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全员OOC剧情攻略病娇》 第1章 芳菲时节又逢君 “阿陵!阿陵!” 耳畔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似乎是一个青年,正在她床畔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声声含着泣血般的悲切。 王拂陵感觉眼皮似有千斤重,全身上下像是吸饱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又湿又冷。胸腔中传来尖锐的痛意。 那青年久呼不应,身边传来几个女子低低的呜咽和劝慰声,“郎君,小娘子她已经……” 言罢,那些人似乎是要上前拉他起身,只听得一阵拉扯,像是有人跌坐在地。 气氛安静了一瞬。 一片死寂中,又有人上前来劝,“三郎,我知你与令妹兄妹情深,但七娘已去,还望你节哀。”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青年猛地起身与那人缠打到一处,“你胡说甚么!” 场景一时混乱,周遭忙着劝解拉架,乱作一团的环境中,王拂陵却感受到了一股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 那视线冷淡而直白,全然不似先前那些人悲痛伤怀的态度,却又如一缕恼人的丝线,绵绵不可断绝。 王拂陵被困在这个奇异的梦魇里,纳闷地想着,常言道,死者为大,这人却丝毫没有对死者的敬畏,莫非是极度讨厌原身?否则装也该做出点样子来。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马车碾过石子,一阵颠簸,她从梦中醒了过来。 * 早春二月,正是春寒料峭。 天际将将破晓,山间大雾弥漫,古树影影绰绰如缭乱鬼影,一辆黑幔布马车从乳白色的晨雾中渐渐驶出。 马车形制奇异,远远望去宛如一口黑色的棺材,四角悬挂着惨白的风灯,车铎在一片寂静的山野间发出泠泠清音,更显诡异。 王拂陵打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马车四周有八名高大护卫随行,皆是沉默寡言,山林间一时唯有马蹄声声。 山间清冷的空气让她从梦魇的惛愦中清醒了不少,她猛吸一口新鲜冷气——随后剧烈地咳了起来。 车夫听到动静回头嘱咐,“山间雾气湿冷,女郎身子尚弱,须得保重身体。” “欸,我省得。” 王拂陵悻悻地准备放下车帘,想到什么,又问了句,“何时能到建康?” 车夫驾着马车笑答,“想来今日午时便能到了,女郎定是思念郎君了罢?一别一载余时,郎君若见女郎归来,不知有多高兴!” 王拂陵却没有那么高兴。 她放下车帘坐回车里,青烟似的秀眉蹙起。 怀里的白兔拱了拱她的手,她忐忑地提起白兔,只想在心里崩溃呐喊:她堂堂一个C9高校即将毕业拥有大好前程的女研究生,一觉醒来就被拐到陌生的架空朝代,这和被人贩子拐了有什么区别啊!!!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王拂陵在自己在校外租的房子里睡下,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一个特殊的屋舍里躺着,周围画满了奇异的符咒,一个身着缁色道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女人看着她慈爱地笑。 王拂陵:…… “女郎终于醒了,王郎君托吾之事便算是有了交代。”女道士慈眉善目,说话不急不缓,让人见之便心神安定。 王拂陵闭目缓冲了一会儿情绪,才开口问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许是这副身体躺了太久,她乍一开口,嗓音嘶哑如破旧的风箱。 女道士给她倒了杯茶,将她扶了起来,并介绍道,“女郎如今身在会稽水云观,吾姓葛,令兄曾于一年前将女郎送至水云观,求吾为女郎施还魂之术。” 短短一句话,令王拂陵浑身冒起冷汗。 首先,可以确定她穿越了,其次,什么还魂术……这个时代的人似乎格外封建迷信…… 那女道士看她刚醒一副懵懂的样子,宽慰了她几句便让她再休息,言罢就离开了。 王拂陵大脑过载,一点也不想休息。 她正愣神着,突然不知哪里窜出一只白兔扑到她怀里,说它是她的系统。 经白兔提醒,她才想起来她看过一本小说《朱门夺谶》。小说背景是一个类似魏晋的架空朝代,讲的是陈郡谢氏的世家子谢玄瑾与会谶纬的平民女子张神爱的爱情故事。 在这本书中,中原神州失落,士人衣冠南渡后,陈郡谢氏在谢玄瑾的努力下,从一个二流士族跻身顶级门阀,这中间当然少不了张神爱用谶纬帮他造势的缘故。两人因谶纬结缘,中间经历了重重阻碍,你追我赶,强取豪夺,最终突破有如天堑的门第之见修成正果。 而王拂陵则穿成了出身琅琊王氏的爱慕谢玄瑾的同名女配,好消息是她不必和原女主扯头花、发起男主抢夺战,毕竟原书里她也只是个对原女主算不上威胁的女配。 坏消息是,她需要攻略原男主的弟弟谢玄琅…… 说是弟弟其实也不准确,因为谢玄琅实为谢玄瑾的堂弟。谢玄琅的父母于他十岁那年渡江途中遭胡匪杀害,谢玄琅便被伯父收养,将其视为己出,与自家孩子养在一处。 书里谢玄琅此人性格温文尔雅,貌如明珠映月,不同于一心想将陈郡谢氏发扬光大且工于心计的谢玄瑾,谢玄琅是个人淡如菊的性子,纯圣宛如一朵白净芳馨的百合花。 只是令王拂陵颇为头疼的是,和所有的男配一样,书里写谢玄琅似乎对女主张神爱有好感。 谢玄琅与那个时代很多风雅的士族子弟一样,于仕途并不积极,对很多东西都淡淡的。