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拉》
第1章 开始
我的脸漂浮在海面,五官正被水流一寸寸抹去。当第三只海龟的影子滑过我的唇边,我忽然分不清——是它在吞咽我,还是我在吞咽它。
就像每一次回忆童年,总是铁锈的味道先涌上来,之后,才是母亲那张模糊的脸。
瑞奥敏——我的心理医生,坐在对面。她刚刚说到,因为我的病,我的皮肤更像是一层半透明的膜,所有记忆都在皮下蠕动。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助理探进头来:“医生,安全局的实时电话,指定要高索女士接听。”
我愣住了。安全局?找我?
瑞奥敏把电话递过来时,我注意到她指尖很轻地顿了一下。
“高索女士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干净利落,“我们正在处理伊嚓喀什·利维亚女士的案件,需要您协助调查。”
“迪布米?她怎么了?”
“她涉嫌与一桩命案有关,目前已被拘留。”
我差点笑出声。迪布米?那个当了科学家,却连解剖青蛙都要尖叫的女人?
“你们一定搞错了。”
“身份已经确认。根据记录,您是她在亚格期间登记的唯一非亲属紧急联系人。希望您能来局里一趟。”对方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作为重要证人,您的居留证审查……可能会因此获得酌情考量。”
我沉默了。
这几个月来,我每天都在算日子,担心五年期满就要被遣返回赛斯曼。而现在,因为迪布米,因为这种荒唐事,我竟得到了一个留下的机会。
“地址发来吧。”我挂了电话。
“看来,”瑞奥敏说,“你的治疗要等一等了。”
走出诊所,亚格的阳光白得刺眼。我想起迪布米最后一次找我,是三年前。我要去上大学,她要去亚格大学附属医院总部治眼睛,临走时塞给我一个鼓鼓的信封。
“拿着,”她看向别处,“别在毕业前饿死了。”
我当时很想把钱扔回去,但最后还是收下了。就像现在,我很想告诉安全局我和她不熟,但我知道我会去。
因为我需要那几个月的“酌情考量”。我需要留在这里,哪怕是因为这种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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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安全局的路上,那些关于海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某一刻,我的五官彻底沉入它们的阴影里。
瑞奥敏说这是“真实存在的反应”。她说我能看见自己的脸与动物在海中交织,在某种层面上来讲不是幻觉。
当海龟的倒影掠过锁骨,我分不清那是它的鳍肢,还是我某段被折叠的时间。
那迪布米折叠进去的,是哪一段?
我曾无数次想成为迪布米和医生这样的女人——永恒的亚格女性,精致、冷漠,不屑于生育的精英。
在我生活的赛斯曼邦,那里的女人只分两种:22岁前生育的和22岁后死的。赛斯曼邦的雨季来临时,女人们的子宫会准时胀大,就像水果在固定季节结果。
不同的是,果子落下还能发芽,而她们只是被摘走的果实。
随处可见她们在道路两旁抱着营养不良的婴幼儿,布料不能遮盖胸前,像泄气的皮球无助的垂挂,我认为这一点坏得像被狗咬着。
狗是不会松口的,鳄鱼把斑马拖进河里是为了进食,狗把女人拖拽进土地里只是为了活埋。
现在,一个亚格女性,一个我曾渴望成为的典范,可能亲手终结了另一个生命。如果我是她,就会老老实实地享受富贵。
我来亚格时,父亲就死了。不是值得哭泣的不幸,倒像是母亲的解脱。他的一生只留下时代裹挟的痕迹,是烟酒里的迷雾,是最低级的虚荣与口腹之欲。
穷人不总值得同情。父母一辈子都把一本塞斯曼19世纪后期的创业小说奉为精神佳肴,坚信我会踩着书的阶梯,坐进亚格的办公室。
现在的我,绝非他们所愿。
我确实坐进了亚格的办公室——虽然是因为迪布米可能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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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局的大楼比想象中更气派。我站在门口,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
我和迪布米只有14岁的那个下午,阳光把灰尘照得纤毫毕现。迪布米站在椅背后方,她脖子上那根细银链垂下来,末端的蓝宝石坠子在空中轻轻晃动。
她先往后退了一步。“重写这段,”她又前进一步,把稿纸放在桌上,“晚上给我。”
门在她身后合上。教室里只剩下我。
我和她怎么认识的,我忘记了,时间太长了,长的吓人,它把所有美好的、可憎的压缩到一个极其诡异的纬度,好像除了大脑,再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14岁到18岁,是我认识她的时间。一点童孩子气和一点青春期的虚荣崇拜,我和她就像是一棵树上挂着的两只气球,树上不应该长气球,气球随时会飘走,但是树上就应该长点东西,气球代表了一种假象。
现在,我又要见到她了。在截然不同的场景里。
我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
迪布米,我一边走向接待台一边想,你最好有个像样些的理由。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能多待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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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被安全局传唤这件事非常出乎我的意料,我在现场没见到迪布米本人。说真心话,我还是挺想见她的。因为上中学的时候过的不好,现在过的还可以,就总想向她耀武扬威,如今我认为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满足别人的价值观。
曾经的我很安于现状。如果不识字,不知道还有亚格的存在,母亲就会把我送去菜园子挖一辈子臭菜,至少这样免去了生育之苦,老了就和菜一起烂在泥里,当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现在变了许多,唯一没变的就是逃避,列如别人踩了我一脚或者拿我的事实开玩笑时,我都会生气的逃避,总是自怨自艾,一点东西都能让我狂怒之后精疲力尽。
慢慢的又因为公司的手部接口设备出了事故,患上了一种精神病,公司给员工的赔偿款有多有少,我的赔偿金不多不少,却全花在看病上了,迄今为止是我认识瑞奥敏医生的整半年。
那么,偶尔不逃避地去直面呢?结果似乎并无不同。愤怒仍是愤怒,眼泪仍是眼泪。你会意识到生活的闪光点其实也很普通,甚至带着充满缺陷的疲倦。就像我的牛仔裤,如今已过分松垮。生病后减重二十斤并非初衷,但也不抗拒。人能走到哪一步,自己说了不算的似乎更多。
当时接待我的警官是一男一女,一个黑皮肤大蒜头鼻子,一个黑皮肤大蒜头,我还以为他俩是兄弟姐妹的关系,试着说了一句笑话,但两人并没有笑,我误会了。
直到坐在接待室的真皮沙发座椅上,蒜头鼻子拿出一份文件,他说:“最后一页签字就可以了。”
我没立马签字,而是从前面开始大概浏览了文件,写的是迪布米的生平和犯罪嫌疑以及审讯的口述笔录,甚至还有心跳次数和出汗量。
我说:“她只是有嫌疑而已,上面写一个月前去过死者的商店买东西,又说明不了什么。”
“废话真多,你这个保留区。”大蒜头说,她很不耐烦。
我不确定是之前的玩笑惹恼了她,还是她嫌弃我一直不签字,总之我闭嘴了,跟警察打交道就得窝着头,你当他们腰上的枪和小刀是摆设么。
当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那行字的时候,我被吓到了。
“死刑同意”
“这能让我来签吗?你们断案了吗?为什么不联系迪布米直系亲属呢,她的父母呢?这都是怎么一回事,这些能说明什么?!”
