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但殡葬业》 第1章 初入职场 九月,s市阴雨连绵。 俞明远在雨中骑着电动车,因为速度太快,即使有雨衣,雨水仍浇了他一头一脸,甚至晕湿了里面的西装。 这个天气不适合出门,但俞明远不敢停下来,甚至不敢放慢速度——因为今天是他入职的第一天,但他要迟到了。 俞明远内心不免忐忑,但想到陈泽水也在这家公司,心情就缓和了许多。 原因无他,陈泽水是他暗恋的学长,也是个天使般完美的男人,只要想起陈泽水,就好像得到了救赎。 哪怕陈泽水不记得他。 俞明远锁好车,走进公司。 公司装修简单,而或许是幻觉,俞明远看到了一个罐子在空中飘了过去——等等,什么东西过去了? 俞明远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秒陈泽水帅气的脸庞就出现在了眼前,俞明远甚至看清了他高挺的鼻梁…… 不对,眼前的人就是陈泽水! 他离得好近! 俞明远心中小鹿乱撞,羞涩地想打个招呼,却见陈泽水站直身体,用手指着他,一脸怒意,“你让我带他?” 这真的是陈泽水? 俞明远恍惚了,在他印象中,陈泽水一直都很温柔,说话更是轻声细语的…… “对,那又怎么了?”一个金边眼镜男走了出来,俞明远认得他,这是公司人事兼财务兼行政,名字叫常金楚。 此时常金楚一反面试的温柔,指着陈泽水,横眉冷眼,“你上个月一点业绩都没有,公司还给你发了底薪,你不打算为公司做一点贡献?” “哈?”陈泽水青筋暴起,“你们也不看看做的什么鬼产品,这种东西能推销出去就见鬼了!” “呵,这是你的能力问题。” 陈泽水回以冷笑。 俞明远默默把自己缩在角落,见陈泽水要走,鼓起勇气上前搭话,“前、前辈……” 陈泽水足足比俞明远高出10cm,他听到声音,连头都没低,往下一瞥,嘲讽道:“哪来的羊?” 俞明远呆滞片刻,摸摸自己的羊毛卷,对陈泽水的滤镜碎了一地。 “你别放在心上。”常金楚对俞明远笑了笑,“这家伙又被小老板扣了工资,他心情不好,等会就回来了。” “我倒想给你换个人,但这部门就你和他。”常金楚很烦恼,接着抱怨道:“之前的员工都辞职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坚持。” 常金楚又开了个玩笑,“你不会刚来就要走吧?”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俞明远想跑的路,他硬着头皮道:“怎么会呢?” “那就好,我就觉得你和那些放弃的人不一样。”常金楚夸了一句,又叫道:“宝珠。” 办公室的拐角突然出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她像是没睡醒,打着哈欠道:“什么事?” “宝珠,你带新人去趟仓库。”常金楚说完,又向俞明远介绍道:“她叫瞿宝珠,是公司的技术研发。” “宝珠姐。”俞明远打了个招呼。 “嗯,”瞿宝珠应了一声,“小羊是吧?你跟我来。” “我叫俞明远……” 瞿宝珠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知道听没听见,也没应,转身便在前面带路。 俞明远默默跟着,过了一会,他没忍住问道:“姐,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常金楚没和你说?” “没,就说是服务行业。” “也难怪,毕竟之前吓跑了几个新人。”瞿宝珠沉吟片刻,“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做的是殡葬行业。” 殡葬……? 可是我应聘的岗位是销售啊! 俞明远看看自己的小身板,陷入了深深的焦虑,觉得自己还不够顾客一拳。 瞿宝珠看他惶惶不安,又道:“你也别太担心……” 俞明远满怀希望地看着瞿宝珠。 就见瞿宝珠推开面前的门后,才说,“我们公司会给销售部买保险的。” 俞明远听到这话,不由脸色发白,觉得被打已经成为他的宿命。 瞿宝珠打开仓库的灯,灰尘在光中飘落,巨大的一排排架子上,堆满了各种纸箱。 “喏,架子上有产品名,”瞿宝珠随意地拆开一个纸箱,拿出里面的纸扎祭祀品品,“这些都是烧的,纸钱、吃喝用品、保安……” 纸糊的火锅和奶茶就算了,怎么还有纸保安,地府也要人看大门吗?俞明远无力吐槽。 