遇到张神爱后,反倒是对谶纬产生了几分兴趣,更是因为她纯然天真的性子对她生出几分欣赏与好感来…… 经白兔提醒,终于回忆起这本曾让她大呼狗血、熬出两个黑眼圈通宵看完的书,王拂陵萎靡地倒在床上,隔了两日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时,那位葛姓女道士又来了, “女郎如今已醒,也是时候返回建康了,王郎君爱妹心切,再见女郎平安定然欢喜。况且……”她顿了顿,笑眯眯似有深意继续道,“或许还有旁的许多人都牵念着女郎呢。” 王拂陵看着这张面善的脸,也猜到了这位葛姓女道士的身份——想来她就是原书中女主的师父,相传是抱朴子葛洪的后人,因曾隐居南岳,人称南岳夫人。 “您说的是,这段时日叨扰女仙真了。” …… 她坐在马车里蹙着眉盯着白兔,心里满是忐忑。她只知道原身出身琅琊王氏,性子颇为高傲,对家里人的性格却是不了解,毕竟都是原著里的配角,作者也不曾费笔墨介绍。 万一露馅了可怎么办? * 与此同时。 蜿蜒曲折的山道转弯处,一雪衣少年看着那辆诡异的黑幔布马车渐渐接近,他的目光似是落在马车上,又似乎透过马车看向虚无缥缈处。 乌黑的眼瞳蕴着冰魄般天然的寒意,默然伫立良久,直至哒哒马蹄声近,他才似被惊醒一般,眨了下乌浓的眼睫。 只见他从宽大的袖中掣出一柄匕首,眼也不眨地朝自己手臂和胸腹处各划了一刀。 匕首雪亮的刃削铁如泥,他利落的动作之下,雪白的纱衣被划的破破烂烂,嫣红的血争先恐后涌出,顷刻染红了纱衣。 做完这些,他面无表情扔了匕首,拆了发冠,安然闭目躺在马车即将经过的山道上。 山岚雾气弥漫,绿野森森,躺在山道中间的少年悄无声息,宛如一个幽艳的山精鬼魅。 * 马车里。 白兔的毛爪子蛄蛹几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珠子来,用一种只有她能听到的正太音说道,“这是能量球,能够显示宿主从攻略对象那里获得的情感值,情感值以颜色变化来表示。只要得到的情感值足够,宿主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家啦。” 王拂陵刚接过珠子,正要仔细打量,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她差点没握稳珠子。 “吁——!” 车夫勒紧缰绳,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在原地踱着步子,王拂陵正要问外头是怎么回事,忽听车夫大呼,“保护女郎!” 此言一出,王拂陵的心猛地一紧:该不会遇上山匪了罢? 她等了片刻,却觉得不对劲——外头非常安静,只有身边几个护卫走动的声音。若是山匪,双方至少应该要有厮杀或者交涉的声音才对。 想到这里,她打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却只见到了四周警铃大作的护卫紧紧护在马车旁。 王拂陵:? “发生了何事?” 车夫惊疑不定的声音传来,“前、前方路上躺着什么,不确定是人是鬼……” 车夫是王氏家奴,他本来是不太信鬼神的,但这一年目睹了自家女郎“起死回生”的事后,他的胆子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大。 说真的,就连自家女郎,他现下都不太敢看…… 虽说当初郎君对外称女郎只是受了重伤,送来会稽休养,但当时为王氏兄妹驾车的他算是少数几个知情的人之一:那时郎君不肯接受现实,这尸体在家里停放了两三日才往会稽送,他不慎瞧见,女郎面色青白,却是死的透透的! 王拂陵皱起眉,作为新时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要封建迷信,她是断然不信有鬼的。 她将兔子放在马车里,提着裙摆下了车。只见雾气朦胧间,前方不远处的路上确实躺着一个人。 她想了想,还是提步走了过去。 身旁的护卫们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到近前才看清,地上躺着一个少年。 长眉乌睫,薄润的红唇紧闭,乌黑长发凌乱地簇拥着秀雅的面容,面色苍白如鬼。身上的雪衣破破烂烂,血迹斑斑。 ——是一个伤重的,过分漂亮的少年。 王拂陵愣了愣,回过神来才想起将人扶起来。走到他身边时又想起这是古代,虽然书里这段时期对男女大防没有那么苛刻,但她想起自己的人设后,对仆从颇为冷淡地吩咐道, “都愣着作甚么?将这人抬到车里去。” 她记得原身性格是与她哥一样颇为倨傲的,但她在现代就算说不上人情练达,至少也是个情商颇高懂礼貌的人,实在不习惯对人呼来喝去,过往二十多年的习惯难改,只能尽力冷淡一些了。 开文啦![加油][加油][加油] 如无意外应该会保持日更,求收藏求评论呀~[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芳菲时节又逢君 第2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马车继续辘辘向前,车轮碾过山间湿润的枯叶,发出细微而黏糊的水声。 到底是豪奢的琅琊王氏,这辆马车虽原来只有她一人,但内里空间很大,设施也很是齐全,甚至摆了一张短榻。 那个伤重的少年当下正闭目躺在那张短榻上,王拂陵打量了他一眼,这少年身量纤瘦颀长,那双长腿如今一半都悬空搭着。 她一边在马车里找备着的伤药,一边思忖着这人的身份。 这人虽然衣服被划的破破烂烂,但面容姣好,褒衣博带,无论是里面的衣袍还是外头罩的雪纱都用料不俗,如今细看才发现,他腰间还坠着一块通体纯白的环形玉璧,想来是个遇难的士族子弟。 