蒜头们显然没想到我的问题这么多,他们觉得我是鼠辈,拿到几个月的居留时间就能打发走了。女蒜头已经准备抽出她的小刀了。
我必死无疑,而且意识到他们只是想尽快杀了迪布米而已,或许这场命案根本就是自导自演的莫须有。
等等。
我了解过亚格世纪警察部的招生标准,他们不会录用或者聘请貌奇形怪状的人类和仿生人。
所以我试图在死之前看清楚其中一个蒜头领子上的编号………
能不能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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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
我是一名保留区居民,严格来讲,我从永厦岛来到亚格横穿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来到亚格很不容易,但要想分分钟回去可太简单了,生我的地方永远欢迎我。
欢迎回家,高索。
高索被倒吊在栏杆上,周围全是穿着作战背心正在跑步的女兵,年代大概是1940s,塞斯曼邦这时候战事逼紧、粮食短缺。
一个带着墨镜脸上有疤的女人和黑皮肤小蒜头鼻子的男人走过来,两人站在高索不远处吵了一架,吐沫有一点飞到她脸上,把她恶心的直晃悠。
高索有些庆幸自己的胸很平。小时候营养不良没怎么发育,也还好她的内搭是贴身短袖,不然这会儿上半身肯定走光。
因为她不仅外套没了,内衣也不见了。
高索冲着大地直吼:“是谁连我内衣都偷的!”
在高索彻底难受的昏过去之前,女人走的更近了,她的嘴巴虽然快贴着高索紫红的脸颊,话却是对着男人说的:
“吃她怎么样?”
第2章 你好世界
1942年的春天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没有哪个春天如此纯美,如此代表着希望,或许当地人无心欣赏,可穷困是人间的常态,而非自然的产物。
中间的土地曾经拥有平和与坚硬。之前的它更像一个标准的四季时钟,不存在北方的肃杀和南方的忧郁潮闷。但是随着太阳的死亡,环境恶化,冬天没有雪,夏天没有雨,季节的界限已然模糊,它的缄默成为本世纪最长的拉锯战。
只有春天依旧鲜明,它依旧养育着这片土地,它是太阳给亚格世纪留下的奇迹。
生活在塞斯曼邦的人们那时尚未意识到这一点,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林恩总觉得自己以后会回来,要回来再看它一眼,再看塞斯曼邦一眼就好。
旅馆里,林恩收拾好行囊,穿上防弹衣,最后扭了扭腰,甩甩腰间的手铐。她扎好马尾,看着镜子中棕色头发和眼睛的女人,以及浑身的肌肉,心里却盘算着等会儿见了老板要怎么表现。
狗狗黑豆在信中说,营地里偷跑了一个人,虽然不是自己人,只是一个在后厨帮忙的路人甲,老板还是很生气很生气,这挑战了营地的实力和尊严,老板一向不允许这种错误发生。
林恩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这种小蚂蚁交给看大门的守卫都能解决,怎么还能让人活着逃了呢。
可是黑豆只说了这些,字写的也很匆忙,虽然狗爪写字每次都很丑,但它基本能保持整齐的风格,这次字迹都糊在一起了。林恩判断是营地出事了,战事拉扯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是一些不好的风声扰乱了人心,所以后厨先溜了,做饭的人无心做饭,吃饭的人自然无心打仗。
但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某种意义上她也算逃兵,甚至还留着雇佣兵时期的臭毛病,本来他们只是一直四处讨生活的闲散刽子手,结果战事吃紧,就入编了军部。
营地要用人的时候她去当赏金猎人,在北方到处游逛,比南方战壕里的炮灰们潇洒不少。她这次回去是为了看看老窝是否安好,顺便试探一下老板有没有对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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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冷漠疲倦的人怀里抱着的婴儿都懒得哭闹。林恩每次看到这副众生相,就要回忆自己的童年,她觉得一个人在记忆的初始应该是快乐的,比如她第一次知道水果们的名字、第一次尝到难吃的泥土…
第一次体会到天气的变化时,跟着姐姐有样学样,抱着小枕头准时睡觉。日出而作日落息,那时的姐姐多好啊,姐姐是个好人。好人的爱只能给一个人,所以林恩就被爱的理直气壮。
哪像现在,林恩撇嘴,忍着臭气挤进了车厢,还没等她看清出传讯上自己的车厢和座位号,一只细白的手就抓着她,她毫无防备的被拉进靠窗的座位上。
林恩好脾气,刚想问这人要干嘛。入眼就是张清秀而且和手一样白的脸,女人面色疲惫且倦怠,裹着灰色大衣,嘴埋在围巾里喘息。林恩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而是没见过这么白的人,在塞斯曼邦,只有不需要为生计奔波的人才这么白,或者,外乡人。
女人问:“你,你是治安官吗?”
林恩了然,居然是外乡人。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回答:“现在这种状况哪里还有治安官,南边乱的要死,你是从外地嫁过来和家里人走散的吗?我劝你在萨瓦拉下车碰碰运气,那边虽然没有正规的保护,但是一群搞科学的书呆子,还是要比混乱的兵痞子们强不少。”
女人眼珠子一转,又问:“那你是兵痞子吗。”
林恩扭头看着她:“你说呢。”
女人说:“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你和我认识的那群兵不一样。”
林恩听着有意思,她翘起了二郎腿:“唉呀,想问什么直接说吧,不用费劲的夸我。”
女人凑近说:“你知道最近的兵营里逃跑出来一个人么,据说逃跑的理由很可怕。”
林恩来了兴趣,问:“你是说那个外号叫手术刀的女人的老窝么,那个脸上有疤的?”