瞿宝珠又数了一会里面的东西,接着指指最里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最重要的都在里面。” “最重要的?” “啊,也没什么,反正只有你和他能碰,毕竟你们……”瞿宝珠突然止住了话,她想了想,没有多说,只道:“等会你问陈泽水吧,钥匙在他那。如果他过来,就让他带你进去。” 俞明远没听清瞿宝珠前面的话,听到陈泽水会过来,一下子将疑问抛之脑后了,他犹豫了好一会,才问,“前辈他一直这样吗?” “哦,他呀,最开始还不是。”瞿宝珠回忆了一下,“入职那会还好好的,接触了一个客户后就变得奇怪了,跟个炮仗似的。” 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虽然那家伙刀子嘴豆腐心,但你尽量别惹他。”瞿宝珠看看仓库的挂钟,“你的员工证我晚点弄好给你。我先去忙了,你自己在这看吧。” “好,宝珠姐慢走。” 瞿宝珠离开了,仓库只剩俞明远一人。他左右看了看,决定按瞿宝珠的话开始熟悉产品。 但这一看,他发现了许多异常之处,比如说仓库的纸钱和寿衣。 这些钱上面印的“人”奇形怪状——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山海经的某种生物。 而寿衣……俞明远没敢用手把它们拿出来看,但在闲逛中,他发现在角落有几个衣架子,将这些衣服挂了起来。 只是样式十分古怪,俞明远肯定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款式——刺绣极精美,偏偏在背后留个大洞,还有几件更是连袖子都没有。 俞明远觉得异常古怪,总觉得这些寿衣都不是给人穿的。他开始自己吓自己,回想曾看过恐怖片,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他。 “啪。” 俞明远听到声音,猛地回头,就见门被推开了,瞿宝珠拍手,像是打蚊子一样,“别乱动。” “姐?”俞明远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有点害怕,“你在打什么?” 瞿宝珠仿佛没听到似的,低头弹了弹指尖,随即若无其事地挥手道:“过来,我带你去食堂。” 难道是蚊子? 俞明远有些疑惑,见瞿宝珠要走,赶紧跟了上去。 然而在瞿宝珠转身时,俞明远忽然瞟见她指尖落下几块纸屑。顿时,俞明远后背发凉,放慢了速度,刻意和瞿宝珠保持了一定距离。 “你在东张西望什么?”瞿宝珠问。 “呃,”俞明远见到了瞿宝珠的影子,确定她不是鬼,这才敢凑近些。他把话题引开,“我在想前辈去哪了。” “应该是去推销了吧。”瞿宝珠想了想,“毕竟一单都没成,只能多努力了。” “这样啊……”俞明远总感觉十分诡异,他找了个借口,“宝珠姐,我今天想在外面吃,就不跟你去了。” 瞿宝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俞明远已经跑掉了,她沉默片刻,“可是……你没有员工证,也没人带着,是出不去的。” 俞明远按着记忆回到办公室,想从那里找到大门跑路,然而公司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他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就好像……鬼打墙。 俞明远回到了办公室,种种细节让他后背发凉——这家公司未免太过诡异,他真的还要留下吗? 俞明远思考着,这种逃不掉的感觉让他变得焦躁。他四处打量着,试图找到突破点,但视线忽然停到了陈泽水的工位上。 工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本子,用得很旧了。但俞明远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他假借高中老师之名,给陈泽水送的毕业礼物。 原来陈泽水还留着。 对了,陈泽水,他是为了陈泽水才来的…… 但陈泽水怎么会变成这样? 瞿宝珠中午的那番话还在耳畔,她说陈泽水接触了一个客人,然后才变成这样,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明远想不出来,而越想,他就越迫切地想知道答案,这一刻,他心中的天平逐渐从恐惧向好奇倾斜。 突然,俞明远感觉自己身下的椅子被轻轻踢了一下,“喂。” 椅子震动差点将俞明远吓得摔下去。俞明远稳住身体,抬头,就见陈泽水居高临下地看他。 