就是不知道原著里有没有这号人,这会儿救了他,也算是给自己积累个好人缘…… 王拂陵翻箱倒柜找伤药和纱布的功夫,白兔趁她没注意跳上了这少年胸口,爪子拍了拍他雪白的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拂陵找到药回头时,就见兔子跟被火燎到一样急忙忙从他身上跳下来。 “别闹,这是个重伤患者,你不小心把人家踩死了怎么办?” 虽然知道它是系统,奈何毛茸茸实在可爱,她没忍住用和宠物对话的语气跟它说道。 兔子灰溜溜地抹了把脸,跑回她身边趴下了。 王拂陵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系统看起来很是无用,还好她从来就是个自立自强的人,深知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的道理。 拿着伤药和纱布,她坐到那张短榻旁边,对这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默念一声冒犯了,就开始上前查看伤势。 这人身上血染透了大片的纱衣,面色又苍白如鬼,令王拂陵本以为他受了什么致命重伤。现下看来倒是还好,只是手臂和胸腹处的皮外伤。 她也没有给人包扎伤口的经验,只略略扒开了他衣物破烂处,将药粉撒在伤口上,随后用干净的纱布缠紧了。 只要止住了血,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 一通忙活完,她刚松了口气,不料一抬眼就撞入了一双乌黑的凤眸。 清凌凌的眸子似寒潭下的墨玉,他长眉微蹙,正静静地盯着她,目光中含着几分微妙的警惕。 对上这样一双眼,王拂陵不禁怔了怔。随后想起他应当是先前遇难的缘故,如今乍见自己在陌生的马车上,想来是该有几分忐忑。 她率先出言解释,“我途经此地,见郎君负伤躺在山野,便擅作主张命仆从将郎君带上了马车。” 那少年闻言先是蹙起眉头,随后似是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身上经过包扎的伤处,抿着红艳艳的唇说道,“原是如此。多谢娘子搭救。” 声如击石碎玉,泠泠清朗。 王拂陵顺着他的目光也瞧见了自己的“杰作”,她的包扎手法实在粗糙,担心止不住血,便每处都缠了厚厚一层纱布。这少年本来容色惑人,穿的破破烂烂也是好看的。但被她包扎过后,反倒显得有点滑稽。 她轻咳了一声说道,“不过举手之劳,郎君不必客气。” 那少年神情愰然,似是在走神思索着什么。他没有接话,马车里一时诡异地平静。 王拂陵坐了一会儿,觉得场景怪尴尬的,便出口和他闲谈,“不知郎君姓名?” 那少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之时,他才敛下纤长的眼睫,垂目低声道,“不记得了。” 王拂陵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他身上只受皮外伤,却倒在在山间昏迷不醒,如今看来说不定是伤到了头失忆了之类的。 只是……“郎君既不记得自己姓名,想来也不记得家住何方了?” 她回去该怎么安置他?总不好带个男人回家…… 少年点头,“正如娘子所言。” 片刻后,他又迟疑着说,“可是给娘子添了麻烦?娘子不必忧心,待入了城,娘子将我放下即可。” “那郎君身上可有财物?” 少年不解她意,愣了愣才道,“并无。” 王拂陵心中莫名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受了伤失去记忆,身上又没有钱财,长得又这般……总不好将人直接丢下。 她并不是什么素来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的大善人,此人气度不凡,容止出众,说不定是高门子弟。此时救了他,就当给自己结个善缘。 况且,这少年低眉敛目的模样还有几分委委屈屈的,她一时竟有些不忍。 她思索片刻说道,“既如此,若郎君不弃,不妨先随我回府。待日后恢复了记忆再做打算。” 那少年听闻此言,墨玉般的眉眼似乎都亮了几分,他面上露出几许春风般柔腼的笑意,坐的笔挺端正向她行了一揖,宽大的袖摆垂下, “如此便多谢娘子了。还未请教娘子芳名?” “王拂陵。” * 建康城郊,暖阳照耀杨柳堤,陌上点翠,春色十里。 城内却已是一片热闹的车水马龙,街边酒肆林立,担着担子叫卖的摊贩络绎不绝,在这个乱世中,是偏安一隅的江左帝王州独有的盛景。 马车沿着波光粼粼的秦淮河岸一路驶向乌衣巷,巷口槐柳垂下将将泛起翠色的枝条,柔枝拂过车上包覆的黑幔布,马车最终在王氏府邸前停下。 还未等车夫下车通禀,府里的人似乎已提前得到消息,正有人被一群人簇拥着,大步流星朝门外走来。 听见马车外的动静,王拂陵忐忑地攥紧了手,不知不觉间竟冒出了点湿润的手汗。 她打起车帘,正要下去,一抬眼见到来人却不禁愣住了。 为首的青年高大俊美,头戴黑介帻衬底的两梁进贤冠,身着宽大的绛纱袍,脚踩赤舄,朱衣素领,眼似桃花。和她竟有三分像。 她怔愣的功夫,青年已行至近前,还没等她作出反应,抬手便将她像抱幼童一样抱了下来。 王拂陵:“……” “阿兄?”她试探着道。 “嗯。”青年埋首在她肩上,久久没有抬头,直到她感受到肩膀那处洇出点湿热。 ……不会罢?他在哭么? 她怎么记得原书里这哥应该是个霸道狂拽又左右逢源的世家子形象? 王拂陵无措地将手顺势搭在他背后拍了拍。 