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这张脸玩暗恋》 第1章 一封情书(1) 【明明孱弱且卑微,灵魂偏要与山月媲美,生锈的骨骼,低贱的皮囊,却在那晚推杯换盏之际,有了逢场作戏的真情。当灰烬变为燎原的荒野,却也成了他贫瘠的自由。——一封情书/庄沉·许离】 “庄沉,唔,我不要了。”许离半张清秀的脸紧贴在冰冷的隔板上,丰润的红唇咬住微曲的指骨拼命忍住喘息。 身后的人单手握住他的细腰,另只手强势地捏住他的下巴,情到深处,他发狠地咬住许离的喉结,像只疯狗不松口。 “庄沉……”被压的人声音都在发抖,“我疼。” 庄沉松了一点力度,把人抱到抽水箱上,手臂撑在他身后的暗墙上,低垂的眉眼轮廓好看到没有边际,压迫感却像霎时暗下的灯光一点一滴倾压下来,说话的声音偏哄,“阿狸,我还想要。” 许离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像只可怜小猫。 庄沉慢抬腰,从喉结一直吻到鼻尖,被圈住的人发出小动物的轻哼声。 又乖又软。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短暂安抚后继续掐着许离的后颈开启另一轮征伐。 许离一手撑在水箱上,一手曲起手肘去抵挡身后人的力气。 他像一片绵软的棉花糖随他的动而融化酸软。 直到助理的电话打来。 “什么事?”庄沉一边动一边冷厉地出声。 “庄总,从英国飞淮城的航班一共三班,沈先生不知道会坐哪一班……” 他没耐心地吼:“别废话!” “您最好现在出来,第一班十分钟后到达。” 电话挂断,怀里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他把许离的头掰过来,微抬眼看着自己刚刚的杰作,“弄疼了?” 许离蹭了蹭他的颈窝,过了一会才说话,“我得回去了。” “不是没课吗?”指腹含着调戏意味的摩挲着许离好看的唇形,语气却冷然。 “我要走了,”许离垂着眼,看不出情绪,“要参加毕业典礼。” “你不是才大二?” “盛老师让我过去帮忙,我,我不想迟到。” “好。我让陈助理送你回去。” 庄沉松开他,看着他那副乖纯模样,忍不住又欺负了两下才彻底松手。 从洗手间出来,许离被庄沉半抱半扶地走到VIP候车室,陈助理颇有眼力见地走上前主动扶人。 “我在这儿,你先把许离送回学校。” “好的,庄总。” 出了机场大厅,外面又在飘雨,淮城的梅雨季,淅淅沥沥下了半个六月。 许离坐在后车座上安静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和树。 陈助理从中央镜中看到他脖子上的齿痕,关心道:“您需要创可贴吗?” 许离把视线收回,清亮的眼睛看着前面的陈助理,声音很淡,“沈先生是他的初恋?” 陈助理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僵了两秒钟,回复道:“三年前的绯闻,其实是庄总炒作的,听说是沈先生在酒吧先吻了庄总......的脸,后面声称认错人,可是庄总像是对他很感兴趣......” 视线转回到窗外,许离自然地接上陈助理的话,“我知道。这半年每次去英国都是为了找他。”他顿绪了一下,音调依然无波澜,“沈乘景,是这个名字吗?” “是的。现在已经是生物学教授了。” 许离难得话多,陈助理在等红绿灯时,巴结似地续问道:“毕业典礼场地是从东门进吗?” “西门,先去行政楼。” - 淮南大学东门。 毕业典礼现场。 室内报告厅里挤满乌泱泱的毕业学子,一时间秩序混乱是因为有人在台上大胆表白,大家起哄,女生坐在观众席上面露难堪。 “安静!”校长秘书乔玲儿站在台上夹着嗓子冲着话筒喊,“校长要讲话了!” “同学们,追求爱情是值得鼓励的,但是我们不能影响了毕业典礼的正常进行。由于我身体原因,后面学位证书的颁布将由副校长带领,大家鼓掌欢迎!” 在掌声浪潮里,校长张平声静默退场。 乔玲儿目送着校长的离开,待学子们目光都集中在大屏幕时,她才敢大胆地看向观众席的一角。 在那片躁动的黑红浪潮里,他有一种奇妙的抽离感,仿佛置身事外者,惹眼旁观眼前的沸腾。 他穿了件藏蓝斜纹T恤衫,低着头在翻看什么书,不知人群中谁在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白皙如象牙纯釉的脸容漂亮到能顷刻印入人心底。 “你们班的吧,盛老师?” 听到声音,盛宴从书中抬起头,见是一向风趣幽默的物理系主任陈晨,他露出笑意,低声说道:“是。他可是计划了好久,感觉是为了表白才参加毕业典礼的。” 陈晨看着他手中的书名好奇问道:“《生物医学》?你们化学系现在和生物系那边合作了?” 盛宴合上书,看着书名笑意微敛:“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生物学有什么魅力。” “生物学、人体学差不多,自由落体和百米冲刺也差不多,不过今年学术圈炙手可热的新人物就是生物系的,研究什么癌细胞临床医学,那报纸上登得可邪乎了。” “是吗?”盛宴发出一句并不意外的反问。 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盛宴看了一眼,是学生许离请假的消息。 【许离:盛老师,不好意思,身体不舒服不能去典礼现场帮忙打扫了。】 【盛宴:没关系,好好休息。】 关上手机,陈晨还在继续闲聊着刚刚的话题,下一秒声音被突如其来的爆裂声压盖住。 死一般的寂静中,震得只有耳膜在嗡嗡作响,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寻找声源。 直到报告厅门口那些撕裂般的尖叫刺破死寂,盛宴才意识到——那不是雷声,是事故。 整个报告厅陷入了短暂的瘫痪,随即被更大的恐慌吞没。 盛宴下意识地抓住了陈晨的手腕,两人位置绝佳,抢在人潮完全堵塞通道前就闪身而出。 盛宴一贯听力好,循着刚刚类似树枝折断的声音方向跑,直跑到行政楼那片草坪中,先是看到四下飞溅的血迹,看到一大簇树枝枝叶凌乱地和血迹混在一起,而在翠绿枝叶间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躺在那里。 他像被点了穴位,和身旁的人一起僵在了原地,陈晨无法直面这种血腥场面直接昏在地上,而周围一些学生则保持着惊恐害怕的表情缩抱在一起。 盛宴深吸一口气,立刻拨打120急救,他看见那小小的身体还在抖动,他强迫自己往前走。 等到走近他才彻底看清,那是穿着白裙子瘦弱如柴的女孩,她的四肢均被树枝划破,流出的鲜血将裙摆染得血红,刚停了半日的雨又突然下了起来,她像只受了伤的小鱼在被砸出的积水泥坑里扑腾着身体。 盛宴按住自己发抖的手将遮盖在她身上的枝叶拿走,她的眼珠还在转动,呼吸却是那么微弱。 像一片一片碎掉的羽毛。 那么轻。 那么重。 第2章 一封情书(2) 淮南医院,晚八点。 乔玲儿和几位校领导代表学校来处理坠楼案,和警察说明情况后,她才以关心同事的名义走到盛宴身边,用她最温柔的声音关怀道:“盛老师,你没事吧?”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动了动,仿若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手慢慢缩回怀里,被雨水打湿的凌乱额发上还闪烁着晶莹的水珠,在天花板上的明灯照射下颗颗分明。 盛宴透过濡湿的碎发迷蒙地看着她,动作牵动,连带头发上的水珠滑过他发红的眼尾,落在他青筋泛起的手臂上,白皙温润的侧脸因沾上血色更衬其肤色。 那种仅仅在看陌生人的眼神却能将人瞬间吸进去。 乔玲儿看呆了,就像游园时偶遇一朵被暴雨打湿摇摇欲坠却开到极盛的山茶,不知是为心疼驻足还是为明艳停留。 “乔秘书,您有什么事吗?”盛宴轻声开口。 乔玲儿惊喜地睁大眼睛,夹着嗓子激动道:“你知道我?” 盛宴还欲开口,抢救室门口的警察朝他招手:“麻烦录个口供。” 她只好站在原处等他回来。 抢救室忙进忙出到深夜,医生、护士、老师甚至有几个消息灵通的记者都在踱步等待,警察按例巡查了几小时,临走时把碍事的记者都赶到外面去了。 乔玲儿没再和盛宴说一句话,因为盛宴一直在联系女孩的家属,等到凌晨一点,抢救的女孩脱离危险转到重症监护室时,盛宴联系的那个家属才出现。 她困得睁不开眼,靠在墙边还强撑着眼皮看正在发脾气的盛宴,真像梦,刚靠近他时,他身上那股幽香雅淡得让人心痒,远远看着,跟加了层滤镜似的完全不在普通人的图层里。 “怎么回事,许离?我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为什么不接?” 身前的人微垂着眼睛,乖乖听他训话,偶尔点点头再摇摇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我在警局。” 简短的四个字,声音轻得让人听不清。 盛宴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这是他的学生,开学就要读三年级了,可是性子扭捏,不交朋友不爱说话,来淮大读书就跟例行公事一样。 盛宴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语气平缓些继续追问:“去警局干什么?” 许离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销案。我妹妹有自闭症,和学校无关。我没看好她,对不起,盛老师。” 盛宴只知道许离父母早逝,没曾想他还有个妹妹——许亦。 “没事,手术费由我和学校先垫付,你在这安心候着。有事打我的电话,辅导员就是用来麻烦的,知道吗?” “谢谢盛老师。您快回去吧。这,有我。” 盛宴抬腕看了眼时间,没再说什么,径直往医院出口走。 病房外,隔着门上两扇小小的玻璃窗,许离看着里面插着管子艰难呼吸的许亦。 他的眼泪跟断线珍珠一样,悲痛又安静地哭了一个小时,那种无力感能让人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 在即将崩塌的那刻,手机铃声缓缓响起,他像是想到什么,将眼泪擦了擦,慌乱接通。 “人呢?我现在要立刻见到你!”电话里是熟悉的暴躁声音,吼得许离心脏乱跳,却也让他麻木地活了过来。 他紧张地回:“对不起,过,过不去。” 电话那端的庄沉,还待在机场的VIP候车室抽烟,陈助理看着他的脸色吓得大气不敢出,心里哀求着自家老板新宠的妖精可要给力,好让他提前下班逃命。 结果拨通电话,庄沉的脸更臭了,沉声吼着:“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许同学,学校这边接到警局的电话了,坠楼事故已经证明和学校无关,你如果需要帮忙可以联系你的辅导员或者打我们秘书处的电话。” 乔玲儿站在几位校领导中间柔声问道:“我们先回去,你自己可以吗?” 许离按住听筒,仓惶地点点头,见几位老师走远才继续说话。 “庄沉?” 他的声音清透干净,面容有独属少年的一种气质,笑起来带着几分英气和稚气,但他很少笑,谨小慎微地待着所有人,甚至连呼吸都会刻意压低。 许离咬着唇角等着那边的命令,安静了片刻,他却只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他从未想过他会这样问,一时有些错愕,是关心吗? 他不敢放纵自己多想,仍保持着刚刚的音量小声回:“是我妹妹。” 他顿了顿,是含着撒娇意味的祈求,“我过不去,别生气好吗?” “许离,老子要不是睡过你,还真以为你的骨头是软的呢!” 电话被猛然挂断,许离看着渐暗下的手机屏幕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第3章 一封情书(3) 盛宴从医院出来,坐进车里才从中央后视镜中看到自己惨白的一张脸。 打开暖风,他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幸亏后车座有放外套的习惯,他将那件宽大卫衣罩在身上。 手机弹出简讯,他扫了一眼,戴上耳机回拨,将车子启动开出停车场。 听筒里传出悠扬的钢琴曲,曲调温缓与淮城此刻的瓢泼大雨形成鲜明对比。 盛宴将车开进主路,凌晨时分路面上只有运货的几辆卡车在风雨中呼啸而过。 红灯,他慢踩下刹车,单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闲适地搭在车窗边,从半开的玻璃窗里感受淮城梅雨季的到来。 钢琴曲弹错了一个调子,盛宴笑了笑打断:“幸亏新西兰的门票没有抢到,赵老师该退休了。” 电话里的音乐声停下,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响声,盛宴在雨声里听到了赵惋忆独有的嗓音,如空山幽谷里的百灵鸟,轻灵悦耳。 “这么晚还没休息?” 绿灯,他将车缓缓启动。 挡风玻璃上的水渍形成一道又一道奇怪纹路,雨刷器将这纹路又铺成更光怪陆离的样式,盛宴抬手将车窗关紧,出声回道:“学校出了点事。” 赵惋忆闲适地坐在琴凳上,歪着头单手按着黑白琴键玩。 “宴宴,你没去接你乘景哥?” 盛宴听到这三个字,抓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缩紧,连指骨脉络因情绪波动都泛起青筋,看出来很在意,但是语气依旧不露端倪。 “妈,我和沈乘景吵架了,你不是不知道。” “你们俩三年没联系了,乘景昨天还问我你的近况,我说当个辅导员快变穷光蛋了,一天到晚地资助这个资助那个,连暑假也要去兼职挣钱。” 盛宴将油门加快,车子经过淮大的东门驶进梧桐园的后门,他的声线随赵惋忆,干净沉澈,就算生气讲出来也没几分气势,“赵老师,没什么事我挂了。” “听说英国那边台风过境,不知道飞机延误没有,宴宴你是个夜猫子,要不去机场看看?” “我、不、去。”盛宴挂断了赵惋忆的电话,气得脸通红,沈乘景还缺接机的人? 车子开到听竹小馆已经凌晨两点半,盛宴将车娴熟地停靠在矮木桩隔开的停车区,他往门口走,夜间值班的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了上来:“先生,您有预定吗?” 淋过雨又在医院吹了几小时冷风,盛宴这会已经偏头疼,他揉着太阳穴低低地出声:“方沐呢?” 经理一听老板的名字,态度更加热切起来,恭恭敬敬地回道:“先生,我们老板有事出去了,需要我帮您电话联系吗?” “不用了。”他的手指用力按压,似乎缓解不了症状,“休息室有吹风机?” 经理热情点头:“您绕过花鸟屏风穿过木桥,那间房间是我们提供客人休息的场地,我马上给您准备吹风机。” 经理眼神示意手下的员工,回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盛宴微微颔首。 盛宴坐在朱红色圈椅中等候,他的现代着装与房间仿明代的书香气布置格格不入,可是又有说不上来的几分矜贵感,像这房间的男主人。 年轻的女服务生将吹风机拿到他跟前,扭扭捏捏想看他又不敢看,盛宴道了声谢,那声音自是低沉暗柔,就像无声夜色里突然洒下的月光,给人一种缱绻入梦的错觉。 服务生并未看清他的脸,只是盯着他的手指望去,指指分明,瘦削而修长,在莹白灯光下,净白的皮肤清晰可见凹凸的指骨纹路,苍白有力。 盛宴头疼欲裂,坐在圈椅中半眯着眼睛吹头发,身后椅垫是羊毛材质,倚靠着很舒服。 他听着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困意袭来,一半想着那个坠楼学生的事心里难过,一半又被疲倦包围,就这样他的头发不知不觉被卷进扇叶中,直到把自己扯醒。 “嘶,好疼。”他呢喃一句,还没来得及关开关,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未回头,便感知有双手正在细心地帮他清理发丝。 他以为是刚刚的服务员,左手手指下意识地伸出去,没想到碰到某人的手,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收回去,那人温热的指尖轻轻一落,在他的指骨上点了两下,示意自己可以。 他迟疑地收回手,耳边除了催眠的嗡嗡声之外,还有某人低头时落在耳后的呼吸声,轻浅难寻,却是能感知到,像刻意压低了,给人小心翼翼的感觉。 陷在这种舒适惬意中才短短几分钟,脑海里就浮现出白日许亦躺在血泊中的画面,要不是明日早课他就待在医院陪着许离了。 略略放松的心情不由得紧绷起来,只是出了片刻的神儿,再转头时,身后那人已经没有一点踪影了。 房间里除了他身上的味道还夹有若有若无的竹香,他嗅着这熟悉的味道似乎就要想起什么时,女服务员端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先生,这是您要的热牛奶。” 盛宴不解,“我没——” 服务生打断他的话,微红着脸回道:“刚刚有位先生在前台帮您点的,已经付过钱了。” 盛宴眼中困惑愈深,待要再问时,方沐拎着两大包食材走了进来。 “把这些放后厨。”他叮嘱完员工,顺手从托盘里拿起马克杯,递到盛宴手边,“刚听莫经理说,你好像淋雨了,这个赶紧喝了。” 盛宴点点头,随即就将这牛奶插曲忘记了。 “莫经理是谁?”他的唇角沾上奶沫,看起来略略可爱,方沐坐在圆椅上,打了个哈欠,“前台经理,之前那个我嫌太烦炒掉了。” “这个看起来很聪明,要不凑合凑合?”盛宴自然猜到上个女经理暗恋他的事被发现,正大光明地调侃他。 方沐斜了他一眼:“把你和方绘照顾好我就知足了,再谈恋爱真得烦死。” 盛宴握着杯子,陷入圈圈绕绕的计划里。 计划明天下课后去医院一趟,查一下有什么适合许离的资助项目,最好请个护工,还有两周学校才正式放暑假…… 他计划来计划去,就是半年的存款全部捐献的结果。 想到这,他一副为五斗米折腰的唉声叹气状:“老方,最近生意怎么样?能不能……” “没钱。我这大晚上去超市采购你还看不出咱这小馆的经营状况吗?你是不是又在学校扶老太太过马路了?还是哪个学生家里生了变故你二话没说就去送钱去了?你说说你好歹是政界的那叫什么,太子爷?结果,周末不是奶茶店打工就是干些乱七八糟的营生。” “停!我自己想办法。” 某人举手投降。 最怕方沐的“老父亲式”唠叨! “不过最近淮城新开了一家酒吧,真就在招人,听说按小时收费,全是俊男美女。你这条件自不用说,反正你心里眼里也只有姓沈的一个,还不如就……按照我妹方绘的脑回路就是,你在酒吧里和别人卿卿我我之时,沈乘景突然回国,突然呢就走进这间酒吧,再突然就看到你,然后……” 盛宴实在忍不了,直接走上前踢了他一脚。 “喂!还没说完呢!” 他挥挥拳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方沐在原地笑得肚子疼,真不知道沈乘景回国会是怎样一场景? 腥风血雨? 破镜重圆? 他想到这就觉得有趣。 听竹小馆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三点,方沐打着哈欠到前台查看今日的营业额,外面的雨停了又下,莫经理拿着件男士外套从包厢走了出来。 “客人遗留的?” 