女人点点头。
林恩若有所思的接着说:“我有听说,而且我们营地前不久也偷跑了一个人,估计是受到了影响,现在……情况很紧张啊…那逃跑的理由是…。”
话没说完。列车突然刹车了,她下意识用手撑住前方的靠背,但是惯性太大,她还是被甩出了座椅,直接站起来撞在靠背上。
女人出手把她往回拉,两个人一起倒进座椅下方的空间里,总算有个缓冲。
入耳是人们的哭喊声,比金属的摩擦声音还大。列车的地板开始震动,车厢开始移位,像条被斩首的蟒蛇。混乱中,林恩闻到一股淡淡的、与车厢内臭气截然不同的气息,来自女人的身上。
林恩以为女人受伤了:“没事吧!撞到头了?!”
女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摇了摇头,围巾滑落些许,脸色还行。
她问:“你叫什么。”
林恩沉默了一下,两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面对面被挤在座位下方。她低声说:“我叫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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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所在的这节车厢里的乘客们都得救了,不如说是他们自救成功。车厢误打误撞的停靠在距离萨瓦拉站两公里的、已经被废弃的换乘站台处。所有人一窝蜂的下车,相互推搡辱骂,直到车厢内又归于平静,林恩和女人才爬出来,看着车窗外的世界。
六点,天色已晚。哈气附上了车玻璃,林恩说:“你还没告诉我,那个逃跑的人传出来什么可怕的消息了。”
女人皱着眉,瞪着林恩:“真的很吓人!传出来兵营里缺粮食,都要开始吃人了,简直是食人族!”
林恩有些想笑,她打算不瞒着那么多了:“说实话,那个叫手术刀的刀疤女,我们很熟,她跟我老板关系相当好。”
高索都快吓尿了,但高索不能表现出来。
这地方就这么小吗!她还指望跟这个当兵套近乎,让她帮她彻底逃跑呢!
高索强装镇定,吸了吸鼻涕:“是么,你也觉得听起来很离谱是吧,我知道手术刀这人,她,她还挺帅的…”
林恩没回话,甚至没看高索一眼。因为她透过窗户看到荒凉的站台突然窜出来三个黑影,站台上还有拖家带口准备凑合一晚的乘客没离开,他们甚至没看到黑影,就被扭了脖子,黑影连孩子都没放过。
不好!他们过来了!
这次换林恩飞快按着高索的肩膀,两人一起跪趴在地上,林恩急忙说:“跟着我先爬到车厢后面,视野好。”
两人躲在最后面宽大的椅背后,林恩透过座位之间的缝隙分析上车黑影有几个,他们准备做什么。
黑影们对着乘客遗落的物品挑挑拣拣,林恩明白,这么熟练,看来没少干趁火打劫的事。其中一个黑影踩到了塑料吱吱玩具,劣质玩具尖锐的叫声吓到了高索。
玩具……哭声……混乱……兵营……站台上被扭断脖子的乘客………
安静!安静!!安静!!!
她在心里无声地尖叫。亚格才是她的家!她是高索,一个有点神经质的普通白领,不是什么在乱世里挣扎的可怜虫!她要回去!她要回到那个有瑞奥敏医生、有法律,哪怕是虚伪的、有秩序的世界!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喉咙发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
林恩的左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同时将她整个人紧箍在自己怀里,用身体压制住她的颤抖。
高索鼻塞严重,几乎无法呼吸。而黑影的脚步声,正慢慢朝她们逼近。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林恩突然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肌肤,“手术刀和我老板关系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
脚步声停在她们藏身的座椅前。
高索对上林恩深邃的眼睛,听见她轻如耳语的声音:
“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我骗你了,小可怜。”
黑影的阴影笼罩了她们。
“你躲不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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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好世界
第3章 嗨?
“吃她怎么样?”
女人的话让高索胃里一阵翻搅,眩晕与恐惧攫住了她——不是因为“吃”这个字,而是女人说话时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像在讨论分食一块要过期的生肉。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童年父母在昏暗灶台前处理肉块的画面,灰色的肉皮,带着没刮干净的毛茬。
“太瘦了,没几两油水。”蒜头鼻男人瓮声瓮气地说,带着一丝嫌弃。
“饿极了谁还管油水?”女人嗤笑,墨镜反射着高索的脸。“又不是咱们吃,拆了骨头熬汤,总能给士兵垫垫肚子。”
男人这下有些无语的回应女人:“真亏你能干的出来,不过你刚刚背着我摘她内衣干什么?”
女人耸肩:“当礼物送给后厨的莲大妈喽,她喜欢收集这个。”
高索的脑子在疯狂运转。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她还没回到亚格,还没弄清楚迪布米的“死刑同意书”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跑步的女兵,她们眼神空洞,步伐机械,对这场即将发生的食人惨剧视若无睹。这是一个秩序崩坏,人性让位于生存本能的地狱。
女人伸手,粗糙的手指划过高索的肋骨,玩味的说:“这人长的不错,可惜了”。
高索猛地弓起身子,朝女人的手臂咬去!
“呃!”女人吃痛,居然一时挣脱不开,墨镜滑落,露出眼角的疤。
高索看见了她的眼睛………像谁来着?!
“嘿!”男人上前一步,揪住高索的头发,把她揭开,一兜血顺着高索的嘴唇流下,很快随着重力蜿蜒至太阳穴,看起来她才像要吃人的那个。
男人重重的敲了高索的脑袋,高索一下子脱力昏厥了。他粗声粗气的问女人:“要我看就一枪崩了吧,真气人!”
女人捂着手臂,懒得计较那么多了:“磨蹭什么,子弹不要钱的吗?快点解开绳子,把她放下来炖了,快点。”
“这绳结有点死……”男人不情愿的嘟囔着。
咔。极轻微的一声,高索感觉到脚上的束缚一松!但她没有立刻动弹,她在演,她也在等。
男人似乎终于解开了他认为的那个“绳结”,高索的身体猛地砸向地面,整个人面朝天瘫软,男人把她推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坐直,自己则蹲在高索后背。
他快要解开高索手上的绳结了。
高索在这一刻睁眼,扭头死死地盯着他!
“艹,醒了?”男人骂了一句,被血红的眼睛盯的有些发怵,伸手就要抓她。
高索借助腰部力量,被反捆着的一只手猛地挣脱并甩向前方,不是攻击人,而是用早就藏在手心的铁片,狠狠划向男人伸来的手臂!