陈泽水皱眉,“走什么神?” “前、前辈!”俞明远慌忙起身。 “嗯。”陈泽水应了声,“过来,我带你去熟悉业务。” 虽然语气有点冷漠,但俞明远下意识地选择了听从。 两人再度来到仓库,陈泽水站在那扇小门前,从西装口袋拿出一把钥匙,“你今早都做了什么?” “熟悉产品,”俞明远腿微微发抖,而他一紧张就话多起来,“公司产品很多,我把架子都看了一遍,还背了金纸种类,比如寿金、二五金、莲花金……” “你记它做什么?”陈泽水听他叽叽喳喳,有点烦了。 “不是要认产品吗?” “看一遍就行了。”陈泽水把门拉开,“那些东西危险,你别乱碰——你要记的只有里面这些。” 突然被训斥,俞明远一时忘了害怕,喉头滚动了一下,把要说的话和委屈都咽了回去,“哦。” “现在做别的,”陈泽水大步向前,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本极厚的簿子,“你先找目标客户。” 俞明远心情不佳,闷闷应了一声。 陈泽水把簿子递给了他,俞明远便坐下开始翻,上面是一条条记录,字他都认得,但这个内容…… “前辈……这是什么?” 陈泽水在翻另一本,他头都不抬,“寿命簿。” 俞明远傻眼了,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都是他们的死亡日期?” “嗯。”陈泽水惜字如金。 俞明远还没来得及质疑,心神就被另一件事所吸引,他颤抖着手,指着簿子上标的“妖”字,“那这又是什么?” 陈泽水看看他,挑眉,“保密协议签了吗?” 俞明远点点头。 “妖怪。”陈泽水解释了一句。 俞明远的椅子差点翻倒在地上,他扶着桌子,表情惊恐,“妖怪?” “没人告诉你吗?”陈泽水看俞明远的表情,语气阴森,“我们的客户都是快死的妖怪,而这个公司除了我和你,都是妖。” “哦,顺带一提,你今早看到的罐子,是我们小老板。” 第2章 妖怪老板 俞明远从小就不敢看任何恐怖片,此时吓得结结巴巴,“骗、骗骗骗人的吧?” 陈泽水露出个冷笑,不过又收敛了。他指指寿命簿,表情阴沉地命令道:“快点找,今天最少也要打一个电话。” 此时,俞明远觉得妖怪还没有陈泽水恐怖。他连忙坐下,指尖发凉的开始翻寿命簿。 翻了一会,他终于受不了了,“前辈,我放点音乐可以吗?” “哦,放吧。” 俞明远便播放起了大悲咒,陈泽水的白眼差点翻上天,但还是没有让他暂停。 于是大悲咒放了两遍,俞明远才终于找到了目标客户——一个寿命只剩两个月的妖怪。 “这个是吗?”俞明远指给陈泽水看。 陈泽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再看看俞明远,眼神透露出怀疑,“这么快?” 他凑近确认,伸手在簿子上一抹,数字飞快重组,出现了一串电话号码。陈泽水便照着这串数字拨号。 电话很快被对面接起,外放的声音有些模糊,俞明远只能竖起耳朵听。 “您好,请问是花先生,花烫吗?”陈泽水迅速切换了语气和表情,可谓是超绝变脸。 “是我,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是s市龙应有限公司的员工,目前查询到您的寿命即将结束,想必已经出现了妖力外泄,时不时变回原形的情况,请问您是否需要订购我们的服务?” 花烫懵了,“什么服务?” “比如生前告别会、防盗棺材……” “哈?”花烫终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谁要买棺材啊,你咒谁呢!” 电话被挂了。 俞明远觉得这一幕有点喜感,但看到陈泽水凝固的表情,又不敢笑。 陈泽水低着头,梳到后面的头发落了几缕下来,只见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很阴暗地笑了一声,抬头盯着俞明远,“这就是你和我未来的人生了。” “被骂、被压榨都是家常便饭,再努力也只能拿到底薪两千,”陈泽水把手机放回桌上,“你不想变成我这样的话,要走赶紧,别浪费我的时间。” 俞明远沉默了。 但还没等他做出决定,一个黢黑的罐子飘了过来,和俞明远今早看到那个一模一样,它道:“你们在说离职的事吗?” 罐子说话的场景,让俞明远忍不住再次播放大悲咒。 “音乐停一停,不然我要扣钱啦。”罐子精语气温和,又道:“不过你走不了哦,这段时间走了太多人,我们早有准备。” “什么?” “桀桀桀……”罐子精奸笑,“你的合同上违约金是十万妖币,折合人类货币是一百万!” ……还能这样?