她点点头,对那位戴着口罩客人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都觉得奇怪。 天明时分的鱼肚白嵌在湛蓝天幕中,即将退场的月亮在城郊一栋典雅的别墅建筑上洒下清冷的余光,在那一片寂静的余晖中,一辆深棕色的老牌越野车显眼地停靠在沈家别墅门口,贺管家拎着一盏风雨灯颤巍巍地迎了出来。 沈乘景下车时才想起外套没拿,台风天气将他的衬衣吹的落拓,显出一截紧窄的腰身和平直宽阔的肩膀,在车灯朦胧的光晕里,那抹清癯挺拔的身形,像那年夏夜里盛宴亲手种下的观音竹。 第4章 一封情书(4) 进入六月中旬后,淮城的白天日头非常大。 淮大的建筑布局散落在这座城市边落,譬如你早上要去行知楼上思政课,但是下午的课安排在德裕楼,那么需计算好时间从城南打车赶到城北。 不同院系坐落在淮城的四面八方,尤其盛夏来临,淮大和附近居民楼挨在一起,早上遛弯的老太太牵条狗满操场跑,傍晚消暑的老大爷在教学楼门口的凉亭里下象棋,保安大叔跟他们贴身保镖一样赶都赶不走,最后被策反加入对方阵营成了棋搭子。 盛宴推着自行车好不容易从这波避暑的队伍中挤出来,满身大汗,院长徐乔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骑在车上,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摆让凉风灌进来,另只手接通电话,礼貌谦和地问候道:“院长,您有什么事吗?” 徐乔咳嗽了一下,继续嚼着食物,口齿含糊地说:“你反映的那个问题我问过校长了,最近确实有个资助项目,是海盛集团主理的,不过要求毕业之后学生要去那里实习,你问问你学生,要是同意我就把资料传过去,没什么问题这周末就能收到钱。” 盛宴扯衣服的动作慢慢停下。 淮大这群领导头子做事一向推诿,怎么可能办事效率这么高? 正要探徐乔口风,那边咽下一块肥肉,说话清楚了起来。 “小盛,你这学生有点背景?上午你的电话刚打来,没隔两分钟,校长和海盛集团的负责人陆续联系我,意思和你的差不多,怎么感觉我像个局外人。” 盛宴也一头雾水,据他所知,许离的家庭背景很简单,和海盛不可能有关联。 他想了想越理越乱,只好装傻回道:“院长,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记者漏了口风,毕竟现在舆论至上,谁知道那些商人打什么主意。” 徐乔乐呵呵应道:“还是你们年轻人看事清楚,那你赶紧去办,趁着暑假之前把这事解决好,省得淮城那群记者没事老造谣!” 挂了电话盛宴骑着单车飞快到了淮南医院,怕许离没准备日用品他还在医院门口的小卖铺买了好多。 下午日头最足的时候,医生护士都在一楼大厅里闲聊吹空调,突然闯进一个阳光帅气还大包小裹的身影引得大家纷纷侧目。 盛宴一向是行走的衣架子,当然也在于皮囊。 他今日穿了件浅灰圆领印花T恤下搭一条藏青色工装短裤,浑身上下最贵的是那双白球鞋,出自赵惋忆女士在国外抢到的限量款。 简单打扮已经惹眼,加上谦和温顺的问路态度已然迷倒一众痴男怨女。 “要不我带您过去?今天早上转到普通病房了。只是骨折,没什么大问题。”主治医师特别殷勤地凑上来,还帮着盛宴指路。 两人交流了两句,医师接到急诊室的电话匆忙跑走了。 盛宴一向路痴,七拐八拐才找到病房,看见许离顶着俩黑眼圈从水房出来,他疼惜地望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袋微笑道:“吃点东西!” 许离赶紧小跑过来,接下他手里四五包的购物袋,心想盛宴老师臂力真是惊人。 他喘吁吁地把东西放在床边的桌上,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许亦,转过身向盛宴弯下腰:“谢谢盛老师。没有您,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盛宴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用手扇着风,“别整这套,先把饭吃了。边吃边听我讲。” 许离捧着杯热豆浆乖乖地坐在床边喝,盛宴看着他这副模样竟然想起之前领养过的猫,被主人遗弃之后变得特别乖,应该怕再度抛弃所以直到死的那天没有发出一声哀鸣。 他的心尖仿佛被只蚂蚁踩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是不是受过伤?”他脱口而出才觉得唐突。 许离握着一次性纸杯没任何反应,像只鸵鸟把脸藏进衣领里。 “抱歉。徐院长说需要你毕业之后去海盛实习一段时间,这样会收到一笔补助,你如果同意我就去和院长说一下,最迟这周就能拿到这笔钱。” 听到这话,许离微微抬眼,茫然的眼神里忽闪过一丝光亮,他低低似呢喃:“海、盛?海盛吗?” 盛宴以为他不知道海盛集团,正要解释却见他笑着点头。 “这么高兴?” 许离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状,五官里携着几分英气,真像给颗糖就能骗走的小孩。 “我答应。盛老师谢谢你。你的钱我会打工还给你。”他放下纸杯,又郑重其事地鞠躬道谢。 盛宴怕再聊下去这孩子又要鞠躬了,他站起身把口袋里的护工名片拿给他,“这是我帮你找的护工,已经提前支付好两周的费用,你联系她然后回学校准备期末考,把考试过了之后再照顾妹妹,要不下学期重修学分你也没时间打工挣钱。” 许离点头如捣蒜,目送着盛宴出了病房门口才回去继续吃饭。 - 期末考时间,一般为两周,是淮大怨气最重的两周。 大学生最害怕的就是挂科重修,而大学老师最怕的就是在炎炎夏日里蹲在空调坏掉的教室里监考,不能玩手机只能一本正经地装雕像。 城南城北都设了考场,酷热的柏油路上能看见盛宴老师骑单车挥洒的汗水,他为了多挣点生活费还帮其他老师代监考,两周下来盛宴的脸小了一圈。 这学期结束的标志**件是海盛集团组织的人才项目竞选活动,期末考结束之后在淮大最高的行政楼大礼堂举办。 电梯升到19层,门一开便是一排又一排的立式海报遮挡视线。 海盛最近新盘下一块地皮,慈善的名头打得响亮。 临近礼堂门口,那张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脸便映入眼帘。 盛宴停在巨大的人物像立式海报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微尘,转而在一片灯红酒绿中,他俯下身和某人耳鬓厮磨的画面血淋淋地放映,他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嫉妒了。 可是性格总归不同,他学不来庄沉那副浪荡行径,可惜某人就吃这套。 怒意从微红的面容里渐渐溢出,盛宴差点想伸手撕了这张纸,身旁却有人大笑出声:“看了一圈这个最帅,不愧是乘景学长的绯闻男友,海盛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有钱又有颜!” 盛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不对,你怎么来了?” 方绘还在细细品鉴庄沉的海报,头也不转地说:“我是记者,被邀请过来的。” 盛宴伸手按住她蠢蠢欲动的爪子:“八卦记者也能来这采访?” 她收回爪子,摘掉那副夸张的黑框墨镜抬头看着盛宴说:“盛老师,我现在已经调到NK日报。虽然也是跑一些小新闻,但是你要尊重我,这是工作,OK?” “这又是什么?”盛宴看她背着相机还拎着保温盒。 方绘把保温盒塞到他怀里,“我哥听说我来淮大采访,让我把炖好的冬瓜红枣乌鸡汤带给你,说你最近穷的肯定饭也没吃好,这个补气血吃一次一周不吃饭都行。” 盛宴简直无言辩驳。 从后门进入大礼堂,观众席基本满座,两人找了最后一排的空位置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灯光霎时暗下,大屏幕上浮动着海盛集团多年以来资助的学子照片,主持人站在台边简单的做了流程介绍后,就该由海盛集团的负责人赵成洛上台发言。 礼堂里的掌声空前热烈,无数学生、老师的目光射向台上。 海盛集团的产业涉猎极广,甚至主营产业分布海外,创始人庄旭升早年在港澳发家,后思乡回国创建了海盛集团,每年会对各大高校进行投资和赞助,因此海盛集团的威望和声誉在整个淮城不易撼动。 “奇怪,明明庄沉在嘉宾席坐着,让一副总监发什么言?” 方绘听着前排女生在八卦忍不住探出头参与进去:“同学,你怎么知道这个是副总监啊?” 女生和女生拉近距离的最好方法就是八卦同一件事情。 前排女孩转过头小声说:“我爸就在海盛工作,赵成洛是庄沉手下,庄沉就是那个第一排戴口罩那个!” 方绘扶着盛宴的肩半起身瞧着,果然嘉宾席上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清瘦冷酷的背影,怪不得女生来这么多,合着都是为了看他的! 她安分地坐下来,托着脸沉思:“你说,我和你和他差哪了?” 盛宴正专心地抱着保温盒喝汤,压根没听见她的自言自语。 方绘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盛宴,一本正经:“盛宴,你说学长看上庄沉什么了?我瞧着你和庄沉不分上下,虽说我性别是女,此生已没有机会,但是你可以啊!你是乘景学长的弟弟,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当了记者才知道,庄沉私底下玩得多花,男女通吃,夜店高手。只可惜大家都看皮囊,哪管什么洁身自好,说不定一会他就和哪个小妖精卿卿我我呢!” “你刚还对人海报那样,现在又骂起来。方沐说得对,你的脑回路八百只千里马都拉不回来。” 方绘拿着相机对着台上激情演讲的人象征性地拍了几张照,镜头一转恰巧灯光转到了他们这里,冷然的光影里方绘镜头中的盛宴就像加了一种特殊的灰白滤镜,低垂的眼睫幽长如蝶翼,立体分明的侧脸轮廓跟拍明星海报有何差别! 方绘一向为美貌折服,星星眼地冲着盛宴拍了好多组照片,刚刚说的话完全抛掷脑后了。 她低头欣赏着相机里的照片,冷不丁问了一句:“乘景学长什么时候回国啊?正好试试我新买的相机。” 盛宴的汤已经喝光大半,正半阖着眼睛休息。 “你们校长张平声私生活怎么样?” “怎么问起他了?” “最近有人往我们报社投稿,说张平声私生活混乱,还……总之,不堪入目。” 盛宴睁开眼看着她,神色认真,“无论真假,动不得。” 方绘甩了甩她的大波浪卷,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她看见嘉宾席上的庄沉离席,心想去洗手间堵他应该能得个专访机会,背着相机就假意去厕所了。 只不过洗手间外等了许久未见人影,最终讪讪而归。 第5章 一封情书(5) 庄沉平素最烦参加这种活动,此行可是为某人才来。 俗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况且他一直找不到许离的替代品。 那种众目睽睽下的背德感,那种在掌声浪潮里的紧张压抑进而使身体变得敏感可爱的样子,他都能想象出某人脸红的神情该比上次在校长办公室更迷人。 靠坐在嘉宾席上的庄沉正“奇思妙想”,猎物就掉进陷阱里了。 他低着头划着聊天记录,等人凑近时,天生敏锐的嗅觉不用抬头就知道那人是谁。 他故意把头一偏,挡住了身前人伸出的一小节手臂,手不动声色地圈握住他的手又迅速覆上他的衣襟,旋即小腹上袭来一阵冷意。 许离尴尬地把帽檐压低,试图蒙混过关,谁知在强撑着给他倒水时,他却不顾旁人的贴耳低语道:“待会来后台。” 许离被他的呼吸撩得耳根发热,连拿着热水壶的手都在抖,庄沉目的达到,恶作剧地帮他扶了一下,还假意绅士:“这位同学,小心一点。” 许离只好嗫嚅道:“谢谢老师。” 庄沉对“老师”这种称谓丝毫抵挡不住,灼热的眸光就要纠缠上来,幸亏台上讲到**处掌声而至,趁着他注意力分散,许离才抽身避开,否则这只落荒而逃的小猫被人捉弄得连骨头不剩。 许离拿着热水壶从礼堂的侧门绕了出去,穿过一条逼仄的环形围廊走进一方宽阔的扇形观景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淮大甚至整个淮城都尽收眼底。 炎热无风的盛夏,他却觉得身体在一阵一阵发冷,自从许亦出事后,庄沉的电话也没有打来,他以为他已经另寻新欢,没想到他居然借助海盛的名义帮助他,那阵发冷的感觉又被这点暖意所抚平。 他沉浸在他和庄沉往日的纠缠里,也自困于他和另一个人的关系,他的手抓着观景台的围栏,想象亦亦纵声一跃的场面,他不是个好哥哥,也不是个好学生。 恐惧、自省、忐忑、焦虑,那种复杂的情绪如错综盘结的蛛网将许离层层围困,他甚至陷在深深的自责感里,没有察觉到身后人的脚步声,直到那只肥腻的手抓住他的肩膀。 他太熟悉这只手了,全身的神经细胞立刻缩成一团,连呼吸都轻到窒息,整张脸惨然难堪。 “抖什么?”张平声抽着烟,手搭在许离肩上,一副为人师表关怀学子的样子,一口黄牙笑着:“许亦,什么时候能好?” 许离听到妹妹的名字,努力地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尽量冷静,“医生没说具体时间,估计,不会很快。” 张平声依然笑着,浑浊的眼眸分辨不出他是高兴还是生气,他捏着许离的薄肩,将那支香烟慢慢地按灭在他的肩头上,纯白的T恤瞬间被灼烧成黑洞,许离眼睛眨也不眨,还寄托一点希望地看着他:“我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许亦?” “我说过很多遍,许离是许离,许亦是许亦。你怎么不懂呢?” “怎么才能——”他甚至想跪下来求他,像只狗。 “不能。死都不能。我连她死了器官捐哪家医院都想好了,你也同意的吧,毕竟名声比钱重要的多。” 礼堂里响起欢笑声,不知道赵成洛讲了什么趣事,乔玲儿踩着高跟鞋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上来,见张平声正歪着头和一个学生讲话,她笑着招手喊道:“校长,海盛那边请您过去说话。估计是晚上的饭局。” 他松开许离,笑呵呵地往回走:“和这学生谈了谈人生理想,真是年纪大了,搞不懂这些孩子在想什么,为他们好反而觉得我是坏人。乔秘书,你看我像坏人吗?” 许离的手紧紧攥住栏杆,呜咽声从喉间溢出,那种歇斯底里的呜咽压得人喘不上气,他强忍住他的“脏话”,直到乔玲儿的恭维反复回荡在这蝉鸣的盛夏—— “张校长可是淮城数一数二的慈善大家,咱们淮城多少孤儿都是在您名义下资助长大的,都感激着您呢!” 是啊!多少孤儿? 泪水无声地漫过泛红的眼尾,如融化的冰晶琥珀却恰巧洗净了少年衣襟上的污痕。 没有一个慈善家的名声禁得起推敲。 在名利场里,在学术界里,只有利益才永恒。 — 许离颓丧地提着水壶往后台走,离后台越近他就越磨蹭,不想让庄沉看到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他约自己要谈什么事,难道是和平分手? 他摇摇头否定,毕竟他在庄沉这里什么也不是。 他像礼物,更像附赠品,权贵拿在手心的小物件,看不顺眼就扔掉,看得顺眼就送人。 许离把热水壶放在走廊的窗台上,继续往前走,后台的小门连着一条略窄的短通道,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旁边道具间的门突然打开都慢半拍地才反应过来。 还没看清开门的是谁,他就被一道有力的手臂抄进怀里陷入黑暗的一片空间。 两人太过熟悉彼此的气息,许离的头在埋入他肩窝的瞬间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单手就将他的细腰拦住,又怕身后的门锁硌到他,借着自己的手劲将许离与那破旧的门板隔开。 他像只小猫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温柔。 “这位同学,想我没?” 庄沉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将他的整个腰身都拢在掌心,那种因为用力而凸显的指骨纹路在灰暗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性感禁欲。 道具间只有一扇木窗,小小的光影透过窗格落在两人的眉眼中,一个如遇神明,一个即将开荤。 礼堂的欢呼声与掌声突然点燃了这狭小空间里的激情,准确的说是点燃了庄沉这两周压着的怒火,他竟然为了一人能守身如玉两周,说起来他自己都不信。 庄沉单手抱起许离将他轻轻抵在门板上,许离的脸任由他捏着摩挲起来,他在这种明暗交汇的背景色里纯净得像一枚璞玉,忍不住让人抚摸、轻咬、含在口中。 连前戏都懒得做,庄沉将碍事的衣服扯掉,低头吻他的颈窝,那种熟悉的味道能唤醒每一次在一起的画面,他舔咬着许离的喉颈,在一吻的间隙中漫不经心地命令:“帮我解开。” 许离的手伸了一半又收回,呼吸不稳:“你待会还要回去。” 回去? 庄沉深深一笑。 “不,”他指腹游移到他的指尖,十指交握,声线十分魅惑,“我为你才来,他们算什么狗东西。” 说完,他抓着许离的手覆在自己的腰带上轻巧地解开,皮带划过劲瘦的腿部肌肉同裤子一样堆在脚边。 庄沉让许离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个角度更方便他做坏事。 他的唇咬在他的唇角,伸出的舌头灵巧地勾缠住他的,温热有力的双手反复在他纤细的腰肢和柔软的臀部揉捏着,这种掌控感无以言喻。 许离像坐在一团棉花上,被庄沉吻得迷糊。 他时而发出低低的呻吟,又时而被庄沉啃咬的呜咽,他能感受到那里发生了变化,滚烫地摩擦着他的大腿内侧,这种情形难道他? 他伸手挡住自己的嘴巴,纤长的睫毛沾染了些微水汽,那双眼睛无辜澄澈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庄沉,“你疯了,在这做?” 庄沉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眯着氤氲**的双眸,连眼角都带着盛情邀请:“阿狸,求你。” 许离犹豫地按住他的手,正要拒绝,门外却响起了谈话声,他的一颗心跳到嗓子眼,要是被人发现他就完蛋了! 庄沉看见他这副窘迫又带羞的模样更爱不释手,单手拦腰抱起,顺势低下身把两人的衣物拿在手心。 道具间常年失修,堆放各种杂物,借助窗外那微弱的光亮他迅速找到躲藏处,他把衣服扔在破烂的木头桌上,把许离小心地放在上面。 庄沉这人说来睡人无数,按照往常他从来都是只顾自己爽丝毫不考虑另一半的体验,可是自从许离出现,那双麋鹿般澄亮的眼睛看的人心都软下来,见面时他重话都难说出口,除了电话里发发脾气,所以每次跟许离做那种事他就跟换了一个人,温柔耐心得不得了,时常怀疑他是不是偷着下药了。 而许离这种性格,骨子里最奢求的就是这种细节,能遇见庄沉,是他此生唯一感谢张平声出现的原因。 门被吱呀打开,两个学生探出头,其中一个按了一下门边的开关,灯是坏的,许离搂着庄沉的腰松了一口气。 