许是原身残留的亲情作祟,此时此刻,王拂陵心中竟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酸楚,拍他后背的动作也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我回来了,阿兄,不用再担心了。” “嗯,”王澄抬起头,眼睛还泛着湿红,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又皱起眉,“怎穿的这样单薄?这些人是怎么照顾你的?” 他抬目扫去,车夫和一众护卫都打了个寒噤。 王拂陵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在马车里待的太闷,才穿的少了些。阿兄勿怪他们。” “那这次便算了。” 王澄面色稍霁。阿妹失而复得,他只觉得她说什么都好,说什么他都会应允。 他抱着王拂陵就要往府里走,王拂陵忙扯了扯他的衣襟,“阿兄且等等!” 王澄抬眼看向她,方才哭红的眼睛此时已经蕴满了柔情的笑意,“怎么了?” “我归家途中遇到一位受伤的郎君,他失了记忆,我便将人带回来了。” “失去记忆的郎君?”王澄挑了挑眉头,多情柔美的眼中泛出点讥诮讽意—— 他阿妹总是这样天真纯善,路上遇见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她大发善心往家里捡,殊不知那些东西可能只是贪图她的美色或家世。 想到这里,王澄唇角也扬起一抹冷笑,他两步走回马车前抬手就要掀开帘子,朗声道,“来者是客。郎君为何畏畏缩缩匿于马车内?” 车帘被打起,六目相对,王澄表情凝固了两秒,随后发出被气笑的声音。 “澄竟不知,郎君受了伤还失去记忆?” 南岳夫人派人送来的信中便提及,拂陵经此起死回生之奇遇,看上去记忆有所缺失。她如今不认得他便罢了,这人竟也能腆着脸装陌生人? 失忆?他自来看不惯这谢家小子,断然不信甚么失忆恰好被他阿妹捡到。 怎么回事?听上去两人竟像是认识的?王拂陵蹙起眉,也疑惑地看向马车内的少年。 只见那人神宁气静,面色丝毫不改,顶着兄妹俩的视线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如此说来,郎君便是认得我了?身此番受伤失忆,全然不知姓名家人,幸得女郎心善相救,还望郎君收留指点。” 长长的眼睫敛着,令人看不清眸中神色。他微微低着头,尖俏的下巴隐在两人视野盲区,只能看见他清冷小白花一般坚毅的脸侧轮廓。 王澄被他矫揉造作的模样气得拍掌大笑,“认得认得!郎君此言差矣,吾与令兄乃多年故交,郎君且入府就医,稍后吾便派人请令兄前来。” 王拂陵坐在他胳膊上,只觉得这两人仿佛都有病——不是客观事实,是纯纯形容他们美妙的精神状态。 只是不知道这少年到底是谁,跟他们兄妹俩原先又有什么样的渊源。不过看她哥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笑完就沉着脸抱着她大步往府内走去了。 “阿兄,不若先将我放下?”王拂陵瞅他面色,小声说道。 王澄看她巴巴地瞧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点怯怯,他以为自己吓到了她,便拍了拍她背心,“阿陵莫怕,阿兄不是对你。” ……鸡同鸭讲。 她只得无奈地坐在他手臂上看着后方,那少年被如此明显地阴阳怪气一通也不见生气,他面色寻常,丝毫不在意主人家的失礼,施施然自己下了马车跟在后面。 在他身后,王拂陵看到一团雪白的小影子“噌”地跳下马车,四条短腿抡出残影,一边朝她跑过来,一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奶音崩溃大喊, “宿主!宿主你忘了我吗!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第3章 各掩藏心曲 王拂陵回来见到王氏府里的境况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王澄知道她失去记忆,便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了许多,却没有刻意提及她的记忆,只不动声色地透露出许多信息。 比如宅邸里的主人就他们兄妹俩,其余的王氏族人则住在别处。他们的父亲王怡如今隐居东山,在上一辈里行二,另有一伯父一叔父。 伯父王函在朝中任丞相,深得陛下信任;叔父王逡为大将军,领兵驻扎于荆州,现又领荆州牧一职,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 看来兄妹感情是真的很好啊,王拂陵在心里感慨着,同时又觉得此时的王澄体贴又周到的表达方式才更像原书里写的那个琅琊王三。 这座宅邸主子虽少,却仆侍成群,一如她了解到的历史上那些穷豪斗奢的士族子弟,府内占地甚广,是一派典雅的江南园林风光。 移步换景,常绿植物苍翠欲滴,现下虽是早春,却亦有梅兰暗香袭人,足可想四时之美。 王拂陵一边点头应着,又随口问道,“父亲为何隐居?我可要前去拜见他?还有……母亲呢?” 听她此言,王澄一路上勃勃的兴致稍淡,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些她看不懂的深沉情绪。 似是觉得不该,他又强牵起唇角作出一个笑来,“父亲不堪官场人情之劳,只愿在东山寄情山水,与松竹梅鹤为伴,你若是牵念他,改日我便带你去一趟。至于母亲……” 他的笑意更显苍白勉强,话头一转叹息道,“你舟车劳顿定然累了,今日先休息,回头阿兄再带你见她。” 