“啊——!”男人惨叫一声,手臂上好像突然绽放了一排玫瑰。
高索利用这短暂的混乱,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另一只脚还挂着半截绳索,像条可笑的尾巴。
长时间的倒吊让她又几乎栽倒,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她想瑞奥敏医生,想到医生第一次治疗时对她说的话:“你的身体记忆比你以为的更深刻。”
她咬牙,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向最近的掩体——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
“按住她!”女人怒吼,她要拔枪。
几个女兵停下脚步,茫然地看过来。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木箱上,箱子瞬间崩裂木屑纷飞。
高索不顾上耳边的嗡鸣,连滚带爬地冲向最近的一个帐篷。身后传来不少人陆陆续续的追讨声。
她快步钻进纵横交错的帐篷之间,利用狭窄的通道和堆积的杂物作掩护。兵营里人员混杂,穿着各异,有正规军,有像她一样被抓来的“储备粮”,还有更多面目模糊、只为一口吃的而卖命的当地人。
幸亏这片区域当地人居多,都是脏兮兮的苦力或者在种植园工作的农民,大人们都是一脸愁容,小孩子们衣不蔽体,一两岁的男孩女孩儿几乎都光溜溜的流着鼻涕。高索随手扯下一件灰色大衣和晾晒在绳子上的、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被单裹住自己,把头发弄得更加凌乱,混入一群正被驱赶着往营地深处走的人中。
可是身后前来抓捕她的人群也在闯入,领头的刀疤女急躁的呵斥挡着她路的本地人,很快就让开了一条道路。
高索的大脑却异常冷静。她不能往外跑,外围守卫太严。她记得被拖进来时,路过一个废弃的物资堆积点,靠近营地边缘的铁丝网有一个破损的缺口,被几个空油桶挡着。
她低着头,跟着周围人蹒跚的步伐,一点点向记忆中的方向挪动。汗水、血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腿上的伤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站住!那边不准去!”一个哨兵发现了这支明显偏离路线的队伍。
人群一阵骚动。高索趁乱脱离队伍,闪身躲到一堆废弃的轮胎后面。她屏住呼吸,听着哨兵的呵斥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完了。她想。
可哨兵只是前来辱骂这群晕头转向的苦力,说了几次了还走错路!
“砰!”
远处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敌袭!北面!所有人集合!”
哨兵立刻转身奔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刚刚赶来的女人也顾不上逃跑的高索,带队集合去了。
命运终于对高索有了馈赠。
她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爬向那个缺口。挪开油桶,铁丝网的破口就在眼前,刚好够一个人钻过去。外面就是灌木丛。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被单被铁丝扯破,她抛弃被单就开始跑。
拖着一条剧痛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黑暗的丛林,远离了死亡。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最后的力气耗尽,一头栽倒在地。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亚格永远刺眼、此刻却无比遥远的人造阳光。
她想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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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一个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高索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奔跑。视线模糊,聚焦后,她看到一张带着关切和疑惑的、女人的脸。
棕色头发,扎着马尾,眼神锐利。
空气中弥漫着车厢特有的混杂气味。
她正半躺在地上,头枕在林恩的臂弯里。
“你……?”高索喉咙干涩。
“你刚才怎么回事?”林恩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突然浑身发抖,缩成一团,喘不上气,像是什么病发作了。吓我一跳。”
高索怔住了。是幻觉?还是……又一次“真实存在的□□反应”?瑞奥敏医生说过,她的记忆会以物理形式呈现。刚才那濒死的恐惧、腿部的剧痛、耳边的枪声和爆炸声,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的。
高索发现自己无法解释。难道要说自己刚刚在精神上重温了一遍被当成食材并成功逃脱的经历?
“我没事。”高索语气生硬冷漠。
林恩不信,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压低声音:“没事就好。现在情况不妙,刚刚那群人走了,但不知道有没有彻底离开。”
高索这才彻底回到现实——她着急的问林恩:“你刚刚说我躲不掉的,躲不掉什么?你是替手术刀来干掉我的吗?”
林恩更一头雾水:“你到底怎么了?我刚刚只是捂住了你的嘴,你就晕了过去,你在说什么?”
高索紧紧靠着冰冷的车厢壁,试图控制住自己再次开始颤抖的身体。
亚格办公室的平静生活像一场遥远的梦,她又被拉回了这个野蛮、直接、廉价的地方。
林恩复杂的看着她,把自己的防弹衣脱下来递给高索说:“我知道你很害怕,把这个穿上吧。”
高索没拒绝,脱下大衣,把防弹衣套在里面,又赶紧系好大衣。
这边林恩的耳朵微微动着,她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配枪上。高索蜷缩在她身后,防弹衣坚硬的触感隔着大衣传来,还带着林恩残留的体温。
时间在寂静中拉长。
突然,林恩的脊背松弛了一线。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过头,声音压得极低:
“暂时没事了。”
林恩挨着高索坐下,从随身的水壶里抿了一小口水,没有递给她,只是谨慎地补充:“他们搜刮完值钱的东西就走了,看来目的很明确,不是清剿。但我们最好别动,等天亮。”
“他们是什么人?”高索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林恩意识到她缺水,一边把水壶递给她一边说:“业内人称呼他们为流浪狗,不是军队也不是雇佣兵,而是靠着混乱活下来的蛆虫。抢物资,抢人……什么都干,只要给钱,种树种菜也行,但估计也没人敢用他们干农活。”
她的目光落在高索的脸上,顿了顿,“咱们运气不错,他们今天大概吃饱了,或者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运气不错?高索想笑。从被安全局传唤,到迪布米的死刑同意书,再到莫名其妙的回到老家的1940年代,被倒吊起来讨论是炖汤还是崩了,刚刚又差点成为“流浪狗”的猎物……运气可真是好到爆棚。
高索喝了一口水。
林恩看着她喝水,随口又试探的问:“你刚才……晕过去的时候,一直在喊‘迪布米’。”
林恩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锐利。
“迪布米是谁?”
高索不打算告诉林恩实话,却打算送佛送到西。
“他是我老公。”
“可迪布米是女人的名字。”
尴尬了。
第4章 去萨瓦拉
高索没想到“迪布米”这么个生僻名字,在塞斯曼邦居然也有人认得是女名。
“我是外乡嫁来的,”她信口胡诌,“按我们那儿的规矩,男人得改成妻子的名字。”
林恩觉得哪里不对,满心疑虑,却说:“所以我也可以叫你迪布米是吧。”
高索点头。
林恩接着问:“你刚才还质问我,我是不是要替手术刀干掉你……为什么这么想?”
高索没有回应。她的注意力被林恩身后的车窗,即车窗本身所呈现的诡异画面震慑住了。破损的车窗玻璃变成了扭曲的滤镜,将外面荒凉的站台上惨遭黑影毒手的一家人的尸体和血迹,以及更远处模糊的丛林轮搅在一起转圈。
在车窗这一小片失真的世界里,又出现已经昏迷的她被林恩拖行,她的身体碾过那些尸骸和血污。所有的一切被压在同一个平面上。
所以…她这是能看见另一种未来?