庄沉也没闲着,伸手把自己的西服纽扣解开,宽大的手掌捂住许离的嘴,让他不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吻缠绵温软,让许离在极度忐忑中忘乎所以,直到他缴械投降,主动勾住脖子回应他的深吻。 “这个道具正好在门边,走吧。” “这里乌漆嘛黑的怪吓人,快走吧。” 门被“砰”的一声关闭,道具室霎时恢复了平静,随着许离难以控制的呻吟声划破这寂静,他羞愧地捂着嘴巴,庄沉已经将他转了过来,他让他的脚踩在自己脚上,生怕怀里的人受伤。 他冰冷的手指虚握住他的脖颈,吻着他最敏感的耳后,彼此呼吸交换,许离看见他专注低垂的眉眼,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怦然心动,就算知道自己脏到极致,但是能用这副躯体带给他片刻欢愉又能怎样呢? 他想要的他都想给。 …… 直到他进入。 模糊的意识在明与暗的界限中挣扎妥协,讨好索求。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连说话声都像水波涟漪,“你怎么又没......” 庄沉呼吸粗重,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和你用不着。” 刺猬壳子里那颗破碎的心脏变得柔软,和他此刻的身体一样柔软。 他近乎卑微地轻轻呓语:“可我,很脏。” 庄沉没有说话,只是以极致的温柔与耐心,轻轻安抚着情绪不稳的许离,像抚慰一只受伤的小猫。 ...... 动作和节奏终将他所有的不安都压下。 在礼堂一阵又一阵强烈的欢呼声中,沉溺感就像潮水一般疯涨,蔓延至全身的痛意在某个支点如海浪翻卷般淹没了现实中所有的伤痛。 他回到那晚的酒局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他在虚幻的光影中看见一个漂亮的人。 “看什么呢?” 庄沉在他的眼前打了个响指,许离回过神时,他已经在帮他清理身体,他丝毫不爱惜自己的东西,那件昂贵的西装就这样被丢在桌上,还用自己干净一点的衬衣在帮他擦污渍。 许离一做完那种事浑身就软乎乎,懒懒地靠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庄沉嘴上也不放过他:“阿狸每次在这种情景下都格外敏感紧致。” 小猫的眼皮抬都不抬一下,但是想了想他们躲在这里做着与学术背道而驰的事就觉得心虚,他往庄沉的怀里又拱了拱,庄沉今日兴致好,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他疼地嘶了一声,他这才发现他的肩头鼓出一个水泡,“怎么回事?” 许离把衣服穿好,遮掩道:“刚打水不小心烫到的,没事。”他怕庄沉察觉到什么,转移话题:“那晚在机场等到那个人了吗?” 庄沉从裤袋里摸出烟盒,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许离想从他身上下来,毕竟他一个180的个头踩在他的脚上算什么回事,庄沉眼疾手快地捞住他,像抱一只小猫一样把他抱到了刚刚的门边,他口中吞吐的烟雾缭绕在彼此的呼吸里,他咬着烟,淡淡地说:“那地方脏,有玻璃渣。” 许离点点头。“我会不会太重?” 庄沉眼皮微抬,算是高兴了一点,“比两周前瘦了。” 他摸了摸许离炸毛的头发,像在看一个别的人,“没等到。在国外读的那所破学校也不准外人进。读个书跟他妈消失一样。” 许离能听出这些许宠溺的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在机场等了一夜?” “你助理怕你发脾气,一晚上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我要照顾亦亦所以没法赶过去。” 庄沉把烟灭掉,整理着发皱的衬衣和长裤,恢复了往日那副冷漠脸,“你要是缺钱就按照我之前的提议,我在学校附近给你租个房子,我们俩老这样真像在偷情。” 许离帮他系领结,不再说话。 庄沉不喜欢强迫人,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就知道你不同意,你爱怎样就怎样。对了,我要出差几天,你暑假还是去之前那家酒吧?” 许离把地上西服外套捡起来,认真地拍了拍灰尘,“之前那家倒闭了,我面试了另一家。” “不会我出差回来你就看上别人了吧?”庄沉的视线略带侵略阴郁感地压迫着他,许离那双澄澈的眼睛给人一种心安的笃定。 他低笑出声:“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有次在酒店做梦睡着了都在喊我的名字。” 许离被他盯看的脸烧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腰,害羞说:“因为你脾气不好。” “这算什么理由。” “你的外套怎么办?” “帮我扔了吧。”他掏出手机看到静音模式下已有二十通赵成洛的未接来电,确实很久没听见鼓掌声,应该是进入中场休息了。 他拨通赵成洛电话,冷声道:“我先去机场了,这个破会无聊死,你负责就好。” 许离拿着他不要的外套看着他走出了道具间,其实他一直知道庄沉心里有那么一个人,他应当是很优秀,优秀到只有在他喝醉时才会喊他的名字,而他与庄沉的结局注定是以他的厌烦结束,他不会和他住在一起,因为厌弃就是从朝夕相处开始的。 木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月亮圆润得像一口深井,许离抱着庄沉的外衣呆呆地看着月亮,突然很想哭,因为有的人注定是突然出现又会突然消失的。 许离宝宝一直是细节控[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一封情书(5) 第6章 一封情书(6) 颁奖仪式结束后,盛宴和方绘还坐在最后一排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保洁阿姨拿着扫把戳了戳这俩碍事“学生”,叉着腰喊着:“抬下脚!” 方绘迷糊地睁开眼,待视线稍微聚焦点,墨镜下的瞳孔骤然放大,堪比恶毒女巫的尖脸老太太正贴着她和盛宴打量,她赶紧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两人颇为默契地抬脚:“好的,我们这就走。” 保洁阿姨骂咧咧地扫着这块地,着急下班的心情比月亮上晚班还要急迫。 方绘和盛宴从电梯出来时,十五的圆月高挂在东南,皎洁月色正洒在寂静的晚风中。 行政楼挨着一湾清湖,晚风掠过湖面像一块织了银线的软布丝绸,波光粼粼的镜面照亮了两旁错落有致的老榕树。 方绘从高中就极爱摄影,她觉得能捕捉瞬间是很骄傲的事,对准清湖对面的老树,在黯淡的路灯光下,抢拍出一张很有故事感的照片。 她拿着相机开始得瑟:“盛老师,我这水平不错吧!” 盛宴被迫点评,视线触到屏幕里,一眼就认出湖边的人,他抬眼往对面看,正是许离。 两人从湖中央的石桥走过去,走到他身边时他抱着件衣服还在出神,神情很悲伤。 盛宴以为是许亦的事,方绘以为是失恋的少年,所以早盛宴一步开口,“弟弟,大学失恋最正常了,没必要想着投湖自尽。” 盛宴抬手就是一掌,眼神警告。 方绘比了一个闭嘴手势,看了下手机九点半还约了采访,她小声说:“我先走了,那个保温盒记得给我哥。那个,”她站在盛宴背后,跳了一下,喊道:“弟弟别难过,下次见面给你拍好看照片哈!” 因为盛宴187的身高,从许离这个角度确实看不到方绘努力探出的脑袋,他只能踮着脚尖说谢谢。 待方绘过了桥在中央路打车离开,盛宴才把许离从湖边拉到了桥上。 “这边这么黑,你在这干什么?”盛宴看见他怀里紧抓的西装,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这是谁的衣服?看材质,很昂贵。” 许离眼圈泛红,一开口声音哑涩,“是我、不小心把老师的衣服弄脏了,我得清洗干净还给他。” 盛宴语气温和,轻声问:“因为这个才哭?还是因为妹妹的事?” 许离低下头,沉默的像只被惊扰的小兽。 起风了。 他恰好看到他右肩上鼓起的破洞,明显的火烧痕迹,他的心被触动,面对这样一个少年,不如简单些相处。 “我住的地方可以免费干洗,要不一起去吃个晚饭?听竹小馆,很有名的。” 许离似乎放松了些,勾起唇角轻轻地笑了笑。 学校到梧桐园有直达的夜班公交车,师生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语,盛宴假装闭眼休憩,实际是在想暑假的兼职工作,许离抱着庄沉的衣服在想他和许亦该如何破局。 两人各有心思,就连缓慢的公交都像提了速,没一会就到了梧桐园的东门站。 夜已深,月亮被云层挡住一些,清澈的光变得朦胧起来,两人踩在枯树枝堆叠的弯曲小路上别有一番雅趣,待看到楼阁屋檐下垂挂的灯烛时,乌云消散,见月明。 小馆的院门口放着一把旧藤椅,方沐拿着芭蕉扇正扇风赏月,养的两只流浪狗趴在他身后的花圃里吃兰草,夜间蝉鸣声阵阵,与后院池塘的蛙叫互为乐友。 听竹远离城市喧嚣,又与梧桐园接壤,没有霓虹灯作乱,抬头就能清晰看到头顶的夜和月色,风从梧桐林拂过,带来植物的清香。盛夏,就是这样悄然来临的。 许离以前听人谈起过“听竹小馆”,菜肴口味堪比星级酒店,这里的房屋建筑仿六朝古都,摆设布局又具唐宋元明风,出入接待的都是淮城的大人物。 当然老板方沐背景更甚,传闻方沐父亲方成是派驻国外使馆多年的国防部武官,因此各方势力都暗中巴结。 但是外人不知,其实听竹的老板有两位。 一位拼命挣钱,一位占了当时入股投资的便宜现下入不敷出,所以听竹的实际经营情况堪忧,这也是方沐大晚上愁得在门口喂蚊子的原因。 他和莫经理计划利用这个假期好好研究一些新菜系,争取把升学宴、升职宴、结婚宴等都排满。 盛宴推开雕刻着兰花暗纹的栅栏门,入门便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许离站在栅栏门旁那棵老桂树下,看着树枝上牵着几盏莲花底座的玻璃油灯。 桂树已有百年,伸出的枝干一半延伸入庭院,一半肆意横长,那一截突兀生长的粗枝上又发出许多新鲜绿芽,凑近闻得到甜香。 他双手合十站在树下,月色透过枝桠照着他虔诚的面容,细枝上还绑了一些红绸,风将绸缎吹起,那一刻天上的神明像是听见了他的祷告,连蝉鸣声都霎时而止了。 “你学生?”方沐拿着蒲扇指了指门外的人,“这棵树不管爱情,管的都是发财的事。” 盛宴无奈地瞅了他一眼,把保温盒搁在地上,蹲下身去看吃兰草的二狗,“厨房还有吃的吗?我和许离都没吃饭。” 方沐慢悠悠地扇风,“刚走一桌,剩了一些没动的食材在后厨冰箱,自己去做!” “老方,可怜可怜我,监考两周了实在懒得动。”盛宴抱着二狗表情格外谄媚,方沐瞥了一眼感情待会热饭的是二狗一样。 他把扇子放下,招呼门外的许离:“小孩,有什么忌口的吗?” 许离已经走进来,站在庭院里像朵白净的小野花。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盛宴一眼,得到老师的应允之后,才抬起眼睛看着方沐,身前的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在不算明亮的院子里却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清明而沉着的眼睛。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背心,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男性魅力,手臂上锻炼的肌肉线条十分分明,脸上是看小辈时的温和笑意:“不用管你盛老师,想吃什么就说。” 许离还是拘谨地点头,慢而缓地陈述道:“不能吃海鲜,过敏。” “好。你在这等会。这衣服?”方沐老板当久了,眼力见自然有。 盛宴把二狗惹毛了,又去捉弄大狗,“老方,你帮忙干洗一下衣服,我学生不小心弄脏了。” 方沐接过来许离手中的衣物,经过盛宴身边时,忍不住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盛宴抱着大狗直接摔花圃地里了,听见方沐不甘不愿地控诉:“上辈子欠你和方绘的。” 他索性躺在那一方草地上,天地广阔,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看着漆黑夜幕中零碎的几点星光。 房间的窗外种了几株观音竹,三两年时间,竹梢仿佛高到浸在墨蓝的天河里。银辉泼洒下来,竹叶边卷着冷光,那摇摇曳曳的竹影投射在一面白墙上,像时光倒流的一方幻境。 幻境中,他就站在那里,乌黑的眼眸不沾染一点情绪,冷白的指骨覆在竹节上,原来刻意压抑会让心底的思念更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像紫藤花的藤曼缠在那柔软的深处,他只要一动念,便绞得心口疼。 大狗趴在他的怀里,正舔着自己的爪子,像是注意到自家主人不好的情绪开始呜呜咽地发出叫声,许离走上来摸了摸它的毛,软软的,盛宴将视线收回,突然关心道:“许亦那天为什么会跳楼?” 第7章 一封情书(7) 他的心立刻漏跳一拍,因为太突然的问询,让许离眼中的胆怯来不及收拾。 他薄弱地辩解道:“亦亦有,自闭症。那天我没看好她,她发病摔下去了······” “我问过郝警官,坠楼的观景台有残留的碎布片,连那棵承载许亦得以保命的樟树上也有勒痕,要不是你主动销案,他们很快就能查到真相。许离,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许离的表情虽然竭力掩饰住害怕,但那种不安和心虚还是会使人生理性的不受控制地抖动,毕竟盛宴在他心里还不是可以坦诚布公的人。 他没法赌他和许亦的未来。 盛宴见他快要把嘴皮子咬破,只好放弃窥探,从草地上翻身坐起,拍了拍他没受伤的左肩,语重心长道:“许离,我问这些不是想做什么威胁你的事,我只是提醒,就算想达到什么目的,也不要拿生命做赌注。” 盛宴站起身,拿掉身上沾的叶子,往听竹里面走去。 不一会,方沐抬着一个小圆桌走了出来,摆上碗筷和椅凳,两只狗围着圆桌打转,许离仍坐在原处在想盛宴的话。 “疼吗?”盛宴拿着棉签指着他的伤口问。 许离局促地摇头:“不疼的。” 他沾了点碘伏,小心地涂抹在许离的伤口上,后将烫伤膏厚涂,这样近的距离,许离偷偷地用余光偷看,盛宴的面容隐在一片阴影中,因心疼微微皱起的眉头,在暗夜中连成一片好看的形状。 虽然他在学校一向低调,但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很难不让人动容,就算是出门闲逛也常因为一个笑容瞬间成为路人眼中的焦点。 许离阅人无数,像盛宴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出身必定不凡。 与庄沉相比,盛宴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庄沉,则像有着莲藕心眼的纨绔少爷。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如此难辨,盛宴做这种贴心的举动他只会感到温暖心安,而换做庄沉,只是靠近,就足可以动心。 他微微弯起唇角,留下一丝清淡笑意,盛宴迎上他的视线,莫名的审视:“你这样子不会真是失恋吧?” “菜齐了,你俩赶紧吃。”方沐腰间围着围裙端了两碗素面搁在桌上,“糖醋小排,莲藕夹,蒜蓉蓬蒿,白灼秋葵,还有一碟云庆坊的紫酥糕。” 盛宴拉着许离入座,刚下完的素面一口咬下去简直美味至极,方沐虽说请了好的厨师,但是他自己的手艺可是远超这些有证书的厨子,不过因为碍于他一向猛男人设,所以除了伺候方绘和盛宴这两位祖宗外,基本很少亲自下厨。 盛宴夹了一块紫酥糕放在许离的碗碟上:“尝尝,云庆坊的特色糕点,要排好久的队。” 盛宴尝了一口,味道绵软,不禁好奇道:“方绘不是说听竹这几天生意好到不行,你怎么有功夫去排长队啊?” 方沐继续躺在藤椅上晒月亮,不急不躁地回:“你们学校领导和海盛的赵副总来这吃饭,你们跟他们前后脚,那个什么校长专门给我带的,正好预定了下个月的包间。” 许离听到这句话,刚咬下半口的紫酥糕就吐了出来,像是吃到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他抽了张纸巾干呕着。 “是不是太甜腻到嗓子了?”盛宴赶紧递过来温水让他漱口,许离只是干咳并没呕吐,豆粒大的汗珠冒在鼻尖,像病理性引起的不适。 他把一整杯水喝完才压制住胃里翻腾的恶心。 方沐头也不转,扇着扇子驱赶蚊虫,嗓音里夹着几分调侃,“果然什么学生像什么老师,吃个点心都能呛到。” 盛宴斜了他一眼:“不就嫌我入不敷出吗?明天我就去找工作。” 方沐立刻端正态度,连声音都软和起来,“我之前说的那家酒吧真的靠谱!” “你怎么和方绘一样,天天让我出卖色相!”盛宴气得连面都吞不下去,把筷子放下,斜了某人第二眼,“工资多少?比我当家教还多?” 方沐坐起身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你知道那地方都按小时收费,几千不止。要不是我之前在部队待了两年,没养出你这种细皮嫩肉,我早就去了!” 盛宴“哦”了一声,看着低头吃面的许离,轻声问:“暑假找好兼职了吗?” 许离乖乖地抬眼,温顺得像只猫。 “找到了。帮妹妹送完饭就正好利用时间上班。”他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地表态:“盛老师放心,欠你的钱我肯定还!” 晚饭过后,许离在后厨帮着洗碗筷,六月的天气阴晴难测,只是洗碗片刻功夫,方沐就淋成了落汤鸡。 众人见他搬着藤椅狼狈地躲进大堂时,笑得肚子疼。只有许离还有点尊重长辈的意思,强忍笑意没出声。 “今晚在这休息,明早再回校吧。看雨势估计下到半夜。” 许离和盛宴熟络了一些,开始好奇他和听竹小馆老板的关系,便出声问询道:“盛老师,你和方沐老板是朋友?” “是,我们高中就是同学,以后有事我不在你可以来找他。” 听竹小馆在雨夜时分,犹如青砖堆砌的一座古宅院。一踏进大堂便是盛唐时期仿作的四叶纹花砖铺就,将大理石与古时地砖的材质融和,既防南方特有的潮湿又防滑美观。 正门与前台中间设了一处假山石景,仿深山瀑布之景,能听见水击石的清脆声响。池底是极浅的山泉水,几只金鱼正停在石缝处嬉戏,在这里的每处陈设许离都感到了岁月静好的古朴含义。 服务员抬了一方矮小茶几走来,并在四周放了三个蒲团坐垫。 女服务生正是那晚帮盛宴送吹风机的人,从同事那里听闻那日心心念念的帅哥是老板的好朋友,她就积极地讨要了这个差事,害羞地传话道:“老板吩咐入睡尚早,让两位客人先在这喝茶赏雨,他洗完澡就来。如果困了,房间已经安排好,随时可以休息。” 盛宴见许离赏鱼兴致正浓,就坐了下来,两只狗一向和他亲近些,趴在他的小腿上惬意装睡,他吩咐服务生上两杯米酒,这样清冷的雨夜,更容易想起某人,不如醉去。 微信弹出信息框,他点开是程野发来的机场图,那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穿一身纯黑色冲锋衣,高糊的眉眼压根确认不了身份,他按住屏幕说话:“确定是他吗?” 