王拂陵惯会察言观色,此时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这家人的关系好似有些奇怪——先不说王澄提起父母的态度,就现在她一个早已成年的妹妹还被他抱着,这是当哥还是当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妹控?! 在家中没有兄弟姐妹的王拂陵看似淡定,其实已经惊呆了。不过转念一想,向来珍爱的妹妹“起死回生”,失而复得,做兄长的紧张一下似乎也正常……吧。 两人身后。 雪衣少年隔着一段距离施施然跟着,步伐从容逶迤,宽大的衣摆在身后荡成绵绵雪浪,神态娴静却漠然。 他冷眼看着前方相亲相和的兄妹俩,身姿纤薄窈窕的女郎攀着兄长的肩,微微垂首听着他叨叨不休的絮语,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她纤细修长的颈以及清艳的侧脸。 两人沉浸在兄妹相聚的温情中,谁都没有朝他分过来一个眼神。 他无声冷笑,心中升腾起莫名的焦躁,对她的厌憎又多了一重。 目光却仍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凤眸在二月正午清澈的日光照耀下,宛如两丸沉水的黑玉珠,散发着泠泠清辉却让人望之生寒。 突然间,前头的女郎不期然转头,那双柔美多情的桃花眼与他对上,眨了眨。 他顿了顿,薄薄的眼皮敛下,目光温静有礼地垂下,落在脚下四条腿倒腾地飞快的兔子身上。 王拂陵搓了搓手臂,方才莫名觉得有些冷,二月的天到底还是该多穿些…… 王澄带着她方一踏进她住的听风院,便见两名容貌姣好的婢女含泪奔出。 “娘子终于回来了!” 王拂陵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们,又看向王澄。 王澄对她笑道,“这是平时侍奉在你身边的婢女,平日里最得你意,左边的机灵些,名唤青枝,右边的会武,唤歧雾。” 两人听自家郎君这样说,互相对了个眼神,瞬间明白了娘子当前的状况。 “抱歉啊,我不太记得你们了。”王拂陵看见她们陡然灰暗的神情,想来平日里主仆关系甚睦,便开口解释了一番。 不料看上去能言善道的青枝还未说话,一旁面相沉默内敛些的歧雾倒是先摇了摇头,“娘子平安便好,旁的都无甚关系。” “是啊是啊。”青枝也点头。 几人往院内走去,正值午时,王澄派人传午膳直接送到听风院来,吩咐完又想起什么,让青枝将府内张医工请来。 几人用过午膳后张医工**才姗姗来迟,这是个须发皆白的年迈老者,甫一入内,便向王澄叩头请罪,“仆迟来,向郎君请罪!” 王澄侧坐在榻上,斜靠着隐囊,抬手让他起身,“张医工何故来迟?莫非是府内婢子未曾言明事出紧急?” 他肃着一张俊脸,语气看似责怪,整个人却是仍旧斜斜坐着,一副懒散之态。 青枝闻言心中焦急,娘子待下宽容和善,郎君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最是阴晴不定,稍有不慎便要领一顿罚。 她此时在心中快速回忆着,郎君吩咐时可有提及找张医工是所为何事,想来想去也不记得他曾说过。 **回道,“长公主殿下近日犯了头疾,特宣小人去了公主府一趟。” 王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让他起身,“原是如此,张医工快请起。” 王拂陵怀抱着兔子,目光落在跽坐在案几旁的少年身上,他不发一言,目光静静落在桌案上,唇角微微牵起的角度许久都不曾变一下,仿佛一张静美的假面。 “那便请张医工快来未这位郎君诊治吧,他身上受了外伤,不知何故还失去了记忆。” 王拂陵出言后,**起身近到案边,抬眼一看这位等着医治的郎君却是愣住了。这位不是…… 他看了眼在场诸人,瞥见王澄笑吟吟的模样后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请郎君伸手。” 少年大袖轻挽,露出一个腼腆温柔的笑意,“有劳。” 老医者的手干枯如苍老的树皮,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襦落在他手腕上,微黄的皮肤上有深浅大小不一的斑点,少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厌恶至极。 卑贱的、丑陋的、奴仆的手,以及王氏故作体面惺惺作态的令人作呕的模样,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厌烦。 他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没有将手挪开,目光却不再自虐般地盯着这些让他厌怠之物。 他欲将视线挪开望向窗外那枝开的正艳的红梅,不料却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忐忑中略带了几分忧色,似是这里唯一一个真心关心他伤势之人。 他顿了顿,干脆阖了眼。 差点忘了,比起王澄矫揉造作的浮夸,这位才是真正做得一手好戏的。 搭了片刻脉之后,**愁的皱眉抚须——恕他无能,他实在是没能看出来这位谢郎君因何失忆呀! 顶着王澄灼灼的目光,他冷汗直下,却也只能直言,“恕小人无用,未曾瞧出郎君的病症……” 王拂陵惊讶道,“怎会?”琅琊王氏的府医怎会是沽名钓誉之辈,他都没瞧出毛病来,难道这人是装的? 王拂陵疑惑地看他一眼。 王澄却道,“张医工此言差矣。张医工杏林妙手,美名远扬,怎可妄自菲薄?这位郎君是我故交之弟,可不许不尽心!我听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张医工定有妙法。” **抹了把汗,听出了自家郎君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那小人下去给郎君开一副药方,煎了与郎君服用。” 