“因为我分不清……”高索喃喃,声音轻得像叹息。
“分不清什么?”林恩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探究,是种面对难以理解事物的直接反应。
高索疲惫的摇摇头,夜深了,气温低。
林恩起身,把一些破烂的座椅和遗落的行李箱堆叠在高索周围,足足有半人之高。她自己则一屁股坐在高索对面,挡住了最后的空隙,把自己背包里的压缩麦片掏了出来,掰给高索:“凑合吃。我背包里有打火石,但不能生火,招来不该来的东西就完了。”
高索吃完之后又喝了一口水,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到:“我曾经也是个天真的小女孩,说来话长,你可能想象不到我这个外地人到底来自哪里……”
林恩挑眉,等着下文。
“我来自亚格。”
林恩挑眉,不太相信。
见林恩一脸“你继续编”的表情,高索的声音带上哭腔:“那个男人……他骗了我!结婚时说得好好随我名字,我以为找到了真爱,结果呢?”她猛地卷起左裤腿,露出那片紫红交错的伤疤,“他发现我不能带他们全家去亚格,就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把我逼出了精神病……刚才发作就是因为这个。”她挤出两滴眼泪,“最后他们把我倒吊起来……幸亏我跑得快……”
林恩听不下去了:“你前夫该不会是手术刀手下的兵吧?”
高索汗颜——从某种角度说,倒也没错。
氛围到位了,情感就上来了,高索越说越委屈,真的哭的梨花带雨的,她心里苦啊,刚来就这么遭罪啊。
“那你说我要替手术刀杀了你什么的…都是癔症时你自己的幻想喽。”
高索把脸埋在围巾里可怜兮兮的点头。
林恩叹气,又开始翻自己的背包。高索哭一半偷偷瞟一眼,还跟她对视了,林恩没说什么,点亮微型手灯,把酒精和纱布消炎药之类的放在包上,伸手就把高索受伤的左腿抓过来。
冰凉的液体就浇在了伤口上。
“嗷——!!!”高索惨叫一声,整个人弹起来,脑袋撞在身后的车身上,发出“咚”的闷响,“你不能轻点吗?!”
林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消毒都怕疼,怎么在这儿活下去?再说了,我的专业是让人死得快点,又不是活得长点。”然后手法粗糙地开始包扎,像是要给剩饭剩菜打包。
高索难受得龇牙咧嘴,认为这女人就是故意的。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没话找话:“你……你经常这样帮人处理伤口?”
“看心情。”林恩头也不抬。
高索上半身无助的扭动,恨不得像壁虎断尾一样,自己丢下这条腿也赶紧跑了。
“在亚格,这种伤能带薪休假五个月,还有心理创伤补助金!”
林恩嗤笑:“那你怎么不留在亚格领补助金?”
这话戳中了高索的痛处。她愤怒地说:“因为爱情!不行吗!”
林恩继续包扎工作,这次动作终于温柔了。
“你不是亚格人么,那说说亚格吧。”她突然开口,“那里...真的很富有吗?”
高索愣了一下,开始描述那个世界:高耸入云的玻璃大厦,永远恒温的室内环境,每周更新的体检报告,拥有人类情感意识的手表,还有便宜好吃而且营养均衡的工作餐...
“很像天堂。”林恩轻声说。
“是啊。”高索苦笑。
包扎完毕,林恩把剩下的医疗用品收好。"睡会儿吧,我守夜。"
简单收拾过后,林恩把绑在背包上的军用毯铺开,两人坐上去,隔绝了一些凉气。她还好心的把背包让给高索当枕头。
高索没有睡意,“我们明天怎么办?”
林恩拍了拍腰间的装备。“先去萨瓦拉站,离这里不远不近。真是的,我本来打算回老巢一趟向老板复命,半路还遇上这种事,你该庆幸我是个有道德操守的雇佣兵。”
这点高索同意,林恩救了她。
林恩又看了高索一眼,居然笑了:“哪怕睡不着,也最好闭着眼休息会儿,明天拖着你这条伤腿使不上劲就麻烦了。”
高索靠在背包上,看着林恩在昏暗光线下坚毅的侧脸。
“林恩。”她轻声问,“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杀了我吗?”
林恩转过头,说,“如果是''因为爱情''这种。”她顿了顿,“我会笑到忘记动手。”
高索放心的乖乖闭上了眼。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闭眼之后林恩不仅没睡,还时不时打量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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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也可以说是亚格发射的人造太阳亮了,这是塞斯曼唯一能享受到的亚格带来的福利。
林恩带着一身露水回到车厢,她刚去周围踩点完毕,又抖了抖夹克上的水珠。蹲下身拍拍高索的脸,高索立马睁开眼,她清醒的很快。
林恩嘴里嚼的有东西,也递给高索一块。高索犹豫的看着它,林恩说:“口腔清新块,倒不是嫌弃你,是我这人爱面子爱干净。你是个体面人,肯定能用到吧?”
高索接过含在嘴里,甜甜的。
“走吧。”林恩说。
高索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它。林恩的掌心异常粗糙却温暖而有力,轻易地将她拉了起来。
脚踩在身下的地毯上,她晃了一下,林恩没扶她,只是用力拉着她的手。
“不指望你帮忙,但也别掉链子。”
随后林恩一边打包地毯一边说,眼神扫过车厢外荒凉的站台,“去萨瓦拉的路上肯定不太平。”
林恩走在前面,高索跟在林恩身后,小心翼翼地跨过倾倒的座椅和不知名的污渍,走向车厢门口。
林恩扶着车门一气呵成跳了下去。
高索看着距离地面不算太高的落差,还是暗自咬了咬牙。
“能下来吗?”林恩回头看她,语气说不上是关心还是嘲讽。
“不能跳下来你会背我吗?”高索无语地回了一句。
林恩真的思考了,然后诚恳地回答:“不会,太耽误事。不过你可以用这个。”她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根伸缩棍,甩开,递过来,“当拐杖,也可以防身。”
高索接过棍子想:“你怎么这么轴,这玩意又不能当降落伞!”