程野在高档小区的停车场正蹲人,见是盛宴的消息立马点开听,他回拨过去一通解释:“我按照你给的外貌特征拍的人,说不定是哪个明星?说也怪,当时海盛的人也在蹲点,那一晚上机场跟演谍战一样。不过看庄沉那张臭脸,估计没遂心······” 在程野如蹦珠子的语速中,盛宴思绪不由飘忽。 难道他和沈乘景闹别扭了? 连回国这种大事不可能不跟他说啊…… 难道是准备惊喜? 盛宴的脸立马沉下来,从矮脚茶几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程野见电话那端沉默,他笑嘻嘻地把语速减慢说:“虽说没帮到你,可我也是和海盛那帮人殊死搏斗了,你看惋忆姐今年在国内的音乐剧能不能给我留张票啊?” “早就留好了。” 电话挂断,方沐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过来,见盛宴那张脸就知道发生了啥,他一屁股坐在垫子上,侧目看着他:“程野的电话?” 盛宴捏着酒杯意兴阑珊地“嗯”了一声。 “哎,让赵姐知道你得被揍死,居然和他的私生粉做起交易来。” “程野不是私生粉,早年他当记者时我妈帮过他,他就特崇拜我妈。”他喝了一口酒,继续道,“这音乐剧有什么好听的,每次听我妈开嗓我就感觉下一秒要追着我打出五里地了,国内外粉丝多到离谱都是被她那张脸欺骗。” 方沐噗嗤笑出声:“老盛,你别逗我笑,没赵姐这张脸能有你这个小白脸?不过你们盛家出了名的高颜值,就拿盛却来说吧,只可远瞻不可亵玩焉。每次国外那些收购案我在财经日报里读到都佩服,就拿去年新加坡那个案子来说,恐怖袭击下都能谈好合作,几个亿的项目连命都可以不要······总之下次记得引荐一下。” “我哥从小到大,筹谋的事无一不成。按我爸妈的话来说,我们盛家就出了这一个没辱门风的人,我和盛禾我俩后半辈子就指望这个哥了。” 方沐让员工又端上来一壶酒,实在看不下去盛宴这厮不求上进还养尊处优的做派。 两人闲扯间,许离已经喝完了第三杯酒,双腿微屈,脑袋搁在双膝上,眼神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雨。 细密的雨珠争先恐后地落在草地上,远处桂树枝挂着的祈福风铃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哭,那些承载着祝福的丝带被打湿坠入泥土里,再也不会有旁人知道那上面的秘密。 “是不是醉了?不应该给小孩喝酒的。”方沐从前台的置物柜里拿了件薄毯,轻轻搭在许离瘦削的肩膀上。 “为他妹妹的事忧心吧。”盛宴端起酒杯又猛喝一口。 方沐瞧着他没出息的样,也陪了一杯,揶揄道:“他失不失恋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失恋。” 而另一边躲在温暖毛毯下的许离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明明听见身旁的人在说话可是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陷入自己的不堪回忆中,他永远也不会喝醉,对所有人都时刻保持着刺猬式的警惕感,伪装的面具会在黑夜来临时戴上,在太阳出现时褪去。 雷声忽鸣,许离一动不动地环抱着自己,圈得很紧,浑身的汗毛竖起。 眼前的雨雾里出现了一辆车,车门缓缓打开,走下来一个有些驼背的男人。 他撑一把伞,很大的伞,将他和那个正满怀期待的少年罩在一起,那又不像伞,像一块黑色的团状乌云能把人压得喘不上气。 一念天堂。 一夕地狱。 许离带着些许清醒的薄醉,看着眼前那个触摸不到的幻景,他的眼睛浮出泪珠,在晶莹剔透的另一重幻境中,他坠入好大一张浴缸里。 那个不认识的男人把手伸了进来,指端微凉,使浸泡在热水中的少年的皮肤顿感战栗。 他被强按在水里,快要窒息时,又被人捞起,那种像在看猎物的眼神,那种被迫**着被把玩观赏甚至虐待,这就是那个人呈现给尊贵客人的礼物,这就是淮城最有名气的慈善大家维持声誉的方式。 多么虔诚,多么真挚。 ······ 见过伪善的人吗? 他见过。 从此,再不信神明。 第8章 一封情书(8) 深夜一点多的医院,雪白的走廊里静悄悄。 男人提着果篮慢悠悠地走到值班医生的办公室,他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句请进,他将果篮放在办公桌上,推了推眼镜十分谦卑地问:“医生,许亦这孩子怎么样?还能救活吗?” 值班医生认真瞅了瞅这张脸,面色灰黄,约莫四五十岁的年龄,他停下笔,警惕地问道:“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 “我是病人的叔叔,没出事前正办理领养手续,结果孩子一出事,手续就耽误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证件,特别真诚地说:“这孩子还能恢复吗?” 值班医生低下头继续写病历单:“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骨骼发育的关键,幸亏没受重创,所以慢慢恢复是能好的。别太担心。” 男人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向医生连连感谢,值班医生把果篮往外推了推,面不改色地说道:“有监控。” 他提着果篮走了出去,经过许亦的病房时,透过门上的小窗清晰瞧见许亦外露出的纯白的手臂,这花儿一样的年纪真是能勾得人日夜难眠。 他从果篮里挑了一个最红的苹果,蹭了蹭衣服直接大口咬下去,镜片后那双小眼睛盯着许亦,就像已经拿好刀叉准备品尝炙烤石板中的美味牛排,真是扫兴,马上入口时牛排被人端走了。 他又咬了一口苹果,眼睛死定着病房里的人,值班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时,被他的变态神情都显然吓了一跳,赶紧匆匆走过。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直到第五遍那边才接通,开口的是娇滴滴的女声,喘得特别有画面。 “谁?”张平声躺在床上,女人把眼镜拿给他,他戴上才看清来电显示,让女人去客厅待会。 “老弟弟这个点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他半靠在床背上,喘了一大口气,脑门全是热汗。 李钞把吃完的苹果核放到篮子里,又挑了一串葡萄塞进嘴里,鼓囊的嘴巴说话时全是紫红色的汁液喷溅。 刚刚去病房的值班护士推着车出来,看见他这副恶心样子直接低吼道:“先生,已经过了探视时间,请您不要在这打电话,请您出去。” 他面无表情地往电梯方向走,冲着电话筒暴躁地骂:“张校长,学校那笔尾款你迟迟不给,我手下那些人都要围殴我了!再说了,你说好办妥许亦这事的,拖了几个月你什么意思?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要是撕破脸我不介意把你那点破事抖搂出来!” 张平声没什么反应,就像听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笑了笑说:“老弟弟,我那么多孩子你怎么就看上许亦了?她有自闭症你不怕半夜把你吓死。” 他喊了一下客厅的女人,女人半裹着身子走过来,没骨头似地贴着他:“怎么了?” “你听,我这老弟弟火气多大,你去陪陪他。” 女人见怪不怪地妩媚点头。 “我让阿红过去陪你,等许亦出院我立刻就办好这事。尾款的事更不用担心,我和海盛的赵副总可是朋友,他答应了过几天就打钱,假期里学校的危房改建都得指望你呢,别因为一个小丫头坏了事。” 李钞是粗人,三两句就被张平声说动,他用手抹了抹嘴:“那你让阿红现在来,我就在淮南医院门口等她。” 张平声朗声笑笑,催着女人赶紧出门。 女人走后没半小时,拿着房卡刷进来一个男孩,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怯懦地跪在张平声的脚边。 “你跟许离说的?” “我,我没有。” “那晚我和李钞的谈话只有你能听见,不是你说,许离怎么知道我打他妹妹的主意。” 男孩颤抖着身体,声若蚊蝇,“是,是许离哥自己心细,不是我……” “我看是你许离哥更重要,我这名义上的父亲不重要,既然如此,那艘去美国的船我给你留个位置?” 男孩听到这话哆嗦地磕头认错,地板上是撞击的声音,直到男孩额角磕出血,张平声才抬脚制止他。 “好了。许离最近在做什么?还跟着庄沉?” “是。许离哥最近待在一家新酒吧,行情好到不行。” “你说说,平时教你们那些手段一个两个都学不好,你看看阿狸,天生吃这碗饭,要不是看在他面子上我能这么久不动许亦?不过谁让他兄妹俩都是魅物,别人争着抢着要。” 张平声的脚掌狠狠踩在男孩的肩上,冷笑得瘆人:“你也喜欢阿狸吧?当年我找人教训他,你也是其中一个吧,怎么样,是不是滋味无穷?” 男孩紧闭嘴巴,抖如筛子,肩上的脚挪开,一双粗粝的手抚摸上他的脸,他就像在看一只狗,那只狗可怜地摇着尾巴。 他太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把人踩在脚下蹂躏、欺辱,然后再包装成礼物送给别人。 他享用的礼物送给别人,那种施舍感换来的利益乐趣简直堪称仙品。 他享受地摸着这个孩子的脸,然后疲累地躺在床上,命令道:“用舔的,像你许离哥那样。” - 夜色愈浓,绚丽而潋滟的霓虹灯光汇成一道长河,在长河最深处,“风月无边”的镂空设计灯牌闪烁耀眼。 二十三层的顶楼天台上,巨型的月亮立柱立在中央。 风为蓝,月为白。 经彩绘灯柱和蓝白油画映衬勾勒,将“风月”二字赋予西方神秘美,而“无边”,则以裸露的光滑脊背为背景展,不知男女,但为无边。 盛宴站在众多青春面孔的队伍中抬头看着顶层上的建筑,月亮的光泽将旁边的仿真脊背映照得近乎真切,犹如一个妙龄少女婀娜多姿的倩影,细看又像一个男人微微弯下的背,浮想联翩的画面感立体生动地钻进脑中,这大胆的设计很难不让人想逃。 他正准备跑路,方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没有寒暄直奔主题:“老盛,你房间那个古董花瓶我做主卖了,最近客人太多座椅不够,我让莫经理拿着钱添些家具。你没意见吧?” 盛宴心死如灰:“非得出卖色相吗?老盛要是知道会打死我,赵惋忆能笑话我一年。” “老盛,你不要把情况想的这么糟。你是去应聘酒吧服务生,不是应聘男模,不过男模你也应聘不上,都得会扭那种。” 方绘在旁边煽风道:“盛宴,你要想想乘景哥,乘景哥喜欢的就是男模那款,庄沉可是常年混迹在gay吧,要不乘景哥会看上他呢,肯定超会扭!” 一提到沈乘景,盛宴那些顾虑统统不见了,他视死如归地挂断了电话,敢于直面没钱的人生。 队伍排了四十分钟,盛宴才被叫进去面试。 跟着一个穿黑制服的年轻侍应生进了电梯,他例行公事地叙述道:“您好,欢迎来风月无边应聘。酒吧区域位于十八层到二十三层,分别划分为清吧、gay吧、club(夜店)以及针对vip客人设置的特殊场地。十八层以下是各种类型的酒店、台球厅、KTV等娱乐休息场所,不属于酒吧资产,但是一般合作共赢。我们还在二楼租了房间,是一间私人诊所,针对客人各种疾病及时治疗及时康复。另外,对于……” 盛宴听着侍应生那不清白的语气又产生了想跑路的心情。 这就是淮城传闻中上层阶级玩奢靡游戏的销金窟,更是年轻男女心向往之的天堂快乐酒吧。 这里形色不同的人都能接纳,甚至清吧没有最低消费,他不由好奇经营风月无边的老板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小心地拍了下侍应小哥,问:“请问,你们老板有多大啊?” 侍应生颇为得意,挑眉道:“我们老板才二十出头。” 盛宴暗暗佩服,推测可能是某财阀家的小儿子,否则没背景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实力。 当然除了盛却,他完全相信他哥的能力。 第9章 一封情书(9) 电梯门霎时一开,门口身着白制服的侍应生礼貌弯腰至标准45度,盛宴匆忙地学习了一下,就跟着刚刚的侍应生往电梯右手边走。 这一层是清吧,格外雅静。 坐在高脚椅上的吉他手正低头唱情歌,台下都是年轻面孔,有的沉浸音乐,有的沉浸爱情,更有的在吧台和调酒师眉目传情。 调酒师是个长发的蓝眼睛外国人,恰好对视上盛宴投来的好奇的眸光,他笑得异常暧昧,盛宴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差点挡住眼睛撞到墙上。 直走到尽头是酒吧内场电梯,电梯门口依然是白制服的侍应生。 盛宴迷迷糊糊地跟着走,不知升到哪一层,一股酒香扑面袭来。 有两个客人走进来,他礼貌地退到角落,那两个醉酒的客人旁若无人的在电梯里拥吻,声音大到不能忽视,其中一个个高的男生摸着另一个男生的屁股,但是眼睛却盯着他看,吓得他赶紧躲到男侍身后,看来刚刚那层就是gay吧。 “你得适应。”侍应生小声笑他。 “这……怎么适应?” “刚那个可是个有钱的主,好多人都上赶着呢,他要是看上你,钞票不就来了。” “你们这还真是一条龙服务……”盛宴用手指扇着风,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侍应生虽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人的气质岂是穿破烂衣服能掩盖住的? 他看着盛宴脖子上冒出的热汗,无奈拆穿:“你穿再多到时候也得脱。” 盛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进了房间,门“砰”的一声被带上,他站在明亮如昼的大灯下,看着沙发上的女人。 茶几上的烟灰缸堆满烟头,女人疲乏地吐着烟圈,盛宴自小就被赵惋忆教育,对女生要和煦如风,要尊重女性。 因此盛宴和盛远见在盛家像赵惋忆手底下的两个男仆。 他收回神思,习惯性地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桌下的垃圾桶里,沙发上的长发女人弹了弹指尖上的灰,笑容娴静:“挺有眼力见。叫什么名字?” 盛宴答道:“沈、沈宴。” “几岁?” “24岁。” “脱了吧。” “啊?!” 盛宴面色一红,心想:这也太直白了。 “你去检查一下有没有伤疤,没有就安排到二十层。”女人对身旁的助手讲道。 盛宴脱了毛衣,光滑洁净的皮肤连头顶洒下的莹白灯光都稍显逊色,他随赵惋忆是冷白皮,薄肌细腰,看似清瘦,但是腰侧的人鱼线性感分明,肌肉线条流畅清晰,充满力量感。 “身材不错。”她慢问道,“平时很爱锻炼?” 可不是,听说庄沉有八块腹肌,他没课就耗在健身房虐自己。 盛宴点点头。 “脸上有疤也不行,口罩摘了。” 他把口罩摘下来,这张俊美如妖的脸陡然清晰。 房间忽然一阵安静,诡异的安静,沙发上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他。 盛宴觉得自己像个被观赏的古董瓷器瓶,而那些品鉴者像流氓。 他被审视了足足五分钟,女人笑道:“你确定只是来应聘服务生?” 盛宴肯定地点头。 “帅哥,我们这里的男模工资可是服务生的十倍,你确定?” 盛宴依旧坚定点头。 女人偏头对着手下说了几句话,盛宴就被领去二十层。 还是刚刚的侍应生带路,他笑容满面:“你真是这一批面试里最拔尖的一个。可惜,只是服务生。” 他早就准备跑路,这样被观赏被占便宜他实在做不来,就算沈乘景喜欢这类的,他也学不来,赵惋忆从小教导,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那个,我想了一下,要不……” 电梯到达二十层,迷幻的酒香再次袭来,这种香气仿佛能浸透皮肤麻木神经,盛宴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一时哑然。 同十八层的清吧截然不同,这层空间更大,舞台设计纵横交错,就像一个走秀T台,空气中所弥漫的香氛、音乐,布置的舞台射灯都以暗柔为主题,迷惑感官进而调动感官,让人沉浸在性与欲中,无法自拔。 舞池两端人群攒动,随着灯光和劲爆的音乐人们扭动腰肢,在重金属的鼓点电音下,一排半露着胸肌的男人们正搔首弄姿地讨好台下的客人,无论男女,都兴奋地上手品鉴。 盛宴哪见过这些场面,被拉着进了更衣室,新入职两天的小哥好心地把工作服给他,半靠着衣橱打量他,“兄弟,我要不是直男我就追你了,你比我女朋友好看。” 盛宴换衣服的手明显抖了抖:“直男也在gay吧工作?” “你不懂,刚台上扭的那群人一半以上是直男,这里工资高,来钱快,干够半月就能签正式入职合同,而且怕熟人知道出来卖可以戴面具。”他朝道具箱努努嘴,“你挑一个,一会我带你进场。对了,我叫阿灰,你叫什么?” “沈宴。” 他开始适应自己的假名,将上衣穿戴好,盛宴对着化妆镜理了理头发,大红牡丹大绿叶子图案的花衬衫,他不由叹了口气。 “兄弟,你穿着这个气质都变了。” “之前什么气质?”他把衬衫半扎在休闲裤里,看起来不那么流里流气一点。 “你刚进来我以为是哪家有钱公子哥。现在嘛?”他摩挲着下巴,大笑:“像风月无边的头牌男模!” 盛宴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去道具箱里找了一张狐狸面具,跟着高大的阿灰兄弟奔赴战场了。 “阿灰,我们的工钱怎么结算?今天就上班了?” 阿灰走到东南角的U型吧台,对坐在吧台喝酒的领班说:“哥,这是新来的,你登记一下,叫沈宴。” 领班Peter把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放在托盘上,厉声道:“工作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两点我统一转账,小费我不管,跟客人外出需要报备。卫生间也归你们,新人规矩,先去打扫厕所三天!” 阿灰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一眼盛宴,端着托盘去招呼客人了。 盛宴倒是舒了口气,打扫厕所总比招呼客人安全。 但是,也并不很安全…… 他戴着只能遮住眼睛的狐狸面具从仓库领了工具,刚推开洗手间的门,就听见男厕隔间里的撞击声,尴尬到脚趾抠地,他只好装死继续拖,等那边完事,两个人又难舍难分地靠在洗漱台热吻,盛宴只好装瞎继续闷头拖地。 “你肯定不是来看我的吧宝宝?” “你都叫我宝宝了,我不是看你那是看谁?” “切,你们这些个男人,肯定是为了看阿狸吧。他才来几天,魂都被他勾没了。” “宝贝儿,你见过阿狸真容吗?他老是戴个破面具,我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没见过。能被这么多人吹捧着,肯定不丑。” “走吧,该到他主场了,你听外面场子都热了。” 盛宴刚把地拖完,准备拿抹布擦洗手台,进来一个戴面具的客人,冲进隔间对着马桶就吐。 