俞明远被震撼了,他试图争辩,“你们这是霸王合同,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那又怎么样?你不答应,我就追杀你。”罐子精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俞明远只觉得手腕一痛,肩头变得沉重起来,像是有股力量把他往下压。 俞明远咬牙硬撑,就听罐子精又道:“要么你赔违约金,要么继续工作……当然,我也不是不讲理的妖怪,你能完成6个客人的单子,我就放你一马哦~” 六个!这得干到猴年马月…… 俞明远看向一单没成的陈泽水,被他瞪了一眼后,再度思考逃跑的可能性。 “哼哼……老实给我干活吧。”罐子精说完,哼着大悲咒飘走了。 罐子精走了,但俞明远觉得那股力量还没有消失,只是轻了一些,他侧头去看陈泽水,只见他唇瓣无声开合,口型像在骂妖。 “前辈……”俞明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桌上的手机来电铃声打断。 陈泽水将手机拿起,来电显示正是刚刚挂了电话的花烫,他冷笑出声,“还想追着我骂?” 然而电话被接起来,花烫那边久久没有声音。 “喂?” “我……”花烫欲言又止,“算了,你们哪个公司的?” “龙应有限公司。” “等会。” 电话那头传来了抛掷硬币的声音,又有一些完全听不懂的对话声,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花烫的声音传来,“竟然是那个大妖开的公司……行吧,你们有什么维持妖力的产品吗?” 陈泽水听到花烫要买东西,态度180度大转变,“您是变回原形了吗?我们有能让您维持人形的药丸,两千块一颗,药效一个月。” 花烫很郁闷,“先来一颗。” “我们这还有其他服务,”陈泽水立刻推销其他产品,语气更亲切,“而且您放心,我们是正规的大公司,背后有顶级大妖坐镇,致力于为‘后灵气时代’的妖族提供服务,与地府有相关合作……” 这一套话术格外流畅,俞明远刚从打击中走出来,脑子有点晕,心中怀疑道:他们公司就八个人,哪来的正规大公司?而且还有顶级大妖、后灵气时代……这又是什么? “你好吵。”花烫突然打断陈泽水,“一句介绍完,你就告诉我有什么服务得了。” 这话有点耳熟,俞明远看到陈泽水脸色更难看了,还缓缓露出个渗人的微笑——虽然花烫看不见。 陈泽水继续道:“好呢。” “我们的产品主要是定制服务,比如说定制版的葬礼、生前告别会、骨灰盒或棺材,此外,还有心理疏导服务,如果您需要的话,部分产品我们可以单卖,比如纸扎制品、蜡烛……” “停停停,”花烫听得头都大了,他犹豫了一会才道:“我就想买那个生前告别会。” “好哦,套餐费是一万人民币,包括场地、酒水、鲜花这些,不过如果有套餐外的费用,需要您自行承担呢。” 明明这话语气无可挑剔,但俞明远越发担心陈泽水精神分裂——怎么能有人表情和嘴两个状态。 “多少?”花烫震惊。 “亲亲,都是这个价呢。” “我要订两场,你给我便宜点。” “……两场?”陈泽水的冷笑都卡住了,他愣了一会,表情和语气突然变得统一,“花先生,您这么说了,我这边有个员工折扣价,可以给您打八折。” 原来还有员工折扣价,这也太鸡肋了吧……俞明远默默吐槽。 “嗯,”花烫似乎是满意了,他又道:“那你们就做两个方案上来吧,第一场招待公司老板同事,第二场招待我的亲朋好友。” “您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你们看着做,反正策划案我要过目。” “好,”陈泽水连忙应下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来我们公司一趟?我们可以先签订个合同。” “明天下午三点,我过去。” “好,再见。” 电话挂断了,陈泽水终于不再死气沉沉。连带着对俞明远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前辈,这是有客户了?” “没开单前说不准。”陈泽水这么说,但表情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雀跃。 “对了。”陈泽水想起什么,看着俞明远,忽然指着他的手腕,有些怜悯,“刚才我就想说了,你没注意吧?你被那个罐子标记了。” “什么?”俞明远低头,看到一道血纹标记,他又惊又怕,拼命用手搓那个标记,然而这道血纹就像是长在他的肉里,怎么也搓不下来。 “别白费劲了,你合同没到期前都走不了。”