高索心一横,先把拐杖插进地面,左手捏紧。再坐在边缘,让右腿先下地,然后侧着身子扭动屁股带动左腿,磕磕绊绊总算下来了。
林恩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她,全程没有想要帮忙的样子,更确切的说,她好像理解不了“看情况帮人”这种事。
天彻底亮了。
借着光,高索又在心里描摹了一遍林恩的五官,浓眉大眼,人挺好,就是有点缺心眼。
她们踏上站台,那一家的尸体还躺在原地,凝固的血迹变成了深褐色。
高索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问林恩:“车厢刚停下的时候,不是还有一群人立马跑了吗,他们可能会去哪里?萨瓦拉站么。”
林恩没回头:“应该全死了。”
高索睁大了眼。
“昨晚那三个''流浪狗'',能杀到站台就说明前面的人被处理的差不多了。这种世道,人们更关心自己家人,碰见几个拿枪拿刀的,第一反应不是团结起来,而是拖家带口的赶紧跑,反而比单独行动的更容易被杀。”林恩平静的陈述,说完也把最后一点口腔清新块嚼碎了。
高索再也没问话,陷入沉默。
她们穿过站台后,走进一片稀疏的林地。树木歪歪扭扭,高索的拐杖不时陷进松软的泥土里,有次还差点捅到一个半埋在地里的骷髅头。
“看来这里也不太平。”林恩用脚尖拨弄了一下骷髅头。
高索忍不住问:“塞斯曼邦…怎么越来越乱了,你早就习惯了?”
林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踢开挡路的枯木,“活着是运气,死了是常态。想不通这点,早疯了。”
“看来你嫁过来的时间也没有很长嘛。”林恩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七年前,每个管辖区的政府都发现不同年代的人走私/武///器严重。尤其是1900至1950年的赛斯曼邦和1951至2000年的亚格旧世纪中期临时政府,这俩之间的矛盾不断,谈判不成越吵越凶,就在我以为它们要打起来的时候……今年塞斯曼邦自己先乱了,南方和边境咬的不可开交,北方还算太平,我之前一直呆在那儿。”
高索心里都默默记下,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林恩见她不说话也没了聊天的兴致,开始专心带路。
高索努力模仿着林恩的步伐——轻盈、敏捷,落地无声。走了大概半个小时,高索的腿就开始抗议,林恩却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隐蔽。
她们蹲在一丛半枯的灌木后面。
“看到前面那焦黑的树了吗?”林恩压低声音,“上面挂着一块红布。”
高索看到了,“那是什么?路标?”
“算是吧。”林恩贴着高索的耳朵说,“是''厕所有人''的意思。”
高索差点没绷住:"什么?!"
“这一带偶尔有商队经过,护送商队的人有个习惯——在树林里挖个厕所,解决起来隐蔽又快速。”林恩解释道,“你要不要去一趟?”
高索确实有点感觉,但不算很急。
她看着那棵树,表情纠结:“咱们专门躲起来就是讨论这个?”
林恩认真的点头。
高索终于想起来林恩像谁了,亚格小区楼下的保安,也是浓眉大眼的坚毅脸,说她坏也谈不上,她只是有套自己的行事准则,比如每次高索回家,必须戴上拍办房产认证照时的黑框眼镜,要不然说什么都不放她进去。
她有次忘拿眼镜,只好在公司将就了一晚。
算了,高索认命地往树的方向走。就在她快要接近时,树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等!有人!”
一个系着裤腰带的大汉从树后转出来,看到高索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没挖女厕,要不你给点报酬,我和伙计们现在整一个。”
高索:“......不用了,谢谢。”
她灰溜溜地回到林恩身边。
“那继续走吧。”林恩站起身,“前面大概率有临时集市,可以在那里歇脚。”
她们离开大汉。走出去几百米后,高索心有余悸,“这群人真不少,我都怕他们要趁火打劫。”
“他们不敢。”林恩说,“除了那些不入流的''流浪狗'',在这块讨生活的都听说过我们这些被收编的雇佣兵的前身。”
她晃了晃夹克上的标志,是一只飞翔的白鸽。
“白鸽?”高索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是的。我是亚格世纪的上一个世纪,白鸽联盟的带章老兵。”
高索听完脸色不太好,因为白鸽联盟的军部就是现在亚格安全局的前身。
那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离开永厦岛的时候,留下来了一些被排除的老兵和科学家,老兵们有的在乡下休养,有的也像林恩当起了雇佣兵。
而那些科学家则分成了两派,转行的当起了教育学家,坚守岗位的被官方称为研究员。
研究员们现在居住的地方,就叫作萨瓦拉,在塞斯曼的古语里,是“眼睛”的意思。
“对了,迪布米,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化了]下章大概会简述一下世界观,码字好累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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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去萨瓦拉
第5章 报告!
报告编号:AG1926
观察者:亚格普提大学,时空拓扑学研究中心二级外勤人员
观察对象:永厦岛
摘要:本报告证实,永厦岛的时空受“光流”周期性冲击,已经成为稳定的时空褶皱区。
1. 世界格局:
我们的时代,已被“亚格”一词覆盖——它代表一个纪年,演变为一种文化,最终成为战争、疫病、高科技的总称。
目前,人类所处的恒星系统已经偏离了正常演化轨迹。那颗被称为“太阳”的恒星表面上已经死亡。
因为两百年前的核心事件,太阳的核心积累了过多的元素,正常聚变难以为继。
为了维持平衡,核心在坍缩的瞬间触发了二次聚变暴发,形成了周期性的能量脉冲,进入了晚期活动阶段。
能量脉冲一直扩大到表面,被学界称为“光流”,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天体学的解释范畴。
太阳每12年一次的能量爆发不仅将天空染成病态的血红色,更引发了时空的畸变。
根据亚格普提时空拓扑学理论,这种畸变类似于在时空中制造了无数个“褶皱”,让不同历史时期的空间片段产生了自然的连接。
我们所在的时空并非平坦,而且在更大尺度上发生了极其复杂的褶皱。