盛宴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起码能熬到下班。赚到今日的工钱,可以应付老方。 他吐完去洗手台漱口,盛宴拿着抹布擦地面上的瓷砖,这位客人身上是一种橘子香,格外清甜。 他半蹲在地上看他的背影轮廓,总觉得似曾相识。 卡通音乐铃声缓缓响起,他特意地清了下嗓子,手撑在镜台,把因呕吐而晕染的口红对镜补好。 不一会听筒里传来声音,嗓音格外沉,衬着这边的声音很温柔。 “我知道,会少喝酒的……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不会胡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盛宴,音量又低了一度,“有外人在,不方便。” 盛宴听到这话,赶紧拿着抹布去擦门外的粉瓷砖了。 洗手间隔音效果差,在门外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那位客人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声:老公,想你。 电话挂断,戴着黑色蕾丝猫咪面具的男人走了出去,盛宴看着背影愈发熟悉,他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 舞台的灯光忽地暗下,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微醺感,所有坐着或者站着的尊贵客人都在屏息期待,直到那霓虹错落的光线霎时明亮,T台上穿着黑色网格短袖,破洞西服裤的性感尤物顷刻间收割着所有人的视线。 灯光变幻颜色,衣服随之而变。 人鱼线上是沾染的红色液体,脖颈的长链项圈让人浮想联翩,黑灰色头发上戴着长耳猫咪发箍,秀气的鼻梁有着淤青与红肿交织的“伤痕”,酒红色的唇珠在这些夸张妆容下显得格外柔软丰润。 全身上下最迷人的是那双面具之下如猫眼的紫眸,翘起的眼尾携着几分狡黠的灵气,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你,就像野猫一样说不出的烂漫勾人。 他站到临时搭建的一小方玻璃桌上,跪坐在那里,台下人开始吹口哨起哄,一直在喊“阿狸”。 盛宴这才想到这就是“阿狸”—— 风月无边的活招牌。 第10章 一封情书(10) 舞池中是仙气缭绕的干冰雾气,灯光渐渐恍惚,音乐响起,阿狸在欢呼声中开始表演。 它扮演的是一只被主人打伤的性感野猫,所以他伸出舌头一直在舔舐伤口,濡湿的舌尖一下两下撩拨着观众的心。 黑色小巧的线控耳麦中发出猫咪那种软糯的喘息,简直像催·情药。 台下那些有钱的客人早就拿着皮鞭上手,丝毫不怜惜地打在他的屁股上。 他装作害怕地躲闪,像只猫一样扭腰顶胯,台下那些人兴奋地想捉住他,他的躲闪动作很漂亮,完全不是那种讨好做作的姿态,像专业表演者在认真呈现舞台效果。 只有盛宴能看到那双紫眸下无法言说的情绪。 “这就是阿狸,听Peter说他来的第一天客流量就翻了五倍。”他把手搭在盛宴肩上,熟稔道:“兄弟,要不你去扭一扭,这一扭,好几千钞票呢!” 他被阿灰的声音吵到,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阿狸身价不菲,不知道要赚多少钱才退。就怕有一天被同行迫害,隔壁酒吧倒闭就是因为出事,警察直接上门封了。” “这里不会封吗?” “你肯定是大学生,这么单纯。这种程度压根封不了,听说上面......”阿灰抱胸看着天花板小声说:“上面那种程度才会封。” “VIP的场地?” “是呀兄弟。真想去二十二层看看。” “这家酒吧,老板到底什么身份?” 盛宴更好奇这一点了。 阿灰摊了摊手:“听大家说,老板没正式露面,只有几个得力手下知道真容,不过很年轻。” 这里的音乐声吵得脑壳疼,盛宴准备回洗手间继续工作。 刚冷着脸的领班Peter突然大步走过来,叫住他:“沈宴,你去顶个位置,工资翻倍。跟着那群人一会登台就行。” 阿灰直男式花朵捧脸看着Peter:“哥,我也可以!” Peter把盛宴手里的抹布扔到阿灰怀里:“你去拖厕所。你这长相太直男卖不了。” 盛宴:“……” 某人被迫营业,跟随一群奇装异服的男孩登台表演。 他站在最边上,机械地扭着屁股,不知是不是幻觉,在这样劲爆的音乐浪潮下,他居然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在靠近吧台位置的卡座,他双腿交叠着靠在单人沙发上,旁边的侍应生递过来烟和打火机,他慢条斯理地点完烟后,眯了眯眼,骨节修长的指夹着烟轻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缓慢地攀上眉眼,模糊了神情。 突然万籁俱寂,所有的一切都沉寂下来。 他听到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声和一种茫然的无措感。 又在意料之中,所以他一时想发疯。 他可不是在发疯? 发疯的在台上讨好底下那群疯子。 而那群疯子里居然有沈乘景! 在这一刻,他才迟然地意识到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沈乘景。 因为太喜欢,所以每次都谨慎小心地去窥探他的喜好,可是那样的了解只在表面。 盛宴就这样隔着人潮望着他,胸腔内骤然涌起一种无声的喧嚣,像是某种庞大的东西轰然倒塌,又像无垠的海水在深渊里奔腾冲撞四壁,发出唯有自己能听见的闷响。 原来沈乘景喜欢庄沉是有迹可循。 原来所有传言都已成真。 他发疯地走下台,在Peter的眼神警告下,在那群狂热观众的注目下,他走到那个男人身前,在对方没任何防备下,他俯身掐住他的脖子。 狐狸眼向来魅惑妖娆,可在这样一刻,发疯的狐狸,眸色变得很沉,很黑,带着偏执与霸道,生咬住他的喉结。 夏天太热烈,因为足够热烈所以足够变质。 那么,沈乘景的爱情会变质吗? …… “抱歉。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深深地看着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伸手扶住了他塌下的腰。 他还是那样处变不惊,举手投足间的矜贵优雅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显得可笑。 盛宴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戴着这破面具他也认不出自己。 他两手撑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自我感觉很有气势地含混地说:“没认错,看上你了!” 他抬起头看他,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却有一种反攻为主的打量。 他不急不缓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覆在他腰线上的手暗自用力,“是吗?” 他微微仰着头,两人离得很近。 四周都是五彩斑斓的灯光,他的手仍旧紧扣在盛宴的腰上,有些观众在台上看表演,有些观众在台下看好戏。 盛宴却在这样一个自以为发疯的瞬间经历了白昼和黑夜,经历了春夏秋冬的漫长季节。 在这种惘然与孤独的循环交替中,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他微微仰头看着自己,他的五官无可挑剔。 盛宴完全沉浸在与沈乘景的对视中,眼神与眼神之间的交汇如同心灵对峙的赤诚表白,他最终败下阵来,无法控制自己狂跳的心脏,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一下子软在他的怀里。 那双手仍旧有力地托住他,反客为主的是,这一次,换他主动吻下来。 腰腹上的手微微一紧,盛宴就轻而易举地跌到他的胸前,近在咫尺的眉眼轮廓,他却只是极轻地堵住他的软唇,口腔中有些濡湿的试探,似乎在等待对方的主动,可惜猎物很单纯,没有发动任何攻势,真是绣花枕头,却也情理之中。 那是一个很长的吻。 万众瞩目,灯光辉煌。 他半垂着眼睛吻得专注,嘴唇相触时他格外错愕,沈乘景似有所感地蓦然抬眸,沉郁的眸光直直望到他心底,盛宴心跳慌乱无法接招,心虚垂下的长睫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瞳里,熠熠生光。 第11章 一封情书(11) 不知道是怎么挣脱掉的,只是在众人的起哄下他落荒而逃。 舞台对面有巨大的投影幕布,幕布上他像只煮熟的兔子,全身红润地跑出画面,那张可爱的跳脱模样永远留在了风月无边的幕墙上,也永远被某人记在心里。 盛宴跑进洗手间,用凉水冲洗自己的脸,被水渍溅到的镜面里那个红到发烫的少年开始复盘刚刚的场面。 他被他紧紧箍住脑袋,间隙里压抑喘息的声音很动听,他才发觉原来沈乘景吻人时是那么温柔。 下一秒,镜中的少年握拳生气。 他只是在吻一个突然发疯的人而已! 沈乘景果然喜欢男模这款! 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又得意又想哭。 还没从杂乱不堪的狗屎情绪中走出,领班Peter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阿灰拿着拖把杵在门口看戏,只听Peter冷声道:“工作时间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主要负责二十层客人的接待,你不错,很会卖,所以今天可以直接签合同。” 盛宴怔仲片刻,直接傻在原地。 Peter朝着门口的人说:“你去劝劝,要是同意你俩一块签合同,他不同意,你也滚蛋。” 阿灰扔掉拖把,直接把盛宴拽进更衣室里开始苦口婆心的洗脑策略。 “兄弟,你也太会啦!” 他靠在桌边,朝盛宴竖大拇指,脸上是要溢出来的谄媚表情,“你知道你刚刚的举动,大家都在拍照,还有好多小姐姐去领班那里打听你的身份,男的更不用说,喜欢你这型的大把啊。不是,你喜欢人家你是真上啊,不过那个穿西装的我没看清脸,看打扮估计有钱人。” 盛宴坐在矮脚凳上,两手托腮,唉声叹气。 “兄弟,你就继续在这里干吧!入职签合同工资比现在要高,有合同还有保障,而且你要是再想见到那个男的,天天在这守株待兔不好吗?” 盛宴烦躁地抓着他炸毛的头发,继续唉声叹气。 “我妈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卖色相。” 阿灰掏出手机,手指快速地点了几下,把照片打开给他看:“你看,你走之后,那西装帅哥被围攻,男的女的全都在拍照。不过,他好像早有准备,戴上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 盛宴抬眼扫了一眼屏幕,确定沈乘景眼角那颗痣的位置才再次笃定自己没亲错人。 阿灰又把今日幕墙上的抓拍照片点给他看,振振有词道:“我们这超大的幕布墙,一是投影舞台画面,二是抓拍帅哥美女,你看你俩多登对,这会CP粉估计都建群了。” 盛宴看着手机上他和沈乘景高清拥吻画面,身上、脖子又开始发痒泛红,他把发晕的脑袋埋进臂弯里,连声音都闷闷的,“阿灰,我真的只能在这里才能追到他吗?” “你这不是废话嘛!你除了在这里能正大光明为所欲为,你在外面在大街上,你这就属于性骚扰了兄弟!” 经过阿灰半小时的纯理论分析,盛宴被成功洗脑,跟着他七拐八拐地到了刚刚面试的房间。 门开着,方雨舒正低头看手机,今天面试近百人,她从早上六点到现在晚十一点,除了午饭一直在面人,这会头疼病上来了,却还要应付在美国度假的祖宗老板。 “雨舒姐,我们俩来签合同。”阿灰格外恭敬地敲门。 方雨舒把头发捋到左肩,两只腿搭在茶几上,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等她回复完信息,才注意到是盛宴。 她倚在米棕沙发上,眼中盈盈笑意:“小帅哥,怎么样,是不是还是做男模靠谱?” 盛宴内心腹诽:不是男模,还是服务生。 等在茶几上签完合同,方雨舒才善意提醒:“三个月之后才能辞职,否则违约金翻倍。Peter给我发信息了,你还是负责招待。如果需要救场、客人合照之类的还是要配合的。没问题回去继续工作,我们工资是日结,联系Peter就行。” 阿灰来这之前早就摸透这里的人事关系,笑嘻嘻地问:“雨舒姐,之前面试不都是鱼总嘛,怎么这几天都是您在面人啊?” 方雨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半抬眼看他:“鱼总跟老板去美国了,要不我这管财务的怎么可能临时充数。” “老板是不是去挑人了?也对,我们酒吧外国人太少了。” 方雨舒笑着晃了晃酒杯,杯壁上残留的那抹樱桃色吻痕格外诱人,“这位祖宗老板哪是去挑人,分明自己去玩,还不带我。” 盛宴拿着合同开始琢磨假期备课的事,兼职三个月,应该能卡到新生开学日之前,但是备课和假期考核只能抽时间白天准备了,他还打算去医院看许亦,脑子里又开始安排规划。 等到他规划好,阿灰和方雨舒已经不见了,盛宴呆呆地看着房间里不知何时进来拖地的保洁阿姨,喃喃出声:“刚,刚那俩人呢?” 保洁阿姨把地板拖得锃亮,连声音都十分洪亮:“勾肩搭背的,你说能去干啥?小伙子,可不要跟着学坏了。” 盛宴完全不认识回去的路,幸亏遇到面试前那个领路小哥,由他带着进了gay吧。 “谢谢你。” “不客气。不过你眼光不错,那个人我记得。” 盛宴立刻反应过来,急切地追问:“他?他是常客吗?” 侍应小哥摇头:“最近才来。每次都点杯酒看表演,可能是为了阿狸,阿狸也是这周才来的。话很少,小费很多。不过一般没人敢招惹,大家喜欢随意一点的,他穿名贵西装,不太像这圈里的人。也有点像等人。猜不透。” — 一场表演结束,许离在现场保安的保护下撤到后台化妆室。 他的化妆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地上堆放的红玫瑰被无情地塞到衣柜角里,几个伴舞的同行看到礼物就凑过来,争抢着想挑选。 许离为了这场show两天没有吃饭,一直靠着VC片维持体力。 他坐在梳妆椅上,厚软的羊毛坐垫轻轻凹下,能将他整个人包缚住,在这样疲累之下,还要应付那些难搞的同行。 “阿狸,这个项链我想要。” “阿狸,这个口号色号我喜欢好久了,能不能送给我啊?” “……” 许离对于礼物的处理一般都是原物奉还。 Peter领了几个人把东西陆续搬走,有一束玫瑰花在搬挪的时候掉在地上,被隔壁化妆间来看热闹的人踩了好几脚,Peter一看花瓣上夹的卡片,是风月无边的贵客——赵成洛。 他犯难地看了一眼许离:“怎么办?” “再买一束,扣我的工钱。”许离弯下腰把那捧红玫瑰拾了起来,鲜艳娇嫩,花香浓郁,他却盯着几处踩殇了的花蕊走了神。 Peter把围在房间里看热闹的人轰了出去,人散之后许离才去更衣间把表演服换下来。 狭窄的更衣室里在他脱去上衣准备挂起来的时候,发现挂钩处的微型摄像针头,他很淡定地扯下来,监控室里的屏幕霎时黑暗,男人兴致讪讪,却玩味地看着门口的人:“他怎么这么聪明?” Peter抬着礼物箱神色窘迫:“赵总,那这些东西?” “他收了玫瑰?” “算是。” 指间的那一点猩红忽闪忽灭,浮动的白烟聚成一团,又很快飘散。 赵成洛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半张脸隐于黑暗,看上去越发邪气:“有趣。” 许离换完衣服裹着厚重的羽绒外套、帽子、口罩,从楼梯间一层一层往下走,走到第十八层时,有人在拐角那里**。 他还拿着那束玫瑰花,因为许亦最喜欢红玫瑰,他轻轻地停下脚步,用袖子堵住自己下楼喘气的声音。 “阿狸来了,我们的身价都跌了,之前给我砸钱的那几个暴发户都眼巴巴去看他啦!” “这个阿狸**,我之前在出事那酒吧见过他,顶着个他妈的破面具指不定脸上有疤腚上有疮呢!” 女人的手被强硬地压过墙头,男人在吻她的胸,“宝宝,你知道为什么隔壁酒吧会封吗?” “为什么……嗯啊~” “有俩亲兄弟,就是秦老爷子家那两棵独苗,都看上阿狸了。但是老爷子要求其中一个奉旨成婚,两人就缺根筋地拼酒,谁赢了谁就继续追求阿狸,谁输了就滚去结婚。结果喝了一天一夜两人直接喝死了,秦老爷子气得带人把酒吧封了,本来还想动阿狸的,你猜怎么着?” 他狠咬了一下女人,女人疼得骂出声。 “那阿狸的背景可比秦家厉害多,总之没人动得了。” “……” 许离虽然转身往上层走,但是楼梯间的立体回声还是让他听清了谈话,他轻推开十九层的安全门,选择乘电梯下去。 这个时间酒吧正热闹,VIP电梯反而没人。 他按亮一楼的按钮,靠在电梯轿厢,脑中却反复响起刚刚两人的对话。 他之前兼职的酒吧确实出事了,但是秦家的两个儿子是因为过度饮酒加吞药才去世的,酒吧老板怕惹事就把脏水泼在他身上,最后他也不知道张平声使了什么手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葬送了整个秦家。 所以他压根没指望过谁能将他拉出来,因为那个人太可怕,可怕到无法设想他接下来的落棋位置。 第12章 一封情书(12) 凌晨时分许亦打来一通电话,那时候他还在车上,担心是不是做噩梦,回拨过去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人接。 他从风月无边下班回到医院往往接近天亮,一般先去医院的洗手间换好洁净的衣服,然后去买亦亦最喜欢的云吞面。 早上六点钟晚班护士打完针,在早班护士换班的间隙,许离就会出现。 她皱着一张脸看着护士拔针,待看到门口拎着早饭的许离,五官才舒展开,甜甜地笑着像融化的奶油方糖:“哥!你今天比昨天早五分钟到!” 护士收好针把治疗车推了出去,许离礼貌致谢,护士还夸了许亦打针很乖。 “哥,是给我的吗?”许亦的右脚打了石膏,左腿缠了绷带,扑腾着上半身像只要上岸的小鱼。 许离把玫瑰放到她怀里,将云吞面放在床头柜上。 他绕到床尾调了一下升降按钮,许亦欢喜地把脸埋进玫瑰花里。 兄妹俩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五官不太像,只有开心大笑时的神韵有些相像。 许亦比许离小四岁,一直像个小太阳。 “亦亦,待会再玩,先把面吃了。”许离把小桌板支到床上,摆上碗筷,坐在床边望着她,“昨晚给我打电话是做噩梦了?我在车上眯了一会没接到,在回拨你就不接了。” 许亦抱着一大碗面,吃得像只小猪,甚至巴掌大的小脸要藏进碗里,她含糊其词地说:“做噩梦,后来睡着了。” 许离拿水壶倒了杯热水,自己喝了两口,又吃了两粒VC片。 许亦的眼睛很大,看人时水汪汪的像一轮月,她吸吸鼻子看着自家哥哥消瘦的脸,软乎乎地带了点鼻音:“哥,你是不是太累了?” 许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哥哥不累,不用担心。” 许亦把面和云吞扒拉到嘴里,鼓鼓的一张脸看着他傻笑,埋头喝汤时,再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揩掉眼窝里的泪。 