王澄笑说,“善。” 回忆起刚到府门前王澄见到这少年的态度,王拂陵觉得当下的氛围有点古怪,但看在场众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张医工下去为那少年煎药,王拂陵想起王澄说与这少年的兄长相识,便开口道,“阿兄先前说认得这位郎君的兄长?” 王澄:“瞧我,险些忘了。”他说完,便走到堂中临窗的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歧雾,“去,送到该送的地方。” 歧雾一怔,低头看了一眼信笺,随后领命离去。 王拂陵不明所以,却见原本八风不动安然坐在一边整理袖口的少年难得显出几分焦色,连脸上恰到好处的浅笑都僵硬了一瞬。 王拂陵想他许是担心待会儿“近亲情怯”,便出言宽慰他,“很快就能见到亲人了,郎君可开心?” 雪衣少年:“……开心。” 王拂陵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郎君不必担心,所谓亲人,血浓于水。即便郎君失去记忆不记得他们了,见到之后心里也定然觉得亲切、安全。” 那少年静了一瞬,看着她复又开口,“娘子也是如此?” 王拂陵愣了下,先是不解其意,随后想到他应该是指她失忆后见到兄长的感受,她点点头如实说,“我亦如此。” 这是实话,虽然不认识王澄,但或许是原身残留的影响,她确实对这个便宜兄长感到亲近,甚至有几分依赖。 依赖……?王拂陵怔忪一瞬。 她很少对什么产生依恋,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就认为自己才是应该成为那个让别人依靠的人。 她在现代是单亲家庭,自小跟着妈妈一起生活。正因为是单亲,她妈妈荀芳担心她心里有什么阴影或缺憾,对她比一般的母亲还要耐心呵护。但她又何尝不心疼母亲。 自王拂陵懂事以来,便比别的同龄人要成熟努力一些,读书时成绩优异,各种奖学金和竞赛奖项拿到手软,只是希望能减轻母亲的压力……现在她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她简直不敢想象她妈会有多担心。 想到这里,她几乎连片刻也坐不住了,整个人焦灼地像热锅上的蚂蚁。 怀里毛茸茸的兔子动了动,她用意识无声地问它,“这里和我生活的世界时间流速是一样的吗?” 兔爪拍了拍她的手,“宿主放心。书中世界与你生活的世界在不同的时空,这个时空的你对原本的时空来说,相当于处于一种没有时间概念的虚无态,等你完成任务回家,就会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王拂陵不禁松了一口气。 与她对坐的少年没有错过她丝毫的表情变化,见她长久地盯着怀里的兔子,他的目光也探寻般地望去。 窗边。 王澄见两人似乎相谈甚欢,容色不快地拉下脸,提步走了过来坐在两人中间。 他目光也落在了王拂陵怀里的白兔身上,笑着问道,“哪里来的白兔?你若是喜欢这些玩意儿,阿兄再去给你挑些珍奇异兽来养。” 王拂陵摸了把兔子软软的毛,“来时路上捡的,养一只便够了。” 王澄点了点兔子的脑袋笑道,“这些小畜生,惯会往人车里钻的。” 王拂陵:“……” 她怀疑她哥在指桑骂槐,但又没有证据。 她悄悄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见他红唇微弯,神情平静,似乎全然不多想。 王澄:“既是要养在身边的,可给它取了名?” 时人好风雅,养的爱宠大多有名有姓,就连养个蛐蛐都要起个威风凛凛的绰号。 王拂陵想了想,“原本是没有的,”她抱起兔子,和它红宝石一般的眼对视了片刻,“不若就叫‘系统’罢。” 她本来只是怀着某种恶搞的心态起的这个名字,不料王澄竟凝眉思索一番,“系,继也。统,纲纪也。载籍既光,系统乃传。好名字。” 那少年也柔然一笑,语气中几多赞许,“此名甚好,娘子博学高才。” ……要不要这么捧场,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此时,**用漆盘端着一碗药进来,“郎君的药煎好了。” 王澄笑盈盈对那少年道,“郎君请吧。” 看那少年不动声色接过药饮下的样子,王拂陵不由一阵牙酸,浓浓的中药味儿充斥堂中,她感觉自己口腔里都泛出酸苦来。 张医工看着这谢家二郎君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样子,不禁感慨,到底是人人称道的“谢氏双璧”之一啊! 自家郎君自来与谢二郎君不对付,得了示意,这药是他用一些黄连、龙胆草、苦参等极苦的药材熬制,不过是些清热解毒的药材,吃了倒是无甚影响,只是就连他熬制的过程中,都觉得舌尖泛出一阵苦意。 反观这谢二郎君,眉平目静,神色从容优雅,果真是人上人,自然吃得这苦中苦…… ……苦,好苦,苦的舌尖已然麻木了。 谢玄琅面无表情地想,白皙修长的五指扣紧了碗沿,饶是他过去数年中已经喝过许许多多药,这碗药的苦仍是让他差点就压不住眉头。 而这一切…… 谢玄琅喝尽碗中最后一滴药,将药碗递还给**,“有劳。” 他抬起眼,看向王氏兄妹二人。 都是他们带给他的。 注:“系,继也。统,纲纪也。”出自东汉班固《白虎通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各掩藏心曲 第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所谓名士者,自当临危不乱,喜怒不形于色,不厌不憎,雅量容常。 