陈泽水制止了俞明远越发用力的动作,叹了口气,道:“行吧,原本□□的,我算你五五,提成一人一半,明天我带你去熟悉业务。” 第一天就有了一单,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难。俞明远乐观地点了点头。 但答应完,俞明远又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前辈,你刚才说的‘顶级大妖’,还有‘后灵气时代’都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收了好处,陈泽水没再嘲讽,他解释道:“大老板就是一只大妖,原形不清楚。反正我们现在是小老板管,就是那个罐子,它叫钱观梓。” “至于‘后灵气时代’……”陈泽水将额前的发丝顺到后面,“妖怪修炼需要灵气,但从三百年前起灵气越发稀薄,所以三百年前至今的时间,就被划为‘后灵气时代’。” “没有灵气就无法修炼,那它们不是很快要死了吗?” “没死那么快。” “而且你想问的是为什么不断有妖死,我还业绩惨淡吧?藏着掖着干嘛,小羊。”陈泽水格外阴暗,还自问自答,“这也不是我想的,都怪它们懒得办后事,反诈意识还那么强。而且公司还拎不清,弄个编外人员和我们抢客户。” 俞明远没想到陈泽水话题这么跳跃,他下意识问,“编外人员?” “它和我们一样,会去找那些要死的妖怪,为它们解决遗体问题——所以我们销售部的客户都被它抢光了。” “这么厉害……” “厉害?”陈泽水不满,“同样的工作,我们的内容比它难多了。而且它把客人抢了,我们销售部怎么办?” “总能找到客户的吧,你看刚刚不就有了一个?” 说到这里,陈泽水指指客户名,他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就一个客户,也不知道在乐观什么?” 俞明远瞪大了眼,“可是前辈,你一个客户都没有诶。” …… 诡异的沉默。 陈泽水不说话了,只是脸色铁青地翻寿命簿,一副找不到新客户就不罢休的表情。 俞明远占了上风,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见陈泽水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怎、怎么了?” “带你去熟悉环境。” 于是俞明远被陈泽水带着,走遍了整个公司,他这才发现公司的面积如此之大。 “前、前辈,”俞明远走得气都喘不匀了,“公司怎么这么大啊?” 陈泽水完全不累,他看俞明远气喘吁吁,挑挑眉,问道:“这就累了?刚刚和你说的都记清楚了吗?” 这绝对是报复吧! “……记清楚了,”俞明远靠在栏杆上,有气无力地回答陈泽水的问题,“工作就是要找客人、整理产品、满足客户需求。” “工资问题要去找常金楚、技术问题要去找宝珠姐……呃,还有魏辞姐,她认识很多奇怪的妖怪。” “其他人呢?” “小老板最喜欢乱扣工资,销售部的死对头是铁涛哥,不要给它好脸色、一直没出现过的大老板就不用管了……” “嗯。”陈泽水点点头,“记忆力还可以。” 难得听到一句夸奖,俞明远受宠若惊,他挠挠头,“可能因为我学的是历史,要背的东西多。” 陈泽水听到这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也难怪你会来这……历史,不好就业吧?” “是挺难的。” “我学的是哲学。”陈泽水同情地拍了拍俞明远的头,转身道:“回去吧,还要打扫卫生。” 哦,顺带一提,没有保洁,他们要每个人都要值日打扫卫生,妖怪同事负责的打扫区域会更多。 当然,打扫是没有额外工资的。 俞明远看着自己手腕的血纹,无比绝望。 第3章 妖力暴走 第二天上班,地面湿润,天空仍飘着细雨。 “前辈,豆花我买回来了。”俞明远把伞关了,大步走了进来。 “行,放着吧。”陈泽水点点头,“还有半小时他才来,会客室我刚打扫好。” “还好看了客人朋友圈,知道他喜欢豆花。”俞明远坐下,把包装打开,“我多买了两份,前辈你也来吃点。” “嗯,谢了。”陈泽水坐在俞明远旁边,尝了一口,“咸的?” “咸的好吃。” “不可能,咸豆花难吃至极!”俞明远话音刚落,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俞明远茫然的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青年,一脸怒意,“你们怎么吃得下这种和老板一样的恶心玩意。” “你是?”