许离很累,但是在许亦面前他要强撑,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要在自己倒下前让许亦站在阳光里,所有人都不能动他的妹妹。 四岁时他窝在妈妈的身边,妈妈抱着怀里那个小小的人儿对他说:“阿离,以后你要当哥哥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妹妹啊!” 十七岁,那双血迹斑斑的手晃在他的眼前,像亦亦出生那天,母亲拍着他的背,眼神里却是无声的哀求、悲恸、不舍、遗憾,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夙愿,他会照顾好许亦,直到死,直到老。 兄妹俩坐得很近,一个抱着碗在偷偷哭,一个背转身偷偷哭。 许亦看着哥哥弓下的后背,她忍着下半身的疼努力地用手臂环住他,跟只猫一样蹭着他的上衣,“哥,午饭我想吃肉,你帮我买吧!” 许离揉了揉眼睛,被弄得哭笑不得:“你是猪嘛许亦小朋友?刚吃完又要吃?” 许亦用鼻子哼气:“哼!我正长身体呢!护士姐姐让我多吃!” 许离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把桌板和空碗收起来,拿了一本单词书给她:“这是我高中整理的词汇书,全背完才有肉吃。” 许亦看着那本书,两眼发昏:“哥,我不喜欢英语,换一本行吗?” “老实背,中午我就检查。” 许亦的病房是在学校交涉下调到的单间,当然是盛宴打着学校的名头找的熟人调到的单间,病房里的落地窗外有一棵梧桐树,树心是空的,只有躯干还扎在泥土里屹立不倒。 落地窗边是一张单人沙发,许离躺在那里身上搭了一条薄毛毯,黑灰色的头发上戴着银色的头戴式耳机,他听着许亦标准的英式读音和耳机里的古典乐,慢慢地睡着了。 护士来换左腿上的伤药,许亦已经背了一半的单词书。 许家在淮城是书香世家,许亦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舞蹈老师,因此兄妹俩的语言技能和舞蹈功底是自小培养。 阿狸在淮城名声大噪除了张平声的推助,和他在酒桌上用流利法文和一个外国人探讨中国古典文学颇为相关,这也是张平声没有把他送给那群美国佬的原因。 许亦合上书,竖起食指在嘴边,“姐姐,小点声,我哥哥在睡觉。” 女护士点点头,看着隔断帘后的沙发上熟睡的许离略犯花痴:“你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啊?” 许亦贴耳回道:“他有男朋友的。” 护士小心地把纱布拆开,笑了笑:“你懂什么是男朋友吗?” 许亦继续翻开单词书,跟个小大人一样吐字清楚:“我哥的手机壁纸就是他男朋友,我还调查过呢,三年前淮城日报上还有我哥男朋友的照片呢!” 护士小姐觉得这小姑娘是不是发烧了,还特地拿出体温计,许亦歪了歪脑袋,从枕头下方摸出手机,把照片点给她看。 女护士抬眼一看就认出照片里的人,是三年前海盛集团的独子庄沉和沈家公子沈乘景的酒吧拍拖照,一张亲脸照在淮城火了几个月,两家公司的股票一夜暴涨,听说沈家为了避嫌还特地把儿子送出国了。 这些上层阶级的八卦大家听一乐就忘记了,现在看到这照片女护士还有些激动,毕竟照片上的俩帅哥可是她大学时的梦幻对象啊! 她把药水涂抹在许亦的腿上,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重新把纱布绑好,还祝福道:“祝你哥幸福!” 话音未落,门口有敲门声,两人一致往门口看去,穿着深灰西装拉着行李箱的高大男人正斜靠在门框上,神色疏淡,气质很好。 女护士惊地一屁股坐在许亦的伤腿上,许亦疼得小脸一白,却只眨着大眼睛脱口而出:“嫂子!” 庄沉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离的宝贝妹妹,果然和他一样狡黠漂亮。 “乖!你哥呢?”庄沉把行李箱放到门后,未等许亦开口就看见蓝布窗帘下正听歌做梦的某人。 护士小姐一副没回过神的吃瓜表情往外走,许亦继续捧着那本单词书咿咿呀呀地装样子。 接近午时,阳光穿透那棵空心梧桐直直落在许离的眼睛上,他又在做噩梦,眉心紧蹙着,唇畔苍白而抖。 庄沉伸手挡住了那缕阳光,说也神奇,在这样万里晴空的好天气突然下了一场雨。 在轰鸣的雨声里许离从那个噩梦中醒来,梦里那群人将他按在墙上狠厉地刺透他,甚至用皮带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只为欣赏人在濒临死亡下的那种神情…… 太真实的梦,他睁开眼的瞬间还以为在梦里,他在极度恐慌下把嘴唇咬破,破碎的呜咽从喉间溢出,单薄的双肩随着抽泣剧烈的起伏。 庄沉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从未有一个人,能这样牵动他那颗向来玩世不恭的心。 即便是沈乘景,那个对他来说的意外心动插曲。 也许马上就能在英国找到他,可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他在对沈乘景的执念里竟然完全战败于许离那张可怜楚楚的脸。 庄沉用指腹轻轻抹掉他眼角的泪痕,他强压住心里那呼啸而至的悸动,将他用力地揉进怀里,温声细语:“阿狸,别怕,我在。” 许离毛茸茸的脑袋软靠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上,红着眼睛抽噎地说:“庄,庄沉?你,怎么回来了?” “张平声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事。酒吧那件事你怎么没说清楚,你知不知道那个秦老爷子还在想办法搞你?” 许离思绪万千,他害怕张平声要打什么主意,抓着庄沉的手臂急切地问他:“他说了什么?你千万别答应。” “我又不傻。他就是要钱,我已经把钱打给他了。” 许离顿时松了口气,环着他的腰细若蚊呐,“他们不会知道我真实的身份……” “阿狸,要不要乖乖地就待在我身边?我可以帮你。” 许离将他搂得更紧,就像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温润的嗓音里压着哭声,他尽量平缓地说出来,他说:“庄沉,我们分手吧。” 他将耳机摘下来,搁在一旁,像是贪恋他身上的最后一丝温暖,他不舍得从他的身上下来,清澈的眼睛里还浮动着泪珠。 他蹭掉眼泪,咬牙发狠道:“我们分手吧,你有喜欢的人,也会找到更合适的床伴,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分手吧庄沉。” 庄沉以为他还在做梦,想低头吻醒他,可是他偏头避开了这个讨好的吻。 那个流连夜店的纨绔少爷,那个在酒桌上一掷千金的庄总,那个不用做什么就有无数人追求吹捧的男人,竟然会耐心地讨好另一个人。 “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我们这种人甘于只做个床伴吗?” 他将他的手腕攥得生疼,几乎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有别的人了?” “请你出去,我们断了。” 庄沉瞪着猩红的眼睛,刚刚眼中溢出的温柔甜蜜一扫而尽,他缓慢地站起身,沉默的眼神快要把许离穿透。 他就这样低头看着他,甚至只要他回过头他就能原谅。 从小到大他没被人耍过,沈乘景是一个,许离是第二个。 可是许离带来的后劲像是更大,因为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疼,他强烈且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和许离之间除了性竟然还有爱? 他自嘲地勾唇,一拳恶狠狠地掠过许离打到他身下的耳机上,坚硬的银灰外壳瞬间碎裂,庄沉的手渗出血。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许离保持着那种姿势一动不动,其实人跟梧桐是一样的,心空了还能勉强站立着,最怕心没有完全空,待到春天发芽时,仍会让人心存期待。 有什么可值得期待的? 连有尊严的活着都如此艰难。 许离突然想起他喜欢上庄沉的那年,是他最想死的那年。 在他最想死的那天,看到一个浑身炸着毛冲着别人发脾气的人,那么肆意鲜活,那么霸道嚣张,比起他唯唯诺诺,蝇营狗苟,这样的人是不是只有还活着才能见到呢? 是啊,在梧桐树发出一点嫩芽时,在那个生命盎然的春日,他在酒局中看到了那个人,他依然脾气不好,嫌弃酒太差,嫌弃人太丑,还非要一群人把他逗笑才可以。 他躲在一群琴棋书画、展现才艺的俊男美女身后,禁不住想,如果父母尚在,如果他没遇见张平声,会不会也是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呢? 会不会也有一群人吹拉弹唱特别滑稽地逗他笑呢? 所以,他越过人群,像只狡黠的小猫,将他擒住吻下。 他不再有什么奢求,因为和他独处的这些时光,他的爱已如山川和河海,是他给予他的最好的祝愿。 亦是最好的一封情书。 专属于《一封情书》的主角——庄沉·许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一封情书(12) 第13章 一封情书(13) 三天后,风月无边。 Peter站在财务室里焦急地跺脚,急得满头汗。 “雨舒姐,他再不回来,庄沉就要把酒吧掀了,现在还在包厢耍酒疯呢!尤其那个赵成洛更会出馊主意,现下又进去几个年轻的,有一个听说都给整尿失禁了!” 方雨舒敲敲桌子,身旁的助手立刻会意倒茶。 她看着笔记本上的电子账簿头也不抬地回道:“早就问过了,鱼总说任他折腾,这块地皮都是海盛旗下的,就算是掀翻了也没事。只要不得罪他爸庄旭升就行。” Peter喝了口茶,续问道:“鱼总的话,是老板的意思吗?” “老板早就不在美国了,鱼总在那收拾烂摊子呢!” Peter向来了解自家老板德行,看来是指望不上他回来救场,他摊摊手看着方雨舒:“不会又骗财骗色的,往国内倒腾资金吧?” “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白手起家。除了靠那张脸,还爱装纯情奶狗人设,咱们老板但凡露脸,那个什么阿猫阿狸的压根什么也不算。” Peter还要打听老板的私事,门口跑进来两三个保安,架着一个浑身**的男人说:“领班,您赶紧去二十层看看,他们抬进来几个鸟笼,我们得把这个送到二楼诊所了。” Peter阴沉着脸,拿着酒吧专用的对讲机,把VIP私场的国外安保也召到二十层待命。 Gay吧、清吧、Club的管辖都是由每层领班负责,每一层是独立体,一层出事另一层反而受益,因此Peter根本找不到帮手。 盛宴戴着对讲机正在帮客人斟酒,舞台这边依旧热闹如常,由旋转扶梯连接的上层空间是供客人玩乐休息的包厢,一般是风月无边的VIP客人才能进入,消费等级超过二十万的客人。 盛宴听到对讲机里Peter的怒吼,同时看到一波又一波安保往包厢去,他猜测可能出了什么意外。 今日舞池压场秀的表演者是阿狸,他来这短短数日对这个台柱子阿狸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要是进军娱乐圈估计是影帝级别人物,进军赵女士的话剧社、音乐团应该是首席弟子位置。 他把茶几上的空酒杯收好放在托盘里,阿狸已经穿着纯黑礼服坐在琴凳上开始演奏。 前奏一响,盛宴站在吧台边上蓦地一惊,曲子的名字叫《如果·过去》,没曾想阿狸竟是他妈妈的粉丝。 这首曲子是赵惋忆较为冷门的作品,是十七岁所作,没有粉丝程度的了解是不会知道这首晦涩曲目的。 他从吧台取了两瓶威士忌送到客人手中,台上的曲子已经演奏到**,这段是最难也是最精彩部分,把青春的张扬与叛逆都化作音符从指尖流出。 盛宴不由佩服阿狸的高超琴技,太像赵惋忆的指法以至于让他瞬间回想起当时赵惋忆拿着戒尺逼他练习的画面,最后还是沈乘景在学校的琴房里把他教会的。 想起沈乘景他兀自叹了口气,多年名义上那个胜似亲哥的沈乘景,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任由他这种不知身份底细的人非礼,他想到这就头疼,想起那个场面又忍不住脸红心跳。 “脸怎么红了?”侍应小哥拿着果盘从内场电梯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打量了一下盛宴。 盛宴怔了一会,尴尬地垂下眼。 “帮我送个果盘。”他把VIP胸牌挂在盛宴的工作服上,拍了拍肩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去里面见识见识有钱人的玩法,送完就出来省得被抓进去当玩具。” 盛宴接过果盘,沿着旋转玻璃楼梯往二楼包厢走,直走到领班Peter和一众保安围堵着的门口,他才意识到里面的人大有来头。 “怎么是你来送?”Peter黑着脸在抽烟。 盛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真像一只待宰羔羊。 Peter把烟头踩灭,让保安打开门放他进去,并叮嘱道:“撑不住就装死。” 盛宴一脸茫然地被黑人保安强硬地推了进去。 一踏进去,犹如进到上海兰心大戏院,布局设计又像缩小版的风月无边。 门边的小舞台上有脱衣舞娘在表演,台下站着几个黑衣保镖。 再往里走,有一个更大的台子,暗纹红丝绒地毯覆盖着整个圆台。 圆台上,是错落摆放的七色精致鸟笼,鸟笼里有男有女,正用各种怪异的姿势诠释着性与欲。 周围的几个看客像在逛动物园,习以为常地审视着肉·体的**。 原来这才是风月无边。 盛宴吓得直直往里闯。 最后的空间里摆设了一张单人床,床边的角落竟然还开了一桌麻将,围了七八个男女,坐在最主座的是庄沉。 盛家和庄家的交际并不多,但是因为盛家和沈家是世交,沈常淮又和庄旭升之间的利益关系很微妙,所以在这种错综关系里,盛宴小时候在丧礼上见过庄沉。 记忆中的他娇宠又蛮不讲理,想要天上的星星庄旭升恨不得摘下来送给他。 不过后面庄旭升有了新欢,在这位继母的哄骗下庄旭升把他送出国,结果刚回国就招上沈乘景,所以他对庄沉真是恨不得一拳打飞国外才出气。 “这个令人作呕的大混蛋!”他心里腹诽道。 单人床上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发出恐怖的声息,盛宴端着果盘踉跄地后退一步,现在估计不是要星星的庄沉了,而是能随时要人命的庄沉。 牌桌上打出六筒,是赵成洛庄胡,他夹着雪茄的手在空中点了点,外面走进了两个人把床上的人拖走了。 盛宴认出其中一个,是阿灰,他吓得脊背发凉,刚想往回走,已经被牌桌上的人叫住了。 “喂!是我叫的果盘!”一个长胡子长头发的邋遢男人站起来吼他,盛宴跟个小鸡仔似的被人拎着后衣领提到牌桌上。 庄沉打了四五圈觉得烦,把牌一推:“都他妈滚吧!我想安静会。” 赵成洛站起身,从盛宴端着的果盘里拿了一颗圣女果,还不忘摸摸他的下巴调戏一下:“张嘴。” 这时候赵惋忆的谆谆教诲又在脑中闪现:儿子,到哪里都不要有骨气,保命要紧,骨气不能当饭吃! 他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把嘴巴张得很大,赵成洛被他可爱到,将这颗果子扔到他嘴里了。 走了几步,他手插口袋扭头问庄沉:“庄总,鸟笼要撤吗?” 庄沉脚搁到牌桌上,冷声道:“人滚蛋,鸟笼留下。” 赵成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朝着门口的人招手示意,不一会整个包厢只有盛宴和庄沉两个人。 盛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陷在两难时,庄沉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扶我。” 盛宴慢半拍地搁下盘子走过去扶他,他搂着他的肩往鸟笼那边走。 盛宴按照他的命令将他扶到沙发上,他站在旁边像个跟班,看着四周的靡乱布局他只想赶紧逃离,有点后悔入职这诡异的风月无边了。 楼下的音响设备是日式顶配装置,阿狸的钢琴曲就跟留声机里的唱片一样,动听地传了进来。 门没关,领班和安保人员还站在门口待命,盛宴低头瞅了一眼庄沉,他正看着鸟笼发呆。 “你在里面待过吗?”庄沉面无表情地把目光转到他身上,“进去试试?” 盛宴突然想把他亲爹盛远见搬出来救命了,可是庄沉这厮除了认识男模也不认识他那内退到财政局的爸啊! 他哆哆嗦嗦地弯下腰看着他装傻笑道:“可以不去吗?” 庄沉拿起手边的鞭子,朝空中点了点:“你觉得呢?” 盛宴麻利地打开鸟笼钻了进去,两只眼睛可怜地看着沙发上晦暗阴影下的面容。 庄沉拿起一瓶没拆封的红酒,徒手旋开瓶盖,喝了几口,眼眸里带着几分宿醉之后的迷蒙。 他看着鸟笼里的人,就想起某天晚上许离睡在他身旁做梦说的话,他说:“我不要再待在那破笼子里!我不要再待在那笼子里!” 想来,他和他害怕的人有什么不同,都是阴沟里爬行的蛆,以为遇到点喜欢就格外在意,其实别人只把你当摇钱树、过墙梯! 庄沉拿着酒瓶狠狠地朝着鸟笼砸去,许离要和他断那就断,这几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整出这些就是为了让他明白,他庄沉不缺床伴也不缺甘心伺候他的人! 盛宴看着玻璃瓶飞快地朝他的眼睛砸过来,他本能地用手臂挡住,只不过想象中的疼没有发作,再恐惧睁眼时,朝朝念念的人忽然出现。 立体俊逸的五官陡然清晰。 心突然乱作数拍。 沈乘景竟然单手抓住了那个碎掉的酒瓶,猩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还好吗?” 他将笼子打开,把浑身还在发抖的盛宴拉了出来,他像是在检查什么珍贵的藏品,把盛宴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见没有受伤才舒了一口气,将他按在怀里。 盛宴被抱得险些喘不上气来,余光却看到他被酒瓶划伤流血的右手。 门口保安、保镖和Peter全都冲了进来,作势要把沈乘景擒住。 盛宴被某人护在怀里却有些喜出望外的得意,沈乘景看着怀中那个狐狸面具下眉眼弯成一条缝的人,忍不住打扰他道:“都这样了还能幸灾乐祸?” 盛宴赶紧正经儿站好。 庄沉朝门口扫了一眼,众人都撤了,他两手交握搭在宽阔的大理石茶几上,沉黑的眼珠冷眼看着光亮里的人:“沈乘景?” 沈乘景把盛宴往身后藏了藏,点头应道:“是我,庄沉。” “我找了你三年,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第14章 一封情书(14) 沈乘景的右手一直在流血,盛宴一时找不到止血的东西,只好用自己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身前的人以为他在害怕,十指紧扣着,指尖末梢那些微薄的暖意却瞬间席卷他的身体。 