不同历史时期,比如1900至1950的赛斯曼邦、1951至2000的亚格旧世纪中临时政府、2001至2050的白鸽新世纪初联合政府,以及2051至2100的永厦联盟。
它们原本沿着时间线分布,但现在,在光流的作用下被缝合在了一起。
永厦岛上,时间变成了空间。时间不再是一条单向流动的河流,而是变成了可以被感知和穿越的空间。
从赛斯曼邦走到永厦联盟,可能就从1900年的羊圈走进了2100年的仿生人定制中心。
2.三块大陆:
南格勒大洲:未开化的屏障之地,被高辐射的硫海与望川山脉包围封锁,主动承受光流七成的火力。
亚格岛:亚格世纪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前身曾存在于永厦岛。准入资格极其苛刻。
永厦岛:本报告焦点,亚格岛的附属岛屿,名义上由亚格安全局管辖。
3. 永厦岛:永厦岛的其本质是一个混合界面,不同历史片段拼接在同一个现在。
您可以看到大本钟毗邻赛斯曼园林,印第安帐篷扎在空空贡多拉镇旁边。
但这并非最奇特的景观,因为我亲眼目睹过一场发生在赛斯曼邦的交通事故。
案例解析:1913年的福克汽车 vs 2017年的黄色跑车
1913年的福克车与2017年的超跑相撞。
1913年的福克车主掏出/枪/,打爆了2017年跑车的轮胎。跑车车主只能报警,而警察束手无策。
这种事件涉及时空交通法的特殊条款,不同时代的交通工具发生事故时,责任认定需要参考各自时代的交通法规。
福特车主使用的武器属于合法持有,而超跑车主拨打报警电话也是正确选择,但两个时代的执法系统几乎无法有效对接。
这种跨时空司法协调因其高昂的成本和复杂性少见性,通常不被受理。
此事件完美诠释了永厦的两大核心定律:
①物理层面的共存:所有时代的人与物,可进行物理交互。
②信息追溯较为困难:一旦涉及信息逆向流动,法则即刻生效。
2017年的警力系统的高熵无法有效联系至1913年的个体的低熵,这种信息上的半身不遂,构成了社会治理的难题之一。
简言之,未来的信息可以流向过去,反之则不行。
我们信息专业的教授认为这与熵增定律直接相关:未来物品所携带的信息熵更高,其流向过去相当于局部熵减,这在时空里是可能发生的。
而过去物品流向未来则意味着信息丢失和模糊,违背了信息守恒定律。
任何试图从未来传递给过去的明确信息,如文字、图纸、预言,都会在传递过程中发生严重的失真、或被篡改。
所以,亚格世纪也很少有旧时代流传下来的历史记述,这也是为了避免不同时代的消息相互接触过于频繁导致因果悖论。
4. 政治生态:
光流将永厦岛大致切割为20世纪与21世纪两大板块,其下又细分为初、中、末期等碎片化政体,其权力平衡的支点正是单向时空贸易。
20世纪的政府之所以能与21世纪对峙,正是因为他们能通过贸易,合法获得来自未来的物品,武器与技术样本。
一门来自2050年的电磁炮,足以让1920年的军阀获得叫板先进政府或者联盟的资本。
同时因为信息追溯困难,先进方无法对其使用信息科技战术。
然而,较为落后方必须承受一种叫做技术性损害的束缚。
意思是,未来的物品来到低熵环境中会有概率磨损,激光枪几次射击后可能退化为铁棍。
这阻止了技术的无限扩散,催生了依赖“科技废铁”的工业。
5. 文化与生物突变
文化上,我仅仅考察了赛斯曼邦,风衣、军服,西装和百褶裙,一边因为战争血流成河,一边人们还能去舞厅跳踢踏舞。
更惊悚的变化发生在生物层面。
我观看过一次1965年的魔术表演,魔术师因为从帽子里变出来太多次兔子,他的后代们竟显化出了兔子耳朵。
这并非个例。在永厦岛,执念与知识会编译你的身体。
航空工程师的后代可能长出羽翼。时空冒险者的孩子们可能会遇见未来。
记忆变成了危险的遗传物质。
上述情况中,我仅仅描述了情况较为良好的后代们,真实情况是,他们大多数会产生认知错,从而被诱发语言混乱。
6. 个人附注
连定律都变得善变的现实下,倒霉的后代们的语言问题,确实是微不足道的麻烦。
可当我们连共同的语言都失去时,还剩下什么,能够确认彼此存在于同一个现实?
希望在这个世界里,我还能再次找到你。
报告待续
这章写的挺轻松的,因为世界观两年前就完善的差不多了哈哈[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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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报告!
第6章 遥远的那天
“嗯?”
高索没反应过来。
“嗯?嗯什么嗯。”迪布米又说了一遍:“高索,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高索盯着迪布米一双灰蒙蒙的眼:“你真的看不见啊,一点都看不见么。”
迪布米坐在台阶上,无奈的拍拍校服裙上的灰尘,尽管她看不到,只是下意识的习惯。
高索觉得话题伤感了起来,她说:“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黑色是什么?……抱歉,我真的快忘了黑色是什么样子的,很小的时候就全盲了。”
该怎么形容呢,高索确实犯了难,只好问她:“那你最后一点记忆呢,在你有限的认知里,你还记得什么颜色?我可以帮你联想…”
“我母亲的皮肤很白,白,我记得。”迪布米仰头思索,“还有紫色……不是很紫,可能并不是紫色…嗯…呃…”
高索插话:“那种''紫色'',是你在什么场景看到的?”
“我叔叔的葬礼上,母亲抱着我站在第一排,我还被他的样子吓哭了。”
高索:“………”
“那应该是紫黑色,你描述的''不是很紫''的那一部分,和我眼睛的颜色差不多。”
迪布米慢慢的瞪大眼睛,试探到:“那我能摸摸你吗…摸摸你的眼睛。”
高索蹲下来,和坐着的迪布米保持同一水平线。
她牵起她的手,她的指尖先触碰她的眉毛,手指顺着眉骨向下,抚过柔软的眼皮,轻轻刷过微微颤动的睫毛,最后将双手都温柔地覆盖在她的脸上。
高索眨眨眼。
“噗。”迪布米笑了。
“手心好痒。”
高索再眨眨眼,眼睑开合的频率和迪布米的心跳同频。
“高索,你好像一只小鸽子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
学校的钟楼传来浑厚的敲击声,惊飞了一群正在歇息的鸟。
“是因为鸽子的眼睛…”高索站起来,坐到迪布米旁边。
“摸起来也像我的…又软又会颤?”
“哈哈不是的,是我养的鸽子也会像你刚才那样,脸一个劲往我的手掌心里钻。”
“我才没有!”高索很不好意思,后背立马出了汗,还有点扎人的感觉。
“我叔叔下葬那天,”迪布米忽然说,手掌落在膝头。
“天上飞过一只鸽子。我听见声音,就问母亲是不是我养的小鸽子飞走了。她告诉我,这只是灰色的,你的小鸽子是白色的。灰色……是不是就像我现在眼睛的颜色?”