不同于任诞放纵,惊世骇俗的士族子弟,陈郡谢氏子弟自来以这样的准则规训己身,谢玄琅过去也一直将这条族训践行得很好。 但唯有他微微咬紧的牙关知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家二郎,双璧之一的谢玄琅,今日差点因为一碗药破功。 原因无他,只因谢玄琅他怕苦。 时人好玄清谈,崇尚自然,“返璞归真”之风气风靡士族阶层,不少士族专门跑去深山老林里挖野菜吃,谓之“啖真”。 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为了合流众人装个样子罢了——一群博衣高冠之人乘着车,仆从前呼后拥照料着到山间挖野菜,不见一点辛苦。回家后关起门来,又是脍不厌精食不厌细的人上人生活。 谢玄琅也随这些人“啖真”过,但他极恶此举。 那些所谓名士虚伪的样子他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于,他自己亦是其中一员。只是,那些野菜大多味道酸苦,他每每“啖真”过后,总要在无人时再抠着嗓子眼吐出来。 他便是这样的性子,不喜之物,哪怕侥幸进了他的肚腹,他也要吐出来。 他自小不喜苦味,饶是如此,他过去又吃了数年苦药,如今早已对味苦之物避之不及。 他从广袖里摸出一方洁白的丝帕,拭了拭唇角的药渍,形容优雅得仿佛古画里的仕女,随后才抬起眼来向他们道谢,“多谢郎君与娘子照拂。” 王拂陵踌躇地看着他问道,“……郎君,你还好吗?” 只见少年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中水光潋滟,眼角泛起微红,如斜阳晚照,看着有几分惹人怜惜之态。 这人肤色本就苍白的过分,瞧瞧,这一碗苦药下肚之后,他脸色都有点发青了…… 王拂陵怀疑,如果不是对方强大的静气功夫和修养,他可能会当场吐出来。 谢玄琅微微一笑,“娘子何出此言?在下感觉很好。” 王澄看破不说破,他既乐意装,他也乐得看戏。 正在此时,府里有下人来禀,“郎君,谢大郎君来访,当下正在前厅候着。” 谢大郎君?王拂陵猛地坐正了,那不就是原书里的男主么?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传说中的男主了,她还真是有点期待。 没等她细想,王澄便挥挥手让人将他领过来了。 不多时,一位风姿秀彻,拔卓出尘的郎君便大步走来,不同于王澄衣冠严妆的俊美,和雪衣少年淡极生艳的天然灵秀,谢玄瑾今日打扮得颇为闲适,玉冠素衣,一派舒朗清隽。 只是他焦急的面色和匆忙的步履破坏了那分闲适,待到堂中,他目光四下逡巡,终落在那静坐的雪衣少年身上,见他平安,才松了一口气般,跟主人家见礼客套。 他抬手认真行了一礼,“静之,阿皎之事多谢你。” 王澄笑着摆手,“遏兄客气了,令弟实是吾妹所救。” 谢玄瑾一怔,这才留意到他旁边的少女,清艳窈窕,面容带有几分稚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带着好奇打量他。 谢玄瑾笑了笑,道,“我道你今日为何急急向陛下告假,原是令妹回来了。”说完又问王拂陵,“王小娘子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一年前王拂陵伤重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七娘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他不好多问。况且王澄向来爱重小妹,当初因此事差点疯魔,后来更是对此事讳莫如深,最忌旁人打听,故而他也不甚清楚。 王拂陵听他点到自己,也朝他点头致意笑道,“劳郎君问候,我身体已无碍。” 果然是当男主的人,谢玄瑾容色亦是出众,濯濯如临风玉树,与身边两人比起来,他更是温润中多了一些挺拔的刚毅正气。等等—— 王拂陵突然意识到,王澄本是叫歧雾去请那少年的兄长,结果谢玄瑾来了,也就是说——她捡到的人其实就是她的攻略对象谢玄琅?!! 想到这里,王拂陵手下不禁一重扯到了兔毛,“可恶的系统,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是谢玄琅?” 系统在她怀里翻了个肚皮,用天真的童音说道,“宿主,我们做系统的原则上是不能干预宿主的任务的,你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事事都指望系统的帮助……” 王拂陵忽略了它教导主任般的训导,又悄悄看向了那少年——这就是原书中的谢玄琅,温文尔雅,明珠映月……形容得倒真是很贴切。 她出神的功夫,谢玄瑾已经走到了谢玄琅身边,担忧地问道,“阿皎,你可还记得兄长?” 谢玄琅闻言站起身,垂首的模样倒显出几分乖巧来,“兄长。” 听语气不似不认得他,谢玄瑾松了一口气,来时惴惴的心彻底落了地。 谢玄琅每年春三月会在他的私邸住上一段时间,悼念渡江时亡故的父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谢府。 今日正值他休沐在家,王静之遣婢女给他带的信中说阿皎受伤失忆,他骇了一大跳,才急急忙忙赶过来,见他无事才算放心。 王拂陵闻言诧异道,“郎君先前不是还不记得自己的姓名家人?” 谢玄琅面色不改,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合袖朝她揖了一礼道,“想来是贵府上那碗药起了作用,服用后,在下确是豁然开朗,拨云见日,如今记忆已无大碍。” “……” 王拂陵感到一阵无言。