盛宴的脸颊随着沈乘景的指力一点儿一点儿变红,就像加速镜头下逐渐成熟的一朵山茶花,颜色层次分明地过渡。 他从没有这样和沈乘景牵过手,十指紧扣不是情侣之间该有的举动吗? 他根本听不清两人之间的对话,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却克制着流露情绪:“你喜欢男生吗?” 这么低弱的声音却还是被他听到,沈乘景回头看了一眼他,他隔着这副面具像在看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 这样的眼神让小心试探的盛宴反倒无措起来。 像暗恋一个人被拆穿后的窘然和惊诧,那种复杂困惑和清隽笑意后清明的破局感,是盛宴这么多年从未在沈乘景脸上看到的神情。 他安静了一瞬,眼中笑意倏尔清淡:“我只是喜欢——”他吞下后面的名字,盯着他花花绿绿衬衫上的胸牌自然地接道:“沈宴?” 庄沉气得又丢过来一个琉璃杯,他还不如一只鸭子? 沈乘景紧握着盛宴的手,抬眼看着那个顶着醉意发疯的人:“当年的事我已经道歉,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他妈看上个鸭子都看不上我?” 沈乘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庄沉这类人他看得比他自己还清,他冷静地应付道:“你确定你真的喜欢我?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看着我,你对我究竟是喜欢还是偏执?” 庄沉迷蒙的眼神打量着衣着上略有狼狈的沈乘景,除了那张脸还有点吸引力,确实方方面面都比不过许离。 他喜欢小鸟依人那款,谈过的正式男友或是床伴都是这型,像赵成洛这种心存算计的社会精英压根没任何情趣,所以革命友谊格外坚固。 再看沈乘景刚刚在门口对付那些人使得拳头手段,更不可能俯首称臣,他一时被戳到了痛楚,面对自己过往的可笑执念而深感难堪。 盛宴看着庄沉这几天在风月无边的做派,怎么这么像沈乘景刚走那会他在听竹小馆发疯的一系列症状,他从身后探出个脑袋,大着胆子问:“小庄总,你是不是失恋了?” 庄沉眨着乌黑的眼珠射过来一道冷光,没有否认。 “我们两家在生意场上一直往来,三年前没有做公关处理大家都心照不宣,你再纠缠,庄叔叔面子上也不好看。” 沈乘景拉着盛宴走出了包厢,同刚刚进门时不同,盛宴看到每个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他跟在沈乘景身后下楼,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和年少时的背影相重叠,那时候他把他当成最好的哥哥,这时,他却抬头望见了自己喜欢的人。 无论是记忆里那个耐心教导时而温柔时而疏淡的乘景哥,还是现在充满安全感甚至更神秘更多面的沈乘景,都这么鲜活热烈地在他的眼前,像夏夜里呼啸而来的狂热飓风,更像破门而入的抢劫犯,总之把他的心吹乱也拨乱了。 “我喜欢你,沈乘景。” 往内场电梯走时,沈乘景一字不漏地听到这句话,他明显怔住了,低头按电梯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盛宴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身份,他立即改口,“就那次见面啊。” 沈乘景也装不熟,两人进了电梯,他低下身看着他的狐狸面具故作揶揄,“哦?那你怎么知道我叫沈乘景啊?” 盛宴突然想从轿厢里钻出去。 后面想起刚刚庄沉直呼他的大名,脑袋才灵光起来,他辩道:“刚刚小庄总喊你的名字了我记住了!”他生怕对方不信,还一副假模假样地问:“是哪个沈?哪个乘?哪个景啊?” 沈乘景站起身,无奈地摇头,配合他的演出。 “沈乘景的沈,沈乘景的乘,和,沈乘景的景。” 盛宴也配合地点头,电梯降至二楼,刚刚诓他的侍应小哥正躲在这层,见到盛宴平安出来他还跑过来夸赞他。 沈乘景低头把盛宴衣服上多出的VIP胸牌摘下来扔给他,“多谢你刚刚告诉我阿宴出事,但是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害他,你知道后果的。” 侍应小哥频频点头,灰溜溜地乘电梯走了。 “你这么轻信别人迟早会吃亏。” 盛宴早就松开他的手,挤进私人诊所去领治疗盘、药酒等。 二楼开设的私人诊所针对男性、女性各种生殖类疾病,由于庄沉这几天的暴行,医生和护士忙得脚不沾地,盛宴早就在Peter那里听了好几嘴,所以机智地去要了东西,否则挂号排队沈乘景那只手就废了。 门口走廊上躺了好几排输液的病人,盛宴拉着沈乘景往较安静的一旁走。 他把他按到长椅上,蹲下身开始用镊子夹碎玻璃,沈乘景看着狐狸面具下那张乖巧的脸,连疼都感受不到,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盛宴抬眼睛笑了一下,狐狸眼尾翘起来像在撒娇。 沈乘景温柔地打量着他:“阿宴长高了。” 盛宴忙着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没听清他的话,用棉签沾着药酒一点一点地涂到伤口上,他握着沈乘景那只手,轻轻呼气还心疼地皱眉,那副专注而怜惜的模样,让长椅上的人有些悸动。 沈乘景从没想过自己小心翼翼暗恋十多年的人竟会强吻自己。 他从来都是克己复礼,在外人面前把盛宴当作亲弟弟,只有在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才把自己珍藏的那份喜欢和心动展露。 他以为三年前盛叔叔安排的那场订婚宴是他结束这种单向关系的转折,也是第一次放纵自己喝醉,后把突然坐过来搭讪的庄沉认错。 往日种种,多有磋磨,现在还觉得很不真实,因为盛宴的喜欢可能也只是一时而已。 可是足够了,界限以内是弟弟,界限之外...... 只要他还有理由和身份关心他就足够了。 盛宴放下剪刀,抬眼时发现他正怔怔地凝视着自己,他也愣了一下,对视着这双深邃复杂的眼睛,“怎么了?” 沈乘景看着他很专业的包扎手法,好奇道:“经常受伤?” 盛宴不好意思地眨眼睛扯谎:“没做这行之前是个老师,那群皮猴子打球受伤都是我做应急处理。所以,有些经验。” 盛宴站起身,蹲得太久脚麻了,差点朝前面栽下去,幸亏沈乘景抄住他,握着他的腰把他搁到了腿上。 盛宴还是平生第一次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他简直耳朵连带脖子都瞬间烧红。 他的嗓音从耳后贴近,说话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耳麦上,“怕你摔倒。”他把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打开,“现在腿还酸吗?” 领班Peter在对讲机里召集二十层的服务生,悲痛交加地喊道:“小庄总走了,快快快把包厢布置恢复原样,把拆掉的隔间找工人安上。所有能喘气的来帮忙,工资三倍!” 盛宴勉强站好,对讲机里的扩音让沈乘景也听见了,之前他想不通盛宴为什么会来这里上班,后来给赵惋忆通电话才知道他时常在资助自己的学生,看这副听到工资翻倍时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阿宴。”他刚开口却觉得不妥,不如改天作为哥哥身份再给他零花钱吧。他转移话题道:“你赶紧去工作吧,我打车回去就行。” “那你记得别碰水和少吃辛辣。” 盛宴按着对讲机回复了Peter,边跑边回头看着长椅上还坐在那里的人,在这样奇异的场景里,他对沈乘景是不是已经有一点不同呢? — 盛宴走远,沈乘景拨了一通电话,嘟声很久后才接通,那边有海浪声,穿透浪潮一个慵懒的男音传来,“哥,什么事?” “在酒吧等了你一周,放我鸽子是不是?” “哎呀,在美国闯祸了。我就来孤岛玩几天,这破岛晚上才有信号。” 沈乘景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神色凝重道:“这次回来把你这破酒吧整顿一下,乌烟瘴气的。还有件事,沈常淮快回国了,你老实点待国内。” “哥,我肯定老实,我从监控里可是看到你被人强吻,你还吻回去了,怎么,哥原来喜欢小狐狸这款啊?” “别打他主意,玩够了就回来。” “好。挂了哥。” 第15章 一封情书(15) 电话响了三五遍许离都没接到。 他把表演服换好裹着那件旧羽绒外套往外走。 七月的夏夜蝉鸣声不断,巷口连着一条热闹街市,这个点夜市的小贩正扯着嗓子叫卖。 他压低了头上的毛线帽,忍着些微低血糖的晕眩,朝外圈一个站着吆喝的老大爷走去。 “请问,这个怎么卖?”他指着挂着琥珀色糖衣的糖葫芦轻声问。 老人家从扎好的稻草棒上拔出来一支递给许离,“便宜的,三元。” 许离从口袋里翻出三个钢镚放在老人手里,他咬了一口酸甜的山楂,坐在马路牙子上看夜市上闲逛的人群。 他吃着甜软可口的冰糖山楂,想起那是很多年了,父亲拉着他和妹妹从这条街穿过,那时这里还只是一些小商铺,后面几年才建起居民楼、商业楼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酒吧会所。 他吃东西很慢,长期的饮食控制会让他觉得连呼吸都难受。 酒吧工作要求身材保持,他白天要上课根本没时间去健身房运动只能靠节食这一种方法。 以前和庄沉在一起时常常做到一半就累昏过去,醒过来就看到他沉着脸端着一碗特别难喝的十全大补汤,一边凶巴巴地说他一边拿勺子喂他。 他其实一直想知道,那些日子他把他当床伴还是男朋友。 也许,他对每个人都一样。 后街小区门口停了一辆醒目的黑车,车主手搭在窗边,盯着路边那个冬装打扮的人看了很久。 虽然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即使这样,他冒着热汗咬着那红润饱满的山楂球时还是那么勾人。 那个在台上趴跪着,翘着臀,塌着腰,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上衣往上抻出去,露出腰间一段细白滑腻的肌肤,他想象着摩挲着方向盘,下腹竟有了反应。 安全带“咔嚓”一声打开,穿着黑衫长裤的人径直走到他跟前。 许离把整串糖葫芦吃完脑袋才不犯晕,正要起身回医院,就看见眼前多了一双棕色的牛津鞋。 茫然间抬头,赵成洛一眼先看到的是毛线帽下那双太过濡湿而异常澄澈的眼睛。 他第一次看到面具之后的阿狸,与那些浮夸的网红妆容相比,这样干净的一张脸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口袋里的手慢伸出来,朝着许离微微欠身,特别礼貌地说道:“你好,我是赵成洛,你应当见过我的。” 赵成洛这类人表面上能装得人畜无害,打着社会精英、高知分子的名号,私下做的事完全相悖,很多财阀家的小女儿都喜欢他这种成熟稳重的,结果他好处占尽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筹谋心思可见之深。 许离白净的脸上暗浮着绯红,毛线帽压过的头发因为汗水软趴趴地贴在面颊上,水珠顺着修长的脖子淌进衣领里,精致的锁骨上还留着没卸完的淤青伤痕。 他像是一只被突然惊扰到的珍稀的苏格兰折耳猫,慌张地站起身出于教养地伸手回握。 赵成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握着那只纤细发烫的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看小庄总这几天的胡闹样子估计是这个妖精甩的他。 “您有什么事?”许离想抽回他的手,可是面前这人手劲极大,怎么都挣脱不掉,那种灼热的视线似是要烫伤他。 “阿狸,许离?”他失笑,“一个是夜店最有名的男模,一个是清纯男大学生。我们庄总选的床伴就是带劲。” “他让你来的?”挣扎的手突然软下来,连嗓音都有些涩。 赵成洛捏了捏他的脸,变态似的嗅着他脖子上那股橘子香味,“我送了那么多礼物,你怎么就收了花?” 他把紧拽着许离的那只手强制地放到自己那里,许离被迫感受着衣物之下的东西,他的呼吸加重地喷在许离的眼睛上,声音有些暗哑,“要不要试试我的,我不比庄沉差。” 许离用尽力气朝着他的小腿骨踢去,赵成洛吃疼地松开他。 他盲目地乱跑,却在跑出几米后听到身后的人笑说道:“许亦,你不管了?” 他向来只有这一个软肋,对方是和张平声一伙的! 他怔在原地,仿若被人生擒住咽喉只能愤恨地扭头看他。 赵成洛慢慢走过来,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带着挑逗意味地塞进许离的衣领里。 他把照片一张一张翻出来看,是李钞在医院骚扰她妹妹的照片! 他看到李钞在摸他妹妹的脸! 足足一分钟,许离盯着照片上的人仔仔细细地看,确定就是许亦。 如同被电击中,大脑不受控制地发出嗡的一种轰鸣,眼前闪过父亲牵着他和妹妹走过这里的画面,随后就是眩晕后的短暂空白,身体仿若漂浮在半空中,就像打火机窜出的火焰意外地熔断了那根强撑自己活到现在的弦。 在昏厥与清醒痛苦折磨的瞬间,是赵成洛扶住了他。 许离看着对面人像在谈一桩生意一样唇瓣开开合合,他什么也听不清,只是看着他,像看着张平声,更像看着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每一个都罪大恶极。 他强烈地控制住自己,心头有另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能疯,还有许亦要照顾,更不能去杀人,因为亦亦不会想有一个杀人犯的哥哥。 赵成洛看着那张在自己怀里渐渐没有血色的脸,暗松口气惺惺作态道:“阿狸,像李钞这种大晚上翻墙去医院骚扰你妹妹的事,我和张校长压根看不惯,所以我给你的见面礼就是把李钞那个混蛋送进去了。” 他拍拍许离的背,一口白牙格外森寒:“你放心,他永远也没机会出来,挪用公款、猥亵儿童哪一桩都出不来的。” 手机在振动,许离把照片小心地收好放进口袋里,看到屏幕上张平声的第六通未接来电,他蜷缩着的手指在路灯光下泛着惨淡的白。 “走吧。看样子张校长在催我们了。” 赵成洛按着他的肩,把他强拽到自己的车上。 第16章 一封情书(16) 酒过三巡,餐桌上气氛愈加热烈,饭局上谈论的无非是那些荤段子。 庄沉咽下一口酒,不着痕迹地抬腕看表,凌晨一点十分,从风月无边被庄旭升打电话叫过来应酬,这顿饭吃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他的那些耐心快要耗光,目光投向桌首的庄旭升,他正搂着银行行长的肩在悄声说些什么。 庄沉端着酒在那些胖老头面前高声碰杯,喝了半瓶白酒借故装醉去洗手间呕吐,他是真的呕吐,因为在风月无边就喝了很多杂酒。 吐完舒服多了。 推开隔间门,洗手台站着一个眼熟的人,在那里低头按压洗手液,他凑近看了一眼,确定是张平声的专用司机。 他故意放慢洗手的动作,等到司机注意到他,才假意颔首:“好巧,张校长也在梦今朝吃饭?” 司机抽出纸巾擦手,脸上堆着和张平声一样肥厚的肉,肉笑皮不笑地讲道:“是呀,刚来没多久,小庄总您也在这吃饭?” “我父亲攒了局,给我相亲。” 庄沉也抽了张纸巾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想起许离和张平声之间的关系,他怕他跟许离分手张平声会不会为难他,所以留了个心眼多打听一句,“张校长在哪个房间,我待会去打个招呼。” 司机没多想爽快道:“503房间。” 庄沉点点头,在露台上吹了吹风才去503看一眼。 经过门口时服务员刚上完酒出来,门没带好被风吹着半开,里面酒气熏天,他从口袋里摸烟盒,抽出一支细烟咬在嘴里,微微偏过头点烟。 走廊上嵌着壁灯,大朵纯金丝线勾勒的花纹在地毯上洒下一片皎亮的光辉,来这层上餐的服务员入眼便是这样一幕—— 很高的个头,穿一件低奢的撞色条纹衫,领口松散地露出锁骨,他斜倚在荔色的壁墙上低头抽烟,壁灯的暖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晦暗不明,带着生人勿近的烦躁情绪,却散发着恣意不羁的公子气。 女服务生踩着恨天高差点被地毯绊倒,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托盘里的名贵白酒才没有坠地。 庄沉点了点膝盖又指了指门,示意让上餐的服务生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女服务生红着脸点头,把酒放在餐桌上,还特地把门又推开一些。 女服务生一步三回头,庄沉把脸转到另一边。 庄家自小家训,不要沾花惹草。 那些传得邪乎的绯闻一半是海盛的对家一半是他那想争家产的继母。 他自小性取向也明确,喜欢男生,喜欢温顺的男生。 回国后被赵成洛拉着进gay圈,发现玩来玩去无非那套,那些硬贴上来的那些丑的娘的他都嫌弃,所以但凡谈得都很干净。 许离是第一个从那些他嫌恶的男模里脱颖而出的选手。 但其实他心如明镜,许离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指间的香烟燃尽,房间里的酒气也散了几分,他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赵成洛的声音。 “张校长,明天李钞入狱的事就会曝出来,对你们学校会不会有影响?” “赵老弟,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张平声搂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笑着肥肉乱飞,“这个李钞拿公家钱不办事,学校那些危房拖了几个月,把钱都骗走了害得我还得重新申报。” 他摸着其中一个女人的胸,冲挨着赵成洛坐的人张嘴:“哑巴了,给赵副总倒酒!” 身侧的人拿起清酒壶往赵成洛杯子里斟酒,赵成洛抓着他的手往对方杯中也添酒,然后他搂着羽绒外衣里的人笑着说:“这样喝没意思,阿狸,我们来喝交杯酒。” 张平声在圆桌上虚点他:“还是你会玩。” 庄沉听到阿狸的名字立刻站不住,刚想踹门进去,就被人拉住了胳膊,他被拖到几米外。 “你谁啊?” 穿着青绿紧身旗袍的服务生朝他俏皮地眨眼:“我是NK日报的记者,你是……”她完全不遮掩自己对帅哥的痴迷,“你是庄沉!沈乘景的绯闻男友!我是乘景哥的学妹,我叫方绘。上次在淮大想找你做专访来着,可惜没堵到你!” 庄沉后退一步,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所以你干嘛拉我?” 方绘这才想起正事,把身上戴的麦和Body Camera都检查了一下,正色道:“有人举报张平声,我查了好几天才跟到这个饭局来,你可不能坏事。” 她还没等庄沉作出反应,就拽着他又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原处。 