下！” 大黄狗很给面子的坐下了。 “下去！不许比我高！”小鸟伸手去摁大黄狗的头。 红梅惊讶的看着小鸟摁着大黄狗的头，大黄狗很顺从地就趴了下去。 小鸟得意的朝红梅笑：“看！我是好孩子，它听我的话！” 二姐壮着胆子，哆嗦着朝大黄狗下命令：“回去！”二姐没有注意到自己用的是方言。 大黄狗没听懂，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二姐直摇尾巴。 “啊啊啊啊——！！”二姐捂着脸，逃回屋里关上门。 “哈哈哈哈哈哈！”小鸟笑得很大声很放肆。 红梅搂着老四，尽量镇定的模仿小鸟的口音喊：“狗子，回去！回去！” 大黄狗看着红梅没有反应。 小鸟一脚踹在大黄狗腿上，同时嘴里喝到：“滚回去！” 这一幕吓得红梅紧张地站起身，护住老四。 大黄狗被小鸟踹得摇晃了一下。大黄狗没有发恼，只是看看小鸟，又看看红梅。 红梅被看得心里发毛。 小鸟又大喊道：“滚——回——去——！” 大黄狗有点委屈地夹着尾巴折返到巷子口，然后趴下远远看着小鸟这边。 二姐从门缝里问红梅：“老三，狗走了没？” 红梅还沉浸在强烈的震惊中，没有听到姐姐的询问。 二姐：“老三！狗走了没？” 红梅：“……啊？走，走了，出来吧！” 二姐小心翼翼地从屋里出来，看着大黄狗的方向，小声抱怨：“你怎么不把它，赶远一点！” “这狗好像真的，会听她的话。”红梅放开老四，蹲下继续干活。 看着红梅身边全是纸箱，小鸟兴奋的说：“你们有好多盒子哟！要盖房子么？算我一个！”说完就往红梅身边跑。 “脏，别过来！”红梅连忙冲小鸟摆手。 “凭什么！！！”小鸟三步并作两步，挤到红梅和二姐之间。 小鸟一屁股坐到地上。 “别！地上脏！”红梅伸手想要拉小鸟起来，迟疑了一下。 红梅在水桶里把手仔细洗了洗，又起身去屋里找了块干净的白布把手擦干。红梅的老四一直在红梅身后，揪着红梅的衣角，不时看向小鸟。 “呐！”小鸟从口袋里，拿出一片饼干伸到二姐面前摇晃。 二姐低着头边干活边说：“俺们不是玩，俺们要把这些都洗干净了，”闻到饼干的香味，二姐吞了一下口水继续说：“好拿去卖钱。” 小鸟：“卖钱干什么呀！留着玩不好么？” 二姐依然低着头：“卖了钱，我们就能买米了。” 红梅从屋里出来，把双手插到小鸟的腋窝下：“来！我们站起来，好不好？地上好脏的！” 小鸟跟着红梅的托举，慢慢起身：“喔，买了米你们就能做饭了。对不对？” “对。”下水道的钢格栅栏下，平静的污水面上，倒印出二姐哀怨的苦笑。 小鸟站起身举起双臂，欢呼道：“哇——！你们好厉害哦！还是小朋友就会赚钱买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