她又不是傻子,就算是“药到病除”也断然没有这么快的,她痛经时吃个布洛芬起作用都得半个小时呢。 所以他先前确实是在装失忆? 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撒这样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让她觉得有几分荒谬,难道说这个时代的人就是比较癫? 可话虽如此,她也不会戳破他,毕竟日后还指望攻略他回家呢。 只好将错就错故作不觉道,“郎君无事便好。” 谢玄琅弯着唇角静静看着她,王拂陵蓦的感到腰间有轻微的凉意。 她奇怪地伸手,摸出来一颗青枣般大的珠子—— 原来是系统给她的珠子,只不过这珠子此时已经不像系统给她时澄净透明,而是泛着些浅淡的蓝色,整颗珠子内部丝丝缕缕的蓝白萦绕交缠,宛如雪山巅上那抹纯净的蓝天白云,透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 系统之前告诉她,珠子的颜色变化代表了好感值。那蓝色代表什么意思? 系统歪在她怀里,见此情况也毫不意外,回答了她的问题,“暖色代表爱意,与之相反的冷色代表的肯定就是相反的意思啦!” 那蓝色岂不是很讨厌她了! 王拂陵惊讶地睁大了眼。讨厌她,为什么? 她好像没做什么惹人厌的事吧,来时甚至还救了他不是么? 她不解地抬眸,正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那眼底好似流淌着二月春溪。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谢玄瑾觉出点气氛的古怪来,主动开口说道,“阿皎既无事,我们兄弟二人也该告辞了。静之与娘子久别重逢,想来如今也有许多话要叙,我们便不打扰了。今日之事,日后再专程登门拜谢。” 王澄起身要送,谢玄瑾连连推拒,只说今日已经叨扰了,留他们兄妹二人叙叙旧。 这时,府里又有下人急急跑进来,一副气都没喘匀的模样,王澄微拧了眉,但想到谢氏兄弟还在,便只是笑着斥道,“何事如此惊慌?倒教人见笑。” 进来的年轻侍从忙跪下,“郎君,宫里来人急召君与谢大郎君!” 王澄微讶,倒是谢玄瑾看上去不见意外,似乎猜到了所为何事。 二人便准备应召进宫,走之前,王澄又回身吩咐道,“阿陵你先好好休息,阿兄回来再来看你。” 王拂陵点头,“政事要紧,阿兄不必担心我。” 言罢,王谢两人便急急往外走去,乘了宫里派来的马车进宫。 他们二人走后,垂手静候一旁的谢玄琅也出言道,“叨扰多时,琅也该离去了。” 王拂陵正要起身,却听他道,“娘子勿送,琅已恢复记忆,自行离去便可。”说完,便朝她一点头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王拂陵在他方才跽坐的短榻上发现了一块环形玉璧,似是他腰间坠着的。 王拂陵捡起玉璧起身,下意识朝他喊道,“谢郎君且等等!” 只见那人背影翩翩,大袖飘摇,逶迤的步伐没有丝毫停滞,径直跨过了一道月门,看不见身影了。 这也没多远,没道理听不见她叫他啊? 王拂陵有些纳闷,但到底没有追上去还给他——这攻略嘛,男女交往自然是讲究你来我往,你丢个帕子,我落个玉佩的,日后才好有借口再会。她倒是巴不得当下不还呢。 于是,她喊完一嗓子后转身又坐下了,抬头却见侍候在她身旁的青枝和歧雾二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拂陵:“怎么了?你们可是有话要说?” 青枝纠结一番,到底还是说道,“娘子这般呼喊是没用的,因为那谢二郎君他……他听不见呀!” 王拂陵愣住了,“听不见……是什么意思?” 青枝觑着她面色斟酌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谢二郎君他有耳疾,婢子听闻谢二郎能读懂唇语,故而平日里相对时,与人交谈无异,但背过身去,无法读唇,自然听不见娘子叫他了。” ……谢玄琅听不见?王拂陵震惊不已,原书中可没有这个设定啊! 她明明记得谢玄琅耳聪目明,尤善音律,舞乐双绝。在他年纪很小时便美名远扬,那时陈郡谢氏不过是个被门阀世家瞧不上眼的二流士族,他的父母还未曾亡故,尤以此幼子为荣。 “月出皎兮。皎者,洁白明亮,甚好。阿琅的字便取‘皎’罢。”这是原文里专门提过的一段。 可现在居然告诉她谢玄琅聋了? 不过转念一想,遇见他之后的一些蹊跷之处又得到了解释——譬如谢玄琅交谈时,他时时紧盯着她的目光,现在想来或许是在读唇,以及她总觉得她遇到的谢玄琅颇为寡言。 她曾经听说一些耳朵听不见的人,慢慢地也会失去说话的能力。 毕竟人都是渴望反馈的生物,如若自己听不到,自己控制不好语速和音量不说,说出去的话也宛如拳头打在空气上、微小的芥尘丢入海中,激不起丝毫涟漪,该是多么孤寂啊…… 想到这里,她眉头深深拧起,又不禁问道,“他的耳朵是如何聋的?”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青枝似是不敢言,歧雾是个直性子,此时主子发问,她便大大方方朗声回答了,“谢二郎的耳朵是因为娘子聋的。” “因为……我?” 王拂陵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是原身的锅吧?狗系统又没有告诉她!一来就成了背锅侠,这还怎么攻略啊? 好好一个世家公子,谢家宝树,因为她聋了,别说攻略了,不结仇就算他谢玄琅为人宽容大方了! 拂陵:攻略的天崩开局……[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