房间里的人还在喝酒,庄沉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许离惨白的脸。 张平声前一秒笑着,后一秒就让身边那两个比他女儿还小的女人跪在地上互扇嘴巴,谁坚持最久谁就能拿桌上的钞票。 方绘端着果盘和葡萄酒大方走了进去,一边拿着开瓶器开酒,一边用针孔摄像头拍地面上的女人,她还走到张平声面前给他的大脑壳子拍了特写,完事儿大着胆子朝门外的庄沉抛了个媚眼。 庄沉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这是你寄给报社的。”张平声把档案袋甩到许离脸上。 缩在羽绒外衣里的少年只露着一双眼睛,看着档案袋不言语。 方绘从旁边的小桌柜里拿了醒酒器,那个档案袋是她让助理封存好的,这个张平声在NK日报里居然还有眼睛,她想到这就感觉后背寒风阵阵。 赵成洛手搭在许离身上,隔着厚重的外套都能感受到他紧绷着的抗拒情绪。 他觉得这个游戏他越倔才越有趣,他还没玩过这种别致的“男大学生”,越发欢喜得情不自抑。 “张校长,别生气,阿狸就是开个玩笑。” 张平声点了点桌子,方绘端着醒好的红酒特别优雅做作地倒酒,张平声晃着高脚杯里香醇的红酒,隔着杯中那片波动的红色看着许离。 方绘就站在他身旁假意忙着整理一下餐盘,幸亏平时去听竹小馆蹭饭跟着他哥学过几天服务,没想到这会真能派上用场。 她忍不住心里骄傲得意,然后拿着红酒去对面两人那里显摆技术,结果给那个少年倒酒时却不小心洒在他的衣服上了。 “不好意思。”方绘赶紧拿纸巾帮他擦,两人在手忙脚乱中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几乎同时在心里出声: 是他(她)! 方绘端着小圆盘端庄地站在许离身后,想起他就是那晚在淮大遇见的失恋弟弟,他就是…… 他就是寄举报材料的人! 盛宴的学生!! 要是让盛宴知道估计这里桌子都得翻,可是门口的庄沉是怎么回事? 正陷入思绪乱战中,对面张平声举着红酒杯看着许离,阴恻恻笑得贼恐怖:“阿狸,半年前你就闹过一次,帮你的警察死哪里都不知道。我还找了一群年龄小的去伺候你,这么快就忘了?” 许离一直平静地望着对面的男人,这几年他明显老了很多,手段也狠厉得多。 那些以慈善名义收养或资助的孤儿死的死,疯的疯,他甚至专门为这些孤儿做了照片墙,在一栋他的私宅里,一面两层高的照片墙,只是为了选人时的便捷。 他就抬着头笔直地坐在椅凳上,注视着这个把他亲手拖进地狱的恶魔。 他五官普通,身材矮小,出身贫寒,名校毕业,这样的人究竟有怎样的**,他甚至不知道张平声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那种把人踩在地上践踏,那种把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毁灭的怪癖吗? 他真像个怪物。 许离把毛线帽摘下,拨了拨眼前的头发,头顶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投下华丽的流光倾洒在这精致考究的菜肴上。 这样的一顿饭,确实是他凭那点微薄工资做不到的事。 他端起酒杯隔空与对面的怪物碰杯。 “这就对了。许离,你是这群孩子里最优秀也是最不安分的一个。想想你当初冒着大雨拦车,求我资助你们上学,你看现在你过得多好,许亦也快成年了,以后还能接替你的工作,也不枉我为你们操做父亲的心。” 张平声的话字字恶心、处处胁迫,许离知道他不肯放过许亦,他知道的,这是个死局他不想连累这个记者,不想无辜或者在意的人因他被葬。 绝望中残存一点理智地站起身,他把那对还在地上互扇巴掌的姐妹拉了起来。 他双膝下跪,跪在张平声的脚下,那种隐忍的屈服让站在门口的庄沉蓦地一阵心痛,他这时才恍然,为什么庄旭升三番两次警告他让他离张平声远一点,阿离又为什么会突然分手。 这个张平声竟然打着慈善的噱头去祸害那些孤儿? 他原以为许离是张平声用来讨好他的,原来许离身后还有这么多人! 怪不得每次他熟睡后都会被噩梦惊醒,没日没夜地在酒吧兼职却不舍得买一件衣服给自己…… 这个混蛋! “砰”地一声,方绘手中的酒瓶砸到地上,大家的视线纷纷转到她这里。 她刚刚信息接收量太多,一时气愤到手滑,赶紧低头道歉。 赵成洛轻咳了一声,把许离从地上拉起来。 “张校长卖我个面子,别生气。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待会我帮你出气?”他看着许离,眼中是露骨的**,“我真的等不及了,他真是块难啃的骨头又唇齿留香。” 张平声大大方笑着,叫身边那两个女人过来扶他,他以不胜酒意为由,把房间空出来了。 方绘把玻璃渣收拾到垃圾桶里,她还要继续跟踪张平声,掏出手机给楼下的小助理发信息让她把车开出车库,随即匆匆地走了出去。 她走到楼梯口撞见庄沉躲在这里攥着拳头的生气模样,踮脚拍着他的肩特别共情道:“别打草惊蛇,虽然我听得都想抽他两巴掌了。” 庄沉看她身上的装备觉得不像刚刚那么不靠谱,开口就要她的联系方式。 方绘高兴地露出酒窝,一脸娇羞状:“你去联系乘景哥就行,我这会得忙了。” 庄沉拉住她飞出半截的身子,没好气道:“换个人。老子跟沈乘景move on(翻篇)了。” “去梧桐园的听竹小馆找方沐就行,那是我亲哥。一般在那接头。”方绘一把推开庄沉,竟然错手摸到他的胸肌,这弹性手感来不及回味就为正义大步跑出去了。 可爱的方绘女鹅[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一封情书(16) 第17章 一封情书(17) 房间弥漫着一股酒香,赵成洛咬着雪茄惬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礼物”,他坐在苏绣坐垫的软椅上,身体向后倾着,双腿交叠着搭在一起,吞吐的烟雾迷蒙地隔断了两人的视线,他轻声开口:“站近点儿。” 许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挪着步子往他跟前走。 “把羽绒服脱了吧,看着怪受罪的。” 他的手肘撑在圆椅的扶手上,看着许离一点一点地脱掉外衣再搭在椅子上。 燃了一半的雪茄被掐灭在玻璃烟灰缸里,赵成洛扯了扯衣领,把银灰领带扯松,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然而只是这样的举动已经压迫感十足。 下一秒,他把圆桌上一碟精致的玉兔什锦海鲜冻甜点推到许离眼前,手指搭在白瓷盘边缘,摩挲着盘上喷绘的玉兔图案,活灵活现地跟站在他面前的人一样。 温顺又聪敏,低调又大胆,这种反差这个年纪,所有都迎合甚至高出他的——口味。 “尝尝。”赵成洛从自己餐盘里拿起甜品勺,把许离紧扣的右手打开,手心被他掐得血肉模糊,他啧啧两声,把勺柄放在他伤口上,然后握住他的手去品尝那块甜点,那碟海鲜冻里有红虾和干贝,许离知道自己破局所在可能就是此刻。 赵成洛哪里是夸食物好吃,分明是在暗喻许离秀色可餐。 “你尝一下口感不错。” 话音一落,许离就被他强拉到自己怀中,这样轻的人坐在他的腿上真是怜惜得很。 他单手掐住许离的腰,另只手还禁锢着他,许离没做什么挣扎就像认命一样张开嘴吃下那块甜品,入口即化,他知道那里面有蛤蜊,第一次尝这个味道时他差点死,这点量估计也还能活。 赵成洛把玩着那只手,手指温润而长,骨骼的形状与走向像禁欲皮囊下的裂痕,一想到待会就要用这只手做点有意思的事他就按捺不住激动。 他把许离手中的甜品勺打掉,抓着他的右手去解自己的衬衫纽扣,许离不想做这个动作,因为这是庄沉习惯的事,他抗拒地想挣脱这种禁锢,赵成洛酒劲上头还以为他玩欲擒故纵这套,反倒更俯身压着他,颇有兴味地打量着身下的小白兔:“你跪在地上可真好看!” 他觉得身上开始发痒,但只是痒还不够,他需要的是呼吸困难,他努力伸出一只手把餐盘上的海鲜冻抓在手里只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塞到口中,赵成洛扼住那个极细的手腕,直到所有的海鲜冻掉在他的脚下,嗓音里是淡淡的讥讽:“真是不巧,听小庄总提起过,他那位喜欢得不得了的小床伴海鲜过敏,体力也差,我说,过敏就过敏。”他的视线缓缓逡巡,最后定格在身下人的唇珠上近乎轻蔑地威胁道:“老子照样操!” 赵成洛的做事风格一向是别人来软的他比别人软三分,但是别人来硬的他有的是雷霆手段,那点好耐心被这只不听话的兔子耗光。 刚刚安静沉默的气息骤变,许离感知到他的呼吸陡然间加重,手上下了死力气,许离想逃,被他狠劲地握住腰,一阵噼里啪啦的盘子碎裂的声音,“咚”的一声,那只兔子被生磕在身后的紫檀木圆桌上。 他疼得捂着头蜷缩起来。 手心洇出的鲜血十分醒目地染在他的头发上。 赵成洛冷哼一声,完全变了样子,许离之前吞下的海鲜已经发作,他此刻呼吸艰难,四肢酸痛,在这种煎熬的片刻他听到了某人解皮带扣的“咔哒”声,就在这样的一刹那,那种不安的雷达响起,那种恐惧无声地填满他心中所有痛苦沟壑的事,每次遇见这种人这种事他都会祈求神明,他用所有能做到的事去祈求神明,可是没有一次眷顾他,没有一次。 赵成洛单手捉住他的两只手,把他的腰死卡在桌棱上,许离疼得没有知觉,眼睁睁看着他撕扯自己的衣服,这次他不再祈求神明,而是希望死神能暂时垂怜,让他因为过敏呼吸昏厥总比在这里被人侮辱要好。 在一种忽然窒息的瞬间,手机的嘀嘀声让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松了力气,他烦躁地骂了一句,接通的时候又是另一种语气:“庄总,这么晚还没睡?” “你赶紧来梦今朝,替我顶上。” “庄总,”他假意打了个哈欠,“我都睡下了。” “我爸攒的局,之前你负责项目的那个许总也过来了。我撤了,你赶紧,过这村没这店了!” 不容反驳,那边电话挂断。 赵成洛虽然是肉食动物,但是事业同男人女人比起来他拎得清,他从许离身上起来,一边慢吞吞地整理衣服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宝贝儿,可惜了,你在这乖乖等我,要是有二场我好带你过去。”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许离仍旧戒备地躺在圆桌上,听到他在门口向服务员打听房间号,才确定是真的走了。 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懈,他就靠在冰凉的台子上无声地流泪,既怕惊扰那个随时会回来的赵成洛,又怕引起外面服务员的注意。 - 庄沉进来时,地上一片狼藉。 在紫檀木的圆桌台上,发出小猫似的呜咽声,他的心忽然一紧,焦灼的视线里一眼望到那个环抱着自己浑身发抖又小声啜泣的背影。 密密麻麻的疼仿佛从许离的身上渡到他的心头,他尽可能压下胸腔中燃起的愤怒和真切的痛楚,慢慢越过那些碎瓷片,走到他身边。 疼痛的延迟病症正在发作,许离觉得四肢百骸都像不再是自己的,全身像被抽了筋,剥了皮,他努力地想爬起来,想趁赵成洛没回来时逃走。 可是,太疼! 太痛! 连喊救命都发不出声音。 急切的、挣扎的灵魂与无法动弹的躯壳让他发自心底地生出无力感。 眼前的水晶灯闪暗下来,有只手落在他的脊背上。 像是条件反射地凭空生出力气,他抗拒地坐起来,慌乱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离,别怕!”低沉暗哑的嗓音击碎了某人的无力感,庄沉伸手轻握住他的手腕,四目相对,他惊慌的眼神,他心疼要溢出的眼神,就那样胶在一起。 他难以置信地呆在那里,那种发疯后的平静,平静之后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来且又去,他再说不出多余的话,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揉进了眼泪里,那双眼睛注视着他,剔透得像一块山野间纯净的琥珀,让人想抱抱他。 灯影绰绰。 在彼此哑然对视的一片沉默中,走廊的吸顶音响播放了一支悠扬曼妙的江南小调,和那日初见时的曲子一模一样。 …… 凌晨四五点的酒店长廊上,嵌入暗壁的微型音响里传出催眠的江南小曲,曲调被某个房间里的发怒声掩盖,直到这支曲子结束,充斥在空间里的骂人的声音都未停歇。 不知是谁泄露了他的房间号,大晚上的跑进来俩女的上床就摸,他气得把人拎出去,把酒店经理骂得狗血淋头。 这一层的房间基本都是有钱人长期包下的空房,况且这个点没几个耐住困意出来看热闹的,只有零星三四个客人站在房间门口看戏,他最后气不过还踹了经理一脚,经理不吭声地跪地道歉,他手插在口袋里看这怂样又想给他一脚。 隔着那三四个人,有人从后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因为开门声他下意识地瞥了那边一眼,又轻飘飘地移开视线。 可是人跟人之间就是有一种莫名玄学又无从考证的磁场吸引,一堆人粘着你甚至粘着一辈子都像空气的存在,而有的人就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便能焊在心里那般。 纯白的T恤上布满干涸后的血渍,喉颈上是专用道具的勒痕,甚至手腕脚腕都是紫红色的淤青和血色交融,唯有那张脸,倔强又绝望,绝望得像无波无澜的一汪清湖,如清湖般静澈的眼睛里蓄泪看着他。 在他匆然一瞥之后的余光中,那滴眼泪吧嗒掉了出来。 他怀疑是自己太凶以至于把小孩吓哭。 甚至连骂人的词都忘记了…… 他一直没问,那天许离到底看见自己没有? 看见了是不是又会忘记? 而后在那个初春酒局中,他还故意闹出好大一场戏,希望那个坐在角落低头剥橘子的小孩能想起点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没有,跟个小机器人一样不由分说地上来就亲。 他知道他不愿再信任何一人。 所以无论他旁敲侧击还是简单粗暴,他永远沉默着,沉默得像一只小奶猫,围在他的脚边,只是陪伴,从未索求。 回忆像快速剪辑之后的电影镜头,满目灰色,在电影结束后,一切现实的场景又渐渐鲜活。 庄沉望着许离,眼睛里已经起了雾,心绪像过山车一样兜转起伏而后停落,他与许离的过去和未来都因此刻明了清晰。 他把许离从冰凉的台子上抱下来,包厢的角落摆了一张会客沙发,他把他轻放在沙发上。 “是不是过敏了?”庄沉蹲在他身前,轻抱着他的腰,“别害怕,他不会回来的,许亦那里我刚打电话叫人去守着了,张平声不会动她的。”他知道他肯定痛死,又害怕自己会碰到他哪里的伤,只能摸摸他的头发,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阿离乖,我去找药箱。” 许离看着他跑去门口的茶水柜翻找药箱,梦今朝作为淮城最豪奢的饭店,配置的东西自然齐全。 庄沉找到急救药箱,把过敏药倒在玻璃杯里用茶水壶的温水冲泡开,拿到他跟前,怕关心则乱所以强装镇静地轻声细语道:“喝下就好了。” 他之前陪他应酬时吃过一次海鲜,也是在梦今朝,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吓到死,他把整杯温水吞下去,眼前的人正低着头检查他胳膊上冒出的红疹。 他半跪在地毯上,像一个骑士,从天而降,许离忽然间明白,原来属于他的神明是庄沉,更是自己。 好像自庄沉出现后一切才变得不同,他开始谋划、开始想摆脱张平声的魔爪,也更加厌恶别人对自己的触碰。 他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害怕失去,喜欢到觉得自己很脏。 药效要过一会才起作用,庄沉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伤,都是皮外伤,他看着许离腰背、手腕那些青的紫的伤痕,已经有了打算,对赵成洛、对张平声的打算。 他把药箱拿过来,先用酒精把许离手上的掐痕消毒然后绑一层纱布,他慢慢低头缠着,忽觉头发上多了一只已经绑好的粽子手,他抬头,那个在他面前很少哭的人正流着眼泪用手拂他的头发。 “是不是感动哭了?觉得我这种不靠谱只爱发脾气的大少爷还能给人处理伤口呢?”温暖的指腹轻拭去许离脸颊上的泪,他微微站起托住他的后脑勺,彼此抵着额头,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庄沉吻了吻他的鼻尖,这是一个安慰的动作,他低沉地甚似温柔地说:“别怕,阿离,我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了。” 一吻的间隙中,庄沉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甚至还带着一点罕见的羞涩,贴着的面颊有潮湿的感觉,许离这才发现他竟然哭了? 那种过往种种的雀跃而又无奈的心情,那种想接近却又害怕靠太近的惶恐,在反复试探、防备与压抑喜欢的边缘徘徊却在此刻渐渐活了起来,眼前的人清晰而具象,他鼓起勇气用两只粽子手捧住他的脸,拼命发出沙哑的断续的声音:“庄沉,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床伴,这么好?” 庄沉无奈地睨着他,那种宠溺的眼神毫不遮掩,他双目赤诚而坦然,深深地望进许离的心里。 许离突然屏住了呼吸,清透湿润的眼眸怯懦地看着他。 他不想越界,可又觉得这可能是最后的一个机会了。 “我,我是不是……” “什么床伴?你一直是我男朋友。”他截断他的话,起身去拿椅凳上的外套、帽子和掉落在地上的档案袋,然后在他身前弯下腰,“是你天天不愿待在我身边,搞得我好像个小三。你在医院单方面分手,我不同意。” 许离高兴地又想哭。 “快上来,我们回家,回家才能给你擦身上的药。” 许离软乎乎地爬上他的背,柔软的胸脯仅仅隔着一层衣料紧贴着他的肌肤,就像一只绒绒的小动物,庄沉把背上的人往上一掂,又轻了两三斤的重量。 两人没走电梯,走的安全通道,庄沉背着他一层一层地往下走,声控灯一会亮一会暗。 在亮的时候许离看到他脖子上热出的汗,在暗的时候,许离听到他的呼吸声,他贴着他散着热气的后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庄沉,”他抿了抿唇,在他耳边软糯地请求,“你可不可以一直做我男朋友啊?” 某人心里别提多高兴,故意下了几层楼梯不搭理他。 背上的人一向脸皮薄,搂他更紧了些,生怕他半道把自己丢掉。 “我,可不可以,一直做你男朋友啊?” 副驾驶座打开,庄沉把许离小心地放到车里。 他坐上车把车子启动,把安全带系好,又俯身过来帮许离系上,许离还顶着那副忐忐忑忑的可爱样子盯着他。 他噗嗤笑出声,揉着他滑腻腻的脸说:“叫老公,叫了就答应你。” 许离的眼睛跟一汪潭水一样深幽,又忽似半轮明月般皎亮,他伸手扯住庄沉的衣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后,他用极低极轻的音量喊道:“坏、老公~” 庄沉这颗心顷刻间化了。 对不起小庄总,前期对你声音太大了些哈哈哈~原来你是走深情路线的[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一封情书(17)