陈泽水皱眉。 “花烫。” “您怎么提前来了?”陈泽水立刻站了起来,对俞明远使了个眼色,大步朝花烫走去,伸手,“花先生,您好。” 俞明远赶紧在陈泽水掩护下,将豆花塞进柜子。 “摸过咸豆花的手不配碰我。”花烫没伸手。 陈泽水额头暴出青筋,他收回手,攥成拳,面上冷笑差点没压住,“是我冒犯了,您这边请。” 花烫昂着头跟陈泽水进到了会客室。 俞明远也赶紧走了进去,而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一股非常浓烈的红糖香气,离花烫越近,这个味道就越浓。 “钱转过去了,药丸呢?”花烫给陈泽水看自己的转账记录。 陈泽水短暂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和一份合同,“药在这,您也可以看看合同。” “嗯。”花烫把药丸吃了。 室内那股红糖的味道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看来这是个红糖妖精。俞明远猜测。 花烫看起了合同,确认没问题后签了字,接着,他道:“合同没什么问题,我还要看看你们公司关于告别会的策划案。” “但可能不太符合您的要求。”俞明远在旁边犹豫道:“这些文件已经是前两年的了,而且您第一场请的是老板同事……” 俞明远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毕竟花烫的微信名叫“老板同事下地狱”,而他们公司的告别会,从来没有来宾是仇人的。 事实上,应该也没有哪家公司做过这种类型的告别会。 “我就是想看。”花烫很霸道。 陈泽水只能去拿,而花烫一份份看完,表情越发凝重。 “您……”俞明远咽了咽口水。 “呵,就这个水平了。”花烫把文件合上,“这就是‘定制’?你们懂不懂我要的是什么?” 这本来也不是给你的方案啊……俞明远腹诽。 “行了,你们重写吧。”花烫叹气,很无奈的样子,“写完发我邮箱,估计还有得改。” “那定金?”陈泽水不忘初心。 “先给你们第一场的,第二场的得看第一场效果,好的话我们再谈。”花烫把钱转了过去,“我还有点事,你们赶紧弄吧,我估计我也没几天活头了。” “59天。” “什么?”花烫疑惑。 “没什么。”俞明远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赶紧闭嘴。 陈泽水皱眉,瞪了俞明远一眼,帮着打掩护,“我送您出去吧。” 花烫狐疑地看看他俩,没说话,看似不在意地起身走了,但俞明远再一次闻到了那股红糖香。 陈泽水将妖送出去,杀了俞明远个回马枪,“行为守则回去看了吗?怎么连寿命都能说漏嘴?等会他暴走怎么办?” 《人类行为守则》是人类员工要遵守的规章制度,濒死的妖怪往往有妖力外泄的情况,而妖力的不稳定,也加剧了它们情绪的不稳定,所以在和妖怪相处中要特别遵守书中提及的注意事项。 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告诉妖怪的寿命。 “我忘了……”俞明远很抱歉。 “下回注意点。”陈泽水也没再追究,毕竟他也遇到过一次妖怪暴走,而且这之后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可是,他好像妖力又外泄了,我闻到了那股甜味……” “什么甜味?”陈泽水不解,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手上的血纹还在吗?” “一直在,刚刚还有点热热的。” “可能是它的影响,让你能感受到妖力……”陈泽水思考片刻,“算了,你也不用管他,我现在打电话给铁涛,他会解决的。” 俞明远很迷茫,“可是,铁涛不是我们死对头吗?” “又不是不能合作,”陈泽水拿着电话,对那边说了什么,挂断后,又道:“说不定策划案结束,他还要主动来找我们。” “找我们?” “嗯,反正你不用管。”陈泽水没解释,而是安排道:“现在要紧的是策划案,我们先一起去写,各写一份,最后一起交。不用写太细,给他个大致就行。” “可是给仇人开告别会……这该怎么写啊?”俞明远没有追问,毕竟是他犯了错,而对于这份策划案,他确实一点头绪都没有。 “帮他报仇不就好了?”陈泽水冷笑,“反正是对老板同事,没必要用温和手段。” “可这样不好吧……”俞明远有点犹豫,“万一太过火了,我们惹上官司怎么办?” “又不是让他们下油锅,更何况花烫那么恨他们,肯定是有原因的。”