“也许吧。”高索最终说,声音很轻。“灰色看起来有点闷闷的。”
“我每天都在想。”迪布米继续说:“如果我能看见,我要从哪些人或者哪些物开始呢,经常一遍一遍在脑子里排演,反而不知道什么值得我看了。”
“不过我刚刚啊…”迪布米很欣慰:“最想看见的就是你。”
“其实,我闭上眼,和你一样的时候。咱俩就能互相看见了。”高索把双腿大大咧咧的伸出去,两只脚在地上左右摇摆。
“看不见的啦,你又在说玩笑了。”
“看得见的。”
看得见的。
高索闭上眼,仿佛看见了迪布米眼里的世界,遥远的如同前世。
等她再次睁开眼,今天就变成了那天。
------
“迪布米!”林恩没忍住推了高索一把。
高索拄着拐杖差点摔地上。“干啥啊!又怎么了。”
“神游了?”林恩擦了擦额头:“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你也瞎吗。”高索不明所以。
“你怎么骂人呢。”林恩皱眉。
“我们马上就要过绿斑沼泽了,得往脸上涂些东西,颜色要和自己的眼睛一样,才不会被沼泽蒸出来的绿气迷惑然后被吃掉。我不能光凭肉眼分辨你眼睛的颜色,万一有差错,就是我的责任了。”
“那个……”高索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还有瞳孔和眼白么…”
林恩一个眼神刀过来。
“黑色黑色,黑色的。”高索回答。
两人没走几步,就闻到了气味。
绿斑沼泽的气味相当浓烈,对鼻子实在不算友好。
高索被呛的实在难受,就把围巾当口罩用了,一边用左胳膊夹着拐杖,两只手费劲巴拉的系紧布料,一边瘸着腿含糊的喊:“等等!”
林恩站定了,不是因为在意高索的呼喊,而是她们距离沼泽只有两米了。
绿斑沼泽不仅难闻,颜色也十分可怖,乍一看好像树林里干枯的一条河道,走近之后,向下方几米处细看又像一片黑土地,黑里透红。
高索躲在林恩身后,双手搭在她稳健的肩膀她上,探头探脑的。高索十分怀疑的说:“林恩,你确定这东西不是那些商队留下的另一个茅坑吗?”
林恩扭头,看着高索,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的围巾看着很眼熟。”
“这就是一条普通款的吧,灰色的围巾满大街都是。”高索心虚了,这是她从兵营逃出来之后在车站顺手拿的。
“绿斑沼泽这几年越来越难闻了,说明它吃过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林恩扭扭脖子,继续道:“要说它是厕所也没毛病,毕竟那群被吃掉的…肠子里也有没消化的。”
“就不能换条道吗…”高索缩缩脖子。
“可以。更费时间而已,只要到时候你接受截肢。”林恩抬抬下巴,示意高索别忘了伤腿。
“好吧!那就一气呵成过去吧!”再耽搁下去高索都要被臭晕了。“不过……怎么跨过去呢。”
“我不知道。”林恩睁大眼,有些发呆。
“???”
“你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么……”
“当兵的经常和人打交道而已。怎么对付变异生物我可没什么经验,唯一知道的保护措施还是听别人说的,就是往脸上涂抹和眼睛颜色一样的颜料。”林恩老实回答。
“绿斑沼泽是有意识的?”
“是啊,爱好是吃人。”
“那…那个人真的没有告诉你更多内容了?”
“呃……”
“想不起来了吗,千万要仔细想想啊!”
“哦!想起来我们当时正在参加葬礼。”
“抱歉提起伤心事。然后呢然后呢,他继续说什么…”
“他说,要是小赵单独行动时小心点,记得往脸上涂颜料就好了,就不用走在我们前边了。”
高索:“………” 她故意的吧。
“事已至此,咱们就先把颜料涂上吧。”林恩走向二人身后不远处的土地,很容易就挖到一捧粘腻的棕色土壤。
高索也开始寻找,转了一圈没找到黑色,黑色、黑色、黑色……她有些着急了。
林恩用手指着远处岸边的泥土:“你一直在找什么呢。这不是有现成的吗,它们只是被下方的沼泽的沉积物渗透黑了。”
“下方的沉积物…也是黑色的??”高所背对着林恩,语气相当颤抖。
“怎么了。”林恩甩掉指尖的黄泥,准备起身走向高索。
“不对。不对不对,林恩!我从一开始看到的沼泽就是暗绿色的…”
绿色?只有即将被沼泽吃掉的人才会看见绿色和它散发出来的雾气。
“林恩!!!”
林恩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就已经被一条突然冲向背后的物体缠住了脖子。
“!”林恩下意识的抓向自己的脖子,结果摸到手里的只是一些棉料!
高索……的…围巾???
林恩连人带背包一起被“围巾”缠倒在地上,她马上去拔腰间的匕首,显然“围巾”的速度更快,很快生长出了更长的料子,缠住林恩的双手,灵活的像条饿急眼的蟒蛇。
高索反应过来冲向林恩。“围巾”已经捂住了林恩的嘴,还有一部分正在缠绕她的腿根。
高索抓住这个间隙,大力扣出匕首,正打算狠狠割开它!
“唔!唔唔…”林恩疯狂摇头。
“……都这时候了也不愿意相信我的技术吗。”
“可是你都要死了啊!它越来越紧了!”高索只管挥动匕首,从林恩胸前缠绕较少的地方下手。她真的害怕,林恩要是没了怎么办?怎么办……
一滴血滴在林恩的颈窝,然后是顺流而下的血腥。她本来都要窒息了,却看到高索在认真的割断“围巾”,被割断的地方很快生长出新的部分,爬上高索的手,试图阻止她。
高索任凭它如何大力牵动自己,手部还在平稳运作,刀锋每割四次,就有三次落在她自己的虎口和掌心上。
别这样!停下迪布米!
高索此时眼里只剩下了围巾。
她像只丧家之犬找到车站时发生了什么?
她冷的厉害,看到站台座椅上遗落着一条围巾,就弓着腰,着急忙慌的塞进自己的怀里。
有两个一大一小的流鼻涕小孩,站在另一边看着她笑:“小偷。”
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小偷……
她不是小偷。她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她只是小时候贫穷,这说明不了什么,她已经坐进了亚格的办公室,迪布米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迪布米是很厉害的科学家,她不是小偷她有年薪的,她的居留证延期审查就快通过了,她和这群肮脏可悲的杂碎不一样!!!!
“小偷把围巾还给我!”
“把围巾还给我!!”
“把林恩还给我!!!”
围巾失去了生命,仅仅挣扎了一下,就散落在林恩的身体上,两人周围全都是飞扬的棉屑。
高索的血染红了围巾,渗透进林恩衣服最里层的打底衫。
“我看见了……”高索木愣的流泪。
“什么…”林恩咳了一口,扶着地艰难的起身。
“我就说我能看见的…”高索又笑了,空洞的眼睛瞥向还在流血的双手。“我知道咱们要怎么过沼泽了。”
沾满血的围巾此时又开始活动,没等林恩警戒。它自己就乖乖的滑向跪坐着的、满手鲜血的女人,缠绵亲昵的重新回到高索的脖子上。
延伸出来的部分,则分左右两条滑进高索的手心,它身上的血迹慢慢消退,直到愈合了高索的伤口。
第7章 doctor,doc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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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7章 doctor,doc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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