陈泽水接下来的话颇有几分真情实感,“要是我有机会,我肯定要把小老板和常金楚……” “说我什么?”两人背后突然冒出一个稚嫩的男声。 俞明远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长衫少年站在他们背后,拿着个便利贴,不知道在上面写什么。 “老板。”陈泽水僵硬回头,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我说我有机会,肯定要报答你们。” “哈哈哈,你有这份心就好啦。” 这就是那个罐子精——钱观梓的人形? 俞明远还在愣神,就见钱观梓大步走了上来,“上班时间聊天,每人乐捐五块没意见吧?” “我们在讨论单子的事,不是聊天。”俞明远赶紧解释。 “顶嘴,再捐五块。” 俞明远想说什么,但手腕上的血纹瞬间发烫,他只好委屈闭嘴。 “哎呀,我开玩笑的,我哪有这么不近人情~”钱观梓噗嗤一笑,又变了张脸。他拉张椅子坐下,“不过你们说单子,怎么,今天有客户?” 陈泽水努力压抑住愤怒,“一个妖怪,他要办两场告别会。” “那不少钱呢。”钱观梓两眼冒光,“策划案他订了吗?” “还没,他对公司之前的告别会方案都不满意。” “那太好了。”钱观梓一拍大腿,“你们赶紧弄,别的事就先别管了,紧着这事。要我说,你们多往那个方案加东西,什么香烛、烟啊的,别卡在两万那里,反正多了也是客户给钱是吧?” 黑心。 俞明远腹诽。 “如果需要什么妖怪帮忙也可以找我,我认识很多妖怪,比如镜妖、狐妖、猫妖……总之回扣我们二八分。”钱观梓推销完,施施然起身,掸了掸长衫上不存在的灰,“那我先就不打扰你们了,放心干,公司不会亏待功臣的。” 见妖终于要走了,俞明远和陈泽水松了口气,连忙起身送他出门。 而刚到门口,就听钱观梓道:“等会记得去常金楚那乐捐,一人五块,顶嘴那个我就不收了。” “别想不交哦。”钱观梓微笑着。 俞明远顿时觉得手上的血纹像火烧一样,他忙不迭点头,钱观梓这才满意地走了。 俞明远和陈泽水看着他背影,眼中怒火在熊熊燃烧。 “前辈,我好像懂你了。”俞明远扶着门,缓缓道:“对老板手段果然不能太温和。” “呵呵,”陈泽水冷笑,“那是当然。” 两人对视一眼,回到了工位上,对着电脑狂敲键盘。 愤怒在这一刻推动了生产力。 两人很快写完,再次坐到了一起,旁边的打印机还在努力工作。 “我的还在印,先看看你的。”陈泽水不由分说,拿过俞明远那份,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看完后,陈泽水皱着眉,“你不够狠心。” ……? 前辈,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俞明远觉得陈泽水的发言很危险,好在陈泽水那份也打印完了。俞明远不着痕迹地拉远了椅子,从打印机拿过刚印完的策划案。 “如何?”陈泽水自信挑眉。 俞明远刚看完,捏着纸页的手有点泛白,努力了半天,还是违心地说了句,“不错。” 不错个大头鬼! 这可不是综艺,怎么还整上了真人搏斗环节! “我也觉得不错。”陈泽水毫不自谦,“你的方案也有些可取之处,等会我一起发给客户吧。” “……谢谢前辈。”俞明远语塞。 “行了。”陈泽水很快将文件包发给花烫,起身道:“现在搞卫生,弄完就下班。” “不用交罚款吗?” “常金楚会从我们工资扣的。” ……他的方案确实有点温和了。俞明远开始反思。 两人正在搞卫生,忽然陈泽水的手机响了起来,俞明远给他递过去。 陈泽水接了,“喂,铁涛?” “外泄的妖力我处理完了,等他死了记得通知我。”铁涛说完,又想起什么,“噢对了,他还挺惨的,好像经历过什么职场霸凌,我刚刚听他骂了一路领导同事。” “那他现在还好吗?” “还好,已经开始骂策划案了,说……说什么来着?” 电话那头换了另一道声音,是花烫,只听他口齿不清,不断重复,“我……要他们、改!狠狠改……撕烂别人的伞!” “行行行,睡吧。”铁涛的声音替掉了花烫,“他意识不大清醒,等会睡一觉就好了,没事我就先挂了啊。” “好,你忙。” 室内归于沉寂。 良久,俞明远才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手机,“他那句话,改……不会是说我们的策划案吧?” “也许是梦话。”陈泽水安慰了一句,但心里也有些不确定。 而俞明远总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